《带娃虐渣，女将军穿年代后杀疯了》 第一章天上掉下儿女一双 二月初，清冷的夜幕上挂着一线眼眉似的月牙儿，星星似乎也怕冷躲了起来。 村民们都早早睡下，村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零星一两声狗吠，不像是示警，更像是狗儿睡梦中的呓语。 村尾老王家的篱笆院子里，一只老黄狗趴在院子里。 二房的小杏从东厢出来，悄悄钻进老旧低矮做饭棚屋，老黄狗没出声，反而摇着尾巴来到厨房门口，仿佛替小杏把风。 窸窸窣窣一阵响后，小杏从厨房里钻出来，看着等在门口的狗儿，略一犹豫，还是掰了一小块饼子丢给它，低低说了一句：“只能给你这些了，再多给你，娘和石头就要挨饿了。” 娘早上被小姑和奶奶推倒磕了头，躺了一天，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杏担心受伤的亲娘和不足三个月的弟弟，叹口气，歉然地揉了揉大黄狗的脑袋。 狗儿似乎听懂了，却并不多要，低低地呜咽一声，低头吃掉不大一块饼子，又用头蹭了蹭小主人的身体。 小杏摸摸它，将剩下的饼子揣在怀里，猫着腰正要跑回自家娘仨住的倒座间去，却听得西厢门哐当一声响，小杏就看见大伯娘邵大荣从屋里窜出，一把揪住她的胳膊。 “疼！大伯娘，别打我！”小杏吃痛，叫起来。 邵大荣恶狠狠又得意道：“好哇，俺就说见天的干粮不够吃的，却都是被你们二房的给偷吃啦！”大嗓门透着满满地兴奋嚷出来，瞬间惊动了左邻右舍的狗儿。 连大黄也吓了一个哆嗦后，有些气恼地朝着黑影吠起来。 ** 凌城燕前一刻在沙场死战，后背一箭穿心……醒来，就置身在一间黑黢黢的屋子里。 有个女人在屋外吵嚷，狗叫，还有个小孩子……在哭？ 妇孺之声，不是敌营。那么，她是……被人救了？ 凌城燕掀被起身，一阵疼痛传来，却不是致命的后心。 为什么是，脑袋？ 她抬手摸了一把，头发上粘着些干涸的血…… 哐当一声，屋门被撞开，一个高大壮硕的妇人闯进来：“……你别缩在屋里装聋作哑的，你看看你教养的好闺女，大晚上跑去灶间偷干粮……” 妇人嗓门像打雷，又破锣般刺耳难听，激得凌城燕头疼欲裂，根本没注意对方说了什么。 凌城燕只看见被她拽着的孩子，衣领勒住脖子，无法呼吸，眼瞅着要被勒死了—— 凌城燕一把抢下对方手里的孩子。 下炕，抬手，搂脖子，拽住妇人的衣领，轻轻松松提拎着就出去了。 “……呃！”妇人想喊，也被勒住了喉咙，喊声憋在嗓子眼里，只发出呃呃之声。 出门，凌城燕一甩手将人丢掉，像丢掉一块破烂。拍拍手，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所在。 屋外，多少借了一点月光，能够让她看清一圈泥坯土屋的低矮轮廓，还有不及人高的土墙和篱笆门。 她更加确定，自己没有被俘虏，这里也不是敌营…… 可惜，没容她细细思量，就有个干瘪的老婆子冲出来：“你个丧门星又折腾啥？大半夜的，这是想害死俺们啊……” 老婆子冲上来叱骂，口水几乎要喷到凌城燕脸上。 她嫌恶地皱眉，抬手一挡：“有事说事，别胡搅蛮缠……” 婆子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又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嚎起来：“哎唷，丧门星打人啦，要打煞俺这老婆子啦……” 刚刚还躺在地上装死的妇人连滚带爬地扑上来，大叫：“娘啊娘，你木事吧？……老二家的，你咋敢对婆婆动手？！” “谁是老二家的？”凌城燕茫然间，就听得身后有动静。 回头，就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贴着墙根飞快地溜进她身后的房门。 然后，就是一声孱弱的婴儿啼哭：“哇……” 凌城燕愣住。 她刚刚救下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怎么会有婴孩儿啼哭？ 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气息，哪怕只是个婴孩儿，她也不该无所察！ 抱襁褓的人夺门而出，恰好对上凌城燕的目光，脚步下意识一顿。 “不要抱走弟弟，不要抱走弟弟……娘，小姑要抢走弟弟啦！”小丫头跌跌撞撞追出来，趁着对方脚步停顿，立刻扑上来，抱住了对方一条腿，“娘，别让她们抱走弟弟啊……” 小丫头哭喊着，撕心裂肺，让凌城燕都有些不忍，微皱了下眉头。 却在这时，刚才还躺地上哭嚎的婆子叫道：“老大家的！” 短促的呼喊声落下，刚刚还耍赖卖惨的两个女人爬起来，奔着凌城燕就来了。 凌城燕看着扑过来的俩人，冷哼一声，就凭你们？ 脚下一退一转，扑过来的两个人扑空，又撞到一处，来了个恶狗抢屎。 凌城燕却无暇理会她们，她余光瞥见抢孩子那人正在踢小丫头！ 一脚，又一脚，不分头脸身体，下脚狠辣，半点儿没留余地！ 旁人还没看清凌城燕的动作，就只见施暴者划了一道抛物线摔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再回过头来，凌城燕将小丫头护在身边，怀里还抱着刚才被抢走的襁褓。 凌城燕上前两步，自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强势威压，居高临下道：“小小年纪，心肠怎可如此歹毒？” 女子被摔得懵了半晌，听得这话正要抬头骂，对上了凌城燕的眼神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再说出来话不好听，却没了什么气势：“这个小丧门星天生命硬，一出生就克的亲爹坐了牢，又克的亲爷爷摔断了腿，不把他送出去，还等着他把一家人克死啊？” 凌城燕盯着女子，问：“命硬克全家，你又是谁？” “俺是他亲小姑！” 凌城燕指指婆子和妇人：“她们呐？” “那是亲奶奶和大娘，你是不是疯……”女子再次回答后，破口要骂，却被凌城燕揪住衣领，将剩下的话扼在喉咙里。 “呵，亲奶奶，亲姑姑，就凭你们？也配！”凌城燕冷笑。 手一扬，王莲香就被丢出去，把另外两个人也砸倒在地，滚做一团。 “你个……”王莲香想开口骂人，却被大嫂邵大荣捂住嘴。 “你且住住吧，俺瞅着不对付……”邵大荣压着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在暗夜里格外诡异。 王家母女头皮一阵发麻，哆哆嗦嗦爬起来，连同邵大荣一起跑进正屋，咣当一声关了门。 “娘，你别管俺俩了，你快跑吧……她们不会罢手的。”小杏扯着她的衣襟，就往外拽。 凌城燕脚底如生了根，哪里是小丫头能拽得动的。 她愕然低头，目光在身上的补丁粗布袄裤上滑过，心中滑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却还是看着小丫头，指指自己：“你，刚才叫我什么？” “娘……俺是小杏啊，你不认俺和石头了吗？”小丫头颤着嗓子喊了一声，哇地一声哭出来。 第二章 死忠，这一辈子都不会了 凌城燕没走。 她对眼前的事情茫然、无知，不敢到处乱走。 小杏一直抓着她的衣角，不知什么时候蜷着身子睡着了，炕角的小东西哭了几声，似乎也睡了，没了动静。 凌城燕在炕头坐着，思量眼前的事情。 再三思量后，她确定自己确实战死了，如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知道这应该叫‘借尸还魂’，还是别的。 但可以确定，她活了，以一个农妇的身份，还有一双儿女。 那三个人进了正屋，过了没多久，老大家的就打开一道门缝钻出来，又匆忙钻进了西厢。 凌城燕心里烦杂，没有理会。 直到窗户泛白，外边渐渐有了动静，凌城燕才回过神，轻轻吐出一口气。 朦胧的晨光里，已经能够看清两个小孩儿的模样。 哪怕是睡着，两个孩子也都微微皱着眉，都非常瘦，别说小杏干巴巴头发枯黄毛糙，就连襁褓中的小石头，也没有一般婴孩的嘟嘟肉，瘦弱的像猫儿一般，蜷缩在灰扑扑的襁褓之中，连呼吸都微弱的几不可闻。 也难怪，昨晚她刚刚醒转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昨晚见到的婆子几个，虽说衣衫打着补丁，明显谈不上富足，却也还算健硕，明显不像常年挨饿的，与这屋里的娘儿仨简直不像一家人。 再想想那些人的态度，不是不像，是根本没把这娘儿仨当一家人。 凌城燕不知道自己如今算是借尸还魂，还是怎样，但她知道，这种情况，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暂时充作‘凌城燕’在这里活下去。 吸一口气，凌城燕微微活动一下僵直的身体，下炕，开始查看屋里的东西。 一张垫着砖头的瘸腿桌子，一口旧衣箱，衣箱中放着寥寥几件旧衣服，炕上铺着一张芦席，一张绡薄的褥子，一床棉被…… 不到一刻工夫，凌城燕就搜捡了一遍，让她惊讶的是，这里外两间屋子里，她没有看到一个大钱不说，竟连一粒米都没看见，真是精穷啊。 这样，带着俩小孩儿离开前，还要想办法搞一些钱粮才行啊。 决定在这里活下去，她就没想过丢下俩小孩儿。占了这具身体，当然要承担‘她’的义务。 没等她想出如何行动呢，屋外有了动静，婆子居住的正屋门开了，凌城燕躲到窗边，推开一点点缝儿看出去，就见一个梳双辫的女子探头朝她们这边看了看，然后，一路蹑手蹑脚从栅栏门出去了。 凌城燕目光转过，几息之后，她就穿过后墙上的燕窝子，无声无息跳到屋后巷子里，紧走几步，悄悄坠在了女子身后。 女子鬼鬼祟祟，躲过几个早起拾粪的老头儿，一路来到村西水库边的林子边，压着声音叫：“大姐，大姐……” 一个三十来岁黄面皮的女人从林子里出来，和女子并头嘀咕了几句。 凌城燕坠着女子返回来，站到正屋山墙的燕窝子底下，以她的听力，站在燕窝下边，就能听清屋里的说话声。 “娘，俺姐说了，今天就要把小的送过去，再晚了，买家说不定就要另一家的孩子了。错过这一家，很难再有肯出二百块钱的大方人家呢……喏，这是大姐让俺带回来的，那家人给的定钱……” “多少？” “五十……” 咣当，屋门被人踹开，婆子下意识的要把钱藏起来，手腕却已经被人抓住。 凌城燕抓住几张纸钞，瞥了一眼，盯着母女俩冷笑道：“就你们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做人？！” “老二家的，你……”婆子就要叫起来，却被凌城燕一把揪住衣领，勒住脖子出不了声。 “你们这是拐卖人口，我这就送你们去见官！”凌城燕手一用力，婆子直接被她拎了起来，吓得面如死灰。 女子见事不好，拔腿想要往外跑，却被凌城燕一脚踹在地上，又踏上一脚，踩在她的胸口。 霹雳扑通一阵，一听就不是好动静，摔了腿在屋里炕上休养的王贵堂厉声叫道：“老二家的，你要反了嘛，咋敢打婆婆？” ‘反了’二字，听在凌城燕耳中，简直像是锥心之刃、剜骨之刀，她凌家守护大楚近百年，前前后后填进去数十儿郎性命，最后却落得个被天家猜忌，勾结外敌，凌城燕父兄先后殒命，凌城燕这个嫡长女才不得以接起凌家军旗，赴边守疆……最后，拼死击退敌的她，得到的，却是背后射来的一支冷箭！ 反了？ 曾经的大楚将军不懂，死忠。 死过一次的凌城燕却看明白了，对上昏聩到蠢坏不可救药的上位者，反了，才是唯一的生路！ “婆婆？”凌城燕冷笑着，手和脚都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道，老婆子和女子齐齐翻了白眼儿。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凌城燕一字一句地念完，目光收了锋锐和冷厉，化为平静无波状，淡淡地落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你们想把孩子咋样？谁出的主意？卖给谁？……”凌城燕一连问出十数个问题，地上的女子得了喘息机会，贪婪地大口喘息着，刚刚那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儿回来，她是真的吓破了胆，凌城燕问什么她答什么，还主动抢答，问一答十，只怕自己有什么回答的不合眼前这疯婆子心意，就会死掉。 不多时，凌城燕拿到一份自述自写的供状，看着满篇缺胳膊少腿、还歪歪扭扭的字迹，凌城燕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和嫌弃，丢给女子……王莲香，让她给自己诵读一遍。 凌城燕在一旁盯着，逐字逐句对照后，发现此处字体与大楚有些不同，许多字被简化过，顺一遍下来，她大概也能认个七七八八，确定王莲香没有在供词中做手脚，凌城燕让王莲香签上自己和爹娘的名字，又让三人齐齐按了手印。 接过供状，凌城燕习惯地抖一抖晾干，才折叠一下，揣进怀里。 松开手，任老婆子软软地瘫在地上，凌城燕看都不看一眼，踢了王莲香一脚，淡淡吩咐：“去做饭。把手洗干净。” 王莲香有些不敢置信地飞快扫凌城燕一眼，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老娘，婆子这会儿气还没喘明白呢，哪里顾得上理会小闺女做不做饭，看都没看她。 王莲香畏惧凌城燕淫威，不敢违拗，不甘不愿，却也只能乖乖地出门，去厨房做饭。 第三章 母老虎变猫咪 看着小姑送进来的蒸鸡蛋和炒鸡蛋、白面饼，小杏有些不敢置信，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碗嫩若豆腐的蒸蛋，一碗油汪汪的炒鸡蛋，带着点点焦斑的白面烙饼…… 这样的好东西，平日别说小杏捞不着吃，就是最得奶奶偏疼的小姑和大堂哥也吃不上啊，顶多过年过节炒个鸡蛋了不得了。平常鸡屁股老婆子盯得紧着呢，一大早开鸡窝门，都会顺便摸一遍鸡屁股，确定这天有几只鸡会下蛋，少一个，老婆子都能追踪半个大队去找…… 给小杏盛一碗棒子面粥递过去，凌城燕见小丫头傻愣愣的不动筷子，就招呼：“快吃啊。” “娘，”小丫头吞了下口水，仰望着亲娘，有些忧心道：“……为什么这么多好东西啊？” 凌城燕瞥了一盘炒鸡蛋，暗暗叹口气：“放心吃吧，这些是我要来的。” “娘，真能吃嘛？” “能，吃吧。” 凌城燕夹了一块鸡蛋到小杏碗里，又递给她一张白面饼，就不再多说，而是，自顾自吃起来。 她吃饭不慢，却吃相优雅，吃了两张饼，觉得有六七分饱，就停了筷子。 这具身体亏损太严重，肠胃羸弱，还是不要一下子吃太多的好。 放下碗筷，恰好小石头醒了，哼哼着猫儿一般哭起来。 凌城燕试了试蒸鸡蛋，不烫了，就挖了一点点喂到小石头嘴里。小娃儿饿了一天，早就饿坏了，得了吃的，很卖力地吞咽着。 凌城燕喂了两口鸡蛋，又用勺子喂了一点点白糖水——一满罐白糖，半罐红糖，都是她从老婆子屋里打劫来的。 王莲香被打怕了，急于讨好，还给她出主意，说城里有喂小孩子的奶粉和奶瓶子。 凌城燕看着孱弱瘦小的小石头，心里也在琢磨，娃儿太小，吃鸡蛋多少有点儿勉强，还得尽快去趟城里，买点儿那什么奶粉，再买个奶瓶子回来才好。 不过，经过她观察，这户姓王的人家也实在是穷，东厢娘儿仨干巴瘦破衣烂裤不说，老两口加上心尖尖王莲香也没一个胖的，个个面带菜色，看样子，也就勉强能糊口，根本没办法顿顿吃饱，更别说保养调理了。 凌城燕吃过早饭，一脚踏出门，将手中的碗筷直接塞进王莲香，又淡淡吩咐：“烧点热水，我要洗头” 王莲香低着头，竟没反对，乖乖捧着碗筷进了厨房。 这场景看的老大、老三媳妇一愣一愣的，老三媳妇李小霞只看着没作声，倒是老大媳妇邵大荣耐不住，冲进正屋找老婆子告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挨了好几下笤帚疙瘩，眨眼又抱着头逃了出来。 凌城燕翻检一下，找了个大包袱，又找出一件大人的旧袄子……王莲香拎着一暖壶水送了过来。 “二嫂，热水。” 凌城燕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接过暖瓶，就见王莲香又递过来一个软趴趴的粉红色的东西来：“……洗头用的。” 凌城燕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种软软的，她没见过的布料袋子装的膏子，闻一闻，还有香味儿。 “行吧。”凌城燕接了，看着磨磨蹭蹭不走的王莲香，突然又问，“奶粉贵不贵？” “贵，那可是好东西。不但要钱，还要副食品券才行。”王莲香文问一答十，说完，还不走。 凌城燕梳着及肩的头发，拿眼看她，王莲香在她请冷冷的目光中顶不住，期期艾艾地开了口：“二嫂，那个……你不想把小石头送人，大姐那边没法交待，你能不能亲自去跟大姐说一声……” 凌城燕的眉梢微微挑起，又落下，淡淡应着：“行。” 说完，把王莲香撵出门，她开始洗头。 前一天‘她’的头撞伤，流了些血，糊在头发上很难受。眼前的条件，洗个澡没条件，也就将就着洗洗头了。 小杏凑过来问她：“娘，俺帮你洗吧。你头上还有伤嘞。” 凌城燕抬头看，就对上小姑娘柔软温暖如小鹿的眸子，禁不住心中一暖，轻轻点下了头。 小杏很高兴，搬了个凳子放在炕沿下，脸盆放在凳子上，她爬上炕，跪在炕上帮凌城燕洗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一点伤口。 凌城燕自己用手摸过了，头皮的伤口不足半寸，对经历过战场拼杀的她来说，这点小伤口实在没什么大惊小怪。 但自己不在乎是一码事，被人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对待是另一回事。何况，这不是伺候她的下人，而是，与这个身体骨肉相连的‘女儿’，那种感觉，很奇异，很微妙，让她情不禁地放松了防备，放软了心肠。 小杏洗头的手法完全称不上熟练，甚至很有些笨拙，几次弄痛了她，小杏自己都察觉到了，连忙用小手揉揉，在凑近了吹吹，凌城燕竟然真耐着性子任其作为，连嘴角都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王莲香被撵出去了，若是她在场，肯定会惊掉下巴——早上那个脾气暴烈、凶悍如虎的女人，竟然收起了爪牙，变成了温顺的猫儿，就差打打小呼噜了。 你能信？反正王莲香不敢信。 凌城燕洗完头，用手摸一摸头皮的血痂，竟然还在。看得出，小丫头是如何小心翼翼了。 她用毛巾擦去头发上的水，倒掉脏水，重新换了干净的温水来，招呼小杏：“来，我给你洗洗。” 小杏的头发毛糙枯黄，养分不足是其一，照料不上也有很大原因。 小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叫了声娘，乖顺地跪在炕沿上，让凌城燕帮她洗了头发。 自己用还没觉得怎样，给小杏擦头发，才注意到这巾子太旧了，烂的大洞连着小洞，几乎看不出形状了。 她在心里又记下一笔账：这个也要买。 头发晾到差不多干了，凌城燕找了一方花布把头发束起，顺便也把头顶一侧的伤口遮住。 又用之前找出来的包袱皮把小石头裹在怀里，把那件旧棉衣给小杏穿上。 棉衣是‘她’的，小杏穿在身上松垮而肥大，凌城燕将衣袖帮忙挽一下，勉强露出小手来，她伸手牵住，往外走。 小杏年纪虽小，但心智却不低，其实明显感觉到娘有些不一样了，没了往日的温柔和顺，多了些让人不敢冒犯亲近的威严。但，这样的娘，她好像更喜欢。 被这样的娘牵着手，她仿佛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 第四章 大姐你藏私 凌城燕牵着小杏，抱着小石头走出门，王莲香正在屋门口抠指甲，耷拉着头，一副悻悻模样。 “走吧。” “啊？噢！”王莲香愣了一下，回过神连忙跳起来，跟着凌城燕出了门。 正屋里，提心吊胆一早晨的老婆子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压在心底的邪火腾起来，抄起炕底下的一只鞋子扔了出去。 老大媳妇邵大荣觑着老二家的和小姑子王莲香一起出了门，期期艾艾地又想蹭到婆婆跟前来打听打听，昨天还闹死闹活的不肯把小丧门星送人，咋突然就变了态度愿意了呢？ 谁成想，刚蹭到正屋门口，就突然从门里扔出来一只鞋，恰恰砸在邵大荣脸上，啪一声！ 疼还是其次，那股子常年不洗脚的酸臭味儿，差点儿把邵大荣熏吐了。 “哎哟……呕……”邵大荣一个没忍住，就哕了。 憋了一肚子邪火的王老婆子登时发作了，跳下炕连鞋都没穿，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捡起落在地上的鞋子，扯着邵大荣就是一顿抽。 邵大荣抱着头躲了两下，见婆婆是真的火大，就不再装着，奋力一挥，就将王老婆子掀在地上，她一溜烟儿跑进自己住的西厢。 不多时，老大王连明披着袄子趿拉着鞋子出来，假模假式地把老娘从地上拽起来：“娘啊，你这么大年纪了，咋还这么大火气呢？跟年轻的生气做啥，都是你孩子，你多担待着些呀……” 王老婆子一阵怒火冲的头昏，又被掀倒摔了一下，头昏的更厉害了，难得没反驳，竟由着大儿子拖进屋里，送上炕躺下了。 凌城燕不知道家里这一场闹剧，跟着王莲香一路出了村子，往树林子过去。 还隔了一段距离，凌城燕就看见早上那个黄脸妇人在原地来回踱步，一眼看见王莲香带着娘儿仨过来，王莲花愣了一下，又冲上来，把王莲香扯到一边，低声道：“你咋把她也带来了？” 王莲香苦着脸，不太敢看大姐的眼睛，支支吾吾道：“二嫂想见见你……” 话未说完，就垂了头。 王莲花急的心烦气躁，也没注意到妹妹的异样，狠命地戳了王莲香一指头，转身对上凌城燕，道：“你把孩子送来也好，俺给你交个底，那家人是不能生的，要了石头过去肯定好好稀罕着，比跟着你享福得多……” 凌城燕脸色淡然，静静地听王莲花自己说完，她才淡淡开口：“我没想卖孩子。” “啥？你不卖孩子，来这做啥？”王莲花一听就急了。 王莲香很知机，趁着两人说话，躲开了十几步，低着头站在那里，好像对这边的事情毫不关心一样。 王莲花瞥了一眼，就知道妹妹这是反水了，心中气恼，却知道此事不是发作时机，只盯着凌城燕，冷笑道：“这件事由不得你……” 话未说完，她的衣领子已经被往揪住，稀里糊涂，双手被剪到身后，凌城燕微一用力，她的两个肩膀就像裂开一样剧疼，疼得她想嚎想叫，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张大嘴巴发不出一丝儿声音。 不久之后，凌城燕口袋里又多了王莲花签字画押的供状，还有二十斤粮票和五十块钱。 原来，卖家许的是五十斤粮票三百块钱，给了二十斤粮票一百块钱做定金，王莲花只给了妹子五十块钱，说的价格也是二百…… 凌城燕放了王莲花，也解了她的哑穴，没等娘儿仨走几步，王家两姐妹就骂上了。 姐姐骂妹妹坑她，把这么个煞星给带来；妹妹则埋怨姐姐黑心，还想着昧下一百块钱和全部粮票…… 凌城燕听得身后越来越激烈的骂战，心情大好，一伸手，将小杏提起来，背在身后，快步离开战场。 俩泼妇骂的太难听，还是不让孩子脏了耳朵的好。 回村，凌城燕没有回老王家，而是直奔村子东头的支书王福堂家。 所谓支书，凌城燕自动理解为里正。离乡外出，自然是要找里正开路引的。与王莲香说的‘介绍信’符合。 而王福堂还有另一层身份，就是小杏和石头的大伯爷，王老头的亲大哥。 王福堂家房舍院墙齐整许多，虽说也是泥坯房和院墙，却整齐干净，明显新上过一遍细泥。 凌城燕抱着一个，牵着一个来到门前，恰好遇见一个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妇人挎着个篮子走出来，迎面看见凌城燕娘儿仨，立刻笑道：“连生媳妇过来了。” 没用凌城燕为难，小杏乖乖地叫人：“大伯娘。” 凌城燕也跟着道：“大嫂要出门？大伯在家吗？” “是啊，听说苇荡边儿的荠菜冒头了，去挖一点。在的，在的，快进来。”说着，折返招呼着凌城燕进门，又朝屋里喊，“爹，娘，连生媳妇过来了。” 凌城燕朝大堂嫂点点头，进了大门，从屋里走出来一位五六十岁，穿青布衫子的老妇人来，面容慈和，带着点和暖的笑容，目光直接略过了凌城燕，落在她怀里的襁褓上，露出异色来：“这是？小石头咋地了？” 凌城燕道：“这孩子太弱，我想带他进城找医生看看。” “没有大事儿吧？”老妇人问。 凌城燕道：“我也不知道。” 简单寒暄几句，凌城燕跟着老妇人进屋，一个头发极短却根根直竖的老人坐在堂上，凌城燕这回没用小杏提醒，直接叫人：“大伯。” “嗯，孩子们没事吧？……没事就好。”王大伯习惯严肃的脸，看到俩孩子也和缓了些，问完又吩咐老太，“给孩子们拿糖。” 大伯娘连忙进里屋，片刻抓出一把糖来，递给小杏。小杏抬头看凌城燕，见她点头应允，这才让大伯娘把糖装进口袋。 没费什么口舌，王大伯就给开了介绍信。又询问凌城燕钱有吗？还缺不缺其他东西之类。 凌城燕倒也没客气，直接说了买奶粉奶瓶的事。 王大伯皱着眉头，琢磨一回，道：“这两样东西都不太好买，不但要钱，还要副食品票和配额证明……副食品票俺这倒是有两张，你先拿去用着。配额俺得再打问打问，找到再拿给你。” 第五章 女将军进城，买奶粉遇挫 大伯娘在一旁打补丁：“小燕啊，这两样票咱们社员都不发，这两张副食票也是你大伯跟人换来的……不过你别着急，你大伯在公社和县里多少认识几个人，不多要，一袋两袋奶粉的配额还是能淘换着。” 凌城燕再次道谢：“多谢大伯和大伯娘费心了。那我把换副食品票的钱给你……” 两位没要凌城燕的钱，推托一番后，大伯娘才松口，等淘换到奶粉配额一起算，凌城燕也就暂时作罢。 看看天色不算太晚，凌城燕从王福堂家出来，直接出村，按着大伯王福堂说的方向往县城而去。 送了娘仨出门，大伯娘转回屋里，王福堂吧嗒着老烟袋叹气道：“连生这一出事，娘仨的日子就难过了，能帮衬就帮衬点儿吧。” 大伯娘瞥老头一眼，道：“俺不是不帮衬，是把事儿说清楚，省得搭上东西人情，还不落好儿。” 当年，老人去的早，是王福堂两口子把小七岁的二弟养大，又帮着二弟盖房娶亲，结果呢，老二家两口子如今可不说大哥大嫂一个好呢。 听老妻说起这些，王福堂脸上也有些悻悻的，磕打磕打烟袋锅子，起身背着手往外走：“行了，俺去地里转转，眼看着开了冻，这一半天也该组织下地开工了。” 李王庄大队离县城不算太远，偏西南方向五里地是公社，折返向西南走十来里路，就是县城。 凌城燕带着俩孩子赶路，不说自己走路的小杏，就是凌城燕如今这身子也走不多快。 好在，出了村没多远，遇上一个拉粪的牛车，老汉心善，招呼娘仨上车跟一段。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嫌弃粪土气味难闻了，凌城燕道谢后，带着俩孩子上了车。 路上和老汉攀谈，凌城燕得知老汉是公社南边儿蔺湖大队的，蔺湖大队靠着大片的水面，有鱼塘、藕塘，每年清淤有许多塘泥，自家大队用不了就卖给其他大队。老汉就是帮忙送塘泥的。 一路跟着过了公社，又走了四五里路，老汉要转弯才把娘仨放下。 凌城燕诚心道谢，带着俩孩子继续上路。 运气不错，走了一段后，又搭了一辆毛驴车，娘儿仨顺利到了县城。 刚进县城，就听轰隆隆响声由远及近，凌城燕立刻把小杏拉进自己怀里，赶车的汉子也跳下车，牵着毛驴往路边避一避。 随着轰隆声近了，一辆绿色的怪模怪样的大车跑过来，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扬起一片沙尘。 凌城燕低头搂住小杏和石头，娘儿仨遮住头脸等沙尘落下去，才重新抬起头来。 赶车的汉子也呸呸呸地连啐了几口，看着怪车尾巴，道：“呸，他娘的开辆汽车有啥了不起的！” 凌城燕没在意汉子话语里的酸意，只记住了一个新词‘汽车’。 她问了个问题：“这车怎么没看见牛马呀？” 汉子回头看她一眼，突然笑了：“你们娘仨第一回进城吧？这是汽车，不用牛马拉，人家是喝油的。加满油，发动起来自己就能跑……” 汉子去的是外贸公司的加工厂，凌城燕带着俩孩子下了车，按着汉子的指点，一路找到了县医院。 在村里，看民居屋舍、柴火土灶、牛马车辆诸般，与大楚都没有太大区别。 这一趟进城，却让凌城燕大开眼界：有人力蹬着走的两轮洋车子，有喝油的庞然大物汽车，还有这个时代的‘医馆’，此处称为医院的所在……更让凌城燕觉得诧异的是，农田里有女子，骑车子的有女子，连医院里当郎中看病的也有许多是女子…… 在这里，女子可以像男儿一样，读书、做工，甚至，经她了解，征兵也有女子入伍。 这些是后话，暂且不提。 凌城燕带着两个孩子进医院看诊后，儿科那位长相慈和的女医生告诉她：两个孩子明显的营养不良，特别是小石头，严重营养不良已经影响到健康，必须及时补充营养。 这位女医生给开了鱼肝油、钙片和葡萄糖，还有更重要的，给开了一张医院证明，凭借这张证明，不用副食品票，就可以去百货公司购买一斤奶粉。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凌城燕拿着医院证明诚心向女医生道谢。 看着破衣褴褛、枯槁干瘦的娘仨，女医生心中不忍，问了一句：“买药、再买奶粉，你的钱够吗？” 凌城燕听出了女医生话语里的关切，意外之下怔了一瞬，随即笑着道谢：“多谢你关怀，我有钱……借了钱的。” 女医生眼中闪过一抹钦佩，起身送母子三人出门，又低声交待一句：“奶粉吃完，你要是还没有奶水，就再来找我……” 凌城燕对于这意外地善意，再次道谢：“多谢沈医生。” 处方下边有这位女医生的签名：沈慧如。 “你识字？上过学吗？”沈慧如微微惊讶。 凌城燕微笑道：“读过几年书，识的几个字。” 沈慧如回想一下介绍信的内容，又否定了心底闪过的猜测，道：“你识字最好了，药房会在袋子上标注服用方法和用量，你按照标注给孩子吃药就行了。” 凌城燕再次道谢，才辞过沈慧如，去药房里拿了药，领着俩孩子转去百货公司。 百货公司，就是比较大的杂货铺子，关系着老百姓衣食住行。 小杏是第一次进城逛百货，满眼新鲜好奇，不停地转着小脑袋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凌城燕对这种地方，倒是恢复了淡定平静，虽然有些商品是大楚没有的，但货品的精致奢华，却比之大楚多有不及，有什么好看的？ 她进门后，目光一扫，看到柜台上标着牌子：布匹、文具……副食品，就是它了。 王莲香、大伯王福堂和沈医生都提过，买奶粉用副食品票。 凌城燕大步朝着副食品柜台走过去，对坐在柜台后边织毛衣的女售货员道：“我买奶粉。” 女售货员没抬头，声音漠然道：“奶粉没货。” 第六章 打劫的？ 凌城燕眉头一皱，指着货架上摆着的画着娃娃头的袋子，道：“那不是有吗？” 女售货员眼皮都不带撩一下的，道：“那是预留出来的，有主了。” 凌城燕压了压心头升腾的火气，道：“孩子没奶，饿了两天了，能不能卖我一袋救救急……” 她的话还没说完，女售货员霍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毛衣往柜台上一摔，瞪着凌城燕道：“你这个人咋回事？给你说了，这些奶粉有主了，没货了，你在这里闹什么闹啊？” 凌城燕的火气也终于压不住了，道：“我没有闹，我就是来买奶粉。孩子没奶吃，医生开了证明的……” 说话间，她眼角余光看到门后立着根儿臂粗细的木棒，她正要取过来，来个断木立威，却听有人道：“怎么回事？吵吵啥？” 凌城燕回头看过去，就见从货架后边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几个买东西的客人没什么异样，倒是几个售货员都下意识地收敛了些，副食柜台那个女售货员更是微微变了脸色，低声道：“吴主任。” 男人个子不高，形容清瘦，穿一身藏蓝色衣裤，五官平常，却带着些官威。 “周红艳，怎么又是你和顾客发生口角？刚开会强调的，不能无故辱骂、殴打顾客，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没，吴主任，俺没打人，也没辱骂……是她，是她无理纠缠，我给她说了，奶粉没货了，她一直纠缠不休……” 凌城燕道：“货架上摆着奶粉呢，我就买一包，有医院证明，孩子断了奶眼看要饿死了，你们老大字写得‘为人民服务’，难道都是假的嘛？！” 吴主任紧皱起来，回头瞪了周红艳一眼，见天跟顾客闹矛盾，这下好了，招惹了这么一位，眼看就不是个善茬儿啊！ “这位同志，我们的售货员说的也没错，奶粉很紧俏的，这一批奶粉虽然刚刚到货，却已经预定出去了，钱和票都早就付过了的……” 凌城燕见他说话和气，没有断然拒绝，再次争取道：“孩子断奶两天了，我就买一袋，救救急……” 吴主任皱皱眉，盯着凌城燕母子三个看了两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竟然收回目光，吩咐售货员：“卖一袋给她。” “吴主任，可是侯科长那边……”女售货员嘴快，直接秃噜了。 吴主任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我自会交待。” 不管女售货员如何摔打，如何扎眼刀子，凌城燕都不再理会，顺利买了奶粉，又去另一个柜台买了只船型的玻璃奶瓶子，然后带着一大一小出了百货公司。 小石头真饿坏了，得先找个地方搞点儿热水，给孩子喂奶。 凌城燕站在百货公司门口四下里打量着，还没确定去哪里找热水，旁边突然凑上来一个面相普通的男人来，裹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灰棉袄，微微佝偻着身子，鬼鬼祟祟凑近了小声道：“想要奶粉吗？” 凌城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瞅着对方打量了一番，见对方确实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练过功夫的痕迹，这才点头应着：“你有？” 男人眼睛打量着周围动静，一边低声道：“俺没有，不过，俺知道有个地方能买到。不要票。” 凌城燕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到一个地方：黑市。 古往今来，但凡有市面上供不应求的东西，就常常会衍生出地下交易，俗称黑市的。 凌城燕却不轻易相信，淡淡道：“我咋相信你？” 男人转过头看了凌城燕一眼，嘿地一声笑：“还是个小心的。成，俺压给你十块钱，若是没有奶粉，这十块钱算你的。” 说着，果真递过来一张大团结。 凌城燕眉梢微微一颤，心中已经是警铃大作，却还是脸色镇定地把那张大团结接了过来。 然后领着小杏抱着石头又进了百货公司。 周红艳看着被强塞给她的一大一小俩孩子，真是满心火气又不敢发作。凭啥啊，那个女人刚刚还和自己吵了一架，为啥就让她给看孩子啊？欠她的呀？ 可再上火、生气也白搭，人家把孩子往柜台前一放就走了。小的还好说，大的却执拗的很，周红艳想劝着她离开，小丫头却死倔，一定要等娘回来接他们，不是娘来接，谁来也白搭。 再说凌城燕这边，轻装上阵，只背着个小小的包袱，跟在男人身后，七拐八拐，过了几个小胡同，来到一个工厂大院外边。 这一片已经离大街很远了，胡乱长着些杂书野草，凌城燕眼睛一扫，就看见，只有贴墙跟有人走动的痕迹，树枝、野草也倒伏折、损迹象，还远远没形成小路。 这种荒野，可不像是经常有人交易的黑市。 凌城燕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 男人顺着院墙走了十几步，才注意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不得不折返回来：“怎么了？就在前头了，不远了。” 凌城燕不但不往前，反而往后退了两步：“这地方蛮荒野坡的，连个人都没有，我可不去了。” 说着，就想转身离开。 看似面目普通，甚至有些憨实的男人突然变了脸色，嘿嘿一笑，手放在唇边打声唿哨：“来都来了，没见着东西你咋就走呢？再说，我的钱还在你手里呢。” 凌城燕往后退两步，背后撞在红砖院墙上：“你根本不是卖东西的……” 凌城燕的话没说完，顺着墙根又跑过来两个男人，一个高壮像狗熊，一个矮小精瘦像刀螂。 “大熊，狗儿，我说你俩行动能不能利落点儿？”带凌城燕过来的男人根本不把凌城燕放在眼里，已经把这个年轻的农妇看作了自己的盘中菜、刀下肉，和同伙随意调侃着，等两人赶到跟前，招呼着把凌城燕围在了中间。 被叫做狗儿的精瘦汉子甚至掏出一把匕首来，比比划划的，道，“把钱都拿出来吧。” 三个人没注意到，刚才还一脸惊恐的农村小媳妇，已经挺直了腰背，连双腿都绷的笔直了。 “钱我倒是有，只是，你们确定有本事拿吗？” 第七章 这是进贼窝了？ 凌城燕看得清楚，三人中的大熊是武力输出，放倒这一个，另外两个基本也就废了。 事实证明，换了个身体，她的眼光没有变差。 一记直拳，加一个竖劈，大熊都没能还手，庞大的身躯就轰然倒地，爬不起来了。 带凌城燕来的男人心思活泛，见势不妙，转身想溜，却被凌城燕丢出一粒石子，打在腿窝里，直接噗通跪在地上，又因为奔跑的惯性扑在地上，来了个五体投地。 放倒两个，凌城燕转眼看向傻愣住的狗儿。 他手里还握着那把短匕首，只是刚才比划嘚瑟的样子一点儿不见了，只剩下颤抖和恐惧：“你，你别过来，俺没想咋样，就是想找俩钱儿花花……” 凌城燕伸手，狗儿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短匕首已经易了主，到了凌城燕手中。 她用指尖试了试刀锋：“倒还能用。”说完，看都不看狗儿一眼，顺手将匕首塞进了怀里的包袱。 狗儿心疼，却不敢说半个不字，磕磕巴巴道：“这是俺爷爷用铁轨钢打的，上好的钢材，你不嫌弃尽管拿去……” 凌城燕没理会他的啰嗦，淡淡道：“把奶粉拿出来吧？” “啥，啥奶粉？”狗儿傻眼。 他们仨无业青年，赖在家里混饭吃的主儿，连自己的口粮都没处寻摸去，哪里有啥奶粉？ 凌城燕扭头看身后的汉子：“他说有奶粉……” “老三，你咋胡说八道呐，俺们仨就是吃不饱才出来寻摸钱儿的，哪里有奶粉那种好东西……咦，三儿，你不是说的海胜那些人吧？” 老三，也就是骗凌城燕过来的汉子趴在地上，一声不吭，不知道是摔晕了，还是装死。倒是狗儿是个话多的，不用凌城燕问，就把海胜开黑市，倒卖紧俏物资的事情说了。 “那些人一般就船厂后边的小巷子里，只是，年轻的妇女同志最好还是不要去……”狗儿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消了音。 眼前这位，确实是年轻女同志，看着也瘦津津柔弱可怜的，可谁要把她当小绵羊就大错特错了。 不是小绵羊，而是披着绵羊皮的狼……不不不，何止是狼简直就是一头母老虎，吃人不吐骨头那种啊。 在凌城燕戏谑的目光中，狗儿期期艾艾道：“那啥，你去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小心，他们人多，手也黑，惹了他们真的敢下死手……”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血腥恐怖场面一样，打了个寒战。 凌城燕微微眯了下眼睛，几不可闻道：“海胜嘛？” 嘴里念叨着，她已经绕过狗儿，和另外两个人，往来路回去。 走出十几步，凌城燕突然听到身后喊：“姑奶奶，你不要个人带路吗？那边儿不好找……” 她回头剔眉：“还有事？” 狗儿半跪在大熊身边，声音里带了点儿哭腔：“你行行好，救救三儿和大熊，俺愿意听你差遣驱使，给你当牛做马……” 他刚刚拍了三儿和大熊几巴掌，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若不是他试过还有鼻息，差点儿以为两个人都死了呢。 “就你？”凌城燕嗤笑，“能当牛，还是能当马？” 狗儿垂下头，又猛地抬起来，连贯带爬到凌城燕跟前，道：“俺对县城熟悉，你想淘换啥东西，打听什么事儿，都包在俺身上。” 凌城燕垂着眼看了狗儿片刻，看的狗儿冷汗都出来了，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突然道：“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说完，走过去在老三和大熊身上踢了一下，两个人哼一声，苏醒过来。 凌城燕这回没停留，一边走一边丢下一句话：“我回百货公司，你们跟不上，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狗儿连声答应着，等凌城燕一走，他立刻扑到老三和大熊跟前，询问他们有哪里不对，要不要去医院。 老三脑子快点儿，揉着头已经想起之前的事情，大熊却憨，揉着脑袋疑惑道：“去医院干啥？俺就是睡了一觉……” 狗儿眼睛瞪大，再次确认了一遍，确定老三和大熊没有半点儿不对，疼都不疼的，他的脸就白了。 慌乱地拍着大熊，招呼着老三，连拖带拽带着俩人往百货公司跑去。 三人一路狂奔，终于，赶得及在百货公司门口迎上了她。 “嘿嘿，姐，那个，俺们，来了！”狗儿喘得像风箱，却还是撑着笑招呼。 凌城燕道：“你们有地方吗？带孩子去等着，留一个给我带路就行。” 狗儿道：“姐，大熊家就他和一个妹妹，去他家。那啥，跑腿儿的事儿交给俺们去做就行，姐带着孩子也能歇一歇。” 凌城燕看看小杏，再看一眼怀里的石头，沉吟片刻，道：“去看看再说。” 眼瞅着日头偏西，两个孩子跟着奔波大半天，连口水也没喝，确实是要搞点儿吃喝，休息一下了。 小喜是大熊的妹妹，十二岁，已经会针线缝补，浆洗做饭，还领了街道厂糊火柴盒的活儿，挣钱养家。 一间屋子分作了里外两间，大熊在外间搭了个铺，小喜睡里屋。 凌城燕打量一下简陋却还算整洁的房间，摸出十块钱递给狗儿，让他跑腿去买奶粉。又拿了几块零钱和粮票递给三儿，让他去一趟国营饭店，买些吃的回来。 小喜看着好几块钱和十斤粮票，眨眨眼睛道：“燕儿……姐，国营饭店东西贵，不合算，俺家里还有些面，还有两个鸡蛋，在家里吃吧，俺会烙饼，炒个鸡蛋卷饼吃，行不行？” 凌城燕看看精瘦的小丫头，还有案板上堆得老高的纸盒子，目光柔和一些，道：“你家米面也不不多，咱们吃了，你和哥哥就要饿肚子了。让他们去买些馒头包子什么的来，你给做个蛋花汤吧。” 说着，掏出五毛钱递给小喜。 小喜摆手：“不要钱，哪能要你的钱。” 几个鸡蛋罢了，凌城燕也没和她多费口舌，转头灌奶瓶，给小石头喂奶。 喂了奶，换了尿片，小家伙吃饱喝足，呼呼睡了。 老三腿快，很快买了五个大包子回来：“就剩五个包子了，俺都给买回来了。三个大肉包子，没要肉票。” 凌城燕看他一眼，没发表意见， 恰好小喜也做了一大碗蛋花汤端上来，嫩绿的葱叶，漂亮金黄色蛋花，小喜还调了糊儿，点了几滴熟油，闻着还挺香。 凌城燕拿一个大肉包子递给小杏，自己也拿起一只，开始吃饭。 吃了两个包子，汤还没喝完，狗儿一路跑了进来。 第八章 回村 “姐，你看看这样的行不？”说着，把怀里抱着的两袋奶粉递给凌城燕。 凌城燕瞅一眼上边的娃娃头，眼角微微跳了一下，拿出拆开的奶粉袋对照，完全一样的。 她不仅怀疑，黑市这些奶粉，是不是就是从百货公司流出去的？ “很好。”凌城燕点头。 狗儿把几张零票递还给凌城燕：“一袋奶粉三块八，这是剩下的钱。” 凌城燕在百货公司买的是一块八，她寻思着黑市五块能买下来就不错了，给了狗儿十块钱。没想到，黑市的价格比她想象的还低一点。 凌城燕微微挑了下眉梢，没有接这一块多钱：“你拿着吧。” 说完，把剩下的汤喝完，抹抹嘴，抱起小石头，从大熊家出来。 狗儿三个愣愣的，倒是在院子里忙的小喜看见狗儿手里捏着的零票，抢过来追出了门。 凌城燕出门，就抱着小杏绕到了旁边的胡同里，小喜追出居住的胡同，却没能看到凌城燕娘仨的身影，怔了片刻，默默地回去了。 凌城燕带着小杏和小石头转出来，又去了一趟百货公司。 有钱有粮票，凌城燕买了一罐麦乳精和两包饼干，这是给小杏吃的。小丫头精瘦发黄，明显吃喝跟不上，要好好补一补。 听到另一边热闹嘈杂，凌城燕一打听，纺织品柜台处理残次品布料，不要布票。 也没有排队的，大家都在拼命挤，谁挤到前头谁买。 论力气，凌城燕不带怕的。 副食品柜台还是周红艳，凌城燕和这位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她把小杏往柜台里一塞，说声帮忙看一下，就跑去抢布料了。 不过十几分钟，凌城燕抱了一卷布料子回来。一共处理四种花色的布料子，凌城燕一样买了两丈，卷在一起，不小一卷呢。 买到这许多布料，至少她和俩孩子都能做两身新衣，换洗的也有了。凌城燕心情都跟着舒畅不少，回到副食品柜台难得对周红艳笑了笑，道了声谢。 娘仨走出百货公司，周红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位一次买这么多布，即便处理布料便宜，也得十好几块呢，加上之前买麦乳精、饼干啥的……足足小二十块钱了。 她一个乡下妇女，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别是，来路不正吧？！ 凌城燕不知道，自己被人怀疑上了，带着俩孩子往回走，没出县城，就搭上了一辆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地回到了公社。 这玩意儿颠是颠了些，但比骡车、马车都要快不少。 娘儿仨在公社下了车，又搭了辆老牛车捎一段路，赶回村时，太阳还没落山，红彤彤地挂在西边，像个煮熟的咸蛋黄。 二月初，土壤开始解冻，农家人也开始忙碌上了。 队里还没全员上工，却已经组织一部分人往地里运肥料，赶在土壤解冻的第一时间，翻地平整，进行春耕。 凌城燕母子三人进村时，恰好赶上下工，村口大队部一群汉子放了农具、车辆，回家吃饭，迎面看见娘儿仨回来，有个三十多岁的高壮汉子走上来。 小杏脆生生叫人：“大伯。” 凌城燕也跟着叫：“大哥。”这应该是大伯家的老大了。 “你们娘仨可算回来了，恁大伯娘念叨一天了，大哥正说回家看看你们还没回来，就去接一接呢。”一个年轻些的汉子走上来，伸手把小杏抱起来扛在肩上。 “三伯，咯咯咯，太高啦！”小杏被逗得开心，一边笑一边抓住汉子的耳朵。 这位是王福堂的二儿子，堂兄弟排行老三。 “小丫头轻点儿，别把你二伯耳朵揪下来……” “老三，你小心些，你当小杏是你家俩皮猴子呐？”老大王连起呵斥。 老三王连发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答应一声，扛着小杏一溜烟跑回家了。 王连起很有大哥模样，询问凌城燕进城给小石头看病的情况，凌城燕也简略答了。 王连起脸上多了一抹尴尬，咳嗽一声道：“是我们没有照顾周全。” 凌城燕道：“大堂哥不用自责，这事儿，大伯和你们也很为难。” 毕竟只是大伯和堂哥，隔着房的，伸手去管侄媳妇（堂弟媳妇儿）的事，名不正言不顺呀。 王连起看一眼瘦瘦弱弱的女人，突然发现，爹娘和自己对这位堂弟媳妇儿的认知似乎还不够，这位真是难得的明白和大气。 可惜，老四命运不济进了大狱，二叔二婶又都不靠谱…… 一路回到大房，王连发已经挽了衣袖裤腿下了猪圈，正卖力地往外清粪肥。 “小杏跟着她大奶奶在屋里呢。”见两人进来，王连发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招呼。 凌城燕点点头，跟着王连起进了正屋。 大伯娘迎上来：“快把孩子接下来歇歇，这一天，累坏了吧？” 接了襁褓，大伯娘往里屋走，一边念叨：“唉，这么大点儿孩子奔波这一天，真是辛苦了……” “娘。”大堂嫂叫一声，把一个茶缸子递给凌城燕：“燕儿，你喝口水。孩子看得咋样？医生咋说的？” 凌城燕又把医生的话说了一遍，补充一句：“医生给开了证明，买了一袋奶粉先吃着。” “哎，买着奶粉了？好，好，先吃着……”大伯娘若有所思，然后道，“咱村里好几个孩子奶孩子的，等俺去说说，让她们轮换着过来帮你奶（nai，四声，喂奶）奶孩子。” 亲邻相近的帮着奶孩子，凌城燕并不陌生，大楚可没有奶粉，生下孩子没有奶水，就只能恳求带孩子的妇人帮忙喂养。 大伯娘一番好意，凌城燕没有拒绝。正好她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有机会多和人接触，多认识几个人，正好能帮助她尽快熟悉并融入。 “劳大伯娘费心了。” “你这孩子，”大伯娘屈翠笑着拍了凌城燕一下，道，“跟俺你还客气啥呢。” 正说着话，小石头醒了，呜哇呜哇哭起来。 不等凌城燕过去查看，大伯娘就动手解开了襁褓，随即笑开了：“小东西，原来是屙??（ba，便便）了，嘿，屙的还不少嘞，看出来吃了饱饭啦……” 凌城燕转眼看，大伯和大堂哥两个老爷们虽然没凑上来，却都乐呵呵地看着大伯娘换尿褯子，没有半点儿嫌恶表情。 第九章 好委屈 凌城燕冲了半瓶奶递过去，小石头捧着奶瓶子咕咚咕咚一阵猛吃，大伯娘大堂嫂看得满眼欣喜，连大伯和两位堂哥也凑上来看，满脸喜色。 “行，这饭量，必定长个好小子！” “嗯嗯，这家伙，必定长个好身坯子！” 凌城燕再看倚在自己身边，抓着一块桃酥慢慢吃着的小杏，心中禁不住叹息：老王家这两房人差的太远了。 可怜俩个孩子托生错了人家，若是托生在大房这边，哪里还用吃这许多苦头。 大伯大伯娘还要留娘儿仨吃晚饭，被凌城燕拒绝了。 这年代，谁家口粮都不宽裕。再说了，她和两个孩子怎么说都是二房的人，户口、工分都在那边呢，凭啥在外边吃，替他们省下啊？ “成吧，俺送你回去。”大伯娘屈翠牵起小杏的手往外走。 凌城燕也不好拒绝，抱着小石头，对大伯和大堂哥点点头，跟在大伯娘身后。 王家二房，王贵堂腿伤了躺着，婆子周秀英贴了膏药，说是头疼，也躺一天了。 老大媳妇不甘不愿地在厨房里做饭，一边烧火一边摔打：老三家是民办老师，文化人，她比不得，往天最老实能干的老二家的，也像吃了炮仗药，一下子就从小绵羊变成了大马虎…… 想起她被老二家的单手提拎着丢出来……老大媳妇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算了，这一半天的，她还是躲着老二家远点儿吧。 大伯娘屈翠领着小杏一脚踏进来，差点儿踩到一坨鸡屎，禁不住呸了一声，拉着小杏绕着往里走。 “这一个个的都懒死了嘛，不知道打扫打扫？”大伯娘一路数落着往里走，声音足够二房里里外外的人都听见。 “大伯娘来啦！”老大媳妇邵大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饭勺，上边沾着稀粥沥沥拉拉的。 大伯娘嫌恶地皱皱眉，摆摆手示意邵大荣忙，自己不用她招呼，一边自顾自推开正屋半掩的房门走进去。 “老二家的。”大伯娘站在堂屋里，皱着眉叫。 “大伯娘！”周秀英没出来，出来的是王莲香。 “你娘呢？”大伯娘脸拉得更长了，这么大闺女了，半点儿人事儿不懂，她这个大伯娘来了，还在院子里说话，王莲香明明听到了，不出门迎着不说，她都进屋了还不动弹，还得她出声吆喝才出来。 真是，没教没养的，这样的闺女谁家娶了去才是倒大霉了。 王莲香期期艾艾地，不敢看跟在大伯娘身后的凌城燕，微微拧着头道：“俺娘说她头疼得厉害，躺……” 大伯娘不耐烦听她说完，直接扒拉开王莲香，挑起门帘进了里屋：“老二家的，你还能起来吧？拾掇拾掇，拿点儿粮食跟我去串几个门子……” “大嫂，俺头疼的厉害……”周秀英头也没抬，手捂着额头，哼哼唧唧道。 “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这算啥病，又没缺胳膊少腿的，快起来！你家小石头没奶吃你知道吧？还不满三个月的娃子可吃不得旁的，你这个当奶奶的不心疼啊？赶紧起来，俺陪着你去找几个奶母子（奶娘），轮替着帮你家喂喂孩子……” 说着，根本不给周秀英反对机会，伸手拉着周秀英起来，穿衣戴帽子出门，一阵风般，撮着周秀英出了门。 凌城燕都被大伯娘的行动力惊呆了，回过神来，暗暗给老太太喝了声彩，大伯娘威武！ 王莲香震惊大伯娘的厉害，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凌城燕吩咐：“拿两个鸡蛋蒸了，再做个葱花鸡蛋汤，做好给我端过来。” 王莲香一个哆嗦回过神，凌城燕抱着小石头牵着小杏，已经回了东厢。 被拖着跑了十几户人家，才好不容易求得三个奶水好的妇人答应帮忙喂小石头，周秀英回到家，一头栽在炕上，连饭都不吃了。 之前头疼还是装的，这回是真头疼了。 老大家的太欺负人，在家对她吆吆喝喝也就算了，出了门还不给她留脸……呜呜呜，太欺负人啦！ 王莲香倒是吃了饭，只是心里憋着一股火和委屈，好不容易盼着老娘回来，立刻上前来告状：“娘，你不知道，东厢那个太猖狂了，居然指使俺给她蒸鸡蛋、做鸡蛋汤，她把俺当使唤丫头了呀……娘……” “你说啥？蒸鸡蛋，还做了鸡蛋汤？”周秀英一下子爬起来，头上盖的湿毛巾掉在被窝里她都没顾上理会。 这一听，最少得三个鸡蛋啊，早晨吃了俩鸡蛋，后晌又吃仨……一天五个鸡蛋，谁家儿媳妇这么个吃法的？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啊！ 王莲香不满老娘关注鸡蛋，不管她，委屈更重了，呜呜呜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娘啊，她拿俺当丫头使唤啊，这以后，俺出门咋见人啊……呜呜呜……” 周秀英却听不见闺女的委屈，啪一巴掌拍在王莲香身上，呵斥道：“你是死的啊，她让你做啥你就做啥啊？” 王莲香都给打愣了，呆怔怔地看着自己亲娘…… 门口脚步声响，竟是凌城燕走了进来：“我来拿个暖壶用。” 说完，看都不看炕上的老俩口和王莲香，拎起桌子上唯一的暖壶，走了。 王莲香委屈大发了，被这么一激，突然就生出些勇气来，跳起来，追上去。 “哦，正好，我刚才忘记说了，你去把尿褯子洗了。洗干净，别留印子。”凌城燕停住脚步，对追到门口的王莲香吩咐，表情淡淡，语气平平。 王莲香却像戳破的气球，突然就萎了。 默默地跟在凌城燕身后，进东厢拿了换下来的几块尿褯子，用盆子端着出去洗刷。 这一晚，北屋老两口都没睡好。小闺女王莲香委屈地哭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起来，凌城燕照旧指使王莲香蒸蛋、做蛋花汤，各两个鸡蛋。倒是夜里换下来的尿褯子，交给了凑上来看热闹的老大媳妇邵大荣。 至于凌城燕，则带着俩孩子，拿着昨天买的布料去了大房，找大伯娘帮忙，裁剪、缝纫，她和小杏娘俩先做一身夹袄裤子，天热起来，也好有得换。 第十章 南里村社交圈 没多会儿，来了两个妇女，端着针线笸箩，其中一个小杏喊连海大娘的，是本院没出五服的嫂子，生老三刚出满月，奶水足，自家娃儿吃不完，答应给小石头喂奶。 另一位略年轻些，小杏喊收成婶子，是三队队长张广河家的大儿媳妇。 两人一进来，见着凌城燕也在，就笑起来了。 连海媳妇看看收成家的，收成家的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性子爽利的，立刻笑道：“俺那个口轻，早晨吃了，到这会儿快俩钟头了，正好够喂一回的。” 连海媳妇立刻笑道：“那成，待会儿临走，俺再喂一顿。” 凌城燕得知这两位都是给小石头喂奶的，自然客气，起身招呼着，又给两位倒水端上来。 “你俩且坐坐，小石头睡着了，醒了再说。”大伯娘屈翠一发话，俩媳妇当然没有异议，又看见炕上铺的布料子，得知是凌城燕娘俩做衣裳的，心中微微惊讶，却还是连声说好看。 平纹、斜纹棉布料子，在凌城燕看来也就一般吧，毕竟她前世穿的最次也是上好的素茧绸了。 但对于几乎没多少布料的农村妇人来说，机制的印花细棉布真是好东西了。 “这斜纹布可真厚实，又软和又厚实，一定好穿耐磨。” “可不是，摸在手里又软又滑的……” 凌城燕看看两人身上的粗布衣裤，对布匹的难得，又有了新的认知。 两个人都是利落人，地里、家里的活计都是一把好手，缝衣裳也快，有她两个加入进来，很快把布料裁好，又把凌城燕拿来的两件旧衣服剪了，充作夹袄里子。 四五个人一起下手，没到晌午，就把一大一小两件夹袄子都做妥了。 其间，收成媳妇喂了一回奶，连海媳妇临走还要喂，被凌城燕拦住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嫂子快回去吧。再说石头刚吃没多会儿，这会儿也不太饿。” 连海媳妇没回过神，就被凌城燕揽着送出了门。收成媳妇拿着针线笸箩快步跟上，一路说着话回去了。 凌城燕回屋，就对上大伯娘赞许的眼神：“连海家看着爽利，却有些小心思……” 凌城燕笑着摇头：“当娘的，先紧着自己娃儿也是正常。” 话锋一转，凌城燕就道：“大伯娘，我看河里也开化了，不知哪里有渔网，我想去试一试……” 大嫂赵二妮惊讶：“你还会撒网，之前没见你捣鼓过。” 凌城燕笑笑，道：“之前有他爹在……” 话不用多说，已经足够了。之前有男人可以依靠，如今男人落难，只剩下她带着俩孩子，什么事都得自己去做了。 大伯娘倒是豁达，笑道：“让你二哥去借，他有几个打小玩起来的爱捣鼓这些，借挂网不难。” 中午，凌城燕仍旧没在大伯家留饭，带着孩子回了家。 王莲香在家哭了一上午，凌城燕到家，她倒是吓得不敢哭了。 凌城燕只喊了一声：“莲香……” 不等吩咐，莲香就忙不迭地擦了脸上的泪水，睁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端了四个鸡蛋出来，期期艾艾道：“家里鸡蛋不多了……” 凌城燕淡淡道：“我本来想着，身子太虚，想杀只鸡补一补的……” “哎，俺这就去蒸鸡蛋，做鸡蛋汤。”王莲香连忙打断凌城燕的话，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多，还有二三十个，够吃几天的。” 说完，绕过凌城燕，一路小跑进了厨房。 凌城燕默了片刻，带着两个孩子进屋。 小石头吃了几顿饱饭，眼瞅着脸上的黑黄之气少了些许，虽然还没看出来变胖，却眼见着小脸舒展了，不再皱巴巴的，睡得也踏实，呼呼的像个小猪仔儿。 相应的，尿布用的也特别快了，一上午功夫，换了三四回。 凌城燕扫一眼屋子里，虽是破破烂烂，临时也没有多余的布料来做尿布了。 于是，嘱咐小杏看着弟弟，凌城燕出门直奔正屋。 “孩子尿布不够了，我过来看看找块布……”凌城燕和炕上躺着的老两口打声招呼，然后直奔角落的柜子。 “你要干啥？这是要抢吗？”王老婆子周秀英突然诈尸，跳起来就想来拉扯凌城燕。 王连贵也捶着炕面子呵斥：“还有没有家法啦？老大、老三……” 可惜，他吼了几声，也没见一个人进来。 凌城燕轻巧一闪，就让周秀英扑了个空，然后，手中捏着两张纸在她眼前挥了挥：“我昨天进城，碰巧遇上了派出所的张所长，顺便问了问，拐卖人口罪最少十年！” 周秀英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王连贵也哽住，不敢大喊大叫了。 凌城燕不管他们，径直去掀柜子—— 周秀英的哭声戛然而止，扑上来抢在凌城燕前头：“你不知放在哪，俺给你拿，俺给你拿！” 呵，这副样子，是怕人不知道她柜子里藏着东西嘛？！ 凌城燕并不勉强，后退一步，等着周秀英往外拿东西。 “你爹这件旧褂子拿去！”周秀英一脸心疼状，扔出一件破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本白棉布褂子。 凌城燕一抱胳膊，只看着，动也没动。 这种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破衣裳，给小石头当尿布，她还嫌弃呢！ 周秀英看看她，咬咬牙，又拿出一块旧被单来：“这条褥单子洗的软乎，做褯子正好……咱们啥人家啊，新衣裳还穿不上一件呢，哪里有新布料做尿褯子啊。再说了，新布料硬，不如旧布料软乎、吸水……” 凌城燕看看条纹手工粗布单子，虽然很旧了，但还算干净，这才伸手接了，转身出来。 恰好王莲香做好了凌城燕吩咐的饭菜，端着送到东厢，凌城燕把布单子直接给她，让她连上午的脏褯子一起洗了。 这回，没等回到亲娘跟前，王莲香抱着一盆脏褯子、褥单子，就蹲在东厢门口哭上了。 小杏听得哭声往门外看，凌城燕盛一碗鸡蛋汤放在她面前：“吃饭，一会儿要冷了。” 不管咋哭，王莲香还是把尿褯子和褥单子洗了，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凌城燕吃过饭又带着俩孩子出门，瞅一眼，太阳底下也没看见明显的印子，还行，洗的还算干净吧。 第十一章 撒网 下午，连海嫂子和收成媳妇又来了，这回换连海嫂子给小石头喂了一顿奶。 裤子缝起来更容易，不过半下晌，大小两条裤子就缝好了。 大伯娘拿出她压箱底的老式熨斗来，烧了几块木炭放上，撒点儿水，嗤嗤嗤一阵热气腾腾，夹袄和裤子都熨烫的板板正正。 连海嫂子和收成媳妇看的两眼直冒光，都说这东西太好了，哪天出门做客，一定拿衣裳过来熨烫熨烫，这样板正的衣裳穿出去，赶上城里干部体面了。 缝完衣服，连海媳妇喂了小石头一顿奶，两人就一起告辞回去了。大伯娘做主，把裁衣裳剪下来的一些碎步头送给了两个人，让她们拿回去打袼褙用。 俩个人得了这碎步也算意外之喜，欢欢喜喜地去了。 凌城燕也要告辞，大嫂家的红兵蹬蹬蹬跑进来说：“二叔借来渔网啦！” 大嫂赵二妮拍了小儿子一巴掌，笑骂：“咋咋呼呼的，吵着你石头兄弟，看你爹不削你。” 凌城燕起身笑道：“石头皮实的很，不怕这点儿动静。” 说着，和大伯娘、嫂子们打个招呼，就让红兵带路。 红兵很积极地跑在前头，一边跑一边道：“四婶儿，二叔直接去西河了，去那边打鱼生产队不管。” 凌城燕眯眯笑：“好小子，知道的还不少。” 红兵嘿嘿一笑，露出掉了门牙的豁豁儿：“晌午听俺爹和二叔说的。” 这一天和女人一起做针线说话，凌城燕了解了一些，知道这时候田地归国家所有，农民没有自己的土地，都属于生产队的社员，由队里组织一起上工，耕种、修水利、修农具诸般活计，都是分工合作，一年到头，秋收之后，根据一年累积的工分分粮分钱。 当然了，能分多少粮食，还要看各大队、生产队的具体情况、年景等等。 连海嫂子有个姑姑逃荒嫁到了山里，好年景，大平原耕地多，勉强能混个温饱了，大山里因为耕地面积小，地力贫瘠，到如今还是吃不饱饭，说是十几岁的大姑娘都穿不上裤子，只能躺在被窝里，没法出门见人。 不过，女人们基本就在村子里，连公社都没去过几回，对外边的事情了解很少。说起来，也都是听说、据说……讹传、附会多与实际。 凌城燕跟着红兵一路到了村西，小杏也乐颠颠地跟了过来。 王连发借来的是撒网，这是最传统的网具，但想要会用、用好了，却需要一定的技巧。 王连发跟着小伙伴学过几回，勉强算是会撒，撒出去的网不圆，扁不拉几不说，还有缠网撒不开的几率。 水库鱼是集体财产，小娃子偶尔抹个一条半条的没人说，抡网上肯定是不行的，所以王连发选择了南河河道。 南河是一条灌溉人工干渠，丰水期水面有十多米宽，但春季是枯水期，水流量比较小，水面缩减到七八米的样子，这样狭窄的水面，想要撒网捕鱼，又增加了难度。 所以，王连发撒网的成功率就只剩了五成，五成扁扁的渔网撒下去，倒也让他打上来了几条鱼，但都不大，多是小白条、小鲫鱼，最大的是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崽子。 就这，一群围观的半大孩子也兴奋地不行，特别是王连起家红兵、王连发家俩小子红明、红光，一脸骄傲兴奋，王连发一拖上网来，三兄弟就带着小娃子们欢呼着冲上去捡鱼，根本不用王连起自己动手。 凌城燕带着小杏来到河边，不光小孩儿，连大人也来了十几二十个看热闹。 大人们就没有小娃子们那么单纯可爱了，王连发一网撒下去，没有撒开，网缠在一起了，河沿上两个嘴欠的汉子就笑话上了。 “连发，你会不会啊？这网撒的，下了饺子啦！” “会撒的一朵花，不会撒的种疙瘩！哈哈哈哈……” “哈哈哈……” 论撒网王连起不太行，单论嘴，王家大房老二就没怕过谁，他一边解着缠在一起的渔网，一边笑呵呵地回嘴：“你俩夯货行，你俩来？……连试试都不敢啊？那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 俩嘴欠的小伙子往人群里缩了缩，引来一阵哄笑。 凌城燕领着小杏站在人群之中，没有急着上前，等王连发拾掇好渔网，抖落抖落，确定没有纠缠，这才重新使足了力气，抡圆了撒出去…… “好！”凌城燕叫声好。 小杏立刻跟上，拍着巴掌跳着脚叫好。周围的人也跟着叫好喝彩。 王连发这一网撒的着实超常发挥了，圆溜溜一网，正正当当落在河面中央。 王连发得瑟地回头瞅了瞅那俩嘴欠的小子，这才慢悠悠网上拖网。 只是—— “没鱼？哈哈哈哈，连发，你这网撒的光好看啦，绣花枕头啊！” “驴粪蛋子，皮上光啊！哈哈哈哈……” 那俩货又得瑟上了，小话一句一句的，王连发这回连回嘴的勇气都没了，一脸懊恼地抖着网，似乎想要再拼一把。 “二哥！”凌城燕站出来，从王连发手里接过渔网。 “连生媳妇，这鱼网不好……”王连发意外愣怔之际，凌城燕已经接过渔网走开去，王连发反应过来，想要劝说两句呢，话没说完，凌城燕却突然撒下网去。 这一网，不太圆，但却恰好扣在河面的最中央，而且，扁圆的形状也是顺着河面的，看上去，似乎就是为了河面窄特意撒出来的。 王连发也顾不上说了，与呼啦啦跟上来的大人孩子们一起，都关注在缓缓拖起来的渔网上。 渔网拖上来了，红军和红明红光哥几个跑的最快，径直冲上去扒拉渔网，小杏慢一步，跟着王连起家的二闺女红芝也跑上去。 第十二章 鱼汤太香馋煞人 红军第一个有了收获，双手高举着一条鱼大叫：“大鱼，大鱼！” 那条鱼差不多有一尺长，脊背灰青色，向腹部鳞片颜色逐渐变淡，腹部有些微的金色。 “鲤鱼，好大一条鲤鱼！”有人喊。 “真的是哎，啥时候南河里也有这么大的鲤鱼了！” 南河的水不算深，大鱼很少，大多是一些成群的小鱼、鲫鱼之类。 紧接着，红明红亮哥俩也有了收获，都是鲫鱼，红明的有巴掌大小，红亮的反而大一些，得有大半斤。 小杏慢了一步，被哥仨抢了先机，却仍旧不死心地去扒拉渔网。 凌城燕抖了一下，渔网翻了个个儿，小杏眼睛立刻一亮，兴奋地大叫：“大鱼，俺也有大鱼啦！” 红芝上前帮忙，姐妹俩合力把大鱼从渔网里抓出来，一人抓着鱼尾、一人抓着鱼头，刚刚拿起来，那鱼一挣，竟挣脱了，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落在地上，众人也看清了，这条鱼头大、鱼鳞细密银白色，是一条大个的白鲢鱼。 “哎哟娘，这条白鲢得有两三斤吧？” “两三斤……不止，估摸得有四斤往上了。” “南河里啥时候有四五斤的大鱼啦……” 众人议论纷纷，眼睛无一例外的都有些发热、发红。 凌城燕弯腰，把渔网里剩下的几条巴掌大小的鲫鱼摘下来，让孩子们送进桶里，她则拎着渔网顺着河道又走了一段距离，看准了又下了两网。 两网都有收获，加上王连发前头打的，攒了大半水桶鱼了。 “走了，回去了。”凌城燕见好就收，把渔网拾掇一下，招呼着一群娃子回家。 王连发看得也兴奋不已，拎着水桶跟在后边。 回到大伯家，凌城燕挑出六条大半斤的大鲫鱼来，又各自添了些小鱼，用三只水瓢盛了，带上几个孩子一起，出门给小石头的三个奶母子送鱼。 家里剩下两条大鱼，还有些小鱼，屈翠把鲤鱼和一些鲫鱼养在水缸里，让大嫂把大白鲢和白条啥的都拾掇了，后晌饭就吃大锅炖鱼贴饼子了。 棒子面饼子贴在锅帮上，烤的一面焦黄酥脆，另一面则喧软可口，就着熬煮的香浓的鱼汤，连凌城燕都觉得美味。 来到这里，这顿饭吃的最合口，最满意了。 只是，偏偏有人特别讨厌，打扰别人享受美食。 王连发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三，三嫂郑小田第一个看到了不速之客——王莲香靠在大门框上，一脚踩在门槛上，不出声、也不进来，一脸期期艾艾、扭扭捏捏的。 郑小田暗道一声晦气，却还是不得不出声招呼：“莲香来了？” 她放大了声音，也是给屋里报个信儿。 凌城燕纹丝没动，倒是让大伯娘眼中多了一份欣赏，：“你们吃，俺去看看。”放下碗筷，起身出去 “莲香，你咋来了？”大伯娘语气平淡地询问。 “俺娘……俺来叫二嫂吃饭。”王莲香下意识想说老娘指使来的，但话要出口又想起老娘那执拗劲儿，连忙又换了个说辞。 大伯娘道：“看，是俺忘了这茬儿，忘记打发人过去说一声了，燕儿娘几个在俺这边吃了，吃完饭再回，你先回去吧。” 王莲香过来，当然是听说凌城燕打上来好几条大鱼，满满一水桶……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荤腥，吃肉不易，吃鱼同样难得，一年到头也不定吃一回呢。 一水桶鱼啊，少说也得二十斤吧，大块炖鱼，最少吃个三回五回的吧……特别是这会儿闻着飘散出来的鱼汤鲜香，王莲香就差口水倒流了，哪里肯轻易回去。 “那啥，俺进去等等二嫂吧！”王莲香说着，脚终于从门槛子上下来，要往里走。 她们两人声音不大，屋里其他人听不太真切，凌城燕却把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碗筷一放，起身就要往外走。 只不过，没等她走到门口，就听大伯娘又发话了：“燕儿娘仨在俺这里，你还不放心？行啦，你先回去吧，别耽误了吃饭。她娘仨吃完饭，俺打发人送她们回去。” 王莲香脚迈进门槛还没落地，又被大伯娘毫不留情地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再不咋样，毕竟年纪还小，脸皮儿还薄呢，被怼的满脸涨红，嗫嚅一声，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真是，越大越狗搜，上不得台面了。”大伯娘屈翠小小声嘀咕一句，甩手回屋。 站在门里的凌城燕翘翘嘴角，重新坐下，替左右两侧的小杏和红军夹块鱼肉，自己端着碗继续喝汤吃饼子。 第十三章 谁不让我好过，就别想好过 饭菜太香，一不小心吃的有点儿多了。 正好，做衣裤剩下的零碎布料有一些，大嫂三嫂说是够做好几双鞋面子，凌城燕直接丢给两人，给她和小杏一人一双鞋，剩下的随便她们俩安排去。 被安排了活计，俩嫂子还挺高兴，剩下布料不算少，抛去一大一双两双鞋，最少还能给几个丫头小子一人做双新鞋呢。相对于颜色鲜亮的花棉布，俩嫂子更喜欢厚实的藏青色斜纹布料，耐磨抗造，小子们能多穿几天。 给娘俩量了鞋子尺寸，两个嫂子商量着裁鞋面子，凌城燕抱起小石头，告辞回去。 大伯娘屈翠亲自送娘仨出来，一边低声嘱咐：“回去，说个一句两句的，别跟他们生气，和那样的人生气不划算。” 说着，将手中的水桶递过来：“拿回去，都尝尝。” 凌城燕：“大伯娘放心，俺知道分寸。” 却没有接装鱼的水桶：“这个就算了，这会儿带回去也不会落好。” 屈翠一想，还真是这样，过了饭点再拿鱼回去，老二家那矫情劲儿，说不得还真会落一顿埋怨数落。 唉，算了吧。 大伯娘不再勉强，放下水桶送娘仨出门。 “大奶奶，明儿见。”小杏挥手告辞。 大伯娘笑起来：“小杏、石头，明儿见。” 一进大门，凌城燕就感觉到二房院子里气氛压抑。 老少十多口人挤在正房堂屋里吃饭，场面热闹，却在娘仨迈进大门的刹那，像是按了静音键，突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小杏察觉到不自在，下意识搂住凌城燕的腿，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凌城燕摸摸她的头，揽着她进了东厢。 洗干净晒在绳上的尿片没有捡，凌城燕放下小石头，点上油灯，就出去捡尿片。光线很暗，凌城燕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她拿着尿片进屋，凑近灯光一看，就见尿片上满是灰土，甚至能看到明显的脚印不说，还被用剪刀划烂了，本就是绡薄的旧布料，被划得破烂不堪，有的甚至成了破布条儿！根本没办法再当尿片了！ 凌城燕脸色平静地摸摸小杏的头，“安稳在屋里守着弟弟，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杏眨巴着眼睛，用力点头答应着，然后，就看着娘拎着一堆破烂脏污的尿布出门，关门。 片刻，正房里传来哐啷——稀里哗啦一阵响！ 凌城燕目光扫过屋里的老少男女，有一脸懵的，有愕然之后怒目而视的，当然，也有心虚眼神躲闪，想跑不敢跑，想躲没处躲的。 凌城燕将手中的尿布往地上一扔，一片狼藉，多几片撕烂的尿布也显眼了。 “老二家的，反了你呀，敢掀桌子……”一直缩着脖子当王八的老大王连中跳出来，指点着凌城燕叫嚷起来。 凌城燕眼风一扫，锋利如刀，竟让脸红脖子粗的王连中直接哑了火，半截话直接卡在喉咙里。 “我说二嫂，不管咋样，你不能糟践粮食吧？……”一直没露面的老三王连化自觉圆滑地开口。 凌城燕直接打断他，道：“不让我好过，我为什么让人好过？” “你……你个泼妇！”周秀英扶着里屋门框，喘息的像是要断气一样，嘶声喊出这么一句话来。 凌城燕却仍旧神色淡淡的，走过去道：“这些毁了，没法用了，我还得再拿一块布。” 神态平和、话语冷静，仿佛没有感受到满屋子的剑拔弩张。 “你，你……老大，老三，去喊你们大伯来，分家，把这不肖子孙分出去。”炕上的王贵堂拍着炕沿哐哐响。 王连中和王连化这会儿倒是听话，答应着走出去。 凌城燕对这些毫不理会，径直走进里屋，直奔角落的柜子。 王莲香缩在门口角落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声。王贵堂伤了腿，动弹不得，倒是周秀英，这会儿顾不得‘气愤欲死’了，生龙活虎地冲了上来拉扯凌城燕：“你要干啥，这是明抢啊……老大家的，老三家的，你俩……” 凌城燕头都不回，一手拎起周秀英，轻飘飘丢在炕上，回头一扫，就将要进里屋的大嫂邵大荣定住：“我本来只想拿块尿布，你们谁敢上前，多一个人，我就多拿一样！” 邵大荣看看炕上的老两个，还有缩在炕下角落瑟瑟发抖的王莲香，难得就聪明了一回，果断把脚缩了回去：又不是她惹得事儿，她干嘛上赶着得罪人？ 老二家的可不是从前那般老实可欺了，自从摔伤了头，就变成了刺猬，一不小心就能扎了手。 凌城燕打开柜子，就见柜子里居然装的满满当当的。抛开一些旧衣服旧被褥啥的，很醒目的就有两床花色鲜亮的新被窝，还有好几块各色的布料，又有点心、糖块、红糖白糖，还有好几个透明的玻璃罐子。这东西她在百货公司里看见过，是各色鲜果子做的，名为‘罐头’。 最让凌城燕惊讶的是，柜子一角居然还放着一个草囤子，里边差不多装满了鸡蛋，粗估摸一下，最少也有五十个。 凌城燕随手拿了一块白底碎花的新棉布出来，咣当一下关上柜子。 回房，凌城燕把箱子里一件破褂子撕了，充作了小石头的尿布。至于新布料，她倒是收起来了，改天，再请嫂子们帮忙，给小杏缝两间夏天的褂子替换。 她这边刚弄完，正要把脏尿布拿出去洗了，就听一阵脚步声响，王连中和王连化请了大伯和另外几个长辈回来了。 凌城燕叫了声大伯，王福堂拎着旱烟杆子，脸色和气道：“说是有事，我和你五爷、七爷几个过来看看。”连公婆或爹娘这样的称呼都忽略了，不得不说王福堂知人心，也足够开明。 凌城燕又和几位老人打招呼：“五爷、七爷，几位长辈进屋坐。” 说着，主动上前，替长辈们推开门，又搬椅子、拿凳子，转身出来，又冲了几碗白糖水放下，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第十四章 撵人？分家！ 这些待客礼仪，曾经可是被母亲用心教导过的，世家大族的礼仪自然没得说，哪怕只拿出简易版本，也已经足够在长辈面前刷一波好感度了。 她从堂屋出来，清楚地听到屋里几位老人议论，贵堂家这个媳妇取得好，别说年轻一辈，就是放在老一辈里，也是数得着的。 凌城燕脚步轻快地端着盆子洗褯子，看不出半点儿异样。 王贵堂和周秀英见了一群老长辈，像是奶孩子见了娘，那叫一个委屈，一个个哭天抢地、哭眼抹泪地，控诉起老二媳妇的不孝、忤逆。 别说了解情况的王福堂，就是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也听得皱起了眉头。 没留胡子，短发利落的五爷爷年纪最长，就由他率先开口：“你们两口子先别哭，有事儿说事。你们说老二家的不孝忤逆，总得说清楚怎么不孝怎么忤逆吧？俺们既然当这个长辈来平事，就不能偏听偏信不是。” 王贵堂瞪一眼哭哭啼啼的老婆子，用没伤着的脚蹬蹬，呵斥道：“没听五爷爷说嘛，有啥事还不赶紧当着几位长辈说说。” 周秀英听了这话，下意识就去看小闺女王莲香，却谁知，王莲香窝在炕底下的角落里，就只顾着哭了，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 没办法，周秀英只有自己打点精神，亲自上阵，把凌城燕嚣张跋扈，一天三顿，顿顿十几个鸡蛋，又冲进她屋里抢布料、单子。 周秀英数落一顿，都是凌城燕好吃好喝，还抢东西，这些事儿数落半天，都是些鸡零狗碎、鸡毛蒜皮的事情，听得王福堂和几位老长辈都禁不住皱眉。 “好吃点儿，贪点儿小便宜也就罢了，关键是，对长辈没有孝敬之心呐。”王贵堂还是比周秀英有眼力，看见大哥和几位长辈脸色不对，立刻出言提醒。 周秀英立刻附和：“对，对，对，她还打……” “行了吧，”脾气暴躁的七爷直接挥手打断周秀英，皱着眉道，“不用翻腾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了，贵堂你两口子说说，把俺们都叫来，到底要做啥？” 周秀英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老头子，王贵堂暗叫一声不好，原本想着让老婆子和闺女哭一哭，争取长辈们几分同情，把‘不孝忤逆’的大帽子给老二家的扣上，分家也就简单了，什么都不给，直接撵出去都行。谁成想，老婆子说话太啰嗦，把七爷给惹得不耐烦了，这不孝帽子就不好给老二家的扣了。 王贵堂心思转的飞快，略一思忖，立刻道：“俺们夫妻俩，俺伤着，他娘也给磋磨的病了起不来，小香也给逼得见天哭，俺们是真的没办法了，逼不得已这才请了几位老长辈来，给俺们主持一下公道，最起码让俺们能安稳过日子。” 几个老人互相看看，又齐齐看向王福堂。 王福堂是亲大哥，又是大队支书，这件事还得看他的意思，如何处置。 王福堂虽然是大队支书，但在几位老爷子面前却是晚辈，这不，几位老爷子坐椅子、高凳，他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一直低着头吧嗒吧嗒抽旱烟，没吱声呢。 主要是，二弟这两口子这行事做派太上不得台面，太丢人，若不是担着支书脱不开，他根本不想往前凑。 这会儿，老爷子们齐齐看着他，王福堂也没办法，只能磕磕烟袋锅子，挺直腰板，开口道：“老二，你就别打花胡哨了，想做啥，干脆利落地说清楚。” 王贵堂这回终于不拐弯抹角了，干脆地说出两个字：“分家！” 周秀英却像踩了尾巴的猫，突然炸了：“不是分家，是把那不孝忤逆的娘们撵出去，俺们老王家不能要这种媳妇儿。” 五爷爷缓缓开口：“贵堂媳妇，你这话的意思是，把连生媳妇休了？那两个孩子留给你们养着呀？” 众人都知道这两口子不是那么大度的，光把媳妇撵走，留下俩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奶娃娃，他们肯受累养活才怪。 可谁知，没等王贵堂和周秀英开口，洗完尿片站在门外的凌城燕突然道：“俺不会把孩子留下。俺不放心，谁知道孩子留下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在一干人的瞠目结舌中，凌城燕迈进门来，将几张纸双手捧着，递给大伯王福堂。 王福堂简单扫两眼，脸色就变了，咬咬牙将纸递给五爷，一脚踏进里屋，一把按住王贵堂，拎起一只鞋就抽上了。 “你是真猪油蒙了心啊，咋敢把王家的子孙卖了？当初生活困难，咱爹娘省了自己的口粮才把你养活，自己差点儿给饿死，也没说卖了你、送了你，你倒好，轮到你当长辈了，居然学着卖起孩子来了……俺今天非打死你这个糊涂黄子不可啊……” 暴怒的王福堂下手极重，劈头盖脸一顿抽，抽的王贵堂趴在炕上直求饶。 周秀英和王莲香都给吓住了，母女俩都缩到边儿上瑟瑟发抖，谁也没想过上前，别说替王贵堂挨打了，拉一把也行啊。 还是七爷和另外两个年级略小点儿的老爷子上前，拉住了王福堂，才算把王贵堂解救下来。 但是，王贵堂已经被打的头脸青肿紫涨，成了烂猪头。 凌城燕低头站在堂屋门口，一声不吭。 供状她已经拿回来装好了，有这个东西在手，不管王福堂这一场打弟是真生气也好，做戏也罢，都不能亏待了他们母子们。 商量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凌城燕带着两个孩子分家单过，正好知青点那边住的男知青都回了城，空出两间房子来，由王家二房出钱，修缮整理一番，凌城燕娘儿仨搬到那边居住。 知青点剩下两个女知青，还能和娘儿仨做个伴。 二房给娘仨补偿二百块钱，三口人的口粮，还有锅碗瓢勺诸般日用杂物，还有鸡两只，猪崽子一只。 另外，由生产队另外分给娘仨自留地三分。 第二天，有王福堂帮忙，凌城燕娘仨就单独立户，户口本和票证本都办妥当了。 第十五章 分家第一天 在大伯的督促下，大堂哥王连起带着王连发、王连中、王连华几兄弟，还有村里的十几个青壮劳力一起动手，铡草和泥，把知青点的屋顶、里外墙皮和院墙都修补了一遍，又把灶和炕也修补了一番，烟囱通一遍。 春天干燥多风，门窗大开着晾上个一天一夜，再生个火烘一烘炕，分家后只隔了两天，王家二房的二儿媳妇凌城燕就带着一双儿女搬出了老宅，搬进了知青点。 凌城燕刚刚把孩子从大伯娘那里接过来，正准备给小石头冲奶粉呢，听到敲门声，回头就看见两个年轻女子站在门口。 她连忙上前招呼：“是肖娟和崔璀啊？快进来，进来坐。” 凌城燕堂屋里连桌椅都没有，她直接请两人进里屋坐。 倒了两碗水，又从箱子里拿出半条饼干来请两人吃：“以后咱们就住一个院儿了，我这带着孩子，早晚哭闹啥的，你俩多担待呀。” 顺手拿起晾的差不多的奶倒进奶瓶，给小石头喂奶。 肖娟年纪小点儿，今年才二十一岁，见凌城燕喂奶粉，就道：“嫂子这是没奶水吗？” 凌城燕点头，“奶水一直不好，前几天干脆没了，没办法，只能拜托几个嫂子，谁有结余的给我们喂一回，实在不够了，再添补一顿奶粉……” 崔璀年纪大点儿，已经二十四岁了，闻言道：“奶粉可不好买啊，挺紧俏的。” “唉，谁说不是呢，去县医院开了证明，也才买到一袋。” 肖娟看看崔璀，略有些迟疑道：“我们看你还带了狗……” 凌城燕闻言立刻明白了两个人的来意，连忙叫小杏：“杏儿，你把大黄带进来，认一认两个姨姨。” 小杏立刻答应着，招呼一声，大黄才摇着尾巴进了堂屋。 小杏拿一小块饼子喂给大黄吃，一边对肖娟和崔璀说：“姨姨们不用怕，俺家大黄可懂事了，从不咬熟人。” 说着，掰了两小块饼子递给两人。 肖娟和崔璀互相看看，到底不是刚开始下乡时的城里小姑娘，见多了乡下的土狗，倒是壮着胆子把手中的饼子丢给大黄。 大黄看着小杏，没有主动去吃。 小杏摸摸它的头，“吃吧，这两个姨姨以后和咱们住一起，就是一家人了。” 大黄这才舔了舔小杏的手，低头把两小块饼子吃了。 肖娟眼睛都瞪大了，笑道：“这条狗可真通人性。” 凌城燕笑笑，没有说话。小杏则点点头，领着大黄去院子里，指着东墙跟下搭的棚子。 这里搭的大小两个棚子，大棚子夹了山墙，盘了灶头，是给凌城燕娘仨夏天烧饭用的。小棚子在饭棚一边，只搭了个茅草棚子，扑了些干草，这是小杏央着三伯给大黄搭的狗窝。 肖娟和崔璀两人略坐了坐，也没吃饼干，就告辞回去了。 两个人都报了今年的高考，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了，基本不出门，每天埋头复习备考。 凌城燕安置一番，让小杏看着弟弟，又和肖娟、崔璀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不多时，大伯娘带着大嫂和三嫂过来了。 大伯娘挎的筐子里装了四五个两面卷子，两个嫂子也都没空着手，半斤猪油、一把鸡蛋、又有葱姜、各色调料、干菜若干。 凌城燕被分出来，几个长辈主持公道，也就是钱粮上没算吃亏。但过日子，零零碎碎的东西也都少不了，凌城燕也就分了些窖藏的红薯、萝卜，说起吃菜来，是连个咸菜疙瘩也没分到的。 大伯娘和两个嫂子打听的清楚，这不就从自家拿了些送过来救急。 进门一看，就小杏守着弟弟在屋里，一问，小杏就知道娘拎着筐子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回来，不知去哪。 大伯娘看看两间屋子，简单的几件家什，清锅冷灶的，还真是凄慌的很。 她让大嫂看着给拾掇拾掇，又让二嫂喊上家里几个娃子，帮着扯几筐烧草来。 凌城燕分家时说了，春夏两季的烧草还在老宅的柴垛上取，可凌城燕带着两个孩子，还得走老远背烧草……大伯娘在心里暗暗埋怨老头子做事不周全，咋不让人给娘儿仨把烧草拉过来呀！ 难道，一天三顿背烧草，一天三遍去看那些人的脸色不成？！ 这边婆媳三个还没忙乎完，凌城燕就拎着篮子回来了，一进大门就看见院子一角多了个不算太大的柴草垛，屋门开着，大伯娘正坐在灶坑前烧火。 她突然想起曾经听一位同袍说的，每每想家，想起的都是老娘当屋烧饭，他一脚踏进门喊一声娘！ 她的娘亲再见不得了。这一世的凌城燕，也早早没了娘，连父兄也远走他乡，杳无音讯。 怔愣间，小杏发现了站在大门口的亲娘，飞奔出来迎接：“娘。” 凌城燕晃了下神，看着小丫头笑了，她没了娘亲，但她如今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仍旧有人在家等她归来。 拒绝小杏接篮子，凌城燕牵着小杏进门，一边笑着喊人：“大伯娘。” “欸，燕子回来啦！”大伯娘笑应着站起来，敞开锅盖看看，道，“俺琢磨着，替你烧了粥，熥了几个卷子，蒸了个鸡蛋咸菜……” 说着，掀开衣襟，从衣襟里边的兜里摸出一个手绢包来，打开取出几张票递给凌城燕：“这是你大伯让俺给你的，一点儿零碎票，你们刚分出来，啥也不凑手，斟酌着添置些。要是还缺什么，就去家里拿。虽然你们娘仨分出来单过了，可别跟咱们家生分了，有啥事招呼你俩堂哥和嫂子一声，别抹不开面儿……” 大伯娘絮絮地说着，但凌城燕听得却觉得心头温暖，没有推拒，接了几张零票，笑着应下：“多谢大伯大伯娘挂心，以后少不得还要让您二老费心，也少不得让堂哥和嫂子们受累。” “欸，自家人，说这些做啥。”大伯娘屈翠对凌城燕的爽快挺喜欢，笑着摆摆手，片刻不耽搁，抬脚走了。 凌城燕把她送出门，把一只竹篮子挎在大伯娘手上：“我昨晚下了套子，没想到竟得了两只，大伯娘带一只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大伯娘惊疑地掀开篮子上的包袱皮，这才看见，篮子里竟然是一只肥大的野兔，足足有五六斤的样子。 “哎，你这个孩子，你们娘儿仨……唉，算了，算了，你给俺，俺就拿着。”大伯娘想推拒，又被凌城燕挡回来，索性就收了，笑道，“家里几个小子见了，不知多欢喜呢。” 第十六章 大黄，斧头，小菜园 搬到知青点，没了那些苍蝇似的人在旁边嗡嗡，不光凌城燕觉得畅快舒心，连小杏也眼见着活泼起来。 这不，晌午吃饭，偷偷剩小块卷子和半碗粥在碗里，就说自己饱了。 凌城燕笑着点点小丫头的鼻尖：“你把自己的饭吃完，我给大黄准备了吃的。” 小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真的？” 凌城燕抬抬下巴：“不信，你去看。” 小杏啪嗒啪嗒跑出去，就见大黄正在窝旁边低头吃着东西，小杏凑近了一看，竟然好像是肉汤泡了饼子。 大黄见小杏过来，停下来，用头蹭了蹭小杏的腿。 小杏摸摸大黄，转身啪嗒啪嗒跑回屋里：“娘，你给大黄吃的肉汤？” 凌城燕点点头，在小丫头拿一大堆问题砸过来之前，又道：“野兔的内脏，煮了一下。” 她在大楚时养猎犬，都是喂生肉、生内脏的，但大黄只是一只普通的看家狗，没吃惯生肉，凌城燕才煮过后喂它。 “娘，你真好！”小杏欢喜地扑上来抱凌城燕的胳膊，却被凌城燕抬手挡住：“摸了狗要洗手。” “唔，好吧。娘，你太好啦，嘻嘻……”小丫头嘟嘟嘴，又瞬间展颜笑开，哒哒哒跑去洗手了。 吃过午饭没多会儿，两位堂嫂又来了，带了给凌城燕和小杏做的新鞋，还帮着把院子里一片废弃的菜畦子收拾了一番。 大堂嫂赵二妮身膀结实有力气，用铁锨翻地，一边念叨：“现在翻起来，赶着栽一些葱秧子，过几天种些茄子辣椒的，再过些日子，俺帮你打听着，谁家有扁豆苗、丝瓜苗啥的，移几棵来栽在墙根下……再弄些条子、树枝把篱笆扎一扎，菜苗出来最怕鸡祸祸，一口一棵，这一畦子菜苗还不够两只鸡一顿吃的呢。” 凌城燕一听，翻地种菜啥的她不会，但砍树枝这活儿她能干啊。 “我借把斧头，砍些树枝回来。” 肖娟从屋里出来，递给凌城燕一把斧头：“你看看这个行吗？我们屋里有些工具，你用啥尽管过来拿。” 当初知青人数最多时超过十个，这些人回城，农村用的家伙事儿都丢下了，堆在屋里生锈落灰的，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让凌城燕用呢。 凌城燕接过来一看，斧头的质量做工都不错，就是绣有点儿多，别说斧子刃口没了丁点儿亮光，整个斧子头都老厚一层铁锈，明显好长时间没人用过了。 肖娟顺着凌城燕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斧子上的铁锈，吐吐舌头，道：“男知青去年就都回城了，就剩下我们两个，都不会用这个。” 凌城燕笑笑：“是把好斧子，磨一下就会很锋利，多谢了。” 说着，很自然地拱拱手，拎着斧头去了大门口，大门口铺着几块青石，门两侧还放了两块，类似门当的，正好让她拿来磨磨这斧头。 端了半盆水，小杏知机地送过来一个矮脚凳，凌城燕往大门口一坐，大马金刀地开始磨斧头。 她先在大青石侧面的粗糙处蹭掉斧头上的铁锈，清水冲洗过，这才把清水泼湿青石上面。 水泼上去，冲洗去表面的浮土灰尘，露出一道细腻的石面，凌城燕用手指抹了一下，心道，青石上有明显的磨刀痕迹，看来，之前就被人当过磨刀石，不止一次啊。 想要用好手中的刀，都要先了解刀的脾性和特质，磨刀无疑是熟悉了解刀具的一个有效途径，这大概是所有使刀人共通的。 凌城燕端详了一下打磨掉铁锈的斧头，然后，开始磨，先粗磨，再细细地磨快锋刃…… 不多时，她手里的斧头已经换了个样子，铁锈尽去，露出黝黑的铁质本色，锋刃雪亮，仿佛闪着寒光。 凌城燕举着斧头，用手指贴着锋刃摸过去，满意地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前两天，大伯娘炖的鱼太香，让王莲香无法忘怀，凌城燕搬走，王莲香就猜测着，她会不会打许多鱼，偷偷炖鱼大吃特吃？ 心里猫抓一样，王莲香偷摸来到知青点外，趴在一棵杨树后边偷窥，没想到，刚到就见凌城燕拎把斧头出来，按在门口的大青石上一顿蹭，蹭的火星子直冒，吓得王莲香腿都麻了，想跑都跑不动了。 一阵疯狂磨斧子后，凌城燕竟然举起磨的锃亮的斧子，摸着斧子刃笑了，笑的那么诡异、那么渗人……哎妈呀，她不会怀恨在心，想着用斧头来砍人吧？ 王莲香差点儿给吓尿了，两腿抖得像打摆子，好不容易等凌城燕进去，她才拖着脚，一步步从树后边挪出来，却半点儿不敢停，跌跌拌拌往家里疯跑回去，一进大门，就喊上了：“娘，不好啦，那疯婆子要来砍人啦……” 凌城燕没留意有个偷窥者，她磨好斧头，进门和两位堂嫂打声招呼，又叮嘱杏儿两句，拎着斧头和一根麻绳出了门。 扎篱笆不用多粗的树枝，倒是村北种的一些杞柳和紫穗槐，枝条细长匀称柔韧，扎篱笆正合适。 地头上的杞柳和紫穗槐都是一年一收，大队里留一部分自用，编囤、编筐子都能用，还能卖一部分给收购站，多少也是一笔收入。 荒地里散生比较杂乱，因为土壤贫瘠些，也比较矮小，大多只有一米半左右，编筐不抵用，扎篱笆倒是正好。 收柳条分春秋季，开春前收割也算是正当时，砍了旧条子，根部会发出新的枝条来。 凌城燕找到一片紫穗槐，把麻绳解开铺在地上，拎着斧头开砍。锋利的斧头砍起拇指粗细的枝条来，非常轻松，不过两刻钟，就砍了一大捆。 凌城燕用麻绳捆好，蹲下去背在身上，稳稳当当一路回了家。 “哎哟，你出去多一会儿，咋就砍这么多条子啊？”大堂嫂赵二妮惊讶着，丢下手中的铁锨，跑过来接着凌城燕。 二堂嫂郑小田拿着铁耙子耙地整平，也丢了家什跑过来，帮着赵二妮把一大捆条子放在菜畦子边，打眼一看，夸奖道：“燕子用心了，这条子根下留的斜岔儿，正好扎篱笆用。” 第十七章 入伙饭、一封信 赵二妮笑着点头：“是正好用。燕子，这活儿你放着，待会儿你大哥下工过来，让他帮你扎起来，他干细发活儿不如老二，编大筐、扎篱笆这活儿还能做得来。” 郑小田白她一眼，笑道：“大嫂这还自谦上了，论嘴皮子俺家那个还行，轮动手他可是差大哥太远啦！” 妯娌俩互相打趣着，又重新回去忙乎上了。 凌城燕洗把手，拎了暖瓶，拿两只碗出来，小杏跟着把家里唯二的两张矮脚凳拿过来，凌城燕倒水招呼两位堂嫂喝水，小杏就给两人放下脚凳：“大伯娘、三伯娘坐下歇会儿。” 郑小田看着小杏，满眼稀罕：“哎，还是小闺女贴心疼人，小杏俺是越看越稀罕，恨不能拐回家当闺女去。” 大嫂赵二妮撇嘴笑道：“你当伯娘的，谁还管得住你稀罕小杏啊？” 赵二妮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啥也不缺；郑小田却只剩了俩小子，盼着三胎生个妮子的，可老二红亮都四岁了，也没再怀上，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小闺女流口水了。 凌城燕拿把铁锹，跟着大嫂学着翻地，她这几天身体恢复不少，力气又大了些，翻地很轻松，还得了大嫂二嫂好一阵夸。 临近傍晚，两位堂哥下工回来了，王连起来到二话没说，挽起袖子就动手扎篱笆，二堂哥王连发却拎着渔网来的，招呼凌城燕再去下几网。 大哥和两位嫂子笑着摆手，凌城燕也就跟着去了，半个小时不到，拎回半桶鱼来。 两位嫂子接了鱼直接回家，做鱼想要好吃，要舍得放油放作料，凌城燕娘仨这里啥也不凑手，她们直接带回去做好了再送来。 倒是野兔肉，凌城燕洗剥干净，用斧子剁了小块，放在锅里炖上。 大楚时虽带兵打仗、战死沙场，但曾经也被阿娘督促着学过几天上灶，简单的菜色还是会做的。 这年代，缺油少肉，只要不是把盐错放成糖，用清水煮煮，都能吃得很香。 两位堂嫂没再回来，而是打发长子大虎送了半盆炖鱼，和半篮子贴饼子过来。 两位堂哥也没留下吃饭，毕竟是兄弟媳妇，两位大伯子帮忙干活行，留下吃饭就有点儿不合适了。 凌城燕也没勉强，送走兄弟俩，招呼肖娟和崔璀过来吃饭。浓香的鱼汤、炖兔子肉，足够让大半年没尝肉味的两个女知青激动了。 吃着美味，连寡言的崔璀话也多了些，和凌城燕聊天交流中，两个女知青察觉到这位与常见的农村妇女不同，这位遣词用句明显是识字的，连古诗词都能随口就来，一问才知道，是跟着父兄识字，原本家里还有些藏书，她大都读过。 两位知青没纠结为什么没上学，毕竟十年里教育荒废、学校停课普遍，没上过学也很平常。 肖娟更加热情了，“燕姐，我们屋里有些书，你过去看看，有想看的没有。” 凌城燕确实想看看书，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于是很高兴地答应了肖娟的好意邀请。她还从两个女知青口中得知了，这个世界有类似大楚‘邸抄’的东西，而且比邸抄更便捷更广泛的一种实时传播文件，名曰‘报纸’，上面不仅有国内大事，还有周边蛮夷诸国的动向，听得凌城燕眼睛发亮。 请两位新邻居吃了顿‘入伙饭’，凌城燕自觉收获颇丰。吃过饭，她就跟着两人过去，借了几本书过来，还得到了一些旧报纸。 虽说都是过时的一些事件、消息，还是让凌城燕开阔了眼界，更多的了解了这个世界。 她晚上看到很晚，才感叹着世界变化太大，睡下。 第二天，她一早把小杏和石头送到大伯娘那里，就和两位大伯子，加上大嫂家的红军、红兵，三哥家的红明一起，赶了生产队的骡车出发，往二十里外的河口过去。 他们居住地离海不远，最近处只有五六十里，而且，沿海还有数条河沟，河沟里的水都是咸淡水交汇，上潮海水倒灌，河里的水就是咸的，退了潮，海水退下去，河里的水又会变得淡一点……咸淡水交汇，促生了许多特定的鱼虾品种。 刚刚开春的季节，河里的冰刚刚融化，正是鱼虾最鲜美的季节。 一行人来到最近的潮河河口，凌城燕做主力，王连发做辅助，轮番撒网，不到晌午，就收获了好多鱼。最多的就是春季最美味的梭鱼，俗称‘开凌梭’，是一年中梭鱼最美味的时节。 简单地吃了些带来的饼子，喝了点儿水，一行人就折返回来。 出去的时候没有声张，回来时同样没有张扬，一行人先绕到公社，把鱼卖给收购站，换成钱，这才回到大队。 留了一桶鱼，都交给大伯娘和两位嫂子收拾处理，凌城燕端了半盆炖鱼和几个饼子，带着俩孩子回家。 凌城燕盛了一碗鱼，送到两位女知青屋里。 肖娟看到又炖了鱼，真是又惊讶又高兴：“跟着你竟吃好的了，这都赶上过年了。” 崔璀没多话，而是拿出一封信递给凌城燕：“白天送来的，你不在家，我替你收了。” 凌城燕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落款是：滨海农场。心里大概猜到了，是谁写来的，果然，抬眼，就看见肖娟和崔璀两人躲闪、尴尬的表情，凌城燕倒是坦然地笑了：“谢了。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回到自己屋里，撕开信封，取出两页信纸来，信开篇—— 城燕，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农场里安顿下来。不用太过担心我，我在这边还好，除了没有自由，其实生活还算不错，每天像生产队一样下地劳动，早中晚三餐有食堂供应，不至于多优渥，但足够吃饱，不挨饿……倒是你和两个孩子，我甚是挂念，特别是小石头，你月子里我出了事，怕是让你担惊受怕、焦虑忧心，会不会影响到你和孩子的身体？…… 凌城燕粗粗扫过信的内容，去看最后的落款：对不起你和孩子的连生。 凌城燕嗤地轻笑一声，重新回去看信，却见通篇都是说自己很好，不用妻子担心，又说他对家中妻儿的愧疚、挂念……一点儿正经事没说。 这男人，除了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就没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放下信，凌城燕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既然人不得自由，那往来信件呢？会不会也会被人验看？ 第十八章 鱼卖不出去了 王连生的来信，凌城燕看过就暂时搁到了一边。 她这几天挺忙，第二天一大早，又早起去打鱼了。 第二次来，他们这一天的收获更多，跟着去的红军红兵几个，就在泥滩里抓多罗子、捡蛤蜊，竟也弄了一桶多。 多罗子是当地对白玉蟹的俗称，小小的方形蟹壳挥舞着两只玉白色的大蟹螯，个头不大，但味道很鲜美。 鱼照旧送到公社收购站。多罗子和蛤蜊不太多，就准备留着自家人吃。 没想到，到了公社收购站，竟被告知今天不收鱼了。 王连起从口袋里摸出根皱巴巴的卷烟递过去，人根本不接，还嫌恶地挥手赶人：“行啦，行啦，你们昨儿送来那一车鱼，差点儿坑了……赶紧走，赶紧走。” 王连发比较爱干净，至少手脸洗的干净，身上衣裤也没有那么多的泥点子。他笑嘻嘻地挤上前，塞了一包三毛五的牡丹烟过去，打听原因。 收购站的人才肯说，这时节，海铺子那边也大量上鱼呢，一天几千斤的往外运，还都是大鱼，水产公司根本不搭理这百八十斤的小鱼。前一天公社收购站收的那些鱼，差点儿臭在手里。 从收购站出来，原本喜气洋洋的一家人，都挂满了忧色。 虽说农历二月中的天气还不太热，但也不上冻了，鱼虾离了水，半天一天还行，脱久了真会臭了、坏了。 王连起眉头都拧成疙瘩了，点着那颗皱巴巴的卷烟用力吸着，浓浓的烟雾渐渐把他的头脸都裹住。 王连发也没了注意，抽了根烟，看向大哥：“大哥，咋办啊？” 王连起扔掉手中的烟蒂，用脚碾碾，下决心一般：“不行拉回村，让大队问问村里谁家买，便宜点儿处理了。” 王连发道：“拉回村？村里人连吃口咸菜都恨不能多喝两口粘粥，哪家舍得买鱼吃啊？这不过年不过节的……” 凌城燕一直没做声，这时开口道：“大哥，你送几个孩子回去，我和二哥拉着鱼去县城水产公司问问，说不定人家那边收呢。” 王连发眼睛一亮，紧缩的眉头都舒展开了：“大哥，这是个法子。你把孩子们送回去，俺们拉着鱼先往县里去，这东西耽搁不得，耽误到明天就不鲜亮了。” 王连起看看兄弟，又看看堂弟媳妇儿，犹豫了一下，到底点了头：“你俩先去，俺把小子们送家去，借辆洋车子再去追你们。” 于是，分开行动，王连起带着孩子们和多罗子蛤蜊回家，凌城燕和王连发往县城去。 等他们紧赶慢赶到了县城，天色已经暗了，眼瞅着黑天了。 进县城第一家就是水产公司，王连发过去一问，人家根本不接待，直接挥手撵人。 王连发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哀求半天也没能说动，只好垂头丧气地转回来。 他看着满满的一车鱼，往地上一蹲，抱起头：“这可咋办……” 凌城燕叫声二哥，赶着车就走：“咱们往前头看看。” 凌城燕赶着车直接去了大熊家，敲开门，小喜一看是凌城燕还愣了下。 凌城燕拎着几条鱼道：“你哥没在家？我捉了几条鱼，给你们兄妹俩送两条来尝尝。” “在家，在家。”小喜像是刚回过神，连忙打开门让凌城燕进门，又扬声朝屋里喊：“哥，燕子姐来啦。” 大熊三个都在屋里呢，听到这一声喊吓得一个激灵，心里不免有些发毛。倒是狗儿还好点儿，第一个走出来接着：“燕子姐来啦，还给俺们送鱼，你看多不好意思……” 凌城燕看着慢吞吞跟出来的三儿和大熊，再瞅瞅明显心虚眼睛直溜缝儿的狗儿，笑道：“你们都在啊。” 三子一个激灵，连忙道：“老船厂给了临时工名额，明天大熊就能去上班了，俺们都来给他道声贺。” 凌城燕又看了三子和狗儿一眼，道：“你们俩都没有着落？” 两人低了头。 凌城燕问他们，认不认识水产公司的人，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摇头。 凌城燕也没觉得失望，只抬抬下巴，让他们看小喜放在盆里的鱼：“我网了些鱼，你们有没有办法出手？” 三子、狗儿和大熊互相看看，狗儿开口问：“燕姐，多少？” 凌城燕淡淡道：“不算多，不到五百斤。” 三人直接傻了。 片刻，三子才道：“姐，你真是俺姐，五百斤鱼啊，你从哪弄来的？” 小喜已经倒了水端出来，又拿了个矮凳给凌城燕坐，凌城燕嘘着杯子里的热气，眼角瞥着三子：“水里啊。” 三子给噎地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站起身，朝着凌城燕竖竖大拇指，拍着胸脯道：“姐，这事儿你放心，包在俺们兄弟身上。” 凌城燕这回看都没看他们，喝着水嗯了一声。 三个人兴冲冲出去了，凌城燕半杯水喝完，又要了一杯热水，端着出门，给王连发送过去：“且等等，我托人打听去了。” 王连发这时完全没了注意，也没顾得细问，只答应着，接了水喝水。 还别说，三子几个在县城里没白混，不到半个小时，狗儿就跑回来送信，让王连发赶车把鱼送过去，他们找着下家了。 凌城燕自然跟了去，才知道，他们联系到了机关食堂，鱼卖给食堂了。 中间扣了佣金，凌城燕拿到的钱竟然比送收购站还多两分钱。 带他们过去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面容衣着都很普通，凌城燕看了两眼，就没再过多关注：这就是个跑腿的，并不是能做主的人。 卖掉鱼，王连发也重新活泛过来。 等他们转回来，小喜已经蒸好一锅饼子，炖好了鱼。 凌城燕和王连发也没客气，坐下吃了饭，凌城燕掏出钱，抽了一张大团结递给小喜。 三个人送着两人返程，眼看要送出县城了，三儿才吭哧吭哧说道：“燕姐，你们打鱼能不能带上俺们俩，俺们俩见天闲着……” 狗儿也立刻道：“燕姐，听你教导，俺们再没敢想歪门左道的事儿，可俺们都老大不小了，也不能总吃闲饭……嘿嘿……” 第十九章 上工、大堂嫂串门 凌城燕站定，回头看着三个青年人。 她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多少挑剔、嫌弃表情，但就那么看过来，却足够狗儿三个自行惭秽，不自觉地弓着脖子低下了头。 “不用你们跟着。”凌城燕淡淡的声音传过来，三人猛地抬起头，想要恳求几句，却听凌城燕又道，“你们对县城熟悉，就好好打听着，再打到鱼什么的，自然能用上你们。” 三子眼睛一亮，道：“姐，俺们都听你的。” 凌城燕点点头，转身跟着王连发一起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王连发问：“咱们让人家帮这么大忙……” 王连发的话没说完，凌城燕却已经摇了摇头：“这几个小子欠我一人情，没事。” 虽然凌城燕嫁进王家好几年，但大房二房合不来，平日走动不多，何况是年轻的大伯子和弟媳妇儿，更是要避嫌的，王连发对这个四弟媳妇儿还真谈不上了解，就知道性子温顺，勤谨有礼。 这几天接触得多了，他才知道，这位的性格看着平和，却绝对谈不上温顺，绝对是个有脾气有注意的，而且是个能担事儿的，不输给任何男人。 听凌城燕这么说，王连发竟连半点儿怀疑没有，也没追究，赶着车往家里走。 走到半路，迎上了王连起，得知鱼已经卖掉，他连价钱都没问，就觉得松了口气，连说了几个好。 等得知价钱也不错后，王连起更是高兴了：“县水产公司收购价格这么高啊，这以后再逮着鱼，咱们多跑几里地送到县里卖也值了。” 王连发脸上的笑容僵住，小声道：“不是县水产。” “嗯？”王连起正喝水，差点儿呛住。 王连发看后边的凌城燕一眼，见她搂着膝盖似乎睡了，也下意识地放低声音：“是连生媳妇找的人帮忙卖的，好像是什么食堂……” 王连起下意识地想问她怎么认识的，又想起连生曾经也在县里工作的，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 三人赶回村已经半夜，小杏和小石头都睡着了。 凌城燕也没惊动两个孩子，自己回家洗洗睡下。 有了前一天卖鱼受挫，加上春耕开始，生产队不好请假，捕鱼的事情暂停下来。 不过，两天捕鱼，两家五五分账后，凌城燕还分得一百多块钱，这样，她手里差不多有五百块钱了。 第二天，凌城燕第一天跟着生产队上工，小石头和小杏都托付给大伯母照看着。 刚开春，要给地里运肥料，然后把一堆一堆的农家肥均匀地洒在田里，妇女们干的就是撒肥的活计。 这个活儿相对来说体力要求低一些，但风刮缭乱的，还有味道，凌城燕刚开始干，也有些不适应。 还好，她刷洗马匹、清理马厩都亲自下手做过的，对肥料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拿一块方巾把头脸裹住，特别是把口鼻捂住，这样，能遮一下气味，也能干净些。 经过这些天吃饱喝足，这副身体强健了不少，拎着大铁锹铲粪土也并不吃力了，凌城燕跟着两位堂嫂一起，控着速度，还有些小轻松。 一天下来，让凌城燕无法容忍的是满头满脸的灰土，哪怕是用头巾裹了，仍旧觉得哪儿哪儿都是一股子粪土的味道。 她烧了水，洗脸洗头擦洗一遍，这才换上干净衣服。 没想到小杏已经烧好饭了，见她出来，连忙笑着道：“娘，这会儿吃饭吗？” 看着下颌上抹着一道黑灰的小丫头，凌城燕上前，替小丫头擦擦脸上的灰，“你去洗手洗脸，我来收拾饭。” “哎。”小杏脆生生答应着，却没有挪动。 凌城燕笑笑，拿了咸菜碟子给她端进屋。 打开锅，锅里一碗蒸鱼，一碗鸡蛋蒸咸菜，还有四五个黄灿灿的大饼子，透过锅箅子还能看到，下边是玉米粘粥。 大多数都是一口锅做饭，很多人家都是上边热菜热馒头，底下熬汤熬粘粥，省功夫也省柴火。 凌城燕把饭收拾出来的功夫，小杏洗完手脸跑出来，又帮着端干粮拿筷子，跑了好几趟。 凌城燕瞅着饭棚外边，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挪到外边饭棚做饭，最好再搭个棚子吃饭，晚上还能乘乘凉。 吃过晚饭，凌城燕哄睡了小石头，也不做针线，就拿了书和小杏一起在炕桌上看。 她去县城两趟，买了现在用的铅笔、本子，也买了笔墨纸砚，还买了一本《字典》，跟着肖娟学了一下，查字索引还挺好用，有不认识的简字，用字典查一下也就认识了。 看了没多会儿，大堂嫂赵二妮带着大闺女红苓一起过来了。 “哎，娘俩识字呢？”大堂嫂惊讶道。 凌城燕正用毛笔教小杏写字，听到声音，放下笔，笑着招呼娘俩坐，又让小杏拿糖拿饼干给红苓姐姐吃。 “俺不吃。”红苓有些不好意思。 大堂嫂也说：“她多大了，还吃孩子零嘴儿……”虽然这么说，见凌城燕待承自家闺女热络，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凌城燕笑：“多大也是孩子呀，在娘家不疼她，等她哪天出了门子，大嫂想疼她也够不着了不是。” 一提这个，红苓微微红了脸垂了头，倒是大堂嫂叹起气来：“咋不是啊，在家还常常嫌她这不好那不好的，可想着哪天上人家去，这心呀跟被人生生摘了去一样……唉，要不咋说，没人愿意生闺女呢，唉！” 凌城燕倒了两茶杯水，递给大嫂一杯，让小杏给红苓姐姐拿过去一杯。 “大嫂也别想太多，喝口水。” 这种事情，千百年来未变的话题，凌城燕不会劝人，只能转换话题。 大堂嫂接了水，果然抛开刚才令人心酸的话题，说起今天来的目的：“红苓跟着学缝纫机嘛，学着给小杏做了兜兜儿，俺正好没事，就跟着一起过来说说话。” 凌城燕笑笑，接了红苓拿出来的兜兜，给小杏比量比量，又展开看前头的小口袋，很是夸了几句。 大堂嫂被夸的脸上放光，嘴里却谦虚道：“刚跟着学，线还跑不顺溜呢，也就是你不嫌弃。” 凌城燕笑着把兜兜叠起来，交给小杏，让她自己放好，一边道：“反正比我做得好。” 大堂嫂笑着道：“别耽误你娘俩写字，你们接着写，不是外人。” 凌城燕也不跟她客气，索性招呼小杏和红苓一起认字，写了红苓两个字给她，还写了红芝两个字，让她带给妹妹，红苓稀罕的不行，轻轻吹着墨迹，又小小声道：“这墨还有香味儿的。” 第二十章 老墨、彩礼、收音机 大堂嫂也笑：“墨汁子都是臭烘烘的，难得你用的这竟还有股香味儿呢！” 凌城燕笑：“我碰巧买了块老墨，压在旮旯没人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凌城燕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经过这些时日了解，这世上刚刚经历了一场动荡，各种旧物古物破坏严重……就像她偶然间得到的这两块墨，虽然缺角少边的，但能看得出都是几十年的老东西，还是正经好东西，她却只花了一毛钱，两个馒头的价钱！ 这会儿根本没人觉得这是好东西。若是用心搜罗些，只要国运昌盛，民生繁盛，十几年，或者几年下去，就能卖个大价钱了。 念头转回来，凌城燕有些哑然，若她这一副心思谋算赚钱，蝇营狗苟模样让那些书呆子见着，不知道如何笑话她了。 “燕子，你这大字写的可真好看。”大堂嫂真心地夸赞着。 她不识字，更不懂书法，但看着字体赏心悦目、笔画舒展漂亮，就真心实意地夸，没有什么专业术语点评，却真心让人喜悦。 凌城燕脸上的笑都深了些，道：“这话让我爹和哥哥听见，指定笑我也有被夸的一天了。” 当初，父亲嫌弃她的字毛糙，锋芒太过，不够圆融内敛，一个丫头还是圆融些更好；倒是兄长总会宠溺笑笑，说女孩儿难得活的肆意自在，且容她在家几年自在些吧。 她明白，父亲的担心和兄长的宠溺，也没真的在乎过……却不想，父兄战死，她扛起凌家军大旗上了战场，同样没能活着回去。 她到了这里，跨过结亲、成婚，直接成了妻子、母亲。 倒是可以告慰父兄在天之灵，让他们尽可放心，凌家女儿不管到了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 听她提起老爹和哥哥，大嫂略一迟疑，还是问了一句：“孩子姥爷和舅舅没写信来吧？” 凌城燕摇摇头。 她说的是前世的父兄。大嫂问的是这一世的爹和哥哥。 凌城燕教小杏识字写大字，拿了只铅笔给红苓，让她写铅笔字，其他先不学，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王红苓。 红苓很喜欢写字，十四岁的半大姑娘，像个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地学着写字，写了满满一张格子纸。 因为写得慢而认真，红苓写出来的字还算成型，到后边，基本能看了。 凌城燕夸她聪慧，手也巧，直接把铅笔和本子送给了她。还布置了几个字当作业：天、人、日、月。 看大闺女写字写得认真，大嫂也有些歉疚：“红苓红芝都给耽搁了，没上学，搁在现在，咋也送她俩去学校念两年书，识几个字。” 红芝还小，懵懂无知的，红苓如今跟着人学缝纫机，清楚察觉到不识字的 凌城燕没有多说什么，大齐国时女儿家上学堂的更是稀罕，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延请先生上门教授，绝大多数女孩子都不识字。 这里，女子能与男子同样上学读书，还能工作上班，当老师、当医生、当售货员……已经让凌城燕觉得很开明了。 她笑笑道：“只要她们俩愿意学，就让她们晚上过来，我正好教小杏，一起教着，不多费事。” “哎呀，那敢情好呀。”大堂嫂高兴地应承下，心里盘算着，老四家的针线上不太行，以后娘仨的衣裳她要多上上心了。 送走了娘俩个，凌城燕打了热水，给小杏洗过，娘俩上炕睡下。 第二天，五队队长王福根就找到凌城燕：“队里的记分员这不要高考嘛，队里给人放了长假，听说你识文断字的，你来当这个记分员吧。” 凌城燕想到其中必定是大伯说了话，也没退却，笑着应了，把记工分的本子接过来。 几位嫂子婶子纷纷说着羡慕的话，记分员可是个好差事，不上工，一天也有6个工分，上工工分另计。也就是说，平白多了一份收入呀。 大堂嫂拉凌城燕一把，低声道：“别搭理那些人的碎嘴子。” 又扬声招呼：“大家伙儿赶紧干活吧，可千万别偷懒难为俺们家老四媳妇啊！” 有几个妇女撇撇嘴，拎着铁锹走开了，有几个则笑着贴上来，和凌城燕妯娌几个搭话套近乎。 凌城燕成了小队记分员，这手里可握着记工分的实权呐，谁家不是老老少少一大家子，谁家还没个事儿生个病啦，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人家了，抬抬手多记几分，秋天就能实实在在分粮食啊。 凌城燕对这种水平的奉承还不至于招架不住，何况还有两位堂嫂在身边帮衬着，倒是比往常热闹有趣不少，凌城燕通过一群唧唧咯咯的妇人之口，有获得不少有用的信息。 “花枝前儿回娘家有啥新鲜事不？” 这位花枝嫂子是公社街上的娘家，比南里村这边富裕些，新鲜事也多。 “不过是有个堂妹定亲，能有啥新鲜事啊。”花枝嫂子一脸没什么可说的模样，随意地摆摆手，道，“找了个红房子的婆家，男方孩子在水产公司工作……” “哎呀，找到县城呀？还是个吃公家饭商品粮的，这可真是门好亲啊。” “花枝生的就俊，她那妹子指定更漂亮，说不定像天仙似的，要不也不能嫁到县城里去呀。快说说，城里人订婚的大定礼给的啥？” 当地风俗，男女婚嫁一般有主要的三步：见面，小定和大定。 见面也就是相亲，小定就是初定下婚事，到了大定，也就是古代的下聘，后来叫彩礼，都是一个意思。 “还行吧，也没有天仙那么夸张啦。”花枝嫂子又谦虚一句，然后才道，“说起这事儿来吧，俺那婶子还一肚子火呢，定个婚没送点儿正经东西，就送了一辆洋车子一块手表，还是块女式手表，你说说，这想给俺那堂兄弟相亲戴戴都不行。” “一辆车子一块手表？那可值不老少钱啦……” “最起码小三百，还得要票！” 凌城燕听到手表，还听到了收音机，花枝嫂子说的：“……打开就能听戏，还有什么小喇叭，孩子们爱听，趴在跟前不动弹，俺也不懂。” 其他的也就罢了，倒是收音机让凌城燕有些心动。有了这东西，外界的消息了解起来就更方便些了。 这一天还是运肥料、撒肥料。 凌城燕倒是适应多了，裹好头脸，跟着其他人不紧不慢地干着，中午下工记一下人数，下午上工下工再点一下人数，记工分的工作也算顺利完成。 其间，有个嫂子突然来了月事，匆匆家去换衣裳，凌城燕没有扣她的工分。 这不，回到家没多会儿，就有个半大闺女端了一大碗冬瓜酱来，还有一掐羊角葱：“婶子，俺娘让俺送过来的。” 凌城燕一问，不出意外，是白天那位换衣裳的嫂子。她笑着接了酱和大葱，刷干净碗，拿了两条咸鱼：“我腌的鱼，让你娘尝尝。” 第二十一章 骑马，入伍的希望 小闺女还不好意思要鱼，推托了一番，迫于凌城燕的强力压制，才不得以接了鱼，喜滋滋回家去了。 院子里的动静大了点儿，肖娟探出头来看热闹，看见羊角葱，惊喜道：“好鲜灵的葱，天儿这么冷，就有这么好的葱了呀！” “说是她家屋前栽的，遮风朝阳，长得早。”凌城燕看着手里绿莹莹的嫩葱，也觉得喜欢，来到这里许久了，还没见着绿叶菜呢。 这两天在地里干活，好多妇女眼睛都盯着地头沟边打量寻摸，找早春新发的野菜，想弄一点解解馋。实在是一个冬天没菜吃，都给打熬坏了。 凌城燕笑着道：“还有大半碗冬瓜酱呢，你们要不要拿些去吃呀？” 肖娟连连点点头：“好呀，好呀。” 说话进屋拿了一只碗过来，倒了些冬瓜酱，又拿了一把羊角葱，凌城燕让她多拿些，她连连摆手：“够了够了，你以后出门，孩子放我们屋里，我们帮你看着就行呀。” 凌城燕笑应了，转身回来收拾吃饭。 晚上，小杏和石头都睡下，凌城燕出门一趟，半个小时又转回来。 第二天，天微微亮，村里只有觉少的老人们出门，背着粪筐拾粪。 凌城燕悄悄出门，又悄悄回来，等小杏睁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摆着一只肥美诱人的熏兔。 凌城燕端着饼子和稀粥进门，见小丫头醒了，就招呼：“醒了就快穿衣服，吃饭啦。” 早饭，小杏吃了一只兔子腿，饼子都没吃两口，只喝了半碗粥就很饱了。回头，悄悄把剩下半块饼子喂给门口摇尾巴的大黄。 “兔腿骨头太硬，不能喂狗。”凌城燕阻拦一句，见小杏有些怏怏的，又伸手摸着小杏的羊角辫，多说一句，“刚刚我拾掇兔子，已经喂过它了。” 小杏欢喜地眯着眼睛，头顶蹭蹭凌城燕的手心：“嗯嗯。” 回头，去大奶奶家，还不忘叫上大黄。 晌饭后，离上工还有个把小时，凌城燕借了队里的一匹马，骑马去了趟公社。 役马没有载人经验，也没有马鞍脚蹬诸物，光溜溜的马背，凌城燕搭了块布垫子将就着骑，四五里路，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她把马儿拴在树上，匆匆进收购站将攒了两天的七八只兔子卖掉，又从收购站的库房里扒拉了几样旧物件儿，又匆匆出来牵马，准备回去。 马旁站着两个男人，一个三十岁出头，一个尚有些青涩、约摸不足二十岁年纪。 “这马儿是你的？”年纪稍大男人见凌城燕走过来，笑着询问。 凌城燕点点头：“俺借大队的。” 说完，牵了马匹，绕过两人，翻身上马，匆匆往回赶。 连马镫都没有，却能飞身上马，还能骑乘如飞…… 男人负手看着，笑着赞一声：“好身手。” 小年轻跑进收购站又跑出来，道：“说好像是南里大队的，来卖野兔的。” “猎户？难怪。” 凌城燕没理会这个小小插曲，回到队里，恰好到了上工时间，安顿好两个孩子，匆匆赶去上工了。 白天上工，夜里凌城燕就下套子，捉捉野兔，还得了两头獾子，倒也换了些钱。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眨眼到了二月底，柳树绿了，桃花儿红了，小孩子折了柳条做柳笛，呜呜呜的柳笛声给艰涩的日子添了一抹生机和活力。 这天凌城燕下工，小杏举着好几支柳笛给她看，说是红芝姐姐和红兵哥哥给做的。 凌城燕取过一只粗而短的柳笛来，放在唇间吹响——呜！ 笛音低沉粗犷，如号角吹响！ 小杏却咯咯咯地笑起来：“这个是老牛叫，不好听。这个好听，娘，你吹这个。” 凌城燕心头怅惘被银铃般的笑声驱散，她接过柳笛吹响，呜呜呜……欢喜活泼的笛音，仿佛春天里孩子的笑脸。 她也笑了，抱抱小丫头，揉揉已经长了点儿肉肉的小脸：“好了，开饭！” “开饭，开饭！”小杏跑进屋，趴炕沿上看襁褓里的小石头，“俺和娘要开饭了，小石头你要不要开饭啊？哦，你刚吃过奶啦，嗯嗯嗯……” 看着和小婴儿自说自话的小丫头，凌城燕嘴角扯动，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来。 忙了大半个月，上肥、耕田、播种，春耕春种的忙碌基本结束，公社下发通知，各大队民兵队推荐五名民兵参加集训，然后比武选拔，参加县里的春季民兵大比武。 民兵队长王连起接到通知就有些挠头，回家和老爹王福堂商量：“咱们村好手就那几个，偏偏刘守成前些日子扭了腰，这回是没法参加了，你看看，再推谁合适啊？俺琢磨半晌，及得上刘守成的还真没有啊。” 王福堂吧嗒着老烟袋，同样有些发愁，这几年不怎么注重民兵训练，年轻一茬子没几个摸过枪的，就这么拉出去，肯定白搭。年龄稍大些的，虽说技术上好，但常年劳作，扭了腰崴了腿的大有人在，扒拉个出色的也不容易呀。 爷俩正困顿间，老二王连发突然道：“推荐老四媳妇啊，她连骑马都会，肯定是跟着她老爹练过……” 王福堂抬头瞪了老二一眼：“呗胡说！” 王连发小声嘟囔：“不是你说的嘛，她家老头儿当年还参加大刀队砍过鬼子的。这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儿，咋还不让说了……” 王连起忍着笑，抬腿踢了老二一脚：“多大个人了，还学着半大小子顶嘴！” 王连发拍着屁股跑去厨房找吃的了，屋里，王连发看着老头儿，道：“爹，老二说的也不是不行，老四媳妇儿是个利落的。再说，县里开会不也总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王福堂琢磨来琢磨去，也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只得勉强点头：“那你报上去试试，看女民兵人家要不要。” 凌城燕不知道自己又即将迎来‘入伍’的机会，还在默默上工做着记分员的工作。 春耕春种完成，有几天略显清闲的日子，队里放了两天假，让社员整治一下各家的自留地。 第二十二章 种瓜，民兵集训 凌城燕分家时的自留地要了单独一块，大堂哥和大堂嫂替她铺排了，五分沙土地，不适合种植小麦，不如种一大半地瓜，剩下的种些绿豆、花豇豆啥的。 大伯娘也替她讨要准备了一份瓜菜种子，林林总总有十多种。 凌城燕索性把地分成小畦子，各式各样的杂粮瓜菜都种一些。 这天，凌城燕正按着大伯娘指点的栽韭菜根，大堂哥和大堂嫂一起过来了。 大堂嫂捧了一只茶碗，碗上还盖着块湿布，笑嘻嘻道：“俺弄了些西葫芦种子，让你大哥帮你种上。” 凌城燕揭开湿布一看，扁长型的瓜种已经发了芽儿，难怪拿湿布盖着呢。 王连起手里拿着只铲子，短柄长铲，见凌城燕看，道：“这是种瓜用的瓜铲，改天去公社农技站帮你定一个。” 凌城燕笑应了，想过去帮忙，被大堂嫂拉住。 随着大堂嫂在低头找了个树墩子坐下，大堂嫂这才期期艾艾开口：“俺之前也不知道，昨黑夜才知道，俺一知道就骂了他一顿，你说说三十冒头快四十的人啦，办事还不使心，净办些不着四六的糟心事儿……” 凌城燕笑笑，拍拍她的胳膊道：“大嫂别跟我见外，有啥事儿你就说吧。” 王家二房，亲爷奶亲姑姑都能做出卖孩子的事来，堂大伯哥做点儿不着调的事情，还能比卖亲生骨血更严重嘛！ 大堂嫂叹口气，半垂着头，也不看凌城燕的眼睛，道：“这不是公社通知召集各大队的精干民兵参加集训，然后选拔参加县里的大比武嘛，咱们大队的刘守成崴了脚，去不了了，其他人扒拉过来扒拉过去，也没个能拿得出去的，你大哥就想起了你，说你是练过的，比那些不成用的毛头小伙子利落，这不就毛毛撞撞把你给报上去了。公社一听说是女民兵，就给报到县里了……说是只要好好练习，成绩过关，就能参加县里的大比武……你看看这个事儿弄的……” 凌城燕听着听着却笑了，真正眉眼弯弯的那种笑，整个人都明媚生动起来，犹如春山新碧雪后初晴，难得的笑，直接把大堂嫂都看住了。 “大嫂快别怪大哥了，这是好事儿，我能参加还要谢谢大哥呢。”凌城燕诚心笑道。 大堂嫂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微微诧异道：“你真愿意去？” “这有啥不愿意的，说不定还能去县里见见世面，多好的机会啊！”凌城燕笑道，“再说，这些天干活，大嫂你也看出来了，我有些力气，和谁比也不打怵。去呗！” “好，真是爽快，俺就喜欢你这爽快劲儿。”大堂嫂也被说的笑起来，拍着腿叫好。 王连起已经挖好种穴，挑了一担水来，正用水瓢一个种穴一个种穴的饮底水，浇湿之后趁机下种子，更容易萌发成活。 正忙活着，听得地头两个女人突然大笑起来，看情况热闹高兴的很，不像说恼了的，他提着的心悠悠落下来，憨厚的黝黑脸膛上，也展开一个朴实的笑容。 名字都报到了县里，又批复下来，公社行动也很快，隔天，就召集各大队民兵集训。凌城燕作为南里大队，乃至泰平公社唯一的女民兵，也收拾一番，起大早，背着干粮袋子到了公社。 她跟大堂哥学会了打绑腿，干粮袋、子弹袋和枪支等的基本背负提握，连枪支的保险和基本构造也了解过了，只是限于子弹少，没能够实弹射击。 大伯娘和大堂嫂拍着心口保证，帮她带好孩子，看顾好家里和自留地。 凌城燕这次算是轻装上阵，到了县里一集合，一大片老爷们中，就她一个女人，引来无数探询和好奇的目光。当然，也有些小伙子老爷们说小话，民兵训练一个老娘们来凑啥热闹啥啥的，凌城燕只当没有听见，默默地站在南里大队这边。 王连起作为民兵队长，一到公社就去报道了，只剩下凌城燕和另外三个青壮，姜胜林是大伯哥，另两个吴青云和张万祥都略小，跟凌城燕叫嫂子。 张万祥脾气更冲动，听得旁边龙胜村的一群人瞅着他们边说边笑，梗着脖子就要冲上去理论，被凌城燕伸手拦住。 张万祥气道：“嫂子，就让那些混蛋胡说八道吗？” 凌城燕淡淡道：“咱们来做啥的？” 张万祥和吴青云都愣住，姜胜林倒是不在意地笑笑，道：“咱们是来训练选拔，参加县里大比武的，你俩用用脑袋想想，别毛毛撞撞的。” 说着，抬手给张万祥和吴青云一人一个爆栗。 这一趟民兵集训，老一茬的民兵只有王连起和姜胜林两个，张万祥和吴青云算是年轻民兵里拔尖儿的，再有凌城燕这个奇兵，算是比较冒险的安排了。 凌城燕瞥那几个恣意调笑的男人一眼，淡淡道：“既然是来训练选拔的，那就在选拔中赢了他们，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姜胜林加重语气，道：“对，比赢他们，让他们好好看看，玩嘴皮子耍贱算啥本事，有本事就到比武场上施展去！” 吴青云若有所思地点头，张万祥恨恨地朝那边唾一口，也硬生生转回头不搭理那些贱人了。 泰平公社五十三个大队，每个大队推荐五个民兵参加集训，加上各大队的民兵队长集合在一起，足足二百七八十口人，乌泱泱一大片，把公社大院内外都塞得满满登登。 凌城燕趁这个机会打量各大队的民兵，都是年轻壮劳力，大都是中等个头，矮小单薄和高大壮硕的都不多。 凌城燕算矮小单薄里的一个，一起过来的姜胜林和张万祥就是仅有几个高大壮硕里的两个。 再加上偏斯文秀气，有点儿白面书生模样的吴青云，也难怪南里村小队格外让人瞩目了。 没过多久，王连起和其他大队的民兵队长都回来了，各自整肃小队，安静站好。 秩序基本整顿完成，走过来几个人，鱼贯在前头的桌子后落座。凌城燕目光微凝，其中那个身高腿长的三十来岁男人，那天在收购站外见过。 第二十三章 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很快，台上诸人介绍，凌城燕得知，坐在中间正位的是公社郭主任郭肃锋，他左边是凌城燕见过一面的县大队大队长张寒朝，另外两位是公社民兵中队队长武向阳和政委许东。 郭主任和张寒朝简单讲话之后，由中队长武向阳宣布连队划分和训练计划。 将近三百人参加训练，分作三个连九个排若干个班，基本是各大队为一个班，大队民兵队长就是小班长，排长、连长由中队长任命。 南里大队五人分在一连二排五班，王连起被任命为集训排排长，那剩下的四个人就要推选出一个新的小班长来，凌城燕和另外两个小年轻不约而同地看向姜胜林。 姜胜林却笑呵呵道：“俺觉得凌城燕同志素质出众、作风过硬，推举她为咱们的小班长。” 吴青云和张万祥愣了一瞬，互相看看，竟然也举起了手。 凌城燕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慌张。 她看了三个人，又看看前头和另外两名排长、连长站一起的王连起，收回目光，淡淡道：“既然兄弟们信得过，我就却之不恭了，今后集训还请兄弟们多多支持和包涵。” 这边选择了凌城燕当小班长，隔不远的龙胜村人听见了，又是一顿嘲笑。 “哈哈哈，好几个大老爷们儿，选个娘们儿当班长，这尿性，怕是顺风都要尿湿鞋面子吧！哈哈哈哈……” “别说，小娘们儿当班长，说不定很带劲儿……唔，噗噗噗，呕……”这个说话更难听，话没说完，就突然弯腰狂吐起来。 龙胜村几个人连忙围上来察看，就见这人吐出来的唾沫中掺着黄的白的绿色之物……农村人见多识广，看见的人立刻都变了脸色，纷纷仰起头朝天上看——这个人吞的竟然是一颗鸟粪啊！ 有两只乌鸦飞落到不远的树梢上，嘎嘎嘎地叫着，似是嘲笑这些人。 张万祥高声笑道：“嘿，鸟屎的味道不错吧？之前还说龙胜村日子不错，没想到还是不行啊，要不然咋饿的连鸟粪都吃啊！” 吴青云也道：“这是连鸟都看不下去了！” “你们一群甘愿让个娘们管着的怂蛋，还敢叽歪……”吃了鸟屎的张庆虎嘴巴最臭、脾气也最爆，又正羞恼交加着，跳将起来，朝着吴青云就挥拳砸上来。 吴青云能被选到民兵集训中来，绝对是村里年轻一辈的拔尖人物，哪能真的向他表面一般斯文秀气、不堪一击？ 他微微一蹲身，就让过了张庆虎的拳头，顺势伸手架住，另一手握成拳，直接掏向对方的肚子。 凌城燕眯眼暗赞，好一个黑虎掏心。 张庆虎吃痛，顿时弓成虾子往后倒退几步，身后被同村人托了一下，这才站住。 “混蛋，敢下黑手！”张庆彪是张庆虎堂兄弟，怒喝一声，直接朝着吴青云冲上来，钵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取吴天明的面门。 张庆虎长的壮实个头不高，张庆彪却是今天数一数二的高大魁梧，个头比姜胜林还猛实，加上年轻气盛，挟怒打来的这一拳，很是有些威势。 吴青云身形和他一比，就有些单薄了，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 张万祥和姜胜林两个大汉同时抢上去，想着替吴青云接下张庆彪这一拳，却不想，还有人比他们两人动作更快，轻飘飘挡在吴青云前边，伸手一掌硬生生挡住了张庆彪的拳头。 张庆彪根本没看清接住他拳头的人是谁，只觉得拳头受阻，定睛去看，竟是南里村那个年轻小娘们儿。 张庆彪愣住了，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俺不跟娘们儿动手，滚开！”张庆彪先惊后怒，朝着凌城燕吼叫。 “你连个娘们儿都打不过，更不用说旁人。”凌城燕语气淡淡地撤回手，羞怒的几乎失态的张庆彪，目光淡淡扫过龙胜村几人，“大伙儿是来集训、选拔，争进县比武名额的，有本事比武场上一竞高低，而不是在这里寻衅挑事，打群架！” “好，说得好！”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声叫好，伴着掌声走近，是县大队的大队长张寒朝。 他身后还跟着公社主任郭肃锋和民兵中队队长武向阳几人。 郭肃锋也微笑着鼓掌称赞，中队长武向阳和政委许东自然回头找龙胜村的民兵队长张庆广，狠狠地瞪他一眼，无声警告。 张庆广刚去听领导布置任务了，根本不在现场，被两人这么瞪着，也只能先受着，默默回头再去找大队里几个民兵了解情况。 龙胜村没有动手的，也是唯一一个外姓人刘文杰小声道：“他们那个小白脸下黑手，打了庆虎肚子。” 其他人也就罢了，凌城燕耳力却好，把刘文杰春秋笔法的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作声。 这种情况，行伍里多得是，她见多不怪，根本没放在眼里。就像她说的，有本事训练场、比赛场上见，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 张寒朝打量着不是太高，体型也纤细清瘦的女同志，连连点头道：“这位……” 公社民兵队政委许东已经向王连起了解过，立刻跟上来小声介绍：“这是我们南里大队推荐的女民兵陵城燕同志。” “凌城燕同志，你好。”张寒朝朝着凌城燕伸出手来。 凌城燕很自然地伸手过去，与他握了一下。 张寒朝笑着点头：“凌城燕同志练过功夫啊？” 凌城燕也不否认，淡淡道：“跟着父兄练过一点。” “好，好，伟人他老人家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果然啊，凌城燕同志也让咱们知道，民兵队伍里也不缺巾帼英雄啊！” 众人都跟着附和，张寒朝又对凌城燕道：“凌城燕同志，好好训练、选拔，我希望在全县比武大赛上看到你的英姿。” 凌城燕点头应是：“谢谢领导鼓励。” 领导们很快就离开了，很快传来消息，原本和南里大队在一个排的龙胜大队民兵，调到了二连二排，算是基本隔绝了和南里大队的日常接触，但也为今后一段时间的训练、比赛，暗暗增加了一股竞争的力量。 分好连队，民兵们很快进入了正式训练，先从队列口令学习开始，凌城燕这个第一次参加的，最开始不太熟悉口令，熟悉之后，很快就体现出她的卓越素质，虽然是女民兵，却丝毫不输于任何一个男民兵。 第二十四章 训练开始 半晌午训练结束，伙食班送了饭菜上来，简单的炖白菜和三合面馒头，炖白菜里放了肉，一碗能有两三片肉，一众民兵高兴的嗷嗷叫，要知道，多少人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肉。 打饭，一人可以打两个馒头一份菜，吃得快的，还能回来再打半份。 凌城燕跟着打了两个馒头一份菜，三两口吃掉一个馒头，把菜里的肉扒拉到嘴里，另一个馒头掰开连剩下的菜都给了张万祥和吴青云。 等她拿着空饭盒回去打第二趟饭，大师傅还挺高兴，又拿了两个馒头给她，还给她打了满满一饭盒菜。 “谢谢大哥。”凌城燕道谢，端了饭菜回来，看见其他四个人都愣怔怔的，小声道，“看啥啊，快吃，还能打一份呢！” 张万祥和吴青云回过神，忙忙地低头塞馒头扒啦菜，姜胜林和王连起却已经吃完第一份，匆匆跑回去打第二份饭…… 老民兵都打了两份饭，第二份慢条斯理吃，吃的最后都有撑了的。新民兵没有经验，第一份吃的慢，等吃完再去打，馒头没了，菜也没了，连菜汤都刮干净了，于是，很多新民兵都没能吃饱，只能看着老民兵们慢条斯理地吃馒头吃菜，完了还能打些热水顺顺，吃的那叫一个满足，那叫一个滋润。 凌城燕一共打了四个馒头，她却只吃了一个半，给了俩小伙子一个，剩下一个半被她装在饭盒里。 下午训练量还要大，有了晌午这一顿饭的经验，晚上新民兵必定也会加入抢饭的行列……这一个半馒头，就会变得更加珍惜。 吃过午饭，凌城燕见识到了为他们准备的宿舍，是公社的仓房，平日里放些杂物，民兵训练这种大规模活动，收拾一下，就是宿舍。进屋两盘大炕，只留中间一条窄窄的活动空间，没有任何家具。 凌城燕一个女同志，分到了一大间宿舍，空旷的房间，大大的土炕，只放了她一个铺盖卷。 凌城燕带了脸盆和暖瓶，放下铺盖后，去打了一壶热水，转一圈，只能放在对面的炕上。 略加洗漱整理，凌城燕听到集合的哨子声，就匆匆出了宿舍。 男民兵们也都跑出来集合，凌城燕没看见张万祥和吴青云，放慢脚步等了一下，果然，两个人落在后面，也出来了。 只是，吴青云脸上……是怎么了？颧骨眼角一片淤青，嘴角也红肿有些破裂。 再一看，张万祥也有些不对劲，头发微微汗湿，脸色微红，气息都有些不匀。 凌城燕一看两人情形，大概就猜到了原委——刚才分宿舍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南里大队和龙胜大队分在了一起。 午饭后，王连起和姜胜林有事没有回宿舍，这两个年轻人就落了单，这是被龙胜大队的给欺负了呀。 凌城燕目光微凝，却没有过问，只招呼两人加快速度，赶到操场集合。 王连起作为二排排长已经在操场等着了，目光盯着跑过来的三个人，吹一声哨子，喊：“集合，列队，向右看齐，向前看！” 各连各排集合完毕，政委许东走上前来宣布训练任务：“今天下午，开始科目训练，鉴于场地和道具的原因，三连分开训练，一连进行投弹训练；二连进行枪支拆解和组装训练；三连进行刺杀训练。” 凌城燕眼角余光扫了下龙胜村几个人，不在一起训练，且让这些人再猖狂半天。 分派好训练项目，各连各排带队前往训练场训练。 突然，连长带了两个年轻女同志过来，介绍给大家，是张堡子大队和李家集大队推荐的两名女民兵，分别叫张玉燕和李槐花。 “……希望有更多的女同志参与到民兵训练中来，大家欢迎。” 在连长带头下，大家伙儿齐齐鼓掌欢迎。 张玉燕和李槐花被分到凌城燕所在的二排，与凌城燕一起训练。 下午是投弹训练，练习的主要是力量和准头。这两项，凌城燕都不弱于男同志，等连长讲解完毕，民兵们开始分班组进行投掷训练。 五人一班，十人一组，加上多出来的张玉燕和李槐花，凌城燕这一组就有十二个人。 大柳条筐子里装着训练用的手榴弹模型，大家跑上去，抓起一枚跑到指定地点投掷。 张玉燕动作利落，拉线投弹一气呵成，距离稍微短了点儿，没有投到用石灰画出来的投弹区。李槐花动作略迟缓些，忘了拉线，但力气不小，落进了投弹区。 男民兵也有距离不够的，更多是准头不行，没命中的足有三分之一。 凌城燕作为女民兵，被点名表扬，动作准确，投掷命中；另外两名女民兵虽说有些不足，但成绩也值得肯定。 三个女民兵被点名表扬，场中的许多男民兵都有些不乐意，低声议论着连长偏袒女人，照顾女同志云云。 张玉燕和李槐花都有些不自在，倒是凌城燕一直脸色平静，对那些小声议论和嘲讽恍若未闻。 训练间隙，大家就地坐下休息，王连起和姜胜林悄悄问起吴青云脸上的伤，吴青云觉得丢人，抿着嘴不吭声，张万祥忍不住说了，是龙胜村几个找茬，把他俩挤到最旮旯不说，还扔了吴青云的枕头，那枕头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给绣的，吴青云稀罕的不行，被人丢到泥地上，吴青云哪里忍得住，就动了手。 姜胜林看看王连起，王连起脸色难看，却不能公开鼓动民兵打架闹事，只能先询问吴青云的伤势，打算训练结束后，带他去卫生云看看。 吴青云摇头：“俺没事儿……” 正说着话，旁边二连的人突然喊起来，喊着一连表演个节目。 二连连长也笑嘻嘻过来，说一连有女同志有优势，贡献个节目放松下气氛呗。 被众人目光盯着，张玉燕立刻低了头，小声咕哝着：“俺不会。” 李槐花倒是大胆些，看着那些或戏谑或调侃甚至带着些恶意的目光，一一瞪回去，只是没有说什么。 一连连长道：“我们有女同志咋了，训练场上咱们的女同志可是不甘示弱，没有落后，咋地了，你们训练场上比不过了，想着场下找补回来啊？有本事，你们二连先打个样啊！” 凌城燕推了吴青云一把，吴青云立刻喊道：“二连，打个样！” 第二十五章 拉歌，再起冲突 这会儿，吴青云情绪不高，喊声小了点儿。 张万祥不傻，吴青云一喊，他也立刻跟上，扯着大嗓门吼上了：“二连，不熊的就打个样！” 他这么一喊，一连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喊。 一连连长笑开了花，指着张万祥道：“好小子，上来，带着大家喊。” 张万祥被中午的气愤劲儿顶着，也顾不上腼腆了，跳出去，带着一连扯着嗓子喊上了。 二连先撩，只是没想到一连的反击这么快这么猛，都懵了，零零散散喊了几声，气势上根本没法比。 三连看热闹也跟着起哄鼓掌叫好，二连没办法，一个个红着脸耷拉着脑袋，在二连长的带领下唱起了歌：“革命军人时刻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本来气势十足的革命歌曲，因为组织不利，给唱的七零八落，别说气势了，都没唱完整，惹得一连和三连喝起了倒彩，连口哨都吹上了。 二连的想要反击，哨子吹响，又一轮训练开始，他们也只能悻悻作罢。 各排开始训练，一连连长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一回二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肯定想着找回场子。再闹腾起来，一连要应战要出节目，再搞的像二连这样稀烂可就丢大人了。不行，他得想个法子。 一下午训练下来，凌城燕的投掷成绩排进了前三，另两名女民兵也都合格了，三个女民兵的成绩刺激着其他人，让几个成绩差点儿的男民兵拼了命地训练，不想被女民兵给比下去。 晚饭，一个菜一个粥，加三合面馒头。 张玉燕和李槐花跟着凌城燕，与南里村的五个人凑一起吃饭。 “万祥的投掷准头还有点儿欠缺，青云的力量还差一点，吃过饭，咱们再去训练场琢磨琢磨。”凌城燕点出两人的不足。 两个人默默点头答应着。 王连起和姜胜林都是老民兵了，对这些项目当然不在话下，也帮着两个人找原因。 吃过晚饭，王连起被连长叫去开会了。两名女民兵回宿舍休息，把凌城燕的碗筷带回去。 凌城燕落后几步，往训练场去，遇上了姜胜林。 “胜林哥。”凌城燕打招呼。 “嗯，俺想给你说一声，青云的胳膊可能有伤。”姜胜林也注意到了吴青云的情况，依据对这个小伙子的了解，力量虽然不如张万祥，但不应该这么差。他还注意到，吴青云投掷时，表情痛苦，胳膊明显用不上力…… 凌城燕点头，嘴角带了一抹微微的笑意：“你也看出来了？” 姜胜林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凌城燕没注意到，这才提醒。 凌城燕脚步不停，语气淡淡道：“胜林哥奇怪我为什么看出来，还要拉着他俩训练了吧？我是想让他们主动说出来，在战场上，自己要强之外，还要学会信任同袍……嗯，同志，不能因为害羞，而耻于向同志表露自己的伤情，或者不足。” 两人说话，耽搁了一点时间，等他们来到训练场，就见张万祥和吴青云已经被人围了起来。 “张庆虎，你们还想打人吗？”张万祥的怒吼声传出来。 凌城燕拔脚往那边就跑，姜胜林慢了半步，也紧跟着跑过去。 张庆虎、张庆彪、张庆怀和刘文杰四个龙胜大队的都在，还有几个其他大队的也过来凑热闹，站在外围。 凌城燕冲进去，恰好看到张庆虎一拳打向张万祥，张万祥挥拳招架，与张庆虎打在一起。 另外三人就朝着落单的吴青云围上去，张庆彪和张庆怀一个挥拳，一个抬脚，就想群殴吴青云。 凌城燕冲上前，一脚踢开张庆怀的腿，伸手拦住张庆彪的拳头，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啪啪啪连续几下，点在两人胳膊和腿上。 一个照面，张庆彪和张庆怀两兄弟被打退，一个抓着腿，一个耷拉着胳膊，齐齐惊惧地瞪着凌城燕。 凌城燕转身拍了还没动手的刘文杰一掌，轻飘飘的，几乎没用力一般。 刘文杰瞪着凌城燕，想说自己没动手，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去。他本就擅于伪装、挑拨，让张家兄弟出头他捡便宜，这会要是说出来，可就暴露了。 凌城燕在吴青云身边站定，另一边，张庆虎也察觉到形势不对，停了手。 凌城燕负手而立，张万祥和吴青云站在她身后，连慢半步的姜胜林也一起站定。 “有本事就在训练场上比高低，在赛场上决胜负，抓人落单时下黑手，依仗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凌城燕语气平淡，气息平和，仿佛刚刚动手的不是她一样。 对面龙胜村几个人，一个照面有三个领教了凌城燕的厉害，这会儿一个个是又羞又怒，又满心惊惧。 张庆虎道：“你们南里村老爷们都是软黄子嘛，躲在个娘们儿脊梁后头当缩头大王八呀！” 张万祥怒瞪着他，叫道：“谁怕你啦，有本事咱们一对一的来，谁缩脖子谁是王八蛋！” 龙胜村几个人大骂，姜胜林和吴青云也加入战局，对骂起来，吵吵嚷嚷的，凌城燕站在双方中间，却像是分流的磐石，硬是没人敢冒然动手。 消息传回去，一连长和二连长带着几个排长都跑了过来，见双方只是对骂，没有动手，各自拉着自己的兵训斥一顿。 一连长把人带回去，召集三个排集合。 民兵们都以为晚上还要加训呢，等集合后才知道，一连长竟然请了公社中学的一名女老师来，教大家学唱歌。 第一首学的是《游击队之歌》。 女教师率先唱了一遍，然后把歌词抄在了借来的木头黑板上。 凌城燕看着简单易懂的词句，心中暗暗惊异，这种大白话一般的词曲，加上明快活泼的韵律，还真容易传唱呢。 开始教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参加训练的民兵，有很大一部分是文盲，不识字，或者识字有限，歌词根本认不全，这样，记歌词就成了一大困难。 一连长也没想到，第一个拦路虎会是文化水平低，转了几个圈，对女老师说：“你一句一句教，多教几遍，他们不识字也能背下来。” 女教师看人情过来，也没办法甩手走人，只能硬着头皮教。 教了一个钟头，一句一句带着唱没问题了，她就说起个头，让民兵们唱一遍，结果，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能够完整唱下来，有一多半的人因为不识字、记不住歌词，只能跟着瞎哼哼，效果可想而知。 第二十六章 终于摸到枪了 女教师的嗓子都哑了，实在没法教了。 一连长把人送走，回头就朝着民兵们下了死命令：“每个排、每个班，推举出识字的，带着其他人背歌词，明天一早训练前先检查，背不完歌词的，就不用训练了。” 说完气哼哼走了，留下百十号苦瓜脸。 南里大队几个人互相看看，张万祥小声道：“青云是初中生，俺刚才听着他唱得可好了。” 姜胜林立刻笑道：“那俺就指着青云了。” 吴青云点点头，看向凌城燕：“嫂子，俺抄歌词，帮你抄一份吗？” 凌城燕笑笑：“我识的几个字，我自己抄吧，你带好他们几个……明天检查他们能不能过关，可要看你的了。” 吴青云笑着点点头，回宿舍拿笔和本子了。 张玉燕和李槐花凑过来，想让凌城燕教教她们歌词，她俩都没念过书，不识字，凌城燕爽快应了。 回到宿舍，凌城燕教着两人学背歌词。这两人不识字，想背下歌词来还真不容易。 凌城燕就挑着简单的字教她们，每句话教一个字，认得一个字，就记住一句话。张玉琴和李槐花试了试，竟然很有用，念叨几遍之后，竟然真的磕磕巴巴顺下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凌城燕到训练场热身打拳，没想到南里村的四个人竟然也在，都在背歌词练歌。 凌城燕悄悄听了一会儿，南里村几个人，吴青云和王连起还行，姜胜林和张万祥背的丢三落四的，差的还远呢。 她悄悄叫过王连起，把一句一字的办法一说，王连起立刻过去，和吴青云一对一带人。 等到民兵们集合，连长过来检查歌词背诵，二排五班（包括三名女民兵）居然是唯一一个全员通过的班，受到了连长的表扬和整个连队的瞩目。 “五班这么厉害，咱们鼓掌欢迎五班给咱们唱一个好不好啊？”一排长有些嫉妒，跳出来找事。 二排长王连起下意识想拒绝，一连长却笑呵呵地应了下来：“五班的歌词背的好，你们不服气是吧？那就让五班来表演一个，让你们服气服气！” 转回头来，一连长问：“五班的，有没有信心？” 凌城燕毫不迟疑，干脆利落：“有信心！五班，保证完成任务！” “好，那咱们就鼓掌欢迎，五班的同志们给大家伙儿表演一个。”一连长带头鼓掌，王连起也只能跟着，一时间，一连的除了五班几个人，齐齐欢呼热烈鼓起掌来。 吴青云还稳得住，姜胜林和张万祥都有些紧张，张玉燕和李槐花两个女民兵紧张的脸都胀红起来。 凌城燕站看着几人，声音不大，却足够平静镇定：“大家歌词都背过了吧？” “背过了！”几人齐齐回答，回答出来，几个人的脸色也镇定不少。 是啊，歌词大家伙儿都背熟了的，唱有啥大不了的？ 凌城燕点了张万祥的名字：“张万祥，你来领唱，记得声音要大，要洪亮，要有气势。让他们都看看，咱们五班能背熟歌词，也能唱好歌。” 张万祥被点到名字还有些怯，听了这话，一股气顶上胸口，头抬起来了，脊背也拔得格外直溜，大声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我们都是神枪手……一二，起！”张万祥学着女老师的样子唱了开头一句，声音真的很洪亮，很高亢，震得离得近的一连长和一排长都揉了揉耳朵。 一排长小声嘀咕：“这小子吼这么大声做啥……” 不管他怎么嘀咕，五班的几个人齐刷刷跟唱，一个落伍的都没有，不但四个男民兵嗓门嘹亮雄壮，三个女民兵也没落下，张开嘴的刹那就抛开了羞怯和顾忌，大声唱起来。 王连起虽然没和五班的站在一起，但也跟着一起唱，唱的多少有一点跑调，但嗓门绝对没得说，够大够响亮！ 一首歌唱完，全连静了片刻，二排率先热烈鼓掌，另外两个排也跟着鼓起掌来。 一连长看看臊眉耷拉眼的一排三排排长，哼一声道：“一排、三排先不用训练了，背歌词，吃过早饭再背不过，今天的科目训练也不用参加了。” 于是，二排沾了五班的光，正常训练。 训练完，二排的班长们就纷纷找了过来，向凌城燕请教背歌词的诀窍。他们可是知道的，张万祥、姜胜林还有两个女民兵都不识字，四个人都把歌词背下来，这里边肯定有诀窍啊。 凌城燕也没藏私，把识字带文盲，一字带一句的背诵方法说了。班长们如获至宝，纷纷回去试验，别说，还真管用。一句话找一个字记住，这句话就像有了抓手，看见这个字就想起这句话，背诵竟然真得变容易了。 吃早饭的时候，二排的人一个个都和魔怔了似的，都拿着写歌词的小纸条嘟嘟哝哝的背诵。其他两排还不以为意呢，等早饭后集合起来，一连长再次检查，二排的人竟然绝大多数都把歌词背过了，个别背的有点儿磕巴，却也能大致跟上了，不算拖后腿了，想必之下，没有训练背了一早上歌词的一排和三排就差多了，把歌词完整背诵下来的连一半都不到。 一连长脸色黑的像锅底，大手一挥，让一排三排看着二排训练。 这天上午，一连的训练项目是枪支构造的熟悉、拆卸组装；下午是实弹射击训练。 终于摸到枪支了，凌城燕都忍不住有些激动。 步枪的构造并不复杂，凌城燕率先完成拆卸组装，成了学习最快最好的一拨人。 王连起和姜胜林都是老民兵，参加了多少次训练，王连起还当过三年兵，三人一起拆卸组装，凌城燕第一名。 二排又有几位老民兵也过来挑战，凌城燕仍旧是第一名。 “好，燕姐最厉害！”张万祥高声欢呼。 “燕姐最厉害！”吴青云慢半拍，也跟着叫好。围观的众人也跟着叫好。 “你练习过步枪吗？”突然有个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第二十七章 县大队长，再遇龙胜大队 凌城燕抬头，却见一连长和公社民兵中队长、政委陪着张寒朝站在人群外，问话的是张寒朝。 “没有。第一次。”凌城燕淡淡回答。 张寒朝微笑着解下自己的配枪，递到凌城燕面前：“想不想试试手枪？” 凌城燕看他一眼，没有接，只点了点头。 张寒朝做个示范，拆卸、组装，咔咔咔动作不算快，但大多数人没能看清。 凌城燕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拆卸，顺利完成，组装，顺利完成，而且速度还快了点。 等第二遍拆卸组装，她的动作已经很顺溜，看不出是半点儿初学的痕迹了。 张寒朝鼓掌，接过自己的配枪装好，笑道：“哈哈哈，凌城燕同志是个难得的枪手啊。下午的射击好好训练，希望你在全县比武中取得好成绩。” 这话说的，一连长和几个排长都暗暗吃惊，这是已经断定这名女民兵能够进入县比武了呀！这个评价，可真够高的了。 凌城燕却不卑不亢，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喜来，淡淡道：“保证完成任务。” “好，好，好，是个好苗子！”张寒朝连说了三个好，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身，去看二连三连的训练了。 不知道是不是凌城燕的背歌词诀窍普及开了，还是努力得到了回报，午饭前，一连长又来检查一次，一排三排居然也都把歌词背下来了。 于是，开饭前，一连长就嘚瑟地主动找二连三连拉歌，并成功地再次碾压了二连三连一回，中午饭一连长都高兴地多吃了一个馒头。 下午射击训练，一连长特别盯着凌城燕，第一轮实射，凌城燕五弹全中，最低一个五环，其他四环都在八环以上。 “好，好，张大队的眼光不错，果然是个好苗子，好好练。”一连长一高兴，给凌城燕特批了十发子弹。 一下午训练下来，凌城燕最后一轮成绩，已经稳定在八环以上。这个进步速度，不仅仅惊呆了一连长，公社民兵中队长也惊动了，把一连长叫过去询问确定后，又特批给凌城燕五十发子弹训练。 训练多年、枪法出众的民兵，射击成绩最多也就和凌城燕打平，而凌城燕是第一次接触射击，短短半天时间，就能够有这么好的成绩，但凡眼睛没毛病的都能看得出她还有潜力，加强训练几天，成绩还有提高的余地。 一连长也觉得脸上有光，这可是他连里的民兵，还是女民兵，要真是能在县比武中取得好成绩，他工作转正的事情说不定就能落实了。 凌城燕得了五十发子弹，并没有多欣喜，看上去表情淡淡的，还不及旁边的张玉燕和李槐花高兴呢。 一连长瞅着也纳闷儿，却也不好多问。 倒是凌城燕主动问道：“这些子弹能让我自己安排吗？” 一连长惊讶了，五十发子弹自己安排，你想干啥？打老虎还是打野猪？咱们这大平原可没那些大家伙，就有些野兔獾子啥的，值当你用五十发子弹？ 凌城燕看一连长误会了，解释一句，道：“我想自行安排训练时间。” 凌城燕虽然是刚接触射击，但她曾经练习射箭可是童子功，还不如弓高的时候，就拿着父亲特意定制的小弓练习了，真正的长年累月的训练积累。 换了火器，虽说有所不同，但有射箭的基础在，练习火器射击远比普通人上手快，这才有她现在的成绩。 她如今对火器算是了解了，接下来还需要进一步熟悉、磨合，然后才能精进提高。所以，她才提出自主安排训练时间，多花一点时间琢磨消化之前练习的体会经验，不要急着一朝一夕就技惊四座，卓然超神。 凌城燕不知道，她想耐下性子细细琢磨，却有人不肯给她留太多时间，非得找找她的茬儿。 一连长一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给你的，你自己安排训练时间。不过，毕竟是实弹，训练的时候记得招呼几个人帮你看着点，别误伤了。” 第三天开始训练，一连转去训练刺刀拼杀了，凌城燕练过功夫，一上午训练，简直所向披靡，连老兵们都自叹不如。一连长心思一动，报给中队长武向阳。 武向阳也是意外加惊喜，当即拍板：“这位女同志还真是天天有惊喜呀。这样，让她下午跟着二连实弹训练去，再提高提高，争取县比武拿个好成绩。” 这天，射击训练的是二连。 凌城燕一来到射击场地，就感受到了几道及其不善的目光，她不用看都知道，是龙胜大队那几个人。 二连长对凌城燕也不怎么待见，又不好明着为难，冷淡地将她安排在二连一排，转身走了。 龙胜大队的人，正是在二连一排。 凌城燕在队尾站定，就有人嘀咕上了：“这是一连二排的一枝花吗，咋地来二连了？” “嘻嘻，不是一连那帮子怂蛋顶不住了吧？”有个贱贱的声音压得小小的，却被听力灵敏的凌城燕听了个清楚。 她充耳不闻，只做没听见，等着排长发号口令，她被分在一排一班，龙胜村几个人是九班。 第一轮训练，凌城燕五发子弹，打出一个两个九环，三个八环，共四十二环的成绩。 前八个班打完，民兵谢平江也打出了四十二环，与凌城燕并列第一。 等九班上场，张庆彪、张庆虎几个齐齐朝着凌城燕看过来，挑衅地扫一眼，才上前训练。 凌城燕身边站的是只有十八岁的李庆群，李家集的，李槐花的堂弟。 李庆群也是第一年的新民兵，同是第一次接触射击，他只打了二十六环，对凌城燕的好枪法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口一个姐，叫得比亲弟弟还亲热呢。 “这几个人啥毛病？有本事自己打个八环以上的成绩出来啊？”李庆群冲动，看着不忿，直接开怼了。 张庆彪回头瞪一眼，指点着李庆群，却是对凌城燕道：“不就是八环吗？有啥了不起，今儿就让你们开开眼，啥才叫神枪手！” 第二十八章 后手，首轮淘汰 张家兄弟都是三年以上的民兵，平常在村里巡逻没少拿着步枪打野鸡野兔的，放枪的次数多了，枪法确实不错，不说百发百中，打这种静态靶八环还是有信心的。 “呸，一群老兵油子还好意思说嘴，要是我，不打五个十环都不好意思吱声。”李庆群这话一出，凌城燕差点儿笑了。 抬手拍不知深浅的小子一巴掌，笑斥道：“老兵有丰富的经验，值得我们虚心学习。你不能因为捡出一颗老鼠屎，就说一口袋粮食都是坏的。” 李庆群被她这么一打一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打击面太大了，连忙朝着四周的老民兵拱手讨饶：“俺没说哥哥们，就是看不惯那几个……” 后边一个老民兵抬脚就踢了他一个趔趄，笑骂：“你个猴儿安生点儿，好好看着别人咋打的，用成绩说话才算本事，别学着耍嘴皮子。” 李庆群咧咧嘴，拍拍屁股上的灰，专心看向训练场。龙胜村张家兄弟开始射击，第一发打完，龙胜村五个人，张家四兄弟最多的只打了五环，另三个两个上靶、一个脱靶，刘文杰倒是打了个七环的好成绩。 凌城燕眼力好，看清上靶的情况抿了抿嘴角，她前天留的后手起作用了。 五发子弹打完，靶数报上来，龙胜村张家兄弟就傻了眼，他们兄弟四个，张庆怀成绩最好，才二十二环，最差的张庆彪只有九环！ 倒是刘文杰打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成绩，三十二环。 李庆群直接喝上倒彩了：“四十二环不算啥，原来人家能打九环！真厉害哦！” 张庆彪恼羞成怒，红着眼睛就朝着李庆群冲上来。这么多人，哪能让他得逞，立刻有人上前将他架住。 二连长也觉得自己的兵丢人，干不过一连来的一个女兵不说，还输不起，这比干不过更丢人！ “张庆彪，再寻衅滋事，干脆打铺盖卷儿滚蛋！” 被连长黑着脸一顿骂，龙胜村几个人总算是安分下来，压着怒气回到队列里。 九班打完，下边就要轮到一班第二轮训练了。 张庆虎扫凌城燕和李庆群一眼：“这才第一轮，枪支不熟悉，第二轮再较高低。” “你们打九环很厉害了，还想打十环呀？俺太害怕啦！”李庆群个小子说话还真是气人，张庆彪差点儿又疯了，好歹才被几兄弟拉住。 凌城燕神色淡淡：“枪支不熟……看来你们大队有人偷着熟悉过了。” 说完，拉着还想说什么的李庆群上了场。 第二轮，凌城燕五环打下来，打了个四十五环，一个八环，一个十环，三个九环。 这一轮打下来，刚才四十二环那位只打了四十环，凌城燕第一名的成绩拉来了整整五环的距离。 龙胜村五个人照旧成绩垫底，李文杰三十六环，张家四兄弟最高的二十五环，最少的仍旧是张庆彪，只有十一环。 一下午三轮训练，凌城燕分别以四十二环、四十五环、四十七环，列总分第一名。 张庆彪不出意外地垫了底，张家四兄弟基本就是倒数四名了。 公社中队长武向阳和政委许东都过来看了最后一轮，看到凌城燕稳定发挥，并且进步明显，都非常满意，武向阳当即宣布，让凌城燕专心训练射击项目，争取县比武中取得好成绩。 这话已经很明确了，若非特殊情况，参加全县大比武的名额有凌城燕一个。 李庆群小伙子嘴巴毒，脑子也不算笨，凌城燕提点他几句，第二轮第三轮也有所进步，第三轮打出了三十六环的成绩，算是一般偏上的不错成绩了。 第四天，凌城燕上午跟着练习投弹，下午跟着三连练习射击。三轮训练成绩稳定在四十五环以上，最好的第二轮，打出了四十九环的好成绩。 武向阳和许东都很兴奋，这个成绩，进全县前三名没问题了。发挥好一些，说不定真能拿下全县比武第一名，获得‘神枪手’的称号。 第四天傍晚，第一轮项目训练完成，三连整队在训练场集合，政委许东拿着个文件夹来到队列前方：“叫到名字的出列。” 凌城燕和身边的两个女兵，还有南里大队几个人都被叫到了名字，这些人接到指令，重新列队后，带队前往食堂用餐。 剩下的四成左右的人，已经隐约有人猜到了原因，有几个开始抹眼泪，还有几个梗着脖子不服气，大多数都有些臊得慌，不自觉地就低了头。 果然，没过多久，在食堂用饭的凌城燕等人得到了准确消息，没念到名字的人，已经结束此次集训，收拾行李提前回家了。 吃过晚饭，各连队重新集合，连长严肃脸宣布：“大家都知道了，第一轮就刷掉四成人，接下来的几天，咱们按照训练成绩分项目训练，两天后，根据训练成绩，还会刷掉一批人，剩下的，才能参加最后的选拔比赛。” 张玉燕和李槐花都有些害怕，特别是张玉燕，三项成绩都过得去，都不太突出，凌城燕倒是比她们本人还镇定，直接指出张玉燕的成绩其实很可贵，三项都是上游水平，好好练习，再提高一些，进入最后的选拔赛没有太大问题。 李槐花力气大，敏捷也不错，重点要在投掷和刺杀两项中选择一项，重点训练，提高成绩，说不定能通过选拔，到县里去比武。 至于南里大队几个，王连起和姜胜林两人都不错，进入最后选拔没问题。吴青云手臂有些伤，投掷受到一定影响，成绩不突出，但射击和刺杀都不错。张万祥是力量型选手，投掷和刺杀都非常出色。 凌城燕和南里大队几个人凑一起商量，最后决定，吴青云主攻刺杀，张万祥选择投掷，集中精力，重点练习，这两个小伙子进入最后的选拔没问题，参加县比武也有一定机会。 第二轮训练，果然有了变化，不再是三个项目轮番训练，而是让各人报名单项，重点训练。每个人可以报两项，也可以报单项，不做限制。 凌城燕报了射击和刺杀。 第二十九章 选拔赛意外 一连长看着报名表有些意外，特意找到凌城燕询问：“刺杀更需要力量和身体对抗，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下，换成投掷？我看过了，你投掷的成绩也很不错。” 凌城燕摇摇头：“投掷，我不如刺杀有把握。” 说笑话，她练了十几年刀枪剑戟，论刺杀，她敢放言，别说公社这些人，到县里她也不惧任何人。 至于投掷，不是她不行，而是她看不上，没什么技术含量，力气够大，有点儿准头都能投中，没意思！ 听她这么说，一连长虽然还有些意外，但没再多说什么，只叮嘱她多加训练，争取好成绩。 第一轮训练，龙胜大队张家四兄弟刷下去三个，只剩下张庆怀一个，势单力孤，见了南里大队几个人恨不能绕路走，再没敢生事。 训练生活很充实，过得也特别快，一眨眼，第二轮训练完成，当政委许东再次站到队列前面，很多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果然，这一次，许东再次宣布二轮训练结果，又刷掉了三分之一，最初二百八十多人，经过两轮之后，只剩下一百出头，三个连队直接压缩成了一个连，五个排。 这一百多个人，都将进入最后的选拔赛，最后参加县比武的十五个人，即将从这百人之中选拔而出。 南里大队五个人，张玉琴和李槐花两个女民兵，竟然都成功进入最后的选拔，这让各排各连甚至武向阳和许东都有些惊讶。 要知道，经过两轮压缩后，还能保持班级建制的只剩下这一个了。 回到宿舍，张玉燕才敢表达出自己的欣喜来，抓着凌城燕的手臂又笑又跳：“俺过了，俺真的过了。” 凌城燕被她拽着转了好几圈，脸上的笑多少有点儿无奈：“继续努力，争取通过选拔，咱们三个一起去县城。” 李槐花和张玉燕的眼睛都有些闪闪的，又有些不敢相信：“俺们真能去县里吗？” 凌城燕挥挥拳头：“咋不行啊？你们刚来时，不也没想过能过二轮嘛？一大半都给刷下去了，咱们三个能留下来，就说明咱们行！” “对，咱们行！” “嗯嗯，一定行！” 三个人鼓足劲儿，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李槐花最后做出选择，重点练习刺杀；张玉燕三选一，最后确定了成绩略好一些的投掷。 凌城燕给两人纠正一些发力错误，剩下的就是两人自己练习了。 因为拼命练习，两人的胳膊都是肿的，晚上回到宿舍，凌城燕就帮着两个人推拿揉捏一番，第二天又拼了命地咬牙训练。 这种拼劲儿，看的凌城燕也暗暗感叹不已，又非生命攸关，能有这股狠劲拼劲儿，万事可期！ 这一轮训练时间略长些，足足训练了五天。 第六天，选拔赛正式开始。三个项目同时进行。 报一个项目的时间从容，报两个项目的就要排个先后，比完一项再参加第二项。 凌城燕这边有政委许东亲自盯着，先进行射击比赛，再去参加刺杀比赛，考虑到她第二项比赛，还特意把她的射击比赛排在了第二轮。 凌城燕神色淡定地站在等候区，看着第一组人员上场射击。 许东走到她身边，和声询问：“怎么样？准备好了嘛？” 凌城燕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许东笑起来，点头赞许：“凌城燕同志不用这么紧张，放松比赛，争取最好成绩。” 说话间，第一组射击完成，靶数也报了过来，十个人参加，最好成绩就是南里村的姜胜林43环，最差的35环。经过两轮淘汰，剩下的技术水平果然都在及格线以上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凌城燕清亮地应一声：“到！” 迈步进入场地，按照顺序来到了指定位置，率先检查枪支，确定没有问题，这才装上子弹。 俯卧姿势准备好，等到发令员一声令下，凌城燕瞄准靶子，准备扣动扳机。就在这时，突然平地里一阵旋风刮起，扬起沙尘眯了众人的眼睛。 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响起，其中包括凌城燕的一枪。 许东抬手遮住风沙，带旋风过去，他再睁开眼睛，脸色有些难看。 砰，砰，砰……又是三声枪响。 明显的，刚刚那阵旋风刮来，参赛选手有七名进行了射击，剩下三名是在旋风之后射击的，这样，前七名赶上旋风的选手成绩，可就很难保证了，受影响是肯定的了。 许东看向身后的武向阳：“突发状况，是不是重新比一轮？” 武向阳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最看好的选手凌城燕，几乎把希望都压在凌城燕身上的，若是因为这阵该死的旋风影响了成绩，连全县比武都进不去，他这些天花费的心血白费了不说，说不定就要成为一个笑话。 不过，武向阳还是黑着脸，摆了摆手。 民兵比武，赛场如战场，比赛因为一阵旋风可以重来，战场还可以重来吗？ 许东吞了下口水，再次把目光转向赛场。 场中人员没有得到命令，就没有停止，枪声不断，很快，五发子弹全部打完，陆续有参赛人员起立报告，完成了射击。 凌城燕不是第一个，她是第三个报告完成的，得到确认之后，放下手中的枪，默默地站在射击位旁边，脸色平静地等待其他人完成后，报靶。 终于，报靶员跑向各个靶位，一一统计靶数之后，报了上来。 武向阳和许东已经来到了统计员身边，看着报靶员跑步送来的靶数，不等统计员核实、统计，武向阳直接伸手把成绩单抢过来。 入眼，连着两个二十几环的超低总分，还有醒目的空白单靶环数。空白，意味着脱靶！ 武向阳的眉头猛地一跳，手也抖了抖。 他吸了口气，按捺住情绪，往下寻找，第六靶位凌城燕—— 第三十章 双项第一，政委谈话 第六靶位，凌城燕—— 九环、十环、十环、十环、十环！ 武向阳的心仿佛被高高提起，又猛地落下，下意识地拍了一巴掌：“好啊！好！” 许东站在武向阳身后，凑上去看到凌城燕的成绩，笑着竖了竖大拇指！ 凌城燕脸色平静，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对许东微微点了点头。 “燕姐，燕姐，刚刚许政委向你竖大拇指，是说你打的好吧？一定是，燕姐，你不会都是十环吧？” 李庆群激动地凑到凌城燕身边，叽叽哇哇一通说，凌城燕还没怎样，就被张万祥和吴青云一起拽了回去。 “乱说什么，别咋咋呼呼给燕姐招麻烦。”吴青云低声警告。 凌城燕作为成绩出众的女民兵，已经让许多人眼红、嫉妒，甚至招了许多心眼小又比不过的人的忌恨。李庆群这样大声咋咋呼呼的说什么都是十环，很容易让人觉得太过招摇、嚣张，引人反感。 “我说的是实话啊……”李庆群还想辩解呢，被张万祥一个锁喉直接给镇压了。 李庆群不闹腾了，那边，武向阳也看完了成绩单，统计员开始公布成绩： ……二十九环！ ……二十八环！ ……三十七环！ …… 凌城燕：九环，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共计得分：四十九环！ 这个超高分报出来，比赛围观的几十上百人突然一静，随即，李庆群、张万祥和吴青云等人齐声欢呼起来，然后，就是热烈的掌声，如潮涌滚雷，盖住了接下来的分数。 统计报分员干脆停下来，等待掌声略缓，武向阳一脸笑地抬手下压，示意安静，报分员这才继续往下报分。 一组十个人，凌城燕以49分的绝对优势取得了第一名，一人40分，五人三十多分，还有四名只有二十多分。 第一枪没打好，影响了他们后边四枪的发挥。 凌城燕还要参加刺杀项目，成绩报出来之后，就匆匆赶往另一边的赛场。 在这边，凌城燕排在最后一轮，这一轮基本都是其他项目完成后赶过来的人，凌城燕往场中一站，只有她一个女民兵，左右两边站着的，都是身强体健的青壮，显得她格外纤细。 就有人低声议论甚至讥笑，一个身量细细弱弱的女人居然跟一群青壮男人比刺杀，这怕不是疯了吧？ 凌城燕射击有天赋，枪法好，已经得到了公认，女人嘛，玩玩技术性的射击还行，真刀真枪的上阵和男人厮杀，没几个人看好。 凌城燕将四周围嘀嘀咕咕的议论调笑声听在耳里，却是入耳不入心，根本不做理会。 当兵的，上阵论英雄。 她如今虽说只是一名民兵，不能上阵杀敌，但可以比武场上较长短。 哨声开始，比赛开始。 凌城燕单手握枪，箭一般冲了出去，速度上就占了优势，遥遥领先，一路上左披右刺，把一个个草靶子刺倒……她纤细瘦弱的身影却像是一个碾压机，仿佛自带轰隆隆的音效，一路冲刺一路碾压，将每一个靶标打倒，再碾压过去！ 这种表现，但凡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她惊人的武力值和杀伤力，绝对碾压在场的所有民兵，不分男女。 场中一片静寂，监考官有些艰涩的声音：“凌城燕，满分。” 凌城燕慢慢走回来，隔着十几步距离，她手中的木制训练枪突然脱手，朝着刚刚议论她语言最猥琐最腌臜的一个民兵飞过去，所说是木枪，但枪头是削尖的，这么投掷过来，同样能够伤人。 恰好中队长武向阳和政委许东走过来，看到这么一幕，许东脱口喊：“不可！” 他们两个隐约也知道，罕见的女民兵会受到男民兵的排挤、嘲笑，特别是凌城燕，成绩好，比绝大多数男人都厉害，更是引起了许多人不满和妒忌，说她是非坏话的人少不了。 凌城燕这些天平平淡淡的，并不代表她所受的压力小，压力累极，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情有可原，但法理难容。 若凌城燕真的失手伤了人，最起码这一次县比武是不能参加了。而且，伤人犯法，判刑坐牢，她这一辈子说不定就毁了。 但许东看见再出声，毕竟晚了，眼瞅着木枪朝着人群掷过去，众人脸色都变了。 那群刚才还说三道四的男人，这会儿都快给吓死了，纷纷逃散，只剩下只对凌城燕的那个人，直接给吓傻了，或者说吓得腿软脚麻，根本迈不动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尖锐的木枪朝着他飞过来…… 许东和武向阳拔腿朝着那边跑过去，然后，看着木枪在他们面前几米落下—— 落在了那个男人面前不到一米处，枪尖刺入地面，枪杆子还微微发颤。 “娘啊……”男人低呼一声，双腿一软干脆坐在了地上，然后，就有眼尖的人看见，他的两腿间湿了，灰蓝色的裤子颜色变深，特别明显！ ——这怂货，直接给吓尿了！ 成绩统计出来了，凌城燕毫无争议地以双项第一名的卓越成绩，拿到了县比武一个名额。 让人意外的是，另一名女民兵李槐花也以刺杀第五名的成绩取得一个名额。 李槐花晋级，张玉燕的落选，凌城燕都不意外，李槐花身体素质好，速度和冲撞力都非常不错，经过她指点后，技术提高，成绩自然也就提升上来。倒是张玉燕，没有突出的优势项目，虽然凌城燕帮她做了选择和训练优化，但最后还是没能够突围。 张玉燕这些天变得开朗了不少，得到结果后，反而没有太难过，还笑着过来恭贺凌城燕和李槐花。 倒是李槐花看见张玉燕就哭了，张玉燕翻过来安慰她，一番下来，李槐花哭肿了眼睛，张玉燕和凌城燕的眼睛也有些泛红。 公社妇女主任廖君芝走过来，给张玉燕颁奖，她获得了优胜奖和优秀妇女模范奖，奖品分别是一个漂亮的牡丹花脸盆和两个搪瓷缸子。 凌城燕和李槐花都替她高兴，凌城燕把自己没用的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送给张玉燕作纪念：“回去多学些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招工名额了。”说着，朝她眨眨眼睛。 张玉燕眼睛微亮，农村人没有不向往城里生活的，能够拿工资吃商品粮，那是多少农村人的梦想。凌城燕这个小小的暗示，让张玉燕多了学习的动力，暗暗下决心，回去就跟着侄子学识字、写字，说不定就像凌城燕说的，真有招工的机会，能写能算肯定有优势。 李槐花送给张玉燕一块手帕，绣着漂亮花边的，是她亲手做的，供销社里都没得卖。 张玉燕反而忙着训练，没有准备礼物，只说等她们在县里比武时，她会进城给她们加油助威。 三个人说了半天话，同村人催了几次，这才依依不舍拿着行李分开，各自回家。 凌城燕和李槐花有两天时间回家休息，两天后公社集合，公社派车送参赛的15名民兵进城。 张万祥和吴青云都入了围，反倒是王连起和姜胜林成绩略差，没能拿到县比武的名额。 张万祥帮凌城燕拎着行李，几人正准备离开，政委许东过来，叫凌城燕去了趟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凌城燕回来，看不出异样。 张万祥大大咧咧询问：“嫂子，政委喊你干啥嘞？” 第三十一章 回家，娘仨的温馨时光 凌城燕摇摇头：“就是嘱咐这几天注意点儿，别伤了手、别生病影 响比赛这些。” 姜胜林附和：“这还真是要注意，别出什么事影响到比赛。” 王连起更是道：“俺回去和支书说一声，这几天就不让他们三个参加重体力劳动，干点儿轻省活。” 张万祥和吴青云连声答应着，保证自己多注意。 凌城燕默默跟在后边，手里拎着自己这一次发的一等奖奖品：暖瓶、军用书包和水壶，还有妇联发的搪瓷脸盆和茶缸子。 搪瓷脸盆和暖瓶在供销社还能买到，军用书包和水壶却不好买，有一件，就能让许多人羡慕的。 张万祥和吴青云两小年轻还为能参加县比武兴奋，张万祥笑嘻嘻道：“听说能在县里取得名次，还发军装和胶鞋呢。” 民兵是不发服装的，穿的都是平常老百姓的衣服，公社选拔能够发军用书包和水壶，县里比武还真可能发军装。 这时候，军人还是极为受人敬重崇拜的职业，能有一件军装或者军裤穿着，那是无比长脸的事，为此，许多年轻人去相亲，会特意借一件军装或者军裤穿着。 凌城燕跟在几人身后，没怎么说话，只是表情轻松愉悦。 好几天没见小杏和石头了，还真有点儿担心和想念，不知道俩孩子怎么样。 出了公社大院，就看见村里来接的骡车停在路边，二堂哥王连发本来蹲在路边，看见几人出来，忙跳起来迎着。 “嘿，俺刚才听说了，四弟妹得了头名，太厉害了！”王连发接着众人手中的行李装上车，一边笑着说。 王连起不屑的搭理这个弟弟，姜胜林却不客气，笑着一脚踢在王连发屁股上：“你个臭小子，这是刺俺和你哥吧？” 王连发拍这屁股躲开，一边讪笑道：“哪里的话，你们俩连续几年拿奖，今年也该发扬发扬精神，让年轻人出头啦。” 姜胜林一个白眼差点儿翻到天上去。 凌城燕的成绩，是真的让人无话可说，服气！哪里是他们俩想让哦，是根本比不过人家好嘛！ 骡车一路不紧不慢回到南里村，正是中午时分。 其他几人各自回家，三哥王连发帮着凌城燕把行李送回家，凌城燕都没在自家停留，直接拎着新得的书包跟着去了大伯家。 刚出门没多远，就看见几个小孩子朝他们飞奔过来，凌城燕眼力好，一眼看见跑在最前边的瘦小身影，正是小杏。 她从骡车上跳下来，迎着小杏走过去，伸手将扑过来的小杏抱住，亲了亲，蹭蹭，然后直接把搂着她脖子不撒手的小杏抱了起来。 王连发赶着骡车看着这一幕，满脸笑：“小杏想娘了？哎，昨儿不还跟三伯说你不想……哈哈哈，俺不说了，不说了，上车，上车坐着。” 凌城燕抱着紧紧搂着她脖子不肯撒手的小丫头，轻轻拍着安抚，转头对王连发道：“三哥，你去还车吧，我抱着小杏先过去。” 凌城燕来到大伯家，和大伯娘她们寒暄两句，凌城燕小杏放下，进屋看小石头。 大伯娘跟着进来，笑道：“你不知道这小子多省心，饿了尿了就哼唧两声，喂饱换了尿褯子，又安稳睡了，一点儿不淘气。” 凌城燕看着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小孩儿，才几天功夫，竟看着长胖了，原本皱巴巴精瘦的小脸都有了些肉肉，皮肤都看着饱满红润起来。 “让大伯娘和嫂子们受累了。”凌城燕拿下背着的书包，递过去，“碰巧遇上供销社处理残次布，我买了一块给大伯娘做双鞋面吧！” 处理的是靛蓝色的斜纹布料，凌城燕买的这一块足够做条裤子的，只是印染有残次，边角处有花斑，做裤子有点不美观，凌城燕才说做鞋的话。 大伯娘摸着厚实的布料，道：“这样好的料子剪了多可惜，俺看着足够做条裤子了，还是让你嫂子给你做条裤子吧。” 凌城燕笑道：“我和小杏刚做了新衣裳呢，这是给您的。” 说话，又笑着把书包里的点心、铅笔本子小人书拿出来：“这是给孩子们买的一点东西，让孩子们好好念书，我这次去公社听人说，县里几个厂子要搞什么招工，要读书识字儿的才有资格报名呢。” 听凌城燕这么一说，大堂嫂和二堂嫂并没有太大反应。 倒是大伯娘叹气道：“要说找工作，红军红苓的年纪正好，就是念书少……唉，孩子们还是该多念点儿书啊。” 凌城燕笑道：“我就是听到这么一个风声，还不定今年明年呢，孩子们年纪小，现在开始学也不晚。” 大伯娘看一眼两个儿媳妇，暗暗下了决心。 搁在过去，去铺子里做学徒人家还挑能识字儿的呢，不识字儿的只能做苦力，能写会算就能做账房、做掌柜。 凌城燕说了几句话，婉拒了留饭，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到家，凌城燕收拾做饭，小杏就洒水、擦桌子、扫地，一通打扫。 大伯娘给带了几个饼子和一碗蒸咸鱼，凌城燕放在锅里熥上，回头见小杏忙活的小辫儿都有些散了，招手叫她过来，给她洗了手脸，梳了头，拿一块花瓣形的点心给她吃。 “蛋糕！”小杏欢喜地叫，随即举着往凌城燕嘴边送，“娘，你吃。” 凌城燕咬一口，看着小杏极爱惜地小口小口吃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酸涩。 孩子父亲没出事之前大概见过吃过些好东西，孩子父亲一出事，娘儿仨的日子才难过了。 吃过饭，凌城燕把给小丫头买的小人书和铅笔本子拿出来，揽着小丫头讲故事，一个故事没讲完，娘俩都睡着了。 这几天在公社里太紧张，疲惫积攒起来，这个午觉睡得有点儿久，睁开眼睛，太阳都偏西了。 凌城燕索性没去上工，洗把脸出门，挑水把菜园和自留地浇了一遍。 菜园里种的韭菜根已经成活，西葫芦也出了苗，两瓣圆溜溜肉乎乎的小叶子还挺可爱。 小杏跟着在边角挖野菜，农历三月初，荠菜、刺儿菜、曲曲菜都长出来了，一棵棵鲜嫩水灵的很，烫一烫，加点儿蒜泥盐末儿一拌，就非常美味。 晚上有清爽可口的凉拌野菜，熬了个野菜糊糊，蒸了个鸡蛋。 小石头满四个月了，能吃大半个鸡蛋的鸡蛋羹。蒸两个鸡蛋，小杏也能吃一些。 第三十二章 伏击？成了笑话 吃过晚饭，凌城燕准备教小杏识字、写字，大堂嫂带着红苓红芝过来了。 凌城燕也没多客套，招呼两个女孩子和小杏一起，跟着学识字、写字。 这次集训她见识到黑板的好处，这会儿，就在山墙上钉了一块白底小碎花的布，然后买了两个小夹子挂上，写好的大字用夹子夹住，就成了建议的学习板。 她在心里盘算着，这还不够方便，改天找木匠帮自己打一块黑板。 教了五个大字，看着三个丫头写了，凌城燕给批改完，又拿出小人书给几人讲了一本算是奖励，看看时间不早了，大堂嫂娘仨才告辞。 送走了娘仨，小杏也塞进被窝睡着，凌城燕拿个被子卷挡住石头，悄悄出了门。 她一路向东，南里村东面有一大片杂树林和荒地，隔着村子比较远。 凌城燕一路来到杂树林边，把准备好的绳套下好，从挎着的书包中取出一件东西，乌沉沉黑洞洞的，竟然是一把制式手枪。 月色不是太亮，却不妨碍凌城燕熟练地拆卸组装。 第二天一早，两个孩子还没醒来，凌城燕又出去了一趟。 昨晚下的套子收获了两只野兔，其中一只套住脖子死了，另一只看上去很肥美的竟然还活着。 凌城燕上前，拎起活着的肥兔子一看，肚子鼓鼓的，竟然是一只带崽儿的野兔。 她叹口气，想把野兔放生，手将要松开时，又握住：带崽儿的不杀，但可以养起来呀，不几天下了崽儿，就能收获一窝小兔羔子呢。 她取条细绳子将兔子腿拴住放进筐里，笑眯眯往家走：小杏一定喜欢小兔子，就当给小丫头找个玩意儿吧。 果然，小杏得知这只母兔子揣了崽子，很快就能有一窝小兔子后，高兴的不行，早饭都顾不得吃，就要拎着筐子去地里挖菜喂兔子。 凌城燕好笑地叫住小丫头：“先洗洗脸吃饭，吃了饭跟着我去上工，你正好挖菜。” 小杏笑应着，拉着大黄去认识新增加的成员母野兔，嘀嘀咕咕教大黄看着野兔，不要让狗猫的来咬了。 凌城燕听着小丫头的嘀咕，好笑地摇摇头，倒是也提了个醒儿。 家里有些修房子剩下的半头砖，不知道够不够盖兔舍……还要搞点儿瓦片儿…… 结果，没用她费心。 中午，两位堂哥带了砖头瓦片来，忙活半个小时，就把兔子窝给搭起来了。 凌城燕把野兔炖了，盛了满满一汤碗兔肉炖茄子干，让两位堂哥带回去吃。 王连发也没推辞，笑呵呵接了，端着回去了。 一晃眼，两天过去了。 这天一早，凌城燕四点起床，刚点上灯，大堂嫂就到了：“你尽管去，别惦记孩子。” 凌城燕略加收拾，到大队部与王连起三人会合，赶往公社。 初春四点多钟，天仍旧黑着，即便勤劳的农家人也没有起来，骡车出了村子，庄稼还没长起来的旷野，一片寂静。 张万祥和吴青云有些犯困，依靠在一起打着盹儿，王连起和凌城燕也没有说话，只默默地赶路。 路边水沟里，卧着五六个人。 初春清晨温度低，几个人裹着棉袄仍旧冻得有些发抖。 “小怀，打听的消息没错吧？南里村的人是不是过去了？”有人哆哆嗦嗦问道。 “哪还能错啊，你不相信俺，还不信着虎哥嘛？”这个声音要是让凌城燕听到，大概还能分辨出来，就是一起参加民兵集训的龙胜村民兵张庆怀。 “俺不是不信，是实在太冷了……”说着，哆嗦着爬起来，跺脚抖腿，搓着手举在嘴边哈气取暖。 “你小子干嘛，趴下！”张庆怀呵斥一声。 张庆虎直接踢了那人一脚，疼得那人大叫一声。 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的凌城燕突然睁开眼睛，轻轻敲了敲车厢板，压低声音对王连起道：“大哥……你等我一下。” 王连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带住骡子，“你不用走远，旁边沟里没水。” 凌城燕低应一声，还真快步下了排水沟。 凌城燕一路猫着腰，碎步快走，几乎完全没有声音，走出去二百来米的样子，隐约听到有人低声说话。 她几乎贴着地面挪过去，在一个大土堆后边趴着五六个人。有人抽烟，烟头的火光一闪，照亮了张庆彪一张脸的同时，还让凌城燕清晰地看到，几人身边放着两支步枪。 她的目光一冷，跃身而起，飞起两脚，踹飞靠着枪的张庆虎和张庆彪，旋身抄起地上的两杆枪，抡起枪托砸中另外几个人。 霹雳扑通，一对六，连一个照面都没打，六个准备持枪伏击的男人就被凌城燕干趴下了，爬都爬不起来。 “小杏娘……” “嫂子……” “燕姐……” 凌城燕离开一段距离，花了些时间，王连起见人不回来，喊了两声没有回应，开始找人了。 凌城燕干脆一人补了一脚，把人踢晕，又搜捡一番，搜出两把砍刀，两把匕首，这才跳出排水沟，扬声道：“我在这里，大哥，你们过来吧。” 王连起听到凌城燕的声音，没有异样，先是一喜，随即就诧异了，解个手而已，用得着跑出去那么远吗？ 天太黑，根本看不清，凭声音辩位置，最起码跑出去小半里地了。 王连起招呼张万祥和吴青云两个上车，赶着车过去，赶得近了，才看清凌城燕手中拎着两杆枪。 “这是？”王连起一下子意识到不对了，张口询问，脑子里已经猜测到某种可能。 南里村去公社，要绕一个不大的弯，弯路边不远，就是龙胜大队。 这一次民兵集训，两队发生了几次冲突，算是结了梁子。 参加县里大比武，他们势必要半夜起来赶去公社集合，途径龙胜村……在这里打埋伏，还真是那几个操蛋小青年干的出来的。 “龙胜大队那几个。”凌城燕淡淡说着，把枪往身后一背，弯腰伸手，就从沟沿下拖上一个人来。 看着拖上来的人软塌塌的，动也不动，王连起惊到了。 “这是？” 不是给打死了吧？ 即便是对方准备伏击，但要是伤了人命，就惹大麻烦了，别说龙胜大队，就是公社里也不好交代啊？ 再说，凌城燕要是为了这么几个操蛋货搭上性命，小杏和石头俩娃咋办啊？ 第三十三章 武队长怒了，进城 凌城燕淡淡道：“咱们赶时间，直接敲晕了。” 这话一出，连王连起都觉得脊背一凉。张万祥和吴青云更是一下子把睡意都惊飞了，哆嗦一下，然后，颤巍巍朝着凌城燕竖起大拇指。 “嫂子厉害！” “燕姐真强！” “行啦，你们俩小子，别嘚啵了，赶紧把人抬车上，找绳子捆一捆，咱们还得去公社集合呢，别把正事儿给耽误了。”王连起扬声招呼。 张万祥和吴青云这回朝王连起竖起大拇指，不愧都是老王家人，连长也是真牛比！ 耽搁了些时间，剩下的路王连起挥鞭子赶的快了些，到达公社时天仍旧黑着。 王连起把缰绳交给张万祥，自己跑向灯下站着的武向阳和许东，报道。 “南里大队的来啦，好，好，且歇一会儿，还有几个大队的人没到，人齐了就出发。”武向阳看见王连起很高兴，南里大队的凌城燕可是公社今年大比武的杀手锏，夺得好名次的希望。 王连起答应着，却没有离开，而是又往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把路上的事说了。 “什么？居然敢带枪断道儿？”武向阳一声惊讶，引起了附近一些人的注意。 许东低咳一声提醒，武向阳稳稳情绪，沉着脸挥手：“带我俩去看看。” 王连起答应着，带着两人回到骡车这边。 车上六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凌城燕手里拎着两杆步枪。武向阳认得，这是配给各大队民兵巡逻用的枪支。 “他娘的，真是操蛋货！打电话，把龙胜大队的支书给我叫来！”武向阳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水，压着声音怒喝。 许东脸色也不好看，但情绪还算镇定，低咳一声，提醒道：“为了这么几个怂货不值当，咱可别耽误了正事儿。” 武向阳深吸两口气，叫了几个人过来，连拖带拽地把龙胜大队几个人弄进去，咣当一把大锁给关起来了。 门口加派人手持枪看守，保证在他们参加完全县大比武之前，这几个人不能给跑了。 人员到齐，集合点名之后，由武向阳和许东两人亲自带队，乘坐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出公社大院，一路往县城而去。 张万祥和吴青云站在拖拉机斗子边上，用力地朝车下的王连起挥手：“大哥，回吧，等我们的好消息！” 吴青云用胳膊肘捣张万祥一下，笑道：“你小子信心十足啊！” 张万祥捂着肋骨，嘿嘿笑：“俺不行，不还有燕姐嘛，燕姐的能耐，到了县里也同样能够拿第一名！” “别乱说！”吴青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不想让张万祥这么说，弄得像是显摆，容易招来其他人的反感，甚至嫉妒。 “有信心是好事，加油，争取三项都取得好成绩啊！”许东恰巧站在两人身后，把两人的话听到耳朵了，笑呵呵地搭了一句话。 一看是政委，张万祥和吴青云都拘谨了，只嘿嘿笑着点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凌城燕和李槐花坐在一起，李槐花依靠着凌城燕，低声道：“俺昨晚都没睡着，这心一直揪着……” 凌城燕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县里也和咱们公社选拔差不多，又不是虎窝狼窝，不用怕，就按照咱们训练的来，别多想，你就想那些草标都是敌人，咱们不拼命冲过去，就会被敌人杀死……冲，冲过去就能活！” 李槐花被她说得心都要跳出来，种种忧虑却散去，只剩下拼命冲杀的热血。 “嗯，俺知道了。” 凌城燕状似无意地揉着她的手掌、手指，李槐花渐渐安静下来，片刻，靠在凌城燕肩膀上睡着了。 拖拉机噪音大点儿，颠簸些，速度却比骡车快不少，突突突地开进县城，东方的天边儿刚刚泛起鱼肚白。 借着第一抹晨曦，拖拉机来到大院，众人跳下车，立刻有人跑过来接应。 许东和人交谈几句，回来就命令众人列队集合，带队去了大院的大食堂。 大食堂也兼着礼堂，一端是打饭的窗口，另一端是个简易的舞台。 挑高建的大房子，又高又宽敞，让许多第一次进城的民兵开了回眼，纷纷议论着，甚至抬头看高高的屋梁和顶棚，一个个满脸惊叹。 真见过大世面的凌城燕比较平静，不过是座大房子，多少亭台楼阁、宫闱殿宇她都见识过了，这算什么。 她关注的是这里的制度，或者说规则。 在她的认知中，士大夫是高人一等、高高在上的，‘往来无白丁’向来是士大夫的行为规则。 集训时，她就见着民兵队长、政委和民兵（老百姓）一起吃饭，住的也是极为简陋的宿舍而已。 到了县里，不单单是各公社带队的中队长政委和民兵们一起，她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好几个人和他打招呼，称其为“金主任”。 她听人说过县里的主要领导，这位金主任大概就是县太爷，此处称为‘主任’的。 就见金主任拿着只饭盒，用饭盒打了粥，盒盖托着馒头和小菜，随便找了个位子就坐下来吃饭，一边吃饭还一边和旁边的人笑呵呵地聊天说笑，和普通同事没有任何差别。 凌城燕吃了一个半馒头，喝了大半碗粥，就作罢。 上战场之前，不能吃十成饱，这是经验。 当然，她没有管别人，这里不是大齐，身旁的不是自己的兵丁，哪怕张万祥和吴青云。 “吃饱了吗？”许东有些诧异询问，随即笑道，“咱们公社交了口粮的，少吃了可不够本儿。” 他们去公社参加集训，是大队里带了口粮的。原来，到县里来参加比武，同样由公社交了口粮。 凌城燕笑笑：“吃饱了，领导放心。” 刷完碗，略一收拾，之前的圆形饭桌都被搬到两边，把礼堂中间空出来，木凳子一排排摆开，台上也摆好了桌子。各公社民兵在台下按顺序坐好。 “旁边的是富桥公社的。”许东坐在凌城燕身边，低声介绍着旁边的队伍。 富桥公社，是县城所在的公社，向来自觉高人一等的。 听他这么一说，别说其他人，连凌城燕都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许政委，听说你们公社出了个厉害的神枪手，连大队长都多加夸赞啊！”富桥公社带队的中队长郑为民笑着打招呼。 郑为民这人生的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还有一张非常标准的国字脸，浓眉毛阔嘴……偏偏生了一双小眼睛，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很让人有些不舒服。 许东做政委的人，嘴皮子功夫可不赖，笑笑道：“郑队长啊，你这话说的，你们公社这些人，难道没一个好手哇？” 第三十四章 拉歌胜利，凌姐救场 大家都是全公社选拔出来的好手，带到县里参加比武的，哪个公社没几个好手啊？挤兑别人，也先想想自己人的感受吧？！ 郑为民碰了个软钉子，讪笑一下，回头看向自己带的十五个人，突然心生一计，大声道：“咱们请泰平公社的唱个歌咋样啊？” 拉歌，算是部队一个传统了，每次聚集会议等大型场合，连队之间常常会拉歌活跃气氛。 富桥公社的人立刻大声附和起来：“唱歌，唱歌！” 喊声不小，只是不够齐整。 许东一看这情况，咧嘴一笑，回头朝着自己带的民兵一挥手，张万祥跳出去，站到队伍前头，扯着嗓子喊上了：“请富桥公社的唱个歌好不好啊？” “好！”全员齐声附和，声音又齐又响亮。 “富桥公社——” “来一个！” “富桥公社——” “来一个！”连其他公社也跟着起哄喊上了，喊声震动了大礼堂！ “鼓掌！” 哗哗哗的掌声！ 几乎全体民兵代表都跟着鼓掌，掌声热烈，如潮水一般！ 郑为民带着十几个人，哪里抵得过全县人啊，直接被干趴下了。 不得不起了头，尝了一首《南泥湾》！ 输了唱歌，富桥公社的民兵们士气低落，唱的也不齐，零零落落的，只能算是勉强唱完了。 台上，有干事给水杯里倒热水，许东瞥见，张寒朝已经到了，站在台上一侧等着了。 许东不用人请，索性招呼自己带的兵，大声道：“富桥公社的同志们唱了歌，咱们也不能落下，这样，咱们也唱一首怎么样？” “好！”应和声大的出奇，可不仅仅泰平公社的民兵，其他公社的也跟着叫好。 许东示意张万祥，张万祥点点头，起了一句：“我们都是神枪手……起！”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泰平公社的民兵们齐刷刷唱起来。 这首歌被一连长强力推广开之后，二连三连也不甘落后，也都强推了一把，几乎所有人都背过了歌词，都能顺利唱下来，合唱不讲究什么和声啥啥的，一个齐整嘹亮是没得说。 军歌，只要够齐、够嘹亮，气势就出来了！ 三两句之后，其他公社会唱这首歌的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唱起来，整个大礼堂歌声响亮！ 金主任上了台，下边的歌声仍旧回响着，张寒朝想要引着金主任上台，却被他抬手止住：“等着唱完了！” 歌声毕，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歌词的意境之中，心情激荡，仍有些意犹未尽！ 啪啪啪……掌声响起，让众人回过神，才看见台上金主任带着大队长张寒朝和其他领导，缓缓从旁边走出来，正一脸笑地给他们鼓掌呢。 台下凡是参加唱歌的人都觉得这掌声是送给自己的，兴奋地跟着鼓起掌来，掌声潮水一般，领导们落了座，还未停歇。 张寒朝作为今天的主持人，不得不含笑起身，双手往下压了压，掌声这才落下。 全县民兵春季大比武动员大会，会议流程不繁琐，甚至可以说很简练，金主任和张寒朝做了简短的讲话后，各公社就整队，带着民兵们出了公社大院，来到早就选好的训练场。 上午八点半，全县大比武，正式拉开序幕。 凌城燕报的射击和刺杀两项，因为场地原因，三个比赛项目依次进行，如此一来，哪怕报三个项目，都不用担心项目冲突了。 第一项是投掷，接着是刺杀，射击作为参赛人数最多、最重要的项目，排在下午。 凌城燕陪着李槐花上了趟厕所，刚回来没多久，李槐花又低声说想去厕所。 凌城燕知道她是紧张，却没有挑明，而是耐心地陪着她转到队伍后边，让她回想一下投掷要点，做几个虚拟联系。 李槐花吸口气，强迫自己回想一个个动作要点，助跑，瞄准，投掷！ 连续做了几次，熟悉投掷动作的同时，她的紧张感也渐渐消散大半。 “第一组开始了，你是第三组，咱们该过去等着了。”凌城燕淡淡提醒。 凌城燕平静的表情、语调，都具有安抚人心的魔力，李槐花长长吐出一口气，握握拳：“嗯，走！” 低喊一声，她自己率先，昂首阔步朝着比赛场走过去。 两人来到比赛场边，许东突然疾步迎上来：“凌城燕，你的投掷成绩我记得也不错是吧？” 凌城燕愣了一下，没等她回答，李槐花在旁边插话道：“报告政委，凌城燕的投掷成绩比我好得多，我……” 许东听她这么一说，稍稍意外之下，摆摆手道：“和你没关系，李槐花同志，你的成绩不错，加油，争取取得好成绩。” 李槐花像是松了口气，红着脸，不敢看凌城燕，大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许东应一声，再次转向凌城燕：“刚才，三河大队的一名投掷手熟悉场地时崴了脚，参加不了比赛了，我想问问你，让你再加一项投掷比赛，会不会勉强？” “第几组？”凌城燕问。 她的刺杀排在第一组比赛，要是投掷比赛最后一组，常理下，短时间内参加两项比赛，对后一项比赛的成绩还是会有影响的。 当然，凌城燕有信心，自己不在乎这点影响。 许东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答应了，忙道：“第二组。” 凌城燕一听，好嘛，第一组比赛都要结束了，马上第二组就要上场了……这还真是火上房了呀！ “走吧！”凌城燕立刻就往比赛场地走过去。 许东则一路小跑着去赛务组，更改参赛选手名字。 李槐花陪着凌城燕来到候场区，低声给她打气：“训练的时候，你的投掷成绩就很好，不用紧张，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凌城燕回头看她，笑着举起手，和李槐花的手握在一起：“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李槐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红，倒是把之前的紧张丢开了。 凌城燕过来没多会儿，第一组比赛就完成了。 参赛组在大喇叭里通知：“投掷比赛第二组，到场地！” 凌城燕抬脚跟着往场地走，却不知道自己是几号位置。 发令员看着上场的选手，喊：“预备……” 第三十五章 决赛，犯规了 凌城燕看着空出来的七号位，正要走过去，许东却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凌城燕，六号位！” 他这一声喊，不但凌城燕听到了，发令员也听到了，看着六号位的选手，皱着眉头暂停了口令。 许东连忙跑过去交涉，又和发令员跑上场询问那名参赛选手，一问才知道，那名选手因为紧张站错了位置，本来是七号，站到了六号位。 凌城燕不紧不慢走到六号位站定，轻轻活动着脚腕、手腕，然后握住训练弹做好准备…… 她这个参赛选手没有紧张，倒是李槐花和许东暗暗抹把汗，刚才若是许东跑慢一点没及时赶到的话，凌城燕就等于替别人参赛了。 哨声响起，凌城燕纤瘦的身影就跑出去，看上去轻飘飘的，速度却不慢，领先跑到投掷区，挥手——投掷，训练弹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在了最高分区，一动未动！ 一轮投掷结束，记分员跑上前插小红旗做标识、记分，把第一轮的训练弹清理掉，拿起六号投手的训练弹时发现，弹体竟然微微陷入地面，拿起来，是一个清晰明确的弹体凹陷。 难怪了，弹体落地后，一动未动！ 因为是训练弹，空壳子的，比实弹重量要轻一些，很多投手的弹体落地后，会发生滚动、滑动，从而影响成绩。 这位选手投的这么准，要是力度也是刻意把握的，那可就太厉害了。 回到场地边缘，这个记分员就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同伴，几位都有些不敢相信——投弹能够准确投到高分区就不容易了，还把握力度让弹体下沉从而避免移动，就有些太玄乎了！ 几人议论时，第二轮投掷开始，凌城燕仍旧作为领跑第一个到达投掷区，挥手——投弹！ 弹体划过，再次准确地落在高分区正中间儿——一动未动！ “你们看，你们看！”那个记分员激动地跳起来，指着落地的训练弹让同伴们看。 噼里啪啦，第二轮投弹完成，几个记分员一哄而上，谁也没管别的，都奔着高分区最中间那个弹跑过去，然后，拿起地上的弹，一个清晰的弹体凹陷坑出现在几人眼前，旁边还有一个凹坑，相隔不到十公分！ “嘶，这也太厉害了吧！”一个小姑娘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是啊，神了！”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场地边缘有人喊。 几个记分员吐吐舌头，飞快地分散开，各自标记、记分、捡拾弹体，撤离场地。 很快，几个记分员就把第二轮成绩统计出来了。 “那一位两轮十分，第一名！” “肯定进决赛了！” “不知道，决赛还能不能这么神！” 凌城燕不知道自己投掷成绩引起了几个记分员的注意，她跑回来就陪着李槐花上场，听到发令员喊预备，才退到后边来，关注着李槐花起跑、投掷、落地，还不错，第一轮九分！ 凌城燕迎着跑回来的李槐花鼓掌，竖竖大拇哥替她加油。 李槐花点点头，深呼深吸几口气，做好准备，开始第二轮——十分！ “太棒了，非常不错！”凌城燕迎上去，直接抱了抱李槐花。 两轮十九分，比李槐花在公社选拔时的成绩还高一分了。这个成绩，若无意外，也能进决赛了。 李槐花也很高兴，她最开始参加公社集训时，都没敢奢望能够通过选拔参加县里的大比武。如今，不但到了县里，还有希望通过初赛，进入最后的决赛，她是真的高兴和激动，抱着凌城燕，眼睛都红了。 “多亏了你……”李槐花很清楚，若无凌城燕指点她一些发力技巧，她的准头和投掷距离都不会这么好。 凌城燕拍拍她，笑道：“是你自己的努力。行了，先歇会儿。” “嗯嗯。”李槐花挽着凌城燕的胳膊来到场地边缘，等待并观摩接下来的几组比赛情况。 接下来几组比赛，只有两个十九分，李槐花明显松了口气，绽开满脸的笑。 很快，初赛成绩统计出来，评判组公布了进入决赛的名单，一共十个人，凌城燕和李槐花作为初赛成绩第一名、第二名，双双进入决赛。 泰平公社进入决赛的还有张万祥，他的成绩是两个九分。 三个人握握手，互相加油鼓励，一起走向决赛场。 “你们这俩女民兵很厉害啊！”富桥公社的郑为民又凑了过来。 许东跑到投掷区那边，看成绩了，只有武向阳站在等待区。 听到郑为民这酸溜溜的话，武向阳斜着眼睛看了看他，笑呵呵道：“领袖他老人家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公社也该多给妇女同志们机会呀。” 武向阳是不会说巧话，但搬出领袖来，郑为民还能说什么？ 一脸悻悻地闭了嘴，扭头走到旁边去了。 泰平公社这俩人，一个能言善辩，一个拿大帽子扣人，都太不是东西了。郑队长很受伤，很委屈啊。 凌城燕不知道这些小插曲，她站在起跑线后面，眼睛看着投掷区的中心，握着弹柄的手指松了一下，又握紧。 决赛的站位根据成绩排列，第一名在中心，二三名依次排列。 耳朵里听到发令的哨声，凌城燕弹射而出，轻松地跑到投掷区，投掷——准确地落在高分区中间儿。 之前的两个凹陷印子已经平整过，若是没平整，就会有人发现，这一次的落点，在前两次的中间。 记分员看到凹陷弹体，都不惊讶了，只默默地做好标记，记好分数。 凌城燕投完，转身往回走。眼角余光看见身旁的一名男民兵一脚踏过了投掷线——犯规，成绩无效。 这位是和李槐花并列第二名的一个，一轮成绩作废，这个人算是废了。 第二轮比赛，凌城燕看到刚才那个人仍旧站到了起跑线，微微有些意外，也就不多理会了。 尽管一轮成绩作废，人家坚持比完，也是一种坚韧拼搏的精神吧。尽管，她对任何一个失败者都不会有什么钦佩。 第三十六章 临死拉个垫背的 发令哨声响起，凌城燕跑出去，没想到，身旁那个人突然加速朝她撞过来…… 妈了个巴子的，这是临死拉一个垫背的呀！ 凌城燕哪里能让他得手，脚下猛地用力，这一步整整跨出去差不多一米半的距离，恰好躲开那人的全力一撞，然后，不理会身后摔成狗啃屎的男民兵，自顾自跑到投掷区——投掷！ 弹体准确地落在高分区中间，几乎完全与上一个凹陷弹痕重合！ 一轮投弹完成，记分员跑上来标记、记分，看到几乎完全重合的弹体和弹痕，又被震惊了！ 许东和武向阳已经来到了评判组，严正抗议选手犯规，差点儿影响到自己公社选手的比赛。 评判组看着怒气冲冠的两个人，很想呸他们一脸啊，你们的选手一点儿没受影响，倒是那个使阴招的选手摔了个狗啃泥，肩膀都摔脱臼了，去了医院啊。 不过，谁让人家泰平公社占理呐，那名选手不论是故意还是失误，确实差点儿撞到人家泰平公社的参赛选手啊。 没办法，评判组还得找新民公社的人来，给泰平公社赔礼道歉。 张寒朝坐在领导席观赛的，听到这边吵吵也走过来，道：“你们两个先等等，比赛结束，一定会处理这件事。” 武向阳和许东对视一眼，点头答应，算是给张寒朝一个面子。 张寒朝换了张笑脸：“你们的工作做的不错，第一项就有两名进入决赛吧？还都是女民兵，值得让全县学习了。” 许东看看武向阳，笑着道：“进入决赛的有三名同志，还有个张万祥，与凌城燕一个大队的。” 张寒朝大笑：“第一项就有三名进了决赛，真是不错！再接再厉！” 没有耽搁多久，分数统计结束，决赛结果公布——不出意外的，凌城燕以两个满分获得第一名。 尽管‘自杀’掉一个，李槐花还是没能进前三名，遗憾得了第四名，倒是张万祥超常发挥，得了第三名。 凌城燕没来得及庆贺，就开始准备下一场刺杀比赛了。 参加刺杀比赛的人比投掷的多几个，同样是分组初赛之后，再决赛。 凌城燕毫无悬念的一路领先杀入决赛，又取了的决赛第一名。 连续拿下两个第一名，投掷还拿了个第三名，泰平公社的人都很兴奋，中午吃饭的时候，县里金主任和张寒朝特意走到泰平公社这边来，给他们加了一大碗红烧肉，说是奖励富城县第一个双料冠军的。 又鼓励凌城燕再接再厉，在下午的射击比赛中，再次争取好成绩。 说了几句热情洋溢的鼓励词，金主任离开，张寒朝把许东叫到一旁说了几句话。 吃过午饭，众人就在大礼堂里坐着稍作歇息，等待下午的比赛。 许东悄悄叫着凌城燕出去：“刚刚张大队长说，闭幕式时做一个骑马射击的表演，让你趁着中午的时间去挑选熟悉一下马匹。” 凌城燕点点头，跟着许东绕个弯子进了一个偏院，没想到，县委大院里还有马厩，养着好几匹马。 “这是大队饲养的，县里汽车少，骑自行车往偏远公社不方便，有时候会骑马。而且，骑兵作战仍旧保留着……你大概不知道，离着咱们不远的入海口附近，就有一个华北最大的军马养殖训练场，为华北几个军区供应军马。” 凌城燕点点头，她来到之后，还真没看到有人骑马，还以为骑马已经被淘汰了，没想到，军队还保留着骑兵。 马厩里饲养的都是军马，经过专业训练的，凌城燕一一看过去，马匹养的还不错，但用于作战的战马，却只能说一般。 她随便挑了一匹栗黑色的马儿，许东立刻拿了马鞍脚蹬等物过来，凌城燕没有他帮忙，接过来熟练装好马具，牵出来围着偏院的小场地溜达了一圈，就翻身上马，尝试着带着马儿小跑起来。 跑了两圈，凌城燕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喂给马儿，马儿闻了闻吃下去，竟然有些亲昵地用马头蹭了蹭她。 凌城燕摸摸它的额头，重新把它送回马厩：“没问题，下午就用这匹吧。” 许东点头应着，回头吩咐跟来的小干事，然后带着凌城燕出来集合，往比赛场过去。 射击比赛场地清场严格，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设定好了靶位，凌城燕和参加射击比赛的人都走到射击位去适应了一下。 凌城燕听到有人说：“靶子在西边儿，若是排在后面，会不会因为光线影响成绩啊？” 有人附和：“刺眼啊，还真是影响……快去看看，排在第几组……” 凌城燕默默离开，心道，难道不进行决赛了吗？ 拿到分组名单，凌城燕是第一组初赛。准备入场参赛，没想到场边传来一个喊声：“凌城燕，加油！” 凌城燕回头一看，竟然是张玉燕，穿着一件枣红色的半旧褂子站在场地边，朝着她用力地挥着手。 她快步走过去，抱了抱道：“你怎么得空来了？” “俺说了，争取过来给你们加油，只是俺离得远，晌午没赶到，没能给槐花姐姐加油。”张玉燕恢复了天性，叽叽喳喳活泼开朗。 李槐花也在，笑着道：“你能来就很好了……” 张玉燕笑道：“没想到俺能来吧？” 李槐花嘿嘿笑着点头，凌城燕也点头。 喇叭里通知参赛选手入场了，凌城燕挥别两位好朋友，走向比赛场。 张玉燕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隐隐有些羡慕道：“知道她厉害，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李槐花点点头：“她之前训练的时候，投掷成绩就不错，她说不如刺杀有把握，没想到，只是谦虚。” 凌城燕已经拿到枪支，上手之前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这才开始装弹。 比赛开始的哨音响起，场中都安静下来。 砰砰砰的响声，凌城燕快而稳地打完五发子弹，第一个举手表示完成。 紧接着，其他参赛选手陆续举手。 第一组射击完成，等待记分员统计靶数。 第三十七章 双冠军？不，加时赛！ 第三十七章 许东早早就等在统计员身边了，看着分数出来，他第一时间找到第二位的凌城燕，往后看过去：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十环！ 凌城燕，总靶数：五十环！满分！ 许东都不用看其他的选手成绩，立刻就朝着凌城燕笑着挥手：“满分，胜利！” 凌城燕笑笑，放下手中的比赛用枪，转身往场地边缘的张玉燕和李槐花走过去。 “凌城燕，你太厉害啦！满分啊！”张玉燕欢呼雀跃，双手朝凌城燕比划大拇指。 李槐花也笑着道喜：“看来，今天有希望三项第一了。” 泰平公社来的其他人也都高兴，不好向女民兵一样亲热，只能热烈鼓掌表示祝贺。 武向阳也走过来，满脸笑道：“凌城燕同志今天发挥的非常不错，保持住，决赛争取再此夺冠，挣一个三项全能冠军。” 凌城燕微笑：“我会尽力。” 不远处站着的富桥公社队长眼睛都红了，小声嘀咕：“武向阳几年走了什么狗屎运，找来这么个女民兵，这简直比正式军人都厉害啦！” 旁边也有人小声嘀咕：“民兵都这样，还要正式部队干啥！” 张寒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猛地开口：“你俩说什么呢？什么正式部队？” 两人回头一看是大队长，连忙讪笑着掩饰，好不容易糊弄过去。 接下来的几组比赛，最好成绩是48环，是富桥公社的一个民兵。 这位连续两年全县比武射击冠军的，今年却因为凌城燕的50环，失去了往年的光环。 郑为民远远地朝着泰平公社这边斜眼睛，心道还有决赛呢，初赛打个满分不算啥，有本事进决赛分个高低输赢。 李槐花递上一个缸子：“喝口水。” 凌城燕摆摆手：“我不渴。” 略事休息，决赛开始。 凌城燕作为预赛成绩第一名，排在第一位，富桥公社那位排在第二位，就在凌城燕的右手边。 “你很强！”那人生的并不算魁梧，但气势很足，来到场上就一直盯着凌城燕，憋出三个字。 “承让。”凌城燕淡淡的。 说完，预备口令发出，凌城燕专注在手中的火器上，不再理会旁边的人和事。 哨声吹响！ 凌城燕瞄准靶子，扣动扳机——砰！砰！砰…… 一连串，五发子弹几乎没有停歇地打了出去。 “报告！”凌城燕举手示意自己完成，得到确认后，起立，拎着火器退出射击位，来到预备位等待。 据她的耳力听得清楚，她喊报告的时候，场中大多数人只打了两发，旁边那个更是刚刚打了一发子弹。 凌城燕起身后，那位静默了好一会儿，陆续又有几人报告完成后，他才终于打出第二发子弹。 砰——砰——砰！ 最后三发子弹，整个射击场更是成了一个人的表演。 终于，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器械，举起手：“报告！” “确认，可以离开了射击位。”确认后，发出指令，远处记分员这才小跑上去，逐个靶位确认是否上靶和环数。 许东跑过来等着了，记分员的环数一统计出来，他就看到了凌城燕的成绩——五个十环，满分！ 喜悦刚刚升起来，还没来得及炸开，他的眼睛余光就看到了紧挨着凌城燕的第二位成绩——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同样五十环！ 满分，竟然出现了两个！ 这种概率别说富城县比武中从未出现过，就是全省乃至全国大比武中，也没怎么听说过吧？！ 许东巨大的欢喜上仿佛被浇了一瓢凉水，喜悦一下子散去大半，略一迟疑，立刻跑去找张寒朝和组委会，询问这个情况如何处置。是并列第一、双冠军，还是加赛一场……人都说了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呀，比武比武，最后分不出个高低输赢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反正，他对凌城燕的枪法是非常有信心的！ 加赛，他也相信凌城燕，仍旧能够拿到好成绩。 反而是富桥公社那个所谓的神枪手，往年就没打过满分吧？ 今年憋着一口气，一发子弹瞄半天，好不容易才打出五个十环来，再让他加赛一回，还能打出全部十环？……嘿嘿，大不了，再加赛一次呗！ 射击水平和稳定发挥来说，凌城燕绝对碾压那位好不好！ 许东跑的快，找到张寒朝，也是巧了，他正和组委会还有县委的几位领导在一起呢。 略略寒暄两句，许东把比赛情况简要一说，领导们也都惊讶了。 出现一个全十环、满分，已经很不容易了，今年这场决赛一下子出现两个，这能算是不小的奇迹了。 “哎，张大队，你们民兵训练工作做得好哇，这是一下子放了两个卫星啊！” 张寒朝笑着摆摆手：“领导先别夸，咱们商量一下，比赛怎么办，是不是保留两个第一名，来个双冠军？” 金主任明显不喜欢双冠军的称号，笑着摆摆手道：“比赛吗，赛场上较高低比输赢，一场分不出来，加一场嘛！打篮球、踢足球，不是都有加时赛嘛，咱们也加一场！” 立刻有人附和：“就是，这么精彩的射击，平常可看不到。两个满分选手加赛啊，巅峰对决啊！带劲儿！” 张寒朝差点儿翻个白眼过去，强忍着看了许东一眼，吩咐身后的干事：“通知组委会，加赛一场，还是五发？” 最后一句，他看向金主任，带了点儿疑问的意思。 金主任点点头：“就五发吧。” 许东这回不赔领导们聊天了，转身就走，抢在干事通知之前，就跑回了赛场边，找到凌城燕把情况向她说了，让她准别一下，加赛。 “怎么样？可以吗？要不要我去和组委会打个申请，休息休息？”许东询问。 若仅仅是报的两项也就罢了，凌城燕可是还救急了一场，一天内整整参加了三项，六场比赛。再加赛，就是第七场比赛了。 一天内如此高频率的比赛，不仅仅体力上消耗严重，精神精力上，更是一个巨大的消耗和考验啊。 凌城燕摇摇头，声音不疾不徐道：“不用休息，我可以。” 许东也觉得心窝子有些酸胀，下意识伸手想拍拍肩膀鼓励两句，手伸出来，换成了握手：“凌城燕同志，加油！预祝你取得最后的胜利！” 凌城燕回应一握，眼梢嘴角也带了些许笑意：“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组委会过来通知加赛，同时询问选手是否需要休息，凌城燕拒绝了休息提议。 组委会又去询问富桥公社的那位神枪手，那位一脸疲惫，像是几天没睡好觉一样，目光转过来看了看凌城燕，到底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 “那好，两位选手都不需要休息，加时赛开始，两位选手进入射击位准备。”组委会的人员确认后，发了子弹。 加时赛，开始—— 第三十八章 完美加时赛，颁奖 加时赛的比赛规则稍稍修改了一下，原来是一口气打完五发子弹后，集体读靶报环数，加时赛因为只有两个人高端决战，时间上也充裕，于是改成一人一发，轮替射击，没打完一轮，就读靶报环数。 另外，靶位做了一下调整，原本一百米靶，增加了五十米，成了一百五十米靶。 一百五十米开外的靶子，平常人的眼睛看过去，基本上就是个黑点，环数几乎不可能看清。 这个距离，还能打出高分，才是真的牛。 到了这个阶段，对于县里的领导们来说，今年的全县大比武无疑已经非常圆满了，最后的射击加时赛，就是锦上添花的。也好像是试卷最后的附加题，既然是附加题，当然要有点儿不一样的，增加点趣味性和难度。 凌城燕和富桥公社的神枪手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反对，默默地来到射击位，准备比赛。 “第一轮射击，准备！”发令员喊出口令。 凌城燕两人各自俯卧位，端起火器，准备。 嘀——哨声吹响！ 凌城燕果断地扣动了扳机——砰！ 她放下手中的火器，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指。 身旁的人很安静，足足过了十几秒钟，才终于扣下扳机——砰！ “第一轮射击完成，报靶！”发令员高声喊着，举起了手中的小红旗。 报靶员小跑上前，查看两个靶位的环数。 所有人，部分领导和观众，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齐关注在报靶员的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上，想要第一时间看到两位射击高手的成绩。 但，距离太远，靶子都是个小小的黑点，更别说看清靶子上的环数了。 终于，报靶员报出成绩： 一号位——十环！ 二号位——八环！ 一号位是凌城燕，二号位，当然是富桥公社连续两年夺得县比武大赛的神枪手。 哗……分数报出来，议论声如潮水般响起，无数人惊叹凌城燕卓绝的好枪法，当然，也有人惋惜二号的失误，甚至有善于分析的人开始给二号寻找失误的原因：靶位后移五十米，难度增加的可不仅仅是1.5倍。还有，他连续两年冠军，盛名在外，心理压力也会格外大。 不管原因如何，比赛还没有完成，这只是第一轮。 第二轮开始，凌城燕同样在哨声之后，很快就完成了射击。二号这一回瞄准时间更长了，足足延迟了半分钟，才终于叩响了扳机。 发令员举起小红旗：“报靶！” 报靶员跑上去查看，然后报靶： 一号位——9环！ 这个成绩一出，全场震惊，有人看向凌城燕，多了些审视和不确定：难道，第一枪只是好运气，第二枪显出真实成绩了？毕竟，靶位后撤五十米，难度还是增加了很多的，若是还能五发子弹全部十环，就太不可思议了。 议论声里，报靶继续： 二号位——7环！ 全场一片安静，足足十秒后，议论声再次潮水般响起。 看来，靶位后移五十米的难度却是大了许多，一号能够打出一个十环，一个九环，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三轮，开始。 哨声响过，凌城燕仍旧没有太多迟疑，果断地扣动扳机，射出第三发子弹——砰！ 旁边的二号这一回仍旧犹豫不定，耽搁了半分钟扣响扳机。 报靶—— 一号位——十环！ 二号位——七环！ 凌城燕再次打出十环的成绩，观众们已经不再说她是凭运气了，三发子弹，两个十环、一个九环，别说靶位后移五十米，就是常规靶位，这个成绩也足能称得上一个‘神枪手’了。 第四轮开始，凌城燕照旧果决速度。 二号似乎也比前边都果断些，或者，有一些破罐子破摔？ 凌城燕的枪声刚刚落下，二号也扣动了扳机。 第四轮，报靶—— 一号位——十环！ 二号位——三环！ 四轮下来，凌城燕的一号位得分三十九环。二号得分二十五环。 这样一来，一号凌城燕其实已经提前锁定了加时赛的胜利！ 但比赛规则，第五轮比赛还是要完成的。 凌城燕认认真真地打出了她的第五发子弹，得分——十环！ 二号这一发子弹打的也很认真，从速度上看，他没再抢时间，而是认认真真瞄准了二十秒，才扣动了扳机。最后得分——八环！ 果然，他的枪法还是不错的，神枪手并非浪得虚名。 凌城燕起身后，走过去与二号握手：“承让了。” 二号，郑红伟脸色有些僵硬，想笑没笑出来，却还是伸手和凌城燕握了握，低声道：“厉害，俺输了。” 凌城燕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县领导金主任和大队长张寒朝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一个个笑容满面，卖力地鼓着掌。 金主任上前和两位比赛选手握手：“恭喜两位取得的成绩，不管是凌城燕同志，还是郑红伟同志，枪法都是一流的，都能称得起一个‘神枪手’的称号。这样，我代表县委县府和县人武部，决定给两位同时颁发‘神枪手’称号。” 大队长张寒朝跟上来，通知了一个好消息：“此次大比武的前五名，将会代表县里，参加下一周的全区大比武，二位同志发扬不怕困难的精神，再接再厉，争取更好的成绩。” 这番话让凌城燕和郑红伟都是精神一振，特别是郑红伟，转眼看向凌城燕，恰好对上凌城燕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目光相碰，同时微微笑了。 这笑容里，有惺惺相惜，也有再次一战的浓浓战意。 接下来，就是此次全县大比武的颁奖仪式，还有几个助兴的小节目，其中一个是凌城燕参与的骑射，排在最后上场，俗称‘压轴’。 颁奖仪式不繁琐，获得前五名的选手都能上台领奖，都有一张奖状，一二三名分别是冠亚季军，第四第五名则是优胜奖。 除了奖状外，获得冠军的选手还有大奖。原本，每个冠军的奖品是一台收音机，金星牌的半导体收音机大概六十多块钱，还要票和工业券。 但这一届的三项冠军被凌城燕一个人包揽，不能一个人发三部收音机吧？ 第三十九章 大奖、压轴表演 领导们临时商量决定，给凌城燕这位首个‘三冠王’发一份特殊大奖——一辆自行车，加原定的一台收音机。 价值绝对超过原来的三部收音机，关键是，自行车用处可太大了，有了自行车，凌城燕再想跑公社、上县城，都变得方便许多。 对这两个奖品，凌城燕是真心喜欢，领奖时，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在台下的吴青云小声道：“嫂子是真高兴啊。” 张万祥卖力地鼓着掌，不以为然看一眼吴青云：“换了是你，你不高兴啊？” 吴青云没说话，还真想象了一下，换成自己获得冠军，不用等到上台领奖，他早该高兴傻了吧？！哪里有凌城燕这般冷静、淡然啊。 张玉燕和李槐花也拼命鼓掌，李槐花刚刚已经得了通知，前五名的还有机会进地区参加大比武。她的斗志重新燃烧起来，她这一次之所以没能进入前三，吃亏在训练时间短，她有信心，经过训练她的成绩还能提高。 颁奖完成，闭幕式表演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县幼儿园的小朋友表演的舞蹈，一个个三四岁的小豆丁扮作小小民兵的模样，拎着手雷练习投掷，拿着玩具枪有模有样的练习刺杀和射击…… 笨笨拙拙的模样，还有小朋友一本正经的表情，成了最大的亮点和笑点，逗得全场一阵阵笑声。 第二个节目是县小学的学生们合唱，唱的就是《游击队之歌》。七八岁的小学生唱歌，很认真，唱的也不错，得到一片掌声。 最后一个节目就是骑兵进行曲。小学生组成的军乐团演奏。 最大的亮点在最后，当乐曲进行到最后，从场地两边飞驰进两队骑兵，战马四蹄翻飞，绕场跑了两周，然后，齐齐从场中跑过，同时，举枪射击！ 为了显示射击水平，立的都是小靶，而且前后错落，没有固定底座，子弹打中，靶子就会倒下去。 砰砰砰——枪声响过，靶子一个个倒下去，场面非常震撼！ 观众们都激动地站立起来鼓掌，掌声如潮水、如春雷，骑兵们射击完成，绕回场中，掌声还在持续。 张寒朝在喇叭中解说：“感谢军区骑兵连战士给我们展示的骑射，非常非常厉害，他们个个都是神枪手！” 骑兵连的战士们带着战马往前两步，齐刷刷地在马背上敬军礼。 战士们退场，场中还剩一马一人，栗黑色的马背之上端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民兵，这一次县大比武的三冠王：凌城燕。 张寒朝手里拿着一张纸，语调高昂地在喇叭中宣布：“凌城燕同志刚刚打靶的成绩已经到了我的手中，大家想不想知道，刚刚凌城燕同志骑射射中了几块靶？” “想！”全场齐声喊。 张寒朝挥一挥手中的纸张，笑眯眯开口：“我先说明一下，凌城燕同志用的枪支和子弹与骑兵连用的不一样，所以咱们不是不想知道骑兵连的成绩，是没有办法，只能统计出凌城燕同志一个人的成绩。” 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张寒朝才终于宣布：“凌城燕同志一共打了十发子弹，十发十中！” 掌声响起。 张寒朝停下来，等待掌声落下去，这才接着道：“十发十中，其中两发九环，八发十环，凌城燕同志骑射的总成绩：九十八环！” 掌声如雷，夹着欢呼声、呐喊声，简直响彻天外。 金主任和旁边的人低声笑道：“亏的是在户外训练场，这要是在大礼堂，非得把屋顶给掀了。” 凌城燕带着马小跑了半圈，和众人挥手致意，然后，毫不留恋地下场。 县里的大比武结束，观众陆续散去，领导们召集各公社参赛人员拍了张大合照。凌城燕和所有获奖的选手被安排在领导们身后的中心位。 凌城燕有些拘谨地看着前头的照相机，盖了块黑色的幕布，照相的人把头钻进黑布下边，手里捏着个球：“一、二、三……笑笑！” 凌城燕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就见那人从黑布里钻出来，咧着一口白牙：“好啦，好啦！” “这就拍完了？” “俺刚才好像闭眼了……”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在耳边响起，凌城燕这回真是忍不住地笑了笑，原来，不仅仅只有她第一次照相，这么多人都无措和紧张呢。 众人散开，武向阳大嗓门地招呼：“泰平公社的，集合。” 又特意地朝凌城燕笑道：“凌城燕同志的自行车和收音机，我已经让李干事帮忙领回来了，装在车上了。” “哇，凌城燕同志一下子就得了两个大奖啊，太厉害了！” “凌城燕同志你太厉害了，我想要向你学习一下射击技术，你看什么时候去找你方便？” 一群人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说话，让凌城燕有些诧异地是，竟然不止一个人想要向她学习技术，包括射击、投掷和刺杀……而且，大多数都是年轻男民兵。 比赛，凌城燕从来没怵过，但面对这样乱哄哄的场面，她有些意外，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置了。 依着她的本性，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懒得搭理。 但这里不是大齐，她也不再是曾经的凌大将军，她是凌城燕，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还好，政委许东上前替她挡住众人的热情：“凌城燕同志，张大队长找你有事情要交代。” 凌城燕趁势溜了。让她有一点点意外的是，张寒朝居然真的站在人群外，见到她出来，立刻笑道：“是不是被同志们的热情震惊到了？” 凌城燕咧咧嘴：“是有一点意外。” 张寒朝哈哈大笑，转身带着凌城燕往外走：“凌城燕同志的本事可不光光让观众们震惊，还大大地震惊了领导们一回啊。” 凌城燕微微一笑，没有搭话，静听他下边要说什么。 张寒朝垂眼看着凌城燕，笑笑道：“你这个技战术水平，任何一个部队知道，都要抢着要哇。只不过呢……” 第四十章 返程，学车 凌城燕跟着张寒朝停住脚步，脸色平静地听着。 “凌城燕家里的情况我稍微了解了一下，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再去部队参军就不太现实了。这样呢，我主动向县领导申请，领导们也很赞同我的意见，想把凌城燕同志安排到更合适的岗位工作。” 张寒朝哈哈一笑，道：“哈哈，我不是说农民兄弟贡献小，主要是，其他工作更适合凌城燕同志。具体工作岗位呢现在还没确定，你心里有个数，先专心准备区里的比武，区里比武若是还能斩获冠军，对你的工作安排也有帮助。” 凌城燕当然知道，能进县城工作，比在村里上工强，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又感谢了领导们的看重，才与张寒朝告辞，跟上泰平公社的队伍，上拖拉机返程。 许东拍着还在盒子里的自行车，笑着道：“凌城燕同志这自行车可是黄主任特批的呀，正经的好牌子海城永久呢，这个牌子的自行车，咱们县里一年也没几辆。” 凌城燕对这个不太懂，理解为‘道地’吧，就像杭州丝绸、松江布一样。 张玉燕也跟着拖拉机一起回公社，和李槐花一起，站在凌城燕两边，羡慕地不行。 自行车啊，最少一百多块钱不说，还要自行车票和工业券。社员们攒钱就够难的了，自行车票和工业券更是没处淘换去。 种种限制，让自行车成了社员们向往又无法企及的奢侈品，一个大队最多有两三辆。 张玉燕小声问：“燕子，你会不会骑洋车子啊？” 凌城燕眉梢微动，实诚地摇了摇头。 张玉燕立刻道：“你学车子可不能用新车子啊，摔了多心疼啊！” 许东笑呵呵地开口：“凌城燕想学自行车好办，公社里有两辆车子，你抽空来公社一趟就行。” 中队长武向阳笑哈哈道：“我觉得以凌城燕的学习天赋，学车子也容易，顶多一上午就成了。” 众人纷纷跟着附和，张玉燕有些讪讪的。 凌城燕回头看看她和李槐花，笑笑道：“今天晚了，要不要跟我家去住一晚啊？” 两人家离公社都挺远的，都有十多里，又是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张玉燕有些为难，倒是李槐花道：“到公社看看吧……” 凌城燕：“行。” 三个人说着话，拖拉机突突突地到了公社，隔着老远就看见，好几个人等在公社大院门口了。有骡车有毛驴车，还有个别骑自行车来的。 凌城燕一眼就看见了高高瘦瘦的王连起。 还没下车，张万祥就朝着王连起喊上了：“大哥，大哥，燕姐三个第一，三冠王！” 王连起一听也高兴地跳起来了：“真哒？” 吴青云笑道：“真的，你是没见着，射击全部十环，燕姐可厉害啦。” 说着，两人不等拖拉机停稳，就争先恐后地跳下车，跑过去跟王连起说起比赛的情况来。 当得知张万祥和吴青云两个也进了前三，三个人还都要参加全区大比武时，王连起简直高兴坏了，笑的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 武向阳和许东也下了车。 武向阳指着王连起笑骂：“你看看他那样，笑的像是吃了蜜蜂屎的狗熊吧？” 许东只笑，不搭话。倒是王连起走过来和两位领导打招呼，自然说了说对龙胜村那几个人的处理意见。 张万祥和吴青云很自觉地跑过去把凌城燕的自行车和收音机搬下拖拉机，搬到王连起赶来的骡车上。 李槐花也有人接了，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骑自行车来的。 张玉燕碰碰凌城燕，低声笑道：“快看，那是槐花的对象，他们今年冬天就结婚。” 凌城燕刚才就看见了，是个面相周正憨厚的小伙子。能骑自行车跑十多里路来接李槐花，看得出很看重自己的未婚妻。 李槐花有些羞赧，过来和凌城燕两人告辞，跟着她对象走了。 天色不早，王连起准备告辞回去。 许东却推了一辆自行车，叫住了凌城燕：“你不说学车子吗？趁着这会儿不算晚，在这里试试？” 公社里配备的公用自行车，经常骑着下乡，显得有些旧，零件儿倒是齐全的。 凌城燕回头看王连起，征询他的意见。 王连起笑道：“你在这里学学也好。” 这话一出，张万祥立刻跑过去，从许东手里接过自行车，踩脚蹬子试着滑行，却车把一晃，连人带车子就要摔倒，亏得吴青云眼疾手快给扶住。 凌城燕有骑马的基础，之前也觉得没什么，等她握住车把准备骑上去时，才体会到，这个冷冰冰的铁家伙，和有生命通人性的马儿完全是两码事。 还好，她的身手敏捷，车子控制不住，就果断地弃车跳开，车子摔在地上，她自己倒是没事儿。 如此，撂了三次还是四次之后，凌城燕终于可以骑上自行车，歪歪扭扭骑行了。 “哎，我就说凌城燕学得快吧！”武向阳抱着胳膊看热闹。 “确实学的挺快。”许东笑着应一声，随即脸色苏正了些，低声道，“龙胜村那几个得尽快处理了，听说南边儿过来不少逃荒的，明天还得召集各大队的治保主任和民兵连长开个会，加强各大队的巡逻安保，确保社员安全。” 武向阳点点头，又叹气道：“两省边界十年九旱，吃不上饭只能出来逃荒讨饭……唉，老的小的，真是叹欠人啊。” 两人说着话，凌城燕已经骑稳了，转了一大圈，稳稳当当地转回来。 张万祥和吴青云跟在后边跑的呼哧呼哧直喘，张万祥还不忘和王连起夸：“燕姐太厉害啦，这么一霎霎就学会啦。” 凌城燕把车子停好，许东上前一步，笑问：“不再练习两圈？” 凌城燕难得地笑笑，道：“学会了，回去慢慢练就行了。多谢队长，多谢政委，我们回去了。” 坐着骡车离开公社，一路上，就听张万祥和吴青云向王连起说县里比赛的情况了。 凌城燕和张玉燕坐在车厢里，凌城燕低声询问：“你在我家住一晚吧？” 张玉燕家和南里村一个方向，只是要远差不多十里路。 张玉燕摇摇头：“俺说去俺姑家，没说住下……” 这是不能住了。 凌城燕也不勉强，爽快道：“那好，我去送你。” 第四十一章 夜行，突发事件 张玉燕想问‘你怎么回来’，但话到嘴边，想起凌城燕在比武场上的飒爽英姿……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回到南里大队，凌城燕几人先去了大队部，把比赛情况说一说，奖状给老支书王福堂看看。 各家得了消息，纷纷跑到大队部来了。 张万祥的妹子和娘来了，吴青云的娘和两个嫂子也来了，一个个扒着自家孩子上下左右地端详，好像一下子发现孩子出息了。 小杏跟着红军红芝几个也跑了来，两位堂嫂也来了。 大堂嫂赵二妮把着凌城燕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让俺看看全县那什么官儿，可了不得了……” 红苓跟在娘和婶子身后，笑着低声提醒：“冠军，就是第一的意思。” “哦哦，冠军，还是三个冠军，哎吆娘啊，咋这么能耐呐，把全县那许多大老爷们儿都比下去了……哈哈哈哈……” 二堂嫂也笑：“就是，以后再出去，人家问俺哪里的，俺就给人说是三个冠军那个的嫂子，嘿嘿，想想多有面子！” 小杏怯生生地挤过来，低低地唤：“娘。” 凌城燕弯腰摸摸小丫头，伸手将她抱起来，跟着两位堂嫂一起往外走。 张玉燕等在大队部门口，凌城燕简单给两个堂嫂介绍了，又对大嫂道：“玉燕家是张堡子的，我去送送她，石头先在那边，我回来再去接他。” 大堂嫂很贴心地把小杏接过去抱着，道：“让你大哥套车和你去吧？” 凌城燕婉拒了大堂嫂的好意，去饲养处借马。相对于自行车，她更熟悉更得心应手的还是骑马。 借马意外收获了饲养员嘎达叔的一副鞍镫，老人说是当年东家用的老物件儿，旧是旧了点儿，但仍旧能用。 凌城燕骑马带了张玉燕上路，两位堂嫂带着孩子们目送一骑两人渐渐远去，两位堂哥跑过来询问，得知凌城燕已经走远，二堂哥王连发懊恼地跺脚：“这可咋办，骑车子追一追吧？！” 大堂哥王连起摇头：“你没见过老四家的骑马，跑得很快，骑车子追不上。” “那就不管了？……”王连发问。 王连起横兄弟一眼，道：“你去老校长那边借车子，我把老四家得的新车子装起来，咱俩一起去，追不上，也能接应一下。” 两位堂嫂看的纳闷儿，等两人商量妥当，老二王连发跑走了，大堂嫂赵二妮才拉着王连起询问。 王连起叹口气道：“这几天不是有上门的？” 赵二妮和郑小田都点点头。 每年开春，青黄不接时，常常有讨饭的上门，往年也就一星半个的，今年听说南边旱得厉害，好多人出来讨饭，这几天上门的特别多，一天能有七八拨，不过都是些老弱妇孺，家里有干粮、剩饭的，尽量都舍一些，谁也没当回事。 “就是些老人孩子，能有啥事？”赵二妮疑惑道。 王连起看了媳妇一眼，道：“光老人孩子能走几百上千里路到咱这？不过是老人孩子上门，人看着叹欠人，能多讨些饭食罢了，年轻的都在村子外头等着呢。” 说完，王连起不再耽搁，摆摆手，匆匆又回大队部去了。 凌城燕得的自行车还在大队部，这里工具维修板车啥的家伙事儿也全乎，王连起就在大队部把凌城燕的自行车组装起来。 家里的情况凌城燕都不知道，她骑马带着张玉燕出了村子，就催马跑起来，借着天光赶了一大半路，路上看见有几个衣衫褴褛、挂着筐子、拖着棍子的乞丐，凌城燕也没太在意。 她在家待那两天也见着了，一个老婆子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小子讨到门上来，她还给了一个饼子半碗粥。 十里路，到底没能赶在天黑前到达张堡子大队。凌城燕放松马缰，让马儿慢跑着，她掏出带的饼子递一个给张玉燕。 张玉燕不会骑马，一直提心吊胆的，被颠簸的胃里也不舒服，摆摆手表示自己吃不下。 凌城燕也不勉强，自己吃了个饼子，喝了两口水。就又催马疾行，终于赶到了张堡子大队。 村子里黑呼呼的，偶尔能看到屋子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 “你们大队的人睡得挺早。”凌城燕道。 张玉燕有点不好意思，嗫嚅道：“煤油难买，点灯的少。” 凌城燕点点头，带着马儿来到一个低矮破旧的农家院落前。 张玉燕道：“这就是俺家，燕姐进去歇歇吃点儿东西吧。” 说着话，扬声叫娘，屋门应声开了，走出来一个身形微微佝偻的老汉，还有个梳着发髻的婆子。 “爹，娘，这是南里大队的凌城燕，她送俺家来的。” “哎呀，是小燕啊，玉燕给俺说了你好些事，说你枪法厉害……多亏你送她回来，快进来坐坐……”张玉燕的娘抢上来寒暄。 凌城燕对这种分外的热情有些不适应，笑着寒暄两句，辞了出来，上马离开。 等张家人追出来，她已经驱马出了胡同，踏踏马蹄声里，走远了。 凌城燕来时没带什么家伙事儿，离开张堡子大队，只剩她一个人赶路，她才警醒地寻了根一丈有余的木棍横在马背上。 虽说当下世道还算太平，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剪径劫道儿的小贼呢？ 若是凌大将军疏忽大意，栽在劫道儿的小贼手里，那才是把两世的脸都丢尽了呢。 来时跑的急，一路没有歇息。 离开张堡子大队，凌城燕顾念着马匹，先寻了一条河，牵着马儿过去饮了点儿水，又把身上带的饼子掰开，喂给马儿一个。 人和马都休息了一下，这才上马继续赶路。 不知多少年前，黄河曾经此地入海，黄河改道后，故道留下厚厚的黄沙土，一起风就漫天沙尘。 为了防沙，坐落在黄河故道上的村庄都多植树，还栽种一些低矮灌木，固沙放置扬尘。 南里大队就是黄河故道上的一个村子，看见成片的密林灌木，凌城燕心头一喜，快到家了。 凌城燕放慢了马速，由着马儿缓步前行。 进入林子之前，先要过一条河，这是一条主干渠，有十来米宽，四五米深，通往村落修了砖桥。 春季灌溉用水多，上游刚刚开闸放了水，沟渠里的水很深，最深处起码有三米。 凌城燕骑马刚踏上小桥，就听得前头杂树林里突然传出几声吆喝。 “别跑！” “抓住她！” 第四十二章 捡回一个人 喊声未落，一个人影从林子里跑了出来，直冲冲地奔着沟渠跑过来，竟是要跳河的架势。 离得近了，借着暗淡的一线月光，凌城燕大概辨别出，跑过来的是一个女子，看身量身形，很瘦或者未成年。 她带住马的功夫，树林子里追出四五个男人来。 “死妮子，想死？没那么便宜……” “抓住她，谁抓住今晚就是谁的！” 男人们吆喝玩笑着追上来，前头跑的女子已经冲上了河渠堤坝，眼瞅着就要跳下去了，后边的人却并不太着急，更像是逗弄老鼠的猫儿，分开朝着女子包抄上来。 凌城燕坐在马背之上，她穿一身深色衣裤，马儿也是栗黑色的，不动不出声，在夜色的掩护下，离着不过百十步的距离，那些人却没看见她。 女子站在堤坝上，回头看了看追上来的几个人，突然朝天嘶喊一声：“娘，等等俺……” 喊声未落，就扑进了沟渠之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见女子真的跳了水，男人们终于着急起来，气急败坏地跑上堤坝，勾着头朝沟底看了看，夜色沉沉，女子跳入水中仿佛就沉下去了，完全没了动静。 “……下去吧？”一个人问。 “这么冷的天下水，不想活了？” “就是，水太冷，下去腿就得抽筋……” 几个人七嘴八舌议论一阵，有些悻悻地朝水里啐上一口，骂骂咧咧回了林子里。 凌城燕悄悄下了马，把马拴在沟渠另一边的树上，自己下到沟底，沿着水流方向找下去。 走了约摸三五十米的样子，沟边有一片枯干的芦苇没有被野火烧掉。 凌城燕看见这片芦苇，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走过去，伸出手中的棍子：“出来吧，那些人走了。” 没有人应声，只有流水静静地缓缓流淌。 凌城燕往前递了递棍子，道：“你不想坐下病就快出来。” 棍子一沉，凌城燕微微用力，那个女子浑身湿淋淋地被她从芦苇丛里拉了出来。 凌城燕瞅她一眼，解下身上的褂子，裹在女子身上，也不多说话，扶着女子上了马，夹夹马腹，催着马儿跑过砖桥，跑进树林。 凌城燕密切关注着林子里的动静，确定那些人没有出来，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后边有人喊：“前头是谁？” 怀里女子吓得哆嗦起来。 “你别管俺了。”女子哆嗦着说。 凌城燕默了一瞬，没理她，回头朝后边喊：“是大哥吗？” “哎，可追上你啦！”回话的是王连发。 话音刚落，他也骑着车子赶了上来。 凌城燕已经出了树林，勒马回头看着两人骑着车子从树林里出来，她的眼力立刻认出，是两位堂哥。 “两位哥哥这是？” “我们怕你一个人不安全，骑车想去迎一迎你，没想到刚过老鸹嘴，你二哥的车子掉了链子……倒腾半天，刚修好，就听见了马蹄声……” 兄弟俩来到近处，王连发看见马背上居然还是两个人：“你不是去送人了？” 这是没送下吗？ 凌城燕抿抿嘴角，道：“回家说吧。” 一行人直接回了凌城燕的住处，凌城燕拿了套自己的旧衣服，让女子在里屋换上，自己在外屋把情况给两个堂哥说了。 王连起听得眉头皱起，寻思片刻，起身道：“这不是小事儿，俺得回去给爹说说去。” 凌城燕道：“我跟着一起去，把俩孩子接回来。” 王连发见他俩往外走，自己也赶忙跟上，不过，顺手把房门从外边挂上了。 凌城燕瞥见了他的动作，没有制止。 三人来到大伯家，两位堂嫂和孩子们已经歇下，大伯和大伯娘也上了炕，还没熄灯。 凌城燕三人过来，大伯娘直接下炕趿拉着鞋挑起门帘来：“进来说话，外头怪冷的。” 三人鱼贯进了里屋，大伯王福堂披着棉袄坐在炕头上，手里的旱烟杆子抓着，却没有点燃。 石头睡得很香，小杏已经坐起来，探着脑袋往外看，一眼看见凌城燕进屋，立刻笑的眯了眼睛：“娘！” 凌城燕伸手抱住她，一边替她把脱下的薄棉衣棉裤穿上，一边把路上见到的情况说了：“我还没问那闺女的身世，回去我问一问，明天再来给大伯说。” 大伯磕打磕打烟袋锅子，沉吟道：“你带着俩孩子，按理说不该往家里招揽陌生人……要不，让你大嫂过去给你做个伴儿？” 凌城燕笑着摇摇头：“大伯放心吧，我没事儿的。” 抱着石头，牵着小杏回到家里，那女子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服，也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了，晾到了屋内的晾衣绳上。 凌城燕开门，原本坐在板凳上的女子猛地站了起来，警惕地朝门口看过来。 屋内点着灯，女子的头发彻底打散梳过了，半干地披散在肩膀上，灯光下，瘦的近乎脱相的脸上，一双不是太大的眼睛满是警惕和慌乱，格外让人瞩目。 “筐子里有饼子……”凌城燕先把石头放到里屋炕上，转回来见女子仍旧站在外间灶炕前，垂着头没有动地方，于是伸手拿了干粮筐子下来，拿一个饼子递给她。 女子接了饼子，双手捧着，却没有立刻吃。 “不饿？还是吃不下凉干粮？”凌城燕说着话，掀开锅盖，哗啦啦往锅里倒水。 “不，俺不怕凉，俺怕给你带来麻烦……”女子说着话，声音渐渐低下去。 凌城燕盖上锅盖，点火烧着，才道：“要有麻烦，我已经惹了。你吃不吃这个饼子，都不会影响什么。” 说着话，灶下的火旺起来，凌城燕折几根树枝放进灶里烧着，回身带小杏上炕睡觉。 小丫头在大奶奶家已经洗过手脚了，凌城燕把她塞进被窝，又把比武发的收音机给她看：“明天我去买几节电池，你就能听收音机了。” 小杏伸着小手，小心翼翼地碰碰收音机的开关钮，又摸摸光亮的壳子，咧着小嘴笑笑，用力地点点头。 “行啦，就放你枕头边儿，让你守着睡觉。”凌城燕拉拉被角给小丫头掖好，轻轻拍几下，小丫头就睡着了。 她早就困了，一直撑着不睡等娘回来。娘回来了，她可以放心睡了。 第四十三章 小雨 凌城燕烧了大半锅水，自己兑水洗脸洗脚……她这一天奔波下来，本应该洗头洗澡的，奈何天太晚了，只能等第二天了。 女孩子默默不言，却很勤快，抢着替凌城燕倒水换水，凌城燕也不拒绝，顺势询问她叫什么，多大了，家里情况。 女孩说：“俺叫小雨，今年十五。爹早就没了，这一回跟着娘出来讨饭，娘在半路上一病没了，被同村的几个人带到了这里……” 说起同行之人，小雨勾下了头，没了声息。 凌城燕暂时也不勉强，洗漱间，递给小雨一只牙刷。 说起来，这还是她去参加民兵集训学到的，有这个牙刷和牙膏早晚刷牙，真的感觉清爽不少，比她曾经用过的牙粉牙药都好用。 小雨还从没用过这东西，瞅着凌城燕的动作，跟着挤牙膏——刷牙，弄了一嘴一手沫沫。 小雨被安排在炕尾睡下，盖的是闲置的一床旧被子。 即便如此，小雨也觉得自己恍惚像做梦一样，没了狼一样时刻觊觎她的男人，还能够睡在暖暖的炕上，睡在舒服的被窝里……她转过身朝着炕尾的炕柜，无声地哭了。 凌城燕的耳力多好，当然听到了小雨压抑的抽泣，她暗暗叹口气，递过去一块毛巾，顺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睡吧，没事了。” 凌城燕简单的三个字‘没事了’，像是有魔力一般，把小姑娘心中淤堵的种种一下子击散开，她用毛巾捂着脸，哭得涕泪横流，只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吵醒两个孩子。 哭了好一阵子，闷得喘不上气了，她才终于拿开毛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用毛巾抹抹红肿发疼的眼睛，默默在心里念叨：“娘啊，你放心吧，俺遇上好人了。” 小姑娘终于睡着了，呼吸声音都特别低，没有打呼噜、咬牙等等怪癖，睡得很是恬静。 凌城燕也慢慢睡了，睡前她的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小姑娘乍然来到陌生人家陌生环境，是不是像她初到时？ 如此想来，两个人算不算是同病相怜？！ 入睡时，凌城燕嘴角仍旧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凌城燕就被细微的动静吵醒。 她睁眼一看，炕尾的人已经不在了，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的，外屋有舀水添水和人走动的声音传进来，还有食物的香气。 她穿衣下炕，挑门帘一看，果然，小雨早早起来，正坐在灶炕前烧火。 “俺做了地瓜干稀饭……”本来挺放松的小姑娘，看见凌城燕后，一下子拘束起来，话说的磕磕巴巴的，还没说全乎，头就低下去了。 凌城燕一边打水洗脸，一边道：“昨晚睡得那么晚，你该多睡会儿。” “俺不累……起早惯了……”小雨急忙忙解释着。 凌城燕朝她笑笑，没再说什么，开始洗漱。 小姑娘头发编成麻花辫，用看不出颜色的布条扎着。 早上天光大亮了，凌城燕也看清了小姑娘的容貌长相。这是个清秀丫头，五官不是太出众，却很端正，小小的瓜子脸，眉眼略淡，鼻子嘴巴也小小巧巧的，很讨喜的一副长相。 凌城燕洗漱完，进屋弄了点儿雪花膏擦脸，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根头绳来，给小雨：“这是小杏的，你先用着。” “俺……不能要。”小雨扎着手不敢接，连连摇头，却被凌城燕把头绳塞进她手里。 “吃过饭，烧锅热水，你好好洗一洗。”凌城燕看出来了，多说无益，索性直接用吩咐的。 果然，小雨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可置疑，只能怯怯地抓着头绳，点头应下。 洗漱完，凌城燕进屋把小杏唤醒，给小丫头穿衣穿鞋，带她洗脸梳头，又把小雨介绍给她：“这是小雨姐姐，要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 小杏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小雨，又抬头看看自家娘亲，然后咧嘴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太好了，我也有姐姐了。” 凌城燕注意到，小丫头这句话，让小雨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都跟着放松柔和下来。 小杏一条辫子刚扎起，还有一半头发披散着，石头醒了，哼唧两声没有人应，呜哇呜哇地哭起来。 凌城燕看也不看，继续给小杏扎完头发，这才不急不慢地走过去，拿毛巾给石头擦眼泪：“石头醒啦？乖，不哭啦。” “呜呜……”石头看见亲娘，委屈地呜咽两声，竟然真得不哭了。 小雨旁观着惊奇的一幕，简直不敢置信。 她见多了，多少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家里吃的用的花钱都紧着儿子，女儿给点儿吃的饿不死就行，因为女儿养大了，可以赚彩礼，或者干脆给女儿换个媳妇。 凌城燕抱起石头，给小东西换尿褯子，重新包好了襁褓，就又把小石头丢在炕上，洗手冲奶粉…… 石头在炕上哼哼唧唧着，眼睛跟着凌城燕的身影不断转动，却没再哭了。 “石头真好哄。”小雨下意识地感叹。 凌城燕抬抬眉毛，道：“嗯，是挺懂事的。” 说完，摇晃着奶瓶试试温度，转回来给石头喂奶。 石头吃完奶，饭也烧好了，三人围坐在矮桌上一起吃饭。 凌城燕见小雨只端着碗吃煮地瓜干粥，拿了个玉米饼子递给她：“吃吧。” 吃过饭，凌城燕带着小雨看自家的面缸和储备食材：“蒸饼子的时候，掺一瓢黄豆面，一瓢白面。咸鱼、咸菜，地窖里还有些地瓜和萝卜……临时只能吃这些，菜园里刚种的菜，想吃上还得过些日子。” 小雨点头应着，听到最后，道：“地里的野菜不小了，可以去挖一些回来吃。” 凌城燕看她一眼：“你暂时就在家里，别出村。” 小雨一下子想起了树林里那些人，低下了头。 小杏在旁边看着，以为娘不许小雨姐姐出去玩，小雨姐姐不高兴了。 她忙拉住小雨姐姐的手道：“姐姐，俺和你玩，给你看小画书，给你听收音机。” 凌城燕给她买的小画书，在村里都是稀罕物，更别说收音机了，整个大队都只有老校长家有一台，连大爷爷家都没有。 凌城燕没有管小孩子的事，倒是道：“收音机，等会我去买电池。” 话音刚落，王连起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老四家的，吃了吗？” 第四十四章 收音机，会打拍子的石头 凌城燕扬声应着，带着小雨出屋，又把她介绍给东屋里的肖娟和崔璀。 寒暄两句，大堂嫂家的红苓就过来了，拿着针线笸箩，过来帮凌城燕照看小杏石头，当然，还有看家的意思。 毕竟，捡回来的小雨谁也不了解，短时间内还不放心把她和孩子们留在家里。 凌城燕骑上了自己的新自行车，永久车子的车把是平的，和本省产的自行车造型有一点不一样，骑出去格外吸引目光。 她自己不知道这一点，跟着王连起到了公社，见到武向阳和许东，把前天晚上的事情向两人做了报告。 两人对视一眼后，许东开口道：“灾民的事情我们已经有所了解，原本就想着今天召集各大队开个会，商议一下如何处置安排，你们汇报的情况非常及时，遭了难来咱这讨口吃的没问题，但不能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和安全。” 看了武向阳一眼，许东又补充一句：“对于他们那些人里的不法作为，咱们也不能容忍，都要坚决打击、追究责任。” 王连起要留下来开会，凌城燕汇报完后准备离开。 许东听说她去买收音机用的电池，回头朝武中队笑：“这件事还得武队长支持一下呀，不能让咱们的冠军发了收音机却听不了吧！” 凌城燕还懵着，武向阳已经无奈地打开柜子，取出八节一号电池来，又把许东拿出来的几张票一同递给凌城燕：“这是中队支援的电池和电池票，凌城燕同志先拿去用着。” 凌城燕这才知道，买电池还不是有钱就能买，还要票的。 拿着电池和票离开公社时，凌城燕基本已经预想到收音机大部分时间被闲置的结局。 供销社的布料要布票，凌城燕想给小雨弄身衣服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她倒是买到了一块肥皂和一袋洗发膏，还买了虱子药和新头绳。 从供销社出来，恰好看到许多人闹闹哄哄往旁边的收购站去，凌城燕耳力好，听到说什么耕牛摔了，只能卖牛肉啥啥的，她连忙挤进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气热，就大半头牛的牛肉，收购站也不准备往外运了，去屠宰站找了个师傅来，当场卖肉。 上好的黄牛肉，还不要肉票，买的人却不算多，即便买，也都是买个一斤解解馋。 牛肉好吃，但没有多少油水，而且八毛钱一斤，比猪肉还贵一毛多，又不过年不过节的，大多数人家舍不得花这个钱。 凌城燕正愁买不到肉给自己和孩子们补一补呢，直接买了小半扇牛肉，足有七八十斤。她买的多，屠宰师傅还做主给了她好几根牛骨头和一根牛尾巴。 回到家一看，红苓和小雨已经熟悉起来，两个人正坐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做鞋子。 红苓见到凌城燕，笑道：“四婶儿，你不知道，小雨做鞋是个好手，俺依着她说的法子上鞋，比俺之前做的好穿多了。你试试。” 说着，红苓拿出一只做好的布鞋给凌城燕看，靛蓝色的方口袢带布鞋，正合适春天穿。 凌城燕看着这只鞋很喜欢，当即试穿了一下，果然，脚尖处没了新鞋惯有的压迫感，穿上很舒服。 “想不到小雨还有一手好针线啊。”凌城燕把新鞋脱下，一边笑道。 “俺也就是做鞋好点儿，做的衣裳没法见人。”小雨有些不好意思。 凌城燕一听这话，转向红苓：“红苓，你回去给你娘和婶子说一声，让她们帮我打听打听，谁家织布，我准备买一点。” 村子妇女还保留着纺线织布的老传统，农闲时节都会弄一些，有的人家织的多，自家人穿用后还有剩余，凌城燕也是听小雨说起做衣服，一下子想到这件事。 农家手工土布，虽然不如机织布纹理细腻、花色漂亮，但柔软舒服，夏天穿吸汗透气，特别舒服。 红苓笑应了。 凌城燕拿出电池，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安装。 红苓提醒：“女知青都是城里来的，她们肯定懂得这个。” 凌城燕一拍额头，去东屋询问收音机如何安装电池。一听说有收音机听，两个人也不看书复习了，一起跟着过来，很快把电池装好，收音机打开。 咝咝啦啦的一阵噪音之后，终于调到一个清晰的电台，只不过是样板戏，年轻的姑娘和凌城燕都听不懂，肖娟继续旋转调频钮，终于找到一个电台正在播放播音剧。 “呀，是歌曲！”肖娟欢呼一声，停下调频的动作，又招呼小杏坐在她怀里，一起倾听起来。 凌城燕接触现代歌曲还是在民兵集训时，《游击队之歌》、《三项纪律八项注意》等等歌曲，今天听到的是上甘岭的主题歌《我的祖国》，旋律比她之前听到的少了些铿锵有力，更加悠扬动听。 还真是挺动听的。 小石头醒了，她刚给冲奶粉喂饱了，小东西就尿了。 凌城燕点点小东西的鼻头，笑骂：“吃饱了就拉拉尿尿的。” 说着，把脏褯子拿出来，回身拿干净褯子的功夫，那边肖娟叫起来：“嘿，快看咱们小石头也听歌，看看这小手动啊动的，这是打拍子呐！” 凌城燕回头一看，没有裹起襁褓的小东西，好不容易得了畅快，正卖力地踢腾着小短腿，晃悠着小拳头，她看着更像是毫无章法的王八拳，也不知道几个丫头哪里看出来小东西打拍子了。 正说笑着，门外传来大堂嫂的招呼声：“小杏娘回来啦？” 凌城燕赶忙用小被子给石头盖住，挑帘子迎出去，就见大堂嫂手里端着一大块豆腐，笑盈盈道：“去年秋上捡的一些黄豆，很多破粒儿，发豆芽不成，趁着功夫磨了点儿豆腐，娘说端一块过来给你加个菜。” 凌城燕笑着接了豆腐，进厨房放下，又从带回来的牛肉上割下一块装在碗里。 回到正屋，就听大堂嫂正笑道：“怪道忘了回去吃晌饭，原来是被这好东西拴住腿了。” 第四十五章 炖牛肉，上门的祖孙 大堂嫂这么一说，崔璀抬手看了下表才惊讶地发现，听收音机听得投入，不知不觉竟已经十一点，到了吃晌饭的点儿了。 两个人连忙告辞回去做饭。 凌城燕这才把盛了牛肉的碗递还给大堂嫂：“碰巧遇上北楼大队死了头牛送到收购站，我买了点儿，拿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大堂嫂笑道：“俺给你送块豆腐，换回这么大一块牛肉，这买卖可赚大发了。” 凌城燕也笑：“大嫂别这么说，俺还有事要劳烦你呢。” “俺就知道这牛肉不好吃……” 两个人说笑着，凌城燕把想买点儿粗布的事情说了，赵二妮一口应下：“旁的俺不敢乱应承，买粗布这事儿好说，咱们村里好些人家存的有。”又问了凌城燕要什么颜色、什么花色等等诸般，这才端着牛肉带着红苓家去了。 凌城燕送走娘俩回来又去问了肖娟和崔璀，她们要牛肉可以割一块去。肖娟和崔璀见天吃咸菜，早就寡淡得够儿够儿的了，一听说有牛肉，又不要肉票，哪里有不要的道理，立刻花钱买了一斤。 两个女知青到现在还没能回城，家里条件也不好，她们这半年为了备考，又没上工挣工分，能吃饱就不错了，买肉解馋也不舍得多买。 凌城燕给了她们两根牛肋骨，俩女知青高兴的不行，拿着骨头和肉回去炖汤解馋了。 这一会儿功夫，小雨已经把小石头收拾妥当，又把换下来的脏褯子洗干净晾上了，过来帮着凌城燕做饭。 小杏跑过来看稀奇，看着盆子里一大块肉，咋舌：“这么多肉啊！” 看凌城燕买了那么大一块牛肉，小雨咋舌又担心：“这么多肉吃不完，不久坏了吗？” 凌城燕瞥她一眼，笑眯眯地道：“那你们就使劲儿吃，把肉都吃完就坏不了了。” 小雨知道凌城燕是逗弄她们的，小杏却当了真，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发愁：“肉太多了，俺拼了命也吃不完啊！” “拼命可不行！”凌城燕刮一下小杏的鼻子，笑道，“等着，娘给你做成肉干，放着慢慢吃。” 结果，还没等凌城燕发挥烤肉手艺，大堂嫂端着肉回去，不多时，凌城燕买回半头牛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 老校长和另外几家人都来买肉，凌城燕也好拒绝，只好匀了些肉出去。 一不小心，百十斤牛肉卖了一大半。 凌城燕中午连骨头带肉炖了一大锅，又割出三斤肉来剁成肉馅儿。难得买到一回牛肉，怎么也得包顿饺子吃。 剩下二三十斤牛肉，凌城燕也不用操心坏了，切成肉条抹一层盐巴吊在灶火上头。这就是普通的干肉了，能存放许久，以后想吃了，用水洗一洗，下锅炖就可以了。 忙完了这些事，炖牛肉的香味也弥漫开来，凌城燕拿一根筷子戳戳，肉块炖烂糊了，把切好的青萝卜块放进锅里，回头让小雨和小杏放饭桌，拿筷子。 一会儿青萝卜就烂糊了，凌城燕直接用一只小缸盆盛了端上桌：“今天中午炖肉管够，使劲吃。” 小雨看着冒着热气的肉块，默默地夹了块萝卜吃。 凌城燕给小杏挑好咬烂糊的纯肉块，又把醒着的石头抱过来，把饼子掰碎，蘸了肉汤给他喂一点点，小东西尝到肉味儿，香的嘴巴吧唧吧唧直响。 还没长牙，却很生猛，囫囵就把一小块饼子吞下去了，然后张着小手要吃肉：“啊……啊……” 三个人都给小东西逗笑了，凌城燕又拿筷子蘸了肉汤给他嗦嗦滋味儿，把小石头美的不行，那劲儿比吃奶卖力多了。 逗了一回小东西，凌城燕又冲了半瓶奶给他喂了，哄着他睡了，这才回来吃饭。 结果，就看见小杏这边明显少了，小雨那边的肉都没动，在看她碗里的萝卜块儿，凌城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连肉带汤给她盛了半碗：“咱们炖这么多，不使劲吃，等着坏了扔掉嘛！快吃！” 小雨看着面前的大半碗肉，突然就红了眼。 “傻丫头，快别哭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凌城燕拍拍她，递给她一块毛巾。 小雨擦擦脸，难得扬起脸朝凌城燕笑了：“姐，俺叫你姐行不？” 凌城燕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行啊！” “姐！”小雨立刻叫一声。 凌城燕笑应了，没注意旁边的小杏邹起了眉头：“那，俺是不是要叫小雨姨啊？” 凌城燕摸摸小丫头，笑着点点头。 “小雨姨！”小杏没有心理障碍，立刻喜滋滋地叫人。 小雨脆生生应着，从自己的碗里夹了块肉给小杏，大小俩丫头嘿嘿地傻笑成一团，一个有了姐姐，一个有了个小阿姨，都好像得了天大好事似的。 午饭还没吃完，门上就来人了。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挎着个筐子，手里端个破碗，身边跟着个五六岁的黑瘦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屋里，肉香还没散去，馋的孩子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好心的大妹子，可怜可怜俺这老婆子吧……”老婆子看着走出来的凌城燕，哀哀求告着。 凌城燕接过她手里的碗，进去舀了半碗肉汤，还带了两块肉和几块萝卜，又拿了个大饼子放在上边。 再出来时，她一手端碗，一手拎了个小矮凳放在大门口：“大婶，你转半天也累了吧？坐下歇会儿，趁热吃点儿再去要吧。” 老婆子看看口水淌下来的小孩子，点点头在矮凳上坐了，从筐子里零零碎碎的饼子、窝头底下拿出一双筷子来，先夹了一块肉喂进孩子嘴里，“就着肉吃饼子，多吃点儿。” 小孩子哪里等得咬饼子，飞快地嚼了几下，就把肉吞了下去，然后再次眼巴巴看着碗里。 老婆子没再给他吃，让他吃了几口饼子，才又给他把另一块肉喂进嘴里，吃完肉吃萝卜，一大个饼子吃完，碗里的萝卜也基本吃完了，就剩下小半碗肉汤了。 凌城燕在旁边看着，道：“给你再添一点儿菜吧？” 老婆子笑着摇摇头，花白蓬乱的头发跟着晃动：“多谢好心人啊，俺不能太贪心，你要是有水，给俺添点儿水吧！” 第四十六章 问小雨，探贼窝 凌城燕也没勉强，拎过暖瓶来，给她添满了水，老婆子从筐子里拿出几块碎饼子、干窝头来，掰一掰放进碗里，用汤泡一泡，一口碎干粮一口汤，认认真真地把一碗饭吃完。 凌城燕又给她倒了半碗热水：“给孩子也喝几口吧。” 刚刚那孩子吃的干，基本没怎么喝水。离开这里，这祖孙俩大概就只能喝河水或者塘水了，想喝口热水就不容易了。 “多谢你啦，真是遇上好心人啦。”老婆子念叨着，招呼孩子过来喝水。 孩子天性贪玩，吃饱了饭，就蹲在一边戳树底下的蚂蚁窝呢。 水热，需要放凉再喝，凌城燕借机询问婆子哪里人，家里什么情况，同行的还有什么人云云。 老婆子一一回答了。她们家离小雨家不远，却分属两个县，而且，这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村里人不爱带他们，他们自己慢慢走到了这里。 “听说俺们那边下雨啦，俺们这几天就回去了，再不回去，秋粮也耽误了。”老婆子说的还是很恳切，就是干旱没了粮食，不得已跑出来讨口饭活命。家里情况好转了，他们还要回老家去。 凌城燕又给她们拿了一个饼子，才送祖孙俩离开。 转回来，凌城燕把情况给小雨说了。 小雨道：“俺没见过这婆婆和小孩儿，倒是知道他们那地方，离俺村不到二十里路……” 凌城燕看着她，问：“刚刚我听那婆婆说，你们那里下了雨，她们都着急赶回去种秋粮……小雨，你怎么打算？要不要我买车票送你回去？” 小雨本来垂着头，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凌城燕，只是看了一眼后，又颓然垂下头，随着头低下去，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凌城燕没有劝，也没有催促，静静等待她自己的选择。 恰好小石头睡得不太安稳，哼唧了两声，凌城燕就过去查看情况，帮小东西整了整踢开的襁褓，心里开始盘算，买了粗布，该给小东西做些能躺着穿的裤子了。 再过些日子，天气热起来，小东西也要五六个月，大伯娘和堂嫂们说，小孩子三趟六坐八爬扯，说的是小孩子最多六个月就能坐起来了玩，再裹着襁褓显然不行了。 她这边收拾石头，小雨默默走过来，低声道：“俺家里没人了……若是姐能留下俺，俺就不回去，俺啥活也能干，俺吃的不错，一天给俺两碗粥就行……” 凌城燕轻轻叹口气，拉着她来到外屋，拉两个小板凳相对坐了。 凌城燕道：“我问你回不回去，不是撵你走，就是想问问你咋想的，若是家里还有亲人，你回去我给你买车票。” 说到这里，凌城燕顿了顿，看着低着头的小雨。 小雨急忙忙抬头道：“姐，你留下俺吧，俺啥活也能干……” 凌城燕抬手按在小雨手上，微微笑道：“若你不想回去，就安心住着，咱们家不缺你一口饭吃。” “姐，你是说，让俺留下了？”小雨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眼巴巴地看着凌城燕，都忘记了羞怯和胆小。 凌城燕含笑点头，拍拍她：“我上午让人买布料，就是想着帮你做身新衣裳。行了，打定主意留下，就安安心心住着，别胡思乱想了。” 她也看出来了，小雨在这里待着，一直惴惴不安的，什么活都抢着干，吃饭也不敢吃饱。 别说饿了许多天，就是平常十多岁的小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饼子一碗粥也不一定饱啊，小雨却都是半碗粥半个饼子，再给她都说吃饱了，怎么也不吃了。 既然打算把她留下来，凌城燕就把话说明白了，让她安心住着，大家都自在。 说完这件事，凌城燕就去拾掇牛肉，准备剁肉馅，晚上包顿饺子解馋。 磨刀、拾掇菜板子，又把洗干净的牛肉控水…… 忙着，又来了两三个乡亲买牛肉，看见凌城燕摆的阵势也都笑。一斤肉炖着吃，人口多的一人也就吃一口，所以大家买了肉家去，都是打谱儿剁馅子包包子、包饺子的，一斤牛肉剁一剁，剁上几个大萝卜，足够包两大锅包子，一家人都能好好改善一回。 凌城燕给人割了肉，一个个打发离开，正准备重新回来剁肉馅，王连起开完会过来了。 王连起是来给凌城燕下通知的：经过公社开会商议，又争取了县里的同意，各大队治保主任和民兵连长回来摸情况，晚上统一行动。 各大队民兵的任务就是，争取把村外聚集的成规模的流民情况摸排清楚，晚上公社才好统一行动，有的放矢。 王连起通知完，就又去通知其他民兵了。怕走漏风声，这回通知不能在大喇叭里喊，只能一家一家通知过去。 凌城燕把肉交给小雨慢慢剁，她略一收拾，就去大队部集合。 南里大队有三十多名民兵，集合后商议一阵，很快确定分散行动，装作下地劳动、捡柴火、打鱼诸般，去村子周边的树林、灌木丛摸排调查。 凌城燕拿了挂渔网，带着张万祥和吴青云，身后还跟着她们家的大黄，沿着放水的河沟往村北的干渠走去。 河沟里是开春新放的水，水质清澈，一眼见底，能够看得到有细小的鱼苗成群的游动，却没有大鱼，连略大些的鲫鱼都没有。 “燕姐，干渠里刚放的水，怕是没有多少鱼。”张万祥道。 凌城燕：“有鱼没鱼，撒一网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绳套，“没鱼也不怕，咱们找地方下几个套子，说不定明天能捉几只兔子呢。” 没有停留，几人径直往干渠走，不多时就来到了灌木丛和杂树林边。 凌城燕把网递给张万祥，自己拿着绳套钻进林子里，吴青云拎着根鱼叉连忙跟上去。 树木刚刚发芽，林下的野菜也长出来不少。 凌城燕一边往里走一边观察，林子外边还不明显，走进林子，很明显树叶子被人捋过，地上的野菜也基本挖光了…… 她装作下捉兔子的绳套，一边顺着痕迹往里走，在一蓬紫穗槐底下看到一大堆鸡毛，混着内脏什么的，浅浅埋了一下，半掩半露的，招来许多苍蝇，腥臭味令人作呕。 第四十七章 抓了再说，娘娘庙 张万祥背着渔网也跟了进来，看见这里忍不住低声骂道：“村子里这几天都说丢鸡，还猜测是黄鼬拖的，谁想到是这些王八羔子偷的。村东头糊涂奶奶养着下蛋的两只老母鸡，都给这些王八羔子给祸祸了，老太太哭了好几天……” 凌城燕打手势示意两人绕开那片腌臜东西，别出声，放轻脚步，继续往前。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格外茂密的杂树林子，入眼的情景差点儿让张万祥和吴青云叫出声。 在这边杂乱的林子里，居然搭着好几个窝棚，树木纸条，还有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破油布、草苫子，窝棚低矮，但足够容身遮蔽风雨。 难怪，凌城燕那天夜归遇上，那伙人在这里驻扎了。 张万祥悄声道：“俺去看看？” 凌城燕摆摆手，示意两人蹲好，她听到了帐篷中有说话的声音。 “老六，你说那丫头没死，可咱们沿着河找下去几里地，也没见着飘上来啊？” “会不会跑到村里去了？” “她又没熟人……” “嘿，要啥熟人，一个大闺女送上门，要是你能往外撵啊？” “嘿嘿嘿……也是哈……” 说着话，有人从帐篷里走出来，拎着裤子走到树根下开始放水…… 张万祥和吴青云尴尬的不行，低着头不敢看身边凌城燕的表情。 反倒是凌城燕恍若未见，手里捏着一块土坷垃，静待放水的抖着裤子转身往回走，她手一扬，手中的土坷垃准确地砸在对方后脑勺上。 那人一声没吭，就噗通一声倒下去了。 “咦，老六一泡尿咋这么半天？别是被林子里什么精怪拖了去呀！”一个人笑谑地说着，钻出窝棚四下里查看。 凌城燕三人已经迂回到窝棚后边的林子里，张万祥和吴青云闷头把地上的男人捆结实，大气儿不敢出。 凌城燕躲在一丛树枝子后边，默默观察着出来找人的这个，手里没找个合适的土坷垃，只有一个装鱼用的大号鱼篓子。 那人站在窝棚前四下里瞅瞅，又往窝棚后边转过来，嘴里喊着：“老六，老六，你小子拉稀吗？……” 一边喊着，他在凌城燕几人眼皮子前头走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张万祥和吴青云根本没看清凌城燕的动作，人已经跳出树丛，将人打昏了。 两人只觉得脖子一凉，下意识地抖一抖，紧跟着跳出去，把人抬进树丛，手脚捆结实。 不多时，凌城燕把第三个也打晕拎了过来。 眼看着凌城燕单手拎着个大男人阔步如飞，吴青云和张万祥对视一眼，又飞快转开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凌城燕毫不慌乱，淡定地安排张万祥回村赶辆车过来，重点是车上装几捆麦秸、干草。 张万祥领命而去，凌城燕跟到林子边，看张万祥一路飞奔的样子，禁不住摇摇头。 就这副样子，也就是对付几个流民，要是两军阵前，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吴青云看着她摇头，也有些难堪地低了头。他自问，换成是他，不会比张万祥好多少。 让吴青云看着捆好的三人，“警醒着些，若是有人回来，宁愿丢下这三个，也别让他们看见你。” 凌城燕过去查看了一下几个窝棚，棚子四周散落着些细碎骨头，有个棚子门口扔着两个破碗，再就是棚子里的破烂被褥草垫子之类，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基本可以断定，其他人都四散去周围村里，或讨饭，或打探、踩点了。 她初步判断：一个窝棚最多能挤下三个人，五个窝棚，看这样子，这一伙人最多十几个人。从脚印和痕迹看，没有小孩……大概，也没有老人。 凌城燕和吴青云打声招呼，沿着树林一路搜索过去，一直搜索到邻村王家窝棚种的榆树林子，也没有再发现流民活动痕迹，利落干脆地撤回来。 走到半路，迎面遇上扛着渔网的吴青云。原来，张万祥拉着一车麦秸过来，已经把那三人装车弄回去了，吴青云是过来接应的。 凌城燕挥挥手：“那边没有了，咱们到另一边去看看。” 吴青云道：“俺刚才也忘了说，那边有两间老屋……” 凌城燕扭头看他，吴青云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头道：“早几年村里有人生痘，就去那边住着，村里老人说叫痘神娘娘庙。” 凌城燕听到出痘，露出一抹了然来：那种病传染厉害，小孩子染了病，十有七八都活不了，即便活下来，也会留一脸麻子。 说起这个，凌城燕倒是有些好奇：“村里倒是没有几个麻子脸？” 吴青云笑道：“现在的小孩儿都打预防针，多少年没人出痘了，自然也就没有麻子啦。原来街上杀猪卖肉的张大奎就是麻子脸，人称张麻子。” 凌城燕又了解到一种新东西：预防针，能够预防烈性传染病，挺神奇的。 西边这一片树林灌木更密，凭着吴青云的记忆，两人好不容易在树林中找到塌了一半的痘神娘娘庙。 这里早就荒了，院墙塌了多半，倒是大门楼子还在，屋檐上长满了荒草，一扇院门也不知去向。 两人在破庙里看到了几床破被，胡乱地堆在干草上。屋子里放着两个破瓦罐，其中一个装着大半罐水。 凌城燕四下里瞅了瞅，判定：“这里大概是些老人孩子住的地方了。” 吴青云点点头，指着一件小袄子道：“这个大概是五六岁孩子的……外边还有些小脚印，也都是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 凌城燕招呼他：“你看那里。” 一堆干草遮掩的破口袋里，装着半口袋各色干粮，大都是一块、一口的，黄色的玉米面、黑色的地瓜面都有，真是千家万户讨要来的东西。 被他们积攒下来，就是不知道是准备返程路上吃，还是带回家…… 吴青云都莫名地叹了口气，重新把口袋扎好，用干草盖住，做这些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努力把口袋恢复成原样，怕被主人看出来。 第四十八章 牛肉饺子，人老成精 两人从破庙离开，也没再往西找。 再往西不到半里路就是龙胜村的地界了，龙胜村那边种的是桑树，采桑养蚕的，桑林里没多少杂树灌木，这个季节，基本藏不住人。 等他们回到村里，张万祥迎在村口，告诉他们，公社的武队长和许政委都到了，正在大队部审人。 凌城燕点点头和两人打声招呼，自己先回家了。 小雨还在努力地挥刀剁着肉馅，见凌城燕回来，笑着道：“姐，你看看中不中？” 凌城燕洗洗手，走过去用刀尖挑起肉馅看了下，点头：“很细很好了。你去歇歇吧，剩下的我来弄。” “姐，要和面吧？俺和面。”小雨甩甩胳膊，又自己找活儿。 凌城燕笑着摇摇头：“你那胳膊，明天得疼一天，歇歇吧，我这一会儿就好……” “俺不累。”小雨根本不听她说完，问了用什么面，进屋和面去了。 凌城燕做饭的手艺只能说还行，真的算不上精湛。特别是包饺子、包子这样的，更是大不如小雨。 小丫头没多会儿就和好了面，找案板，才发现凌城燕分家没有揉面的面板，只能去借了一块来。 两人动手，小杏也掺乎着凑热闹，捡饺子摆饺子。三斤牛肉，加了葱姜和一棵大青萝卜，娘几个先包了一大盖帘，凌城燕烧水煮了，用挺杆笸篮盛了，打发小杏给大伯娘送去。 接着，又包又下，给肖娟两个送了一碗，剩下的娘仨一人吃了一碗多，最后，还剩下半笸篮。 动手早，吃饭也早，吃完饭，天还没完全黑下来。 小雨盛了三碗饺子汤过来，凌城燕抱着睡醒的小石头，夹一点点牛肉馅儿给他解馋，小东西砸吧着小嘴儿，啧儿啧儿响，吃得那叫一个香，逗得小雨和小杏都跟着笑。 张万祥和吴青云跑过来，凌城燕端了饺子让他们吃。 两个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被凌城燕一人手里塞一双筷子，就笑嘻嘻地吃起来。却只说吃过饭来的，两人就吃了一碗。 凌城燕给石头喂了奶，叮嘱小雨关好大门，就带着张万祥和吴青云往大队部去了。 大队部里已经站了二三十个人，三人进来站在大院门口没往里走，政委许东却从屋里走出来喊：“凌城燕同志来了吗？” 张万祥举手答：“到！” 许东笑笑道：“凌城燕同志什么时候成了男同志啊？” 引得众人一片笑。 凌城燕走上前，许东点点头，转身进屋，凌城燕也跟了进去。 屋里除了公社中队的武队长和政委许东，还有周围大队的民兵队长和治保主任，十多个人四散而坐，凌城燕一进门，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她身上。 “凌城燕同志，你说一说情况。” 凌城燕点头，走向会议室一端的黑板，拿根粉笔在黑板上画了几条线，然后道：“这是干渠，这是出村的路，这些人的营地在这里，从路上过去，不到二百步……不到二百米。若是从地里的小道过去，差不多能够直接摸到这些人的营地后边。” 又把营地的情况说了一下，凌城燕丢下手中的粉笔，重新回到门口。 “凌城燕同志说的，和咱们下午审出来的基本符合，他们有十一个人，都是青壮汉子，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三十四岁……” 许东把情况又简单介绍了一遍，然后看向武队长。 武队长起身，手按在桌子上，道：“今晚的行动，关乎几个大队百姓的平安，不容有失，咱们分几队，送三个方向包围过去，给他来个关门打狗。一定不让一人逃脱，务必全部擒获。” 接下来，具体分派几个大队的攻击方向，人手诸般。 这边分派完毕，各大队民兵队长出门集合自己的队伍，凌城燕也准备出去集合，却被许东叫住：“凌城燕同志，你下午的工作做得很好了，晚上围剿的行动你就不用上了。” 凌城燕微微意外，却还是点头应下，没有反驳。 许东笑笑道：“凌城燕同志不要有意见，虽然不让你参加夜里的围剿，但还有任务要交给你完成……” 不让她去参加围剿，而是让她带队去痘神娘娘庙。 初步估计，痘神庙那边住的是真正的逃荒讨饭的，让凌城燕带人过去，主要是女子相对来说，更容易攻心，不至于让老人孩子太害怕。 许东说了，对于这些单纯讨饭的，县里已经安排好了车辆，集中一下，就用车把他们送回家。 能够坐车回去，对这些想要回家的老人孩子来说，倒是个好事，省得他们几百里上千里地的艰难跋涉。 走路走大半个月，用汽车大概一天就能到家了，还能如那位讨饭老人说的，不耽误种秋粮。 为了不惊扰到目标，民兵们都没有打火把、用手电，分成小队，按照布置的任务，朝着目标进发。 凌城燕带着张万祥、吴青云还有四五个年轻民兵，绕到村西，走小道往痘神娘娘庙过去。 庙里没有亮光，隔着十来步，凌城燕就挥手止住后边的人，自己慢慢靠过去，来到娘娘庙跟前，侧耳听了听，屋里有人小声说话。 她招招手，后边几个人跟上来，分散开守住破庙。 凌城燕一个人踏进破庙，打开了手里拿的手电筒：“屋里有人吗？” 屋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凌城燕站在院子里又问了一遍，片刻，屋里终于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一个老婆婆拄着根棍子走出来，身边还跟这个小孩子。 “谁啊？干啥的？” 凌城燕挪开手电的光，道：“大婶，中午咱们刚见过，你还认得我不？” 说着往近前走了两步，“前头村里的……” “吃肉！”小孩子突然开口。 凌城燕点点头：“是，吃肉，我给你们带了点儿饺子过来。” 说着，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包袱递过去，包袱里装着一碗饺子。 “你这闺女，是个好心的……”老婆子的声音放松了不少，感叹着，没再拦着孩子。那孩子接过碗，抓了个饺子先踮着脚往奶奶嘴里塞一个，然后才大口吃起来。 “闺女啊，你来，是有事吧？”老婆子颤颤巍巍走过来，低声道。 真是人老成精！ 第四十九章 送归、新衣、夜猫子进宅 凌城燕也爽快，道：“大婶，我也不瞒你，咱们县里和公社的领导知道这个情况后，联系了汽车准备送你们回家。有领导们安排，你们不用怕回去赶不上种秋粮了。” 老婆子有些不敢置信，一再询问确认了，突然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嘴里念叨：“老天爷保佑，真是感谢党感谢领导们呐！” 张万祥和吴青云就站在院子门口，听到这一声，没忍住噗嗤噗嗤笑出了声。 屋里还有两个老人，三个孩子，老婆子进去把事情说完，这些人倒是没有太大问题，当即收拾了铺盖，一人一个背着出来，凌城燕扫一眼，没看见那个盛干粮的口袋，也没有多问，让张万祥等人替他们背了行李，护送着老人孩子离开了破庙，往村里回来。 路上，凌城燕还在想，这些老人孩子半夜折腾，饥寒交迫的，要是能弄些热汤水给他们吃点儿，也能暖和暖和。 没想到，领导们考虑真的很周到，他们到了大队部不久，就有人端了一大盆面条过来，放猪油葱花做的炝锅面，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老人孩子们一顿热面条吃下去，紧张的神情都缓和不少。 其他大队又陆续带了十几个老老小小的回来。等人到齐，就安排这些人分坐几辆骡车，一路送往县城了。 至于那些流民，或者叫流寇更准确些，没有往大队部送，张万祥和吴青云打听了一下，说是都捉住了，连下午那三个一起，先行一步，送去县里了。 凌城燕回到家，夜已经深了，她原来不准备惊动人，翻墙进去的，没想到她还没攀上院墙，大黄就叫了一声。 小雨很快出来了：“谁呀？” “我。”凌城燕应声。 小雨走过来开了门，迎了凌城燕进去。 “姐，你们是不是……”小雨隐约听到王连起和张万祥他们来时说的话，大概猜测到点什么。 凌城燕接了她手中的煤油灯，笑笑道：“县里安排车子送他们家去，省得大老远往家走了。” 小雨哦一声，沉默着，给凌城燕打水洗漱。 凌城燕撵她：“你去睡吧，我洗一洗就来。” 小雨倚着里屋的门框没有作声，也没有动。 凌城燕洗漱后，招呼她进屋，躺在被窝里，好一会儿，小雨悠悠问道：“是真送他们回家，不拉他们坐牢吗？” 凌城燕笑了，道：“老人孩子的，就是家里困难出来讨口吃的，坐什么牢。至于别的，你都放心吧。” 小雨低低地应了一声，没了声息。 凌城燕没再管她，回头替小杏和石头盖盖被子，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小雨已经在做早饭了，凌城燕看她脸色还好，神情也算平静轻快，也就放了心。 刚吃过早饭，大堂嫂就来了。 她笑呵呵地递了两块粗布过来：“看看这两块咋样，能相中不？能相中你就留下，相不中俺再去给你寻摸。” 凌城燕接过来一看，两块粗布，一块是染了靛青色的，另一块是细巧的米黄格子，正好一块做裤子，一块做褂子，当即就留下，问了价格，拿钱给大堂嫂。 大堂嫂低声道：“昨晚俺知道你们有任务就没过来，你大哥后半夜才回家，这回是啥大事儿啊？问你大哥也不说。” 凌城燕笑笑道：“就是各村里都有丢鸡的，怕周遭有啥野物祸害人，晚上集中搜一遍，抓不抓的不重要，人扫一遍，有野物给也给吓跑了。” “哦，这样啊。”大堂嫂应着，“还真是，前些日子，村里好几户丢鸡的，大家伙儿都说有黄鼬，也有说是貔子的。” 又问：“你见没见过貔子？听说跟狗差不多，专门偷鸡。” 凌城燕笑着将人送出门，嘱咐大堂嫂再买几块细发的布料，回来就把两块布给了小雨：“你自己会缝衣服吗？不会我就让人帮你缝。” 小雨有些不敢要，扭捏一会道：“俺倒是会缝，就怕剪不好，之前都是俺奶奶剪……” 凌城燕道：“这个不怕，等红苓来了，你让她帮你推荐个裁剪高手。” 说几句话，凌城燕听见上工的钟声，就叮嘱小雨小杏在家，看好石头，她跟着生产队下地上工。 参加集训这些日子，春耕春种基本完成了，大前天，麦田里浇了一遍返青水，今天组织人手给麦田松土，顺便把刚冒头的杂草野菜清理一遍。 锄地是个技术活儿，凌城燕默默跟着堂嫂学了一阵，才算跟上趟儿。 初春，风和日丽的天气，不冷不热，在地里干活没有特别难熬。 一群姑娘媳妇凑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说笑，不时扬起一阵阵笑声，传的老远。 学会了用锄头，凌城燕跟在人群之中，听着身边的说笑，也觉得有几分快活。至于老王家几个女人丢过来的眼刀子，她只当没见。 这些人还算识情知趣，分家后没有跑上门来刷存在，她还算满意，小事小节上，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凌城燕锄完一垄，手心有些火辣辣的疼。刚开始锄地不会用力，掌心磨的厉害，疼不说，她怀疑再干下去，会起水泡。 正琢磨着，就听有人叫她，凌城燕抬头见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婶子，支书爷打发俺来叫你，让你去趟大队部。” 小队长听到这事，直接挥手：“行了，快去吧，大队有事不给你记旷工。” 凌城燕谢过小队长往大队部去，问那孩子也没问出什么来。 不知所以地来到大队部，进门就看见张万祥和吴青云站在办公室门口，凌城燕心思一动，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张万祥一见她就迎上来了：“燕姐，龙胜大队支书来干啥？是不是想让咱们放过那一伙人啊？” 凌城燕摇摇头：“我也刚到。” 张万祥气道：“他们就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咱们进去怎么应对？”吴青云沉稳些，问了一句。 凌城燕赞许地看他一眼，道：“咱们是被打劫的，问咱们能说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断道儿打劫犯了国法没有？” 张万祥用力捶在自己手心，兴奋道：“对，就是这么说，按国法来呗，该法办法办，该坐牢坐牢！” 凌城燕没再说什么，抬脚进屋。 吴青云笑嘻嘻捶了小伙伴一拳，张万祥回了一脚，两人闹腾两下，整整表情，规矩无比地进了大队部。 第五十章 依法办事 凌城燕进门就看见了政委许东，旁边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和一个壮年男子，这两人她之前都见过，正是龙胜大队支书和民兵队长。 许东一见凌城燕，就笑嘻嘻地招呼：“凌城燕同志，快来，快来。” 说着起身，亲自拉了把椅子招呼凌城燕坐，龙胜大队的民兵队长张庆广反客为主，拎起茶壶替凌城燕倒了杯茶。 凌城燕没看张庆广，更没碰他递过来的茶，只顺着许东的意思在椅子上坐下，道：“政委找我来，是有什么任务吗？” “哈哈哈，凌城燕同志这份责任心值得表扬啊。”许东打了个哈哈，大概也有些尴尬，一直笑个不停，“不过，也不用这么紧张，今天我过来，是代表公社和中队，给凌城燕同志送嘉奖的。” 凌城燕没有开口，只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许东自然也要解释一下，却原来是前一天捉到的十三个人已经初审完毕，从这些人嘴里还真挖出来不少事：他们确实是两省交界的百姓，因旱灾出来逃荒的，只不过，一路上先是偷老乡的鸡鸭衣物，后来竟发展成偷钱偷粮，路过商县时，投了拴在野地里的两只羊，平县时偷了一头驴和一头牛……还祸祸了灾民中的几个妇女。 凌城燕听到‘妇女’时，眉梢微微跳了一下，还好，许东没有细说受害女子的情况，也没有说姓名。 “所以啊，公社领导们研究决定，给予表现突出的凌城燕同志以嘉奖，以示鼓励。”许东笑呵呵地总结陈词。 凌城燕淡淡道：“多谢领导们看重，不过，我要提一下，昨天的行动是我和张万祥、吴青云三人共同完成的。” “哈哈哈，这个情况我们都了解，张万祥和吴青云也都是好同志，嘉奖同样有份的。” 凌城燕提起他们两个，张万祥和吴青云就想开口说着自己没起多大作用，只不过，没等他们开口，许政委就补充说明，嘉奖居然也有他们的份儿，两个年轻人意外之后，就是一阵狂喜。 张万祥直接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真的吗？” 许东显然见惯了年轻人这种表情，笑着点点头。 张万祥嘿嘿地笑起来，回头抓着吴青云，用力地晃悠着：“青云，你听见了吧，咱们也有嘉奖，嘿嘿嘿，俺爹俺娘知道了不知道多高兴呢！” 小伙伴的傻样儿，吴青云有些不忍直视，却不知他自己的嘴巴也咧到了耳朵根儿。 凌城燕仍旧淡淡的，等待着许东接着往下说，一般来说，先给个甜枣，接下来就要打一棒子了。 果然，许东被她淡然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端起茶缸子喝口水。 龙胜大队的人刚刚还坚守阵地做背景板，此时却好像突然知趣了，大队支书笑着道：“许政委，俺们去找王支书说个事儿。” 许东点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这才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开口道：“凌城燕同志，张万祥、吴青云同志，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说一说前几天龙胜大队那几个人如何处置……” 没用凌城燕开口，张万祥突然懵头懵脑道：“政委，俺们没啥意见，俺们都听队长和政委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嘛，该法办法办，俺们绝没二话。” 许东张口结舌，差点儿骂娘：谁说南里村这个张万祥是个二愣子、傻大个儿？瞧瞧这话说的，他都不知道咋往下接，难道说俺们就是要徇私枉法？ 许东张张嘴，组织好语言，正要再次开口，门帘一掀，大队书记王福堂一脚迈进来：“许政委，持枪械拦路打劫，这可是奔着要命来的，俺们南里大队向来不惹事，但遇上事儿也不能任人欺负。这事儿，俺和万祥他们意见一致，都支持依法办事，该咋办咋办。” “王福堂，你他娘的咋就油盐不进呐？真把几个后生送进大牢，你有啥好处？你们南里大队又能有什么好处？”龙胜大队的支书仗着年纪比王福堂还大几岁，直接骂上了。 龙胜大队的民兵队长张庆广同样脸色铁青，咬着牙瞪着张万祥和吴青云几个，阴恻恻道：“你们想好了，要真是把虎子他们送进大牢，龙胜大队和南里大队可就结下死仇了！” 张万祥这回没来得及开口，吴青云抢了先机：“老王支书和张队长，亏得你们还是长辈、是干部，没想到思想觉悟这么低，有你们这种长辈和干部，也难怪民兵们能拿着保卫老百姓的枪支、带着砍刀拦路抢劫了！” “你！”张庆广气得脸紫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龙胜大队的老支书瞪着吴青云和张万祥，气咻咻道：“好，好，南里大队还真都是好样儿的。既然你们不讲情面，也别怪龙胜大队绝情。”说完，甩手就走。 张庆广狠狠瞪了凌城燕一眼，也跟着走了。 许东抢上去：“张支书，张支书……唉，这是何必呢！” 后边这句话，却是回头看着王福堂说的了。 “许政委，你坐！”王福堂拎起壶给许东添上水，道，“俺们大队向来不爱惹是生非，俺是这么约束小年轻们，小年轻们也服管，这么多年，和其他大队往来都是本着团结的原则的。这一次龙胜大队的人着实太过分了，小年轻们火气盛，吵吵两句，甚至打两下子都不是啥大事儿，邻里邻局地住着，俗话说那个勺子不碰锅沿呐，都不是啥大事儿，过去了该咋咋，还都是好兄弟。可他们不该拿了枪带了刀，准备伤人，要不是俺们村几个孩子还能动手，把他们制住，刀枪无眼，谁知道会出啥事儿呢？俺这些日子，一想起来都是一身一身出冷汗，睡不着觉啊……唉，许政委，你抽支烟，俺不抽纸烟，也不知道纸烟好孬，你别嫌弃哈……”’ 许东被王福堂拉着一阵掏心掏肺，等回过神才发现，凌城燕三人早不知啥时候走了，屋里就剩下他和王福堂两个了。 第五十一章 不和大神一般见识，出岔子了 转天，凌城燕要到县城参加为期三天的加强训练，为全区大比武做准备。 仍旧是大队派骡车送到公社，再由公社的拖拉机送往县城。凌城燕这回带上了自行车。 起了个大早，到达县城时天刚放亮。 公社的拖拉机把三人送到大院门口，就调头回去了，政委许东带着三个人直奔食堂，食堂门口摆着张桌子，本来是卖饭票的，今天多了个穿军装的，拿着个文件夹负责签到登记，凡来集训的民兵都到这里签到，顺便领取三天的饭票。 许东显然和年轻人很熟悉，笑着打招呼：“李干事。” 李干事见是许东，连忙笑着招呼：“许政委来了，来这里签到。” 看着凌城燕三人签名，连张万祥都歪歪扭扭签下自己的名字，李干事微微惊讶道：“你们三个都是南里大队的是吧？你们大队的文化普及做的很不错啊。” 没看见前头签到的，很多人不会写字，只能画个圈按个手印嘛。 张万祥不好意思地笑笑：“燕姐教的俺。” 在公社里学习背歌词时，凌城燕教他们一句话认一个字，顺手又教他们认识和写自己的名字。 刚签下自己名字的李槐花也道：“俺也是。” 李干事朝凌城燕笑笑：“凌城燕同志，这是你的饭票，三天的。” 凌城燕接过饭票，道声谢，回头见许东在另一边买票，就道：“许政委，今天俺们请你吃早饭吧。” 张万祥也立刻跟上：“就一顿早饭，许政委不用买票了，跟俺们一起吃吧。” 许东已经付了钱，接过饭票来，笑道：“谢谢你们，我有用餐补助，不用你们请。走吧！” 泰平公社这一次很长脸，全县十五个名额，泰平公社足足占了五个，许东带着五个人进去吃饭，看见其他公社的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引来几声笑骂，也有白眼儿。 谁都看得出，许东这回得意得很，泰平公社大大地出了个风头哇。 凌城燕买了一个馒头，打了一份粥和一碟小咸菜，回头和李槐花招呼：“咸菜吃我的，我一个人吃不完。” 李槐花也笑着应了：“好，明天再吃我的。” 吃过早饭，各公社送人的就都回了，剩下十五名民兵为即将到来的全区大比武进行加强训练。 李干事带队，来到训练场集合，大队长张寒朝已经等在那里了。 今天的张寒朝全副武装，气质冷硬，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十五个民兵，就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齐、立正。 “我叫张寒朝，旁边这位是李海洋，这三天，由我们带你们训练。训练前，我们要先确定一下参赛项目，这样，我一一点名，点到名字的同志报上自己参赛的项目。” 说着，张寒朝扫一眼小李，小李立刻点点头，拿出花名册开始点名，又一一把项目对应记录下来。 凌城燕报的只有一项：射击。 参加过刺杀和投掷比赛后，她都没了再次参加的兴趣。 张寒朝没有多说什么，让小李带着十五人按照报名的项目一一测试，摸清成绩后，分组训练。 在公社的集训还轮番，这一次加强训练则有充足的时间、场地和训练弹药，只要参训民兵不想休息，可以一直练，完全不限量供应。 凌城燕和另外四人来到射击场地，张寒朝也跟了过来。 一人五发子弹打完一轮，其他人的成绩有高有低，只有凌城燕发挥稳定，五发五十环。 张寒朝对上凌城燕带了一抹笑：“怎么样，是不是调整一下靶位，加大一些挑战难度？” 凌城燕默了一瞬，点点头。 于是，凌城燕的靶位后移五十米，她一个人打一百五十米靶，其他人都打白米靶。 第二轮射击，凌城燕五环打了四十八环。 张寒朝没有说什么，仍旧兴趣盎然地站在一边看着。凌城燕也没表现出急躁表情，不疾不徐地又装了五发子弹，再次射击。 这一轮，她的成绩是四十九环。 其他四个人默默地打着自己的百米靶，努力忽略到旁边这尊大神的强大威压。 这位已经不是人了，是神一般的的存在，他们小小人类还是不要和大神比较，免得心态崩了。 凌城燕上午打了五轮，一轮百米靶，四轮一百五十米靶，最后两轮都是连续十环，五十分满分。 张寒朝看她第四轮打满环就离开了。 凌城燕打完第五轮，李干事过来了，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凌城燕交回火器，理了理衣襟，跟着李干事离开了训练场。 她这一离开，其他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看什么看，再看你也及不上啊！”一个选手有些酸酸地说。 被他说的那位心大，咧嘴一笑道：“甭说俺，你们谁能一百五十米靶打个十环再说！” 凌城燕跟着李干事离开了训练场，一路往人事科走去，路上，李干事和她交待，工作张大队已经安排妥当，就在县大队，凌城燕今天就可以先报到，去区里比赛完回来，就可以直接上班了。 眼瞅着要到人事科了，李干事笑着朝凌城燕伸出手：“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我小两岁，以后还请凌姐多多包涵。” 凌城燕笑着握了握他的手，“我刚上班，什么也不懂，还要劳烦李干事了。” 两个准同事装模作样地寒暄两句，然后一起走进人事科。 人事科长候政风面色白皙，文质彬彬，三十来岁的男人仍旧收拾的干练整齐，颇有风度。 “小李不是带民兵集训吗？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说着话，候政风眼睛看到了小李身后的凌城燕：“这位是？” 李干事拿出一份介绍信递过去：“侯科长，这是凌城燕同志，我带她过来办个报道手续。” 候政风本来笑呵呵的，一听李干事这话，脸上的笑容一僵，拉着小李往里走了几步，离开凌城燕一段距离，低声道：“小李，这事儿有些难办啊。” “侯科长，怎么回事啊？我们大队长在会上提了，也通过了的呀！”小李疑惑道。 第五十二章 离婚是个好办法 候政风又偷偷看了凌城燕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小李啊，你们大队长提这事，没有走政审手续吧？……这位政治背景可是有问题的啊，她的丈夫去年犯了错误，如今还在农场劳改呢……” 小李觉得脑袋瓜子有些嗡嗡响，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问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小李倒不是对凌城燕的事情这么上心，毕竟只是‘准同事’，谈不上什么情分。但这件事是他们大队长提议办的，眼瞅着事情办成了，人都带到人事科了，再说事情黄了，让他们大队长怎么交待？他们大队长以后在县里的面子也会大受损伤吧？！ “这个……”候政风嘬着牙花子，一脸为难模样，好半天，才抓着下巴，迟疑道：“若说法子，也不是没有……” “侯科长，什么法子你快说。”小李催促。 “那个，他们毕竟是夫妻……只要离了婚，也就没了这层关系……”候政风朝小李挤挤眼睛，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小李脸色尴尬，看候政风一眼，打个哈哈，回头面对凌城燕道：“那个，今天还办不了，办这事儿的人没来……” 凌城燕早就把两人行止看在眼里，甚至两人的窃窃私语也没瞒过她的耳朵，当然知道出了变故，也没多问，很柔顺地点头应着，跟着小李从人事科出来。 离开人事科一段距离，周遭没了第三人，凌城燕开口：“是因为我孩子父亲吧？”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凌城燕都听见了。 小李尴尬地笑笑，道：“侯科长就是那么一说，离婚什么的……现在不是前些年，不讲究连坐了。你的事儿先别着急，一定能给你个交待。” 别的不说，就这位的射击水平，去区里拿个冠军基本是把攥的，若是省里还有比武，省冠军也基本没跑的……试想一下，县冠军可以不当回事，区冠军、省冠军呢？ 光芒太盛，只怕使绊子的人忙不迭的缩腿哦！ 离开人事科，小李心思转的飞快，越说越觉得心中有底气，些许心虚感觉也没了，变成了郑重其事。 凌城燕没把他这话太当真，点点头，也没回训练场，和小李打了个招呼，骑着车子出了大院。 石头虽然找了村里的妇人喂奶，但一天最起码还要吃三到四次奶粉，几袋奶粉真的不经吃，今天就要拆最后一袋了，她要想法子再去买几袋。 凌城燕直接来到大熊家，只有小喜一个人在家，桌子上堆得满满的都是纸盒和半成品。 把凌城燕迎进屋，小喜倒了杯水，又忙着收拾桌上的纸盒：“家里乱，燕姐别嫌弃……” 凌城燕把手中拎的两块半干的牛肉递给她，道：“你先别忙这个，你哥上班了吧？你有办法找到三子和狗儿吗？” 小喜见是两块不小的干肉，把手在围裙上用力蹭了蹭，笑着接了：“燕姐带这么多肉，中午俺就炖一块，再出去买几个馒头……” 凌城燕摆手：“我中午不在这吃，尽快把那俩找来，我有事找他门。” 小喜应着，到底把糊好的纸盒搬到院子里晾晒着，这才解了围裙，匆匆出去了。 水没喝完，门外脚步声响，狗儿率先跑了进来，一进门就亲亲热热地叫：“燕姐，您可来了。俺们听说，您得了三冠王，威风大发了，都说你比电影里的双枪老太婆还厉害呐！” 凌城燕剔眉瞅他，狗儿一个激灵，忙笑道：“俺当时就骂回去了，俺们燕姐年轻着呢，什么老太婆，会不会说话……” 狗儿求生欲极强地往回圆着，三子和小喜一起进门，三子堆起笑叫：“燕姐。” 凌城燕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没等她问，三子和狗儿就缩缩脖子，自己交待：“俺们这些日子都在船厂找了个零工，装卸搬运，一天能挣六七毛钱，没再干别的。” 两人抢着交待完，又齐齐扭头看向后边跟进来的小喜，小喜有些懵，经过三子提醒，才忙为两人做了证明。 凌城燕嗯了一声，道：“我最近参加比武，没得空找事儿，你们先干着吧。” 三子和狗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喜悦：这是要带着他们呢。 凌城燕拿出三十块钱递过去，让两人再去买几包奶粉，换一点粮票。 她要去区里比赛，或者能用到。 三子和狗儿拿着钱出去，凌城燕也出去转一圈，没等三子和狗儿回来，她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只野鸭。 大熊家靠河沿儿，这个季节，正好是候鸟南飞时，河滩上鸟很多。 等三子和狗儿拎着奶粉回来，看着院子里栓着的两只野鸭，都有些咋舌，跟着凌城燕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两人买了五包奶粉，换了十斤本省粮票。 三子把粮票和剩下零钱递回来，支支吾吾道：“燕姐，那个，俺俩挣钱少，就凑了五斤粮票……” 说着，回头看看三子，两人齐齐挠着头尴尬地笑。 凌城燕倒是有一点点意外，微微怔了一下，接过钱和粮票：“多谢兄弟们厚意。” “嘿嘿，俺们也帮不上啥忙，就当俺们给燕姐加油鼓劲，到区里再挣个冠军回来！”狗儿嘿嘿笑道。 三子拍他一巴掌：“燕姐是谁啊？肯定是马到成功啊！” 狗儿也立刻跟着道：“对，对，马到成功！” “借你们吉言！” 凌城燕拿了奶粉，又赶回大院吃午饭，下午参加训练。 临近傍晚，她找张寒朝请假：“张大队……” 张寒朝见她来，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招呼她落座，又去倒水。 凌城燕摆摆手道：“大队长别倒水，我不渴。我来是向您请假的，我晚上想回家住。” 之前张寒朝不太了解凌城燕的家庭，被钱副主任和人事科这么一闹，他对凌城燕的家庭情况算是很了解了。 丈夫入狱，又分家出来单过，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小的才四个多月……她离家不放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那个，你来回跑，会不会影响到训练和比赛？”张寒朝想说理解凌城燕惦记家里的心情，但说起这个，难免就想到凌城燕的工作安排，话锋就转了。 凌城燕也好像没听出什么，微笑道：“领导放心，保证不耽误正常训练和比赛。” 这股子飒爽劲儿，是张寒朝最欣赏的。 第五十三章 夺冠补助，高估了这群极品 他笑起来，想答应，又顿住，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票递过来：“这是你得到冠军的补助。” 票据用一个曲别针固定成薄薄的一叠，凌城燕眼光扫过，最少有三五种票，最上面是本地印刷的粉红色副食票。 “这个……”凌城燕有些迟疑。 奖品，应该光明正大的发放，这么私下里给的，让她觉得有些棘手。 “别想多了，主要是这次你三个冠军，县里调整了奖励，这份补助就临时决定不公开了。”张寒朝笑呵呵地解释。 这是真心实意替她着想了，毕竟一个女人力压全县那么多老爷们儿，夺走三项冠军，还有名牌自行车和收音机两项大奖，足够让很多人眼红了。 凌城燕接过了票，道了谢，告辞出来。 听说，区里物资更丰富、充盈些，有这些票，到时候她可以四下逛逛了。 从张寒朝办公室出来，凌城燕和张万祥、李槐花几个悄悄打个招呼，骑上自行车回了家。 夕阳西下，像一颗咸蛋黄挂在天边，晕染一片淡淡的云彩。 凌城燕骑着车子，傍晚凉凉的风吹起她耳边的鬓发，很是舒服惬意。 不经意间，她哼起了游击队之歌，经过河滩的时候，她顺手又捎带了两只大鸟，比中午的野鸭还要肥，每只都有四五斤。 两只鸟绑在后座，奶粉装在挎包里，凌城燕高高兴兴一路回家，到了村口，竟然一个孩子都没看见，凌城燕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平常傍晚，正是村里孩子们拉帮结伙疯玩疯闹的时候，而且，特别喜欢在村口的场院和磨盘这里玩，一有人进村，这些调皮猴子就是耳报神，片刻功夫就能把消息传遍整个大队。 她骑着车子继续往家走，很快就来到了大队部旁边的知青点，也是她和孩子们的家。 因为没有遮挡，凌城燕老远就看到了自家门外围了许多人，隐约能听到人大呼小叫，还有孩子的哭声…… 凌城燕一下子就明白，村口为啥没人，都来她家看热闹了！ 家门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凌城燕不想扯嗓子喊人让路，看了看车把上的铃铛，用力按了按，铃铃铃…… 有人闻声回头，就看到了推着车子的凌城燕，顿时有些讪讪：“小杏娘回来啦！” “连生媳妇回来啦……” 人群自动替她让开一条通道，凌城燕推着车子走进去。 大门里，王莲香躺在地上，双手捂着头，闭着眼睛，不知死活。 周秀英坐在地上，扑在王莲香身上哭天抢地地嚎着，老大媳妇邵大荣和老三媳妇李小霞站在周秀英母女身后，对面屋门口，小雨双手抓着把铁锨，横眉立目的挡在那里，像是守卫城池的将士。 “连生媳妇儿回来啦！”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地上的周秀英嚎声一顿，随即整个人扑在王莲香身上，呜呜呜地哭起来：“嗳哟，俺个苦命的闺女哟，好端端地被人一铁锨拍死啊……你要是去了，让俺老婆子可咋活啊啊啊……” 凌城燕没理她，把车子停到边角，拎下车上的两个大鸟，迎着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的小雨走过去。 “姐……”小雨叫一声，眼泪就扑簌簌滚落下来，泣不成声。 小杏也从屋里跑出来，扑在凌城燕怀里，凌城燕丢下手中的东西，握住小丫头的肩膀，看着小丫头红肿的半边脸，火气一下子涌上来了：“谁打的？” “小姑！小姑说咱家吃牛肉没给她和爷爷奶奶，说咱们都是白眼狼，喂不熟，忘恩负义……俺不让她拿，她就打俺……” 相对于小雨的拙笨，倒是小杏嘴巴利落些，把事情原委大概交待明白了。 凌城燕替小杏擦擦泪，把她推到小雨怀里：“你们进屋吧！” 肖娟和崔璀刚才也在屋里，此时也出来接住两人，肖娟替小雨擦擦泪，道：“石头的奶粉怎么冲，我还不会……” 崔璀向凌城燕点点头，揽着小杏进了屋。 凌城燕目送着大小几个进屋，还没等她回头，就听得大门口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喊：“老支书来了！” 她回头，果然就看见人群分开，王福堂带着治保主任从外边匆匆进来，一眼看见地上坐着躺着的娘俩啊，王福堂的脸色又黑了一层：“老二家的，你这是闹什么？还嫌让人笑话的不够吗？” 周秀英声音猛地拔高，拍着王莲香的身体，哭嚎道：“苦命的香香呐，你被人用铁锨拍死，也没人替你做主哇……” 凌城燕盯着这一对母女，眼睛眯了眯，冷声道：“伸冤？上门劫掠的贼人什么时候能喊冤了？呵，还真是扣得一手好屎盆子！” 话音未落，她已经伸手把刚才小雨用的铁锨拎在手里，高高扬起道：“既然我啥也没干都要被扣个屎盆子了，索性把这事儿坐实了吧！” 话未说完，手中的铁锨已经朝着王莲香拍下来。 她的力气本就比一般人大，又是夹着怒气出手，力道更足，铁锨猛然拍下，带起呼啸的风声。 周秀英吓得都忘了嚎哭，叫声娘栽歪到一边，王莲香更是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急中生智，就地一滚，刚刚好躲过凌城燕这一铁锨。 她躺的地方恰好用半头砖砌的甬路，好几年下来，早就和泥土混在一起，很是牢固了。 凌城燕一铁锨拍下来，三四块半头砖竟然炸裂开来，有些碎砖头飞溅而起，砸在周秀英和王莲香身上，吓得两个人又是一顿鬼哭狼嚎。 铁锨落地，王福堂一声：“不可！”才出口。 再看地面炸裂的青砖，王福堂和围观的众人一起，齐齐噤了声。 肖娟和崔璀透过窗户看着外边这一幕，两人心里都有些庆幸和感叹，庆幸自己和凌城燕母子算是关系融洽，孩子们受委屈，她们做不到以身相护，却也没有袖手旁观。 王福堂抬着的手和心一起颤了颤，松口气，垂落下来：“老四媳妇儿！” 凌城燕手里仍旧握着铁锨，闻声却抬头看向王福堂，面容平静，脸上没有暴怒之色，仿佛刚才抡铁锨拍人的不是她。 第五十四章 枪决还是无期 南里村东北，杂树林边缘，静静地卧着一片坟包。其中一座远离其他，孤零零地卧在林子里，不同的是，它周边种植的不是杂树，而是几棵梨树。 农历三月中，梨花开的正好，白色的花朵一簇簇一团团，挤挤挨挨，如云似雪，淡淡香气清甜而悠远。 王连发用手帕替老娘擦着脸上的泪，低声劝慰：“娘，别哭了，见你这样，小梨要是知道，也心疼不是啊？” 屈翠点着头，嘴里应着：“不哭，俺不哭了……” 可看着小小的坟包，青草萋萋，树影婆娑，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地在这林子里，屈翠又怎能不伤心难过。 她的闺女啊，乖巧懂事的小梨花，才十二岁，却因为她这个当娘的疏忽，掉进河里淹死了。 当时，二房的王莲花结婚，她去送嫁，席面没吃，就听到了小女儿的噩耗。 她的小莲花，别说穿上嫁衣，连长大都没来得及啊！ 王连起带着大儿子红军，他默默地拔干净坟头上的青草。红军则铲起泥土，添到坟包之上，原本矮小的坟包，渐渐丰盈起来。 赵二妮和郑小田蹲在坟前，默默烧着带来的纸钱，红苓红芝红兵红明红亮一群孩子跪在坟前，脸上表情肃穆中带着些茫然。姑姑去的太早了，即便最大的红军也记不清小姑的模样了，跟别说几个小的，根本没见过。 一大包纸钱和纸衣之类的烧完，王连起也带着红军来到坟前。 红军在弟妹们前头跪下，带着一群小的恭敬地磕下头去：“小姑，有我在，就不会缺了你的供奉，你好好地，别让爷爷奶奶和我爹我叔惦记。” 屈翠几乎要哭晕过去，却被两个儿子死死架住。 长辈不能跪晚辈，否则，会消减了死去之人的福泽。 一家人从坟地回来，孩子们精力倒是最好的，也没有太多悲伤，一个个脚步轻快地走在最前边，王连起索性背起了老娘，王连发在旁边扶着，走在队伍的中间，赵二妮和郑小田落在最后。 郑小田小声道：“她小姑就这么孤着也不是个事儿，咱们活着，还能年年给上柱香烧烧纸，以后呢？” “你可别多嘴。”赵二妮瞪她一眼，也压低声音道：“这是咱娘心里的一根刺，她去送嫁，说好了小梨在婶子那边吃饭，谁成想……” 郑小田话题一转，道：“唉，没成==人就没了，还是横死，这上个坟也不能光明正大的，都得趁傍黑儿来……人多还好，一个两个人，还真不敢来。” 两妯娌嘀嘀咕咕说着话，跟着一起往家走，刚进村，就听到一个消息，王家二房婆媳打起了，打死人啦！ 王连起一听就急了，把老娘交给弟弟背回家，他匆匆忙忙就往知青点跑。几个孩子没人约束着，也呼呼啦啦跟着跑过去，倒是一路昏昏沉沉的屈翠打点起精神，看着有些犹豫的俩个儿媳妇，摆手吩咐：“你们也去。你们也去！” 赵二妮和郑小田互相看看，答应着也匆匆往知青点去了。 屈翠仿佛又被抽了精气，重新伏在儿子背上，眼里没了泪，只有浓浓的怨愤和恨意：“作孽吧！” 知青点，铁锨已经放下，被治保主任捡起来放到了墙根。周秀英紧紧拽着王莲香，想走，围观的人却没一个给她们娘俩让路。 王福堂气咻咻横她们一眼，冷声道：“且等等吧，老二这就到了。” 话音刚落，王贵堂带着老大老三两个儿子从人群外边挤了进来：“大哥，你叫俺来啥事？” 啪！ 重重地一耳光打在王贵堂脸上，打的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得亏被两个儿子及时拉住。 “大哥，你为啥打人啊？”王贵堂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大哥。 “啥事？你自己瞪大眼睛看看，你们觉得连生坐牢再难翻身，逼着二房分了出来，一个年轻媳妇子带着俩小的，你们心狠不管不问也就罢了，为啥还不肯罢休，跑人家家里来抢东西闹事？老二，你拿手捂着胸口，扪心问问，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吗？！你睁大眼睛看看，屋里那俩孩子，可是你王贵堂的亲孙女亲孙子啊！” 对着兄弟媳妇不好发作，对上自己兄弟，王福堂强压半天的怒气彻底暴发出来，手指点着王贵堂的脑门，一顿怒喷！ “老大，你这话有些过了啊……”王贵堂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挨了一巴掌又被大骂，他的火气也上来了，连大哥都不叫了。 “你……”王福堂更气了，脸色紫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城燕上前一步，扶了王福堂一把，顺手拎过来一个矮凳，扶着大伯坐下。 “大伯，你坐坐。”凌城燕安抚下王福堂，转身对上捂着脸的王贵堂和重新挓挲起来的周秀英母女，冷声道：“既然这样，就报到公社，让公社里派人来处理吧。” 治保主任叹口气，幽幽道：“入室抢劫，还出手伤人，肯定是要法办的。”他这话似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王贵堂一家子听。 旁边有人凑趣询问：“老郭叔，那得判几年啊？” 治保主任郭占荣吧嗒口旱烟，叹息着道：“抢劫杀人啊，抢劫可是在杀人前头的，还是入室抢劫……只怕是……唉！” 人群震惊了，纷纷惊叫：“杀人偿命，那岂不是也要枪决？！” “跑到人家家里抢东西打人，实在太可恶，可毕竟没伤人命，不能枪决吧？顶多就是个无期……” “无期是啥啊？” “无期徒刑啊，就是进去再不能出来了，死在牢里算完啊！” 这句话一出，周遭的嘈杂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人们都给震惊了。早晚死在牢里……好像比枪毙更吓人啊！ “哇……娘啊，俺不想坐牢，不想死在牢里……”王莲香扛不住心底腾起的巨大恐惧，抱着周秀英的胳膊，哇地一声哭起来。 “老二家的，你……她们可是你婆婆、你妹妹！”周秀英嚷道。 第五十五章 离婚or断亲 “哦？你说是就是啊？你问问她们自己，还知道是孩子们的奶奶和姑姑吗？”凌城燕声音淡淡，语气里却无限的冰冷和嘲讽，“她们对两个孩子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的时候，咋没想着自己是奶奶和姑姑呢？” 正说着，王连起快步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一群孩子。 王福堂看见大儿子，皱皱眉头，低声询问：“你娘呢？” “老二背她家去了。”王连起低声道。 爷俩说话功夫，红苓和红芝已经跑过去：“四婶儿！” “四婶儿，小杏和石头没事吧？”红苓焦急询问。 “他们在屋里，你们进去吧。”凌城燕神色平静，拍拍红苓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种情况下，四婶儿也没忘安慰她们，红苓眼睛微红，道：“俺们给小姑上十年坟去了，没想到会出事……” 凌城燕心底的疑惑解开，神色更加缓和，拍拍她，让姐妹俩进了屋。 回头，她朝着大堂哥点了点头，又看向王贵堂和周秀英一家人，淡淡道：“今儿还有人劝我离婚，省得被连累……我之前还拿不定主意呢，如今看来，大不如离了干净，省得见天有人自称婆婆小姑，到我家里连偷带抢还打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王贵堂周秀英还没咋地，王福堂和王连起先变了脸色。 王福堂叫道：“老四媳妇儿。” 王连起更是直接出生反对：“四弟妹，这些事和连生无关，他落了难，正是最为难的时候，你可不能这时候再往他心里插刀子啊！” 凌城燕看看大伯和大堂哥，道：“大伯、大哥，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照拂，可你们也看见了，我一日不脱了这层身份，他们就一日不肯罢休，我和孩子根本没法好好过日子啊！” 王福堂回头瞪着兄弟王贵堂，眼睛里满满都是失望和嫌恶，好半晌，他颓然地转回头，对着凌城燕道：“今日这事，是她们不对，俺提个意见你听听，要是答应，以后俺保证，他们不能再来打扰你们娘仨过日子。” 凌城燕没做声，就是默认了。 王福堂暗暗松了口气，道：“村里族老和村干部作证，签下断绝书，从此之后，你们小四房（王连生总排行老四）再和王家二房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要是再耍泼放赖做出什么事，任你动手打出去或者送官法办，村里再没一句话。” 凌城燕看着王福堂，没有立刻出声。 她仿佛看透人心的目光，让干了二十年支书的王福堂一张老脸，都有些顶不住了，想要躲开目光。 他心虚啊，他保证照看娘儿仨的。今天一早，老四媳妇向老伴儿和嫂子们拜托了，照看着孩子们……可他没能做到，让周喜英带着莲香闯进来，又抢又打。唉！ 凌城燕看了一会，就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我听大伯的。” 王福堂暗暗松了口气，回头和治保主任、大儿子王连起交待两句，遣散了围观的社员们，又打发人去请了村里的老长辈们来，亲自看着王贵堂和周秀英亲自签下断绝书，自此，王连生这一房，就和王贵堂、周秀英一家再无关系，生老病死，再不相干。 王贵堂不敢反抗大哥，周秀英却哭天抢地不肯签字，说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却被丧良心的女人给断了骨肉亲情…… 王福堂也不给她多说，直接让王连起带民兵抓人，依法办事，抢劫、伤人，该咋判咋判，周秀英胆子小，一吓唬，也只能胡乱摸摸眼泪鼻涕，胡乱地在断绝书上按了手印。 王贵堂、周秀英带着一家子灰溜溜离开，凌城燕招呼两位嫂子帮忙，把她路上抓的两只大鸟加茄子干炖了一大锅，村老、治保主任等一家一碗，剩下的，给大伯大伯娘送了一大碗过去，加一个砂锅焖牛肉，堂哥堂嫂连孩子们都在凌城燕这边吃了顿油水十足的晚饭。 第二天天还没亮，凌城燕就起身准备往县城去。 小杏和石头还在睡，小雨早早起来热了个饼子，加一筷子咸菜丝，又把水壶灌满热水，送凌城燕出门。 大堂哥和大堂嫂已经等在门口了，见她出来，大堂嫂笑着就往里走：“你放心，俺和你二嫂分了工，今天俺替你守家。” 凌城燕笑着道谢，推车出门，王连起把她送到村口：“你昨天说和连生离婚，是不是遇上啥事了？还是连生那边，又生了什么变故？” 凌城燕笑笑：“大哥别担心，昨天我就是那么一说，我们都没什么事。要说有事，也是好事，昨天，大队长又偷偷给我发了冠军补助，一沓票据，布票、粮票、油票、肉票，都是好东西。” 王连起明显松了口气，笑着恭喜，目送着凌城燕上车离开。 昨天回家，他又细细地问了老爹，其他的还好，就是凌城燕说离婚一事，爷儿俩都有些嘀咕：是不是老四王连生又有啥变故，要殃及家人了？ 还好，凌城燕说没事。 凌城燕车子上带了根长棍，虽不是啥好材料，却也是她上心挑的，勉强能用一回。 这一半年，随着政策放松，小商小贩的渐渐冒头，随之死灰复燃的还有小偷小摸、断道儿打劫的，都时有发生，更何况，她还刚和必经的龙胜村结了仇……总要小心防备些。 这一路倒是顺遂，连块土坷垃都没压上。 凌城燕顺顺当当到了大院，放好车子，也没去餐厅，直接去了马厩，牵了她骑过的那匹黑栗色马儿，刷洗一番，装了鞍辔，去训练场小跑了几圈。 有人在训练场边鼓掌，凌城燕回头，看到了大队长张寒朝。 “你这么喜欢马，索性晚上就骑马回去好了，来回也能省些体力。”张寒朝拍拍明显很兴奋的马儿，笑呵呵道。 凌城燕眼睛微亮：“真的可以吗？” 张寒朝点点头：“军马我不敢私卖，你骑一骑，我还是能做主的。” “多谢大队长。”凌城燕笑着道谢，摸摸马儿的额头，又补了一句：“要是哪天能卖了，您也记得给我说一声。” 张寒朝点点她，无奈地笑着摇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真心喜欢马儿。” 终于，张寒朝开口说起工作安排的事：“这件事先放一放，你好好准备全区比武，等你得了全区冠军，说不定都不用窝在县里，要被区里发掘了去呢。” 第五十六章 扭曲、义正辞严 凌城燕听出了他的宽慰之意，却也听明白了，目前她的工作安排，张寒朝也很为难，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她再挣个全区冠军！ 凌城燕对‘正式工’没什么念想，平静淡定地点头应了。 没想到的是，她懒得生事，却偏偏有人不让她清净，上午的训练刚开始，凌城燕第一轮刚打完，就过来一个中山装眼镜男，态度古板高傲，居高临下宣旨一般通知她，领导叫她过去一趟。 凌城燕看一眼不远处的干事李海洋，道：“我要请个假。” 眼镜男皱着眉，不耐烦道：“请什么假，领导叫你去，不用请假。” 凌城燕没再理他，抬脚走向李海洋，说明情况的同时，凌城燕也是想知道，眼镜男的身份。 果然，小李很上道，“原来是钱副主任找你，那你就去一趟吧，我去跟大队长报备一下。” 略停，李海洋低低地补了一句：“这是钱副主任的秘书郑京，人家可是京城人。” 说到京城人，李海洋的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调侃。 凌城燕没注意京城，只注意到郑京的名字，再回头看一眼，板板正正的四口袋中山装，上边的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还有四四方方的黑框眼镜，梳得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头发……还真是够正经的。 凌城燕请了假，跟着郑京一路走去，没有去钱副主任的办公室，而是来了小会议室。 在大院里混了几天，她对地形有了大致了解，主要人员也知道，就是个别没见过面，对不上。 钱副主任之前就在凌城燕面前刷过存在感了，正是他，以凌城燕丈夫入狱为理由，破坏了她的工作安排。 如今，凌城燕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只是不知道，一个工作安排而已，钱副主任拦都拦了，还找她做什么？难道，这么一件小事里边，还能做出什么大文章来？ 到了小会议室，看到屋里的几个人，凌城燕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钱副主任不在，小会议室里只有龙胜大队的支书、民兵队长两个人。 把凌城燕带到小会议室门口，郑京就一声不吭离开了。 屋里两个人对凌城燕的到来没有意外，却齐齐撇开头，没人搭理她。 凌城燕对这种程度的无视和慢待并不在意，她拖了把靠门口的椅子坐了，姿态放松而随意。目光落下，看到屋角放着个报刊架，她索性坐到那边，拿下一份报纸看起来。 另一边坐着的两个人脸色都很难看，张庆广恨恨道：“真当拿个名次就了不起了，不过是个坏分子家属……” 张玉桂低咳一声，打断了张庆广的话。 凌城燕却已经听到，也终于算是知道，自己工作安排受阻的源头了。 她就说，自己一个小人物安排工作的小事，怎么就劳烦到县里副主任这种实权人物亲自操心过问了？却原来，是龙胜大队这些人冒了坏水。 她没理会，因为，公社副主任赵红旗过来了。 进门，看见双方各据一边，赵红旗眼睛眯了眯，随即扬起一脸笑，笑呵呵和屋里人打招呼：“凌城燕同志来了，耽误你训练了。” 凌城燕淡淡道：“不耽误。” 赵红旗觉得这是‘刺儿头’的软钉子，却也并不意外，依旧笑呵呵道：“大家再稍等片刻，领导工作繁忙，日理万机中挤出一点时间来处理咱们这件事，同志们等一等也是应该的吧，哈哈哈。” 他自以为很幽默地笑起来，龙胜村的两个人也赔笑连连，只有凌城燕脸色淡淡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赵红旗这下就笑不出来了，脸色沉下来，目光透出几分阴鸷。 “一个村里娘们儿，自衬在县比武得了个第一，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谁都不放在眼里。”民兵队长张庆广不遗余力地给凌城燕上眼药。 看上去老实憨厚的龙胜大队老支书张玉桂叹着气：“年轻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一下子有点儿成绩可不就飘了嘛。” “看不起咱们小老百姓也就算了，连公社领导和县领导也不放在眼里……”张庆广的话没说完，脚步声响，钱副主任走了进来。 只是，钱主任不是一个人，他旁边的人比他高出一个头，身材挺拔，一身正气，却是大队长张张寒朝。 他们身后还跟着郑京和小李干事。 钱副主任四十多岁，干瘦的身形，加上黑黄的皮肤，一张嘴一口锈黑色的烟渍牙，像个痨病鬼。 他径直走到最里边的椅子上坐下，抬手往下压压，示意众人落座，看都不看凌城燕，只看着泰平公社几人，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说说情况吧。” 龙胜大队两个人都不敢开口，齐齐看向赵红旗。 赵红旗被推出来发言，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只不过，他把龙胜大队几人持械拦路抢劫，说成了民兵巡逻被误会了。 钱副主任认认真真地听赵红旗汇报完，笑着挥挥手，语气轻松道：“这就是两个大队之间的小误会嘛，我还当是什么大事。既然是误会，说明白了，误会解开就好了嘛……” 张寒朝笑笑，打断了钱副主任，道：“既然是双方都在，咱们不能听一面之词呀。凌城燕同志，你当时是在场的，你来说说当时情况。” 凌城燕点点头，脸色平静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具体情况就是这些，另外，我有两个疑问：一，当时赵副主任并不在现场，不知道你说的情况是从哪里听来的？二，张队长说是民兵巡逻，但据我所知，民兵夜里巡逻一般安排在麦收、秋收两季，一组两个人，最多携带一支武器。而那天龙胜大队是五个人，携带了两杆武器外，还携带了砍刀、斧头等利器……我想，张支书和张队长能给我解释一下。” 张庆广脸色铁青，张玉桂略强一点，也强不了多少，两人都是哑口无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五十七章 杀手锏、吊蚬 他们自觉走通了公社赵红旗和县钱副主任的路子，大队里那几个人指定能够捞出来了。 谁成想，事到临头多了个张大队长不说，他们也对南里村这个女人低估了。 一个农村女人而已，哪怕夺得了县比武的冠军，他们也没觉得多了不起，谁成想，竟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嘴皮子也利落，一番话说下来，几乎把他们废了许多心思编的谎言，一下子推翻了。 赵红旗咳嗽一声，开口道：“虽然人在公社，但并非不允许探视嘛。再说了，年轻人夜里巡逻，碰到一起，窝在避风处抽抽烟、吹吹牛也是正常，不能因为人多就否认了他们巡逻嘛。” 凌城燕看脸色好看不少的龙胜大队两人，还有一直把自己摆的高高的，一副秉公办事嘴脸的钱副主任，突然勾了勾嘴角，伸手拿出一张有一点皱巴的纸来，抖了抖，递给张寒朝。 小李站在张寒朝身后，好奇地探头看一眼，竟忍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 张寒朝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眼角眉梢甚至带了些笑意，咳嗽一声，遮掩过小干事的冒失，抖了抖手中的纸张，笑呵呵道：“有了这个，我看就没必要再讨论了，可以直接判了。” 说着，直接起身，拿着那张纸举到钱副主任面前，让他看，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摆明了是防备钱副主任啊。 钱副主任看见凌城燕拿出那张纸，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她抖动纸张，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纸上的几个暗红色的手印，大概都有了猜测。 此时，张寒朝一脸得意地把纸举到他面前，不是对他的尊敬，这是当场打他的脸呐。 他双手一按桌面，忽地站起身，撞开张寒朝，一声不吭地大步离开了。郑京看一眼张寒朝和那个农村妇女，也匆匆追了出去。 “不可能，黑灯瞎火的，怎么可能有口供！”张庆广失态地嚷嚷起来。 张寒朝看着他们，却完全没了笑意，冷冷道：“判案子凭的是证据。” 白纸黑字写的口供，还有每个人的手印，这就是最有效的罪证。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了？ 简单丢下一句，张寒朝带着凌城燕和李海洋一起出了小会议室。 走出来几步，张寒朝对凌城燕道：“你安心训练，好好准备区里的比武，其他事，不用操心了。” 凌城燕点点头，没多说，回了训练场。 这天晚上，她骑了那匹栗黑色的马儿回家。 骑马对于她来说，和吃饭喝水也差不多了，远比骑自行车来的自如和愉快。 骑自行车只能顺着平整的路面走，骑马却便利的多，只要不是太宽的沟渠、太密集的灌木丛，都可以平趟。 于是，凌城燕干脆沿着河滩跑了一段，原本想着再打只野鸭或者大雁什么的，给孩子们改善伙食的，没想到，遇上了两个吊蚬人。 凌城燕前世没去过沿海，吃海产的机会并不多，到了这里，倒是离着海边近了不少，日常农家最常备的就有咸鱼、虾酱，都是地道的海边东西。 “蚬？”凌城燕有些好奇地下了马。 那人从腰间挂的篓子里拿出一个来给她看，虽然裹着些黑黢黢的泥巴，但还是能看得出外边裹着两片贝壳，比男人的手指长一些，两指宽，特别明显的特征是有两条肉肉的腿儿，从贝壳一端露出来，。 “挺大的！”凌城燕感叹。 “这不是最大的，这个也就是两年，三年以上的老蚬才大，能有大半扎长，小孩儿胳膊粗，一只能出二三两肉。” 说着话，另一个人弯着腰突然发力，手中特制的铁丝吊钩提起来，高声大叫道：“钓到一只大个的。” 凌城燕两人都跑过去看，果然，就见那人手里拖着一只比他巴掌还长的大蚬。 凌城燕看了一会儿热闹，还顺势把两个人钓的十来斤蚬都买了，连带要了个篓子装着，挂在马背一侧，回了家。 骑马比骑自行车还快些，她到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 大堂嫂和红苓娘俩都在她家，凌城燕晃晃手中的篓子，招呼跑出来的小杏和小雨、红苓：“看我带回啥好东西了。” 几个人跑过来看，小杏小雨都不认识，倒是红苓见过两回：“蚬，婶子钓的吗？” 大堂嫂也走出来，看着倒在盆子里的蚬咂嘴：“这可是开春最好的鲜味儿，料一下，剥肉包韭菜饺子最好吃了！” 凌城燕扭头看着她笑：“你去割韭菜，我和面！” 大堂嫂笑道：“前天才吃了牛肉饺子，哪能天天吃饺子，日子不过啦……这样，做韭菜蛋花汤，也好喝，鲜的很！” 说着，风风火火回去割韭菜去了。 至于这些蚬，都不用凌城燕动手，红苓小雨和小杏三个，舀水清洗，又入锅料过，捞出来之后，放在个大盆子里，三个丫头围着剥肉。 红苓很有经验地指点小雨和小杏：“把这些黑色的线摘干净，摘不干净，吃了会肚子疼。” 凌城燕喂上马，又自己洗漱了，三个丫头把蚬子都料理好了，去了壳的蚬子肉，肥嫩饱满，就是两个肉肉的小腿腿有点儿像虫子。 大伯家菜地里的韭菜刚长出来不久，还不到一扎高，大堂嫂割了两垄回来，坐在院子里摘干净。 料蚬子的水放了一阵，一点点泥沙杂质都沉了底，用勺子撇着清汤盛出来，刷干净大锅，放一点猪油炝锅，料蚬子的水倒回锅里成了汤的基底，烧开锅后，放入春天第一茬最鲜嫩的韭菜段儿，然后调入面糊，再打一个鸡蛋进去，韭菜和海鲜碰撞出来的浓浓鲜香四溢开来，吸引着每一个人。 洗剥干净的蚬子肉则另是鲜美的极品，并不需要过多的调料烹制，只需加一捧面，打两个鸡蛋进去，调匀后，放在烧热的油锅里慢慢煎至两面金黄，撒一把韭菜末儿，出锅装盘，就是令人食指大动的春季第一鲜。 凌城燕盛了一汤盆子蚬汤，又装了一碗煎蚬肉，亲自给大伯娘送过去。 大堂嫂和红苓则被她留在自己家一起吃饭。 第五十八章 一转眼，县里的三天集训结束了。 全体十五名参赛民兵在训练场集合，听大队长张寒朝训话。 主要两点：一是回家休息一天，后天一大早在县里会合去区里比赛。二是叮嘱众人回家后要注意，避免受伤、生病。 最后，张寒朝极具鼓动性地用力挥挥手，道：“我提前向同志们透露个好消息，县里研究决定，此次参加全区比武，获得冠军的同志，县里将有特别大奖。同志们，加油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齐齐看向凌城燕，眼睛里满满都是钦羡。 在众人心目中，凌城燕这位神人就是为了夺冠而生的。一百五十米靶还能发发十环，去区里打一百米靶，拿冠军还不是跟白捡一样的？！ 被众人瞩目的凌城燕却仿佛没察觉，听到一声解散后，就径直走向张寒朝。 她也没别的事，就是问问那匹栗黑色马儿会不会被送走。今天训练间隙她隐约听到，县里申请了一辆新车，以后就有两辆吉普车了，更新换代，马匹就要淘汰几匹。 战马是战士的伙伴，是可以全心信任的战友，凌城燕不忍心马儿被送走……许多淘汰的牲口其实都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屠宰场。 张寒朝一听她的问题就笑了：“是要淘汰几匹马，现在还没确定淘汰哪几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军马不会杀掉，而是会被送回军马场，然后由军马场区别，有战力的继续饲养战备，没有战力的就卖给各大队，拉车耕地，还能用几年呢。” 凌城燕暗暗叹了口气，道：“若是可以，麻烦张大队把我骑的那匹马留一留。” 张寒朝笑着摇头：“早知道你这么喜欢马，当初发奖品的时候，就不该给你发车子，直接发匹马给你好了。” 说两句话，凌城燕暂时告别参赛的同伴，和张万祥、吴青云坐上公社来接的拖拉机。 王连起赶着骡车等在了公社门口，三人上了车离开公社，王连起这才告诉三人，龙胜大队那几个人判了，抢劫罪，两个拿火器的判了二十年，三个拿刀的判了十五年。 凌城燕早就想到了，没有太过惊讶，张万祥和吴青云听了，都沉默了，好半晌，张万祥才道：“活该，要不是燕姐厉害，那些人拿着枪和刀埋伏，肯定没想放过咱们……说不定打算要咱们命的。” 吴青云也点点头，又叹口气道：“判的一点儿不重，俺就是觉得，人啊，还得踏实做人。” 回到家，二堂嫂带着小雨差不多做好了晚饭，用猪油炒的青萝卜，放了两个干辣椒的，辣乎乎香喷喷的，在院子外头就闻见香味儿了。 凌城燕留二堂嫂吃饭，被婉拒了，说孩子们都在家。 凌城燕没勉强，装了一碗萝卜条，又抓了一把糖塞进二堂嫂的口袋。 休息一天，凌城燕没事人一样跟着队里下地干活，嫂子婶子们难免凑上来问东问西，县城啥样啊，县城里都穿啥、吃啥，是不是顿顿大白馒头、猪肉片子啊？ 村里人本就很少出门，妇女们出门的机会就更少了，这些嫂子、婶子们中，一多半没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就是去趟公社。 没进过县城的她们，对县城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凌城燕没有不耐烦，一一回答了众人的询问，又道：“县城里也和咱们社员差不多，有的人家挣工资的多，就能吃上白面馒头，偶尔还能吃顿肉。也有很多人一家子只有一个人拿工资，还有的一家老小都没有拿工资的，只能给厂子打点儿零工挣俩钱糊口，玉米饼子都吃不饱的人家也不少。” “哎哟，俺还只当城里人都是顿顿白面馍馍、炖大肉呢，原来也有吃不饱的人家啊。” “可不是咋地，俺以前也觉得城里人好，吃供应粮，听小杏娘这么一说，才知道，哪里都有富裕的，也有穷的。” “依着俺说啊，城里人要是不领工资，还不如咱们农村人呢。农村人好歹有自留地，有菜园子，撒把菜种子，一年吃的菜都有了。地里的庄稼好好侍弄着，也能混个肚饱……城里人吃棵葱都得花钱买，没钱才难呢。” 凌城燕听着妇女们边干活边叽叽喳喳议论，嘴角勾了勾。 上工下工的时候，她都看见了老王家二房的那些人，不过，这次那些人好像长了记性，没往她面前凑，一个个躲得远远地，凌城燕也就当没看见。 一天过去，晚饭前，大伯娘打发红苓送了半篮子菠菜和一掐羊角葱来，开春菜园里最先长的就是这两样了，从寒冷里就开始萌发生长的菠菜平铺着，叶子表面有些发红，看上去丑巴巴的，其实特别鲜嫩，口感有一点点甜，是菠菜最好吃的时候。 羊角葱是冬天埋在土里的，开春扒开土葱就重新发芽生长出葱绿的叶子来。原本的一棵会分生出两三棵来，葱白鲜嫩，葱叶碧绿，蘸酱或者做个葱花汤都是极好的。 红苓放下菜，笑道：“俺奶奶说了，晚上让俺过来住下，婶子你明天早走也不用担心家里。” 凌城燕笑笑道：“我还真愿意你过来住着热闹，就是我这里炕小，小雨常常就被小杏踢到，你来了实在是睡不下。” 说着，又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也得盘算盘算，该添一张床。” 晚饭后，大堂嫂和红苓红芝没再过来，凌城燕带着小雨小杏写了几个字，看了一会儿画书，也就早早洗洗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黑洞洞的，小雨就起了，悄悄出来，洗洗手准备烧火。 凌城燕也跟着起了，穿衣起身，制止道：“不用做饭了，这么早吃不下，到了县里，会统一安排早饭。” 小雨喃喃道：“姐真本事，县里领导都管饭。” 凌城燕摸摸她有些蓬蓬的头发，简单洗梳一下，背起挎包水壶，出了门。 她没让小雨出门，看着小雨把大门关上闩好，这才快步往大队部去了。 第五十九章 全区比武 搬到知青点，没了那些苍蝇似的人在旁边嗡嗡，不光凌城燕觉得畅快舒心，连小杏也眼见着活泼起来。 这不，晌午吃饭，偷偷剩小块卷子和半碗粥在碗里，就说自己饱了。 凌城燕笑着点点小丫头的鼻尖：“你把自己的饭吃完，我给大黄准备了吃的。” 小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真的？” 凌城燕抬抬下巴：“不信，你去看。” 小杏啪嗒啪嗒跑出去，就见大黄正在窝旁边低头吃着东西，小杏凑近了一看，竟然好像是肉汤泡了饼子。 大黄见小杏过来，停下来，用头蹭了蹭小杏的腿。 小杏摸摸大黄，转身啪嗒啪嗒跑回屋里：“娘，你给大黄吃的肉汤？” 凌城燕点点头，在小丫头拿一大堆问题砸过来之前，又道：“野兔的内脏，煮了一下。” 她在大楚时养猎犬，都是喂生肉、生内脏的，但大黄只是一只普通的看家狗，没吃惯生肉，凌城燕才煮过后喂它。 “娘，你真好！”小杏欢喜地扑上来抱凌城燕的胳膊，却被凌城燕抬手挡住：“摸了狗要洗手。” “唔，好吧。娘，你太好啦，嘻嘻……”小丫头嘟嘟嘴，又瞬间展颜笑开，哒哒哒跑去洗手了。 吃过午饭没多会儿，两位堂嫂又来了，带了给她和小杏做的新鞋，还帮着把院子里一片废弃的菜畦子收拾了一番。 大堂嫂赵二妮身膀结实有力气，用铁锨翻地，一边念叨：“现在翻起来，赶着栽一些葱秧子，过几天种些茄子辣椒的，再过些日子，俺帮你打听着，谁家有扁豆苗、丝瓜苗啥的，移几棵来栽在墙根下……再弄些条子、树枝把篱笆扎一扎，菜苗出来最怕鸡祸祸，一口一棵，这一畦子菜苗还不够两只鸡一顿吃的呢。” 凌城燕一听，翻地种菜啥的她不会，但砍树枝这活儿她能干啊。 “我借把斧头，砍些树枝回来。” 肖娟从屋里出来，递给凌城燕一把斧头：“你看看这个行吗？我们屋里有些工具，你用啥尽管过来拿。” 当初知青人数最多时超过十个，这些人回城，农村用的家伙事儿都丢下了，堆在屋里生锈落灰的，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让凌城燕用呢。 凌城燕接过来一看，斧头的质量做工都不错，就是绣有点儿多，别说斧子刃口没了丁点儿亮光，整个斧子头都老厚一层铁锈，明显好长时间没人用过了。 肖娟顺着凌城燕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斧子上的铁锈，吐吐舌头，道：“男知青去年就都回城了，就剩下我们两个，都不会用这个。” 凌城燕笑笑：“是把好斧子，磨一下就会很锋利，多谢了。” 说着，很自然地拱拱手，拎着斧头去了大门口，大门口铺着几块青石，门两侧还放了两块，类似门当的，正好让她拿来磨磨这斧头。 端了半盆水，小杏知机地送过来一个矮脚凳，凌城燕往大门口一坐，大马金刀地开始磨斧头。 她先在大青石侧面的粗糙处蹭掉斧头上的铁锈，清水冲洗过，这才把清水泼湿青石上面。 水泼上去，冲洗去表面的浮土灰尘，露出一道细腻的石面，凌城燕用手指抹了一下，心道，青石上有明显的磨刀痕迹，看来，之前就被人当过磨刀石，不止一次啊。 想要用好手中的刀，都要先了解刀的脾性和特质，磨刀无疑是熟悉了解刀具的一个有效途径，这大概是所有使刀人共通的。 凌城燕端详了一下打磨掉铁锈的斧头，然后，开始磨，先粗磨，再细细地磨快锋刃…… 不多时，她手里的斧头已经换了个样子，铁锈尽去，露出黝黑的铁质本色，锋刃雪亮，仿佛闪着寒光。 凌城燕举着斧头，用手指贴着锋刃摸过去，满意地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前两天，大伯娘炖的鱼太香，让王莲香无法忘怀，凌城燕搬走，王莲香就猜测着，她会不会打许多鱼，偷偷炖鱼大吃特吃？ 心里猫抓一样，王莲香偷摸来到知青点外，趴在一棵杨树后边偷窥，没想到，刚到就见凌城燕拎把斧头出来，按在门口的大青石上一顿蹭，蹭的火星子直冒，吓得王莲香腿都麻了，想跑都跑不动了。 一阵疯狂磨斧子后，凌城燕竟然举起磨的锃亮的斧子，摸着斧子刃笑了，笑的那么诡异、那么渗人……哎妈呀，她不会怀恨在心，想着用斧头来砍人吧？ 王莲香差点儿给吓尿了，两腿抖得像打摆子，好不容易等凌城燕进去，她才拖着脚，一步步从树后边挪出来，却半点儿不敢停，跌跌拌拌往家里疯跑回去，一进大门，就喊上了：“娘，不好啦，那疯婆子要来砍人啦……” 凌城燕没留意有个偷窥者，她磨好斧头，进门和两位堂嫂打声招呼，又叮嘱杏儿两句，拎着斧头和一根麻绳出了门。 扎篱笆不用多粗的树枝，倒是村北种的一些杞柳和紫穗槐，枝条细长匀称柔韧，扎篱笆正合适。 地头上的杞柳和紫穗槐都是一年一收，大队里留一部分自用，编囤、编筐子都能用，还能卖一部分给收购站，多少也是一笔收入。 荒地里散生比较杂乱，因为土壤贫瘠些，也比较矮小，大多只有一米半左右，编筐不抵用，扎篱笆倒是正好。 收柳条分春秋季，开春前收割也算是正当时，砍了旧条子，根部会发出新的枝条来。 凌城燕找到一片紫穗槐，把麻绳解开铺在地上，拎着斧头开砍。锋利的斧头砍起拇指粗细的枝条来，非常轻松，不过两刻钟，就砍了一大捆。 凌城燕用麻绳捆好，蹲下去背在身上，稳稳当当一路回了家。 “哎哟，你出去多一会儿，咋就砍这么多条子啊？”大堂嫂赵二妮惊讶着，丢下手中的铁锨，跑过来接着凌城燕。 二堂嫂郑小田拿着铁耙子耙地整平，也丢了家什跑过来，帮着赵二妮把一大捆条子放在菜畦子边，打眼一看，夸奖道：“燕子用心了，这条子根下留的斜岔儿，正好扎篱笆用。” 第六十章 凌将军临危不惧拦惊马 再次从百货大楼前面经过，有人试探着和李海洋打招呼：“李干事，你看咱们现在回去也睡不着，不如让咱们去百货大楼转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转一圈就回去休息。” 另一个人也附和：“对啊，对啊，咱们下午比赛，完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来逛了，难得来一次区里，你说连百货大楼都没进去看看，岂不是太亏了。” 李海洋看看几个人，又抬起手看看表，犹豫片刻，点头道：“那就给大家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都在门口集合。” “嗷，李干事太好了！”几个人欢呼着，飞跑过马路，跑进百货大楼去了。 凌城燕没跟上，或者说，一步没动。 李海洋有些意外地看她，笑道：“你不去逛逛？” 凌城燕摇头：“我和李槐花商量好了，下午比赛完了再来逛。” 这会儿逛完，买的东西怎么办？放在招待所，还是带去比赛场？她不是自找累赘的人。 李海洋笑笑，给她指了招待所的方向，让她自己先过去休息。 招待所在大院对面，和百货公司只隔着一个院子。 凌城燕穿过马路，准备往招待所去，突然街头传来一阵呼喊声。 “马惊了，闪开，闪开！”喊声慌乱中带着急迫， 凌城燕刚刚走过马路，回头就看见，一辆马车疯狂地朝着这边冲过来，路上的自行车、行人纷纷四散躲避，尖叫声、孩子的哭声乱成一片。 凌城燕转头四下里看看，恰好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男人，慌乱中甩下自行车，跑到路边，那辆自行车摔在地上，轮子还在转动着。 “用用你的车子！”凌城燕几步上前，双手提起自行车，扔出去，恰好砸在那匹疯马的脖颈后方，马儿嘶鸣一声，身体被砸得偏向一方，却又被车辕限制住，拖拽着马车冲向路边的一棵大柳树。 凌城燕几步跑上去，眼疾手快拽住马缰绳，用力一拽，一拉，马儿前蹄腾空，长长地嘶叫一声，再次落地，前蹄踏踏，却渐渐安静下来。 车辕上几乎摊成一团的驾车人滑下车，双腿软的几乎站不住，脸色也煞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却还是抖着嘴唇道谢：“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同志。” 凌城燕安抚地拍着马匹的脖颈，从书包里摸出一块糖喂给马儿，回头对赶车人道：“刚刚情况紧急，砸了你的马，你多担待。虽然看着没有大碍，但你待会儿最好带它去兽医站看看。” 赶车人手扶着车辕，让自己站住，连连点头应承：“哎，哎，俺不怪你，你救了俺一条命，俺哪能不识好歹还怨你呀。俺待会儿就带它找兽医看看……俺这马儿一向牢稳，不爱耍脾气，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突然惊了……” 凌城燕看着喷着粗重鼻息的马儿，摸摸马脖子上肿起的一块，道：“找兽医看看，有时候，马病了也会受惊。” 两人说着话，自行车的主人蹬蹬蹬跑过来，忙不迭地把摔在地上的车子扶起来，上下左右一番检查，然后瞪着凌城燕就吼上了：“你这娘们咋回事？随随便便拿人家车子摔啊，你看看这车蹬子车圈都摔坏了，还有这里，磕掉了这么大一块漆……” 凌城燕已经安抚好了马儿，听到车主的嚷嚷声，转回头道歉：“对不住，当时情况紧急，没有其他能用的……” “紧急咋了，紧急你就拿别人车子摔着玩儿啊……”车主却根本不领情，不依不饶地嚷嚷着，还夹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 李海洋也跑了过来，看到这情形，忙开口道：“这位同志，你看，我们这位同志也是为了制服惊马，避免伤到更多的人和东西，是见义勇为……你这车子摔坏了，很对不住，这样，我知道前头有个修车铺子，我陪你过去修车子，修车费我出，咋样！” 一边说着，一边朝围拢上来的群众笑笑，又道：“哪位受累，去路口岗亭里报个案。” 虽然凌城燕及时出手，制服了惊马，避免了伤人，但马车一路横冲直撞过来，还是有些骑车的、步行的人摔伤、磕伤的，需要后续处理，也需要安抚群众，这些工作，最好由公安过来处置。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喊：“公安来了，公安来了，让一让！” 那个赶车的人已经挡住了自行车主人，有些局促，有些紧张道：“俺的马惊了，这个大妹子也是为了拦惊马救人，大兄弟，不，大哥，你看车子咋修，花多少钱俺掏……” “我这金鹿车子一百多块钱买的，你能掏得起吗？”自行车主人不屑地打量着赶车男人。 赶车男人更加局促了，手不停地摩挲着车辕，却还是说：“俺身上没带这么多，俺去借……” 公安人员也挤进了人群，看到的正是赶车人不停向自行车主人哀哀求告。 “你们先停一下，谁能给我说一下经过？” 不用几个当事人说，旁边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公安人员在岗亭上其实看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就是对在场的几个人对不上号，群众们一说，他也就明白了。 抬抬手，止住仍在不停发声的群众，公安人员手指一划拉，指着场中的几个人道：“你们几个人，都跟我去岗亭，协商一下如何处理。” 李海洋却上前一步，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过去：“我是富城县人武部的，这位是我们县来参加大比武的凌城燕同志……” 公安人员看了凌城燕一眼，笑呵呵比了个大拇指：“凌城燕同志真是厉害！” 说完，就表示李海洋和凌城燕可以先离开了，别耽误了区里的大比武。 自行车主人还想拦着两人不让走呢，却被公安人员制止：“我说你也行了吧，人家女同志见义勇为，不怕危险，勇敢地冲上前拦惊马，这可是值得咱们所有人学习的好榜样啊。” 自行车主人横了横脖子，正想说‘与我何干’？ 就听围观群众纷纷附和着公安人员七嘴八舌地数落上了。 “就是，就是，人家是见义勇为，不怕牺牲地拦惊马，你还计较个人的一点小得失，差的太多了吧！” 第六十一章 做好事要成双 “人家一个女同志见到惊马，不怕牺牲地冲上去了，你个大老爷们儿吓得扔下车子就跑……换成是俺，俺早捂着脸跑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嘚吧嘚，嘚吧嘚的，啧啧啧，这脸皮是真厚啊！” “你没听人家说嘛，人家那车子是新买的，一百好几呐！” “就他这车子，骑了最少五年了吧？还一百好几？能卖个百儿八十的都算是买家眼瞎。” “何止五年哟，起码有十年了，车铃铛都没了，车蹬子都换过了，还有那车链子，骑不了多远就得掉链子吧？” 一听这位分析的头头是道，周围人都朝他看过来，就有认识的叫出了他的身份：“哎，这不是前头修车铺的李师傅嘛，李师傅修了二十年车子，他说十年，肯定少不了……” 众人讨论的热闹，哄笑成一团。 自行车主被众人一阵数落，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实在待不住了，推着自行车，低着头挤出人群，灰溜溜走了。 比凌城燕和李海洋跑的还快呢！ 两人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用替赶车的人担心了，和人打个招呼，也挤出人群，往百货公司门口走去。 耽误这么一阵，也到了李海洋说好的会合时间了，索性会合了一起回招待所。 也就是巧了，两人刚刚走到百货门口，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从门里跑出来，慌不择路的差点儿撞上凌城燕和李海洋，趔趄了一下，连声抱歉都没有，拔腿就跑。 李海洋嘀咕：“这人……” 凌城燕也皱了皱眉毛。 紧跟着，就听门里头有人喊：“抓小偷，拦住那个小偷！” 李海洋听到喊声，拔腿就朝那个年轻男人追上去，然后，觉得身边有人速度很快地超车，追着那小偷跑了几步，然后一个飞踢，小偷就被踹翻在地上。 公安人员刚刚处理完惊马事件，还没等回岗亭，听到这边的喊声跑过来，恰好看到刚才见义勇为拦惊马的女同志，一脚把小偷踹倒在地上，登时笑了：“同志，又是你呀？真该好好表扬你这种好同志，让大家都跟你学习呀。” 凌城燕摆摆手，转身往回走，迎面就看见有些无奈的李海洋，还有跑过来几个人，竟然是富城县来参加比武的几个人。 刚才跑在最前头的就是富桥大队的神枪手郑红伟，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能给凌城燕比起大拇指：“厉害，俺是真服气！” 凌城燕笑笑，拍了他一下，“你这体力……也就能搞搞射击了。” “哎，你这人……咋戳人心窝子呢？！”郑红伟抗议。 公安人员已经从小偷怀里掏出几个钱包，还有些零零整整的钱票，询问郑红伟几个：“几位同志，看看哪个是你们的？” 郑红伟有些忸怩地上前，指指一个绣花手绢包，“五块钱，四尺布票。” “哟，这手绢够鲜亮的，是没过门的媳妇绣的吧？！”身后几个人立刻起哄。 郑红伟想黑脸，嘴巴却控制不住地咧开着，笑骂：“滚滚滚！” 一会儿功夫遇上两桩事，郑红伟领了自己失窃的钱包，一行人回了招待所，不敢再在街上晃荡了。 李海洋把人送到招待所，也忙忙地赶回比赛场。他这么着急回去，不仅仅是因为比赛，还有凌城燕同志的两次见义勇为，这可是树立模范标兵的绝佳事例。 顺手，还能把钱副主任和人事科候政风的脸打肿，真真就是瞌睡了送枕头，老天爷都站在张大队这边儿啊！ 另一边的公安同志，记下了李海洋的工作单位，也记住了凌城燕的名字，回到岗亭，把那个倒霉的小偷铐在岗亭外的栏杆上，就进了岗亭拨通了局里的电话。 像这样连续两次见义勇为的事情，是一个女同志，还是来参加地区大比武的民兵代表，各方面都是极难得的，正好局里要搞‘抓典型树新风’活动，今日这位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好人好事模范标兵啊！ 凌城燕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打算，到了招待所，另外四个男民兵一间房，她自己一间房。 房间里有暖壶，可以去锅炉房打热水。 早上坐卡车一路颠簸过来，真真是灰头土脸，满身行尘。 她前世守边住过营帐，并不娇气，吃得了苦，但若是有条件，她还是爱干净的。 简单地梳洗了一遍，凌城燕就和衣躺在床上，睡了。 随时随地都能入睡、恢复体力，也是她前世在军中练出来的，哪怕是大战间隙一刻钟，她也能打个盹儿，快速恢复体力和精力。 这一觉，她睡得倒是很好，直到李海洋跑过来叫几人去吃饭，凌城燕才醒过来，用冷水洗把脸，快速地恢复了精神，背上挎包出了门。 地区食堂比县里好一些，中午竟然有肉又有鱼。 凌城燕瞅见小黑板上写着：红烧肉，一份三毛五；炖鲤鱼，两毛五，又有虾皮凉拌菠菜和菠菜蛋花汤两个素菜，都是一毛五一份。 “啧啧，红烧肉才三毛五，就是不知道能给多少。”队伍里有人小声嘀咕，看衣着也是县里来参加比赛的民兵。 凌城燕负责打菜，李槐花去了另一个窗口打馒头。 刚刚她已经从李海洋那里问到了比赛结果，李槐花没能进决赛；张万祥和吴青云都进了决赛，却只有张万祥得了个第三名。 而且，整个上午，富城县一共三人进入决赛，却只有张万祥得了个第三名。 李海洋说完这些，还笑道：“大队长说了，咱们的王牌在下午的射击比赛。” 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但是凌城燕很敏感地察觉到，那些人看的都是排在她后边的神枪手郑红伟。 凌城燕耳力好，倒是听到其他县的人窃窃私语，那些目光的主人议论的也是郑红伟，毕竟，上两届的冠军，有名的神枪手，盛名在外啊。 就在地区里吃两顿饭，李海洋发的饭票、菜票很充裕，凌城燕一点儿没节省，打了份红烧肉和一个菠菜蛋花汤。 第六十二章 初赛，大佬现身 每个人带一个饭盒，见她没有容器，大师傅还好脾气地借给了她一个饭盒打汤。 端着菜回来，李槐花已经打了馒头回来了，见她端着几份菜，连忙起身接过。 她只打了一份拌菠菜，默默地抓着一个二合面馒头，低头吃饭。 凌城燕低声道：“下午咱们就回去了，你的菜金剩下岂不浪费了？” 李槐花咽下嘴里的菜，飞快地看了凌城燕一眼，低声道：“俺问过了，饭票和菜票都回收。” 凌城燕笑笑，夹了两块红烧肉，给自己和李槐花一人一块，然后把装红烧肉的饭盒装进了挎包，一边笑着低声道：“难得遇上不要票的肉，价钱还便宜，买一份带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李槐花心里舒服了些，脸上也带了笑，“听你说的，两个孩子一定特别好玩、特别喜人，俺都想去你家看看了。” “去啊，隔得又不远，哪天有空就去，我们那俩小的最喜欢热闹了，巴不得家里见天有人呢。”凌城燕吃着馒头喝着菠菜汤，速度飞快。 不等其他人吃完，她把饭盒洗干净，又去了打菜的窗口，把剩下的饭票换了菜金，全部买成红烧肉和炖鱼，另拿了一块二把饭盒也买下，一并装进挎包里。 总归是来地区一趟，带两个好菜回去，让三个孩子也解解馋。 吃过午饭，一行人就再次前往比赛场地。 经过一个中午，射击场远端已经布置好了靶子，射击位也准备到位，就等着比赛开始了。 参加射击比赛的民兵先去大会组委会报道，抽签确定初赛的分组。 凌城燕上前，从纸箱里摸出一个纸团，打开来，递给记录员。 郑红伟探头看过来，吐一口气：“幸好，幸好。” 凌城燕剔眉看他，郑红伟苦笑：“俺是第一组，你第二组在俺后边，挺好。” 旁边一个有点儿敦实的青年却苦了脸：“好啥好啊，俺是二组。” 还有两个脸色也不好看：“俺俩是三组、四组！” 和凌城燕分在一个组，很明显就少了一个晋级名额；而落在凌城燕后边，以这位那出神入化的射击技术，一溜十环打下来，就问排在后边的选手压力大不大？心态不崩都是坚强的了！ 尽管他们已经被摩擦了好几天，但前头有个发发十环的，就问你压力大不大？ 其他县的选手不知道富城县这些人心里想了什么，但那些人绝对想不到，他们心中畏惧钦佩五体投地的是凌城燕。 凌城燕才22岁，年纪不大，看上去又眉目清丽、纤细柔弱的，太过纯善无害，很难让人生出防备之心。 有人来到郑红伟面前叫板：“怎么看着这么不精神啊，难道咱们的神枪手，虚——了？哈哈哈……” “别这么说，人家可是连续两年的冠军！” “连续两年怎么了？没听过‘再一再二不再三’嘛？” 一名小伙伴在凌城燕身边介绍：“那两个人是利城县和惠县的，利城那个连续两年被咱们的神枪手压一头，都是亚军。” 凌城燕轻轻点头：“原来是千年老二和他的小跟班儿。” 淡淡的一句话出口，周围几个人都给笑疯了：千年老二——太形象了。 很快准备好了，第一组比赛开始。 郑红伟第二靶位，刚才挑衅他的那位老二兄第五靶位。 郑红伟站到位置上，就专心检查器械、子弹，完全心无旁骛。 张寒朝身边的三十来岁男人，是利城县的大队长刘大城，他对郑红伟这个神枪手眼馋两年了，这会儿更是赞许有加道：“你们这位，不愧是连获两届冠军的神枪手，真正的大将风范。 张寒朝只是笑笑，对方也只当他谦虚，刘大城没有多想。 民兵们各就各位，比赛开始。 枪声响起，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很快，第一轮全部打完，选手放下器械，报靶员跑上场统计靶数。 郑红伟微微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默默地等待着。 他尽了最大努力，至于成绩如何，此时的他反而想开了。 开始报分：第一靶位，一个七环，两个八环，一个九环，一个十环，共计四十四环； 第二靶位，五个十环，共计五十环； 第三靶位……四十五环； …… 第五靶位，两个九环，三个十环，共计四十八环； …… 第一组民兵退场，第二组参赛民兵上前，凌城燕和郑红伟擦肩而过，她笑笑，比了个大拇指：“很棒！” 郑红伟释然一笑，“决赛见！” 跟在他后边的那位老二兄哼一声：“拽什么拽！”凌城燕和郑红伟都只当没听见。 比赛机制是分组预赛，每个小组的前三名进入决赛。一共五个预赛组，最后将有十五名选手晋级决赛，进行最后的决战！ 第二组预赛开始，原本一脸轻松的张寒朝也站了起来。 利城县大队长跑去给他们县即将参加第三轮比赛的选手鼓劲、加油去了，一时，也没人注意到张寒朝的异样。 发令员喊出：“各就各位——” 选手们已经检查好器械、装填好子弹，听到这一声指令，伏卧姿持枪，做好了射击准备。 砰——第一声枪响！ 张寒朝的肩头也被人拍了一下。 他惊得一跳，扭头朝后瞪过去，却在看到来人后，扬起一抹苦笑：“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来人随意说着，却没看张寒朝，目光看向场中正在比赛的选手们，“几号靶位？” 张寒朝苦笑：“七号。” 说完，张寒朝向人身后跟着的两位看过去，用目光询问，这位大佬怎么有空过来看比赛了？ 后边两位笑嘻嘻，齐齐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也随即把注意力投注到场中的比赛上去了。 张寒朝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也看向场中，却见，这么一会儿功夫，七号靶位的凌城燕已经全部打完，利落地起身，举手示意，得到准许后，放下手中的，器械，退开一步，站立等待。 “这个凌……哦，凌城燕是不是参过军啊？”后边跟着的邢参谋戳戳张寒朝，低声询问。 第六十三章 决赛又现满分并列 张寒朝翻个白眼儿，在看到前头的韩广川司令也看过来时，立刻收敛脸色，规矩道：“这个，确实没有。她十七岁就结了婚，先后生下一女一子，没有离开过南里大队。” 韩广川又转回头去，后边的邢参谋看一眼贺政委，小声嘀咕：“居然真没参过军……” 这动作、气势，可真不像没进过部队的人啊。 若是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她在部队中待过很长时间。 张寒朝撇撇嘴，低声道：“天生性格飒爽、果敢吧，和一般农村妇女不太一样。” 贺政委摇摇头，叹息：“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年龄大点儿了，而且还有两个孩子……要是再年轻，不用多，只要年轻两岁，没有孩子，都能特招进队伍里来。 几句话功夫，场中第二组的所有选手都已经完成，报靶员统计了各靶位的靶数，开始报靶—— 第一靶位，一个七环，两个八环，两个九环，一共四十三环； 第二靶位，……四十四环； 第三靶位，……四十七环； …… 第七靶位，五个十环，共计五十环； 第八靶位…… 毫无意外地，凌城燕正常发挥，以全十环的成绩，胜利杀出小组赛，晋级决赛。富城县的另一位选手打了四十六环，只排了第五名，遗憾淘汰。 她从场上下来，迎面看到第三组的小伙伴：“加油！” “谢啦，俺会尽力的！”这位心大，笑嘻嘻回应。 走到场地边缘，郑红伟就在这里等着呢，看见凌城燕走下来，伸出手和她击掌：“再接再厉！” 凌城燕笑着回应：“胜利会师，再接再厉。” 各县人武部、民兵大队的人都穿着军装，是以，张寒朝和他身边的几位并不起眼，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但凌城燕眼力好，注意到了张寒朝的站位和微微躬身的姿态，不同往日，从而，迅速地判断出，站在他前边的那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军人，大概是位‘长官’……哦，不，这里习惯叫领导！ 那位虽然人到中年，却仍旧腰背挺拔，站姿如松，而且，感官也非常敏锐，凌城燕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就被他察觉到了，转眼朝她看过来。 凌城燕略感意外，却没有躲避，遥遥地对人颌首以致意。不管对方身份如何，毕竟年纪在那。 韩广川心中惊讶远胜凌城燕：这个女娃有意思。 这么想着，他朝凌城燕笑了笑，笑容温和慈爱，像个长辈。 五组预赛，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很快，后边三轮预赛也结束了，统计成绩，五组初赛出了两个五十环，两个四十九环，六个四十八环，五个四十七环。 “你小子可以啊，一下子晋级了三个！”利城县大队长刘大城从后边窜上来，直接给了张寒朝一拳。 看见前边回过头来的三位，刘大城的笑声卡在了嗓子眼儿，直接给吓傻了：“领，领导……三位领导，你们咋有空过来……” 贺政委挑眉：“我们不能来？” 刘大城连连摆手：“不，不，不是，俺就是看见领导们一下子太高兴了，高兴傻了，不知道说啥了。” “不知道说啥，就胡说八道啊？”邢参谋笑嘻嘻地补上一句。 刘大城立刻闭紧了嘴巴，表示自己再不说话了。 三位领导这才转回头去，看即将开始的射击决赛。 片刻，刘大城终于松了口气，拽拽张寒朝的衣角，示意他往后来一点，然后小小声道：“这三位……” 张寒朝好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刘大城就果断地不敢再打探领导们的事情，压低声音道：“你个老小子行啊，又去哪里挖了这么个宝贝来啊，这位妥妥又是一个神枪手啊，还是个女民兵……厉害了！” 张寒朝拍拍他，淡淡笑着：“看比赛。” “各就各位……”发令员发出第一道指令。 各位选手已经检查过器械，装填好子弹，连靶位也观察、瞄准过了，一听到指令，就卧姿持枪，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凌城燕全神贯注到了手中的器械和瞄准的靶子上，对身边诸事都屏蔽掉了。 进入决赛的，除了凌城燕还有一位女民兵，这位是惠县的，并不是第一次参加，之前连续参加了两届，第一届没进决赛，第二届冲进了决赛，却没能进前三名。 今年，她是憋着一口气，准备进入前三名的。初赛成绩，她打出了四十八环的成绩，算是正常发挥，她自己并不太满意，特别是知道出了两个五十环之后，她觉得今年冲击前三的压力更大了。 位于二号靶位的她，因为紧张，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有一点点抖。 她及时发现了这一点，然后没有着急打，而是松开扳机，稍稍活动屈伸了一下手指，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重新准备…… 凌城燕起立、举手示意后，发令员确认：“五号靶位完成！” 凌城燕放下器械，后退等待。 这一声确认，无疑给剩下的所有人加了一重压力，更别说，本就紧张的二号靶位女民兵了。 她努力屏住呼吸，瞄准，扣下扳机！ 刚刚打完两发子弹，又有人完成射击，确认了，她更加紧张了，接下来的三发子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打完的。 所有人员全部完成，确认后，报靶员上场统计成绩，然后开始报靶—— 一号靶位，一个七环，三个九环，一个十环，共计四十四环。 二号靶位…… 那位女民兵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二号靶位，一个八环，两个九环，两个十环，共计四十六环。 女民兵张开了眼睛，却缓缓地垂下了头。若无意外，她这个成绩想冲进前三名，基本不可能了。 报分继续—— 三号靶位，一个八环……共计四十七环。 四号靶位，两个九环……共计四十八环。 五号靶位，五个十环，共计五十环。 …… 七号靶位，五个十环，共计五十环。 …… 十四号靶位，五个十环，共计五十环。 哗……场中议论声一下子响起来。 第六十四章 加时赛打响，入了大领导的眼 了不得了，今年的射击比赛真是好看啊，初赛两个五十环就很让人惊喜了，没想到决赛一下子出了三个五十环。 哎呀，这是要加加赛一场了！ 连韩广川都回头看着张寒朝笑了：“看来，你们想要夺得这个冠军，还要再攻下一个山头才行啊。” 贺政委提意见：“既然是三位神枪手的冠军争夺赛，怎么得也要加点儿难度吧！” 笑眯眯的何参谋，看着张寒朝道：“据我所知，你们县里也搞了加赛，增加了难度是吧？” 你都知道了还问？张寒朝真想回个白眼儿。 但有韩广川看着，他还是规规矩矩回答：“是。延后了靶位，一百五十米靶。” 韩广川笑笑，没有说话。 贺政委立刻吩咐不远处的警卫员：“还站着干什么，去通知组委会，增加射程，一百……五……十米靶！” 何参谋笑眯眯补了一句：“光增加射程太单调了，不如再加一点，子弹加一倍，打十发吧！一发，一报！” 靶位后移，增加出足足五十米已经够难了，子弹还增加足足一倍……要知道，五发子弹和十发子弹可不仅仅是数字上的倍数关系，没多一发子弹，都对选手的心理素质和体能增加了一重考验。 叠加上一发一报，难度加的就更大了。心理素质稍微弱一点儿的，十次射击出现一次失误，在这种巅峰神级对决中，就可能意味着出局！ 警卫员暗暗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去传达了。 张寒朝认命地摇摇头，拎起看台的水壶，打声招呼，往赛场上走去。 他把两个水壶递给郑红伟和凌城燕，郑红伟打开水壶，咕嘟咕嘟一阵灌，凌城燕则很克制，小口小口喝了两三口，就放下了水壶。 张寒朝暗暗比了个赞，心中却回想起韩广川的那个问题，凌城燕真的没有参过军，进过部队吗……不，不仅仅是进过部队，这样的严苛自律、处惊不变，非身经大战不能练就吧？！ 很多人以为大战前要吃饱了才有劲儿打仗，其实不然，真正经历过大战的人都知道，战前最多只能吃到七分饱，太饱了会影响人的反应速度，还会影响运动和奔跑能力，要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真正的命悬一线，哪怕差一点，都可能丢命！ 喝水同样，要小口喝，保持口腔和喉咙湿润即可，不能牛饮。 很快，靶位挪到一百五十米，射击位也重新布置好，只剩下三个选手参赛，故而射击位的距离来开许多，这一点对选手有利，减少了选手之间的影响。 三人靶位是抓阄确定的，凌城燕抓了个中间，二号靶位；郑红伟一号靶位，地区驻地宾县那位张元弘是三号靶位。 之前，凌城燕就注意到了张元弘，这位举止行动带着点儿军人特有的气质。 三人进入加时赛，凌城燕多关注了一下这位，基本上可以确定，张元弘肯定与部队有关，不是当过兵，就是深受部队气氛的熏陶，比如，出身军人家庭那种。 只是，不知道这位是什么原因，最终选择了工人。凌城燕听到的，这位如今在地区机械厂上班，据说不仅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还因为年轻英俊是厂里许多女工眼里的白马王子。 凌城燕看着身高腿长，举止干练果断的张元弘，心里暗暗点头，小伙儿是挺出色的。 站到自己的射击位，动手检查器械的张元弘有所察觉，扭头看过来，就对上了凌城燕的目光。 凌城燕丝毫没有打量人被发现的窘迫，她不躲不避，甚至神色淡定地朝着张元弘点了点头，这才收回视线，开始检查自己的器械，还有射击位是否平整，有无细小的树枝、石子这些。 眼瞅着一天的大比武即将结束，看台上的观众不减反增，附近许多人听说出了三个满环的神枪手加赛，都赶过来看热闹，议论声嗡嗡作响，连在场地上比赛的三个人都听得到。 终于，发令员喊出口令：“各就各位……” 三位选手听到口令，在各自的射击位上卧姿持枪，做好了射击准备。 看台上的观众们也都停下聊天议论，屏息静气地关注到场上的比赛。 嘀——哨音吹响，三位选手相继扣动扳机——砰，砰，砰！ 三声枪响落下，发令员再次发出口令：“起立，报靶！” 凌城燕三人起立等待，候在靶位旁边的报靶员小跑上场，一人一个靶位，然后挥动手中的旗子报靶。 发令员大声报出靶数：“一号靶位，九环！二号靶位，十环！三号靶位，九环！” 第一轮靶数一报出来，看台上的议论声一下子又大起来，许多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两个男民兵居然输了？还是输给了一个看上去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女民兵？ 没等观众们议论出个结果，场上第二轮射击已经开始。 口令、哨声、枪响——报靶—— 一号靶位，九环！ 二号靶位，十环！ 三号靶位，十环！ 第三轮比赛，口令、哨声、枪响——报靶—— 一号靶位，十环！ 二号靶位，十环！ 三号靶位，八环！ 看台上的观众都看得忘记了议论，一个个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中的比赛，甚至有些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或者抿紧了嘴唇。 张寒朝已经回到了看台上，他前面三位领导神情放松，特别是邢参谋和贺政委，两个人瞅着张寒朝。 邢参谋笑嘻嘻道：“真让你小子挖到一块宝啊！” 贺政委跟着道：“这可是狙击手的好苗子，怎样，把人让给我吧？我保证，把人送到省里……不，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张寒朝心里苦，嘴巴里也有些发苦，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苦着脸道：“领导们看重是好事儿啊，可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小的还不到五个月……” “哺乳期啊……”贺政委抓抓下巴，皱起了眉头，“那是有点儿难办。” 张寒朝索性一点儿不隐瞒，道：“这位确实是极好的，别说领导们看着好，我也早就觉得是个人才，县比武之后，我就想留在县里，好好培养，谁想到政审没通过……” 第六十五章 政审有问题，大领导发话 张寒朝一边说一边摇头，是心里真窝火，也多少有些借机向领导们反映问题。 如今，毕竟不是运动时期了嘛，不允许牵连家人了，可偏偏就有人脑筋里的旧观念没有改变，还抓着一点点问题不放，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不肯好好安置利用起来，只顾着拉小帮派搞内部斗争，实在太可恶！ 一说起‘政审不合格’，邢参谋和贺政委的表情都严肃起来，连前头的韩广川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张寒朝摊摊手，道：“就是她丈夫王连生，原来在县里工作，半年前，徒河疏浚工程中发生的事故……” 去年徒河水利工程事故比较大，并不直接管理工程的军分区也都有所耳闻，毕竟是十几条人命！ 事故发生后，区里派了调查组调查事故原因和责任，最后确定作为实战指挥的办公室主任王连生是主要责任人，亲自挂帅督导工程的原主任陈文宣是次要责任人，还有两位三名连带责任人，分别被判了十年、八年和三年。 贺政委看向邢参谋，想向他讨一点注意，这个笑面虎别看总是笑嘻嘻，其实是个狠角色，脑子也转得快，看他这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指定是有了注意了。 谁成想，邢参谋看都不看他，只笑嘻嘻地指指场中：“你们俩别光顾着说话，第五轮报靶了。” 凌城燕不知道这里几个人的讨论，连续又打完了两轮，报靶—— 第一靶位，九环！八环！ 第二靶位，十环！十环！ 第三靶位，八环！八环！ 五轮打完，凌城燕的领先优势已经基本确定，而张元弘的劣势也已经初步显现。 三人前五轮的积分，分别是： 第一靶位，郑红伟，四十五环； 第二靶位，凌城燕，五十环； 第三靶位，张元弘，四十三环。 邢参谋感叹：“一、三靶位也很不错了。” 这可是一百五十米靶！ 贺政委和张寒朝齐齐点头附和。一百五十米靶，这三人打的都不错，当然，全部十环的凌城燕，是大魔王级别的存在，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比赛仍在继续，一轮又一轮打完，最后统计成绩的时刻到来，观众们都屏息等待着，虽然略懂些算术的都知道了比赛结果。 终于，报靶开始—— 第一靶位，郑红伟，九十一环。 第二靶位，凌城燕，一百环。 第三靶…… 没等第三靶位成绩公布，场中就被热烈的掌声淹没，报靶的声音也只好暂时停下。 掌声持续了好几分钟，凌城燕已经放下器械退到射击位后方，听到掌声，观众们给予她的热烈掌声，凌城燕也抬头向看台看过去，然后，抬起手，朝着人群挥手致意，特别是张寒朝和富城县民兵们所在的位置，她朝他们笑着摆摆手。 掌声之中，韩广川转身往外走，张寒朝连忙跟上去相送。 走下看台，来到掌声不是那么大的地方，韩广川停住脚步，道：“这么好一个苗子，没发现也就罢了，既然发现了，再任其蒙尘就是国家的损失了。这样，你把她的材料报上来吧，我这里正好有件适合她的事情。” 张寒朝张张嘴，想拒绝，对上看似温和，实则暗含威严的眼睛，到底没敢放肆，点点头应下。 凌城燕不知道，短短一个加时赛，她就被人给‘安排’了。 公布了成绩之后，射击比赛终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接下来是颁奖仪式，还有一个简短的闭幕式，一共没用一个小时，下午三点多钟，全区春季大比武圆满落下帷幕。 各县的民兵队伍在场地集合，带队回到大院。 “现在是三点四十，军分区派车送咱们回县里去，车子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到达，大家要是有事，可以趁这个时间去办一下，只要赶在四点半之前回到大院门口就好。”李海洋对大家说。 张寒朝一脸严肃地强调：“一定要注意时间，别迟到，一辆车子不仅仅送咱们一个县的人，耽误了，车子可不等人。” 众人齐齐应着。 得奖的满心欢喜，没有获奖的选手，终于比赛完成，也觉得一身轻松，在这里干等着也怪无聊的，大多都选择去街上走一走，或者去旁边的百货大楼逛逛。 凌城燕和李槐花早就商量好的，比赛完去逛百货，解散之后，直接往百货去了。 张寒朝看着兴冲冲奔向百货的两个背影，笑着摇摇头：“以后要真来了地区工作，还愁没机会逛？！” 进了百货，迎面一副巨大的海报就把李槐花看呆了，嘴里低声念叨着：“哎娘呀，这画可真好看，像真人一样……” 凌城燕见过这个时代的宣传画、印刷年画，确实比大齐国先进许多，但这种大幅海报也是第一次见着，也跟着李槐花站定看，心里琢磨，这画法显然不是水墨丹青，画上的染料也不同，应该有一定的稠度，用刷子一层层刷上去…… 正琢磨，就听旁边有人嗤笑：“瞧瞧这两个乡巴佬！嘻嘻嘻……” 凌城燕转头就看见两个穿着漂亮高领毛衣，外搭翻领外套，头发也烫了卷卷儿的年轻女人看着她和李槐花吃吃笑着，见她回头，俩女似乎有些心虚尴尬，匆匆走了。 李槐花拉了拉凌城燕，低声道：“都是俺不好，让你跟着挨笑话了……” 凌城燕不在意地笑笑：“我也觉得画儿好看。” 李槐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知音，兴奋道：“是啊是啊，咋画的，人都像活着的一样……” 说着，李槐花莫名低落下来，片刻才有点不好意思道：“俺一直有个心愿，哪天能去京里见一见领袖……哪怕见不着人，去他老人家住的地方远远看一眼也行啊，谁成想，没等俺攥够钱，领袖就……” 李槐花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眼眶里蓄满了泪，眼看就要夺眶而出，她一下子低了头，双手胡乱地抹着。 凌城燕见她这般，心里对那位开国领袖突然涌起好奇来，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居然能够得到百姓这般发自内心的敬重和崇拜，哪怕逝去几年，仍旧让老百姓念念不忘，时时怀想。 第六十六章 券和票，憨憨万祥 有了之前看画被嘲的经历，李槐花这次没耽搁太久，片刻就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红着眼睛朝凌城燕笑笑：“让你笑话了，走吧！” 即便早知道地区百货不是县供销社能比的，但看到柜台货架上丰富的商品，还是让凌城燕意外惊喜，让李槐花看直了眼睛。 县里只有一种奶粉，还不一定有货，地区百货的副食柜台上却摆着三种奶粉，还有一种铁罐装的炼乳，而且只要拿着钱和票，就随便买，不限量。凌城燕暗暗后悔没有多带点副食品票，只够买四袋奶粉，一罐炼乳。 除了奶粉，副食品柜台上还有许多县里没有的点心糖果，凌城燕还在柜台里看到了木耳和大枣等干货，也都属于副食品，不过，她就是看看，没买。 没票了。 李槐花没在副食品买东西，看凌城燕买完，就说去布匹纺织品柜台看看。 凌城燕见她就盯着那些花色鲜艳的床单、毯子看，突然灵光一闪，低声问：“定日子了？” 李槐花一愣，随即红着脸点了点头：“原本看的是三月初六，民兵集训推到了秋天。” 凌城燕笑着向她道贺，又帮她参谋床单、毯子，挑了好半天，李槐花才挑中了一条粉红色印着牡丹双喜字的床单。 李槐花询问价钱，烫着头发的女售货员带搭不理道：“十一块三，加两张券。” 李槐花暗暗松了口气，道：“那你给开票吧。” 女售货员耷拉着眼皮，字迹潦草地开了张小条，挂上头顶的夹子，刷地一声推到收银台那边去了。 李槐花愣了愣，凌城燕拉她一把，两人才去收银台付钱。 “十一块三，两张券！”收银员头也不抬地喊一声。 李槐花忙把准备好的钱和券从小窗口递进去，却立刻被人又扔了回来，布票小小的一张，被这么一扔，飘起来，直接落在了地上。 农村人攒几张布票可不容易，李槐花连忙蹲下去捡，凌城燕就朝替她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十一块三，两张券！”那人又重复一句，语气冷漠，甚至带着嫌恶。 凌城燕眉头微皱，心思转的却不慢，立刻想到了其中一个关键字，售货员和收银员说的都是‘券’，不是‘票’。 她又问了一句：“工业票吗？” 小窗口里的中年女人抬头瞪着凌城燕，不说话，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你知道了还问？！ 原来，床单属于纺织品，却不要布票，而是要两张工业券。 李槐花也捡了布票重新站起来，听说要工业券，脸上闪过一抹失落来 “燕姐，咱走吧！”她低声说着，伸手来拉凌城燕的手腕。 凌城燕拍拍她伸过来的手，笑着从挎包里摸出几张工业券来，取了两张递给李槐花：“我正好有，你先用着。” “这……”李槐花准备结婚，挑了半天挑中的床单喜欢的不行，当然想买回去当嫁妆。 只是，工业券社员们可不发，都要上班吃工资的工人才会发这个。她借了，拿啥还啊！ 凌城燕见她迟疑，直接从她手里拿过准备好的钱，连同两张工业券一起递进了小窗口。 不多时，找的零钱递出来，小票却又顺着铁丝滑向柜台的售货员。 李槐花买到了喜欢的床单，脸上漾开笑容。 凌城燕也失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两人一起出了百货，回了大院门口。 只有张寒朝坐在传达室门口和老大爷聊天，面前堆着十多个网兜，网兜里有脸盆、暖瓶、茶缸子……都是这一次全区比武发的奖品。 一等奖是脸盆暖瓶茶缸子三件套，二等奖是暖瓶，三等奖是脸盆，其他都是参与奖，一人一个大号搪瓷茶缸子。 见她两人回来，张寒朝抬手看看手表笑道：“刚四点，怎么没多逛会儿？” 李槐花腼腆，对着大队长更是不怎么敢说话。 凌城燕倒是放松自然，笑笑道：“该买的买了。” 张寒朝看看凌城燕手中的网兜，道：“孩子吃奶粉，没买点葡萄糖？” 凌城燕有些茫然，愣了一下才摇头，“没兑过白糖。” “不是白糖，是葡萄糖，单独冲水给孩子喝，有营养。”张寒朝说着，补了一句：“我爱人是医生，她这么说。哈哈哈，我家俩孩子都是她操心。” 一直腼腆的李槐花小声道：“葡萄糖外边不好买，好像只有医院里有。” 张寒朝和凌城燕两脸懵逼，面面相觑后，张寒朝爽朗笑道：“这样啊，那我回去和你嫂子说说，让她帮忙买两包，过两天你来我办公室拿。” 凌城燕也不推脱，笑着道谢应了。 说着话，人员陆陆续续回来了，张万祥和吴青云两个小伙甩着手回来了。 张寒朝对两人笑道：“你俩来趟地区，不买点东西回去吗？” 张万祥和吴青云虽说认识张寒朝好多天了，但真没说过几句话，被这么突然一问，意外之下又有点拘束羞窘。 张万祥心大，脸略微有点红，回话却不慢：“嘿嘿，青云买了……” 吴青云不防备给兄弟卖了，愣了一下，就出声打断无良小伙伴的出卖，抢着道：“就买了点小东西。” 张寒朝笑笑没再多说，旁边几个年龄稍大的民兵却嘿嘿笑着说道：“给小对象买的吧？” “快说说，买的啥，哥哥们给你把把关，看看中不中啊，别乱买了不中用的，惹的小姑娘生了气！” 吴青云不为所动，张万祥却脸色严肃紧张道：“俺买了块纱巾，中不中啊？”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神转折，特别是几个民兵瞬间来了精神，笑嘻嘻地把张万祥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盘问上了。 “你小子先说说你对象是哪里的，啥脾气……” “对啊，你不说，我们咋帮你出主意啊，对吧，快说说，哥哥们好好给你出出主意……” 第六十七章 脸上笑嘻嘻，心里…… 张万祥是鲁，不是愚，一见这些人的样子也反应过来他们不怀好意了，哪里还肯说，支支吾吾胡说八道就是不说真事儿。 几个民兵一看他这样，嗷嚎一声：“这小子不知好歹啊，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呀！” 一呼百应，好几个人一起上手…… 嘀嘀，嘀嘀…… 吴青云忍着笑喊：“车来了，车来了！” 笑闹的几人这才一哄散了，纷纷拎了东西列队上车。 张寒朝和凌城燕李槐花笑着看了回热闹，见车来了，他道：“你们两位女同志去驾驶室坐吧？” 凌城燕摆手道：“多谢，我们坐后边就行。” 等上了车，李槐花才小声对她道：“亏得你答应，俺可是给吓一跳。” 凌城燕有些不解，李槐花又道：“俺这晕车，车斗还好点，驾驶室更厉害！” 凌城燕恍然，两人互相依靠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比赛完成心情放松还是怎的，李槐花居然没怎么晕车。到县城一停车，李槐花就看见她对象了，心情一好，更是连脸上的苍白都看不出来了。 李槐花的对象是跟着公社拖拉机过来的，王连起也在，张万祥隔老远就喊上了：“大哥！大哥！俺们回来了！” 王连起也很高兴，笑着挥手问：“咋样？” 张万祥扯着嗓子喊：“第一啊！必须是第一！” 结果，话音刚落，后边就跑出来好几个人，又敲锣又打鼓的，公社政委许东还捧了一朵红色的大绸子花出来。 “欢迎咱们的冠军凯旋归来！”许东笑容灿烂地喊一声，其他人齐声附和，加上锣鼓，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围观。 凌城燕有些一刹那的恍惚，曾经，父兄帅凌家军胜利凯旋，班师回京，也是鲜花满地，管乐齐鸣，百官和满城百姓夹道欢迎…… 直到身上被披上大红绸花，身边响起欢呼和掌声，凌城燕才怔怔回神。 这一次，不是父兄班师，是她得了奖的凯旋！ 凌城燕被人群包围簇拥着欢呼热闹，张寒朝则走向站在人群外围的金主任和几位领导。 “老张啊，你这次可是立功啦！”金主任大声道。 “都是主任您领导指挥得当！” “老张啊，我可是听说了，咱们县夺得冠亚军，三强争霸，精彩的很呐！”钱副主任笑容满面。 张寒朝心里骂着mmp，脸上也是挂着笑寒暄：“也还好吧。” 副主任钱卫东脸上的笑差点儿撑不住，心里已经骂翻天了：不就是地区比武得个冠军嘛，有啥了不起的。比完了，还能怎样，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回大队里下地干活当农民？！ 早早晚晚，金阅庭、张寒朝也要滚蛋，若不然，索性就像陈文宣、王连生一样，也去捧劳改队的窝窝头好了。 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凌城燕那边却是一片实心实意地欢呼鼓舞，她看到的都是笑脸，听到的都是问候和赞叹，不爱笑的她，也给这喜悦欢庆感染了，眉眼都弯弯的。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出来，凌城燕见过领导们，接受了领导们的慰问和鼓励，跟着许东王连起等人上了泰平公社的拖拉机，一路敲着锣打着鼓，热热闹闹出了县城，回了泰平公社。 回到泰平公社，天已擦黑，郭主任和武中队长等在公社大院，简单地说了几句，就让拖拉机把参赛的几名民兵送回家里去。 当然，南里村是第一站，当锣鼓敲敲打打地来到村口，全村老少都出来迎接了，小孩子们像过年一样，高兴地在人群缝隙里钻进钻出，跑来跑去。 小雨抱着石头，带着小杏，还有王福堂和屈翠带着王家大房的一家人都站在人群前面，听得锣鼓声传来，红兵、红明先跳起来欢呼：“四婶儿回来啦！” 小杏也立刻叫：“俺娘回来啦！” 几个孩子欢呼着，就往拖拉机跑，大人们喊一声没喊住，连忙跟上去。 拖拉机在村外就不得不停下来，凌城燕索性下了车，让拖拉机去送其他人。 王连发跑上去，塞给拖拉机手一包烟，感谢他大晚上出车把人给送回来。 凌城燕和张万祥吴青云和车上的人挥手告别，目送着车开走，这才由社员们簇拥着说笑着，一路回了大队。 凌城燕县里挣回一辆自行车一台收音机，地区比赛只拎回一套脸盆暖瓶茶缸子来，不等村里人说话，王连起就大声说了：“县里金主任和公社郭主任都说了，还要开庆功会给获奖赢得荣誉的民兵庆功呢。” “哦，哦，就说，上地区比赛，咋还不如县里嘞！” 张万祥也道：“大队长说过的，去地区得了第一名，县里会有大奖呢。” 于是，社员们纷纷猜测，县里的大奖是什么。自行车、收音机都发了，比这两样还好的，还能有啥？ 有人猜手表，有人猜缝纫机，角落里不知谁喊了一句：“俺听人说，城里的大官家里有那个什么电视机，能看到人唱戏的好东西，不会是那个吧？” “俺也听说过，那个用电才能看，咱们大队可没通电，发来也没用啊！” 还真有两三个去过县城，有些见识的，居然想到了电视机。那可是真正的金贵东西，县城也没几台呢！ 纷纷攘攘热闹了好一阵子，王福堂带着大队委员们发话，这才劝着社员们渐渐散去。 凌城燕把买回来的几包点心拿出来，分了一半给红苓红芝，让她们拿回去和兄弟们一起吃。 把人送走，关了大门，小雨就笑着招呼：“姐，咱们先吃饭吧？” 凌城燕点点头，洗洗手给石头冲奶，顺手多冲了半碗，匀给小杏喝。 奶粉营养肯定好，这一次买的多，她打算一天让小杏喝一回。小丫头之前亏损了身体，到现在仍旧不见怎么长肉，小脸和头发都黄黄的。 小雨蒸了两条咸鱼，做了个野菜咸汤，给石头和小杏蒸了鸡蛋，简单而温馨的饭菜端上来，凌城燕才想起，忙招呼：“小雨，我挎包里有两个饭盒，是地区食堂的菜，拿出来热一热，你们也尝尝。” 第六十八章 公社奖励，庆祝 满满一饭盒红烧肉，另一个饭盒里则是四五段炖鱼，虽然冷了，却还是看得小雨、小杏都吞了吞口水。 虽说，这些日子家里吃的比大队里大多数人都好了，但毕竟没有这么豪横地炖肉、炖鱼。 小雨道：“姐，这么多肉、鱼，咱们一顿吃不了，俺热一热，吃一半，留一半吧？明天还能吃一顿！” 凌城燕摆摆手：“别留了，本就是剩……那个，本就是中午的菜，热一遍还行，热两遍就不能吃了，那才是白白糟蹋了东西呢。” 小杏觉得自己幸福地想唱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放开肚皮吃肉，还是做得很好吃的油汪汪又香又甜的肉。 小雨还不太好意思吃，被凌城燕端起饭盒，给她拨到碗里一些，这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 莫名地，她眼睛有些发热，连忙垂下头吸吸鼻子，把涌上来的眼泪压下去。 一顿饭吃的幸福和满足，吃过饭，凌城燕拎了热水进屋，洗头、洗澡，小雨包揽了刷锅洗碗的活计。 弄清爽了，换了一身舒服的半旧棉布衣裤，凌城燕这才上炕，一边晾头发，一边看小雨和小杏识字写字。 第二天一早，凌城燕准备跟着队里下地，去大队部集合时，却得到了公社的通知，公社里让他们去开庆功会。 除了庆功会，王福堂还叮嘱凌城燕把户口本带上：“你说的凌雨的户口，我上次去公社已经报上了，你拿着户口本过去，正好添上。 凌城燕的户口只有她和两个孩子，如今再加上小雨，就是四口人。 既然小雨不打算回去，那就要落户口，凌城燕去报户口时才想起询问小雨的姓氏，小雨却说她想跟着她姓凌。 凌城燕是在那种情况下把小雨救下的，可想而知遭遇了什么。 小雨也说过，跟着娘出来逃荒，娘死了她是跟着村里人的，说不定还有一个姓的兄长甚至叔伯……却没想到，突破了道德底线，血缘关系根本不可靠，反而差点儿成了逼死她的催命符。 是以凌城燕没多说什么，给小雨的户口报了凌雨这个名字。 张万祥骑车带了凌城燕，吴青云带了王连起，四人一起往公社里去。骑车比骡车快一些，四人赶到公社，其他大队到的还不多。 恰好许东出来倒水，看见四人立刻笑着招呼：“你们来的挺快，进了坐坐，等一等其他大队。” 分散在院子里的各大队民兵队长面面相觑。 有人就问：“刚才那是南里大队的王连起吧？” 这位一听就是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昨天事情的，立刻有人笑道：“你这是还不知道？” 问话那人一脸懵逼：“知道啥？县里比武的事？” “老向啊，你可是落伍啦！”那人拍拍老向的肩膀，笑道，“夜来人家开始又去地区参加了大比武，你猜怎么着啊？……三个都进了决赛，一个冠军，一个季军，一个第四……别说公社，县里都挂了号了。” 等了半个小时，各大队到齐开会时，南里大队的追月战绩已经人尽皆知。 王连起带着凌城燕三人来到会场，引来了全体瞩目，有相熟的民兵队长迫不及待地抓住王连起取经，询问他们大队的训练秘诀，王连起说没有，却没人相信。 这一次庆功会几乎称得上为了南里大队而开，仅有的另外两个参赛民兵，李槐花进了决赛，另一个连决赛都没进，成绩并不太突出。 作为会场最闪耀的星，凌城燕受到的关注最多，奖励也最大。作为第一个全区冠军，公社郭主任亲自批准并到会颁发奖品，一块上海牌手表，还有布票、油票、肉票一叠票券，别说与会的大队民兵队长，就是整个公社都震惊了。 其他几名参加地区比武的民兵也奖品，就是降了几格，张万祥获得冠军，发了一床大红色的提花毛巾被，其他三人则是一人一条印花床单。 这些奖品一一发下来，众人一遍一遍被震惊，被羡慕嫉妒给杀死无数遍，一个个都成了没有感情的柠檬精，会议结束，众人一开口，会场里简直酸气冲天。 凌城燕片刻没停留，径直去了户籍科办户口去了。张万祥和吴青云两人也一道走了，只剩下王连起面对一群酸气冲天的柠檬精。 临进村，凌城燕扬了扬手中的猪肉，笑道：“晚上我包饺子，你们都来吃。” 张万祥笑道：“燕姐得了大奖，是要好好庆祝庆祝。” 吴青云笑应着，没有多说什么，却知道凌城燕买肉庆祝不是为了得奖，而是为了正式落户在南里大队的凌雨。 她凌城燕多了个妹妹，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下午，两位堂嫂都没去上工，过来帮衬着拾掇晚上请客的饭菜。凌城燕下套捉的两只野兔，自家腌的咸鱼，又有她从公社买回来的两斤多猪肉食材难得的丰富。 堂嫂们带来了自家菜园的头道韭菜，摘洗一下，拌上肉丁，就是最鲜美的韭菜猪肉馅儿。 张万祥和吴青云的老娘也早早过来帮忙，两人带来的新鲜菠菜和一大块豆腐，还有一袋子虾干。 看见虾干，二堂嫂高兴的不行，抓了一把用热水略洗，剁成碎丁子放进饺子馅儿里。 红烧野兔肉，香煎咸鱼，再加上一大盘凉拌菠菜，一个韭菜炒鸡蛋，还有皮薄馅大的韭菜猪肉三鲜馅饺子，加上大伯王福堂带来的两瓶老白干，屈娟和崔璀也过来凑热闹，拿来一瓶苹果汽酒，有吃有喝，一桌子美味佳肴，宾主尽欢。 众人落座，王福堂举杯：“今天咱们凑一块，为凌城燕，张万祥和吴青云三位同志为咱们大队争光长脸，干一个！” 众人笑着喝了，王福堂道：“俺和大队委商量了，公社县里奖励，咱们大队也不能装死呀，可是咱大队里穷啊，拿不出手表，也没有洋车子，咋办呢？好一顿商量，才决定，给凌城燕同志奖励公分五百个公分，给万祥和青云一人三百。别嫌少哈，这是全大队父老乡亲的一份心意。” 话音落，众人欢呼，共饮一杯。 酒过三巡，凌城燕起身，道：“今天承蒙大伯伯娘，叔叔婶子，哥哥嫂子和姐妹兄弟们赏脸过来，我自饮一杯，多谢诸位对我们姐妹和两个孩子的照顾。” 听到凌城燕说“我们姐妹”，吴青云眼里闪过一抹果然如此。 小雨则是愣住了，片刻鼻子一酸，眼圈儿就红了。 第六十九章 县里的奖励来了 转天，县里又召开了庆功会。这次庆功会上，凡是进地区参赛的民兵都得了嘉奖，一人一条印花床单，床单一角还印着富城县地区比武大赛留念。获奖的民兵又有一份奖励，一名亚军、两名季军获得者都是适龄青年，争得个人同意后，直接办理了入伍手续。 凌城燕年龄略大，又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就给了一个单位安置名额。 让县里钱副主任等人瞠目的是，凌城燕的安置根本没在县里讨论，手续也没经过县里，她的材料汇总之后，直接由张寒朝亲自送进了军分区。 凌城燕原本想着县里开完会就能回去，没想到被张寒朝带着坐上县里的吉普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进了地区。 等她跟着张寒朝一路填表格、办手续，一套程序走完，见到一位满脸带笑的中年军人，张寒朝称其为邢参谋。 邢参谋和张寒朝略加寒暄之后，就朝凌城燕伸过手来：“凌城燕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凌城燕微微剔了下眉头，随机想起射击比赛时和张寒朝站在一起的三个人。 她脸色平静下来，从容握住对方的手，道了一声：“荣幸。” 张寒朝说凌城燕读过书，虽然没有正式文凭，但文化素养绝对不低于高中生，邢参谋只当他惜才之心，有些夸张，没想到初初接触，仅仅这份沉稳从容，别说同龄年轻人鲜有人能比，就是他自己，也略有不如吧？！ 两人的手一握即分，邢参谋没招呼两人落座，而是直接带着人出了办公室，一路穿过办公区，穿过一道小门，来到相邻的一个院子。 之前的办公区处处严肃，穿过一道门，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副活泼生动的生活画卷。 一座座小院连成一排，小院花墙低矮，能够清楚地看到院子里有老人妇女翻整着小菜园，有的妇女洗衣服，身旁有小孩子嬉笑玩耍，又有人养了鸡狗，狗儿吠叫两声，被邢参谋喝一声，也就偃旗息鼓，显然是认识的。 “凌城燕同志，领导了解你的家庭情况，理解你的实际困难，特意给你腾挪了两间房子，哦，就是这边了，房顶和墙皮门窗已经做了休整，家具凑了几件，你看看还缺什么？” 凌城燕这一次真的有些意外了，她愣怔片刻，方才转回视线，看向邢参谋：“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邢参谋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和张寒朝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凌城燕同志，我可要纠正你一下，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一员，可不能再说你们，而应该说咱们啦！” 说完，扬声把门外的联络员叫了进来。 “这是小刘，你看看需要添置什么，用人用车尽管找他。今天弄利索了，明天在家收拾收拾，后天我派车过去帮你搬家。” 利落干脆地安排完，邢参谋就走了，只留下小刘和张寒朝、凌城燕三人面面相觑。 小刘憨憨一笑：“凌姐，你看看，要添置哪儿，拾掇哪儿尽管说，瓦工、木匠咱们这都有。嘿嘿嘿……” 小刘看起来比张万祥和吴青云还小，个头不高，精神头十足，笑起来还有颗尖尖的小虎牙，有点憨，有点讨喜。 凌城燕看看张寒朝，张寒朝笑笑道：“别的不说，先得吃上饭。小刘找个人来，拾掇拾掇伙房的灶台，再弄个炉子，就柴油炉子吧，方便。” 小刘看看凌城燕，见她没有其他意见，答应着一溜烟去了。 只剩了两个人，凌城燕才看向张寒朝，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张寒朝笑笑，道：“你也知道，县里金主任和我都很看好你，原本想着把你留在县里，没想到……唉，是我能力有限，没办法。不过，是金子总不会被埋没，大领导亲自点名要了你，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大领导的一番爱才之心！” 凌城燕肃然点头：“我会尽力做好。” 两人说话功夫，李海洋跑回来，带了一套新的打扫工具来。小刘也带来五六个小战士过来，里里外外洒扫干净，连门窗上的玻璃也给擦了一遍。 外边一间偏房里，原来的锅灶旧了，小刘带的泥瓦工带了半袋水泥来，四周连带墙上都给泥了一段，这样，能够直接用水刷洗，比土灶台干净许多。 人多干活快，不多时就拾掇利落了，小刘和李海洋出去一趟，一个人拎着个铁质的炉子，一人提了一小桶柴油来。 看着活儿干完，小刘就带人走了，张寒朝和李海洋又把柴油炉子弄妥当，教了凌城燕如何使用，这才退出来锁了门。 张寒朝把钥匙放进凌城燕手中：“行啦，回去拾掇拾掇，邢参谋不是说了，后天派车去给你搬家。” 凌城燕也没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不到两个月，居然就要搬第二回家了。 第一次从老王家分家搬出来，是她自己想要并争取来的；这第二次搬家，要从南里大队搬到地区里来，她都没想过。 她之前的打算，争取在县城买间房子，带孩子们进县城居住，便于孩子们读书求学，也便于她以后做些什么……真真是人生无常，盘算打的再好，有时候也么用呀。 一路回到县里，王连起他们得了张寒朝的吩咐早就回去了，张寒朝直接派车将凌城燕送回了南里大队。 县城统共两辆吉普车，村里人很多连吉普车都没见过，凌城燕坐着小卧车回来的消息，没等她到家门口，就几乎传遍了整个大队。 到处疯玩疯跑的小孩子追着车一路过来还不算，各家大人、甚至连拄拐杖的老人也都赶过来看稀奇，原本比较豁亮的知青点外边，很快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幸亏张寒朝有经验，凌城燕下车，他就即刻让司机开车调头离开，这才避免了被人围住离不开的尴尬。 小卧车只看到了个屁股，走得慢的，连小卧车的影子都没看见，好奇之心无法满足，很多人围着知青点不肯散去，想要从凌城燕这里打问打问情况。 王莲香也偷偷摸摸来到了知青点外边，缩在人群外边想打听事情。 第七十章 破家值万贯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凌城燕为什么被小卧车送回来。也有知道些消息的，知道张万祥已经被特招入伍了，就想问凌城燕这个冠军咋安排，也要去当兵吗？ 她要是去当兵，两个孩子咋办？ 凌城燕只答应着，没有多说，王福堂和大队干部一阵劝说，才好不容易把人都劝回去。 王莲香不敢进去质问凌城燕，只好随着人流不甘不愿地走了。 那个泼妇，连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居然要进城了，老天爷不公，老天爷不公啊！ 其他人散了，只剩下大伯一家和张万祥。 凌城燕这才把情况说了：“也是特招入伍的意思，就是我带孩子，特别给安排了一下，不和万祥他们一起。” 众人恍然。大伯娘拉着凌城燕的手，又是替她欢喜，心里也难免多了一层忧虑，二房不做人磋磨她们娘儿仨，凌城燕就提过离婚，如今，人家一步登天，去了地区，连两个孩子也带出去，会不会不要坐牢的连生，要离婚呢？ “你这真是自己拼来个好日子、好前程啊……” 凌城燕见大伯娘喜色之下藏在忧虑，大伯，堂哥的眼中也多多少少有些忧心，她略一思忖，也就大概猜到了。 不过，她没说什么，毕竟有些事，说了也不一定做到，还是得看怎么做。 说了几句话，人就散了，大伯娘临走说第二天让两个堂嫂过来帮着收拾。 小雨做好了饭，摆上来一起吃了，凌城燕侍弄醒了的石头，小雨去洗刷，拾掇完回来，见凌城燕又摆了桌子让小杏写字，小雨有点诧异。 “姐，咱们不收拾收拾好？” 凌城燕笑着摇头：“不急，一共这么点东西，两个包袱就完成了，明天再弄也来得及。” 于是，小雨也被按下写字算数。 逐渐了解这个世间的种种后，凌城燕知道，此处的学堂都是国家开办，几乎每个大队都有自己的小学，中学在公社。学堂里经史子集学习不多，学的东西更贴合实际，语文是白话文，数学是算术演算，还有历史地理自然，中学还会增加物理化学……她了解了一下，物理大概就是上一世说的格物，化学让她想到的是道士们的炼丹。 她教小雨小杏学习的同时，自己也在学习，学习简化字，学习数学，还有地理和历史，至于物理化学，她暂时还没接触到。 红菱和红芝来的晚一些，红芝眼角还带着泪痕，嘴巴也撅着，凌城燕一见就笑了吧，把她拉在自己身边，替她擦眼睛，一边道：“谁惹着咱们红芝了，瞧瞧这眼睛哭肿了，可就不俊了！” 红芝转身扑进凌城燕怀了，搂着她哭起来：“四婶，你们能不能别走……” 凌城燕有些哭笑不得，愣了一下，才搂着小丫头哄道：“国家安排的事情，四婶不能不去呀！不过，过去也不远，你放了假就可以和姐姐一起来玩呀。” 红芝住了哭声，半信半疑道：“不远吗？俺爹说坐车也得半天呢！” 凌城燕笑：“你爹说的是骡车，坐汽车去快多了。” 说着，拿出几块糖来，先剥了一颗塞红芝嘴里。小丫头嘴里吃着糖，这才真的收了眼泪。 几个丫头写了会字，红菱最先写完，拿给凌城燕检查。 看着灯光下安宁祥和的侧脸，红菱迟疑半天终于开了口：“四婶，你们搬去区里，就是城里人了吗？吃商品粮是不是？” 凌城燕微怔，笑道：“可能是吧。” 红菱垂眼掩下一片没落：“那真是挺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凌城燕照例早起，去村外收了套子，竟意外得了两只大野兔。 凌城燕带了把小刀，就近来到小河边，拾掇干净，回家又用盐搓一遍，挂在房梁上风干。 小雨早早起了，差不多做好了早饭，凌城燕把此处理过的野兔内脏丢给阿黄，这才进屋，叫小杏起来吃饭。 早饭没吃完，大伯娘和两个堂嫂都来了。不用凌城燕操心，婆媳三个就开始收拾起来。 “老大家的，你们把粮食弄到场院里晒晒，她们搬进城，想晒粮食可不便宜……还有这些干菜，也鼓捣过去晒晒……叫红菱过去看着些……” 听大伯娘一溜儿排兵布阵，凌城燕也有些傻眼，这些事情她大都没想过，之前觉得搬家就是用俩包袱，裹了被褥衣物就够了呢…… 一转念，大伯娘连后来的两个堂哥都安排上了：“你们兄弟，去一趟瓦窑沟，帮着买几个瓮子回来，以后，她们娘们儿离得远了，咸菜豆酱都得自己操心腌了……” 打发走两个堂哥，大伯娘回头又对凌城燕道：“你走时从家里带一些先吃着，等地里下来菜和萝卜，俺让你哥哥们给你送去。不能让你们吃不上腌菜。” 凌城燕还能说什么，她抓住大伯娘略有些粗糙的手，从心底涌上浓浓的不舍来。 不管大伯大伯娘的出发点是什么，她来到这里后，真是承了他们二老和堂哥堂嫂们的照拂、帮衬呀。这种感觉像是亲人，天天在一起时，甚至会有些小小的龃龉，但真的要分开了，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会疼，会不舍，会难过。 大伯娘也红了眼，抹把眼，撑出来一个笑脸：“行啦行啦，你能挣出个好前途，能带着孩子们进城享福，是喜事啊，大喜的事儿，可不兴哭眼抹泪的，扫兴也晦气。” 凌城燕点点头，也笑道：“你不来，我还觉得咋样，这点东西，俩包袱就够了，被你这一铺排，我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大伯娘笑起来，拍着凌城燕的手道：“破家值万贯，这些东西平时不觉得，真少了哪样也不行啊！行啦，你也别跟俺个老婆子腻歪了，你去把大人小孩的衣裳拾掇拾掇，该晒的晒，该洗的洗，弄妥当了打包袱，明天人家来车接，可不能让人家等太久，都是公家人，功夫都稀罕呢！” 第七十一章 意想不到的出名方式 说说笑笑，忙忙碌碌，凌城燕觉得一点点家当，竟也忙碌了一天，傍晚，粮食晒好了装回来，衣物该打包的打包好，堂哥们买了大小几个瓮子回来…… 大伯娘一一给凌城燕交代：“小的这俩，你腌鸡蛋，装虾酱都好，半大的一个腌咸菜，一个饲酱，你别担心，到时候俺打发你哥给你送酱料和菜过去……” 絮絮地说着嘱咐着，凌城燕也耐心听着，一一记下。 前世，作为凌家嫡女，她从小跟着父兄打熬筋骨，习兵法、练骑射，想的都是策马扬鞭，镇守沙场，从没在女红针黹、管家理事上用过心。 来到这里，之前一直努力活下去，养活两个孩子，也没想这么多……如今听着大伯娘絮絮叨叨，凌城燕却突然觉得，日常琐碎、人间烟火，就是人生的真义吧？！ 两个堂嫂运来半瓮咸菜，一罐大酱，又有刚蒸出锅的一篮子玉米饼子。凌城燕拿出两条牛肉干，一只野兔，让两位堂嫂帮忙做了晚饭，两家又凑一起吃了顿晚饭，算是践行吧！ 第二天，凌城燕和小雨把被褥、锅碗瓢盆打包、装筐，堂哥堂嫂们和张万祥吴青云都过来，帮着搬到外面，凌城燕坐在炕沿上给石头喂奶，眼看着房间里搬空，只剩下空荡荡的两间土房子，一时，竟有些怅然。 一早，村里好些人又过来看热闹，也有送行的。 吴青云和张万祥的娘都来了，一人拿来十个煮鸡蛋，一人送来四个白面馍馍，其他人也有送东西的，几个鸡蛋，一包干菜，礼物没有多贵重，却加重了凌城燕的惜别之情。 不知不觉中，南里大队在她心里已经不同。 队里上工的钟声敲响两遍，大多数人才慢慢散了，只剩下大伯一家和吴青云张万祥两个。 车到了，小刘跟车过来的，招呼一声，就动作麻利的装车。家里一群人也齐上手，很快装完了。 大堂哥最后递上来一个土篮子，篮子上盖着件湿漉漉的破褂子，凌城燕接过去，掀开一看，竟是一篮子菜苗瓜苗。连土挖的，仍旧绿油油水灵灵的。 两个堂哥没商量，就直接上了车，张万祥和吴青云对视一眼，也爬上车斗。凌城燕想说不用，到底没说。 红芝一大早去上学了，红菱站在大堂嫂身边，看着车徐徐开动走远，忍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睛。 三月的天还有点凉，凌城燕抱着石头坐了驾驶室，小雨和小杏他们都上了车斗。石头喂过奶换了尿布的，一路呼呼睡着就进了城。 车子在小院外停下，就过来好几个人，有五六个年轻军人，帮着卸车，还有两个中年妇女，上来和凌城燕打招呼。 “我姓刘，刘彩霞，管着家属院这边。”短发妇女爽快地做了自我介绍，把手上拿的一个竹编的摇篮拿进院子，找个背风的太阳地放好，招呼凌城燕，“把孩子先放放，你和孩子都歇一歇。” 又道：“这东西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结实着呢，我家三个孩子，又借出去看了两个孩子，昨晚老贺回家一说，我就去仓房里扒出来，我见天瞎忙活，没有细看，你抽空细细看一遍，别有毛刺啥的，扎了孩子的手。” 另一个叫谢玉慧，也是家属院办公室的。扎着两条小辫子，年纪略小些，三十来岁模样。 谢玉慧端了老大一块豆腐，说是庆贺乔迁之喜的。凌城燕一一谢过，两人也没多留，就走了。 小刘带着一群人卸完车就走了，仅有的衣箱和桌子进了屋，其他东西还堆在院子里。 王连起带着家里来的几个人，把东西一一放到位，小杏看着石头，凌城燕和小雨把被褥铺好。 凌城燕出来抱石头，小雨则欢喜地招呼小杏：“快来快来，咱俩一个屋子。” 两间房子，一间是主卧，外间隔成两小间，里间摆了一张单人床，加了块木板，小雨小杏两人睡足够。 两丫头高兴的不行，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 突然，从后窗玻璃外探出颗脑袋来，朝她们笑：“你们是新搬来的吗？我叫邢飞，我爸是邢树斌，你叫什么？” 小雨刚到城里，对城里孩子多少有些不敢接近，没想到，家刚搬来，就来了一个自来熟的小鬼。 不，应该是三个。 等邢飞从屋后转过来，小雨小杏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邢飞七八岁的模样，一个男孩和邢飞年纪相仿，个头略高，虎头虎脑；一个小姑娘扎着两根羊角辫子，只有四五岁模样。 三人一进门就被阿黄吓到了，小杏跑过去接人，正色告诉他们：“阿黄很懂事，不咬人。” 小杏又带三人去看她的小兔子。一窝兔子太多，凌城燕只带了两只小的过来，其他的兔子和鸡都给大伯娘留下了。 看到两只小兔子，几个孩子都喜欢的不得了，邢飞立刻说兔子爱吃胡萝卜，他家有，转头就往外跑，打算回家拿胡萝卜。 凌城燕安置下石头，出来拾掇东西，见小杏和几个孩子玩上了，她就分了些注意力过去，是以邢飞一往外跑，就被她拦住了。 “这里有，不用回去拿！” 邢飞和小伙伴呼啦啦跑进伙房拿胡萝卜，却被房顶上吊着的野兔、野鸡、牛肉干给震惊了。 几个孩子玩一会，听到大人呼唤就回了家。 邢飞进门就见饭菜已经摆好了，他爹邢树斌扎着围裙，笑呵呵地端着一碗汤出来：“小兔崽子，跑哪去了，赶紧洗手吃饭！” 邢飞跑到脸盆前，胡乱伸手在水里划拉两下，就甩着手跑到桌前坐下，看看桌上的凉拌粉丝和菠菜鸡蛋汤，就忍不住叹气：“爸，你就不能搞点肉给咱爷俩改善一下啊？” 邢树斌拿筷子敲他一下，笑骂：“你姐和你妈都不在家，吃什么肉？！” “唉！没劲！”邢飞咬一口馒头，喝口汤，呜呜啦啦道，“人家小杏爸爸不在家，小杏妈妈就做了肉，炖了一锅……爸，你不知道，他们家伙房里挂着好些肉呢，大林和小双都给吓到了。哈哈，兔子剥了皮挂着，是挺吓人的。” 第七十二章 初到汽车连 邢树斌挑挑眉毛，又问了几句，心里对凌城燕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早就知道她在县比武中得了三个冠军，看来不仅仅是几次集训的成绩呀，而是个有功底的，搞不好是从小练出来的。 看来得调查一下她那“一去不返”的父兄了。 同样的一幕也在大林和小双家上演，小双哭着要吃肉，大林也说了新搬来的那家有许多肉。 凌城燕也想不到，她以这种方式在家属院出了波小名。 一上午东西都拾掇的差不多了，王连起几人又帮着把伙房的水瓮打满水，水龙头在院子里，一拧开关就有水，把几人稀罕的不行。 王连发把院中的小菜园翻了，平整过，把带来的瓜菜苗和种子都种了。 凌城燕炖了一锅野兔豆腐，又切了一个咸菜丝儿炒鸡蛋，不分男女老少，一起坐了吃饭。 吃过饭，王连起等人就告辞回去，凌城燕让小雨看家，自己送几位兄弟回去。 临上车，她把一个背包从车窗塞进去。 包里是她买的糕点、糖果，都是地区百货才有的东西，带回去，让各家大人小孩尝尝吧。 回到家，邢飞和大林、小双又过来玩了。几个孩子不但喂兔子，还和阿黄熟悉起来，拿着口袋里装的饼干给阿黄吃，阿黄却只是看看，就把头撇开。 小杏很有点小骄傲：“阿黄吃饱了。” 娘做饭，都会先给阿黄盛出来呢！ 凌城燕暂时没事，和小雨小杏打声招呼，骑着车子出了门。 一家人搬进城里来，虽说每月有供应粮，却也是要花钱买的，她一个人挣钱，肯定不宽裕。她得想法子找点贴补家用。 地区比县城大不少，但军分区偏于一隅，出大院不远，就是农田，沟渠、池塘、树林子都有。凌城燕照例在树林里下了几个套子，又沿着沟渠看了一段，沟渠是灌溉用的，冬季基本就没水了，鱼不多，看见的都是成群的小鱼苗。 她最后转到一片苇地池塘，有了意外之喜，许多肥美的野鸭野鸡生活在这里，凌城燕捉了两只野鸭，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凌城燕找到邢参谋报道，才知道邢飞是邢参谋家孩子。 邢参谋亲自带着凌城燕去了汽车连。 部队中本就少见女兵，何况是汽车连，原本就是清一色的男兵，猛地来个女兵，还是特招进来的，多少都有些不待见。 不过是惧于邢参谋的威势，才没敢说什么。 “你们别小看凌城燕是个女同志，县里比武可是三项冠军的，区里比武，大伙该听说了吧，一百五十米靶，十发十中，全部十环。你们之中论枪法没有比得过的吧？” 队伍里有人小声嘀咕：“咱是汽车连，看的是开车技术，枪法好，咋不去野战部队啊！” 凌城燕耳力好，听了个清楚，只不过脸色未变。 邢参谋把凌城燕交给汽车连的一名老汽车兵周国庆，这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老兵，因为脾气臭，哪怕技术好，年限长，也只是个排长。 此时的凌城燕还不知道这些。 邢参谋离开后，队伍就解散了，各自忙碌。 凌城燕跟在周国庆身后，来到一辆解放车跟前，周国庆根本不理会凌城燕，从车上拿下一套工具，人仰面躺倒钻进了车底。 凌城燕不急不躁地蹲下，歪着头看周国庆修车。 “给我个八号扳手！”周国庆突然道。 凌城燕有点傻眼，她根本不知道扳手长啥样，更别说几号了。 她略一迟疑，把工具箱推进了车底。 周国庆从车底往外看了一眼，没做声，自己拿了扳手继续工作。 凌城燕也暗暗记下了扳手的模样。 这一天，周国庆没有出车任务，到时间就下班午饭，凌城燕回到家，小雨已经做好了饭，她却没顾上吃，骑了车子直奔书店。 还真让她找到一本车辆构造和维修，但是打开来看，凌城燕就发现，这本书的内容相对来说比较专业了，基础的工具、用法等等都没有介绍。 她正发愁，书店的售货员问她：“要么？” 凌城燕连忙道：“要。我还想要一本基础维修的，比如各种工具的介绍……” 书店店员的业务能力还不错，想了一下，走到旁边的柜台拿了一本书过来《家庭维修大全》。 凌城燕接过来一看，这书介绍了家庭能够遇到的许多维修知识，包括家用电器、自行车、钟表……甚至简单的木工修理等等，包罗万象，却又贴合实际，很实用。 凌城燕看到开篇的工具介绍，就毫不犹豫的让店员开票，付钱拿书往回赶。 中午时间短，她连家都没回，就感到汽车连报到，周国庆看都不看她，拿了钥匙径直上车。凌城燕落后一步，却几乎和周国庆一起坐进了驾驶室。 车子发动，凌城燕一点点注意，把车子的几个主要装置看在眼里，渐渐就琢磨出一些小门道，比如刹车、加速……还有司机面前的黑杆子，好像和速度有关系…… 周国庆接的这个任务是短途的，去农场拉青菜和副食品。 农场很大，大片大片的麦田、菜地、果园，还有很大的养猪场、养鸡场。这里出产的东西基本不会到普通市民家里，都是专供部队所需。 他们的车直接开到菜地地头，蔬菜已经摘好装了筐，车一停稳，就有人过来打招呼，递一颗烟给周国庆，闲聊几句，然后招呼人装车。自始至终，周国庆没给凌城燕介绍，凌城燕也就安安静静当个透明人。 晚饭后，小杏小雨学习识字算术，凌城燕就拿出买的书开始看，先是认识熟悉了各类工具，然后拿出那本《汽车构造和维修》来看。结合白天看到的汽车实物，把主要构造了然于心，等看到工作原理时，她却看不懂了，很多专业术语和名词，她根本没接触过，只能暂时作罢。 第二天，凌城燕按点到了汽车连，却发现车辆少了一大半，包括周国庆和他的车。 看着凌城燕茫然站在那里，指导员吴玉树走过来：“你刚来，不了解情况，咱们连每天下午发布任务，都会写在调度室门口的黑板上。” 凌城燕很诚恳地认错：“我错了，下不为例。” 第七十三章 师徒和新人 吴玉树看着她笑笑，叫过一个年轻士兵来：“刘向虎，你带着凌城燕熟悉熟悉车辆情况。” 刘向虎只有20岁，团团的脸，还有些孩子气，带着凌城燕到了他的车上，就说：“昨天把你分给周大驴，同志们就替你捏了把汗……” 原来，周国庆外号叫大驴！ 刘向虎是刚刚考核合格，分到车还不到半年，挺喜欢给人当师傅，正好他也要检修车辆，就细细地给凌城燕讲解，主要是机械构造和运行规律，至于原理，他基本没涉及。但这也让凌城燕收获良多，等她晚上回家再看书，已经不是一窍不通，多少能看懂一些了。 这一次，她看了调度室黑板的任务，第二天周国庆的车子还要出任务。她也请教了刘向虎任务的时间，第二天不到六点，就到了汽车连，果然，没多会儿，周国庆和另外三名老司机过来了，开出车辆，略加检查就出车了。 凌城燕跟上车，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馒头来，馒头里加了豆腐乳，她递一个到周国庆面前：“师傅吃吗？” 她叫的自然，没有扭捏，没有不甘不愿，好像他们是普通的师徒一样。 周国庆摇摇头，到底说了一句：“早上食堂有饭。” 凌城燕道：“那以后我也去食堂吃热乎的。” 师徒二人终于破冰，途中，车一停下，给车加水，人喝的开水，她都跑得特别快，不用周国庆受累，真的把自己摆在一个弟子的位置，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跟着跑了几趟车以后，周国庆虽然还是冷着脸，也不主动教凌城燕什么，但也能偶尔说个一两句话了。 凌城燕更是仿佛看不到他的冷脸，干活勤快，跑腿利落，检修车辆时也会问一些问题，她问，周国庆就答，这一点让凌城燕很满意。 一转眼，凌城燕到了车队一个月了，她从最初的一窍不通，到现在，已经能够熟练的检修车辆，基本维护，装卸的基本操作。只除了驾驶没上手，其他的都很熟悉了。 这天，凌城燕一早赶到汽车连，在出车前检查水、油，又把前天晚上晾着的雨布折好，装上车，一切准备好，她才拿着饭盒去食堂吃早饭，没想到遇上刘向虎，神神秘秘告诉她，今天要来新人。 凌城燕和南里大队有书信往来的，知道在她离开后一星期，张万祥、吴青云也去了部队。 最初只是区比武进了前三的几人特招，后来要的人多，张寒朝又推荐了几个，其中就有吴青云。 刘向虎一提新人，凌城燕倒是想起这俩人来。她学了开车，将来是要当个运输兵了，不知道那两个去了哪个部队。 就她这段时间在队伍里隐约得到的消息，边疆不宁，怕是将有战事。 张万祥家可就他一个。 吃过早饭，凌城燕跟着周国庆出车，没能见到新来的。等她出车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快要吃晚饭了。 停下车，凌城燕惯例拿水管冲洗车辆，清理驾驶室和车斗卫生，正忙乎着，突听得周国庆在车下说了一句：“明天早来。” “好嘞，师傅。”凌城燕爽快答应着，随即又有些懵：明天没有出车任务啊？ 再说，即便有任务，也从没见周国庆提醒她一回呀！ 凌城燕懵头懵脑的收拾完车辆，回到家也没想明白周国庆为什么突然说那么一句，看见摇篮里朝她张着手笑的石头，还有又胖了一点的小杏，凌城燕把大驴师傅的古怪丢去了脑后。 管他为啥抽风呀，他又不能把她怎么样，多想无用。 她已经领到了第一个月的津贴，不多，只有六块钱。但她每个月有三十三斤粮食，还有十块钱菜金，可以在食堂吃，不在食堂吃饭，可以领粮领菜，小雨小杏和石头都有口粮，也可以在食堂买，不需要粮票。 基于此，她一个人领的津贴虽然不多，但一家人吃用之后，还略能略有剩余。 刘向虎告诉她，等分了车，正式出任务，还会有补助，根据公里数算，长途一天能有两三块钱，多跑几个长途，一个月能有大几十块呢。 只要不出长途，凌城燕不用太早出车，她都会去树林下套，或者去苇塘打几只野鸭野鸟，给家里添菜，改善生活，算起来，他们家虽然只有一个人挣钱，吃肉的次数在家属院可是最多的。 她打猎的事儿，渐渐也被人知道了，有人羡慕也白搭，下套子、空手捉野鸭野鸡的活儿，可不是谁都会的。 前天晚上，凌城燕捉了两只野鸟，洗剥干净了，小雨留到晚上炖了，见凌城燕回来，忙着拾掇摆饭，天气还不热，就在院子里吃。 凌城燕看着绿油油、长势良好的菜园子，琢磨：“咱们院子里缺两棵树，哪天寻摸两棵树来种上。” 小杏立刻发表意见：“娘，种桃树，桃花好看，桃子也好吃。” 小雨笑笑：“种枣树吧，枣树当年就能吃上枣子，桃树要三年才结果呢。” 凌城燕隐约记得，有的地方忌讳家里种桃树，倒是枣树、石榴和海棠这些寓意好的，更受欢迎。 她也就是临时起意，没有细想，张罗着孩子们吃饭，又把饼子掰碎了，舀一点点肉汤拌拌，喂给小石头吃。 小东西这几个月吃得好、吃得饱，小脸、胳膊腿的都胖起来了，肉滚滚的，已经长出了四颗门牙，咧嘴一笑，像只胖兔子。 小东西特别嘴馋，凌城燕把饼子掰的很碎喂他，一点一点喂，他都等不及，一口吞下，伸着手着急地要来抓勺子…… 毕竟才五个月，凌城燕也不敢多喂，吃几小口饼子，就换了蒸蛋给他，他也不挑，来者不拒，都吃的同样香甜。 小杏在一边朝弟弟扮鬼脸：“小胖猪！” 小雨夹一块肉给小杏，笑着劝：“可不能这么说，小孩子胖乎乎才好呢。” 小杏吐吐舌头，低头吃肉，不再作声。 “嫂子！” “燕姐！” 突然，两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第七十四章 学车，上路 凌城燕回头看，就见半开的院门外站着两个人，正探头往里看，都是满脸的欣喜，不是张万祥和吴青云是谁。 “祥子叔叔，青云叔叔！”小杏率先跳起来跑过去接着。 凌城燕也起身，快步走进厨房拿了两套碗筷出来，招呼两人：“赶紧的，坐下吃饭。” 说完，又进厨房，抓了四五个鸡蛋，剥两棵大葱，放进锅里一炒，眨眼，一盘大葱炒鸡蛋端上了桌，她还抓了几个咸鸭蛋放进锅里煮着，是她捉野鸭时顺手捡回来的野鸭蛋，吃不完被小雨腌上了。 小雨也手脚麻利地盛了两碗粥端出来，张万祥和吴青云连忙接着。 吴青云笑地有些腼腆：“嫂子，俺们吃过了。” 凌城燕笑着指指碗里的炖鸭肉，道：“食堂上不会有这个，快吃，别跟我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嘿嘿笑着答应了，端起粥碗又吃上了。 两人确实吃过饭来的，还真吃不下太多了，一人一碗粥，又吃两口菜也就放下了筷子。 凌城燕进去捞了咸蛋出来，道：“怎么撂下筷子了？再吃啊，尝尝小雨腌的鸭蛋。” 小雨探头一看，抿着嘴儿笑，没吱声。 结果，敲开两个，都一点儿咸味没有。凌城燕这才察觉有异，看看忍俊不禁的小雨，又拿起两个鸭蛋来仔细瞅，果然在蛋壳上有铅笔标的日期。刚刚敲开两个，一个三天，一个五天，当然没有咸味儿。 凌城燕笑道：“家里的这些事儿都是小雨操心打理，我还真不知道……就当鸭蛋将就吃吧！” 小杏给张万祥和吴青云一人塞一个到手里，带着些自豪道：“野鸭蛋，娘找回来的。” 吃过饭，小雨和小杏收拾了碗筷下去，凌城燕倒了两杯白开水给两人，这才坐下说话。 “昨天听说来新人，我还猜会不会有你们，没想到你们真来了。”凌城燕笑道。 张万祥回头看看吴青云，嘿嘿笑道：“俺们跟着老班长练了一个月队列和内务，也不知道去哪儿，前天才得了信儿，说是到这里来，可把俺们高兴坏了，一宿都没睡着。” 吴青云在旁边笑眯眯揭他老底：“谁夜里打呼噜说梦话呢？” 还没睡着！ 张万祥抡拳头要捶吴青云，两人笑闹一回，重新说起话。 张万祥和吴青云这一批一共来了二十二个人，先跟着学理论，一周后分师傅跟车。 说起理论，凌城燕叫两人进屋，拿出那本《家庭维修大全》来给两人，又多嘱咐一句：“学理论有什么不会的，就来问我。还有，早上若是能出来，就去车库，我们只要不出长途，都会在车库检修、维护车辆，你们可以观摩熟悉着。” 吴青云一拍巴掌，笑道：“那可太好了，看见实际东西学理论，比死记硬背容易多了。” 两人请假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凌城燕把几个咸的不咸的鸭蛋装了，给两人带上：“抽空就过来，别等着我去找你们。” 两人嘿嘿笑着应了，又和小雨、小杏打过招呼，这才去了。 转天，凌城燕去车库，就看见一队新兵在操场上训练呢，吴青云和张万祥也在里边。看样子，早上两人暂时没办法去车库观摩了。 凌城燕笑笑，也没多在意。 从这一天开始，周国庆开始教凌城燕开车，凌城燕更加深刻地了解到了周国庆的脾气之臭，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凌城燕上车后，没有看车外情况，就直接去摸钥匙，就被周国庆臭骂了一顿：“不看看车底下有没有人，你就发动车辆，要是车底下有人，不是要被你撞死了？！” “那是离合，不是刹车，你的脚老踩在离合上干啥？猪脑子吗你？……” 凌城燕也不回嘴，默默地记下，规范自己的操作重新再来。 终于，周国庆骂累了，想喝水，一端大茶缸子才发现空了，只能端着缸子去伙房打热水。 见他走远了，刘向虎和另一个叫王滔的一起过来，齐齐向凌城燕竖大拇指。 刘向虎道：“凌姐，你可真稳得住。要是我，早给骂傻了。” “师傅也是为了我好，替我着急呢。”凌城燕笑说一句，让他俩帮忙看着，她再试一回。 刚才周国庆就不停骂，让她一遍遍重来，她还没真正启动车辆开动呢。 刘向虎和王滔后退几步，凌城燕稳住神，把已经熟练的动作在心里过了一遍，看车下情况，检查手刹档位，踩离合，转钥匙启动车辆，挂一档，松手刹，按了按喇叭，松离合，踩油门，车辆微微抖了一下，稳稳地开了出去。 凌城燕绕着车库前头的广场绕了一圈，眼光瞥见周国庆端着茶缸子站在屋角看着呢，她也没停顿，稳稳地开回原处，刹车、减档、停车、拉手刹、熄火。 刘向虎和王滔跑上来，朝她道喜。 “凌姐厉害，才一上午就上手了。” “那是，听说凌姐打枪也只是学了几天，就发发都是十环啦！”刘向虎一脸自豪骄傲，仿佛是他自己一样。 做了半天，也觉得手脚麻木了，凌城燕正想下车活动活动，就见周国庆端着大茶缸子回来了。 然后，凌城燕就开始学习停车和入库，又是一顿骂。 下午，凌城燕被带到了驾驶训练场，s弯，独木桥……一项一项地安排上。 凌城燕不恼不哭，也不反驳，稳稳地一项一项学会并熟悉起来。 练了两天，周国庆的车又接到了长途任务。 一大早凌城燕检查完车辆，看周国庆过来，正准备上副驾驶，就被周国庆点着驾驶位：“你开。” 凌城燕略有点儿意外，却也没退缩，一句多话没说，听话地上了坐上驾驶位，微微地启动车辆，开了出去。 路上，车辆不多，但有不少行人和自行车，乱穿马路的人也多，她打叠起十二分精神来驾驶车辆，出了市区，马路上一下子空旷起来，她暗暗松了口气。 谁成想，没多会儿，就不小心压到了一个坑，车辆狠狠地颠了一下。 第七十五章 第一次跑夜车 凌城燕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准备迎接周国庆的臭骂。 谁成想，对方居然一声没坑。她偷偷瞄了一眼，就见周国庆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位置上，像是睡熟了。 凌城燕瞬间有些失笑，微微摇了摇头，重新打叠起精神来开车。 三百多里路，跑了五个多小时，等车停稳，凌城燕从车上跳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脖颈脊背都僵得生疼，后背一片冰凉，竟然是衣服被汗水打湿了。 这会儿还没到五一呢，天气还挺凉爽，车辆开动起来，车窗的风很舒服，平常她坐副驾驶从没出过汗。 周国庆看她直奔水管洗脸，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笑来。 装车返程，仍旧是凌城燕开车。 因为中午在那边吃了顿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回来就晚了些，天都黑透了，车灯打开，虽然很明亮，但仍旧和白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凌城燕不由自主地再次绷紧了神经。 终于，凌城燕看到了惠城地区一个大型标语碑，白底红字，很是醒目，她精神一振，就要到家了。 突然，从标语碑后边窜出来一道黑影，竟直直地朝着车头撞上来，凌城燕一时有些慌，却还是准确地踩到了刹车。 嘎吱一声，一个急刹车，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周国庆往前冲，就要撞上前车挡风玻璃。 凌城燕脚底踩着刹车，手同时摘了档，又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周国庆，在他的头几乎要撞上玻璃的刹那。 周国庆吓得有点儿懵，愣了愣，才问：“咋回事？” 竟然没骂。 凌城燕开车门，准备下车，一边道：“前头有东西撞上来了。” “慢着！”周国庆一声厉喝，拦住要下车的凌城燕，伸手从车座子底下拎出两个东西来。 一个羊角锤，一个长扳手。 羊角锤递到凌城燕的面前，她下意识接了，周国庆已经拎着长扳手率先跳下了车。 车门没关。 凌城燕紧跟上去，车停了，却没有熄火，车灯雪亮，撕开了一片黑夜。 跑了趟长途回来，早上洗干净的车头上不可避免地挂了一层灰，因为走过一小段泥水路，底下还沾了些泥水，不过，此时都干了。 但是，一切正常，没有凌城燕看到的黑影。 周国庆跑回车上，拿出手电来四下照照，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经难得地叮嘱了凌城燕一声：“你看着些，我看看车底。” 凌城燕应着，“师傅，我替你打着灯吧？” “不用……”话未说完，人已经熟练地爬在地上，打着手电照向车底。 很快，周国庆爬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关上手电，招呼凌城燕上车：“没东西，可能是兔子。这些东西傻头傻脑的，看着车灯也往上撞。” 凌城燕一想那影子的大小，还真是有可能。车底盘挺高，人都能钻进去，一只兔子说不定就正好穿过去了。 师徒俩重新上车，凌城燕顺利地开回了驻地车库。太晚了，要等明天卸车了。 关上车库门，周国庆一声不吭就走。 凌城燕跟了两步，突然开口：“师傅，谢谢你。” 周国庆脚步一顿，到底没忍住回头看过去，却见自己的女徒弟脚步轻快地往家属院方向走了。 他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嗤一声，加快脚步，回了宿舍。 转天，因为车上装载的货物还未卸下，凌城燕没有早起去检修车辆。 她难得去食堂打了回饭，碰上了上操回来的新兵们。 “嫂子！” “燕姐！” 吴青云和张万祥笑着打招呼，富桥公社的神枪手郑红伟等人也走过来，凌城燕算准了时间能遇上他们，手里拎着一罐辣椒虾酱来，笑眯眯递给张万祥。 “哎，虾酱啊，真是好东西！”张万祥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下去了。 郑红伟几个也露出一脸的喜色来。 刚进部队的时候，吃的是大白馒头，每天还有菜吃，觉得很满足了。但吃的时间一长，就难免想念家里的味道，哪怕是家里的咸菜条儿，总觉得大锅菜清汤寡水的没啥滋味儿。这虾酱算是他们本地的特色菜，和咸菜一样，都是老百姓日常吃的下饭好物，特别是加了干辣椒、猪油蒸熟的，又鲜又香又辣，贼带劲儿！ 张万祥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来：“嘿嘿，有了这好东西，俺中午要多打俩馒头！” 凌城燕笑笑，“我那里还不少，你们什么时候想吃就和我说。” 张万祥毫不迟疑地点头答应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过去，郑红伟连忙带着其他几个人先进去了。 张万祥这才有些支支吾吾道：“燕姐，你给俺们的那本书，让他们看见了，他们也想借去抄抄……” 凌城燕微微扬眉：“行啊，你们先抄完，他们想抄就拿去抄吧。” 吴青云道：“俺俩都抄下来了，就是因为抄的时候没注意，才让他们看见的。” 凌城燕笑着摇摇头：“没事，一本书而已，想看就看吧。” 说着，她又从身上的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是她又去书店买的《汽车构造和维修》，递过去：“这本书比较专业，你们先看着，了解了解汽车的构造，不会的可以问给你们讲课的老师，也可以记下来，问我，或者问将来分给你们的师傅。” 之前那本《家庭维修大全》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通过那本书，他们全面认识和熟悉了各种工具，听理论老师讲解时，比其他人学得都快一些。 如今看见凌城燕拿出一本新书，两人顿时如获至宝，直接捧在手里翻看起来。 凌城燕笑眯眯看着两人翻看了一会儿，这才出声提醒：“行啦，先进去吃饭吧。书回去看。” “哎，哎！”两人忙答应着，凌城燕摆摆手，快步走远。 等她吃过早饭，来到车库时，却意外发现，周国庆已经把车开了出来。 她心中诧异，却也习惯了周国庆的不言不语，也就没问。 又过了两天，凌城燕已经能够相对轻松地开车上路了，短途基本感觉不到身体的僵硬疼痛了，长途也略好一些了，至少不会再被汗湿透衣裳了。 这天，他们的车出了趟短途，就去一百多里外的沿海边防站送补给。 临行前，刘向虎偷偷跑过来找凌城燕：“若是有好虾干、好海带帮我弄一点……” 话没说完，小伙子脸先烧红起来。 第七十六章 海铺子，刘向虎的秘密 凌城燕点头应下，还只当小伙子手里紧，暂时没钱给，也就没提钱的事儿。 等她开车到了海防，卸了车，大概海防上的人也都知道周国庆的性格，也没人多说什么。 凌城燕还记着刘向虎的托付，找周国庆说了海货的事情。 周国庆看看她，倒是没骂人，直接开口叫住海防的一名小战士：“小姜，你带我徒弟去看看海货。” 竟然能听到周国庆主动开口，还是托付事情，小战士还好，旁边几位兵龄长的都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 小姜倒是活泼热情，招呼凌城燕开车，从边防站出来，绕了七八里路，来到了一个很特别的村子。还没看见人，先闻到浓浓的海水咸腥味道。 “到了，前头就是海铺子！”小姜挥手指着路两边大片的晒场。 晒场明显是人工修整过得，道路整齐、晒场也是四四方方，在这路面都接着一层白霜似盐花儿的高度盐碱地上，真正的寸草不生，放眼望去一览无余。 农历四月末的太阳有些毒辣，照在白花花的盐霜上，有些刺眼。 风有些大，凌城燕压了压头顶的军帽，跟着小姜往晒场尽头的几栋矮而阔的屋子走过去。 自从见到晒场，海腥味儿就越来越浓郁，走近屋子，海水的咸腥味儿完全成了鱼虾的腥气，在这浓重的腥气之中，又混着海味的鲜……说实话，味道不怎么好闻，有些人可能会直接吐了。 凌城燕微微皱了皱眉，跟着浑然无觉的小姜走近棚屋里。 进门才看清，棚屋前后通透，后边就是一道沟渠，后门处有泊船的码头，修的坚实宽大，现在没有船，木质的踏板竖放在棚屋墙上，旁边堆积着一些腥气冲天的柳条筐子，上面还沾着些零星的死鱼死虾。 小姜见她看后门外，笑着介绍：“这是他们卸货的码头，大船捕了鱼回来，都用小船载回来，在这里卸下，进一步加工。” 凌城燕转头回来看大大棚屋里，一溜儿摆着十几口超大的铁锅，大部分锅里都煮着东西，热气蒸腾中，是浓重的海鲜的香味儿。 棚子里，海鲜味儿太浓，压住了那股子令人不愉快的腥气。 人们都在忙碌，凌城燕眼见着有人喊一声：“出锅！” 几个挽着裤腿的赤膊大汉上前，抄起超大号的漏勺从锅里捞起煮好的海鲜，装进筐里，筐底是竹坯排子，筐底漏出的水顺着竹排子漏到底下的排水沟，再流进后边的沟渠之中，一筐装满，站在门口的大汉用一根长长的铁钩子搭上，顺着竹排子拖出去。 门外有拖拉机等着，装上车，突突突送去相应的场院里，晾晒到要求的程度：微脱水、半干、全干，脱水程度看货物发往的目的地远近确定，比较近的，微脱水即可，稍远些就要半干；发往外地甚至外销的，就要全干，以便保存。 小姜凑过去，也不跟人打招呼，伸手从筐子里捡了两只一扎长的大对虾，递一只给凌城燕，笑嘻嘻道：“尝尝，他们这里的海货最鲜。” 又很熟稔地问工人：“今天没螃蟹啊？” 工人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啥时候了，还吃螃蟹，早喷花子了，不中吃了。” 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憨厚笑道：“螃蟹是惊蛰出，过了清明就喷花子，就吃那一季。” 小姜笑着闲聊几句，带着凌城燕从棚屋里出来，绕到一排相对齐整的房子，走进一件屋子，片刻，开了一张条子出来。 “走，去拿货。” 凌城燕微微有些诧异，她都没说要什么，怎么开的票？ 很快，小姜就解了她的疑问：“这里开票只分鲜货、半干和干货。开了票之后，自己去晒场上挑，除了外销货，其他的随便，不限品种的。” 完了，他又补充一句：“喜欢吃虾酱、螃蟹酱他们这里也有，虾酱随便装，算腌货，螃蟹酱需要另开票，那东西稀罕些。” 凌城燕就道：“那就买点儿吧。” 她没吃过螃蟹酱，却吃过螃蟹。曾经的凌府中有一名专门做海货的厨娘，最擅腌糟醉各种手法，做的醉蟹、腌蟹堪称一绝。父亲最爱就着腌蟹，闻一壶老酒，慢悠悠喝。 他们凌家虽是将门，父亲人后却并不粗鲁，颇有些书生气的小爱好，例如爱写字，例如案上爱放一盆幽兰，例如爱小盅品酒……到了军中，父亲自又是另一番做派。 记得她六岁那年，第一次跟哥哥偷溜到父亲行营后偷看军中宴饮，看到父亲捧着大碗灌酒，都差点儿不敢认了！ 想起曾经种种，凌城燕嘴角禁不住微翘，连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小姜瞅了瞅她的表情，笑道：“凌姐看来很喜欢螃蟹酱呀？那一定也喜欢呛螃蟹，我知道一个腌呛螃蟹腌的好的，每年螃蟹下来，他总要弄几篓子上好的肥蟹腌了。待会儿我带你去找他，今年的呛螃蟹该正好能吃。嘿嘿，不瞒凌姐说，俺也爱吃。俺们排长也爱吃，他最爱吃螃蟹钳子，每次吃呛蟹，螃蟹钳子都是他的。他的名言是一根螃蟹钳子可以喝一顿酒，清味儿！……俺最爱吃螃蟹黄儿，那家伙吃一口，鲜的魂儿都要飞啦……” 说起自己的最爱，小姜滔滔不绝起来，一边说还一边毫不掩饰地吞口水，惹得凌城燕都笑起来。 两人说着话，重新来到晒场上，凌城燕这才看清楚，看着颜色不同的晒场，晒得是不同的品种。 红色的是对虾，白色的是虾皮儿，灰白还有些黑色的是咸鱼干，还有墨鱼、贝类……凌城燕只认识其中几个，大多数都叫不上名字来。 倒是小姜对这里情况熟悉的很，笑嘻嘻指着墨鱼和贝柱笑道：“那两样都是好东西，俺们排长去年搞了些寄回老家。排长嫂子生了个胖小子，排长寄这些回去给嫂子下奶的。” 凌城燕突然想到了刘向虎的红脸蛋，心中又有些不敢置信： 没想到小孩儿还挺厉害呀？不声不响，都要当爹了？！ 第七十七章 面鱼儿、果闹鱼和讨上门 这里可不是大齐，男女结婚都晚一些，农村里十八九结婚的还多，当兵、工人结婚普遍晚，二十三四岁正常，二十五六岁甚至更大些的都大有人在。 像她师傅，都三十二了，孩子才两岁，大概是性格实在不讨喜，一直耽搁到二十九才娶上媳妇，赶在步入而立之年前，解决了人生大事。 刘向虎才多大？虚岁二十一，周岁还不满二十呢，满打满算十九年零八个月，就结婚了，媳妇还怀孕了？ 凌城燕心里翻滚过一些念头，脸上却不动声色，挑拣东西的时候，顺便要了些墨鱼和贝柱。 墨鱼她没吃过，贝柱却是曾经大厨房的常备之物，入菜、吊汤都极鲜美！ 小姜捡了两只晒得半干的大对虾，递给凌城燕一只，边吃边走：“前头有面鱼，这个季节的面鱼最好吃，又肥又没刺，还有满满一包籽……” 小姜不停地介绍着，带着凌城燕往前走，经过两个晒虾皮的场院，来到另一个银白色的场院。 走得近了才看清，地上晾晒的不是白色的小虾皮，而是一条一条细长白润的小鱼。 小姜直接从地上抓了一把，塞进凌城燕手里，又自己抓一把，一根接一根地吃：“今年的面鱼肥，你看都有小手指粗细、大半扎长了……真好吃，俺最喜欢这种刚沥水的，晒干了就不好吃了……吧唧……吧唧……” 凌城燕也捏了一根送进嘴中，说是鱼，没有鱼鳞，也吃不出鱼骨，真的像面条一样，柔软肥嫩，带着海洋鱼的特有鲜美，还有肚子里满满的一包鱼籽，咀嚼起来，有一种鱼籽特有的肥美香甜，是真的好吃。 她不知不觉吃了三条，察觉到有一点咸，这才停下。 小姜拍拍手，有些意犹未尽：“唉，真是吃不够。就是咸了点儿。” 晒场一块连着一块，连成排连成片，一眼看不到边。 两个人顶着刺眼的太阳转了一小片，就把刘向虎要的东西买全了，又买了些凌城燕想要的东西，就往回走。 此时，两人在场院边随手拿的两只柳条筐子都装满了。 回到驻地，小姜带着凌城燕买了一大罐足有三十斤螃蟹酱，又去寻了那一位腌呛蟹的老匠人，买了二十多只一斤多重的大呛蟹，这才装车返程。 车子在大片晒场中间穿过去，小姜指着边缘没人照看的晒场：“这些都是跟着网底子，杂鱼小虾米什么都有，他们这里叫果闹鱼。” 凌城燕在南里大队时就听到过‘果闹子’这个说法，是指收获粮食时清理出来的秕子和糠皮的混合物。所以，小姜一说她也就明白了，就是下脚料的意思。 小姜嘿嘿笑着指指车斗：“刚刚给装了两筐，待会儿凌姐也带一筐回去吃。虽说不是啥好东西，但自家吃还行，别看不起眼，里头有不少好东西……嘿嘿嘿……” 凌城燕承他这个情，笑着谢了，回到边防站接了周国庆，一起返程。 周国庆只是排长，还不到带家属的级别，他仍旧住在兵营里，对凌城燕带回来的大多数东西没啥兴趣，却被凌城燕硬塞了一包：“给师娘寄回去。大人可以做菜炖汤，虾皮和面鱼可以给孩子炖蛋，又鲜又补。” 听说给媳妇孩子的，周国庆竟然没再推拒，也没道谢，看了看拿着走了。 凌城燕都习惯了周大驴这脾气，也不觉得怎样，收拾收拾带回来的东西，张罗着装了碗，让小雨小杏给那天来送摇篮送豆腐的刘彩霞、谢玉慧送了些面鱼、螃蟹酱去。 邢飞和郑林放了学，又带着大林的妹妹小双来找小杏玩，凌城燕抓着俩小子，一人给了一份，先让他们送回家。 小雨小杏送东西回来，得了些饼干点心糖果。等到邢飞拿着碗回来，却把他爸邢参谋给带回来了。 邢参谋端着两只碗，碗里放着几颗黄澄澄的橘子，仍旧是笑呵呵地进了门：“凌城燕同志，谢谢你给的好东西了，今晚喝酒有肴儿了。” 凌城燕笑着接过碗，谢过他送来的橘子，眼见着邢参谋肯定有话，就看着他，等他开口。 邢参谋被她这么看着，一张标志性的笑脸竟有些维持不住：“那啥，我过来是想问问，凌城燕买的螃蟹酱多吗？” 凌城燕笑笑道：“买的倒是不算少，就是怕吃不惯，没敢多给。你要多少？” 凌城燕翻身从屋里拿出个酱菜小坛子来，约摸能装三四斤的样子。 邢参谋连忙点头：“足够了，足够了。” 凌城燕进屋，给他盛了满满一小坛螃蟹酱，又找了盆子给他装了六七个呛蟹，一并拿出来给他：“既然爱吃螃蟹酱，想必这个也是爱的。” “哎呀，这才是难得的好东西。”邢参谋眼睛一亮，谢过凌城燕，喜滋滋拿着东西走了。 当天晚上，除了凌城燕送东西的几家，还有一家也吃上了。 一碟子螃蟹酱，另一个碟子里是半只切开的呛蟹。 韩广川洗完手脸坐到餐桌前，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两只小碟子：“哟，今晚打牙祭呀？” 又朝赵映秀赵映秀赔笑申请：“你看看，有这么好的下酒菜，总不能没酒吧？我打个申请报告，领导给批一下呗？” 赵映秀白他一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小壶酒来，顿在韩广川面前：“给你说好了，这是一个月的计划，今天喝完，可就没了。” 韩广川这会儿自然是说什么应什么，嘴里答应着，已经给自己倒了一盅酒，用筷子挑一点蟹黄送进嘴里，细细地品了品滋味儿，抿上一口小酒，拍着桌子哼一句山区小调儿，美滋滋！ 突然，他想起来，问：“去哪里淘换来的这好东西？” 赵映秀斜他一眼，又想起什么来，没忍住扑哧一下笑起来。 韩广川耐着性子，等赵映秀笑完，又催：“快说说？” 赵映秀这才把邢参谋讨螃蟹酱的事儿给说了，后笑道：“你可记着啊，你吃了凌同志的东西，可是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啊，你自己记得还！” 韩广川呲溜一口小酒，斜赵映秀一眼，笑道：“我把她要进来的，吃她两只螃蟹的面子还是有的。来，你也尝尝，今年的蟹子特别鲜!” 说着，把蟹黄都扒拉到一只勺子里，递到赵映秀面前。 赵映秀脸颊微红，用筷子夹一点尝尝味儿，又给他推回去：“嗯，嗯，是挺鲜的。还是你吃吧，我尝着还是有点儿腥。” 赵映秀是晋省人，不习惯生食海鲜。 韩广川叹口气：“你呀，就是不知道好东西好吃。”说着，从菜里夹一片肉给赵映秀放在碗里。 赵映秀嗔他一眼，低头吃饭，心里却开始盘算，改天让刘彩霞带她去那个凌城燕的家里坐坐，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即便再优秀能干，也必定是艰难的。 第七十七章 新兵排长、退伍、超长途 转天，张万祥等人理论学习结束，要跟车了。 凌城燕照例早到一步，把车开出车库，检修清洗，老兵刚到，新兵们也列队过来了。 原来的理论教官将人带到后，交给汽车连连长、指导员，转身离开。 凌城燕站在老兵队尾，看着张万祥站在新兵队列里朝她咧嘴，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凌城燕！”连长江云同突然点名。 “到！”凌城燕肃容应答，声音洪亮干脆。 “出列！” “是！”凌城燕毫不犹豫地应着，迈步走出队列，来到队列前方。 声音响亮干脆，伴着微微的挺身立正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更没有半点慌乱。反倒是张万祥脸色的发白，呼吸心跳加快，紧张的手心出了汗。 “新兵二十二人，将作为我们汽车连的二排，排长暂时任命凌城燕同志担任……”连长朗声宣布。 凌城燕保持稍息姿势，静静听着，新兵二排一共二十二个人，分作三个班，一班八人，班长吴青云；二班七人，班长林一城；三班七人，班长庞安邦。 新兵们被分给各个老兵带着学习驾驶技术，大多数老兵都是带一个，个别的带了两个人，比如，凌城燕车上就又被分了一个马大军，个头高高大大的，若不是瘦，这身胚就该去战场，而不是在这里开车。 “凌……凌排长！”马大军招呼，黝黑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凌城燕连忙给他纠正：“叫凌姐就行。” “哎，凌姐。” 周国庆瞥两人一眼，没说话，直接坐上了副驾驶，凌城燕没办法，只能让马大军上车斗，然后她启动车辆，出发。 其他车辆，有任务的出任务，没任务的则继续检修维护车辆，新兵学习就端看分到的师傅性格脾气如何了。有的会手把手地耐心教导，有的也会像周大驴一样，一言不发，全凭新兵自己学习、摸索和积累。 让凌城燕意外的是，马大军老大个子，还是坐在车斗上，居然晕车。半路她停车加水，往车斗上一看，整个人吐无可吐，窝在车斗一角，脸色惨白，都快晕过去了。 凌城燕连忙爬上车，拿打来的干净水给他擦洗手脸，又让他喝了几口清水，好半天，才缓过来。 跟车跟了一个多月，凌城燕知道，晕车这毛病，大车比小车差、车斗比车厢差。 这位坐车斗上，除了快点儿和坐牛车也没差别了，还晕的这么厉害，凌城燕也有些麻爪。 倒是周国庆半点儿着急没有，很有些不屑地扔过来一句：“歇过来就去卸雨布……别连个女同志都不如！” 刚刚吐的脸色惨白的马大军，又涨红了脸，挣扎着站起来。 凌城燕也没劝，帮着他一起把雨布搬下车，装卸工已经准备好了，见两人下来，立刻搬运货物装车。 回来，马大军仍旧坐在车斗上，车斗尾部留了一个刚够一个人坐的位置。 不知道是真的习惯了，还是怎么的，回程马大军虽然还有些不舒服，但竟然没吐。 卸车、洗车这些累活儿，马大军都抢着干，帮凌城燕的减轻了不少负担。 她特意跑了趟医院，买了两包仁丹丸回来。 仁丹丸治疗恶心胸闷，头昏，晕车晕船，特别是天气热的时候，非常适用。 两包仁丹丸才一毛钱，马大军却像得了什么大恩似的，眼圈儿都红了。 凌城燕：“万事开头难，习惯就好了。加油！” 凌城燕又提点他一句：“早上去食堂买了饭就到车库来。” 他们住宿舍，要出早操，然后吃早饭，再到车库……按这个时间走，等他们来到车库，一天的车辆检修基本已经完成了，能干的也就是洗车、晒雨布这些累活儿了。 要是出完早操买了饭直接就来车库，却还能赶得上车辆检修，跟着学一些东西。 马大军虽然刚上来不太适应，但是个肯吃苦用心的，跟了三四天，就能干不少活儿了，让凌城燕分出不少精力来关注其他新兵。 其他人适应很快，也没有偷滑耍懒的，多多少少都接手了一些工作。 一眨眼，一个月过去，凌城燕开车已经相当熟练，不说短途，连长途山路都开了两回。 六月的一天，分别毫无预兆到来。 凌城燕虽是暂任排长，也被允许列席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搞好本年度复员转业工作安排。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又有一批老兵要脱下军装，告别军营，回归成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了。 而让凌城燕意想不到的，转业军人名单里，赫然有“周国庆”的名字。 周国庆老家是直隶省一个山区小县，他要转业回老家了，那里有他的妻子，还有一周岁多的大胖闺女。 会议开完，转业、复员工作却还要几天时间，这段时间里，即将转业、复员的军人们还如常一样训练、工作。 周国庆也照常冷着脸，对人爱答不理的，出车收车，若不是凌城燕亲自参加了会议，她都看不出来，其实，早就找周国庆谈了话，他连转业申请都交上了。 已经进了农历六月，一年里最热的天气。 周国庆却像上足了发条的钟表，不知疲倦般地拼命接长途。这一天，竟然接了一趟很难得的跨高官途，他们这辆车要跨过一个省，南下跨过黄河、淮河和长江，运一批货物回来。 这一去，最少也得大半个月，万一不太顺利，两个月也是可能的。 指导员吴玉树亲自来找凌城燕，询问她的意见，若是不愿意跑这么远的长途，可以留在家里，毕竟她还是暂任的排长。 凌城燕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我去！” 不知道怎么的，她隐隐觉得，把她特招进汽车连，并不是简单让她干一个汽车兵。至于还有什么深远之用意，她暂时想不到，看不明白，却愿意……配合。 雄鹰，不能困于笼中；猛虎，不会满足温饱。 她想更好、更自在地活在这个世界，就只能了解它、熟悉它、适应它……让自己真正活得自在、快活。 第七十八章 煎饼羊汤、烤牌和拦路的排子车 这一趟超长途，来回时间太长，连周国庆的转业安排都延后了。可以想见，这趟任务多重要。 队伍里也想到了凌城燕的实际情况，安排了一名女卫生兵过来照看几个孩子。 准备了一天，农历六月初六这天，天还没亮，凌城燕和周国庆、马大军开车出发。 车上加了雨棚架子，雨布和三人的行李都在车斗上，马大军也终于被允许进入了驾驶室，做上了副驾驶，而周国庆却把雨布铺在车斗上，整个人趟在车斗上，睡着觉踏上了旅程。 省内的主要干道，凌城燕基本都跑过了，不用周国庆看路，她也能迷路了。 这一点上，她又不得不感谢上一世父兄从小对她的教导和培养，行军最基本的一个前提就是辨别方向和认路。 一口气跑出去五百多力，中午，车子才在蒙山县停下。 一个多月前，凌城燕跟着周国庆跑过这条路，当时还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如今竟然在路边搭了个两间简陋的棚屋，在墙上写了两个不太醒目的字：饭店。 之所以在这里停车，还是为马大军着想。这位好不容易适应了车斗，一下子挪进驾驶室，更浓的柴油、机油味道，让他缓解许多的晕车症又犯了。 这一路，胃里就翻江倒海的，亏得他用胳膊撑着，把头搭在车窗上，才好一些。 停车，凌城燕都不管马大军了，直接踩着驾驶室踏板往后车斗看，叫周国庆下车休息、吃饭。 周国庆倒是麻利，很快就从车斗上下来，看见路边的小店，还有迎出来的一对三十来岁夫妻，脸上竟带了一抹轻松地笑。 “有啥饭啊？”周国庆竟然主动开口，着实难得。 四肢粗短的男人穿着打补丁的裤子，和一件有窟窿的跨栏背心，一脸憨厚笑容道：“昨天刚杀的羊，有煎饼、羊肉和羊汤。” 周国庆嘿地笑一声：“这天儿和羊汤正装，就一人一碗羊汤，一人两斤煎饼。” 男人答应着去了后边，女人沏了壶热茶送上来：“俺们家山上的金银花，喝了清火的，你们尝尝。” 金银花茶微有点儿药味儿，但尚算清润止渴，三人喝了一壶茶，男人就用托盘送了三大碗羊汤上来。 熬得浓白的羊汤，撒着一层碧绿的芫荽末儿，有浓重的羊肉香气混着呛鼻子的胡椒味儿直冲上来，还没喝，就让人先激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煎饼直接用笸箩盛的，六斤煎饼，慢慢一小笸箩，老厚一沓子，折叠的板板正正，金黄诱人。 周国庆跑多了长途，各地特色没少吃，很有些熟练地取一沓煎饼，撕成一片一片泡进羊肉汤里，略略一浸就开吃，吃一块煎饼，喝一口羊汤，稀里哗啦，吃得特别香甜诱人。 马大军晕车，胃里不舒服，刚才喝了两杯金银花茶，一路上那股子恶心劲儿竟然退去大半。 他没敢直接喝羊汤，而是先拿着煎饼干吃了两口，玉米面煎饼入口微有些韧，细细地咀嚼之后，粮食的香味里，渐渐生出一股子甜来，越嚼越香，越嚼越甜，竟然连最后一点恶心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他怕再上车还难受晕车，到底没敢喝羊汤，两碗羊汤都进了周国庆的肚子，倒是六斤煎饼，只吃了不过一半，还剩了小三斤，周国庆干脆让店家用纸给包了，带着继续上路。 傍晚，他们没有停车吃饭，只是在一个极小的镇子饭店里，买了五个烤牌，顺便让饭店给灌了三壶热水。 周国庆终于从车斗上下来，把马大军换回车斗上去。 买了晚饭之后，周国庆先自己吃饱了，然后就让凌城燕吃饭，他来开车。 凌城燕开了十多个小时的车，再好的身体都吃不住，更别说她这个身体素质着实算不上好。 是以，坐在副驾驶位上，她只吃了一小块烤牌，人就不知不觉依着车门睡着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车子仍旧在路上行驶着，周国庆双手握着方向盘，面部表情地开着车。 这是他退伍前最后一次跑长途了，也是他最后一次开这辆车了。 这趟回去，他就要脱下军装，退伍回家了。 副驾驶位睡得并不舒服，凌城燕睡了一小会儿，就因为刹车醒过来了。 她活动了一下肩背，又活动手臂…… 周国庆默默地停了车，“去后边，换那个小子下来！” 凌城燕一声没吭，打开驾驶室门，爬上车斗，把马大军换回了驾驶室。 车斗上备了一条被子，裹一裹，垫着厚厚的雨布睡，虽然颠簸些，比副驾驶已经舒服好多了。 凌城燕倒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车子突然停下了，凌城燕睁开眼看到黑黢黢的夜空，还有凉凉的夜风，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车斗上放着一根摇把，车辆发动困难时用的，纯钢构造，z型，将近一米长。 凌城燕握住摇把，扶着车板子探身往车前头看过去，一眼就看见，车前头路面上横着一辆排子车。两个山民摸样的男人站在车前，正挥着胳膊，操着一口乡音，正在说着什么。 凌城燕当初是学习过各地乡音的，虽然时空不同，但这种乡音，凌城燕仔细辨别了一会，居然能够听懂。 其中一个男人不停地说着：“……婆娘难产，要送医院！” 凌城燕的目光从俩男人身上，重新落回到排子车上。 站在车斗上居高临下，她能看见车斗上堆着条被子，被子底下隐约躺了个人…… 只是，凌城燕奇怪的是，女人生产坐月子，一般都要跟一到两个妇女照看，这家人怎么就两个壮年汉子拉着产妇送医？ 车已经被逼停下了，人不下车，有人有地排车挡在前头，显然没办法通过。 凌城燕听到驾驶室一侧的车门发出一声轻响，那是人工打开车门锁的响声。 周国庆要下车了。 她赶在周国庆开门前，从车斗上跳下来，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从前头两个汉子的角度看过来，她就是个年轻柔弱的女人，两手空空，手无缚鸡之力。 “你家大嫂既然难产，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耽搁，赶紧送医院啊！”凌城燕开口，说得竟然是男人们相似的方言。 第七十九章 难产孕妇变男人 对方两个男人都给唬地愣住，回过神来，才发现，年轻的女人已经越过他们到了排子车跟前，正伸手去拽车上的被子。 “你干啥？” “住手！” 两人齐齐喊出声，喊声未落，俩人又先后朝着凌城燕冲过去。 咔哒！ 副驾驶的车门响动，马大军开门就要下车，却被周国庆一把扯住。 “等等！” 话虽然这么说，但周国庆自己却拎着长板手，车门推开一道窄窄的缝儿，人贴着车座滑下去，落地无声。 马大军呆了呆，才回过神来，周国庆早就做好下车准备，他在和凌城燕打配合战，而不是他们之前想的……贪生怕死。 那两个男人到底慢了不止一步，凌城燕成功地掀开被子，看清了车上的人。 车上确实躺着一个人，却不是待产的孕妇，甚至根本不是女人，而是个青壮的汉子，个子略小，身形动作却矫健灵活被子掀起的瞬间，他也突然暴起，手中寒芒闪烁，竟是握着一把杀猪刀全力捅过来。 凌城燕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不避不闪，直接伸手一个反扣，以一个诡异而危险的角度贴着刀锋上去，反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只稍稍一用力就听喀嚓一声，持刀偷袭的汉子大声惨叫着，咕咚一声从排子车倒摔出去，惨叫声连连，竟是摔下山路，滚下山沟去了。 剩下两个人都给吓傻了，冲到凌城燕面前几步处，突然停下。 这个人是他们留的后手，也是杀手锏，不止一次奇兵突袭，一招制敌了，没想到，这次被一招制敌的是他们一方。 仅仅一个照面，他们的杀手锏，就被彻底废了。路下边沟深坡陡，那人摔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似乎重新鼓起了勇气，一起朝着凌城燕扑上去……结果，没等他们动，悄悄摸过来的周国庆动了，一人一下，用扳手将两人敲晕，连人带排子车一起推到路边，周国庆、凌城燕和马大军三人重新上了车。 这一回，马大军没进驾驶室，而是跟着凌城燕爬上了车斗。 他期期艾艾地想要问什么，凌城燕却没给他机会，车启动后就裹紧被子睡下了。 睡了几个小时，凌城燕再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困倦已经不见了，恢复了精神奕奕的状态。 马大军靠着车板打瞌睡，听到动静倏地睁开眼，借着朦胧的晨曦看清凌城燕已经坐起，这才重新坐好。 凌城燕摸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喉咙，又喝了两口，觉得嗓子舒服了，这才转头看向马大军：“你想问什么，问吧。” 马大军有一瞬的愕然，却到底按捺不住满心疑惑，开口问道：“之前那仨人……” 凌城燕见他顿住，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很干脆地替他问出来：“你是想问，为什么不把他们抓住，扭送公安？” 马大军连连点头确认，老大个子的男人，傻憨傻憨的，像个磕头虫。 “咱们有任务，必须尽快赶到任务地。这是其一。”凌城燕伸出一个手指，接着慢悠悠道，“咱们是外地人，只是路过，谁知道那三人会不会有什么依仗？说不定，咱们把人送去，还被反咬一口呐！” 这种事并非耸人听闻，凌城燕在汽车连这一个多月不是白混的，周国庆不爱说话，其他老兵可没少给他讲出车的种种经历和听闻，抛去那些志怪杂谈、道听途说，就老兵们亲身经历的此类事件，也不止一回。 亏得他们穿着这身衣服，有队伍可以依靠，若是平常人，说不定就会被反咬一口，抓人的反成了坏人呢。 马大军一脸震惊，直接傻了。 凌城燕不管他，敲敲驾驶室的后玻璃，示意周国庆停车，换她来开车。 一口气跑到苏北的一个古城，天色已经微亮。 三个人找了个早餐铺子，借了水简单洗把脸漱漱口，买了早餐吃了。 继续开车出发，经过城镇乡村，偶尔能碰到当地赶集。 凌城燕看着热热闹闹的地摊、人群，想起县城的大熊和南里大队的人们，要是能够开放集市，他们都能寻些小生意做，比干靠着种地收益更多，也更活泛。 见她对集市感兴趣，周国庆不知道怎么的，开口道：“周围不少县市都重新赶集了，咱们那边想必也快了。” 凌城燕看他一眼，咧嘴笑笑，点点头：“师傅，你退伍回去做什么？想过没有？” 周国庆脸色重新拉下来，不再说话。 凌城燕也不觉得难堪，依旧自顾自说道：“师傅，你开车技术好，修车技术也厉害，开车好学，学会修车却不容易……你有没有想过，开个修理厂？” 周国庆一个白眼差点儿翻到天上去：“厂子都是公家的，是你个人想开就开的？” 说完，抱着胳膊闭上了眼睛，摆明了不再搭理人了。 凌城燕咧咧嘴角，专心开车，也不再出声。 一路上，凌城燕和周国庆轮班开车、休息，除了吃饭，基本上不多做停留，休人不休车地一路急赶，五天后，三人到达了目的地：庐江城。 拿着介绍信，找到对应单位，才知道，装车需要等到第二天，于是，三人有了一天的短暂休整时间。 住进招待所，凌城燕好好地洗了一回，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终于感觉自己从酸臭腌菜状态，重新活了回来。 恰好到了晌午，三人也没在招待所吃，而是出了招待所，沿着与北地颇有些差距的青苔石板小街走过去，欣赏一下当地的风土民情，也尝一尝当地的特色吃食。 哪怕上一世，凌城燕也没到过大江之南，是以，看街上的花木草树，当地人的衣着言谈，甚至房舍街道，她都充满了新鲜感。 难得地东看西瞧，露出一抹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好奇来，连周国庆看她这样，都忍不住柔和了目光。 几人转了几条街，就见到处都是竹器，街边下棋的老头坐的是竹椅，手里拿的是竹扇，头上戴的是竹斗笠……连小孩子手里玩的也是竹蜻蜓。 街角一个小饭店，门匾都是竹子编制，写了几个大字：为民米粉。 马大军探脑袋看一眼，道：“面条！” －－－－－－题外话－－－－－－ 白天有工作，本想着摸鱼码字，却没能成功，幸好下午下班早点，赶着码出几章，先发，接着码，应该还有两章，不一定能赶上零点前了，亲们可以早睡，明天一早看。 第八十章 火车站 周国庆不出声，凌城燕也没反对，于是，三人一起走进了这间小小的米粉铺子。 凌城燕去窗口点餐，这一点，全国的国营饭店都差不太多。 “二两起卖……那就一个二两，一个四两，一个半斤，都要浇头。再来两碟小菜。”凌城燕替师傅和马大军点了大份。 等不多时，三份粉最好，摆在点菜的窗口上。 凌城燕起身，马大军也跟上去，两人端了两个托盘回来，包括三大碗粉，还有两碟小菜。 碗碟摆在桌上，放眼一看，都是红彤彤的，看着就很多辣椒。 凌城燕问周国庆：“师傅，这是让他们少放辣……” 周国庆用筷子搅拌一下碗里的粉，眼皮不抬，硬邦邦丢过来两个字：“没，不用换。” 凌城燕来到这里才品尝到辣椒这种特殊的调料，还挺喜欢的。 马大军也大大咧咧道：“有些辣椒是看着辣，吃着不辣……” 说完，挑起一大筷子粉吸溜吸溜地吃进嘴里，然后就变了脸色……太辣了！ 四十多岁的大师傅笑呵呵从里边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大壶茶和几个茶碗子：“你们是齐省人吧？” 马大军抓起一盏茶灌进嘴里，缓解下嘴里的辣味儿后，憨憨问：“你咋看出来的？” 凌城燕和周国庆都往旁边闪了闪，这个憨憨和他们不是一路，他们不认识。 干瘦矮小的大师傅笑笑，道：“齐省多好汉啊，看小兄弟这身胚就知道了！” 马大军抓抓头，憨憨地笑了：“俺不算，俺入伍时，带兵的领导还嫌俺太瘦了。” 凌城燕已经听不下去了，拿起桌上的茶碗，端详道：“这瓷不错，上好的细白瓷。” 大师傅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哈哈哈，算不上算不上，就是一般的东西。” 江省产瓷，有千年瓷都，是以，老百姓中爱瓷懂瓷的人不少。 这位大师傅姓王，虽不算瓷行里的人，却因为是厨子，从小学厨，接触的瓷器多了，自然就懂得多一些。 凌城燕和王师傅讨论了几句瓷器，得知想要买瓷，还是要去瓷都，这里虽然离得不远，卖瓷器的也有，却终究无法与瓷都相比。 说了几句话，王师傅留下茶壶，又退回后厨去了。 凌城燕和周国庆埋头吃粉，谁也不再说话，马大军也一口粉一口茶地，终于把碗里的粉吃完了。 三人离开粉店，再看见饭店也不敢冒然进去了。 倒是凌城燕看见卖小食点心的铺子，买了几块米粑粑，用粽叶包着，糯米制成，黏黏的，虽然味道略淡些，却还能入口。 溜溜达达转了一回，三人就回了招待所，凌城燕递了两个粑粑给马大军：“我吃不完了，你帮个忙。” 等到晚饭，马大军说什么不出去吃了，就在招待所里吃饭。但去食堂一看，菜里仍旧是红彤彤的辣椒，顿时萎了。 最后要了一大碗米饭，一个小菜，胡乱地吃了。 凌城燕则和周国庆打个招呼，溜溜达达去外边转了转，又品尝了几样当地吃食，淘弄了一些精巧实用的瓷器，还给小杏和石头买了两个瓷枕，一个婴儿一个卧虎，都是圆润可爱的。 第二天车子装上，三人开始返程。 拉了货物，三人不再日夜兼程地赶路，而是算着路程，早行夜宿，人不离车。 行程整整十天，三人终于回到了惠城。 货物完好地卸下来，眼见着周国庆都明显放松了下来。 他打发凌城燕去交接，然后没打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他的转业手续已经办完，这一趟超长途任务，已经让他离队的日期延后了十多天。和他一批退伍的战友早已经离开了。 马大军跑去找凌城燕：“凌姐，周师傅走了。” 凌城燕并不觉得意外，静静看向周国庆离开的方向：“老倔头，让他安安静静走吧。” 卸完车回到家，凌城燕拆开她买的一堆特产，先攒了一个箱子，骑车赶去了火车站。 火车即将进站，旅客已经检票上了月台，等待登车。凌城燕拎着个纸箱子匆匆走进来，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一抹绿色。 与往日不同的是，帽子、衣领上帽徽、领章都卸了。这是一名退伍兵。 周国庆一手拎着打的四四方方的被子，一手拎着个军用提包，火车喷着鼻息呼哧呼哧停在他的面前，踏上去，他就要回到阔别十四年的故乡了。 三十二岁，在这个城市却待了整整十四年，这里不是他的故乡，却又恰似他的故乡了。 “各位旅客，请带好行李物品尽快上车，火车在本站仅仅停靠五分钟，很快就要启动，请各位旅客尽快上车，不要在月台上逗留……” 周国庆又回头看了一遍，然后，默默地转身，踏上了火车。 车厢里，人声嘈杂，刚上车的旅客背着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艰难地在人流中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当然，也有买站票的人，希望找到一个无人的空座，才好蹭一段。 周国庆的票是部队买的，当然是有座的。 他顺着人流，顺着人流往自己的座位处走过去，只是，当他来到座位处，又拿自己的车票确认过一边，这才开口，对坐在位置上的两个中年男人道：“让让。” 说着，拿自己的票往对方眼前晃了晃。 这种情况，若是蹭座的无票乘客，自觉的就自己起身离开了。 偏偏这两位不是。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懒洋洋撩起眼皮，瞅周国庆一眼：“唷，子弟兵！子弟兵，不应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尊老爱幼嘛？咋地还撵俺们俩老头儿给你让座啊？” 另一个中年人长得还算端正，开口却全然不符：“什么子弟兵，领章帽花都摘了，就是一退伍的，说不定回去就继续修理地球当农民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冷嘲热讽着，屁股却像是涂了超强胶水黏在了座位上，动也不动。 周国庆本身脾气就不好，嘴又笨，不会说，说也说不过，只气的脸黑如锅底，瞪着两个人运气。 周边好些人明着暗着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 “嘿，师傅！”一个纸箱从天而降，直接落在浓眉大眼那个中年人头上。 第八十一章 没人惯着你 “哎哟，谁啊？眼睛瞎了？看不到座上有人嘛，箱子往哪里搁哪……”那人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双手抱着头就跳了起来，嘴巴突突突地骂个不停。 凌城燕根本不搭腔，手中的箱子像是非常吃力，一晃一滑，沉重的纸箱先是砸了尖嘴猴腮男人的脸，又往浓眉大眼男人的身上撞，两人一个抱头，一个捂脸，像跳跳鼠一样，左躲右闪，连骂人都顾不上了。 凌城燕晃了好几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抬头看看头顶的行李架，却似乎发现自己个头矮了点儿。 她倒是不拘泥，直接抬脚利落地站在车座上，举箱子放箱子、拿过周国庆手中的被子和提包，一一放上行李架。 她动作利落，偏偏又像不堪其重，每拿一件行李，都左右摇晃，三抖两抖的，一不小心就打在还黏在座位上那个尖嘴猴腮中年人的头上。 而且，一次、两次……三四次！ 打的尖嘴猴腮那人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凌城燕偏偏充耳不闻，终于，她拿最后一个提包的时候，尖嘴猴腮的男人也撑不住，一骨碌爬起来，再不敢坐着了。 放好行李，凌城燕拉着周国庆坐下，又拿出一张票来，在那两个还不肯罢休的男人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我们都有票，票上的座位就是这里。你们俩的票呢？拿出来我看看！” “拿啥票，拿啥票，子弟兵不应该……”浓眉大眼的男人张口又要旧调再谈。 却被凌城燕一挥手给打断：“什么子弟兵？麻烦你们擦擦眼睛看清楚，我们俩都没有领章帽花，已经退伍了，不是子弟兵了。” “不是子弟兵，你们也不能……” 凌城燕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一点点靠近对面两个人，森森道：“我们是子弟兵，保卫的是人民，而不是像你们这种无理反缠、没脸没皮、拿着不要脸当光荣的东西！” 说着，她的手中突然多了一个大扳手，足有半米长，纯钢制造，拎在手中沉甸甸的。 这种东西要是砸过来，砸在头上直接开瓢，砸在身上也得骨折…… “这里都不是你爹娘，没人惯着你！滚！”一句话说得狠辣干脆，并没有太高声音，却彻彻底底让那两人变了脸色。 也成功吸引了车厢乘客的好感，周围人纷纷叫好，甚至鼓起掌来。 “没皮没脸的，又不是你爹妈，谁惯你！” “泼皮无赖货，太讨厌。” “没人惯你，滚！” 无数声附和、讨伐之声中，两个无赖纠缠的男人终究萎了，从行李架上扯下自己的行李，夹着尾巴溜走了。 “火车即将离站，送行的同志请尽快下车！”广播里传出列车员的声音。 凌城燕回头朝周国庆咧嘴一笑，把大扳手往周国庆手里一塞，道：“这是俺替你特别申请的，给你留个纪念。” 说完，飞快地几步跑出车厢，赶在火车启动前最后一秒跳下车。 呼哧，呼哧，火车缓缓启动，驶离站台。 车窗外的站台上，凌城燕一脸灿烂的笑容，朝着周国庆挥手告别：“老周同志，回去改改你的臭脾气！” 本来心底不差，就是不会说话，又臭又硬的，结果就是累死累活还不落好。 周国庆手扶着窗框，默默地看着站台上的身影往后飞速退去，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从车站回来，凌城燕就把她带回来的一堆特产分散开，给帮忙照看孩子的女兵一只漂亮的细瓷水杯，两包蜜饯；给刘彩霞、谢玉慧的……给邢参谋的…… 还收拾了两包，托跑富城县的同志给大熊和大伯捎回去。 该分散的分散完，孩子们玩的吃的也分了，她面前只剩下些瓷器和茶叶，还有她从江省带回来的几件竹器：一对竹椅子，几个竹篮、竹筐之类的。 前世的娘亲爱这些精巧又天然的玩意儿，她也多少受一点影响。这些，就算是她给自己添置的玩意儿吧。 这天晚上，放松下来，凌城燕用新买回来的茶碗子沏一杯清茶，坐在竹椅上乘凉，一手扶着摇篮，一手晃着竹扇，时不时指点一下天空的星星，给小杏、石头和小雨将天空的星宿、方位，讲星空四季…… 不知什么时候，邢飞、大林兄妹俩，还有三四个半个孩子也凑来了，安安静静地围在四周听得入了迷。 周国庆是最后离开的退伍老兵。 老兵一走，车队里少了好几个。原先有副手、学徒的车子，自然就有人替补接上，周国庆车上有两个人，却都是新兵，哪怕是凌城燕也没有考取驾驶执照，没有独自驾驶的资格。 汽车连报上去，为凌城燕争取破格提前参加考试、拿证。 毕竟，周国庆那头倔驴都说了，他会的都教了，凌城燕的技术水平，已经不在他之下，独自出车跑长途都完全没有问题了。 但制度就是制度，不能因为周国庆的肯定，就不遵守制度了。 汽车连的报告打上去，报到了主管后勤的邢参谋这里。 他啧啧两声，拿着申请起身出了办公室，找人拿主意去了。 “这才多久？到两个月了？”韩广川都惊讶地问了一句。 “五十一天，不到两个月。” 这时候学驾驶可没有速成班，都要先从机械构造、维修养护开始，学得不仅仅是驾驶车辆，车辆坏了要会修理，车辆日常要回维护……若是不会修车的司机开车出长途，开到半路坏了，可没有地方打电话找修理厂。 所以，这时候培养一名司机，学习时间最少也得半年。 韩广川轻笑着摇摇头，把申请递回来：“既然他们觉得可用，那就考呗。” 考过了拿证，考不过……汽车连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邢参谋爽快答应了，拿着申请转回来，心里却暗暗嘀咕：这不是汽车连的人觉得可用，而是您觉得可用啊。 若非韩老大发话，就凌城燕那样的家庭背景，还真不一定能够通过政审呢。 第八十二章 车牌尾号021 凌城燕跑了趟超长途回来，被特批了两天假，给周大驴送行，然后准备好好陪陪几个孩子。 这大半个月基本都在车上度过，不管是开车还是轮班休息，其实神经都是紧绷的，即便坚韧如她，也觉得了浓浓的疲惫，想要好好休息放松一下了。 没想到，偏偏有人看不得她休息。 第二天是个慢阴天，天上有云，遮住了毒辣的太阳，温度也不算太高，凌城燕就和小雨小杏商量，带他们去公园玩玩。 搬进惠城眼看两个月了，她几乎见天出车，不出车的时候也要检修维护车辆，清洗雨布……忙得见天不得闲，一早一晚的零散功夫还要去寻摸打点儿野兔野鸡的，给孩子们贴补伙食。 孩子们自打进城就在大院里，还没出过门，更没去过公园呢。 这一趟带孩子们出门，除了逛公园，凌城燕还想着帮小雨和小杏都置办几件衣裳。 她问过了，小雨年龄偏大了，没办法正式进学校学习了，但师范那边开了夜校，分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分别针对小学、初中和高中等不同水平的社会人士，满足他们获取知识的愿望。 夜校很正规，经过学习后，会分阶段考试，确定学员达到一定水平后，会发给相应的结业证书。 小雨现在已经能认能写几百个汉字了，一般的加减法基本都会算，还会用字典……这个水平，凌城燕决定送她进初级班，学一段时间，经过考试先拿个小学结业证书。 凌城燕咨询过来，夜校的小学结业证书同样有参加小升初的资格，通过考试，小雨还有可能进入中学，成为一名正式的初中生。 不过，这件事在实现之前，凌城燕没打算告诉小雨，以免希望越高失望越大。 凌城燕抱起小石头放在自行车上，又让小雨抱着小杏坐上后座，她才骑上车，往大院外走。 经过大门口的大院管理办公室时，还停下来和刘彩霞、谢玉慧说了几句话。 小杏丫头乐滋滋地大声宣布：“娘带我们去逛公园。” “逛公园啊，难怪小杏今天打扮这么漂亮呀，瞧瞧这小辫子上的蝴蝶结，比真蝴蝶都漂亮啦！”刘彩霞夸着小杏，摸摸小丫头的小辫子，真心稀罕的不行。 “唉，你和小凌都命好，有儿有女，哪像我，拼了命生了仨，仨猴子！” 谢玉慧笑的止不住：“刘大姐你这话可就过了哈，谁不知道你家三个都是好的，人品长相一等一不说，连学习都特别好，将来必定都是有出息的……” 听着两人扯起了孩子、家庭，凌城燕找个借口，告辞溜了。 凌城燕带着大小三个孩子，先去了百货大楼。 比赛时发的票据，还有这两个月发的，都被她带来了，去纺织品柜台和服装柜台一通买，给小雨、小杏各添了一身新衣，还给小杏、小石头各买了一顶漂亮的凉帽。 六个多月的石头也是个小人精，也喜欢漂亮的小帽子，戴上帽子神气活现的，咧着嘴巴直乐呵，凌城燕想帮他正一正，他都连忙伸小手护着，怕给他摘了。 从百货大楼出来，一行人才转向公园。 太阳已经偏西，本就不太热的天气，更加凉爽了。 公园门口有卖奶油冰柜的，刷着白漆的木头箱子上，写着两个红色的大字：冰糕。 凌城燕拿一毛钱给小杏，小杏欢喜地跑过去，买了两根奶油冰棍和一根豆沙冰棍回来，还找来贰分钱。奶油冰棍三分，豆沙冰棍贰分。 凌城燕把自行车停在树荫里，娘仨一人一尺冰棍吃着，在这大热天里吃着，又解渴又解暑。 一根豆沙冰棍没吃两口，就听有人喊她：“凌城燕同志。凌城燕同志……” 凌城燕回头看去，却见是小刘气喘吁吁地朝她跑过来。 跑到近前，小刘连呼哧带喘地，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明白，却原来，邢参谋得了韩老大的批复后，把凌城燕参加考试的申请批了下去，然后，又亲自打电话去联系了考证的单位……谁成想也是巧了，电话打过去，对面说最近一次考试就在明天，凡参加考试的人员必须今天下午亲自到场体检报名，体检合格后才能报名参加明天的考试。 于是，邢参谋赶紧让小刘去找凌城燕，带她去体检报名……小刘找到家属院，遇上刘彩霞后，又追到了公园……还好，凌城燕带孩子去百货耽搁了一阵，过来恰好与小刘在公园大门口遇上。 “这……”凌城燕有一刹那的犹豫。 毕竟，答应了三个孩子逛公园的，结果到了公园门口又要折返回去，怕孩子们太失望…… 小杏果然很失望，眼睛都有些泛红，却被小雨牵在手中，乖乖地对凌城燕道：“娘，咱们明天再来……” “明天不行，就后天，总能挤出空来。”小雨忙接话道。 凌城燕抱抱小雨小杏，骑车带上孩子们折返，把孩子们送回家，又匆匆跟着小李去报名处体检报名，堪堪赶在最后时限，把报名表填妥了交上去。 不知怎么的，凌城燕提前报名考试的消息，晚饭时就在汽车连里传遍了。 饭后，凌城燕照例去新兵宿舍查看时，就被张万祥、吴青云等人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她考试准备得如何？紧张不紧张？也有人问她学车的窍门儿…… 凌城燕捡着问题答了两个，就挥手道：“你们的内务整的咋样？或者是理论都弄懂了，记住了？要不，我们来个临场提问吧？” 提问大法一祭出，众人多做鸟兽散。 凌城燕转过几个新兵宿舍，抽查了几个新兵的理论知识，然后才从驻地那边转回了家属大院。 她也没再复习什么的，准备了一支钢笔和一本笔记，就早早洗漱睡下了。 转天一早，她骑着车子去了考证处，先考理论。 理论考试一共十道题，答完之后当场批改，理论考试合格的，才能参加后边的实践考试。 凌城燕一路顺利，理论、实践都交了完美的答卷儿。 几个监考老师看着她身上的绿色，暗暗讨论，要说技术过硬，还是队伍上培养出来的人才。 全部通过后，凌城燕又去填了个表，并交了一张一寸免冠照片和两毛钱，办证用。 等待正式驾驶证下来前，考试处还给了一张表格，是临时驾驶证。在正式驾驶证发下来之前，凭临时驾驶证也可驾驶车辆。 于是，拥有了临时驾驶证的凌城燕，第二天一早，就正式接了周国庆的那辆解放卡车，车牌尾号021。 －－－－－－题外话－－－－－－ 第四更。 还有第五更，要在零点后了。 第八十三章 上学，刘三儿 农历六月底，阳历即将迎来八月，军人的节日。 凌城燕真正接手了021车之后，倒是没出长途，就接了几个小任务，让她变相地休息了几天。 军人节这天一早，驻地内外一片干净、整齐，所有人员（除却执勤之外），全部集中到训练场上，为此次军人节庆祝。 例行的领导讲话之后，有一个嘉奖环节，有上一年表现突出、成绩卓越、立功的干部战士，逐一被点名，上台领奖。 凌城燕很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起立，答了一声：“到！” 答完，她愣了一秒，然后才跟着人走上台，来到笑微微的韩广川面前。 互相敬礼之后，韩广川拿着一枚二等功的勋章，替她戴上，然后递给她一本证书。 勋章上没有立功事迹和原委，证书上却有，走下台来，凌城燕翻开证书，看到这么一行字：不畏牺牲，守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凌城燕的心思转了转，好不容易想起来，当初来地区参加比武大赛时，遇到的惊马和扒手，一件事是救人，算是守护生命安全；一件事抓扒手，算是守护财产安全。 她突然觉得衣襟上的勋章有些虚：惊马、抓小贼都是小事，不足挂齿的，竟然给她颁了个二等奖，有些太高了。 特别是，庆功会上还有周国庆的名字，不过是一次三等功。 坐在队列中，凌城燕心绪一直不太安宁，等庆祝大会结束，各部分列队带回后，凌城燕到底还是去找了连长，提出自己的异议：“……那么多做出巨大贡献的战友才是三等功，我做了几件小事而已，不值得如此高的荣誉。” 连长江云同和指导员吴玉树互相看看，都有些意外，又有些无奈。 江云同招呼凌城燕坐下说，吴玉树则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江云同才道：“立功评定，我们只有申报权，并没有权利参与评定……而且，不瞒你说，你的二等功大都是到汽车连之前的事情，我们两个人连申报都没有做。” 吴玉树也笑道：“说实话，在会上听到你的名字，我们俩也有些意外。” 两人解释一番，还是吴玉树建议：“我们的意见就是，组织上有公平公正的评判标准，不会冤枉犯错误的人，也不会埋没立功的同志。当然，若你实在想不明白，也可以去找找大领导问问，比如贺政委？” 没等凌城燕去找贺政委，当天晚上，庆功餐会上，刘彩霞就找到了凌城燕。 两个女同志坐在一起吃饭，谁也没太在意，都只当是说些闲话，没想到，刘彩霞直入主题，笑道：“你的二等功实至名归，没有半点儿虚的，你尽管安心。” 见凌城燕还是有些疑问，刘彩霞凑近了小声道：“老贺让我给你说一声，你们那一趟长途任务完成的极好，周国庆同志临走前做了详细汇报。” 凌城燕想到了路上遇到的……终于垂下了眼睛。 若这一趟长途也算进去，加上之前的惊马和捉贼，大概能算个二等功？！ 罢了，她也不纠结了。 隔不多久，八月末，凌城燕正式填了转正表格，从代理排长，正式提干成了副排级干部，相应的手续、组织关系一并补齐。 凌城燕帮小雨报的夜校已经正式上课，只要凌城燕不出长途，小雨晚上就去夜校上课，她学的很认真、很努力，每天干完家务活，就会尽量挤时间看书写字。她收集了许多旧报纸，订成本子，然后在上边练习写字。 凌城燕给她买的本子，先工工整整写一面，交老师批改，用完之后，再反过来，在反面练习写字、算术，不肯浪费一点点边角纸张。 八月底，小杏也终于背起书包，进入了子弟小学，成了一名光荣的一年级学生。 邢飞八岁，已经升入二年级，却可以每天带着小杏上学、放学，还有九岁的郑林，虽然比邢飞大一岁，却和邢飞同级同班。 两人每天早上带着郑双双一起过来，叫上小杏一起上学。 郑双双只有四岁，还在上幼儿园，就在小学旁边。 小杏上学，没用凌城燕接送，不过，她倒是关注了几天，又抽时间去了趟学校，拜访了小杏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黄颖，和数学老师李啸和。 了解了小杏在学校的情况，黄颖老师对小杏尤其喜欢，说小杏会背诵许多诗词，认识的字也多，在全班都是拔尖的学生。 数学李老师略含蓄些，却也说小杏听课认真、作业完成好，书写、计算都非常好。 向两位老师告辞后，凌城燕没有等小杏放学，就先回了家。 等到小杏跟着小伙伴一起回来，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立刻高兴起来，拎着书包就往屋里冲：“娘，你做的饭是吗？” 自从小雨姐姐到家，特别是进了城之后，娘每天忙忙碌碌，已经很少给他们做饭了。 今天这饭菜一闻，就是娘的手艺——娘做菜舍得放油，香味儿总是格外浓郁。 小雨姐姐过日子节俭，放油都是论滴的，哪怕是炖兔肉、野鸭肉，油水也不太足。 小杏在心里小小地腹诽了一下小雨姐姐，吐吐舌头，冲进屋里，先把自己的书包放下，然后才跑去厨房。 一进门，小嘴里就被塞了块肉，然后是亲娘温和的声音：“尝尝，咸淡。” 就快中秋了，凌城燕恰好去果园运水果，买了些苹果梨子，留出孩子们吃的，凌城燕准备给大伯家的孩子们捎点儿回去。 没想到，她这里的水果还没等到合适的车辆，就先接到了富城县来的一个人，当凌城燕听说有人找，来到大院门口时，就看见刘森抄着袖子，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岗旁边，正等着。 “三儿？真是你！你怎么来了？”凌城燕对于突然到来的刘三儿也很意外。 大熊找到一份临时工工作，刘三儿和狗儿就在码头上扛包挣几个辛苦钱。前些日子她去江省带回来的特产，还给哥几个捎了一份回去，过后，三人还给她写了封信来，说东西收到，一切都好，不用她挂念云云。 怎么，突然就跑过来找她了？ “出什么事了？”凌城燕下意识问。 －－－－－－题外话－－－－－－ 第五更。 第八十四章 刘三儿的消息 刘三儿听到凌城燕披头就问，连忙道：“没事，没事，大熊和狗儿都好着呢。” 凌城燕脸色一松，这才注意到刘三儿神情疲惫，嘴巴发干，明显是一路急赶过来的，就招呼他进来，一路带他去了家属大院。 “这次带你来认认门，以后再来直接来家里。”凌成燕带他进门。 小杏去上学了，小雨抱着石头去院子里遛弯了，家里没人。 凌成燕招呼刘三儿坐下，让他自己倒水喝，亲自去厨房炒了个大葱鸡蛋，端了干粮笸箩出来，又打了个鸡蛋汤。 “燕姐，够吃了，够吃了……”刘三儿连连念叨，又是激动又是局促地连连搓手。 他怎么也没敢想，有一天能吃上老大亲自下厨做的饭菜。 看刘三儿吃上饭，凌成燕这才问起他的来意。 刘三儿连忙把嘴里的干粮吞下去，清清喉咙道：“俺和狗儿，俺们在码头上抗包，一天活儿有限，也挣不了几个钱，想着燕姐说的，不敢再走下道儿，俺们俩就琢磨着，在百货门口寻摸买东西没票的，然后帮他们换票买票，一单里能挣个跑腿钱……” 凌成燕听他从三百年前讲起，也不打断，默默喝着水听着。 刘三儿终于说到正题：“百货门口人多，听到的事儿也多，平常俺们也就听一乐呵，不咋往心里去，没想到，前几天，狗儿意外听到有个人说去年河工塌方。姐……姐夫不是那啥嘛，俺们都听说了，就是被河工事故牵连了，一听这事儿，狗儿就上心了，跟着那两个人走了一段路，隐约听到几句，好像是说当初河工上的那个人，伤的严重，今年夏天怕是不好过了，一个人还说，要不是当初他得了信儿，偷偷躲了，说不定这会儿也和那个一样瘫在炕上等死了……” 刘三儿说到这里顿了顿，偷眼打量了凌成燕一回，见对方垂着眼喝水，面色无波，看不出喜怒来。 犹豫片刻，又道：“狗儿听了那话，回来就跟我说，俺们俩琢磨了半天，总觉得那话不对头，话里有话……燕姐，你看……” 凌成燕终于抬起眼来，脸色仍旧平静，只是眼底隐隐有寒芒闪过，河工塌方事故，十几条人命！他们竟然敢！ “这事儿你们做的好！”凌成燕先肯定了刘三儿和狗儿的成绩，不等刘三儿脸上笑容绽开，接着道，“这事儿，暂时不要声张，大熊要上班，暂时也不用告诉他。” 刘三儿连忙点头应着：“嗯嗯，就俺俩知道，大熊和家里人都没透气。” 凌成燕嗯了一声，又道：“你回去后，和狗儿一起，找一找狗儿那天见的两个人，争取打听一下他们的亲朋往来……” 狗儿认真听着，一一答应。 说完正经事，凌成燕道：“你慢慢吃，不用着急，下午这边有车过去，你正好跟车回去。” 说完，凌成燕起身出门，准备回去上班，刘三儿送她到大门口，恰好遇上抱着石头遛弯儿回来的小雨。 “姐，你怎么回来了？”小雨问完，才注意到站在凌成燕身后的刘三儿。 凌成燕点点头，接过张着手要抱的石头来，给傻小子擦擦口水，一边道：“这是刘森，小名三儿，你叫三哥就行。” 又给刘三儿介绍小雨：“这是我妹妹凌雨。” 小雨跟着凌成燕这些日子，吃得好，日子舒心，胖了一些，脸色都红润起来，凌成燕又舍得给她买衣服，白底淡蓝碎花褂子，搭配靛蓝色裤子，清秀秀漂亮亮的如一株雨后的春柳。 刘三儿一见，眼睛猛地一亮，又连忙收敛了，扬起一片憨厚的笑来：“小雨妹妹。” 偏偏他做惯了泼皮无赖勾当，想装憨厚也不太像，倒是有些滑稽，逗得小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一边笑一边叫了声：“三哥。” 凌成燕自然将两人情态看在眼中，却没有说什么，只简单交待两句，说刘三在家吃午饭，就把石头递还给小雨，自己匆匆去了。 晌午回家，凌成燕带了一份大食堂的红烧肉，加上小雨炒的一个青菜，凉拌一个黄瓜，还有个绿豆汤，大小围了一桌，热热闹闹吃了。 吃过午饭，凌成燕拿出一袋东西交给刘三儿：“这是我从省城捎来的，大的五块、小的三块，不低于这个价都能出手，挣多挣少都算你们的。注意着些，别被人盯上。” 刘三儿打开不起眼的袋子一看，里边满满当当都是花色漂亮的纱巾，扎成把，塞了一袋子。 他伸手抓出一把，是小方巾，比手帕略大，锁了花边儿，作领结、扎头发都好看。 刘三儿眼睛闪闪发亮：“这种好东西，燕姐你怎么搞到的？” 凌成燕嫌弃地看他一眼：“你只管卖，以后好东西缺不了你的。” 刘三儿连连答应着，提着编织袋子跟着凌成燕去了车库。 下午刘向虎的车去海防哨所，正好路过富城县城，捎着刘三儿刚刚好。 刘三儿一个在社会底层打滚混出来，想与人交好，那简直比喝水吃饭还容易。 凌成燕把他介绍给刘向虎，结果还没出发，两个人已经好的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了。 凌成燕也不管他们，看着新兵们检修车辆，个别学习快的，已经差不多能够独自完成车辆的日常检查维护，修理就还差点儿事。 不过，能看出有无故障，已经算是检修的第一步。 打发走了刘三儿，凌成燕也默默琢磨这件事，若王连生真的是被栽赃陷害……那么，他自己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自从她来到这里，就收到王连生一封信，她没有回信，对方也没再写信……或者，她应该带两个孩子去探望一下他们的父亲？ 这个念头在凌成燕脑海里闪过后，又暂时被她丢到脑后去了。 盯着新兵们练习车辆检修的同时，凌成燕照常接任务出车，周国庆离开，马大军自然就落在了她的手中。 马大军倒是适应良好，立刻就改口叫她师父，被她纠正：“还是叫凌姐就行。” 师父，还是周国庆。 －－－－－－题外话－－－－－－ 先发三更，第一更。 第八十五章 农场 秋风渐起，凌成燕开车四处跑，所见所闻多了，对各地的细小变化也都看在眼中。 县城、市区里，悄悄多了些人，这些人背着个提包，或者脖子上挂着个挎包，包里装着售卖的香烟、电子表，或者仅仅只是自家炒的瓜子花生。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个普通路人，擦肩而过时，才凑上来问：“要瓜子花生（香烟、电子表……）吗？” 一开始，这么做的人很少，而且特别警惕，四下里观察着，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得不见影儿了。 渐渐地，路边背包的人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很多人已经不再四处打游击，而是有了自己固定的‘点’。 凌成燕每每看到这些人，就想起刘三儿和狗儿，想象这两人猥琐地笑着，追着大姑娘小媳妇卖花花绿绿丝巾的模样，就觉得画面有些滑稽。 显然，她的眼光不错，刘三儿回去不到半个月，就打了电话过来，他带回去的那一批纱巾买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卖不了几天了，希望凌成燕帮他们再进一批货。 另外，打电话来问凌成燕，有人看好他们的纱巾，想要从他们手中批发，问凌成燕可以不可以。价格嘛，不用凌成燕担心，凌成燕给的三块、五块定价足够低，每条加两块也能批发出去。 凌成燕当然同意批发。 纱巾这种东西都有时效性，今年流行，明年就不一定流行了。或者，今年流行绿色，明年说不定就要流行红色了，今年能卖五块的，明年说不定卖两块都没人要。 货卖出去才是钱。捂在手里不卖的，是傻瓜。 隔天，凌成燕就让去富城的车给刘三儿捎了货过去，除了两袋子纱巾，还有一袋子秋冬用的拉绒围巾。 过完中秋节，进入农历九月，惠地就渐渐入冬了，一早一晚都要穿薄棉袄，适用于冬天的保暖好物拉毛围巾，自然也要隆重登场了。 刘三儿和狗儿这段时间简直快乐癫馅儿了，第一袋子纱巾卖出去，抛出凌成燕给的成本，两个人净赚了大几百块！ 他们之前不论是坑蒙拐骗、偷鸡摸狗，还是去码头累死累活扛大包，一天下来也就几毛钱，还不是天天都有。大几百块，他们两个人扛一年大包也挣不来啊！ 那他们要是把老大捎来的货都销出去，能挣多少？几个大几百啊，那就是小几千呀！ 两个人简直有些飘，再想想之前犯愁的事情，找对象娶媳妇成家立业，有几千块还怕啥？什么好姑娘娶不来啊！ 狗儿乐滋滋地盘算半天，到底还是请三哥给他拿主意：“三哥，你说小喜稀罕什么啊？俺给她条纱巾，她都不要，让俺留着卖钱……” 刘三从自己的想象里回过神，看看皱巴着一张脸的狗儿，嫌弃地往旁边闪了闪，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拍了狗儿一巴掌：“瞧瞧你这点出息！” 狗儿被拍了个趔趄，揉着脑袋，撑起一脸谄媚的笑来，死皮赖脸道：“三哥，好三哥，你就帮帮我呗！” 刘三嫌弃地互撸互撸胳膊，翻个白眼道：“小喜不肯要你东西，是为着你好。还不是怕你没个数，到时候没法向燕姐交代？！” “怎么会呢！”狗儿下意识替自己辩解了一句，随即就蔫吧了。 他们兄弟之前太混蛋，太不是玩意儿，如今好好干活挣钱，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小喜心中的印象了。 刘三看着他这闹心的死样子，越看越气，抬腿一脚踹过去，把狗儿踹的坐在地上：“你这幅死样子给谁看？是个男人就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给小喜看，让她对你刮目相看……” 嘴里骂着狗儿，刘三儿心里也渐渐鼓起勇气。 是呀，他一个大男人，好好干，活出个人样儿来，让人家过上好日子，才能有底气说要娶一个姑娘呀！ 两兄弟互相鼓起劲儿，以加倍的热情投入到纱巾和围巾的销售中去。 转眼，到了周日。 留了小雨看家，凌城燕背着石头，牵着小杏坐上了去惠北农场的班车。 班车一天只有两班，上午、下午各一趟。想要当天返回，一早坐七点的早班车过去，下午坐四点的晚班车返回。 凌城燕提前做了功课，了解到农场的管理相对宽泛些，不需要提前申请会面，只需要带上户口本和介绍信过去，没有特殊情况都允许家属见面，申请一下，甚至可以一起吃个饭。 刘三儿他们的生意兴隆，凌城燕已经捎了第三批货过去，她如今手里很宽裕，给王连生置办了一件新棉衣、一条新围巾，另外就是一些肉干、辣酱，能保存的食品。 当然，还有这里的另类硬通货——香烟，凌城燕搞了票，直接买了两条。这种东西，王连生自己不抽，用处也多的是，有时候比塞东西塞钱方便好用。 惠北农场并不远，班车晃晃悠悠一个小时，也就到了。 深秋初冬季节，树木凋零，草木枯槁，一片萧瑟。 班车上下来十几口人，有老有小的，这些人不像其他车站互相打招呼、说话，一个个面目沉肃，静默无声。 凌城燕在车上已经把石头背好，下车一手牵着小杏，一手拎个大提包，看上去就很累。 有个年轻小伙扶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人，跟在凌城燕后边下车，看着凌城燕一副不堪重负模样，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下意识开口想帮一把，却被中年女人拉一把，帮忙的话卡在嘴巴里，被中年女人拉着匆匆走了。 从车站到农场还有一里多路，凌城燕还好，小杏人小腿短，走得慢，娘仨速度最慢，到达农场时，已经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了。 凌城燕没穿军装，一身便装，齐耳短发，一件墨灰色的短羊毛呢大衣，衬着挺拔纤细的脊梁，干练利落，又气质不凡。 哪怕背着一个领着一个，也丝毫不像邋遢。 小杏穿着崭新的海蓝色条绒袄子，头发扎成马尾辫，养白了养细腻红润的皮肤，还有乌黑漂亮的眉眼，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那个蜡黄小脸的小乞丐模样了。 －－－－－－题外话－－－－－－ 第二更。 第八十六章 我入伍了 凌城燕办了手续，带着两个孩子在接待室等待。 小石头醒了，凌城燕把他放在长椅上，一手蛋糕一手奶瓶喂他。 怕热水不方便，凌城燕没给小石头准备奶粉，带的是松软的蛋糕配水。 石头已经满了十个月，小腿长得结实，扶着椅背能稳稳地站着了。 窗外阳光温暖，小石头看着树枝上跳动的几只麻雀，咿咿呀呀叫，比屋外的麻雀还聒噪。 凌城燕掰一块蛋糕塞他嘴里，嘴巴被蛋糕占住了，小东西才能安静片刻。 小杏拿着一块蛋糕吃着，一边拿手帕替弟弟擦着掉落的蛋糕屑和口水。 “娘，石头咋这么能流口水啊！”小杏嫌弃。 凌城燕笑笑，“小孩儿长牙流涎涎，你小时候也一样。” “啊？”小杏哑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小时候也像弟弟这样，也口水沥沥溂溂的？哎呀，太丢人啦！ 偌大的接待室里，娘儿仨坐在一起，小孩儿咿呀，母亲手臂圈着小儿，又扭头和女儿说着什么，母女俩都笑意彦彦的，气氛愉悦温馨还放松，丝毫看不出窘迫、拘谨、紧张等情绪。 王连生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凌城燕察觉到，抬头看过来，对上了男人微微含笑的眼睛。 凌城燕没有动，而是叫小杏：“小杏，回头看看！” 小杏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的男人，愣住了。 王连生看着明显长高变漂亮的女儿，莫名有些怯，有些踌躇着不敢上前。但是，女儿看着他愣怔，没有跑上来，也没有叫爸爸，他心里又难免有些难受，有些发酸。 他迟疑着伸出胳膊，叫：“小杏？” 他这一叫，小杏仿佛才敢认，大叫一声：“爸爸！” 飞跑过来，一头扑进王连生的怀里，用力搂住了他的脖子：“爸爸！” 小杏又叫了一声，然后，止不住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打湿了王连成的衣领，蹭到了王连成的耳朵脖颈上。 凌城燕放下手中的蛋糕和奶瓶，给小石头擦擦嘴，她自己也擦了擦手，然后抱着石头站起来，慢慢走过去。 王连生搂着女儿抹了回眼泪，抬眼看见走过来的抱着儿子的妻子，迟疑一下，叫：“小燕……” 凌城燕弯了弯眼睛，把怀里的石头放在地上，双手搀着小孩儿手臂，往前送一送：“石头，这是爸爸，叫爸爸。” 王连生蹲在地上，一手揽着女儿，一手又来接儿子：“哦，石头长这么大了，会叫爸爸了吗？” 小杏红着眼睛，嘟嘟嘴道：“他就会叫娘，连姐姐也不会叫，小笨蛋！” 王连生并不是真在乎儿子会不会叫人，只是，长久的分离让彼此生出些陌生和不自在，他在努力寻找着话题，期待重新的熟悉和融洽。 两个孩子交给亲爹，凌城燕直接转回去收拾东西，吃的用的装好拎过来，王连生也抱着石头站了起来。就如她来时一样，抱一个牵一个。 小杏腮上鼓了个包，小丫头笑眯眯朝凌城燕显摆：“娘，爸爸给我的糖。” 凌城燕摸她一下，心道，女儿亲爹半点儿不差，家里现在不缺糖了，见天吃，也没见她这么高兴。 一块糖，而已。 凌城燕拿出两盒烟递给王连生。 王连生有些意外地接过，笑笑道：“还是你考虑周到。” 自从到了这里，凌城燕就在观察，接待室里没有人盯着，只有一个人，站在门外。 果然如她打听到的一样，管理上比较宽松。 她伸手把小石头接过来，小杏也喊过来自己牵着，王连生则拎了提包行李，率先走到门口，将手里的两包烟递给门口的两个人。 “我带她们去宿舍里坐一会儿。”王连生道。 那个押他过来的人看了看手中的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去吧，注意时间，下午别耽误了上工。” 王连生道了谢，拎着行李过来与凌城燕娘仨会合，一起往里走。 农场大片沃野，上千亩土地，光生活区办公区就有几十亩，分几个区域。 接待室和办公室在一起，办公室后边是几排砖瓦房，小院整齐，是劳教干部们的家属院。 从办公区往里走，穿过一道铁栅栏门，进去就是劳改区，一排一排砖瓦房子，光秃秃的，没有院落，却有整齐的行道树，树干修整地笔直，至少五米以上才有枝桠。 王连生带着凌城燕娘仨来到一个房间前，也不用人开门，因为门没有上锁，就那么虚掩着。 推门进去，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两张单人床，床头各摆着一只矮柜，柜子上摆着杯子、书籍之类，看得出，这矮柜既储物，又充当桌子。 王连生进门，直接把提包放在一只矮柜上，又连忙接了石头过去，放在西侧的床上：“快坐下歇歇，这一路让你累坏了。” 王连生招呼着凌城燕坐，又忙不迭地替暖壶给凌城燕倒水…… 凌城燕看着男人因为局促无措而胡乱忙碌着，也不阻拦，反而指使道：“你打点儿水，我们洗一洗，这一路走过来，满头满脸的灰。” “欸！”王连生放下搪瓷缸子，又拎起脸盆匆匆出门打水。 终于，娘仨洗了手脸，缸子里的热水也晾得差不多了，凌城燕拿出吃了半个的蛋糕继续喂石头，一边吩咐小杏：“把你爸的棉袄拿出来，让他试试，看合适不。” 棉袄拿出来，湛湛新的军用棉袄，连检验的签子还在呢，动都没动过的新东西。 王连生刚才看着娘仨的衣着、模样，眼睛不瞎地都看得出，变化很大，完全不像是农村来的。如今又拿出一件崭新的军用棉袄，王连生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按捺着翻腾的心绪，努力保持着镇定，问：“哪里来的这好东西？” 凌城燕刚刚喂了石头两口水，闻言抬头淡淡道：“我入伍了。” 说着，又拿了块蛋糕给小杏：“杏儿，去门口玩儿，看着有人来喊我们。” 小杏没接蛋糕：“刚吃了，不饿。” 然后，一蹦一跳去了门外。 －－－－－－题外话－－－－－－ 第三更。应该还有一更，可能比较晚了，可以明天看。 第八十七章 信 凌城燕熟练地抱着小石头去门外树底下撒了泡尿，转回来，直奔主题：“我来，是想问问你，当初河工事故，你知道什么吗？” 王连生还没消化了妻子入伍的消息，又被她扔过来一个炸雷，给炸的头晕眼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城燕淡淡道：“我是因为参加民兵大比武得奖，破例入伍的。在县里时，就有意让我进县民兵大队工作，被钱卫东和候政风联手给拦下了。后来是军分区发话要我，我才破例入伍……这些不提，重点是，我得到一个消息，有人在事故前听到消息，借口离开了工地，从而避过了那场塌方事故……” 凌城燕说完，就见王连生的脸色反而平静了，没了刚才的诧异。 他刚听到她提起河工，脸上是诧异，主要是意外她提起来，而不是诧异河工事故可能存在人为因素，由此可以推断，王连生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或者不清楚细节，但至少知道，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是冤枉的。 联系到王连生出事前的职位，还有这些日子刘三儿和狗儿收集打探到的消息，凌城燕从猜测到推断，基本可以判定，眼前这个只是个被牵连的倒霉蛋，设局真正针对的人并不是他。 比如，那位同时被拉下马的原主任陈文宣。 王连生沉默下来，凌城燕也没有追着问，看小石头困了，就抱起孩子在屋子里溜达着哄石头睡觉，一边走到门口，把门口的小杏叫了进来。 王连生看看时间，突然说了一句：“该吃午饭了。” 说完，拎着暖瓶和饭盒出去了。 凌城燕终于哄睡了石头，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开始动手收拾带来的东西。把吃的放进矮柜的抽屉，衣服放进柜子里。 她收拾完，王连生也打了两份饭菜和一壶热水回来。 凌城燕简单吃了点儿，倒是小杏见着爸爸很开心，清水煮菜和粗粮饼子也大口大口吃了。 吃过饭，收拾了饭盒，小杏趴在床边打盹，凌城燕把她抱上床，和小石头一起睡。 王连生洗饭盒回来，就看见孩子们都睡了，凌城燕就坐在凳子上，像是专门在等他。 他往里走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走进来，把房门打开一个拳头的缝隙。 凌城燕抬眼看他，目光平和。 王连生只觉得避无可避，到底鼓起勇气，说出了埋在心里的事情。 他师范毕业后就分在县里上班，当时的钱卫东对他还多有夸奖，没想到，后来陈文宣从青县调过来任主任，期待一把手的钱卫东被压了一头，只做了副主任。 陈文宣作风比较硬朗，而且不赞同运动起家的钱卫东那一套，两个人的矛盾很快就不断升级，几次在会上吵起来，几次，钱卫东都被陈文宣硬按着脖子认了。 “……我当初不够敏感，没敢想他们会完全不顾及民工的性命……后来，到了这里，我慢慢回想，才把一些错漏、没敢想的点连接起来……” 说着，他翻开床上噗的草垫子，从草垫子夹层之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来，交给凌城燕：“这份东西，你交给区里的闻专员。剩下的，你别再打听，也别再管了。” 凌城燕捏捏信封，缓缓勾起一侧的唇角，瞥一眼男人，没再说什么。 谈话结束，凌城燕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叫醒小杏，小石头则直接用背篼绑在身前。 “我们要回去了，和爸爸再见！” 小杏还有些睡意朦胧，揉揉眼睛看着王连生：“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咱们家搬到家属大院了，阿黄也一起，你还没见过这个家呢！” 王连生抱抱女儿，嘴角紧紧抿着，半晌才道：“爸爸很快就回家了。” “爸爸不许骗人，咱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父女俩大手拉小手，拉了勾，小杏这才依依不舍地拽着王连生的衣角往外走，一直走到铁栅栏门前，王连生停住了脚步。 凌城燕招手叫过小杏，牵了她：“咱们要回家了，和爸爸再见。” “爸爸再见！”小杏脆生生道，一边挥手告别。 凌城燕拉着小杏的手，跨过那道铁门，王连生被留在门内，小杏突然又红了眼睛，扭头看着门里的爸爸，大声道：“爸爸，快点儿回家，不许变小狗。” 她盼着爸爸回家，不想爸爸说话不算话，要不然就变小狗了。 一边喊着，一边眼泪珠子像断了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渐渐抽噎着，泣不成声。 “王连生，上工时间到了。”门里有人吆喝。 王连生答应着，脚底却像生了根，站在铁门内，目送着妻子儿子，还有哭得抬不起头的女儿，不知不觉，泪水也流了一脸。 从农场回来，凌城燕该上班上班，该出车出车，该盯着马大军背保密条例也半点儿不含糊…… 一切如常，没有半点儿异样。 只有小雨知道，凌城燕出门的时间提前了许多。睡前出门打猎，变成了饭后出门……好多天没有带回猎物了，小雨也不知道，凌城燕出门去做了什么。 一转眼，农历十月，天真正冷起来，夜里，屋瓦和地面上都会有一层厚厚的白霜。 凌城燕终于把王连生托付的那封信装进一个新信封，写上闻专员的名字、地址，投进了邮筒。同时投进邮箱的，还有写给富城县郭主任和大队长张寒朝的两封信。 然后，小雨又发现，姐姐晚饭后不再出门了。转天一早，小雨就在厨房里看到两只肥硕的野兔。 好多天没吃兔子肉了，小杏都特别高兴，上午在学校上课，心里也总惦记着美味的兔肉……就是不知道，娘是不是出车了，兔子是红烧还是黄焖？ 小雨姐姐做其他饭还行，炖肉的手艺却是差不少。 刘三儿又来了，这回还带来两个人，身材瘦小的叫狗儿，身胚高壮的叫大熊。 三人进门就规规矩矩叫燕姐，在凌城燕面前，一个个束手束脚、规规矩矩的。 还没坐稳，大熊就按捺不住开了口，瓮声瓮气道：“燕姐，俺想把临时工的活儿辞掉！” －－－－－－题外话－－－－－－ 到底没赶上，零点之后了。 感谢追书莫名被下架很忧桑、云内动力专卖、芸芸众生、 聪明呆、、qy、落花微雨中、时光易逝、心有多大世界有多大、x霸霸、清秋、精精、快乐天使、菲菲、红妆、陶罐咖啡、妍、冰雪の蝶、漓漓落、小可、小雪、涛函、紫熙妈妈、七彩太阳花、书友…614、为你变坏、小单单、银子、悦悦悦心、行营钓具、滕腾、一叶知秋，感谢小可爱们投的推荐票。 感谢缥缈云静、悦悦悦心、迎接、小单单、希、catchag、紫熙妈妈、wws34、书友…614投的月票。 感谢首订支持的小可爱们，非常非常感谢。蠢作者深鞠躬90°~ 赶巧了，这几天工作上比较忙，白天没时间码字，晚上码字有点儿遭不住…… 好在，马上端午放假了，可以专心码几天字。 第八十八章 凌城燕拎起壶给三人倒上水，这才抬眼看着大熊，道：“这件事，我不能给你拿主意。” 大熊急了的，道：“燕姐……” 凌城燕抬眼看过去，大熊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临时工虽说挣的少，但是安稳，说不定以后还有转正机会。三儿和狗儿他们挣钱看着容易，却不敢说，哪天会不会被当成投机倒把的给抓了……看事情不能只看见好处，得多看几面……再说，你和他俩还不一样，他们俩家里都有兄弟姐妹……你想没想过，你要是给抓了，小喜咋办？” 大熊张了张嘴，然后，颓然垂下了头。 他确实想的不够全面，就看着狗儿两人挣钱了。 凌城燕不再说什么，人活一辈子，许多事情需要取舍，没人能够管谁一辈子，终究还得自己抉择。 刘三开始汇报围巾的销售情况：“……咱们的围巾刚开始卖得很好，但几天前，有两个该来进货的没来，我俩打听了一回，打听到是利城县多了个批发围巾的。” 狗儿补充道：“他的围巾不如咱们的厚实，毛也不够丰满细腻，但他的价格低，一条比咱们的便宜一块钱，好些眼神不好图便宜的，就去了去了他那……” 凌城燕脸色淡然，道：“钱帛动人心，这都是难免的。” “可是……”刘三儿有点着急，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被狗儿拉住。 凌城燕看了他们一眼，再次淡淡开口：“咱们没办法不让人跟风，但是，咱们可以，不断地找到更新更好的东西来卖。” 说着，她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个针线笸箩来，只不过，里边放的不是普通的针头线脑，而是颜色鲜亮的毛线，还有条编织了一大半的手工围巾。 凌城燕拿起快要完成的围巾，松松地搭在脖子上：“我搞到一批毛线，你们弄回去卖卖试试。” “毛线？！”三人眼睛齐齐一亮，连颓然的大熊都打起了精神。 毛线这东西，可不仅仅织围巾、帽子，还能织毛衣、毛裤，真正的刚需物资。供销社和百货的好毛线都要工业券，而且，数量有限，平常的城里老百姓想织一件毛衣，需要攒好久的工业券。 若是有不要券的毛线，肯定会被人疯抢，完全不用考虑围巾的问题了。 凌城燕淡淡道：“之前的围巾被人跟风，毛线也保不准没人再跟，咱们要做的第一是早，赶在其他人前头；第二，就是要有所不同。我这里有一本书，你们拿回去给小喜，那丫头心灵手也巧，让她多学一些织毛线的花样，凡买咱们的毛线，咱们负责教花样……” 把事情交待完了，凌城燕突然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小喜年纪小，你们也不能糊弄人家，该开工资开工资，该分红分红。” 刘三儿瞅一眼身旁的咧着嘴笑的狗儿，撇嘴道：“燕姐放心，咱们不会亏待小喜的。” 即便他想亏待，也有人不同意呀！ 大熊慢半拍地缓缓睁大眼睛，突然冒出一句：“燕姐，要是小喜有了着落，俺是不是就能辞工跟着一起干了？” 凌城燕眼睛微弯，浮出浅浅的笑意来：“你自己想好了。” 大熊连忙点头：“嗯嗯，俺还要回去和小喜商量商量。小喜比俺有主意。” 三人着急回去卖毛线，凌城燕留饭都被他们婉拒了，带着几大袋子毛线，匆匆回去了。 送走三人，凌城燕拿出他们带来的账目和利润，清点一番。 队伍里许多动作做得隐匿，一般人看不出，她却看得明白，大动作怕是要来了。 作为特招进来的一员，凌城燕自从进入队伍，心里就有了准备。刘三儿等人的生意渐入正规，接下来就是把其中一个人带出来，负责联络开辟货源，另两个负责售卖和维护。 经过一番观察，她基本已经确定了三人的分工。 眼下，她略略有些急躁的是，她在区里、让刘三儿狗儿在县里发的信件，似乎石沉大海，大半个月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万一，她有任务需要离开，家里只有小雨和两个小的……她是真的不放心。 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小杏和石头，连同小雨一起，都看作了在这里的家人。 她暗暗琢磨着，要不要再做点儿什么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张寒朝的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张寒朝喜气洋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向她道喜：“恭喜凌城燕同志正式提干呀！你这提干速度，也创下了新纪录了吧！” 凌城燕微笑：“还多亏了大队长的提携。” 若非当初张寒朝‘慧眼识珠’，凌城燕或许连公社的民兵集训也进不去，更别提入伍和提干了。 张寒朝愉悦地笑声传过来，“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也没能真帮上多少……而且，事实证明，某些人私心太重，机关算尽，到底是一场空啊。” 凌城燕眉梢微挑，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果然，张寒朝话锋一转，道：“行啦，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去接受迫害的陈文宣主任了。” 凌城燕无声地笑起来，道：“大队长什么时候来区里，我请你喝酒。” “哈哈哈，好，一言为定！”张寒朝笑着挂了电话。 凌城燕明显也心情大好，挂上电话走出去，脸上还带着笑，惹得汽车连的指导员吴玉树都好奇：“城燕同志，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凌城燕笑笑：“嗯，算是吧，张大队长说破了桩冤案。” 说完，凌城燕就回了连队，剩下连长江云同和指导员吴玉树面面相觑，片刻后，两人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案子吧？ 没用两人好奇太久，当天下午，一辆吉普车开进了家属大院。 车子没去几位领导的家，而是停到了最近颇为传奇的女排长凌城燕家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面容清俊，气质斯文的年轻男人，很快，就都得了消息：破格入伍，又破格提干成为排长的凌城燕的丈夫，传说犯了错误进了农场的那位，回来了。 消息传的飞快，等凌城燕出了趟车回来，大院里差不多都知道了：凌城燕丈夫是冤案，如今沉冤得雪，平反归来了。 凌城燕的车刚停稳，张万祥和吴青云就跑了上来。 “排长，四哥回来了，你还不知道吧？”张万祥冲上来抢着报喜。 －－－－－－题外话－－－－－－ 今天头疼犯了，吃了药，才能坐下码字，先更一章，应该还有一章，很晚了。 第八十九章 王连生回家 凌城燕微抬眉毛：“哦，我知道了。” 答应着，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下车，一面把钥匙丢给跟车的马大军，一面对张万祥和吴青云道：“你俩晚上没事儿吧？没事儿过来一起吃个饭。” “好……”张万祥下意识就要答应，却被吴青云扯了一把。 “排长，我俩就不过去吃饭了。晚上还要学习，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吴青云笑道。 张万祥也回过神来，连忙干笑着附和：“嗯嗯，俺笨，总是背不过……俺晚上学习，好好准备考试，不能给燕姐丢人。” 凌城燕看着两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行吧，等你们考过了，我再做几个好菜，给你们庆祝。” 说话间，马大军已经把车缓缓地开进了车库，停稳，刹车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张万祥和吴青云的注意力，两人看着马大军从车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拿着钥匙给凌城燕送过来，一副随时等着凌城燕批评、训斥的小学生模样，高高大大的男人怂巴巴的，莫名有些滑稽好笑。 但张万祥和吴青云心中，好笑却是其次，更多的是羡慕，深深地羡慕。 他们和马大军是一批进汽车连的，马大军不管是操列，还是理论学习，都属于吊车尾的存在。张万祥说自己笨，但在马大军面前却是有信心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被分给脾气死硬死臭的周国庆时，还被许多人可怜过、看过笑话，可如今呢？他们还卡在汽车检修的考试之前，马大军却已经上手学车，倒车入库都做得很熟练了。 绝对的学渣逆袭啊！ 让他们如何不羡慕，甚至嫉妒！ 凌城燕不知道两个人内心的小动作，接了车钥匙，到底说了马大军一句：“晚上好好学习理论，别给师傅丢脸！” 她心中、口中的师傅，一直是周国庆。她和马大军都是周国庆的徒弟，如今，不过是师傅离开，她这个大师姐暂代教导罢了。 和几人告辞，凌城燕才如常回家，没有着急，也没有激动。 遇上一个战友回来停车，听说刚刚运到军供处一批橘子，她索性半路绕去了军供处，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买了五斤橘子，才踏着暮色回了家。 一进家门，凌城燕就看见小杏弯着腰，拽着带子像遛狗一样遛石头。 小石头营养足，长的壮实，胖嘟嘟的小猪一样，却特别爱动，一天到晚使不完的劲儿和精力，刚刚学着走路，兴头极大，睁开眼就要下地，一直到睡着。 一开始大人弯腰扶着他走，但弯着腰一天下来，人就累的受不住了，腰痛的像断了。 凌城燕向大姐大姨取了经，用毛巾缝了束缚带，捆在学步的小孩儿腋下，上面缝一条长带子，大人只需拎着带子，小孩儿就不至于摔了，也不至于跑不见了。 小雨缝好给石头装备上，凌城燕登时不厚道地笑了：这就是遛狗绳嘛！ 凌城燕洗洗手，接过小石头来接着遛，一边道：“尝尝橘子好不好吃，给你小雨姨也送个去。” 正说话，小雨端着两盘菜从伙房里走出来：“这可是稀罕物儿，留给小杏石头慢慢吃吧，我吃不了，太酸。” 小杏已经剥开一颗橘子，自己先尝了一瓣儿，欢喜道：“不酸，娘吃，小姨你尝尝！” 说着，给凌城燕和小雨一人塞了一瓣。 这橘子个头不大，皮儿薄，还真是挺甜的，微微一点酸，清香宜人，酸甜可口。 小杏剥开一个给了小雨，然后继续吃自己的橘子，突然，她含着一瓣橘子道：“我以后叫妈妈，好不？” 她嘴巴里含着橘子，说话不太清晰，凌城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丫头说了啥。 她有些好笑，就问：“咋突然想起来叫妈了？” 小杏垂着眼，小声道：“邢飞、大林和小双都叫妈妈。” 凌城燕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小辫子，宠溺笑道：“想叫就叫吧。娘和妈妈都一样，你是我闺女，错不了。” 小杏像是突然想明白了，顺着凌城燕的胳膊滚进她的怀里，咯咯咯地笑起来。 王连生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看见的，就是娘儿仨和乐融融的场景。 很温馨的画面，王连生却有一刹那的失神，眼前的年轻女子，哪怕是坐在矮脚凳上，牵着一个、抱着一个，腰背仍旧是端正的，头微微低着，亲昵的挨着怀里的小丫头，脸上挂着笑，只是那笑浅而淡，眉眼中没了他熟悉的柔顺，取而代之的是果断、坚毅，甚至称得上能力过人、杀伐决断。 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从一个农村妇女，参加县区两级民兵大比武夺冠，破格入伍、破格提干、破格成为女排长…… 他的眼底闪过种种，又随即被他收拢压下，扬起一抹笑来，招呼：“回来啦，准备吃饭吧！” 凌城燕抬头，看他一眼，淡淡应一声，把小石头身上的绳子解开，直接放进一个侧倒的椅子里，椅子横梁恰好行成一个框，把一刻不停的皮猴子框住，跑不掉、摔不倒，凌城燕端着一碗蒸蛋，用小勺子挖一挖，试试温度后，直接喂进小石头嘴巴里。 小东西长得飞快，饭量也大涨了，从最初的半个蒸蛋，如今每顿都能吃一个半蒸蛋。 每天吃，有点儿吃絮了，小东西更爱吃馒头沾菜汤，若是能给一小片肉，就更美了，小嘴儿吧唧吧唧的，能砸吧半天。 凌城燕熟练的喂完鸡蛋，小雨恰好吃的差不多了，大米粥喝掉米汤后，剩下软烂的米粒，用勺子喂给小石头。 傻小子运动量大，饭量也大，鸡蛋、米粒都吃的很香甜，嘴巴里吃着，眼睛还盯着桌上的饭菜，小巴掌拍着椅子腿，哇哇大叫：“起……起……” 小杏夹一小片炒白菜叶喂进他嘴里，一边纠正：“吃，不是起！” “起……起……家家，家家，起……”小石头继续哇哇叫。 小杏嫌弃：“娘啊，石头咋这么笨，连个姐姐都叫不清楚，家家、家家……像个大老鸹！” －－－－－－题外话－－－－－－ 先更两章，后边还有两章。 第九十章 夫妻相处 凌城燕拿帕子给小石头擦擦嘴，一边笑道：“他还小，你慢慢教他。” 小杏没耐心，扒干净自己碗里的米饭，放下碗筷起身：“我还要做作业，写大字，没空教他。” 说完，拿着自己的碗筷送进伙房，蹭蹭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学走路的小孩子太恐怖，能一直不停，太烦人啦！ 凌城燕和小雨经过长时间的配合，很默契地吃饱饭，同时也把小石头喂饱了。 凌城燕拦住要收拾碗筷的小雨：“不早了，你赶紧去上课。下课在教室等着，我去接你。” 小雨答应着，背了书包往外走，还道：“不远，我自己回来就行。” 凌城燕果断道：“不行，你听话听着去接你。” “欸。”小雨已经走到大门，带一点无奈地应着，脚步匆匆出门去了。 一直没搭话的王连生问：“有什么事吗？” 凌城燕微怔之后，道：“你是说小雨？刚才去军供处听了个消息，说是跑了个杀人犯，让大家都小心些。” 凌城燕原本想把石头放在椅子中，她收拾碗筷刷洗，见王连生很自觉地动了手，也就乐得省事儿，抱着小石头进屋，兑了热水洗手洗脚一通洗之后，塞进被窝里。 忙乎扑腾一天的小孩儿，洗的舒服，躺进柔软温暖的被窝，翻滚了两下，就扑在枕头上睡着了。 终于得一会儿清闲，凌城燕把小东西穿了一天的脏衣服刷洗了，就手搭在炉子烟筒上拉的铁丝上。 里外两间房，在外间的小厅里生了煤炉，山墙是中空的火墙，生一个煤炉，内外两间都是暖和的。 固定烟囱用的铁丝一直固定到另一边的墙上，成了晾衣绳，房间中干燥而温暖，洗干净的衣服一晚上基本就能干。 小杏写完作业和大字，举着作业本和大字纸，哒哒哒跑出来，拿给凌城燕检查，她则忙忙地跑去打开了收音机：晚上的小喇叭时间开始了，有孙爷爷讲故事，是小杏和许多小朋友的最爱。 凌城燕给小杏检查完作业和大字，错误标出来，等小杏听完节目改正，凌城燕自己回房间看书。 经过不断地自学，她已经能够看懂《汽车构造和维修》这种相对专业的书。如今她学的东西比较杂，除了汽车、机械相关的，还有地理，特别是一本详细的国家公路地图册，一个省、一个市的仔细学习，许多省市的公路交通网，她闭上眼睛都能在大脑中复刻出来。 另外，还有她搜罗收集来的报纸、刊物，特别是军方有关的报纸，被她按照日期钉在一起。 每天睡前，她总要拿出一点时间来翻看，一些东西但看一期报纸不明显，但连续起来看，事态的演化过程就变得清晰可辩，脉络连贯起来。 王连生洗刷完锅碗瓢勺，来到里屋，凌城燕看他一眼，合上手中的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来，递过去：“这是咱们家的钱、票、供应本。哦，这里有洗澡票，你明天去洗一洗吧，每周一三五七下午晚上澡堂开门。还有理发票，你想去街上理记得拿票，不然，也可以去服务社，那边理发一次五分钱，不要票。” 凌城燕很随意地把家里的情况交待给王连生，然后，转回身继续看书了。 王连生拿着一盒子有整有零的钱票，还有记载详细的账本子，默了半晌，盖好盒子放在桌上，默默地去外间打水洗漱了。 凌城燕看书很投入，一旦沉浸进去，就不怎么在意身旁的人和物。直到，桌上的小闹钟响了，她连忙伸手按下，回头看看床上睡得沉沉的小石头，合上书起身，伸手去拿衣架上的大衣。 “我去吧。”王连生道。 凌城燕看他一眼：“你跟我去一趟也好。” 认认路，若是她‘出长途’，家里的大孩子、小孩子，都得托给他照顾。 和小杏打声招呼，在自己屋里看书的小杏捧着画报跑进大屋里，爬上床挨着小石头坐着看书。 凌城燕戴上围巾出门，冷风扑面，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抬手竖起了大衣的毛领。 她回头看看身后的男人，转身回来，拿出一条青灰色的拉绒围巾来，递过去：“给你买的，还没来得及寄。” 王连生笑笑，接过去围上，裹住了大半个头脸。 踏出门，严寒和冷风似乎就失去了威力，凌城燕肩背挺直，大踏步地走在前头，王连生明明比她高出大半头，却跟的有些勉强，渐渐甚至有些气喘吁吁起来。 凌城燕后知后觉地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就对上了王连生苦笑的一双眼睛。 “我习惯了大步走……”凌城燕解释一句，继续往前走，步幅和速度控制了一下。 “你的工作，怎么说的？”凌城燕开口问。 王连生听她问起，也不觉得意外，道：“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看情况安排……组织上的意思是尊重我个人的意见。” 凌城燕看他一眼：“能不能到区里来？” 若是她‘出长途’，王连生的工作安排在区里才合适，毕竟要照顾家里和孩子们。 王连生眼睛里流露出笑意来：“当然。你们都在这里，我当然也会申请来这边。” 凌城燕难得地朝他弯了弯眼睛，却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师范学校到了，小雨上课的夜校就在师范学校里。 凌城燕显然来过许多次，和门卫的大叔都认识，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校园前半部分是办公和教学区，此时已经很安静了，只有左侧的两间教室亮着灯。 隔着玻璃窗，能够看见还有老师在讲台上课。 凌城燕带着王连生来到教室一头的厦檐一角，这里背风还挡雨，她来接小雨总是在这里等。 下课铃声响了，教室里的人却没有立刻出来，给小雨他们上课的老师甚至拖了十分钟的堂，才宣布下课。 过了几分钟，小雨和两个女生一起走出教室。 抬眼看见窗外的两个人，连忙和同学打个招呼，欢欢喜喜跑过来：“姐！……姐夫！” 第九十一章 大雪 凌城燕笑笑，接过她肩上的书包，一起往外走：“教室里没有炉子，冷不冷？” 小雨笑着摇摇头：“人多，不算冷。” 其实是冷的，两节课上下来，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但小雨已经很知足了，从一个逃荒的孤儿，一个跳河求死的人，到如今有姐姐有家，能吃饱穿暖，还能重新上学读书，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凌城燕却不信，伸手握了握小雨的手，触手像冰块的感觉，让她不赞成地摇摇头：“明天再套条绒裤，把新买的厚袜子穿上……可不能冻伤了，以后每年都要犯的。” 小雨笑嘻嘻答应着，挽住凌城燕的胳膊，唧唧咯咯和她说老师、同学的趣事。 凌城燕静静听了半路，快到家时问小雨功课累不累，能不能跟上：“……明年能不能参加初中招生考试？” 小雨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即扬起更灿烂的笑脸来：“姐，俺觉得夜校的老师教的就挺好，俺上夜校就行……” 明年暑假，石头也不过一岁半，她要是考上初中上学，石头谁带？ 上夜校正好，晚上姐姐……如今又有了姐夫，两人下了班，总能有个人照看石头。 凌城燕很明白她的顾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担心石头，我早就问好了，一岁就能送托儿所，明年暑假之后，他都快两周岁了，送托儿所就行。” 哪怕是不能送托儿所，凌城燕不会因为带孩子而不让小雨读书，小雨起步本就比平常孩子晚许多，再耽搁不起了。 比较关键的是，凌城燕看得出，小雨非常喜欢读书，对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非常珍惜，每天回到家，她房间里的灯会亮很久…… 对自己知道努力上进的人，值得尊重。 一路到家，没有遇上什么事儿。 凌城燕叮嘱小雨别睡太晚，就洗洗睡了。 一张大床，之前就是她带着小石头。如今多了个大人，两大一小，就有些挤了。 床一侧靠墙，凌城燕把小石头放在里侧，自己圈着他睡下。 王连生看着默默睡下的妻儿，也轻手轻脚地掀开外侧的被子，躺进去睡觉。 煤炉子不好封火，下半夜就熄了。火墙也渐渐凉下来。 凌城燕搂着小石头，却像搂着个小火炉子，热乎乎的很舒服，前提是这个小火炉子少扑腾几下子，别把小拳头擂到她脸上。 凌城燕再次被小脚丫踢醒，索性抱起小小子，来到床下把尿。 王连生也醒了，拿棉袄替给她披在身上，等着她给小石头把完尿，小声道：“给我吧，我带着他睡。” 凌城燕也不客气，直接把一直闭着眼睛的小石头给他，自己重新躺下，裹紧被窝，很快又睡着了。 早上，凌城燕睁开眼睛，旁边被窝里已经只剩下呼呼大睡的小石头了。 她起身，把小小子挪到床里侧，外侧挡上两个枕头，这才出来洗漱。 外间的煤炉上放着一只精钢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阵阵米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凌城燕打水洗漱，王连生端着几根油条、油饼从外边走进来：“刚出锅的，趁热吃。” 小雨端着一碗蒸蛋和两个小菜从伙房过来，见状放下手中的碗碟，去接王连生手中的东西。 凌城燕不管这边，进小里屋把小杏从被窝里挖起来。 等小杏穿衣出来洗漱，凌城燕已经吃过两根油条一张油饼，喝了一碗米粥，撂下了碗筷：“我今天出发去省城，晚饭大概也回不来吃了。” 交待一句，凌城燕穿上大衣，出门。 两天后的晚上，王连生拿给凌城燕一个大信封。 凌城燕没看，捏着就大概猜到了是什么。 “补发的工资。”王连生道，顿了一下又道，“今天我去问了一下，工作基本落实在区里，职务暂时未定，工资长了两级。” 凌城燕眉梢微挑，嘴角闪过一抹轻笑：这是纠正了冤假错案之后的补偿吗？ 她没有着急看信封里的东西，而是看着王连生，笑微微问：“我更想知道，责任人如何处理了？” 王连生一下子笑起来，道：“钱卫东和候政风已经逮捕，以他们的罪行，不处决也差不多。另外还抓了几个喽啰、爪牙，最少的也得和我一样。” 凌城燕微微眯了眯眼睛，冷冷一哂：“那可是十几条人命！” 王连生脸上笑容褪去，变成满脸落寞和自责：“那些人确实冤……” 他的话未说完，凌城燕已经起身离开，将呆愣的王连生撇在原地。 再回来，凌城燕带了两个兵，和一张单人床。 凌城燕看着人把床抬进屋，就谢绝了两人帮忙安装，将人送走了。 当天晚上，王连生就睡到了外间的小厅里。 裹着一床薄被，冻得半夜起来几次给炉子加煤续火，王连生转天一早，就对吃早餐的凌城燕说，他要回富城县一趟。 凌城燕垂着眼应了一声，自始至终没有看他。 天阴沉沉的，倒是没有风，也不太冷。 马大军将雨布和钢丝绳装上车，搓着手跺着脚，爬进驾驶室：“凌姐，咱们这会出发，搞不好路上要下雪……” 凌城燕嗯了一声：“防滑链带上了吧？” 马大军连忙点头：“带了带了，我亲眼看着张万祥和赵大虎装的车。” 这一趟任务重，一下子派了三辆车。 凌城燕应一声，专心控制方向，出了军区大院，一路向北，出城去了。 跑了三个多小时，出了惠城区的同时，也跨了省界，进入了直隶省。 虽是京畿，但直隶下辖县区都比较穷，路况还不及惠城，路面窄不说，坑洼也多，车子根本跑不起来，又跑了两个小时，才到达一个县城。 天更冷了，车子不敢停太久，找了个饭店，几人下车要了热水和饭，唏哩呼噜吃了，就继续开车赶路。 紧赶慢赶的，一行人好歹赶在黑天前到达了目的地。 凌城燕的车子停稳，拿着手续进去交接，趁着天没黑透，先把车装了，盖上雨布，用绳索捆扎牢靠，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招待所。 跑了一天，晚上好歹吃上了一口热汤饭。 吃过饭，就各自回房，早早睡下。 半夜里，有树枝折断的声音，将凌城燕惊醒，她披着大衣跳下床，走到窗边往外一看，就见仅剩的一盏路灯下，雪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 雪落在树枝上，把干枯的树枝给压折了。 第九十二章 陷坑里了 凌城燕暗暗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床上，却已经了无睡意，看看手表，才四点钟，离着天亮至少还有两个多小时。 在床上躺到六点，凌城燕起身，出门查看车辆情况。 雪小了点儿，却还没有停。 凌城燕绕着三辆车看了一遭，转回来，要了热汤热饭，然后叫几个人吃早饭。 “快吃，吃饱了咱们得早点儿出发。” 前一天没下雪，他们跑了整整一天。下了雪，路滑难行，想要一天赶回去，就更不容易了。 吃过早饭，几人分工合作，有人给车辆轮胎上防滑链，有人则去厨房拎热水，烫车发动。 老式的柴油车，天冷了就很难发动，需要浇一壶热水，帮助机器热起来，才能把车发动起来。 又是浇热水，又是用摇把，费了一番力气，三辆车子总算是没有太拉稀，都顺利打火发动起来了。 已经快七点了，一行人不敢多耽搁，三辆车想跟着，启程返回。 路上车辆本就不多，下了大雪后，路上更是几乎不见行人车辆，一片白茫茫的，有的地方没有树，也没有路标，就只能努力辨别马路两边排水沟的轮廓。 如此一来，车子的速度更慢，一上午跑了五个小时，也才跑了一百多公里，距离两省交界还有五十多公里。 在一个小镇子，打头的凌城燕缓缓将车靠边停下，后边两辆车也跟着停下来。 凌城燕招呼后边的车上的人：“下车休息半小时。” 长时间盯着白雪覆盖的路面，视觉和精神都极度疲劳，必须休息。 三辆车，都是一人带一人。 马大军觑着凌城燕脸上的疲色，试探着问：“要不，待会儿上车我开一段？” 不等凌城燕开口，刘向虎和另一名老兵一起道：“不行。” 说完，刘向虎又连忙笑着解释：“雪天路滑，太危险了。” 凌城燕笑笑，道：“我的意见也一样。” 吃了饭，略作休整，三辆车又重新启动，继续上路。 随后，三车商量着约定，这一天是赶不回去了，争取赶到省内最北边的庆县，在庆县过夜。 早上出发时，雪是松软的，虽然滑，但相对来说其实还好。 经过半天时间，路上有车辆经过后，雪被压实后，又结成了冰，雪停了，路面却越来越滑。 挂着防滑链的车子仍旧不敢加速，只能以近乎龟速的速度，缓缓而行。 三个小时过去了，阴沉的天开始变暗，三辆车子才终于看到省界的标牌。 这里，离着庆县县城还有五十多里路。 好在，过了省界，路两边的树木比较好，有了路两边的树，他们终于不用小心翼翼地分辨哪里是马路沟子了。 这边一片大平原，路两侧村庄错落，人烟稠密，倒是不怎么担心有拦路剪径的强人。 凌城燕一路提着的心都略略松缓了一点，吩咐马大军：“看看后边两辆车跟上来了吧？” 马大军打开车窗，探头往后看了看，又飞快地把身体缩了回来：“呵，太冷了。跟着呢！” 结果，马大军刚看了不到十分钟，凌城燕就先打开转向灯，又缓缓打方向，向左边绕了一下。 马大军愣了一下，才佩服道：“凌姐，你这记性，俺是真服了……” 这个地方来的时候有个比较大的坑，如今被雪盖住，加上天色渐渐昏暗，基本看不出来了。若不是凌城燕记得清楚，车子怕是要开进去…… 这么大车子倒是不至于栽进坑里，但雪地路滑，就怕轮胎在坑里陷住。 他们的车子顺利绕过了路面上的坑，紧跟着他们的刘向虎也跟着绕开了，最后一辆车不知是走神还是怎的，竟没绕开，右侧轮胎压着坑边缘，一个打滑，陷了进去。 听到后边车喇叭响，没用凌城燕吩咐，马大军就探出半个身子查看情况，然后一脸苦恼：“第三辆车陷住了。” 凌城燕没有作声，抿了抿唇角，缓缓停下车。 雪停了，起了风，人一出驾驶室，一阵风刮过来，差点儿把人给掀翻。 凌城燕扶着车子，稳了稳身体，重新把脖子上的围巾裹住头脸，在脖子上打了个结，避免冷风往衣领子里灌。 然后才戴好手套，一步一滑地往后走，去查看第三辆车的情况。 刘向虎带着张万祥也下了车，两人几乎和凌城燕一起，来到第三辆车跟前。 三号车上跟车的赵大虎已经下了车，手里握着一把铁锹，正努力铲车轮底下的大坑里的雪。 经过车轮胎的碾压，雪都压实了，成了坚硬的冰，铁锹铲下去，铲不掉多少。 而且，本身车辆轮胎和马路上都是雪，跟本铲不干净，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凌城燕和刘向虎商量，要不是雪天，前边的车辆挂上钢丝绳把陷住的车辆拽上来就行，挺简单的。 但大雪天，挂车拖拽的危险系数变大，能不能拽上来不说，就怕前边的车辆打滑造成更大的事故。 凌城燕盯着车底的雪壳子看了片刻，抓过赵大虎手中的铁锹，跑到路边，铲开没压过的比较松散的雪层，用力在树底下铲松冻土，然后把土铲回来，垫在车轮底下。 她这么一动，刘向虎带着张万祥和马大军也纷纷跑回车上拿了军用铁锹回来，铲土扑在坑下和坑沿上…… 几人合力，不多时，陷住的车辆轮胎前后，都铺了一层土。 凌城燕招呼几人站到安全区，然后走到车辆的侧前方指挥。 车子重新启动，垫了土壤之后，坑底的冰雪没有那么滑了，车轮开始不再原地打滑，开始往前移动…… 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车轮又滑了回去。 车子载重的状态下，加重了路面打滑的状况，薄薄的一层土加大了摩擦力，但没能成功把车子从陷坑里开出来。 张万祥低吼一声，拎着铁锹又去铲土。 凌城燕却瞅了瞅车轮，然后，丢下铁锹，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了下来，铺到了陷住的车轮前头。 “来，再试一次！”她站到车头前挥手示意。 －－－－－－题外话－－－－－－ 第四更。 第九十三章 棉絮里的刺 开车的老兵咬了咬牙，启动车辆，踩下油门——车辆的轰响声中，陷住的轮胎终于成功压过凌城燕铺的大衣，从陷坑里爬了上来。 张万祥眼都红了，飞跑到车后，捡起大衣，用力抖去沾的雪和泥巴，却发现，不但雪和泥巴抖不干净，还有一块已经被轮胎碾破了，裂了个口子，露出了里边的棉絮。 “燕姐，你穿我的吧！”张万祥红着眼道。 凌城燕却不以为意，笑着摆摆手，接过大衣看都没看，直接穿在身上，“这有啥，又不耽误挡风保暖……走啦，上车了，再耽搁，天黑到不了庆县啦。” 这一回，三辆车子都没再出什么故障，还算顺遂地到达庆县，在招待所住下。 停好车，凌城燕找到邮电所往回打了个电话，把情况汇报一下。 这一天，恰好是邢参谋值班，接到了凌城燕打的电话。挂了电话，他交待值班人员一声，自己出来，去了家属大院。 说好两天回来，赶上大雪，被阻在路上，家里指定也担心，邢参谋自觉很体贴地往凌城燕家里跑了一趟。 进门，就看见王连生抱着小石头在屋里打转，小石头却仍旧哭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邢参谋一看情况不太对啊，他家臭小子经常来找凌城燕的闺女玩，回去也说小杏的弟弟石头，说皮的很，只要睁开眼就一定要站在地上学走路，一住不住的。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自然了解刚学走路的孩子多难带，但从没听说石头爱哭爱闹啊？ 王连生也很无措，抱着哭闹不休的石头，朝邢参谋苦笑道：“也不知咋了，饭也不吃，就是哭……哄不好。” 邢参谋皱眉：“是不是病了？” 说着，伸手去摸石头的脑门儿。 小孩子哭的脑门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却并不烫。 邢参谋也有些麻爪，他虽然照顾孩子多一些，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妻子操心照顾，孩子为什么哭闹，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原因。 他很快就道：“别着急，我去找两个女同志过来帮忙看看哈……” 说着，转身出去，不多时把自己媳妇儿林秀琴和贺政委老婆刘彩霞都找了来。 这两位都是生养过孩子的妈妈，照顾孩子都有经验。 两人来到凌家后，刘彩霞把小石头从王连生手里接过来，林秀琴则去洗了块毛巾来，给孩子擦擦手脸，又轻声哄着，孩子的情绪已经有所缓解。 两人再接再厉，把孩子放床上，解开衣裤上下查看，就见孩子的胖腿上有好几个明显的血点子，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伤了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林秀琴在棉裤里相应的位置摸索……片刻，和小雨要了剪刀来，剪开缝线后，就从棉絮里拿出三四个槐树棘刺来。 槐树上的棘刺，缝在棉絮里，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小孩子穿在身上，活动后棘刺就会刺破布料，扎伤小孩子的皮肉。 林秀琴和刘彩霞对视一眼，刘彩霞把小杏和小雨带到另一间屋，只留下林秀琴和邢参谋、王连生两人。 “你自己看看吧。”林秀琴张开手，四五个黑色的尖锐棘刺异常刺目。 邢参谋伸手捻了一颗棘刺，举到眼前细细查看，啧啧道：“这心思，可真是够狠的啊。” 邢参谋和林秀琴都知道，小石头平常是小雨在带，两人隐约知道小雨并不是凌城燕的亲妹妹……种种之下，两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雨。 但王连生的脸色惨白，身体都有些轻轻发抖，哪怕他用力攥着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也没办法完全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种人，姑息不得……这一回只是扎个小刺，谁知道，会不会下毒手害孩子性命啊！”林秀琴脾气比较邢参谋直一些，而且，做了母亲的女人，根本看不得对孩子下狠手的，忒下作，忒歹毒。 王连生紧紧抿着嘴角，努力想要扯起一抹笑，却只扯出个比哭更难看的扭曲表情：“多谢你们，我，我一定，一定会给孩子和城燕一个交待。” 林秀琴听他这话多像搪塞，火气冲上了，就要再说几句，却被邢参谋扯着衣角阻止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事关孩子安危，你可不能糊涂了。”邢参谋还是点了一句。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是王连生自己处理还好，若是没什么动作，他至少要让凌城燕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他是凌城燕的领导，和王连生可没多大关系。 王连生看着脱掉棉裤，哭累了睡着的石头，心中又痛又愧，那种滋味儿，比许多只虫子啃他的心肝还难受。 他勉强答应着，送邢参谋几人出门，转回来，都不敢看小雨和小杏询问的眼睛，垂着眼低着头进了里屋，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有些呆呆地看着床上睡熟的儿子。 片刻后，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头，颓然顶在床沿儿上。 良久，小杏忐忑地敲响了爸妈的房门：“爸爸！” 靠在床沿上，像是睡着了的王连生猛地抬起头来，胡乱地擦了擦眼睛和脸，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走过去开门。 “爸爸，”小杏仰着头看着门里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石头没事儿了吧？” 王连生嗓子有些干涩，开口说话，声音嘶哑难听：“他没事了，已经睡着了……不早了，你和小姨睡觉吧，爸爸守着石头呢……” 开了口之后，说话声音渐渐流畅，只是说道最后一句，他的心莫名痛起来，让他说不下去了。 “嗯，爸爸也早点儿睡，别熬夜，眼睛会痛……”小杏看着爸爸发红的眼睛，很贴心地提醒。 王连生心里又暖又难受，抬起手揉了揉女儿的头，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来。 凌城燕两晚没回家，家里的气氛空前的凝滞和冷清，明明有大小四个人，却没人说话。 小雨带着小杏回房间睡觉，看着桌上的小闹钟，已经快十点了，雪天路滑，姐姐出车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依着床头，捧着本书看，不时地看看时间……十一点了，姐姐还没回来。 第九十四章 值夜 担心最后压到所有，小雨起身，穿上凌城燕为她置办的棉大衣，裹紧围巾，拎着手电出了门。 她想去大门口看看，再去车库那边瞅瞅……晚上调度室也有人值班，她想去问问，有没有姐姐他们的消息。 她知道，这一趟，姐姐不是一个人，整整三辆车、六个人结队出发，万一遇上什么事情，也不会连个消息都没有。 王连生也没睡，房门开合的声音将他从自责痛哭的深渊中扯了回来。 他起身出来，看到小雨正要出大门。 “小雨？”王连生今天晚上受的刺激有些狠，一时之间看人看事，都不自觉地带了怀疑。 “姐，姐夫，你也没睡啊。”小雨的手扶着大门，低声回了一句，然后道，“姐姐说今晚回来的，这都快半夜了，还没回来……我想去调度室问问。” 王连生被小雨提醒，心中又是一股新的懊恼和自责。 他扯下衣架上的大衣穿上：“你在家看着，我去！” 说着，不等小雨回应，就拉开大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邢参谋两口子回了家，忙了点杂事，洗漱后躺在被窝里，邢参谋才想起来，凌城燕因为大雪耽搁在路上，今晚回不来的消息忘记说了。 “我得再去说一声……”邢参谋说着，就要重新穿衣服，却被妻子林秀琴拽住。 “你也别瞎周全，我看那王连生根本不关心老婆是不是能回来，孩子那样了，他也木头似的，连句话都没有……咱们回来的时候也不早了，天早就黑了，下这么大雪，凌城燕出发没回来，你听他问一句了吗？提都没提吧？” 邢参谋也对王连生的表现不满意，却到底比妻子冷静：“或者是孩子哭闹的太厉害，把他给哭麻爪了。” “哎，你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别把孩子的哭闹当理由。要是一般的老爷们儿，孩子哭闹起来，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孩子妈妈嘛？不是更盼着孩子妈妈回家吗？” 两口子正说着话，就听有人敲门。 大半夜的，大多数人都睡下了，一片寂静之中，敲门声格外清晰。 邢参谋一个激灵跳下床，裹上大衣去开门：“谁啊？” “邢参谋，是我，王连生。” 邢参谋回头看一眼从屋门里探出头来的妻子，匆匆跑过去打开大门：“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孩子……” “不是，孩子没事，睡得很好。”王连生连忙打断邢参谋的猜测，然后道，“城燕说今天回来的，这都半夜了……我去调度室问情况，调度室的人说是邢参谋接的电话，半夜过来打扰你休息……” “哎，没事，没事。”一听王连生是来问妻子消息的，邢参谋都似乎松了口气，连忙道，“是我的失误，刚才去你家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孩子一闹给混忘了……凌城燕她们路上大雪难走，没能赶回来，在半路停车休息，要明天才能回来了，你不用担心她们，他们三辆车六个人，互相照应着，不会有什么事。” “哎，那就好，那就好。打扰了。”王连生答应着，寒暄两句，匆匆告辞回去了。 邢参谋哆嗦着跑回屋里，脱掉身上的大衣，飞快钻回被窝里：“你也别把人想得太坏，人家这不是来问了。” 林秀琴哼一声：“他是凌城燕男人，问一声不是应该的嘛！” 两口子也不至于为了旁人的家事吵架，讨论几句，也就熄灯睡了。 王连生回去和小雨说了，让小雨睡觉，他也回到房间里守着石头……夜色静谧，小儿睡得却不太安稳，睡着睡着，还抽搭几下。 王连生轻轻拍着儿子，将他小小软软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心中压了很深、很久的一些东西，到底被他翻出来，不得不鼓足勇气面对。 在县城招待所夜宿，凌城燕和刘向虎、赵广荣碰了个头，分作三班值夜。 刘向虎虽然年纪小，但很有老兵的自觉，主动要求值下半夜。 赵广荣看凌城燕，凌城燕没犹豫，道：“那我就占个便宜，值上半夜。” 说完，招呼马大军，穿上大衣出门巡视。 赵广荣看刘向虎：“那我们就去睡吧，下半宿还得值班呢。” 刘向虎没吭声，默默带着张万祥上床睡下。 五个男兵要了两个三人间，刘向虎张万祥和马大军一间，赵广荣师徒俩一间。 下雪不冷化雪冷，特别是入了夜，气温更低，哪怕是棉衣棉裤还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一出房门，也瞬间冻透了，冷气顺着脖子、袖口、衣襟缝隙钻进去，迅速地瓦解着身体的温度，没走几步，马大军就跺着脚，搓手哈气以取暖了。 “燕姐，咱们不用这么小心吧？俺刚才看了，招待所大门晚上关的，外头的人进不来……” 凌城燕睨他一眼，淡淡道：“物资没卸车之前，我们都有保障安全的责任，哪怕丢一颗螺丝钉，也是我们失职。” 马大军不敢多说，乖乖地住了嘴。他把棉帽子的护耳带子系住，又把大衣领子往上拽拽，不让寒风往脖颈子里灌。 凌城燕拎着手电筒，绕着三辆车转圈查看，连车上的雨布是否覆盖完好，绳扣是否有松动，都一一检查到。 马大军刚开始还有些懈怠，眼看着凌城燕一点点检查过去，他也连忙跟上，让凌城燕打手灯，他爬上车检查货物，又按照凌城燕的样子俯身查看车底情况…… 两人绕着三辆车转一圈下来，用了将近二十分钟，等检查完跑回屋里，手脚都冻木了。 马大军伸着手就去火炉边烤，被凌城燕扯住衣领拽回来：“先用雪搓一搓……” 却原来，凌城燕已经用脸盆从外边装了些雪回来，扯着马大军用雪揉搓冻僵的手指手掌…… 手冻僵了，沾上雪都不太觉得冷了。用力揉搓了一小会儿，雪化了，手也恢复了知觉。 凌城燕这才兑了温水，招呼马大军洗手，手指的血液循环激发出来，皮肤发红，却没了冻僵后缓过来的疼痛感。 “以后，这种冷天手脚别直接用热水，也不能直接上火烤，先用雪搓热乎了，不留病根。” 凌城燕轻声缓语地说着，马大军连连点头，就此记在心里。 －－－－－－题外话－－－－－－ 第二更。 第九十五章 失窃 两人喝点热水，休息大半个小时，就又出去转一圈。有了第一圈详细检查，之后再巡察就轻松了许多，转一圈下来，连十分钟也用不了了，马大军却觉得自己都看到了，车厢、车头、车顶车底……很自信地没有遗漏。 三圈巡察下来，已将近凌晨，凌城燕不知从哪里掏出半瓶子肉酱、两个馒头来，馒头放炉盖上烤着，一面烤的发黄后，翻个面……很快，馒头烤的四面焦黄，香气扑鼻，再用挖一勺子肉酱抹上，酥脆焦香的馒头就着浓香鲜辣的肉酱，好吃的不得了，马大军一个人就吃了一个半，凌城燕只吃了小半个，主要是吃烤的焦黄的馒头饹馇了，焦香酥脆。 “嘿，你们俩偷吃呀！”刘向虎带着张万祥裹着寒风跑进来。 凌城燕笑笑，下巴一抬，张万祥笑嘻嘻跑去她的挎包里，又摸出两个馒头来。 “哎，还有吗，多烤两个……”刘向虎年纪轻，饭量正好的时候，一个有些不够。 张万祥看看凌城燕，嘿嘿笑道：“还有俩……” 言下之意就是，后边还有两个人呢。 刘向虎笑笑，没再勉强，只催促着凌城燕两人去睡觉。 凌城燕起身，小声交待道：“车子没问题，就是三号车后边的院墙底下，有个狗洞，你俩多留意些。” 提及狗洞，马大军都有些懵，他自以为学着师姐检查的很仔细，没有遗漏了，却只看车辆和车上货物，没留意到周围环境，还有个‘狗洞’？ 刘向虎和张万祥都对凌城燕很佩服，闻言连忙答应着。 凌城燕回到她住的房间，连大衣都没脱，囫囵拉过被子来盖了，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觉睡醒，她看看腕上的手表，三点多一点，按照约定，该是第三班赵广荣和赵大虎值夜了。 凌城燕悄悄起身，戴好帽子，裹紧大衣，出门往院子角落的厕所去。 转回来，她去车辆那边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赵广荣和赵大虎，绕到‘值班室’往里一看，两个人围着炉子坐在椅子上，一个托着腮，一个仰在椅背上，都睡着了。 推门进门，声响惊动了两个人。 赵大虎抬眼见是凌城燕进来，连忙起身招呼：“凌姐！” 凌城燕笑笑，把挎包拎过来：“我昨晚装了几个馒头，还有这个……” 赵大虎一看罐头瓶子装的辣肉酱，登时精神了：“哎哟，凌姐你太好了！……嘿嘿，有这好东西，一个馒头不够吃啊！” 凌城燕笑：“这都快四点了，吃个馒头垫吧垫吧，待会儿就该吃早饭了。我可是听说了，他们这里的特色的石子儿煊饼配羊汤，据说当年还是给皇帝老儿吃的好东西呢。” 赵大虎把馒头烤在炉盖上，一边两眼发亮地听凌城燕说特色美食，忍不住吧嗒嘴咽口水。 凌城燕打个转就又回房间睡觉了。 赵大虎把馒头翻个面儿，笑嘻嘻道：“凌姐想的真周到，还带了肉酱……她的肉酱俺吃着一回，真加了牛肉熬的，香得很……” 赵广荣靠着椅背，脸上不冷不热的，没接话，只从鼻子里甩出一声轻哼：这大傻子真以为人家是专程给他拿吃的？不过是变相地出来监工罢了。领导们暂时任命她当个新兵排的排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新兵排结束，正式下了连队，什么排长，到时候也不过是个新兵蛋子！ 他开车开了五六年，当初他独自出长途任务的时候，她还在家奶孩子呢吧！充什么大头！就显她能耐了！ 赵大虎虽然不明白，赵广荣为什么不喜，但也隐隐察觉出他对凌城燕的敌意来。 凌城燕不知道赵广荣对她的敌意，回到房间，又和衣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将近六点了，索性起床洗漱，收拾一下简单的行李，出来直奔车辆，把行李放上车的同时，又看了一边货物和车辆。 大半圈转下来，货物没有异常，她却注意到靠院墙停放三号车下，有一片脚印子特别多。 蹲下去细看，稍有些朦胧的晨曦中，能看到车底下几滴不太明显的淡黄色印迹……抬眼，就是车辆的油箱。 凌城燕快步回到‘值班房间’，赵广荣干脆两张椅子拼一起睡着了。赵大虎倒是没睡着，正打着哈欠烤火。 凌城燕推门进来，随着进来的一股寒风让赵大虎一个激灵，醒过来：“凌姐！” 凌城燕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两人走出门，凌城燕直接问他车里还有多少油。 她了解，赵广荣虽然还没教赵大虎上手开车，但检修、维护都全部甩给了赵大虎。赵大虎看着憨憨的，干活却很仔细，油料多少关乎着车辆的正常行驶，这是汽车维护的基本项目。 果然，赵大虎立刻道：“昨晚停车的时候俺看了一眼，还有半油箱，今天跑到家完全没问题。” 凌城燕眉头微皱，道：“把你师傅叫起来吧。” 赵大虎一听就知道出事了，不敢耽搁，忙进屋把赵广荣叫醒。 若仪表性能没问题，车钥匙一插，就能看出油箱的油位。赵大虎说前一天晚上停车时还有半油箱，此时，油表显示的却是油位见底，不加油的话，车子开出去十公里就得抛锚。 “怎么回事，俺昨晚停车时看还剩一半呢……”赵大虎惊叫出声。 赵广荣已经完全没了睡意，脸色铁青，两眼死死盯着仪表盘上的油表，半晌挤出一句话：“我俩值班，一小时巡两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话一出，别说凌城燕，赵大虎都傻了，两眼瞪着他这便宜师傅，就差直接开口问他想做啥？ 人家发现了问题，说出来……他师傅居然想反咬一口，把责任推到凌城燕身上？！ 却听赵广荣道：“凌城燕责任心强，你们那一班应该没问题……不是我们两班，那自然就是……” 凌城燕静静地看着他，看的赵广荣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转开目光，直接吩咐赵大虎：“大虎，打开油箱盖子检查一下。” －－－－－－题外话－－－－－－ 第三更。 第九十六章 针眼儿 赵大虎应着，毫不迟疑地去车底检查油箱了。实际检查和油表显示相符，油箱里已经几乎没有油了。 他们跑长途，车上都有备用油料。 确定油料失窃，不用凌城燕多说，赵大虎也把车上的备用油加进油箱。 凌城燕则招呼着起来的马大军一起出门，买早饭去了。 刘向虎和张万祥起来的略晚，问过赵大虎之后，也去早餐店吃饭。 赵广荣看着两拨人去了早餐店，也阴着脸招呼赵大虎跟上。他不跟上，那两拨人还不知道背着他说什么呢。万一串通好了，回去一起给他上眼药，那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经过一天一夜，路上的雪没有化，反而压的更结实了，一层冰壳子，直接成了冰面，车辆开上路面后，根本不敢提速，更不敢冒然刹车，只能龟速往前挪。 还好，配备了防滑链后，轮胎打滑不是太严重，六人三车，磨了整整一天，终于踏着薄暮回到了驻地。 车子停稳，凌城燕跳下车，才发觉浑身骨头、肌肉都是僵的。 马大军更是夸张地抬胳膊伸腿，一边哎吆哎吆叫：“这一天折腾死了，俺吓得大气儿不敢喘，身子都麻了……” 凌城燕瞅着他和张万祥、刘向虎几个笑：“你们回去，互相踩踩，松乏松乏。行啦，总算平安到家，可以歇一歇了。” 到了驻地，有站岗执勤的，哪怕货物没卸车，他们也不必提心吊胆，也不必半夜爬起来值班了。 一个个拖着僵硬酸疼的身体往回走。 刚穿过小门，远远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王连生抱着石头，大人孩子裹得都圆滚滚地，就站在自己那排房子的山墙根下，翘首以盼呢。 “娘！”石头清楚地喊一声，张着手朝向凌城燕，要抱。 凌城燕快走几步，上前接过裹得小棉花球一样的石头，看小孩脸颊有些红红的，就道：“脸这是咋了？吹红了？” 王连生接过她手上的挎包行李，一边道：“昨晚哭的……” 凌城燕没有多想，只逗着石头问：“咋还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娘不在家，就该你护着小姨和姐姐，你自己咋哭上了？” 石头学走路很积极，嘴巴却是个懒得，从七个月就会叫娘了，到这会儿，叫姐姐、姨还是叫不清楚，其他话更是很少说。 一听凌城燕询问，小东西不知是害羞还是咋的，紧紧抱住凌城燕的脖子，把脸迈进她的大衣领子里，不肯抬头，也不说话。 装上熊了。 “嘿，你装熊呀？装熊也白搭，待会儿到家，我去问小姨和姐姐……” 一只纷纷胖胖的小手捂住了凌城燕的嘴：“不！” “唉，不问，不问。”面对小胖石头的威胁，凌城燕也只能妥协，“那石头给我说说，为啥哭呀？” 石头好像忘了，歪着大脑袋想了一阵子，猛地说出一个字：“疼！” 凌城燕眉头微皱，继续问：“哪里疼呀，是不是吃饭不好好吃，肚肚疼了呀？” 石头这回被问住了，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没想起来是不是肚肚疼，只觉得自己有点儿委屈，又扑上去搂住亲娘的脖子，装熊不说话了。 回到家，脱去外边笨重的大衣裳，凌城燕带着小石头洗洗手脸，给小东西脱了鞋，直接上床玩一会儿。 一边玩，一边检查孩子身上。她没有脱小石头的衣服，只摸索着询问，小东西一律摇头，不疼、不疼，都不疼。 凌城燕也就放了心，王连生帮着小雨摆好了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开饭。 凌城燕拿出路上买的石子儿煊饼：“要不是下雪，还能买点儿驴肉焖子给你们尝尝……” 王连生递了一碗粥给她，道：“以后你出车，有的是机会。” 凌城燕点点头，眼看着王连生接过小石头去喂饭：“我喂他，你趁热吃。这一路上吃不好喝不上的，多喝点儿汤理理肠胃。” 凌城燕吸溜一口浓稠的米汤，喟叹道：“嗯，还是家里饭好吃。” 又笑道：“也没你说的那么艰难。主要是这两天下雪，天也冷，怕车熄火太久了上冻，不敢多耽搁。” 吃过饭，小雨说因为大雪，夜校暂时停课了。 凌城燕就让她和小杏一起学习，做作业、写生字。王连生看着石头，一边帮她兑水洗头、泡脚。 “你烫完手脚抹点儿这个。”王连生递过来一个圆圆的小铁盒子。 凌城燕认得，是百货公司里买的香脂，比公社供销社卖的五分钱蛤蜊油好，新的盖着一层薄薄的锡纸，膏体洁白细腻，还香香的。 凌城燕是买了擦脸的雪花膏的，但她也就是在家时用，出发住在外边时，一般顾不得这些涂涂抹抹的，她一般也不带。 “这是专门擦手的，用了不皴手。”王连生低声道，“我是去给石头买皴脸的油，售货员给了这个。” 凌城燕听着他有些多此一举的解释，咧咧嘴，干脆地道谢：“谢谢你。” 擦干手脚后，真用香脂涂了手脚，小石头像小狗，追着凌城燕闻香香，被凌城燕弄了一点儿童霜，给他涂在红脸蛋和小手手上，小东西举着香香的小手美的不行，也终于不再追着凌城燕的脚闻了。 玩了一回，石头窝在凌城燕怀里打起了盹儿，凌城燕给他脱去棉袄棉裤，只剩下一件小秋衣，准备塞进被窝。 小东西一进被窝，像鱼一样翻个身，屁股朝上趴着睡着了。 凌城燕拉被子给小东西盖，却猛地看到屁股底下，白嫩的小胖腿上，几个醒目的红色针眼儿状伤痕。 凌城燕连忙俯身细细查看，仔细数了数，只有一条腿上有红色的针眼儿状伤痕，几乎一样，集中分布在胖腿的内侧……凌城燕数了数，足足十一个。 她默默地给睡熟的小石头盖上被子，整整衣裳，穿了鞋下了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出去倒水的王连生回来。 他说石头‘哭’，石头也说了是‘疼’得哭，凌城燕希望能够听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题外话－－－－－－ 第四更。 感谢你好、悦悦悦心、银子投的月票。 感谢七彩太阳花、丽丽、我爱兮饭、滕腾、qy、红妆、云内动力专卖、芸芸众生、漓漓落、繁荣昌盛、、香勤、静、玲珑雨、悦悦悦心、银子、书友495等等小可爱们投的推荐票。 没有特殊情况，争取每天四更打底。蠢作者码字慢，大家多担待。 第九十七章 王连生的交待 王连生倒了脏水，又去打了半盆水端进屋，在外间给碳炉加了几块煤，又把几件衣服翻转了一下。生了炉子，晾衣服朝炉子的一面干得快，翻一翻，能够让衣服更快干燥。 他甚至涮洗了拖把，又拖了一遍地，看一圈，再没有什么活儿，这才推开门，走进里屋。 凌城燕没有如他所想的，已经睡下，而是穿着整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王连生动作微顿，状似不经意道：“还没睡呢！” 凌城燕眼皮都没抬，淡淡嗯了一声。 王连生走进来，弯腰看了看床上睡熟的小石头，轻轻清了清嗓子，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在床沿坐下，轻声开口：“刚才我和你说，石头昨晚哭了一场，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问也不会说……恰好邢参谋来了……又请了刘大姐和林大姐过来……” 听他从头说起，凌城燕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催促，一直沉默耐心地听着。 直到，王连生艰难地说出：“……孩子棉裤里有好几个槐树刺。” 本来安安静静的凌城燕猛地抬头看过来：“哪条棉裤？” 小石头半岁之后，凌城燕和小雨都定时把尿，小石头养的习惯很好，尿布用的渐渐少了，也很少尿裤子。 少尿裤子，不代表不尿，所以，凌城燕给他准备了三条薄棉裤，两条厚棉裤，以便拆洗。 不论贫富，她无法接受孩子浑身尿骚味儿。 这些棉裤，有大伯娘大堂嫂她们做好了托人捎过来的，小喜也给做了一身棉衣棉裤，还有凌城燕在这边花钱找裁缝做的，拿到手之后，凌城燕都会细心地摸一遍，确定不会有不安全因素，才会给小石头上身。 是以，她很意外，小石头的棉裤里怎么可能会有槐树棘刺？ 王连生张着嘴片刻，突然垂下了头，声音艰涩：“我回去了一趟……” 凌城燕瞬间就明白了，出问题的棉裤就是王连生‘回去一趟’带回来的，谁给的，答案昭然若揭。 “娘……她说，当初和你有些误会，让你和家里生了嫌隙……还说一直想过来看看，就怕你还没消气……”王连生说着说着，脸上的痛苦褪去，浮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来。 亏他还动摇过，甚至想过，想法子劝一劝凌城燕，终究是一家人，不能真的翻脸成仇。 没想到，是他想的太美好了。 凌城燕默默看着苦笑的男人，淡淡开口：“我没给你说，大伯和大伯娘他们大概也没给你说吧？” 王连生抬头看过来，目光茫然。 “所谓的误会，就是王莲花与周秀英、王莲香合谋，把小石头卖掉。和我商量不通，周秀英带着邵大荣就像制住我，然后让王莲香抢孩子……她们所谓的误会，就是趁我不在家，抢东西打孩子，要不是小雨拼命护着，你能不能见着小杏和石头还难说……呵！” 凌城燕说着说着，突然有些了然无趣，直接起身挥手：“行了，你出去吧。” 外间屋的小床铺好，王连生睡了好几天，凌城燕出车，王连生要照顾小石头，才搬回大床。 行了，这会都不用再费事了，现成的小床。 王连生讪讪地站起身，想说什么，又觉得没脸，张了张嘴，就挤出一句话：“是我错了，是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仨。” 凌城燕看都懒得看他，挥挥手：“行了，出去，把门关好。” 王连生低低地应一声，拖着脚步走出去，轻轻地把里屋门关好。 凌城燕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来，回头看看睡得不太安稳的小石头，打开箱子，拿出一只小瓷瓶来，弄一点药膏子，给小东西涂在那些扎伤的小伤口上。 这是她安稳下来之后，买中药自己配制的，凌家祖传的金疮药膏子。这么一小瓶，用了二十多块钱，绝对算是昂贵了。 不过，这药效果也是真的好，早上睡醒，小石头肉乎乎地钻进她怀里撒娇时，凌城燕掀起被子看了看，小胖腿上的针眼儿已经不怎么红了，不仔细看都不太显眼了，比昨天晚上的情况好了太多。 凌城燕心中嗤笑，若是王连生知道有这么好的伤药膏子，会不会偷偷给小石头敷药，瞒着不再告诉她？ 她不是那种不识人心险恶的深宅妇人，不啻用最低的期望值揣度人心和人性。 亲父子、亲兄弟、亲母子母女反目、痛下杀手的，她在古代见得多了，只是掩饰孩子受伤的真相，真不算什么，没什么不可能。 凌城燕摸摸小石头肉嘟嘟的小胖腿，勾起一根手指挠挠他胖乎乎的小脚丫，逗得小小子在被窝里成了活鱼，又笑又闹，把被子都蹬飞了。 小杏听到动静，也穿着秋衣秋裤跑进来，爬上床和小石头闹腾，在被子里折腾不够，又一人一个枕头大战了三百回合！ 凌城燕洗漱回来，才喝止住翻天的姐弟俩，把小杏的棉衣递给她，又捉过来小脸泛红的小石头，按着套上棉裤棉袄，却偏不给穿鞋，拿了一个铁皮小青蛙来，让他在床上玩。 小杏穿好衣裳，洗漱齐整，邢飞和大林子、小双已经来喊她上学了。小杏匆匆抓个包子三两口吃了，又喝两口豆浆，背着书包匆匆往外就跑。 小雨追上两步，给她戴好口罩、帽子围巾，又叮嘱：“别跑，小心灌了冷风肚子疼。” 小杏连连点头答应着，出门挽了小双的手，跟着邢飞和大林子两个大的，啪嗒啪嗒上学去了。 小石头急得不行，拍着床沿喊：“学，上学！” 凌城燕进来，抬手捏捏他的小鼻子：“你也想上学啊？那就好好吃饭，快快长高。” “气……饭！”小石头立刻改了要求，很积极配合地穿上鞋子，摇摇晃晃跑到外间吃饭。 早餐的包子、豆浆是王连生早起买回来的。小雨装了两碟小菜，准备了两个水煮蛋，还有给小石头冲的奶粉。 看小石头出来，王连生给他洗手洗脸，又抱着他喂饭。 凌城燕过来时，王连生把豆浆和包子都帮她拿好了。 她默默地端碗吃饭，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小雨看看她，又看看十二分贤惠喂孩子的王连生，默默吃饭。 凌城燕吃完饭穿大衣准备出门，回头问王连生：“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题外话－－－－－－ 一没留意过了零点……不算断更吧？ 蠢作者被自己蠢哭了……呜呜呜┭┮﹏┭┮ 第九十八章 小雨的劝慰 王连生：“昨天刚接到通知，让我下一周去单位报道，区机关。” 凌城燕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陈文宣呢？” “陈主任的胃病犯了，还在住院治疗，大概要等他的身体好些，再做工作安排。……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也是在区里。” 凌城燕点点头，和小雨打招呼：“我这两天修车，不出任务。” 小雨忙答应着：“行，那我待会儿发面，中午咱们吃包子吧？茄子干加白菜馅儿的。” 凌城燕笑笑：“这个月的肉票还有，多买点儿肉。” 小雨笑应了，道：“我昨天就和供应处的刘姐说好了，给我留一块五花肉，再留两根骨头……小杏和石头都爱喝骨头汤。” 来到车库，马大军已经到了，绕着车子检查了一圈儿，见凌城燕过来忙迎上来：“凌姐，待会儿卸完车，能不能开车出去练习一下……” 雪天的结冰路面比较特殊，学理论和旁观是学不会的，最好的联系就是实际开车跑两圈，感受感受，冰面上行车和正常路面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凌城燕爽快地点头，“待会儿我去跟连长打声招呼，没事儿都跟着去练练。” 马大军兴冲冲地就要去告诉其他新兵，又被凌城燕叫住：“训练自愿参加，不勉强。” 凌城燕之所以两天不出发，除了雪天道路状况糟糕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明天新兵们终于要进行理论考试了，理论考试合格者才能正式上手学习驾驶操作。 马大军被凌城燕带着理论结合实践学习的，不用抱着书本死记硬背，其他大多数新兵都是先学理论……教学方法不一样，面对考试的状态也不同，大多数新兵应该想考试前突击背书，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练车。 马大军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理解凌城燕为什么这么说，那些人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要上手开车好嘛？ 但，马大军还养成了听话的习惯，不管懂不懂，听凌姐的不会有错。 他答应着，跑去找新兵们了。 凌城燕绕着车转了一圈，看了看油箱，转身去了连部办公室。 赵广荣来的也不晚，抢在第一个卸车。结果，他停好车跳下来，转眼就看见凌城燕进了连部办公室。 凌城燕从连部回来，马大军已经卸完了车，正在收拾雨布和绳子。 “我已经和他们都说了，有好几个愿意跟着的，去和师傅们请假了，一会儿就过来。” 凌城燕答应着，从车厢里拿出防滑链，一一检查过没有损坏，跟着练车的新兵也过来了，有凌城燕熟悉的张万祥、吴青云、郑红伟，加上马大军一共六个人。 凌城燕想让他们看防滑链，然后学习实操装防滑链，装上拆下来，一个人最少练习两遍后，凌城燕招呼人上车，马大军开车出了大院。 市区街道上的雪都打扫过了，冰面不是太严重，凌城燕就让马大军一路开车出城，来到城外路面结冰比较严重的地方，停车，装防滑链。 这五个人有个共同特点，就是都上手开过车，虽然跑的不多，但基本操作都会，这样以来，凌城燕就不需要从基础教起，而是直接就能带着体验结冰路面的驾驶了。 结冰路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打滑，速度必须慢下来，然后，方向要稳，尽量争取匀速前进，不能急刹车…… 凌城燕先给几个人讲了一下注意事项，然后轮番上车体验、练习。 一人轮过一趟，凌城燕就不怎么开口了，由着一个个人自己体会和感受。 一上午下来，几个人对冰面行驶都比较熟悉了，凌城燕招呼回去吃午饭，然后又带着几个人出城，找了一段上下坡的结冰路面给几人练习。 上下坡本就有比平坦路面困难，加上路面结冰，更是增加了驾驶难度，最开始上手，就有溜车现象，凌城燕盯着练了两回，才渐渐能够熟练通过。 而练习的空当，几个人也没闲着，就驾驶、维修的理论知识互相提问，不会的还能向凌城燕请教。 一天下来，六个人都觉得收获很多，往回走的时候，纷纷要请凌城燕吃饭，被凌城燕拒绝了。 “你们有这心，等拿到证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回到驻地，凌城燕朝几人回挥手，让马大军去停车，自己直接回了家。 快到家的时候，就看见王连生一手拎着书包，陪着小杏往家走。 “妈，我爸去接我放学了。”看见凌城燕，小杏就兴奋地大声宣布，像是宣布什么重大喜讯一样。 王连生笑笑道：“我正好出去，顺路。” 小杏不在乎爸爸是不是顺路，只知道放学时，看到有家长来接，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凌城燕没有搭理王连生，问小杏学校的情况。 小杏今天高兴，觉得有许多话要和妈妈说：“……我们老师说，星期天带我们去送温暖，要我们带抹布和笤帚……” 凌城燕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丫头，伸手在她的小辫子上揉了揉：“嗯，去送温暖可以，但要注意安全。” 小杏连连点着头答应，但凌城燕看得出来，小丫头根本没怎么听进去。 三人到家，小雨已经做好了饭。没用人指使，王连生就洗把手进伙房收拾摆饭。 饭桌上、饭后，王连生都很主动地和凌城燕搭话，凌城燕不热情，但也没不搭理人，以至于小杏就没注意到爸爸妈妈的异样，倒是小雨年龄大几岁，看出了两人的气氛不对。 吃过饭，小雨第一次主动叫凌城燕送她去上学。 两人走出大院，前后无人，小雨开口道：“姐，你和我姐夫是不是……” 凌城燕看她一眼：“别多想，没什么事儿。” 小雨明显不信凌城燕的回答，略一迟疑，还是道：“姐夫其实挺稀罕小杏和石头……石头哭得厉害，他也特别着急……后来发现了那东西，姐夫的脸色可难看了。让我们睡了，他一个人坐在床边守着石头……守了大半宿，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眍?的。” 小雨有些拙笨地劝解着，凌城燕听得心里发暖，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拍拍她道：“没事儿，别替我担心。” －－－－－－题外话－－－－－－ 第二更。 第九十九章 是人是鬼 小雨瞅瞅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唉！ 她是真心希望，姐姐能夫妻和美，家庭幸福，因为姐姐值得人好好待她。 凌城燕送下小雨，转身回来，为了近便走了师范学校院子外的小路。 一不留神，从黑影里跑出一个人来，差点儿撞到凌城燕身上。 凌城燕一侧身，身体贴着院墙躲开，谁成想，那人往前冲了两步，却又转身朝凌城燕扑过来。 “救我！救救我！” 听出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凌城燕没再继续躲开，而是把她的手从身上扯下来，变成凌城燕握住对方的胳膊，询问：“出什么事了？” “女……女兵？”年轻女子很是意外，却原来她匆忙间瞥见了凌城燕的军装，这才向她求救，没想到，凌城燕是个女兵。 “快跑！”女子反应很快，意外之后，立刻甩开凌城燕想继续跑，不过，她跑之前，还是给凌城燕提了个醒。 凌城燕微微挑了挑眉头，动作利落地闪到墙根下，抬手攀住这里的一棵大树，一纵身，人已经跳到树杈枝桠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一步步退回来的女子，还有慢慢围拢过来的五个黑影。 “你们，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人啦！”女子努力忍着害怕，义正言辞地大声道。 对面的人慢慢围上来，其中一个瘦高个嘻笑道：“你们听到了吗？她说要喊人！嘿嘿嘿……没想到，我也能亲近亲近吴家的一枝花儿，唔，真香！” “滚开，我哥哥就在前边！哥哥，快来救我……”女子嘶声大喊，却明显没有什么效果。 对方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谁不知道吴振国去当兵，一去没了音讯？哈哈哈，你还指望你哥哥救你呐？” “要不，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来救你呀！嘻嘻嘻……” “我也可以当哥哥，叫我一声亲哥哥，我保管好好疼你……哎哟！”这个说着说着有些上头，伸手就要去摸女子的脸。 手伸出去，没摸到美人脸，却被打了一下，痛彻骨髓，像是骨头断了一样：“哎哟，我的手断了……小表砸，你敢打我？哎哟……呜呜……噗……” 他恼羞成怒，抬手就要去打女子，却不防备脸上又挨了一下子，他正破口大骂，嘴巴里却撞进了一截树枝，嘴巴、舌头都打的木了。 他往外吐树枝，却吐出一颗牙齿和满嘴的血沫子。 “谁？” “滚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鬼……会不会是吴振国回来啦……” 女子突然叫：“哥哥！我在这里，哥哥救我！” 这喊声带着哭腔的声嘶力竭，甚是凄厉，在暗夜里格外渗人。 “哎呀娘啊……鬼啊……”不知哪个喊了一声，五个男人就是最腌臜的流氓混子，哪里经得住，一个个吓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的，仓皇逃窜，根本不辨东西南北。 一个脚底下凭空打绊子，噗通一声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一个慌不择路地跑，却一头撞上一棵树，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被打掉一颗牙的倒是跑对了方向，却没想到，没跑出去多远，就被人从斜背后一脚踹倒，像个王八一样，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五个耍横玩泼的滚刀肉、流氓地痞，转眼间，都莫名地被放倒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吴小月反应过来，拔脚就往家跑，刚跑上大路，却迎面遇上两个拿手电筒的公安。 “救命，救命，救救我……”吴小月立刻喊起来。 几十米外，凌城燕站在一个电线杆下，看着两名公安带着吴小月回去抓人，她悄悄地转身，离开。 她原打算回去给小杏洗头发的，这么一耽搁，怕是时间上来不及了。 结果，等她回家一看，小杏正拿着小镜子照自己新剪的刘海儿。 一看见凌城燕进门，立刻兴奋道：“妈妈，你看我头发，好看吗？” 小丫头原来没剪刘海儿，之前营养不良，头发有些细软还有点稀，鬓角有点儿高，扎起辫子后，显得脑门儿有点儿高，如今剪了个薄薄的齐刘海，遮住了大脑门儿，恰好露出一双淡淡的弯眉，还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越发显得精灵可爱。 “真好看，显得眼睛更大了。”凌城燕真心夸赞着。 “嘿嘿，我爸爸给我剪的。”小杏得意洋洋地宣布。好像，她爸爸会剪头发，像是特别特别了不起的技术。 王连生拿着扫把扫地上的碎头发茬儿，听了这话笑笑道：“在农场学的，剪得不好，也就是俺闺女不嫌弃。” “不，爸爸，你剪的很好看，妈妈都说了很好看！”小杏立刻不赞同道，又拽着凌城燕的衣角，“妈妈，是不是？” 凌城燕点点头：“好看，真的很好看。” 说完，拎着小杏进屋，给她检查作业和大字去了。 王连生看着娘俩进了小里间，脸上的笑容淡去，闪过一丝没落。 等凌城燕检查完作业出来，王连生突然道：“明天你不出发，小杏也过星期天，咱们一家人去趟照相馆，拍个全家福吧？小杏、石头都这么大了，咱们一家人还没拍过合影呢！” 凌城燕已经拍过不止一次照片，证件用的一寸照片，还有比武时的大合影，但还从未和家里人拍过照片。特别是两个孩子，这时候拍照留存，等他们大了，再拿出来看看，一定很有意思。 至于，全家福什么的，被她选择性地丢到了一遍。 “行吧，我看看没什么事就早点儿回来，趁晌午太阳暖和些去，正好。” 三言两语商量妥当，王连生看看时间，主动道：“你哄着孩子早点儿休息，我去接小雨。” 说完，穿上大衣出了门。 一夜无话，转天一早，小杏也没睡懒觉，早早就起了，然后拉着小雨姨翻箱子倒柜的，倒腾衣裳，又商量着梳什么样的辫子，嘀嘀咕咕神神叨叨一早上，也没见着商量出个结果。 －－－－－－题外话－－－－－－ 白天在单位摸鱼码了三章，回来后准备发文了，觉得有个小节写得不满意，改正……结果，忘了同步白天的成果了，以至于，白天写的都废了，只能重新写…… 作者被自己给蠢哭了……呜呜呜…… 第一百章 咱俩也照一张 凌城燕不管，由着大小俩丫头闹腾去，吃过早饭，她就赶去了新兵排。 还没到，就看见马大军、张万祥几个坐在屋外的花池子边儿上，嘀嘀咕咕地互相提问题呢。不知道坐了多久，几个人冻得缩着脖子，抄着手，脚不停地跺跺取暖……明明宿舍就在不远，他们却把自己搞得一副狼狈模样。 凌城燕一见都笑了，给他们气笑了。 “你们几个，背的不是挺好了？在这里冻着做啥？别待会儿上考场，一个个连咳嗽带流鼻涕的，可就真影响考试了。”凌城燕和他们不客气，一通数落，直接把人撵回屋，“去检查检查钢笔好用不好用，最好带一支备用的，没有钢笔，圆珠笔也行……看看打好墨水没……” 把这几只踢回屋，凌城燕又挨着把新兵们提醒了一遍，确定都带好了备考用品，没有什么纰漏，这才转身往回走。 都是大人了，而且有三个班长带着，考试不用她亲自陪着。 天气不错，太阳升起来有些暖暖的，她还是趁这个功夫，带孩子们去照相吧。 结果，第一次溜号回家，却被指导员吴玉树给叫住：“凌城燕，你过来一下。” 凌城燕有些意外，却也没迟疑，来到连部报告进门。 迎头，指导员吴玉树就问：“昨晚，七点半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凌城燕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还是严肃认真地回答：“昨晚我送妹妹去师范上夜校，大概六点四十返回，到家进门时看了下表，七点四十。七点半，我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从师范到大院，步行最多十五分钟……你却用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期间，你去做了什么？” 凌城燕道：“回来路上，遇上几个地痞无赖欺负一个小姑娘，我正好遇上巡逻的公安同志，就顺便向他们报告了一下。” “哈哈哈，果然是你！”吴玉树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朝着另一侧一直没作声的连长江云同笑道，“公安局那边打电话来询问，一说是女同志，年龄身高样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凌城燕。好哇，这才是真正的做好事不留名，值得所有同志向凌城燕同志学习呀！” 凌城燕被夸得有些脸热，道：“指导员过奖了，我就是顺手报告了一声，没做什么，不值得一提。” “哎，你这么说我可不赞同，还要批评你了。你是觉得顺手的一件小事，可你想没想过，若不是你帮着报告了公安，那小姑娘会是什么结果？她能不能安然脱身？性命有没有危险？……虽说做好事不留名值得表扬，但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还是要和组织和领导们汇报一声，省得人家找上门来，我们还一问三不知，不利于军地合作，也不利于和地方上的沟通和交流嘛！” 吴玉树不愧是做思想政治工作的，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凌城燕被‘教导’了足有十多分钟，吴玉树说话说的口渴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挥手：“你记住我说的话。行啦，先回去吧。” 凌城燕害怕连长再教育一顿，听了这句话，如逢大赦，连忙告辞出来，一溜烟儿回家，给孩子们包裹严实，出门往照相馆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出门后，一直没说话的江云同就拍了桌子：“给公安局打电话……不，我亲自去一趟，一定要严惩那些人渣。吴家父子两代战斗英雄，父亲参加援朝，儿子守边……结果，英雄和烈士的亲人，被人这么欺侮？啊？等以后咱们到了底下，咋向英雄烈士交待？” 另一边，凌城燕和王连生带着三个孩子，出大院直奔照相馆。 一家人先照了张合影全家福，然后让小雨抱着石头，和小杏一起坐在椅子上找了个孩子们的合影，又给三个孩子一人照了一张单人照。 孩子们照完，凌城燕就想走了，却被王连生拉着在椅子上坐下：“咱们俩结婚都没照张相，来，今天咱们俩也照一张。” “……这就不用了吧。”凌城燕下意识地就想起身，拒绝。 小杏却跑过来拽着她，把她拽到椅子上：“妈，你和爸爸照一张吧，你看墙上那个叔叔和阿姨照的多好看啊！” 凌城燕道：“我都没准备……” 不是没换衣服，不是没梳头发，不是没用脂粉，而是，她心里没准备，没准备和身边的男人做夫妻。 “妈妈，我和小姨带了梳子，还带了发卡，我帮你梳头吧？”小杏连忙自告奋勇，还大公无私地拿出自己宝贝的不得了的一对玻璃发卡。 凌城燕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眼看着无法拒绝，她倒是大方坐着，只抬手抿了一下鬓角滑下的一缕碎发，端端正正坐好，目视镜头，听照相师傅喊：“1，2，3……笑笑！” 凌城燕没有笑，身边的人却突然歪头靠了过来。 咔嚓——快门按下，照相师傅从幕布底下钻出来，笑呵呵道：“这一张照的好，洗出来肯定好看！要不要洗一张大的，镶个框子？” “不用了！” “要的。” 凌城燕和王连生一同回答。 凌城燕转头看过去，王连生也正好看她，目光对上，王连生对她和暖一笑：“合影和咱们俩这张都放大一张，放相框里挂墙上。我看人家都这样的……” 照相师傅连声夸奖王连生疼爱人、疼孩子，收了钱开了单子，递单子回来时，低声道：“咱们照相馆推出了上门服务，要是以后想在家里照相，或者去公园里拍照，都可以过来找我，我姓黄，叫我小黄就行。” 凌城燕眉梢微挑，没有作声。 倒是王连生笑呵呵地搭话：“要是小黄师傅不在照相馆，找别人也行吗？” 小黄下意识往四下看看，低声道：“实不相瞒，上门服务是我个人想要更好地为人民服务，还没有挣得领导同意，暂时只有我一个人接这个业务。” 王连生做了然状，笑着道：“好，我们以后再照相，就来找小黄师傅。” 从照相馆出来，小雨被小杏拉着去看橱窗里的照片，王连生抱着石头，和凌城燕一起在路边等着。 第一百零一章 夫妻交流，韭青饺子 “照相馆这样接私活儿，难道不违反纪律？这算不算投机倒把？”凌城燕问。 经过几天接触，凌城燕对王连生有所了解，这位虽然去农场劳动了大半年，但对政策和形势的把握仍旧敏感，看事情也有一定深度，见解独到。 是以，凌城燕愿意和他讨论这些疑问，至少，目前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还是利益共同体，讨论一些敏感话题，不必要担心彼此有什么妨碍。 王连生果然很透彻，道：“如今，咱们国家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在积极努力，建设四个现代化……想要发展，想要进步，搞活经济，放开死板僵硬的规范束缚，是必然趋势……你出车大概也看到了吧？街上小贩一天比一天多，偷摸卖包子、油条的越来越多，前些日子，好几个县已经恢复了乡村赶集……这个照相师傅接私活，必然是违反纪律的，但，据我推测，这种人脑子灵活，能说会道，以后说不定真能做成点儿事。” 王连生说的，也是凌城燕观察和想到的。她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比王连生看得更清楚，也更坚信，买卖交易必定会放开。行商贸易，讲究的就是一个‘活’字，让货物和货币流通起来，才能实现增值，商业盈利，经济发展，国家也能得到更多的税赋收入…… 正因为她坚信这一点，这才毫不犹豫地果断出手，培养刘三儿和狗儿几人，做买卖、经商。 之所以，现在还没敢放开手脚大干，还是顾虑政策不稳。只等政策明确、稳定了，刘三儿他们也锻炼出来了，正好可以大展拳脚，大干一番。 一行人从照相馆往回走，太阳很好，风也不大，却还是冷。 王连生抱着裹成棉花球的石头，由着小东西四下里看，不时还停下脚步，给石头介绍路边的建筑，街上的车辆、行人，等等诸般。 经过副食品公司，就见好些人在排队，小雨跑过去一问，说是来了些冻带鱼，不要票，凭供应本购买，一个人能买半斤。 由于开车跑海铺子和其他港口、渔村，家里没缺过海货。冻的鲜鱼不太多，鱼干虾干、腌渍品都是经常吃的，对于冻带鱼也没什么太大兴趣，索性不去凑热闹排队了。 一行人绕过热闹得有些混乱的副食品公司，王连生提议，要不就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大人孩子们进城好几个月了，还没下过馆子呢！ 凌城燕不想去，带着石头，饭店里没有小孩子吃的东西。 正讨论着，突然从墙角里转出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来，黝黑的脸膛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头上裹着条旧的不太看得出颜色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憨厚中带着一点点小狡黠，往周围看看，挎着一只大筐子凑上来问：“要韭青吗？鲜韭青。” “韭青？”凌城燕眼睛微亮。 大齐时，冬天也有鲜亮蔬菜，不过是用特殊手法花大本钱栽种培植的，像她凌家，一次也就得个一斤两斤的，极贵重极稀罕的。 比如韭菜，冬季培养栽种出来的又分韭青和韭黄两种，完全不见光的呈嫩黄色，见一些光的叶片肥厚而鲜嫩，呈正常的绿色。两样培养韭菜颜色不同，口味也有稍许差异。 若细究起来，更多的人认为，韭青比韭黄滋味更美。 “嗯，自家养了一点，就割了几斤……”汉子说着，稍稍掀开筐子上盖的小棉被，果然露出一抹鲜灵灵的绿色。 小杏吸了吸鼻子，低声道：“真是韭菜。” 凌城燕询价，对方伸出两根手指头来晃了晃。 凌城燕不动声色地还价：“你这有几斤？……不到五斤，我都要了，你给我按一块五吧？” 一番讨价还价，凌城燕以一块六毛五一斤的高价，买下了四斤半韭青。 他们没带家伙事儿，凌城燕又多给了对方一块钱，连筐子也留下了。 约定好了，等汉子下一茬韭青割了，还给凌城燕送来。到时候，筐子也一并还给他。 买了韭菜，孩子们高兴的不行，也不要去逛百货了，比大人们还积极地往家跑，妈妈说用嫩韭青给他们包饺子吃！ 吃了几个月的白菜大萝卜，他们早就想吃点儿新鲜菜了。 凌城燕招呼小杏慢点儿跑，一边和王连生打商量：“那帮子新兵今天理论考试，我想多包点儿饺子，管够吃是不可能了，就让他们一人吃几个尝尝鲜，算是我给他们理论结业的庆祝吧。” 王连生笑着点头：“把青云和万祥几个叫来一起下手，光咱俩包，得吃到晚上了……” 想起自己做饭的手艺，凌城燕禁不住也微笑起来：“行，多叫几个，会包饺子的都叫来……再捣鼓点儿白菜馅儿，韭青不够的，白菜凑吧。” 一家人意外得了一筐鲜韭青，回到家，凌城燕用稻草捆了三小把韭青，打发小雨和小杏给邢参谋、贺政委送过去，那天她不在家，大半夜请了两位老大姐过来帮忙照看孩子，这份人情她还记着呢。 一小把韭青不算什么，更换不了人情，却可以表表她的心意了。 理论考试用时并不长，凌城燕一家人回到大院，新兵的理论考试也结束了。 王连生带着孩子们回家，凌城燕就又去了新兵排那边，见一个个从考场下来的新兵，大多神色平常，只有个别神色不太好的，显然，这几个自觉考得不太好，其他大部人考得看来还不错。 凌城燕没有挨个人细问，只简单说了几句，还有她去连部问回来的政策安排，这一批新兵，只要没犯严重错误，理论考试不合格的，并不会清退，还会给一次补考机会。所以，哪怕这一次考得不太好，也不用太害怕，再努力就行了。 她这么一说，那几个人果然脸色缓和了不少。 凌城燕点了几个人，带着回了家属院。 王连生已经和好了面，正动手摘洗韭青。 凌城燕带着五六个帮手回来，都是做过饭、甚至会做菜的，一起动手，剁菜的、调馅儿的、揉面的……人多力量大，很快，一盖帘一盖帘的白胖饺子就包好了。 伙房里的柴灶大锅烧了水，饺子下进锅里，滚三滚，饺子鼓胀起来，像一只只白胖的鹅，在水面上游动。 凌城燕弄了两个大盆，一盆盛韭菜馅，一盆盛白菜馅儿，装好，打发人给新兵们送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吃饺子、理论考核 吴青云小声道：“排长，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么难得的青韭大肉饺子，可是不小一笔钱，就这么拿出来给新兵们吃了，怎么也要收获最大的效果吧？ 吴青云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村小子可能不知道有一个词叫‘示恩’，凌城燕出身将门，被父兄等同嫡子教导长大的，又亲自带过兵，对示恩当然不陌生。 只不过，凌家家训带兵第一条就是正大、公道，对诸如示恩、收买等所谓驭人驭心之术看不上，凌城燕自少受父兄教导，自然也不屑与玩弄小手段，收拢人心。 她晃晃沾满面粉的手，笑道：“你们替我去也一样，我赶紧把剩下的包完，等你们回来正好出锅吃饺子。” 张万祥嘿嘿笑，却道：“燕姐，俺们在那边吃就行。难得包一回饺子，都让俺们这些大肚汉吃了，孩子们吃不够。” 凌城燕止不住笑道：“快去快回，你姐姐我请你们吃顿饺子还是请的起的，放心吧，孩子们够吃的。” 张万祥和吴青云端着饺子走了。 凌城燕带着小雨和另外几个战士忙忙呼呼把剩下的饺子包出来，还剩一小块面团，小杏期期艾艾地凑过来磨磨蹭蹭，凌城燕问了才知道，小丫头想吃糖饺子了。 “多大的事儿，想吃就去拿糖罐子，哎，连香油瓶子也拿过来。”凌城燕话没说完，小杏就跑出去了，遥遥地在门口传来一声脆脆的答应声。 鲜灵灵的韭青饺子，大冬天能吃上一顿，简直是惊喜，是幸福。 张万祥和吴青云、郑红伟一起端着饺子送回新兵排，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新兵们，不管上午的理论考试如何，见着热气腾腾的韭菜饺子，也都两眼冒光，纷纷涌上来。 郑红伟笑着拿筷子敲盆，大声吆喝道：“排队，排队，咱们排长特意多包的，保证每个人都能吃上。” “嘿，咱们排长是真的好，给咱们这么多包饺子吃，得花不老少钱吧？” 吴青云笑微微道：“钱还是小事，关键是大冬天的韭菜多稀罕，碰巧了才能遇上，一斤将近两块钱呐，排长吃这么稀罕的东西，还能想着咱们，比咱们亲姐也不差啥了吧？” 有人嘿嘿笑道：“比俺亲姐对俺还好呢，俺亲姐嫁人后，一年俺也见不着一回，没回回娘家，还总想着捎点儿啥回她家……” 他的话没说完，就引来一片笑声。 两大盆饺子，二十来个青壮汉子吃饱不够，但一个人也能分十来个了，一个个领到饺子，都等不及转身，抓起来就忘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大声夸好吃，太香了，太好吃了，夹在笑声里此起彼伏，七嘴八舌，有些乱，却格外喜庆。 老兵们得了消息，有几个跑的快的，也尝到了几个饺子，纷纷赞好吃的同时，也对这群新兵一阵羡慕嫉妒，酸溜溜说这群臭小子有福气，有这么好的排长！ 指导员吴玉树背着手不知何时来到人群身后，微笑着开口：“你们都没福气，遇上我和连长这样的领导是吧？” 身后突然冒出个人说话，老兵给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指导员，登时尴尬了，强撑着笑连连否认：“没有，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啥，大院里的兵哪个不知道，俺们连长和指导员最好啦……” 吴玉树斜眼瞅着他，哼一声，转身走了。 不怪老兵们羡慕嫉妒，他心里也酸溜溜，凌城燕给一群新兵蛋子包韭菜大肉的饺子解馋，却想不着他和连长……亏的他们俩上午还替她刚争取到一个嘉奖呢！ 凌城燕不知道，自己一顿饺子惹来许多不满，此时正在家里听张万祥白话新兵们吃饺子的傻样儿呢。 “……一个个和饿了多少天似的，狼吞虎咽不说，赵大虎那小子平时看着木楞楞的，抢起饺子来比谁都猛，硬生生多抢了三四个饺子，俺们回来时，那小子正被几个人围着打呢！” “真打？”小杏好奇又惊讶。 凌城燕笑笑不说话，吴青云笑道：“就是闹着玩，不会真打。” 其实，是真的打，不过会注意朝屁股脊背这些耐打的地方招呼，赵大虎也仗着自己皮糙肉厚，抱着头任那几个被抢了饺子的人打，不过是捶两下，踢两脚，他抢了六个饺子呐，值啦！ 不愧是比肉还贵的韭青饺子，真香啊！ 你说说，他吃了也有小二十年的韭菜了，咋从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呢？也不知道排长咋调的馅儿，以后有机会，他也争取去排长家帮忙包饺子，偷摸学学排长调馅儿的诀窍！ 这天晌午，不仅仅是凌城燕家热热闹闹吃饺子，邢参谋·贺政委和韩广川回到家，闻到的都是格外诱人的韭菜香。大冬天吃一顿韭菜饺子，着实够人回味好几天的了。 吃过饺子，张万祥等人帮着收拾干净，就回去了。 凌城燕也收拾收拾出门，去了理论考试的改卷子的地方。 这里不仅仅管着大院汽车连驾驶员考核，还负担着整个军分区的培训和考核，凌城燕也就考试时接触过，并不是太熟悉。 她进门询问得知，新兵排那些人的理论考试已经阅卷完毕，客客气气和人打商量，要了试卷过来细细看了一小时，然后找到阅卷教官，开口就抱怨上了：“这群臭小子，平时教他们的时候都说记住了，会了，结果呢，考试了给我出这么多错，我看就是欠收拾，该好好给他们上上夹板了。” 怒气冲冲的模样，让阅卷的教官都看不下去了，倒了杯水给她端过来，劝她别生气，新兵嘛都是生瓜蛋子，毛毛糙糙的都是正常的。 凌城燕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呼呼地，却还是很客气地向改卷的教官道谢，说他们受累了云云。 然后，话锋一转，凌城燕就拿出自家新兵的试卷来，和改卷的教官探讨起技术理论……一个多小时后，新兵们仅有的两个不合格学员的成绩，也合格了。 第一百零三章 雅号、示范者 凌城燕临走，那改卷的教官还劝她呢，别跟新兵蛋子生气，有话好好说，气着自己不值当云云。 回到汽车连，凌城燕就把两个不合格的新兵单独叫出来，也不训斥，直接上车实际操作，一边操作一边还得能讲出理论依据来。 不会？好，就地背，背不过，晚饭没了。再背不过，第二天早饭也没了…… 这两个人背搓磨的几乎丢掉半条命，却畏惧凌城燕的超高武力值，敢怒不敢言……等两个人终于通过了凌城燕的加强学习，回到宿舍，已经到了晚上的熄灯时间。这俩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迫休息了，饿着肚子睡觉，一宿都在做梦，要不时饿的到处找吃的，好不容易找到吃的，凌城燕猛地跳出来，逼着两人背书、回答问题……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结果做了一宿这样的梦，到最后，其中一个直接哭了出来。 同宿舍的战友被哭声吵醒，纷纷过来查看，就听这人哭着恳求：“凌排长，让俺吃口干粮，俺要饿死了……呜呜呜……凌排长，给俺吃点东西，俺一定好好背书……呜呜呜……” 做噩梦的那位没醒，同宿舍的战友们却都惊了——凌排长，原来如此可怕！ 第二天凌城燕去操场带新兵出操，就发现新兵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既好奇又畏惧，偷偷看她，但不等她看过去，对方就像受惊的小兔子，倏然转回了目光。 她是大恶人？还是大老虎？！ 凌城燕同志不知道的是，她真相了。 那两人被虐的凄惨无比的经历，让新兵们重塑了对凌城燕的认知，这位不仅仅是枪法好、战力强、技术高超，还狠辣无情，凶狠霸道，不知谁起了个外号‘母大虫’！ 凌·母大虫·城燕不知道自己的威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院，还觉得新兵们挺好带的，她请了一顿饺子，他们操列整齐、内务一流，连学习修理、驾驶的认真刻苦程度也直线上升，引得连长和指导员连着点名表扬了两回。 王连生在家休息了两周后，与78年底正式复工，进了地方机关，因为提了一级，如今是副科级干部，从之前的办公室，改成了人事。 刚刚上班，又是副职，王连生的工作相对轻松一些，上下班基本都按时按点。 新兵们通过了理论考核，都跟着师傅学习驾驶，很快，都渐渐上了手，出差不再是‘押车’的，而是成了替补驾驶员，能在长途驾驶中接替一段。 凌城燕作为新兵排排长，明确地感受到，新兵们学车的节奏加快了不少，原来至少都要半年学习期的，她是特例不用说，这一批的其他新兵，也只是用两个多月，就放开手上路驾驶了。 另外，凌城燕还注意到一件事，运送的物资越来越多了，大都是走铁路专线，目的地基本都是一个——南边。 不知不觉，78年元旦悄然到来。 元旦前一天，凌城燕接到一个新任务，去南方接车，这一次就有整整十辆新车。 发布这个任务的不仅仅是连长指导员，还有贺政委和邢参谋，此次接车一共派遣十二人，凌城燕和刘向虎两名老兵，其他十名都在新兵之中挑选。 凌城燕没有直接给出名单，而是给了个建议：进行一次技术选拔，公平竞争，胜出者组成出差名单。 贺政委和邢参谋对视一眼，然后点头同意了凌城燕的建议。 这一次的任务虽说有练兵的意思，但也确实不容有失，经过比赛选拔出技术更成熟的新兵来执行，更稳妥，也更合理。 于是，凌城燕回去也没提比赛的事儿，只通知三个班长，第二天有任务，全体新兵都不跟车出发。 等到晚上，跟车出发的新兵陆陆续续回来了，然后就很快都知道了，明天有特殊任务。 政委、参谋和新兵没交集，连长指导员没透风，凌城燕又一个字没提，接车的消息居然没人知道。 都知道新兵有特殊任务，却谁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任务。于是，晚饭后回到宿舍，学习理论的、整理内务的，都有些心不在焉，暗暗琢磨或者讨论猜测——明天究竟是什么任务？ 第二天，凌城燕跟着连长和指导员来到新兵排，就看见二十几个新兵一个个又是好奇又是忐忑的模样。 连长和指导员往旁边一站，凌城燕整好队，宣布了比赛选拔的事情。 队伍里纪律森严，未经允许绝对不能做小动作、说话，甚至连明显的表情都不能有。 此时，一个个的眼睛却在眼眶子里转的飞起，凌城燕都有些忍不住手痒，很想一个人敲一记——那眼珠子再不约束着些，就要飞出眼眶子去了。 驾驶员的技战术比赛，比的首先是驾驶，其次是车辆的维护和修理；仅仅这两点就够了？ 凌城燕凌排长凌母大虫要告诉你：不，仅仅会开车、修车还远远不够，作为军车，很可能运送的就是紧要的军用物资，当然不是驾驶技术就能满足的，还要有一定的战斗能力。 于是，在驾驶、修理之外，还有两项比赛：射击和格斗。 凌城燕宣布完毕，请连长和指导员训话。 连长严肃惯了，不怎么爱说话，倒是指导员吴玉树相对地和气许多，他笑微微地来到队列前面，“既然要进行射击和格斗比赛，那么，咱们就找个人来做示范。这个人选就有大家来推举，大家想让谁来示范射击和格斗呀？” “……” 颇有几个调皮捣蛋的新兵排，这一次却让指导员失望了，居然没有一个人顺着他的意思，推举有三冠王和全区射击冠军的凌城燕凌大排长示范。 不是他们不想，实在是凌排长的传说太凶残，简简单单就差点儿逼疯两个人啊！ 战斗力太恐怖，谁也怕当了出头鸟，被凌·母大虫·城燕虐待、磋磨啊！ “吆喝，这是还没战就怕了呀？”吴玉树是干啥的，十多年的思想工作不是白做的，立刻使出了激将大法。 第一百零四章 排长示范，怎么来了汽车连？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个人受不住激，跳了出来：“让我们排长做示范……” 凌城燕抬眼看过去，然后，那位勇士就萎了，话说半截，头都低下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让排长看见他。 吴玉树也不要战士们怎样，有个提的，已经足够了。 “好，那就请你们的排长凌城燕同志做个示范。不过，我还要叫几个人上来，和凌城燕同志一起，算是个对照吧。” 于是，吴玉树要了花名册，随意点了几个人，其中竟然有郑红伟和吴青云。 先是格斗。 五个人和凌城燕对战，对战方式由双方协商确定：或一对五，或车轮战，择其一。 凌城燕面不改色，表情淡定，倒是对面五个人有些惴惴，包括见过凌城燕出手的，也包括仅仅是听闻母大虫‘赫赫威名’的。 既然被挑出来了，就总要比一场，还是相对熟悉的郑红伟开口，不是和己方人商量，而是询问凌城燕：“排长，你想怎么打？” 凌城燕挥挥手：“示范，不能耽搁太久，一起来吧。” 说完，来到空阔的场地上站定，郑红伟等五人面面相觑一番，不得不打点起精神来，慢慢形成一个扇形的包围圈，攻了上去。 郑红伟和吴青云都是见过凌城燕动手的，根本没想过凌城燕会输，另外三个虽说听闻了一些母大虫·凌的凶残，但没亲眼见过，终究无法相信。 看着对面体型纤细，容貌清丽的女子，难免有些下不了手。 于是，五个人说是一起上，却不知不觉地分做了两队，率先冲上去的是郑红伟和吴青云。 吴青云直接挥拳攻击凌城燕头部，郑红伟则一个侧踢，想要攻击凌城燕的下盘，两人协同作战，攻击同时到达，若是不会功夫，或者功夫弱的，很可能会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凌城燕却根本不会。 她头一偏，轻轻松松让吴青云的拳头落了空，抬手捉住吴青云的胳膊，顺势一带一转，吴青云就轻飘飘地被她来了个背摔……半路中，被凌城燕背摔出去的吴青云，成了阻挡和攻击的武器，成功阻挡了郑红伟的侧踢，还将其重重撞了一下……几乎同时，郑红伟和吴青云摔倒在地，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两人打一个，还是两个大男人打一个小女人，却只是一个照面，一招都没走完，就被狙击了。 秒杀！ 后边三个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冲上来，没等他们看清楚，前头两个已经倒下，凌城燕则是乘胜追击，身材轻盈飘逸，许多人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做的，后到的三个人也被撂倒在地。 一招没走下来，全军覆灭。 众人都看呆了，场中静默了整整五六秒，然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有欢呼！ 连长江云同都动容了，喃喃道：“知道她会功夫，没想到这么强！” 向来习惯动嘴不动手的吴玉树直接呆了：“这，也太强了！” 这么强的人，不应该来他们汽车连，去侦察连、甚至尖刀连更合适吧？ 不过，好歹他的理智没有全部下线，这句话只是在心中转了转，没说出来。 凌城燕看着五人互相搀扶着起来，灰溜溜回了队列中，她往队列前一站，朗声道：“咱们是司机，更是军人。不管是一个人一辆车，还是很多人一个车队，不论正常的运输任务，还是运送作战物资，每一次出车，车辆和物资就是我们要守护的，和守边的将士守卫边疆一样，不容有失。所以，我们练好驾驶员的基本功之外，还要有强健的体魄、强大的战斗力，才能保证车辆和物资的安全！” 射击示范，更是完全没有悬念了。 凌城燕没有特意显摆，最常见的一百米靶，十发子弹，凌城燕就中间换了个弹匣，两个五发在短短不到一分钟之内都打了出去。 十发，无一例外地十环，十个十环！ 原本有些浮躁的新兵，连续两场示范下来，都飘不起来了，一个个都成了鹌鹑。 只是，心里更加激起了斗志——他们的排长这么厉害，他们也不能堕了排长的威名！ 接下来，新兵们的四项技战术比赛选拔，每个人都拿出十二分精神来参加，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午饭前，十名人员已经选拔出来。 凌城燕将和刘向虎带队，十名新兵一起出发，接新车。 这一趟至少也要十天。 凌城燕将同行的十二个人召集在一起，简短地开了小会后，回了家。 进门，就见王连生正拿着一个黑色盒子，指挥着小雨、小杏和摇摇摆摆的小石头一起摆姿势。 “这是照相机？”凌城燕对王连生脖子上挂的黑盒子生出了一抹好奇。 王连生拿起相机来给她看：“宣传办公室刚买的，我借来拍几张照片。” “你还会这个？”凌城燕问。 王连生垂着眼点点头：“也很简单，后边这里取景，按快门就行了。” 凌城燕：“你也会洗照片吗？” 王连生苦笑着摇头：“洗照片要专业的暗房，还要有定影液和显影液，不是专业或者工作需要，一般人不具备条件。” 凌城燕笑着摇摇头，让他们继续，她自己径直进屋，把出发用的大提包拿出来，拿出几件换洗的备用衣服装上，大提包装了三分之一不到，往地上一方，瘪瘪的。 “城燕，出来给你也照两张！”王连生说着走进来，看到地上的提包，动作微微一顿，“要出长途？” 凌城燕点点头：“这一次时间长一点，最少十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们这一次去的人多，十二个人呢。” 王连生本就是机关工作的，恢复工作后又进了区机关，住的还是军分区大院……一些细微的变化、风向，他察觉到的比凌城燕略晚，也晚不了太多。 种种迹象表明，近期很可能有大动作，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自己小心，家里有我，不用担心。”王连生如是说。 第一百零五章 过节， 途中 凌城燕一行人一大早就出发了。 小杏和石头都没睡醒，王连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买了早点回来，挂炉火烧和羊肉汤。 “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熟牛肉，你路上饿了就能吃……”王连生把一只饭盒装进凌城燕的提包，又嘱咐道，“小马现在开的挺好了，路好走的时候，让他开一段替替你……” 凌城燕抬眼看看他，道：“放心吧，这趟过去，十几个人一辆车，不愁没司机。” 王连生又拿出几双厚袜子来：“这是小雨给你织的毛线袜子，你套在脚上，省得冷……往南边去，虽然温度比咱们这边高一点，但空气潮湿，湿度高，阴冷那种，还没有取暖设施……一定要注意保暖……” 王连生絮絮地叮嘱着，像个老妈子。 凌城燕索性不多说，只胡乱地答应着，一边飞快地把火烧和羊汤吃完，放下碗筷起身：“我走了，你在家照看孩子们，受累！” 王连生把妻子送出小院门，想再送一段，被凌城燕直接撵了回来。 元旦节，正好小杏过星期天，周六下午放了学，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往家走，进门就见老爹和小姨已经把晚饭摆好了。 “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带你们去看节目，今晚有新春联欢会！”王连生一见小杏进门就扬声招呼。 “好啊，好啊！”小杏连忙答应着，转念又问，“咱们都去看联欢会，那石头咋办？他是小猪，吃饱了就要睡觉的。” 小雨端着馒头出来，闻言笑道：“我在家看着石头，小杏跟姐夫去就行了。” 王连生道：“都去，都去，我有四张票，原来准备一家人都去的……” 他说到这里就听见小石头摔了，忙忙活活去看，剩下的话就没说完。不过，小雨小杏都明白，准备和凌城燕一起去看的，没下到凌城燕突然领任务出发，票自然也就多出来一张。 王连生带着三个孩子看联欢会的时候，凌城燕一行人也走了三分之一路程，停在了一座破旧的小县城。 虽然出了省，但两省交界，气候和风俗还没有太多不同，众人在车上冻了一天，进了暖和的房子，一个个要了热水洗漱，终于觉得自己解了冻。 过关斩将才得到这次出差资格的新兵们，也从最初的兴奋激动中冷静下来，甚至有一两个隐隐有些后悔。平常他们跟着师傅出车，也都是坐驾驶室，苦点儿累点儿，至少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也不会太冷。做后边的车厢里可不同，虽说用雨布扎了棚子能够遮风，但冷得很，一天下来，人都冻僵了。 吃晚饭时，看到桌上大盆的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诸人都欢呼起来，寒冬腊月的，奔波一天，没什么比一碗热乎乎的羊汤更让人欣喜的了。 特意多加了胡椒的羊汤，热乎乎一碗喝下去，汗都出来了，浑身寒气尽数散去。 凌城燕还笑微微地拿出两瓶烈酒，跟服务员要了个热水壶，放在火炉子上温了，一人倒了半茶碗。 “今天太冷，一人喝一口酒，有助于通络活血，驱寒暖身。但是，我还要说一句，车辆不停，不能碰酒，喝酒莫贪杯。这一条也希望诸位记住。” 诸人连忙应着，眼巴巴地看着凌城燕端起茶碗子，笑道：“喝吧！” 这些新兵里，大多还不满二十岁，十八九岁的青年人，在家里还被爹娘长辈看做半大孩子，大多数人还没喝过酒呢。 高度白酒一入口，就觉得舌头嘴巴都是辣的，瞬间像着了火，随着酒液滑入喉咙，这条火线也一路滑落入胃中，胃里辣的感觉不明显了，只觉得热烘烘的。 再趁热喝一大口羊汤，吃一块肥嫩甘美的羊肉，唔，真舒坦！ 吃饱喝足，凌城燕带着张万祥出门，替换回值班的两个新兵吃饭。 这个招待所条件有限，恰巧这天晚上住的人多，竟没了多余的房子，夜里轮值站岗的人只能裹紧棉大衣，躲在车跟下避风处。 因为天气寒冷，人也多，夜里值班的人就一小时一换，避免冻病冻伤。 凌城燕带着张万祥绕着车子上下检查，因为没有货物，主要检车车辆即可，倒是省了不少事。 看着凌城燕在油箱底下撒了一层图，张万祥愕然之后，禁不住暗暗咋舌。 他也跟着老兵师傅好几个月了，当然也出过几趟长途，夜里投宿，甚至停车吃饭的功夫，就有油被偷的情况，他们遇上过，也看见过其他车辆遭遇过，在这个年头，开车还是一门高大上的技术活，而且目标太大，偷车的不多，偷油的却非常普遍。 毕竟，油箱口是暴露的，拧开插个管子就能偷，简直像捡钱一样容易便当。 张万祥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燕姐，咱们撒上土，也就是能看出有没有人来，可防不了人偷油呀？” 撒土只能让偷儿留下脚印，对于抓贼破案有一定帮助，但遇上胆大心细的，只需临走抹平，痕迹也就没了。主要是，根本阻止不了贼偷油。 凌城燕瞅他一眼，拧开油箱盖子，示意张万祥往里看。 大晚上的，又是背光的车子油箱部位，根本看不清里边什么情况。 凌城燕不知从哪里拿出根细长的树枝递给他，张万祥拿着树枝在凌城燕的示意下，往油箱里插，咦，居然被挡住了？！ 张万祥不解地扭头看向凌城燕，就见凌城燕劳神在在地把油箱盖好，继续绕车检查，一边淡淡道：“不过是加了一道网。” “哎呀，燕姐，这种好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俺就琢磨给油箱盖子加个锁了，嘿嘿……”张万祥挠着头憨笑道。 凌城燕摇头：“其实，加网和加锁差不多，不过是设置一道障碍，并不能够完全杜绝偷油……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安排人员值夜的原因。” 对于她来说，军人是刻进骨子里的信仰。 军人，只要一天没有脱下这身军装，就要时刻保持着警惕和战意。守疆护土是军人的职责，对于他们汽车连的兵来说，车辆和物资就相当于疆土，一样需要全心全意地守候，不能有半点儿懈怠。 第一百零六章 军牌、便衣、票贩子 那两名新兵吃完饭，又匆匆赶回来值班。 凌城燕看看表，道：“你们这么快，吃饱了吗？” 两人互相看看，都笑着点头，其中一个道：“排长放心，俺们吃饭快，一人两个大馒头两碗羊肉汤呢！” 另一个小声道：“酒也喝了。” “行！”凌城燕笑起来，道：“你们下半夜还有一班岗是吧？下半夜气温低，你们多注意身体，冷了就进大厅暖一暖，保证车辆没有问题就行，人也不能冻坏了。” 两人心里暖暖的，连忙应是。 凌城燕回到房间洗洗就和衣睡下了。一觉醒来，时间刚好到凌晨一点。 她起身穿戴上军帽和大衣，出了门。 这时候，县城基本都是平房，比较贫困的县城，甚至还有许多土坯房。 凌城燕住的房间在停车场后边一排，夜太深了，不多的几盏路灯都熄了，只有招待所门上的一盏灯，在寒夜里发出晕黄的光。 凌城燕握着手灯，却没有打开，她的脚步又轻盈，走在静夜里也几乎没什么声音。 绕过前边一排房子，已经能够看到黑夜里的几辆车了，主要是货车，也有一辆吉普车，津门的牌照。军牌。 吃晚饭的时候，凌城燕见过吉普车的三个人，穿的都是便衣。 其中一个年纪略长，神态是长期习惯养成的肃穆，另两个都是年轻人，凌城燕在两人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两人或者不是什么高手，但至少是练过的，应对三五个普通人不在话下。 凌城燕脑子里思绪有些飘乎，眼睛和耳朵却密切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墙角一闪而没的身影。 她的目光微凝，若是没看错的话，那是吉普车上的人，两个年轻人之一，个子偏瘦高的那个。 原来，不仅仅是他们安排了人员值夜。 凌城燕来到停车场，正好是吴青云带着一个新兵值夜，两个人窝在车底下，不停地跺着脚搓着手，抵抗着冬夜的寒冷。 “班长，咱们这一趟接回来的新车，真的是给咱们准备的吗？” “你小子，”吴青云拍了他一下，笑骂道，“咱们刚学会开车，开开旧车练练手不好嘛？见天惦记啥新车啊。那么新的车，给你开出去，刮了擦了的，不心疼啊？” “嘿嘿，俺就是想想……没真想开新车。”新兵小声辩解。 一转眼，看到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的凌城燕，差点儿吓得叫出声。 “排长。”吴青云反应快，立正叫人。新兵也有样学样。 凌城燕笑笑，摆手道：“我来看看，你们别冻病了。冷就进招待所大厅里暖和暖和。” 小个子新兵抬头看一眼吴青云，笑道：“俺们刚上岗，还不冷。” 凌城燕看着他笑道：“想开新车啊？……想开新车就好好练技术，只有技术过硬的驾驶员，才有可能被分到新车。” 新兵有些羞窘，想抬手挠头，却挠到了厚实的冬帽，只能拽了拽帽子的系带。 说着话，凌城燕绕着车辆转了一圈，想到之前看到的影子，她刻意避开了那辆吉普车。 第二天，五点多凌城燕一行就起来吃早饭，六点钟准时启程，继续南下。 随着车子行驶，气温越来越暖，虽然草木仍旧落叶凋零，但路两边和沟渠里已经看不到积雪了。 再往南走，河里的冰渐渐薄了，直到水波荡漾，完全没了冰层。 坐在后边车厢里的新兵们舒展了许多，一个个扒着车厢挡板看着外边的风景，好奇地像是第一次进城的孩子。 也难怪了，土生土长二十年的北方人，冬天下雪、河水结冰几乎成了固定的认知，他们还是第一次在大冬天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水。 第三天傍晚，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到的时间有些晚，接洽单位已经下班，只来了个同志安排他们在厂招待所入住。 一群新兵蛋子，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更是第一次来到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都市，早就蠢蠢欲动了。 凌城燕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挥挥手说一声：“自由活动，九点之前归队。” 新兵们哄然叫好鼓掌，然后三五成群邀朋结伴地去逛街看西洋景。 张万祥道：“燕姐，你去逛逛，给小杏石头买点儿东西吧。我俩看家。” “你们去逛吧，我开了一天车，有点儿累了，正好歇歇。” 见她这么说，吴青云和张万祥也不好再多说，告辞后也出了门。 夜色渐渐深了，凌城燕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车，然后走出招待所，往厂区随意地逛过去。 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厂区极大，比许多小县城也不差什么了。除了主体工厂之外，商店、幼儿园、学校、电影院一应俱全，她甚至看到了一个醒目的大红十字，竟是一家厂内医院。 这配套标准，比一般县城都高了。 天晚了，商店关了门，学校也放了学，都格外安静，倒是电影院门口有不少人，还有挂着书包买瓜子、卖香烟的小贩儿，走走转转地兜揽着生意。 凌城燕驻足看了看，就见电影院门口贴着一张红色大纸，上面书写着：最新影片《大河奔流》，主演…… 凌城燕看到有成双成对的年轻人买了电影票，又向兜售瓜子香烟的小贩买瓜子花生，说说笑笑地等着电影开始。 突然，一个穿着黄大衣的男人走到过来，低声问：“要电影票吗？只要你五毛钱。” 凌城燕下意识往两边扫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那人也不纠缠，悻悻地转身离开。 凌城燕看他又去两个刚到的年轻男女面前兜揽……看样子，是兜揽成功了。 她挑了挑眉，心中对放开买卖生意，更是多了一份信心。 刚过八点半，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凌城燕等到最后一人回来，安排一下值夜的事情，就回房休息了。 她不知道，家里还在闹腾，小石头自从去看了一回联欢会，天黑了，就扯着王连生的衣角往外走，向来比较懒的嘴巴也不停地嚷嚷着：“欢欢，欢欢……” 第一百零七章 游湖、吃不饱、淮国旧 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等等诸般手段，能想到的王连生都用上了，就是没办法吸引小石头的注意力，他就是认准了晚上看联欢会，吃过晚饭准时准点地要求出门。 王连生被他闹得不行，索性拿帽子、棉袄将小家伙裹严实，放到车子上，骑车出了门。 小雨的夜校考完了期末考试，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见状想跟上去，被王连生止住：“你在家里陪小杏吧。” 区大院，礼堂。 礼堂白天还兼着餐厅，这个时间，晚饭早卖晚了，连食堂的大师傅也下了班，门都关了，黑黢黢的，非常安静，安静的有点儿吓人。 王连生把小石头抱下来，带他去门口看过，又绕着大礼堂转了一圈，确定没有联欢会，小石头很失望，不闹腾了，蔫蔫地趴在老爹肩膀上，紧紧抱着王连生的脖子不撒手。 臭小子哭闹地让人上火，可看着儿子这么恹恹的，王连生又忍不住心疼。 他拍拍儿子的背，哄道：“联欢会没有了，不过咱们可以去看电影，等你娘回来，爹娘就带你和姐姐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小石头还没看过电影呢，闻言一手搂着老爹脖子，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他，满脸好奇。 看他这样，回家大概也不睡，王连生就骑车带着他，绕个弯子去了趟电影院。 父子俩到电影院的时候，恰好赶上电影散场，许多人从里边走出来，三三两两地议论着电影的情节，还有的哼唱着电影的插曲……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让小石头挺高兴，挥着小手指着里边，要进去。 王连生道：“今天很晚了，人家也放完了，要等你娘回来，咱们再来看电影。” 这一回，小石头没有闹，居然乖乖答应了，回到家洗漱后就睡了，乖的像个好孩子。 转天一早，凌城燕见到了厂里的接待人员，递上去提车单之后，对方却有些抱歉地说，因为他们要的订单太大，需要等上几天。 来之前，连长江云同和指导员吴玉树都和凌城燕说过，提货不一定当时就有，可能需要等几天。 是以，她并不意外，而是询问等待的时间。 对方态度倒是很不错，歉意道：“大概需要三到五天。” 凌城燕道过谢，再次确认，最多五天就能提到新车，就告辞回了招待所。 这五天时间，在招待所里等也是白等，凌城燕就和刘向虎商量，索性在大城市或者周边几个著名的旅游城市逛逛去，也不枉上千里路跑这么一趟。 刘向虎虽然是老兵，但年纪轻，也没跑过这么远的长途，倒是凌城燕之前跟着周国庆去过一趟江省。 两人商量后，决定，先带着人去临近的临安市看看著名的西湖，回来再慢慢逛海市的大都市风情。 凌城燕向来干脆果断，很快做了决定，然后，她没有立刻带着人出发，而是咨询了接待人员，找到海市当地的一个物资中转库，揽了一单去临安的送货任务。 如此一来，车辆额外跑临安的油料有了出处不说，连一干人的食宿费用都出来了。 十多个身体健壮的大小伙子，连人家装卸工的活儿都揽下来了，挣了一小笔钱，嚷嚷着请刘师傅和排长吃饭。 两地隔得不远，半天功夫也就到了。 卸了车，拿到了运费，凌城燕等人找到军区招待所停车入住，然后就集体出门，直奔颇负盛名的西湖。 一群农村出来的青年，肚子里没多少诗情画意，就知道水好看，桥啊、小船呀也都秀气好看，连湖上撑船的船娘的说话声音都软软的，让一群大大咧咧习惯了的北方糙汉，也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 游过湖，通过船娘推荐，在湖畔寻了一家饭店吃了饭，品尝了湖鲜美食。 结果，从饭店出来，凌城燕带着十多个人又去寻了个卖包子的小饭馆，要了十几屉包子、馒头，一顿吃，这才勉强吃饱。 回到招待所，晚饭再不敢去外面吃了，就在招待所里吃的。因为是军区招待所，伙食不错，馒头大而扎实，小伙子们一人吃了三个大馒头。 都说南方菜精致，分量小，但之前一直住招待所，还真没注意。今天出去吃了顿饭，真是体会深刻啊。 家里的一份菜，放在这边的饭馆里，能装三四盘。不，那都不能叫盘，只能叫碟子。 转天，凌城燕放几个人自由活动半天，中午十二点前回来集合。 其他人都各自去逛去了，连马大军也被凌城燕撵走了，只有张万祥和吴青云偷偷留下来，跟在了凌城燕身后。 西湖游过了，断桥看过了，至于那座著名的雷峰塔，几十年塌掉了…… 凌城燕没再去景点，而是随意逛了逛，找了个茶叶店，买了几斤特产茶叶，就回了招待所，集合后，又顺利装了一车货，返回海市。 回到海市，有个好消息在等着他们。 厂里统筹安排订单，提前凑齐了他们要提的十辆车，再有一天就能提到新车了。 一行人自然高兴，却没耽误第二天又自由活动，逛了一天。 凌城燕这回带了张万祥和吴青云，连马大军也跟上了，一起去了海市著名的商业街，还有吸引无数人慕名而来的淮国旧。 凌城燕这一趟带了不少钱，又有从临安载货的一趟运费，加起来足有两千多。 淮国旧里，不仅有旧货，还有许多工厂里打下来的残次品、积压老库存，大多数东西的残次很小，不妨碍穿着或使用。 凌城燕直接要了一大批残次针织品和布匹，让张万祥他们去随便逛逛，她自己则去了楼上的工艺品商场。 这里卖的是真正的老东西，最起码也是几十年前的民国物件儿，多是民用的实用器具，凌城燕挑挑拣拣的，居然真让她淘到了几样不错的东西。 包括几样不大的玉首饰，几块刻章的石料，还有几个木器和一摞旧书。 租了辆三轮车送回招待所，其他人看到也有些意动。 凌城燕挥挥手：“那边人太多了，好东西都是一大早就卖，这会儿再去，等排队进去，也买不到什么东西了。这些东西，多买了不少，等回去由着你们自己挑。” 众人自然欢喜，纷纷向凌排长道谢。 第一百零八章 新车、回家和男人的闺怨 转天，凌城燕带人接上了十辆崭新的大卡车，连同来时的一辆，组成了一个车队，浩浩荡荡离开了海市。 天公作美，没有雨雪天气，一路顺畅，第三天傍晚，车队回到了惠城。 小杏正好是过星期天，一大早就起来，帮着爸爸和小姨打扫卫生，又去副食品公司买了冻鱼和冻肉，迎接妈妈回家。 傍晚，王连生在家做菜，小雨抱着小石头，带着小杏跑到大院门口等着，翘首以盼，盼的月亮都升起来了，终于看到一溜新车由远及近，最后开进了大院。 大院里的家属孩子们都跑过来看新车，一次接这么多新车多少年来第一次，排列整齐，仿佛受阅的士兵，连开车的新兵们都情不自禁地抬首挺胸。 停好车，连长简单训话后，指导员笑微微道：“食堂里加了一个肉菜，还蒸了大包子，吃饭去吧，解散！” 新兵们欢呼着，呼啦啦往食堂跑。 在家时总觉得食堂的饭菜寡淡无味，出去一趟才知道，还是自家食堂的饭菜实在，能吃饱。 凌城燕和刘向虎两人跟着连长指导员回了连部，凌城燕向两位领导做了简单的任务汇报，然后把出差的账目做了简单说明。 “……要等几天，大家都想去西湖看看，正巧那边厂里有一点货物要运过去，我们就帮了点儿忙。这是费用明细。” 虽说，当时载货时说的是挣去西湖的食宿费，其实，他们这些人出差是报销食宿的。那句话不过是玩笑而已。 指导员吴玉树看看连长，没有批评也没有表扬，只接下凌城燕的账目，让他们早点儿回去歇息。 这一次出发的人员，给两天假休息。 凌城燕回到家，她一路买的特产和淮国旧的残次品、旧货等等，都被张万祥、马大军几人送了回来。 凌城燕招呼王连生搭把手，把淮国旧搞回来的残次品搬进小南屋的仓房，剩下的零零散散才是她给自己和家人买的。 吃的玩的堆在地上，由着小杏、小石头两个，像挖矿一样挖掘自己喜欢的东西。 凌城燕拾掇出几份来，给几个有来往的人家送去。想了想，又装了一份，赶着送到连部，果然，连长江云同和指导员吴玉树都没回去，看着去而复返的凌城燕，吴玉树惊讶道：“还有什么事没交待清楚？” 凌城燕差点儿甩个白眼过去，道：“路上看着新鲜的特产买了点儿，还买了点儿茶叶，送一点儿过来，给领导们尝尝。” “这是送礼呀？”吴玉树笑呵呵道，说着，结果凌城燕拎的竹篮子，回头对江云同道，“老江啊，我说好了，吃的由着你，这篮子归我了哈。” 北方用的多是柳条编的篮子，比较粗犷结实，还真没有南方竹器的秀气、精致。 江云同可不客气，直接甩了个白眼给他：“你家里三个臭小子，你要这么漂亮的篮子做啥？还不如给我，我闺女就喜欢这些漂亮的玩意儿。” “你闺女才两岁吧？”吴玉树揭起老底来也毫不手软。 凌城燕见没有自己的事情了，连招呼都没打，悄悄回去了。 等江云同和吴玉树打了一回嘴仗，想起‘罪魁祸首’，准备再要一个竹篮子的时候，人凌城燕差不多都到家了。 吃过晚饭，正好赶上澡堂开放，凌城燕带着小雨小杏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回到家，小石头已经睡着了，脸朝下拱在枕头上，胖胖的身体像个蛹一样团着。 “非要等你回来，让你给他讲故事……”王连生小声道。 凌城燕俯身亲亲小小孩儿的脸，把吃得胖乎乎的小小孩儿躺好，盖好被子。 不知是不是知道是母亲，小石头往她身边挤了挤，紧贴着，低低地哼唧了两声，又睡了。 凌城燕轻轻抚着小小孩儿的脊背，看着他重新睡沉了。 王连生端进来一杯牛奶，微笑道：“看看，我联系的农场，搞到了牛奶，以后，每天都会有车送奶过来，咱们也终于能喝上牛奶了。” 凌城燕接过来，触手还很热乎，未经过加工的原奶，煮开后特别浓，表面上结着一层淡黄色的奶皮子：“唔，膻味儿略重了些，怕是有些人喝不惯。” 王连生不以为意：“这种好东西，只有不够的，没有剩下的。有个别人喝不惯也没关系。” 凌城燕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把杯中牛奶喝完，去重新漱了口，回来睡觉。 王连生坐在床边拿着一本书在看，是凌城燕从淮国旧买的旧书。 “这些书真不错。”王连生合上书，由衷地夸赞一句，然后开始絮絮地和凌城燕说带孩子们去看联欢会，小石头后边又闹着看联欢会…… 絮絮地说着说着，对面都没有回应的，王连生探头一看，却发现凌城燕搂着小小孩儿，母子俩都睡着了。 王连生看着一大一小两张脸，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伸手替人掖掖被角，起身，轻手轻脚地出去，睡小床去了。 早上，王连生和小杏吃饱了出门，上班上学。 凌城燕带着小石头慢悠悠吃早饭，又拿出她给小小孩儿买的衣服鞋子来，逐件试穿。 小雨进去，把凌城燕给她买的新外套穿上，带着微微的羞涩走出来：“姐。” “嗯，好看！”凌城燕让她走近些，伸手试了试腰身，“你还是太瘦了，衣服有一点儿肥大。” 小雨笑道：“我还长个儿呢，今年略大一点儿，明年还能穿。” 凌城燕琢磨着，道：“我看海市小姑娘们穿的衣服，许多在后边加两个扣子，你试一试，还能拿个褶儿，收一收腰身。” 小雨听得眼睛发亮，脱下外套来，进屋找扣子去了。 有人敲门，小雨从里屋跑出来去开门，结果，进来的居然是几个一同出差的新兵。 “排长！”几个新兵和凌城燕熟悉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怕她，却还是有些拘谨。 一百零九章 坦白从宽 凌城燕把给小石头戴顶帽子，抱着一起去了南屋小仓房，由着他们自己挑拣有用的东西。 凌城燕买的东西多而杂，有针织品、布匹，还有比较实用的日用杂货，林林总总堆了几堆，几个新兵热热闹闹扒拉一会，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到正屋里来。 凌城燕拿出自己买东西的单子来，按照购买价格收了他们的钱，又找了几块包装粗布给他们：“谁寄邮包就拿一块，去别处找块包袱皮也不容易。” 他们有时候会装运被服产品，都是用这种原色的粗棉布打包的，男兵们大多想不到，凌城燕比较细心，向运输单位要一些拆下来的包装布。 这些布料看着丑丑的，其实是纯棉布料，回来后洗干净了，做小孩棉衣里布，或者给小孩子作尿布，都是极好的。 几个新兵拿了包装布，道了谢，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想到，不知家属大院这边怎么就传开了，不多时，许多家属上门来买针织品和布匹。 凌城燕应付了一阵，索性借口小石头睡觉躲进了里屋，这边交给小雨支应。 给这些人，当然不会原价了，多多少少都加了些利润。 等小雨从南屋回来，凌城燕问：“都走了？” 小雨有些好笑地点头：“走了。这个点儿，都回家做饭去了。” 说着，把她记得账和收的钱递过来。 凌城燕直接摆手：“下午说不定还有人来，你先拿着，弄完了再给我。” 又让小雨抽空把货物分一分，清点一下数量。 小雨抿嘴笑，把账本又递到了凌城燕面前，她低头一看，竟然罗列清晰，货品、数量、价格…… 凌城燕禁不住挑起了眉梢，抬眼再看眼前的小姑娘，眼睛里都是笑意：没想到，她倒是不小心捡到了一块宝。 小雨这账目够清爽的，这可是天生经商的好手啊。 她都想，这就把小雨打包送回富城县，让她管着刘三儿和狗儿那边的账目去。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在心里一闪而没，就被她丢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小雨夜校的期末考试成绩非常好，用她老师的话说，这姑娘就是给耽误了，要不妥妥一个大学生苗子。 如今有机会能赶上同龄人，真正踏入校园读书，凌城燕鼓励还来不及，怎么会扯后腿。 吃过午饭，刘彩霞和谢玉慧也来了，来买针织品和布匹，还给凌城燕送了几张电影票来：“咱们街道办请的放映队，在大礼堂里放电影，自己带凳子……” 原来，不是电影院的电影票，而是放映队那种，与村里露天电影不同的是，大院里放电影在大礼堂。 熟悉起来后，谢玉慧也比最初热情了不少，笑着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单位都准备节目参加联欢晚会呢，你们连准备的什么节目？” “……”凌城燕一脸懵，“我刚出发回来，还不知道呢。” “哎，一群大老爷们，就你一个女兵，你长得又好看，索性你出个节目……”谢玉慧说得兴起，替凌城燕打算好了。 凌城燕也不多说，只笑笑摇头：“我们连藏龙卧虎，据我所知，唱歌唱的好的就有好几个。” 说说笑笑的，一转眼，两天假期就要结束了，凌城燕正在家里给孩子们准备看电影要穿的衣服，还准备点儿小零食，却有兵跑过来传话：“贺政委请你过去一趟。” 凌城燕把小石头交给小雨，整整衣服出了门。 办公室里，不单有贺政委，邢参谋也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喝茶，凌城燕敲门进来，两个人看都没看她一眼，更没人招呼她。 凌城燕有一点点意外，却并惊慌，很自如地走进门，敬个礼，道：“汽车连二排排长凌城燕奉命前来，请指示。” 一贯笑嘻嘻的邢参谋不笑了，他把手中的茶缸子往桌上一放，霍地站起来，道：“凌城燕，你就那么缺钱吗？你家老王如今也恢复了工作，工资也补发了不少吧？怎么还缺钱呢？你缺钱，不能和同志们说一声，借一借先用着嘛……” 巴拉巴拉，邢参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口才却仍旧那么好，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就是质问凌城燕缺钱不缺钱。 凌城燕怕被他的唾沫星子喷一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立正。”邢参谋一声口令，凌城燕规矩站好。 “你让她自己说说。”贺政委总算开了口，制止了凌城燕再次被喷一顿。 邢参谋气咻咻地一甩手：“说说吧。” 凌城燕看看贺政委，又看看邢参谋，一脸懵：“我真不知道说啥……那啥，我家不算多富裕，却也不缺钱，吃喝都够……” “哼，不缺钱？不缺钱你为啥钻到钱眼儿里，犯下那么大错误？……”邢参谋又要大喷狂喷，凌城燕赶在他充分发挥之前，出声将他打断。 “邢参谋，你说的……难道是我这趟出差，从海市捎回来的一点旧货？”凌城燕试探着问。 邢参谋回头和贺政委交换一下目光，换成了贺政委，道：“旧货那个不算，你自己想想，还做了什么违纪违规的事情？” 凌城燕茫然地看看两人，摇了摇头。 “你还死扛着不说是吧？你可知道，有人实名举报了你的违纪违规行为，我们也已经派人做了详细调查，确定了举报的问题内容的确属实……之所以把你叫过来，就是还希望你能坦白，争取从宽处理。你不要执迷不悟，试图继续隐瞒顽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都是枉费心机，没有任何用。” 凌城燕脸色也郑重起来，道：“两位领导，我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们能不能提一下？” 贺政委和邢参谋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意见。 邢参谋恨恨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违纪违规用公车拉私活儿……” 凌城燕瞬间恍然：“原来二位领导说的是这个啊……” 贺政委看她的表情，提着的心松了松，却还是黑着脸训斥道：“严肃点儿。” “是。”凌城燕立正应是，然后把所谓的‘拉私活’给两位领导回报了一遍。 “你说什么？所得的收益已经上交了？”邢参谋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一百一十章 新车分配，比赛争电影票 两天休息结束，看着凌城燕全须全尾地出现在操场，跟着新兵们上操，某人的眼睛都快瞪脱了眼眶。 怎么可能？ 她大胆包天、明目张胆地做出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不是应该送军事法庭审判吗？最起码也该清退回家吧？！ 难道真像有人说的那样，凌城燕背景深厚？上面有大佬罩着？ 要不然一个生了两个孩子的农村妇女，怎么会被破格召入队伍？一个刚入伍的新兵，怎么可能会被允许带家属随军，还把调走的齐旅长空出来的小院给了她…… 她一个农村妇女，她一个新招入伍的女兵，何德何能？凭啥啊？ 因为心理的阴暗和嫉妒，这位几乎控制不住，要咆哮怒吼地质问了。 凌城燕五感敏锐，当然察觉到了某人的异常，那眼神像刀子，还是淬了毒的那种，恨不能扎她个千疮百孔出来，没感觉的除非是木头。 上一世，她出生就是凌家的嫡女，高高在上的将门虎女，对一般人真的没兴趣搭理。说她是高傲也好，自衬身份不计较也罢，她早就察觉到了赵广荣的敌意，但她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赵广荣就像潜伏的毒蛇，一旦觉得有机会就扑上来咬她一口。 等到连长和指导员过来，简单训话之后，连长宣布了一项改进措施，那就是给每一辆车，包括才接回来的十辆新车，全部在油箱内加一层过滤网，避免杂质进入油箱，引发危险，想置她于死地。 这项小小的改进措施宣布完，就是十辆新车的分配方案了。 新兵们经过理论和实践的学习，基本都都出师了，这一次新车分配，自然包括了22名新兵。 凌城燕站在新兵排尾，目不斜视，安静听训。 连长的目光从老兵队列中扫过，又掠过新兵队列，最后落在那一个仿佛小白杨般挺拔的身影上，心中暗暗点头。 难怪几位大领导都对她青眼有加，不说一身本事，还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只说这格局、这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个别人还不知天高地厚、毫无自知之明的嫉妒人，简直就是跳梁小丑，想要置人于死地，却不想自己成了笑话。 连长没有去看老兵队列中的某人，垂眼看着手中的名单开始宣读：“张万祥、吴青云、郑红伟……赵大虎。” 当赵大虎在新车分配最后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眼睛嘴巴都张的大大的，半天合不拢。 他是知道自己师傅对排长有敌意的，他夹在中间，没敢奢望分到新车，只希望能顺利把驾驶证学出来，分辆车就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下放连队、甚至边防哨所的思想准备，没想到，结果是，他不但留下了，还成了五个分到新车的新兵之一。 连他们排长，技术那么好，人缘那么好，都没有分到新车呢！ 短暂的震惊之后，他简直欣喜若狂了。 还好，身边站着的张万祥踢了他一脚，低声提醒：“回神了。” 还在队列里，不但旁边有老兵，上面还站着连长指导员呢！ 不就是分辆新车嘛，至于就成了大傻子，一个劲儿地傻笑个不停嘛！他自己不要脸，别给排长丢人啊！ 连长宣布完新车分配方案，又宣布了一件事情，车辆补充之后，汽车连会有更多更重大的任务，接下来，新兵排就要完成使命，新兵充盈到汽车连之后，原来的两个排增加成三个，凌城燕任三排排长，各排成员名单如下…… 连长把变动后的人员名单宣读了一遍，一排排长是一名叫周诚的老兵；二排排长叫张长明，也是一名军龄近四年的老兵；三排排长凌城燕，军龄大家都清楚，只有几个月。 用心之人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分到一二排到大都是三年以上的老兵，不满三年的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新兵更是一个没有；分到三排的则都是年轻人，包括全部新兵和三年以下的老兵。 不比不知道，一比较就能发现，三排简直是青壮排，而且都是技术好、有干劲的。还有一个重点，十辆新车，一排二排一辆没有，全部给了三排。 连长和指导员在上边站着，没人敢说话做小动作，等两位领导一走，队伍里就立刻响起了一片议论声。 两位老兵排长淡淡地看着，没有动静，凌城燕看那边一眼，拿着新三排的花名册站到队列前方，开始点名。 新兵不用点，都在，老兵们被她一一点到名字，陆陆续续从老兵队列中走过来，在新兵前边单排了一列。 点完名，凌城燕道：“三排从今天起正式成立，相应的班组、宿舍都得调整，领导们给了一天时间休整，明天一早，就有重要任务交给我们了，今天搬好宿舍后，好好休息，晚上大礼堂里放电影，我特意要了几张电影票……” 立刻就有人忍不住道：“电影票够不够啊？不够的话，谁去谁不去啊？” 凌城燕瞥一眼说话的是个两年兵龄的老兵，脸上表情不变，甚至还带了一抹淡淡地笑意，道：“咱们来个比赛决定好不好？” 汽车兵，维护修理车辆、驾驶技术都是根本，但那个拿来比赛太慢，也太麻烦。 凌城燕出的比赛项目是雨布折叠。 对于汽车兵来说，苫盖货物的雨布是必须之物，晾晒、折叠雨布，又成了汽车兵每天要做的基本功课。 折的快、折的整齐，就是评判标准。 新兵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的老兵们热血未冷，也是不甘示弱，纷纷大声响应。 凌城燕也不管明显分为新兵老兵两个阵营的队伍，让人抬出十件雨布来，一字排开，参赛人员要抖开雨布进行‘晾晒’，在整齐度达标的基础上，谁的速度快谁胜出。 凌城燕拿了两只秒表，分别交给吴青云和刘向虎两人掐表，一个新兵一个老兵，谁也说不出不公平。 第一组开始，十个新兵老兵站在雨布跟前，微微弯腰做好准备，凌城燕一声开始，十个人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一张张雨布抖开…… －－－－－－题外话－－－－－－ 四更，第一更。 刚发现前天的章节搞错了。明天找编辑大大给改，上架后，作者没有权限修改了。 7017k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诡异的惩罚、买电视 这里就遇到了场地问题，快的，占领了最近的位置，慢一步的人只能拖着雨布到远一些地放抖开晾晒，还有个老兵直接伸手就去掀新兵抖开的雨布……新兵立刻举手报告违规…… 老兵欺负新兵，古已有之，但在比赛中，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连同为老兵的也看不下去了。 那位自然被判犯规，失去比赛资格。 凌城燕一挥手，几个老兵冲上去，把人给拉下来了。都不用新兵动手。 有了第一组的教训，第二组参赛人员吸取了经验，有些干脆不在原地争场地，直接拖着雨布跑到宽敞地方，抖开、折叠，速度飞快，居然得了个小组第二名。 有了前两组的经验，第三组第四组的参赛人员更是有了底气，一个个都认认真真比赛，再没人敢做小动作了。 四组比赛完成，凌城燕宣布了比赛结果后，然后宣布：“……两名同志违反比赛规则，不良竞争，失去比赛资格，没有成绩。但我们秉着不放弃一个同志的原则，再给两位同志一个改正的机会。不过，我没想好，用什么法子罚他们，同志们有没有好意见？”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队列中不管老兵新兵，都兴奋起来。只除了那两个被惩罚的老兵。 “罚他们打热水。”这是比较心软的。 “罚他们给所有人叠被子。” “罚他们打扫宿舍卫生！” “罚他们给所有人洗衣服！” “……罚他们给所有人洗袜子！” 风格渐渐变得诡异。 “罚他们打扫厕所……” “罚他们掏粪！” “罚他们掏猪粪……” 凌城燕笑眯眯听着，听到这一句，果断地摇头：“这个我真做不到。” “那就罚他们掏粪！”刘向虎笑着大叫。 被罚的两个人恨不能咬人：“刘向虎，你以后别落我手里！” “嘻嘻，我求求排长，以后不派我和你一起出任务。”刘向虎笑嘻嘻，有持无恐。 凌城燕笑着摇头：“这个……得看我高兴不高兴。” “排长！”刘向虎大叫。 其他人一片哄笑，完全没有同志之心。 最后，凌城燕综合众人的建议，给两个人的惩罚是给整个排的人洗一周袜子。 “排长！”其中一个人悲愤大叫。 另一个倒是平静，扯了扯患难兄弟，小声道：“你就知足吧，比洗衣服强多了。” 要是换成洗一个排几十号人的衣服，那得多大一堆？只是洗袜子，袜子的体量可就小多了。 引发比赛的诱因，电影票发下来，众人才发现，每个人都有，包括被惩罚的两个人都能去看电影。 但是热闹过了，拿到电影票的一众人，竟只有寥寥几个意识到了这一点。 既然电影票足够，那比赛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活跃气氛，还是，造成竞争压力？把老兵的油滑倨傲在不知不觉中打碎，让他们和新兵真正站到一个水平？！ 下午，根据新花名册，老兵们从原来的宿舍搬到新宿舍，自然又是一番不可避免的冲撞、磨合，但因为有凌城燕上午的比赛，老兵们收敛了不少，倒没闹出什么大事来。 晚饭后，凌城燕过来带着战士们来到大礼堂门前，排队进入会场，在指定位置放凳子落座。 小杏领着小石头摇摇摆摆走过来，小石头脖子上挂着个小兜兜，兜兜里是凌城燕从海市买回来的小圆饼干。 小杏叶斜挎着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是糖和炒花生。 一大一小俩孩子跑过来，小石头一下子扑到凌城燕膝头，张着小手要抱抱。 落座后，战士们也可以放松一些，不到处乱跑，不大声嚷嚷就没有人约束。 张万祥隔着两个人，朝着小杏和小石头招手：“过来，过来，叔叔这里有好吃的。” “我带了。”小杏笑眯眯歪头笑。 她是挨过饿的，还清楚地记得老家村子里日子都艰难，小孩子很少买零嘴。张万祥和吴青云两个虽然对她和弟弟好，但娘说过，这两个还要存钱娶媳妇儿，发的津贴不能乱花。 小石头不记得老家的事情了，但对姐姐有样学样，也晃晃大脑袋：“我，有。” 然后，他摇摇晃晃走过去，从脖子上的小布包里抠嗦出来两块小圆饼干来，张着小手举到张万祥面前：“叔叔，吃！好吃！” 张万祥兴奋的脸色发红，张嘴咬了一块小圆饼干，然后把手中拿的几颗海棠果子举到小石头面前。 这几颗海棠果子还是他昨天休息出去逛，意外走到一个果园子，人家树梢上落下的，被他摘了来。 海棠果子经了霜冻，却仍旧红彤彤的，饱满圆润，只看卖相还是很不错的。 小石头欢欢喜喜拿了果子跑回去给凌城燕看：“妈、妈，果果。” 凌城燕笑眯眯摸摸他的大脑袋：“你谢过叔叔了吗？” 小石头扭头，吵张万祥喊：“谢谢，叔叔。” 张万祥不敢大声说话，只笑着摆摆手。 电影开始播放，观众席上的灯熄了，说话声音也小了，众人都将目光关注到了银幕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电影了，但凌城燕对这种新鲜物事还是很好奇。 小石头毕竟岁数小，电影看不懂，被凌城燕抱在腿上没看多大会儿，就窝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凌城燕用他的小棉猴裹了裹，起身准备把人送回家。 王连生伸手过来，把小东西接过去：“我送他回去，你看吧。” 凌城燕毫不迟疑地把小石头递过去，“回家给他喂半瓶牛奶。” 王连生答应着，弯腰躬身，抱着孩子出了礼堂。 另一边坐的刘彩霞笑眯眯靠了一个座位，挨到凌城燕身边，低声道：“小王真是体贴。” 凌城燕微微剔了剔眉梢，然后，笑着点头：“我出差多，多亏了他。” 电影散场已经是九点半，凌城燕看着各班班长把人带回去，她也一手搬着凳子，一手牵着小杏往家走。小雨跟在另一边，搬着她和小杏两人的凳子。 “妈，我们班的胡娜娜家买了电视机，说是每天晚上都能看电视，像在家里看电影一样的。”小杏这么说，语气里难掩羡慕。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战真来了。 凌城燕拍拍她的肩膀，道：“小杏喜欢电视机啊？那爸爸妈妈努力挣钱、攒钱，攒够了钱，咱们也买一台。” “哎，好哎！”小杏欢呼雀跃，跑回家，在大门口看到出来接人的王连生，立刻跑过去宣布这个好消息。 “爸爸，妈妈说，咱家攒够了钱，就买电视机。” 王连生抬头看看妻子，夜色暗沉，没有灯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却似乎能看到她眼中的笑谑，仿佛在说：努力挣钱啊王连生同志！ 王连生突然就翘起嘴角，笑了：“行，攒钱买电视机。” 转天一早，凌城燕拿着新任务来到了车库。 老兵和新兵一起上操刚刚回来，正在食堂吃早饭。车库就在食堂旁边几十米处。 不多时，人都吃完过来了，列队站好，报数完毕，确定人到齐了，凌城燕拿着调度表来到队列前边，开始宣布出车计划：“咱们一共二十五辆车，除去三辆车大修外，剩余二十二辆车今天全部出发，去中转库装物资，运往省城。” 布置完任务，凌城燕直接命令解散，老兵新兵们经过昨天的磨合，列队已经不再泾渭分明。 这时，也三两成堆地低声议论着，什么物资，一下子用这么多车运送？ 凌城燕没管这些人，只默默地收拾车辆，带着马大军上了车，率先启动开出了大院。后边二十一辆大卡车依次开出来，形成一列长长地车队，路上的行人都有好些驻足打量。 这些人，大概也好奇，军区是有什么大动作，居然出动这么多车辆。 等到了中转库，凌城燕和参加运输任务的人都看到了，上千平的超大中转仓库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物资，战备物资。 凌城燕看得比这些人细多了，她敏感地注意到，物资里有许多被服，却都是夏装。 大冬天运夏装，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用这些物资的地方，并不寒冷，穿不到棉服冬装。 装车很快，一辆辆车装好，即刻出发，并不等待，凌城燕只盯着新兵们，让老兵带着，物资绝对不容有失。 凌城燕的车子在最后，装完车，看着中转库中仍旧堆积如山的物资，凌城燕默默地启动车子。 结果，这批物资远不止凌城燕第一天看到的，他们车队全力运输，整整运送了十二天。 物资运完，时间也到了七九年二月。 时刻关注着形势变化的凌城燕，率先迎来了七九年春节，送走午马，迎来未羊。 机关和军分区都举行了文艺联欢晚会，接连看了两个晚会，小石头兴奋地不行。 更让他兴奋的是，自家妈妈也参加了合唱，好多人，妈妈就站在第一排最中间，妈妈最好看啦！ 表面上一派和乐，歌舞升平，凌城燕和军分区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上，其实，整个队伍系统，乃至整个国家，都是外松内紧的，都在暗暗准备着什么。 风雨欲来风满楼。 大年三十，凌城燕还去食堂陪着战士们一起包饺子过年。 大年初一，车队照常出发做任务。 中转站的货物年前运送完了，他们新接了一个任务，是从直隶省运送一批物资，这一次不是南下，反而是北上。 凌城燕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手中的公路地图，然后，目光定在最北方。他们运送物资的目的地也是那里。 尽管已经过了春节，但并没有回暖迹象，反而刚刚来了一场寒流，气温又降了些，惠城区的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八度。凌城燕特意听收音机的天气预报，北边目的地的气温能达到零下三十多度。 零下十八度就是滴水成冰了，零下三十多度，对车辆和人都是一次考验。 马大军憨憨的，根本没察觉到异样，乐呵呵道：“师傅，你听说了吗，赵广荣打了转业报告，被连长给打回来了。” 凌城燕微微挑眉，这个时机打报告转业……能被批准才怪。 “我听天气预报，再往前走，昨天下了小雪，可能有路面结冰。” 往北走，果然没让凌城燕失望，不仅有下过雪的结冰路面，到了蒙省，更是遭遇了暴风雪天气，当地人俗称大烟泡儿。狂风裹挟着密集的雪花遮蔽了一切，车看不清道路和方向，根本没办法前进。 亏得凌城燕带了只小收音机，一直密切注意着天气预报，这才成功把车队带到一处兵站，避免了在路上遭遇风雪天气。 这一场风雪，整整持续了一天两夜，雪停了，路也完全遮盖了。 亏得兵站的同志对道路熟悉，跟着第一辆车带路，车辆这才缓慢地行驶过一片冰雪覆盖的大地，原本预计一周的路程，因为大风雪整整延长了一倍，车队花了十三天，才到达目的地。 车上的物资卸下来，凌城燕果然看到了仓库中堆积的作战物资。 回程，没有再遭遇极端恶劣天气，用了十天。 不等他们回到惠城，凌城燕已经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消息：17号，反击战打响了。 马大军还傻傻地问：“啥意思？不都是一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吗？” 凌城燕垂眼，将播完新闻的收音机关上。 国家、家族和人其实没什么差别，哪里有永远的结盟、朋友啊！ “我记得你是独子吧？”凌城燕未答反问。 马大军憨憨地点头：“我五个姐姐，我娘三十七岁才生了我。” 凌城燕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18号，凌城燕一行人回到惠城。 几乎没给他们休息时间，车队晚上回来，当晚就接到了新的任务，汽车连全体车辆人员出动，运送物资。 凌城燕第二天带车队去装物资才知道，各大队的任务猪增加了许多，原本最低也要达到一百二十斤才收的毛猪，直接降到了九十斤。而且，要求所有达到九十斤的猪都送到收购站。 这是集全国之力，支前援战。 因为是冻猪肉，怕腐坏，列车托运不现实，直接用汽车运送。 当然，不是直接送上前线，而是送往各大罐头厂。加班加点生产成猪肉罐头，送往前线。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速战速决、老家来人 一个月后，闪电战结束，达成目标之后，军队撤回境内。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不怕战争，但谁也不想有战争。 三月底，各参战部队休整之后，战绩、功勋统计结束，凌城燕率领的汽车连三排，连续运送物资，并克服了暴雨、暴风雪等极端恶劣天气，完好无损、及时地把物资运送到位，因此，三排全体人员荣立三等功。 凌城燕代表三排上台领奖的同时，赵广荣的转业申请批下来了。 他拎着行李，站在军分区门口，回望这个他工作生活了五年多的大院，心中滋味复杂难名。 整个汽车连，特别是三排人员、车辆进行了一次休整。 与赵广荣一起转业、复员的，还有十几个人，都是入伍多年的老兵。与其同时，还有八辆老车也光荣退伍，被几个县的运输队瓜分了。 在这之后，人员和车辆又做了一次大的调整。 凌城燕的三排调出五人，剩下了三十三人。 适逢星期天，一家人都有空，就商量着出城踏青。 两辆自行车，凌城燕带着小雨，王连生带着小石头和小杏，不急不慢地来到了城东的蒲湖。 树绿了，草青了，路边不时能看到一棵花树，有蜜蜂嗡嘤，蝴蝶蹁跹，一片生机勃勃。 大黄跟在车子旁边，一路跟到了湖畔草地。 自从进城后，大黄基本都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拘束坏了，难得能够撒欢儿地跑，欢喜的不得了，顺着湖边儿追着一只蝴蝶，一会儿就跑得没了影儿。 众人也不管它，不多时，它又颠儿颠儿地跑回来了。 凌城燕给了它一块夹了肉的饼子，大黄高兴坏了，叼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吃了。 孩子们玩的特别开心，一直玩到下午两三点钟，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没想到的是，一家人回到大院门口，就看见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王连生下了车子，迎上去叫人：“大伯，大哥，你们怎么来啦？” 凌城燕也紧跟着下了车子，招呼跟在大堂哥身后的红军：“红军，快进来，回家说话。” 一行人进了大院，一路到了凌城燕的小院。 天气和暖，也不热，众人也不进屋，就在院子新栽种的石榴树下坐了。 凌城燕带着小雨烧水沏茶，小杏则跑进屋端了糖盒子和点心盒子出来，给大爷爷、大伯和大哥哥吃。 简单寒暄之后，话入正题。 大伯王福堂开口道：“咱们公社开始征兵了，俺们商量着来问问，能不能把红军送进来当兵？” 王连生看一眼正在招呼红军吃糖果点心的妻子，道：“大伯，你是知道的，边境上不太稳当……送红军当兵的事，你还是和大哥好好商量商量吧。” 大堂哥王连起问：“不是已经打完了吗？” 凌城燕让小杏带着大哥去大院里转转，自己抱着有些犯困的小石头，也在矮桌旁坐下，道：“大哥，实话给你说吧，大规模作战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但边境还不稳……打个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都很难说。” 王福堂和王连起都沉默了。 显然，他们也没想到，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他们还以为仗打完了，当兵也不会有太大危险了。 小石头睡着了，凌城燕把孩子送进屋睡觉，带着小雨去了副食公司。 副食公司，已经不仅仅是供应的副食了，许多周边村里的农民把自己种的蔬菜、自家产的鸡蛋送到城里来，在副食公司附近的小巷子里，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场。 这个市场并不固定，有人查，就都跑光了。 没人查的时候，就又陆陆续续冒出来，挑担提篮地卖一些农副产品。 也是巧了，有人用竹篮子拎着几条鱼来卖，说是黄河里打的鲤鱼。 凌城燕看着鱼很新鲜，个头也够大，大的有四五斤，她就买了两条，小雨去副食公司割了半斤肉，然后两人又去饭店买了些卤味，这才一起回家。 王福堂一行带了两只鸡，并自家种的蔬菜过来。 凌城燕把鸡找了个苹果筐扣着，暂时没杀。把两条大鱼都杀了，切成块后过油炸到金黄，取一半鱼块炖了一锅。猪肉加菜炒了几个菜，又有三四样卤货，烧鸡、鸡杂、肴兔等，弄了六七个菜，院子里的小桌子摆的满满当当的。 王连生把他存的酒拿出来，开了一瓶，爷儿仨也好久未见了，温一壶酒好好叙叙。 几杯酒下肚，王连起提起了王家二房。 王莲香说了一个婆家，是县城所在的富桥大队的，姓郑，说是大队长的亲侄儿，如今在码头上班，许诺王莲香嫁过去，就能给她在县城安排工作。 王连起喝了几盅酒，话有点儿多了：“俺见了那个孩子两回，觉得不太靠谱儿。俺去公社的时候，帮着打听了打听，就知道那孩子确实是郑家人，家里过得不好……再细的就打听不到了。俺在公社还认识几个人，在县里就没什么认识的人了，也不知道向谁打听。” 王连生拧着眉道：“莲花婆家是潘家集，离着富桥只有三里地，应该能打听到点儿消息吧？” 王连起回头看了看自家老爹，迟疑着道：“老四，你还不知道莲花的事儿吧？” “什么事？”王连生问。 自从出了槐树棘刺的事情，王连生对那个家，还有那个家里的人彻底寒了心，过年都没回去，更别说当初想卖掉小石头的主谋王莲花了，他更是恨不得从不认识这个人。 “她男人先是被撵回了家，后来又查出犯了错误，被关起来了……我打听着，好像还没定罪判刑。” 王连生眉头拧成了疙瘩，问：“知道是什么事吗？” 王连起懵懵地摇头：“只说犯了错误，具体是什么事，不知道。” 王连起也不意外，吐出一口气道：“那两口子也算坏事做绝，如今这般也算是罪有应得。” 他说着话没有回头，却也知道妻子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要说起来，妻子最恨的大概就是王莲花和王莲香姐妹了，比之周秀英更甚。 因为中午凌城燕一家不在，王福堂祖孙三人也没办法当天赶回去，吃过晚饭，王连生和凌城燕带着三人去了大院招待所住下。 送下三人回来，凌城燕淡淡道：“明天给大哥说吧，王莲香说的那户人家虽然姓郑，却和富桥大队支书早就出了五服，而且，那户人家都不正干，老的就是老泼皮老酒鬼，喝了酒就打老婆，他媳妇十年前就被他打跑了，只留下爷俩混日子。小的就是个小流氓小无赖，从不正经上工，见天到处胡混……” －－－－－－题外话－－－－－－ 第四更。 7017k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连生蒙特赦，红军告状 凌城燕不待见王莲香，但不勉强王连生，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心里仍旧有所牵挂也是人之常情。 王连生微微低头看着妻子，突然伸手，将妻子拥进怀里。 凌城燕的身体僵了僵，克制住自己，没有动手把人丢出去。 王连生像小兽一样，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鬓发，喃喃道：“城燕，谢谢你。” 顿了一下，王连生又道：“既然已经签下断绝书，我们就别再和他们往来了。消息告诉大伯……”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凌城燕身体微微放松下来，淡淡地应了一声，到底是推开王连生：“睡吧，不早了。” 王连生心中烦杂，又有些失落，看看去收拾铺床的妻子，王连生也过去抱自己的被子，一边小声道：“你也早睡。” 他的手刚伸过去，还没抱起被子，却被凌城燕的手按住：“今晚，你在屋里睡吧。” 明天一早，还要请大伯祖孙三口家来吃饭，若是让人看出王连生睡客厅……凌城燕觉得有些丢脸。 王连生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看妻子，随即，爽快答应着，有些迫不及待。 凌城燕搂着小石头睡在里侧，王连生睡在外侧，下意识地往床沿靠了靠，结果一不留神，差点儿把自己闪到床底下去。 凌城燕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拽回来。 王连生稳稳神，道：“我见过那种带围栏的儿童床，咱们买一张吧。” 有个臭小子睡在中间，别说亲近了，就连睡觉都不敢放松，就怕一不小心压着他。就不提他差点儿摔下床的糗事了，他不是笨手笨脚，他是激动地……嗯，就是这样。 凌城燕没异议：“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床，也给小雨小杏买一张。” 俩丫头睡着加木板的单人床，也有点儿挤。 王连生一下子来了兴致，手抬起来，枕在脑后，侧身看着妻子，道：“咱们家俱还缺不少。买个衣橱，再买一对沙发……小杏不是说买电视吗？还得买个电视柜……” 凌城燕不动声色地泼凉水：“你想的有点儿多，咱们房子有限，哪里能塞下那么多家俱。” “……”王连生被兜头一瓢凉水泼的懵了片刻，随即又道，“说起房子，我那边也能申请……我听说，过完年可能要盖宿舍楼，大两间的，有厨房，还带冲水马桶，住了楼房，下雨刮风、冬天夜里，都不用再出门了。” 凌城燕微微皱眉：“楼房没有院子，咱们家的大黄和兔子往哪里放？” 王连生又些傻眼，仍旧屡挫屡战，毫不气馁，又道：“不住楼房也行，盖了宿舍楼，原来住的小院肯定能空出来不少，那边的小院有大套和小套，还有专员房。我的级别专员房暂时不敢想，大套争取争取，还是有希望的。” “嗯。”凌城燕淡淡应着，没有多说。 王连生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支起头一看，禁不住笑了：凌城燕一手搂着石头，一手曲着枕在头下，微微窝着脖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这个女人还是对他信任的。 他抬起一根手指，虚虚地描摹她的眉眼、鼻梁，还有微微抿着的唇。 是他对不起她，没能好好护着她和孩子们，差点儿害得她和孩子被欺负死，小石头还差点儿被卖掉。 所以，她性情改变，由从前的柔弱、和顺，变得有了刚强而坚韧。或者说，她当初在娘家跟着父兄学习这些的时候，就是坚韧和刚强的，只不过，嫁给他，才展示出了温柔、和顺的一面…… 转天一早，王福堂祖孙三人吃过早饭，就要回去了。 凌城燕和王连生也不强留，把准备好的布料、点心、糖果等带上，凌城燕又拿出两袋奶粉和一个小巧的银锁来，交给王福堂：“大伯，二嫂坐月子，我可能回不去了，你帮我给孩子带个小礼物。” 这东西还是她去旧货市场意外遇见的，便宜的很，两钱多的东西，做工也算精致，才两块钱。拿出来给小孩子当满月礼，却是极好的了。 何况，她还带了两袋奶粉。 来的是大伯和大堂哥，她也不好问二堂嫂的奶水够不够吃，买两袋奶粉带回去，总是有备无患。即便二堂嫂的奶水够吃，奶粉也是极好的营养品，家里不管是老人孩子，还是产妇喝，都是难得的。 至于红军参军的事情，她已经说清楚了，若真想参军，她也能帮着说一说，毕竟公社、县里主管征兵的人武部她都熟。 王连生送人去车站，路上把凌城燕打听到的消息和大伯说了，并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更没说要回去。 王福堂手里握着旱烟杆子，心里禁不住暗暗叹气：老二两口子糊涂油蒙了心，到底把最有出息的连生两口子都折腾的离了心。唉，这都是老二两口子自作自受，他这个当大伯的也实在说不出两个孩子的半个不字来呀。 王连生不知道王福堂心里咋想，话题一转，又说起红军的事情。若是不参军，他帮忙留意下厂子招工，不过，进场招工现在都要考试，红军想走这条路，回去还要多看看书。 听了这话，王连起禁不住回头看儿子，红军则又些羞窘地垂了头：四婶在家时，就提点过他，让他多看看书，工厂招工才能把握机会。 他却没坚持多久，四婶进城后，他慢慢就懈怠了。 王连生不了解这个情况，又对大伯和大堂哥道：“国家恢复了高考，年前的会议重点提了尊重知识，提高知识分子待遇，这以后，想找个好工作，还得好好学习，哪怕不能考学分配，也能招工进厂……大伯回去，还是多督促孩子们读书才行呀。” 王福堂连连点头答应着。 王连生把人送到车站，买了车票，把人送上车，挥手目送着破旧的公共汽车开远，这才回去上班。 王福堂目光沉沉，长长地叹息道：“连生两个，到底离了心呀。” 王连起也不知如何是好，二叔和二婶，还有二房那一家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别说连生两口子这么有本事的，易地而处，就是他，也忍不了孩子被亲娘和亲妹妹算计着卖掉的事情。 王红军在旁边小声道：“俺昨晚听小杏说，四叔年前回家那趟……” －－－－－－题外话－－－－－－ 争取四更，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连生挣表现，螃蟹顶盖儿肥 王红军：“四叔年前回家，带回来一条给小石头的小棉裤，石头穿上就哭得停不住，结果从棉裤里拆出来好几个槐树针。” “啥？还有这事，连生两口子咋都没说呢？”王福堂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说。 王连起拍拍老爹的脊背，替老爹顺顺气，叹气道：“让连生说啥？唉！” 王福堂怔怔半晌，到底没能再说什么，只剩下颓然长叹。 王连生像是被凌城燕的提议鼓励到了，当天晚上，就拿了几张画稿给凌城燕看：“我去百货大楼看了，那边卖的家具做工一般，还要家具票。我打听着，请人打用料更扎实，样式还可以定做……我琢磨了几张儿童床和大衣橱的样式，你看看能相中不……” 凌城燕看他一眼，接过几张画稿来看。 看得出，王连生有一定的绘画水平，画的儿童床有围栏，围栏还有简洁大方的几何图案造型，重点的是一侧床栏可以放下，小床就能并在大床一侧，大人晚上看孩子、把尿等等，都更方便。 小床的床头还设计了柜子和抽屉，可以放小孩子的衣服、尿布，甚至玩具书籍，这个设计可以说很实用，也很贴心了。 看的凌城燕自己都想要一张这样的大床了。 当然，眼下的房子狭窄，房子给配的床也结实耐用，社会风气也是倡导艰苦朴素……她这个念头也就在心里转转，都不会说出来。 凌城燕点头，又道：“栏杆做这些花样，要多花不少人工，就普通圆柱栏杆就行。孩子睡，要紧的是一定要打磨精细了，不能有毛茬毛刺什么的。” 至于大衣橱，凌城燕对外观没什么要求，只要求留一个长格子，有些衣服需要挂起来。 王连生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立刻拿了铅笔在图纸上修改标注，又对凌城燕解释：“许多人在衣柜上嵌镜子，我记得……老风俗镜子不对床，咱们的房间小，大衣橱上镶了镜子，很难避开床。我就琢磨着，和木匠师傅说明，把镜子镶在门里面，打开门就能用上……” 对这一点，凌城燕也非常赞成。身为一名古人，她印象中这样的避讳更多，古代的镜子不但不会照着床，用完了还会扣下。比较大的镜子或者镶了底座的镜子，则有专用的镜套，用完就用镜套把镜子罩上。 两人商量事情意见统一，让王连生颇生出些知音之喜，他转眼看看妻子，笑着道：“那明天我就把样式改好，给木匠送去。我打听好了木料，是从东北运过来的松木，不但木质好，还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儿，是最好的材料了。” 凌城燕点头应承。她见识过得木材多，松木什么的自然谈不上最好，只不过，她不是非得追求高屋华堂的人，简单、实用、舒适，就挺好。 王连生第二天就拿着自己画的图纸去找了木匠，下了家具订单。 隔了不到半个月，他就拿回来一张电视机票：岛国进口的十二吋电视机。 “你看看啊这个。”王连生又献宝一样递上一张票。 凌城燕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洗衣机券。 “洗衣机？能代替人手洗衣服的？”这名字太直白，完全不需要理解力。 只是，凌城燕有些不敢相信，人工洗衣服还得用心寻找比较脏的地方，着重搓洗，要不然就会洗不干净。机器，用来代替人力，真的能够把衣服洗干净？ 王连生也有些不敢确定：“百货公司才到的货，一共就五台。其中一台就摆出来当了样品，要不然，星期天我们去看看？” 凌城燕看着手里的洗衣机票，点了点头。 她在家的时间少，还三天两头出长途，王连生揽了不少家务活，但多是照顾孩子、做饭、打扫卫生这样的活儿。洗衣服、缝缝补补这些，基本上都是小雨在做。哪怕她说了几次，冬天让小雨用热水，那丫头也总是舍不得，冬天两只手上的冻疮一直没养好……若是真的能买个洗衣服的机器，替代人工，小雨也能少遭些罪。 王福堂爷仨离开，凌城燕也没有撵王连生去外间睡小床。 这几天，两个人商量做家具，又商量着买电器，有商有量的，关系似乎又亲近了不少。 看着丢下票，又拿起书来看的妻子，灯下观美人，格外动人。 他不懂什么‘相由心生’，只觉得，妻子越来越大方、沉静，睿智、果断，虽然略显清冷、肃杀了些，但那样冷冷淡淡的，仿佛皑皑高山雪，美的带了些缥缈的高贵气质，引人向往，令人陶醉。 凌城燕察觉到了王连生的凝视，抬眼：“还有事？” 王连生像是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心虚慌乱地转开眼睛，下床往外走：“没事……我去给你打热水泡脚。” 话未说完，人已经走到外间去了。 凌城燕瞥一眼屋角的洗脚盆，剔了剔眉梢，垂下眼继续看书。只是唇角，慢慢地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早上出操，刘向虎一个老兵，居然出了转向错误的低级错误。 临到出车，凌城燕转一圈看车辆情况时，又发现刘向虎发动车辆后，摇把却忘记取下来，差点儿挂在车头上开出去。 她喊住刘向虎，回头就把张万祥叫了过来。 刘向虎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垂着眼保证：“排长放心，我一定改，绝不会开车分神……” 凌城燕不予置否，挥挥手让张万祥跟上去开车。 这一天，她跑了趟海防。 四月初，农历三月，惊蛰节气，恰好是渤海湾梭子蟹的繁殖季。她这一次不但给海防哨所送给养物资，还接了个返程任务，把大院食堂定好的鱼装回去。 凌城燕再次来到海铺子，看到的就是一船一船的大螃蟹，大个的有两斤，一般的也有七两到一斤二两，卸船之后，直接入锅里煮。 红彤彤的大螃蟹，顶盖儿肥，掰开以后，满膏满黄，螃蟹腿上的白肉都是满满的。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侥幸，凌城燕丢雷 凌城燕来了多次，早就与海铺子的人混的熟悉了，刚出锅，冒着热气的大螃蟹直接装了一筛子端过来，揭开盖子，橘黄色的黄高饱满的鼓出来，掰一块送进嘴里，满嘴鲜甜，堪称天下至味。 遇上这么好的蟹子，她也不客气，直接要了十大筐。这么大的螃蟹，开票购买，才一毛二一斤！ 装了食堂要的鱼，凌城燕买了螃蟹，又买了些鱼虾，返程路过富城县，她喊来刘三，把自己买的鱼虾、螃蟹卸下大半。 这么好的东西，苦于没有足够的车辆运输，没有好的手段保鲜，销路不倡，价钱卖的贼贱。而外边的人想吃，却很难买到。 刘三儿一看这么大个儿的螃蟹，立时两眼放光：“这么好的蟹子，怎么也得卖三毛五。” 三毛五啊，还买不到半斤猪肉，是真便宜！ 回来后直接到食堂卸货，新鲜的大虾和大螃蟹，食堂自然也留了一部分。只不过，这种好东西，食堂的大锅饭是没有的，都是送到招待所做招待用，或者拿到军需处，给干部和家属改善改善生活的。 临近傍晚，食堂外边飘荡起浓郁的鱼香气，果然，中午食堂里炖了鱼，大块的海鱼，肉质丰腴、滋味鲜美，让干部战士们很是惊喜了。 凌家。 对虾吃不完，铺在盖帘上晒成虾干。 一扎多长的大对虾，一斤多重的大螃蟹装盆子端上桌，一家人美美地大吃一顿。 螃蟹性寒，应该佐以温姜酒驱寒，但孩子们太小，还不能饮酒，于是，凌城燕用干姜、生姜，加紫苏等物熬成饮子，再加红糖，给孩子们佐餐驱寒。 王连生不贪杯，但今天有这么多美味的海鲜，不喝一杯有些说不过去。加之是晚饭，就把凌城燕去西湖带回来的江南老酒拿出来一坛。加生姜、桂花，温的热乎乎的，饮酒品蟹，快活似神仙。 凌城燕也喝了两盅热酒，加了桂花的老酒不但驱寒，还能解腥…… 孩子们吃得快，吃饱了，小雨去上夜校，小杏则回房间写作业、练大字。 小石头得了一个硬壳的圆形小螃蟹，俗称千人捏的，玩得不亦乐乎，低着头，口水滴下来了都顾不得擦。 王连生照顾孩子习惯了，看见孩子流口水，拿帕子给他擦了。 回头见凌城燕饮酒，王连生提了酒壶，等凌城燕的杯子放下，立刻为她续上杯。 “难得这么好的螃蟹，放开多喝两盅。”王连生举起自己的杯子，向凌城燕敬酒，“多谢凌城燕同志，我们才能吃到这么多好东西。” 凌城燕瞟他一眼，嘴角微勾，举杯一饮而尽。 王连生放下自己的杯子，又替她斟满。 凌城燕剥了一支蟹螯，把肥嫩饱满的蟹肉送进小石头嘴里，幽幽道：“我今天经过县城，听到了一个消息……” 王连生莫名觉得脊背一凉，忙问：“什么消息？” “高志坚已经判了，玩忽职守加故意杀人罪，无期。” “玩忽职守、故意杀人？”王连生下意识地反问，然后突然脸色就惨白成了一片。 他的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河工工程的事故，是他？” 凌城燕看他一眼，都懒得回答了。 王连生不蠢，只是，还是心存侥幸，不愿意承认，他早就被所谓的至亲之人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凌城燕丢下一颗雷，就不管了。 又喝了两盅热黄酒，抱着吃饱了的小石头，洗漱干净，出门散步了。 临出门又丢下一句：“电视机票我送人了。” 王连生怔怔地，答应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早晚锻炼，是凌城燕最近才增加的项目，无他，小石头的营养好得有点儿过了，不会走路时胖，都说会学走路，活动量大了，就会瘦了。 结果，王连生回家后，家里条件又好了些，又有王连生尽心地照看，鲜牛奶、奶粉、鸡蛋等等营养品喂着，小家伙每天不住脚，可就是不见瘦，反而有越来越胖的趋势。 原本大大的眼睛都被脸上的嘟嘟肉给挤小了，快成眯眯眼了。 凌城燕看这发展趋势不行，小孩子营养不良固然不行，补过了，养出个痴肥的胖子更是凌城燕无法接受的。 于是，天气和暖之后，她就制定了锻炼计划，每天早晚两趟，早上带着小石头去操场遛。晚饭后，带着小石头满大院散步消食，又控制了给孩子的食物量，吃饱就好，不能再没节制地填喂了。 小石头根本不知道娘的打算和心思，乐不颠儿地跟着娘遛弯儿，小手牵大手，出门直奔最热闹的供应处门口的小广场跑。 那边新按了两个乒乓球台子，还有两个篮球架，架高的路灯也亮。吸引了许多人过来消闲、运动。 男孩子分几拨，有打乒乓球的，有打篮球的；小姑娘跳皮筋、踢毽子、丢沙包；还有退休的老头儿围一圈下象棋…… 小石头不热衷球类，倒是对小姑娘们踢的毽子格外感兴趣，大老远就扯着凌城燕的手往那边跑。 到了近前，小姑娘们玩得投入，根本没人搭理小小肉墩墩小石头，小石头只能流着哈喇子旁观。 突然，一颗篮球朝着踢毽子的小姑娘们砸过来，响起一片惊呼声。 凌城燕倏然回头，放开小石头的手，跳起来两步，一个斜扑，手就抓住了飞过来的篮球，身形一转，她都没带看的，甩手将篮球给几个半大小子丢了回去。 篮球划出完美的抛物线，越过一群吓呆的臭小子，竟然，直接落入篮筐！ 这么远……随手一甩，直接投篮！ 傻小子们被吓一跳后，又给震惊住了。 场中诸人还没反应过来，不知在哪个旮旯里散步的邢参谋快步走过来，脸笑得快成一朵菊花了：“凌城燕同志，咱们分区准备组建篮球队，参加全军运动会，你算一个吧？” 组建篮球队的通知几天前就下发到了连队，凌城燕也看到过，还给三排传达过。 面对笑烂脸的邢参谋，凌城燕淡淡问：“不是男子篮球比赛吗？”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向虎的秘密，碾压式训练 邢参谋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不变：“不，不，不，就是篮球联赛，可没说分男女。” 凌城燕一怔，又道：“我看到通知里要求的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吧？我还不到一米六五……” “哈哈哈，这些条件都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只要能力突出，何必拘泥于这些死板的条条框框呢！” 邢参谋舌灿莲花，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唾沫都干了，却也没得到凌城燕的肯定答复。 她说：“我考虑考虑。” 转天一早，凌城燕出车前，突然接到了一个通知，指导员亲自找到她，并通知：“刚接的通知，为了选拔参加全国比赛的选手，特举办篮球赛，要求连级单位组建篮球队参赛，凌城燕同志，我和连长商量过了，特委托你任队长组建队伍，组织训练和参加比赛。” 凌城燕：“……” 任务压到头上，不接也得接。 既然接了任务，凌城燕的行动力还是非常高的，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从汽车连里选出了一支篮球队。 汽车连里绝大多数都是农村兵，即便年轻人不少，但会打篮球的并不多。 凌城燕也不拘泥，就根据体能和投掷两项来选，然后通过王连生找了个体校的老师来教。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把一群没怎么接触过篮球的人，培养成专业人才，但比赛规则要搞懂，然后就是基本动作要领…… 刘向虎这两天一改之前的魂不守舍，成了篮球队中训练最卖力最刻苦的一个，哪怕他的个子只有一米七二，还是凭借努力，让凌城燕破格把他选进了篮球队。 几个年龄比刘向虎大的老兵奇怪，拉着他追根究底：“你小子是不是想争取提干啊，这么卖力？” 刘向虎嘿嘿笑，却否定了他们的猜测：“篮球啊，我看人家打早就想学了，难得有专业教练来教呀，机会难得。” 一个老兵看不下去他的假模假式了，嘁一声道：“就你？你再长高十公分我就信你。” 刘向虎仍旧笑呵呵的，半点儿不恼：“个子矮咋了？个子矮我的弹跳力强啊，照样扣篮，抢篮板球！” “嘚，这小子，说他胖还喘上了。”几个老兵没从刘向虎嘴里掏出什么东西来，悻悻地走了。 张万祥和吴青云几个新兵却笑嘻嘻凑上来，挤挤刘向虎问：“虎哥，你是不是快请假回家啦？” 刘向虎捧着篮球朝几个小子虚晃一下，瞪人道：“滚，再胡说八道，我用球砸得你们满地找牙！” 赵大虎在刘向虎面前也只能变成小虎，却不怕刘向虎这个大虎：“虎哥你就甭吹了，要是咱们排长说这话，俺还信。你？” 刘向虎毫不客气地直接把手中的球砸过去，却被赵大虎伸手轻巧接住。 学车赵大虎没有优势，打篮球他有啊，在这个普遍身高都不算高的年代，他一米七九的个头，在整个汽车连里都是头一份儿了。 尽管他体能略差，投掷水平也不是最好的，却还是第一个被选中，成了汽车连篮球队的一员。 赵大虎挤挤眼，道：“虎哥，定住什么时候迎娶嫂子了吧？” 刘向虎被这么直白地问到脸上，再也绷不住，嗤地一声笑了：“你们一群臭小子，也都老大不小了，有这功夫，琢磨琢磨自己的事儿不好嘛……” 一群人闹腾、缠磨，刘向虎到底撑不住，妥协交待了。 他早就喜欢上了他们县城的一个姑娘，是他意外认识的，姑娘家最初不同意与他一个大头兵谈恋爱，耐不住两人感情好，最后做出妥协，要求刘向虎家置办三转一响，但一响不是收音机，而是，电视机。 刘向虎家庭条件在当地还算是不错的，正常的三转一响还是能够负担的，但电视机实在是太难了，不仅仅要几百块钱，还要有电视机票。 甚至有了票，有时候还不一定能提货，需要等调拨计划……有时候，能等半年甚至一年。 刘向虎的岳父母给出的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月满足不了他们提的要求，他们就要逼着女儿订婚，对方是某领导的儿子，正式干部，前途光明…… 刘向虎接到对象写来的信，信纸上泪痕斑斑，说为逼她妥协，她妈甚至不惜绝食。 正好凌城燕有一张电视机票，还是顶着计划来的，现货。通过张万祥问清楚刘向虎失魂落魄的原因后，凌城燕直接把电视机票给了刘向虎。 “家里已经准备给我们订婚，过些日子，定住日子，我就请假回家……”刘向虎说到这里，嘴巴都合不拢了，满脸幸福的笑，根本压不住，溢满了脸庞。 “哟，哟，虎哥这是要娶媳妇儿啦！”赵大虎酸溜溜道。 其他几个小年轻也都被刘向虎脸上的幸福给刺激到了，吴青云扑撸着胳膊笑：“虎哥娶媳妇儿，那是啥？” 赵大虎彪呼呼的，立刻补充：“母老虎啊！” 哈哈哈哈哈……一阵笑声响起来，引得不远处的几名老兵纷纷侧目。 凌城燕抱着一只篮球走过来，她身后跟着身高一米八六的篮球教练。 “说啥呢，这么高兴？”凌城燕抱着球，笑问。 “俺们再说虎哥娶媳妇儿了……”张万祥立刻回答。 凌城燕看一眼刘向虎，又看向其他几个人，笑道：“你们有本事自己找个媳妇儿也结婚，别光羡慕人家。” “俺们也没太羡慕……”赵大虎愣呵呵地回一句，他身边的几个人顿时闪开几步，表示不想认识这个憨憨。 笑闹一回，篮球教练宣布，他和凌排长一队，两个人打他们六个人。 一群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激？一个个向老虎一样嗷嗷叫，誓要好好打压打压对方的嚣张气焰。 五分钟后，六人队不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傻了眼。 个子小巧的凌城燕动作堪称神鬼莫测，运球过人比风还灵巧，变化多端，防不可防，守无可守，想拦截呢，一个眼花，人家的篮板球投完了。再一个晃神，就是一个远投三分球。 “排长，你这也太厉害了！”有人大喊，不知道是真心佩服，还是趁机拍马屁。 －－－－－－题外话－－－－－－ 第四更，到底是没赶在零点前。 7017k 第一百一十八章 3：0，开虐！ 一周后，篮球选拔赛拉开序幕，比赛实行淘汰制，第一轮比赛以抓阄决定比赛对手。 指导员吴玉树作为代表去抓阄，凌城燕出车回来，吴玉树就像她邀功，他们的第一场比赛是警卫连。 “那群小子就是长的排场点，论体能体力，根本没法跟咱比，别留手，放开手打，都哭了也不要紧，有连长顶着呢！” 凌城燕看着指导员的笑脸，很想啐他一口：你哪里来的底气？哪里来的胆？ 说人家警卫连就一张脸能看？这是看不起谁呢？看不起警卫连……那选他们在身边的领导呢？ 吴玉树被凌城燕瞅地心虚起来，干笑两声，“我和连长对你们有信心，加油！” 凌城燕：“……” 转天，凌城燕和篮球队的队员们都没有出车，早操时间又去篮球场熟悉了一下配合，吃过早饭，一行人去了大院行政楼前的篮球场。 八点半，篮球赛开始，汽车连没出车的都过来加油助威，警卫连不值班的也都来了，双方各占一边，面对面，泾渭分明。 阳历四月底，还不是太热，凌城燕带领的汽车连篮球队列队进场，统一的运动短袖短裤，气势上瞬间秒杀了对面仍旧穿着夏常装的警卫连篮球队。 吴玉树带头叫了声好，汽车连这边的啦啦队纷纷鼓掌叫好，生生把对面一水小帅哥的警卫连篮球队给压下一头。 “哎，你们咋还有个女兵啊？”跑过来看热闹的一个副连长砰砰吴玉树，低声笑问。 吴玉树下巴一抬，道：“篮球赛，又没指名是男子篮球，有女兵咋了？你们机要科女兵更多，大可以也用嘛！” 旁边一个低声笑道：“老吴他们这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吴玉树斜睨这人一眼，都懒得开口了。愚蠢的男人，等会儿让你们见识见识‘女战神’的威力，你们就知道厉害啦！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呵，有了凌城燕，他们汽车连已经稳胜了好嘛？ 男兵，搭头，罢了。 凌城燕不知道自家指导员在拼命拉仇恨，带着一群队员进场后，她回头说一句：“按照训练的来，加油！” 汽车连，算是不错的连队，能学技术，出车补助也高，但在大院里并没有多大优势，不说跟行政楼的年轻干事们比，警卫连的都跟在大领导身边，干好了，转义务兵、提干的机会也比一般人大得多。 再说，能选进警卫连的，真没有长得丑的，毕竟，跟在大领导跟前，歪瓜裂枣的也影响领导心情不是。 综合种种，警卫连在大院里算是比较特别的存在，平常颇有些看不起实战连队，更别说后勤了。 如今，一上场，汽车连就从服装、气势上压了警卫连一头，让汽车连难得的扬眉吐气了一回，也让警卫连憋了一口气，誓要在球场上把面子挣回来。 开场，裁判托着一只篮球走到双方队员中间，开球。 赵大虎个子最高，负责抢断，结果，对面警卫连走出来一个球员，个子比赵大虎高了半个头，目测足有一米九以上了。 不到一米八的赵大虎在对方面前，身高优势完全丧失了。 杨明松人如其名，真的像一棵松树，又高又大的，在身高普遍不低于一米七五的警卫连篮球队中，也是个子最高的。 他往赵大虎面前一站，带着点儿嘲弄地俯视着对面的赵大虎，还有更矮的几名球员。嘿，真不知道汽车连怎么想的，弄个女兵掺和进来不说，个子还特别小。 到不到一米五呀？ 又瘦又小的女兵，还来打篮球？确定不是来逗笑的嘛？！ 对方的眼神惹怒了赵大虎，也让后边的几名汽车连球员怒气值迅速蹿升。 “呵，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对面那些傻子被虐后的表情了。”郑红伟似笑非笑地嘀咕一句，差点儿把其他几人逗笑。 “别暴露了！”吴青云小声提醒。 几个人立刻有志一同地憋住了笑，只是有咬嘴唇的，有低头数蚂蚁的……忍笑这活儿，太辛苦啦！ 嘀！哨声响起！裁判把篮球抛上半空。 赵大虎拼力跳起来，伸手去抢半空中的篮球。 杨明松到底占着身高优势，手臂也更长，垫脚、伸手，篮球就被他轻松捞进手中。 然后，果断传球运球，率领着警卫连篮球队的队员们，发起了第一轮进攻。 凌城燕没往前挤，就站在后方，完全是一副防守的姿态。 刚开场，警卫连球员的体能满格，这第一轮攻势就特别凶猛，一副猛虎下山之势，横冲直撞地，直接把汽车连的球员甩在了身后。 眼瞅着，对方篮板空空，毫无防守，警卫连的主力球员杨明松直接运球冲到栏下，抓球起跳，准备来一个扣篮，镇镇场子。 起跳——扣篮——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纤细的手出现，鬼魅一般，将他还未脱手的球给——抢走了！ 杨明松，连同警卫连的球员们都呆住了。 汽车连的球员们却是司空见惯了的，一个个非但没有半点儿惊讶，还不约而同地咧嘴笑开的同时，默契十足地冲上来，将傻住的警卫连球员们拦住，给凌城燕开出一条通道来，直达对方的篮筐。 凌城燕运球跑了几步，隔着三分线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脚步，轻巧地抬手——投篮！ 皮球滴溜溜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警卫连的球员们头顶上飞过，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对方的篮筐。 嘀，哨声吹响，裁判宣布，汽车连得分——3：0！ 警卫连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或者说，脸被打了，狠狠地打了，打醒了。 他们将近两米的主力队员，竟然被对方那个又瘦又小的女兵给抢了篮板，还逆势翻盘，一下子砍下了第一个三分球。 耻辱，奇耻大辱！叔可忍婶子不可忍！ 特别是看到汽车连那些人看过来的嘲弄目光，还有那些人脸上讨厌的笑容，还有场边汽车连的啦啦队的欢呼和叫好声……太可恶了！ 警卫连的球员火冒三丈，都要扭转战局，把可恶的汽车连踩在脚底下。 杨松明带着一群警卫连的球员简直像是疯了一样，发动了反扑。 －－－－－－题外话－－－－－－ 今天上午搞培训，下午家里来了客人，晚上有人过生……事情都挤一块儿了。 只码出两更来，很抱歉。 明天会努力码字，争取多更。 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完胜！再见周秀英 他们仗着身高腿长，有几个人还练过一些拳脚功夫，步法身形上更是比一般人灵活，将汽车连的防卫阵线撕开、粉碎，以雷霆之势，誓要夺下多多的分数，一血开场之耻。 凌城燕似乎没怎么有气力，几乎不怎么跑动，基本都停在对方的半场上，静静等待。 然后，在杨松明带人冲杀出层层防卫阵线，冲到对方篮板之下，甚至等到投球时，她才如伺机而动的鲨鱼，瞬间杀出来，准确狙击，不管是篮板球还是三分球，都几乎逃不脱她的狙击，被半路断掉，甚至盖帽！ 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的女兵，跳起来盖帽，你能信？！ 结果就是，警卫连的球员们越打脸色越难看，汽车连的球员们却越打却轻松，一个个脸上都是轻松愉快的笑容。 那笑容灿烂的，能晃瞎人的眼，也让警卫连的球员和啦啦队们气的心肝脾肺肾，一起疼！ 嘶，汽车连那些人的笑容太扎眼了，真想冲上去把他们的脸撕烂！ 上半场，45：22，汽车连大比分领先。 下半场，警卫连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扑，却绝大多数都被粉碎了，少数侥幸投篮得分的，似乎也是凌城燕有意放水。 从最开始，她就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打完上半场，她还是那样，没有半点儿紧张，也脸不红气不喘的，看不出多少疲惫； 下半场打下来，她仍旧没有太大变化，相对于警卫连球员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她只是脸颊微微有一点泛红，简直是整个球场上的异类！ 下半场结束，98：47，汽车连以绝对的优势，大比分取得第一场胜利。 警卫连，淘汰！ 接下来的一周，凌城燕率领汽车连篮球队，横扫整个军分区的篮球赛场，打了八场，八场连胜，从无败绩！ 贺政委和邢参谋围观了所有比赛，两个人对视一眼，笑得都像是偷到了鸡的狐狸。 军分区篮球选拔赛结束，汽车连荣获一等奖。 汽车连连长江云同和指导员吴玉树这几天走路都带风，不说一贯斯文的吴玉树，就连严肃的江云同，都仿佛换了一张脸，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狠狠地拉了一波仇恨。 军分区的比赛结束，从省体校请了一位教练来，帮着遴选出来一支篮球队，汽车连占了四个名额，两个正式队员，两个替补。其他连队、部门占了八名，其中一个就是警卫连的杨明松。 经过这一番筛选，这支篮球队的身高基本都在一米七以上，身高一米八以上的过半。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凌城燕，身高一米六四，女性。 离着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凌城燕每日照常出车。 四月底，凌城燕跑海防哨所，绕路回了一趟富城县，得到消息，王红军没有等入厂招工，还是报了名，参军。 凌城燕特意拜访了一趟公社的中队长武向阳和政委许东，又顺路去见了见县大队长张寒朝，她不要求给王红军开后门，只需公正对待，王红军符合条件的前提下，让他应召入伍，实现他当兵的愿望。 一晃进了五月，五月八号，应召入伍的新兵陆续启程，前往部队驻地。 凌城燕也得到了消息，富城县的新兵去了省内的某军港，成了一名光荣的海军战士。 王连生和凌城燕赶在王红军离家前，回去了一趟，凌城燕准备了一些海军相关的书籍，再次鼓励王红军不要放弃学习，因为，入伍后也可以考军校。 军校毕业后，将会一步跨越提干的坎儿，成为一名军官。 王红军看着匆匆赶回来的四叔四神，红着眼连连点头。 能进海军，是他没敢想的。他的理想从现在开始改成了考军校，成为一名海军军官。 两人都挺忙的，而且是借凌城燕去海防的便车，回来一趟，连顿饭都来不及吃……自始至终，王连生没提回家，凌城燕和其他人也都没有多事提及。 只不过，有人就是那么不知趣，看不得人好过。 王连生和凌城燕向大伯大伯娘告辞，准备回去时，被赶来的李秀英堵在了村口。 “老二，你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回来都不回家，你眼里还有爹和娘吗？你爹娘妹妹都快让人给欺负死啦，你狠心的都不管不问吗？……”李秀英冲上来就要撕扯王连生，却被大伯娘屈翠带着四五个妇女拦住。 “去把你二叔叫来！”王福堂冷着脸吩咐儿子，又呵斥，“老二家的，你亲自在断绝书上按了手印的，咋地还来闹腾呐？” 老二两口子死作，硬生生让连生和连生媳妇儿都离了心，还不肯罢休，还来闹腾？ 这是非得让父子母子成了仇人，才满意吗？！ 周秀英被几个妇女拉扯着，到底没能扑到王连生身上来，却万千个不甘心，连扑棱带蹬踹的，把两个拉她的妇女都给踢倒在地。 凌城燕离开几步，不管，也不催促，静静地旁观。 王连生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伸手拽了看热闹吃瓜的媳妇儿，匆匆挤开人群，上车离开了南里大队。 车子驶离南里大队，开上村后的柏油马路，凌城燕侧头挑眉，带着点儿笑谑道：“跑什么呀？有事说事，把事儿说明白不好嘛？” 王连生扭着头看着车窗外，半天没有作声。 凌城燕也没再继续撩拨，专心开车，却不想王连生突然道：“根本说不明白。” 凌城燕微怔，随即了然，这是说周秀英无理反缠，根本无法沟通，是吧？ 五月中旬，大军区的篮球比赛终于拉开序幕。 身为惠城军分区篮球队的队长，凌城燕的车子交给马大军，然后率队去了省城。 省城是大军区驻地，包括两个省，三十多万军队。 各个军分区、集团军部队等等选拔出来的篮球队，足足几十支，初期采取分组淘汰赛制，进入八强后，再两辆捉对厮杀，最后决出胜负。 惠城篮球队一到，就很快引来关注，无他，惠城是唯一有女兵的篮球队。凌城燕是唯一参赛的女兵，还是篮球队长。 报道之后，住进招待所，稍事休息，就到了午饭时间。 凌城燕拿着饭盒走进食堂，瞬间吸引了无数关注的目光。所有人都好奇地打量，想知道唯一一个参加篮球赛的女兵是什么样。 凌城燕目不斜视，对无数道目光视若无睹，和队员们一起去窗口打饭打菜，然后寻一个座位坐下用餐。 表面上，平静无波，凌城燕心里也颇有些震动：果然，大军区气象不同，她进门时匆匆扫了一圈，就看到好几个气息慢而平缓的人，这些人都是练过的，功力不低。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二十章 逛街，初赛 第一百二十章 单打独斗，她并不怕谁，但若是那些人一起上……没交过手之前，她都不敢大意。 凌城燕默默将那几个‘练家子’看在眼里，记下他们的长相特征，准备找人去打听打听，这些人所属的单位，是否有在一个球队中的…… 让凌城燕没想到的是，篮球赛没开始，她先与其中几位会了会。 此次来省里，由邢参谋亲自带队。 到达后，队员们在招待所休息，各领队集合开小会。 各队并不做约束，只要不出军区大门即可，在大院里逛逛是可以的。 吃过午饭后，派去找场地的张万祥等人跑回来，说是几个篮球场都被占下了，他们排在了后边，要等一个小时。 凌城燕点头，招呼人打了几壶热水拎着，又特意拿出一个小纸包交待：“每个壶里放一小撮。” 张万祥蘸了一点白色粉末一尝，当时就咧了嘴巴——呸，真咸，齁死他了。 “……噗，排长，咋是盐啊？不会越喝越渴嘛？” 凌城燕凉凉地看他，像看个傻子。 张万祥也察觉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俺就是想着咸盐吃多了齁得慌……” 郑红伟都听不下去了，伸手把这个憨憨扯了出去。 打了水来到篮球场，隔着几十步，凌城燕看着篮球场边围着的人，就微微蹙了蹙眉头。那边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好像发生了矛盾。 她打发了两个人过来，张万祥回去送信，剩下一个赵大虎在这边排队……可她没看见赵大虎。 两种可能，第一赵大虎离开了；第二种可能，被围在中间的就是赵大虎。 鉴于对赵大虎的了解，凌城燕马上就确定是第二种。 她脚步未顿，淡淡吩咐：“把水壶放远些。” 郑红伟头皮微麻，立刻拉着张万祥跑步把水壶放到安全处，一路跑去跑回，追上凌城燕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人群的外围。 “……就是我们早来的！”赵大虎气愤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然后，就听到有人压着声音，恶狠狠道：“你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在这里装大头？呵，早来的，早来的有什么了不起？人都没到齐，一个人在这里占坑吗？” 另一个附和：“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有理啦？” 凌城燕不再听下去，冷冷开口：“难怪这么臭，原来有人随地拉屎拉尿，真是没脸没皮！” 凌城燕这话一出，围着的人，不管是闹事的，还是看热闹的，都听到了，齐刷刷回头。 凌城燕脊背挺直，毫不示弱地往前走，人群竟下意识地往两侧退，给她闪开一条路来。 凌城燕不疾不徐地迈步往里走，张万祥等人都跟在她的身后。 外围看热闹的人立刻亮了眼睛，满脸都是兴奋：另一边儿的人来啦，好啦，好啦，要打起来，这回有大热闹看了。 走进人群，凌城燕也看清了场中的局势。 赵大虎正对上的是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差不多有一米九，矮的也将近一米八。两人中，反而是稍矮些的更矫健敏锐，浑身充斥着力量感，正是凌城燕中午注意到的人之一。 刚刚从人群里走过来，她听到有人议论，这两个是驻豫省的8*军的。凌城燕当时注意到的，中午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练家子。 凌城燕站定，对上两个身高体壮的大汉，却没有半点儿怯弱和畏惧，神色始终淡淡的。 她刚才一句话，这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此时都撇开赵大虎，转向了凌城燕。 高个子的挑着眉，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来，道：“啥时候轮到母鸡打鸣了……咯咯……噗！” 凌城燕手一动，对方就突然捂住了嘴巴，咯咯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唾沫落地有声，竟然夹着一颗石子儿。 “你居然敢动手？”矮子略矮的那个变了脸，质问瞬间挥拳朝着凌城燕砸过来。 凌城燕的头微微一偏，让开直奔她面门的拳头，抬手一挡，众人都没看清她如何动作，对面的人已经被她一个横腿扫中，躲无可躲之下，只能生生受了一下，剧痛瞬间传来，仿佛腿骨都断了。 但，他又很清楚，他的骨头没事儿，之所以这么疼，大概是踢在了经络穴位上。 一出手就把石子打进对方的嘴巴，出脚就准确地踢在经络穴位上……这不仅是普通的练过功夫，只怕还是以内功见长的。 要知道，练习外功的人，练的是强横的身体，猛打猛冲的路子，不会详细研究人体的经络穴位。 而且，她出手绵里藏针，讲究的四两拨千斤，一招制敌，也明年是内家功夫的路数。 阴阴的。 两人一交手，高下立判，对方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察觉到不是敌手，也不恋战，立刻后撤，跳出圈外，果断地抱拳拱手：“是我们的不是，对不住了。” 说着，伸手扯了捂着嘴的同伴，挤出人群，灰溜溜走了。 凌城燕没有阻拦，抬头去看赵大虎，见他只是被人拉扯的衣服有点儿皱巴，看上去有点儿狼狈，脸上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也就放了心。 郑红伟和张万祥等人主动地劝散看热闹的人，簇拥着凌城燕和赵大虎来到篮球场一边的台阶上坐下，有人跑去把水壶、缸子啥的都拿过来。 赵大虎已经认了错，很惭愧，排长打发他来排队，他没用，被人欺负了，还得排长来替他出头。 凌城燕拍拍低着头的赵大虎肩膀，淡淡道：“不用想不开，那两个人都是练过功夫的，从小的童子功。” 不是你太弱，是敌人太强，挨了欺负也只有心疼你，不会埋怨。 赵大虎黑脸发红，抬眼看看排长，眼神幽怨。 排长啊，你知不知道，你这话更扎心啊？！ 有了这短暂的一幕，凌城燕等人排队等场地，再没人敢上前争抢了。 看热闹的人也自动地散开一段距离，隔着十几二十米的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凌城燕只做不知，其他人则是又紧张又骄傲，他们惠城是女队长咋了？有队长在，他们走到哪里都能挺直腰杆了，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题外话－－－－－－ 码了三更，先更，后边还会码，不过更新可能很晚了。 第一更。 汗，发错了，题目自己改不了，明天找编辑。 7017k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逛街，初赛 场地有限，队伍也多，一支队伍只有一个小时的练习时间。 凌城燕就看着其他人练习偕同配合，练习抢断、运球和上篮等等，都是最基本的，没有什么花样，其他人看了一阵也没了兴致，特别是凌城燕，表现的就像是在最后边防卫的，没多少攻击性，连上篮都没有，倒是指挥控场能力不错，人员经她指挥，前进、后撤都很协调，很有法度。 于是，众人对凌城燕的戒备放下不少，只当她是防卫队员，并不擅长上篮得分的。 练习完，邢参谋也正好开完会回来，传达过比赛赛程和他抽签分组的结果后，很大方地一挥手：“难得来趟省城，愿意出去转的可以出去，出入和我报备一声就行。必须两人以上行动。” 都是年轻人，好奇心重，得了允许，都像出去逛逛。 凌城燕原不打算出门，经过篮球场一事，她又给加了一条，三人以上行动，遇上人挑事，不用搭理。 “……今天要是跟人打架，受了伤直接没法上场，不受伤也可能受到处罚取消比赛资格，那可就真如了别人的愿了。” 众人心中警惕，都答应着，约着相熟的一起出门。 凌城燕自然是和汽车连的人一起，出了门，也没目的，随意地逛过去。 省城很有些特色景点，几个粗汉也没人想去看什么泉水、湖水的，就随意地看看街景，走到省百货大楼时，四层的楼很是气派，面积也大了不少，于是，一行人自然进去逛了一圈。 吃的喝的，暂时不用买，凌城燕逛了一圈，倒是多看了成衣柜台几眼。 去过海市，见识过十里洋场的繁华，省城百货的服装款式就不太够看了，但胜在用料扎实，款式大方，而且，居然有专门的高档服装不要布票，只是价格偏高百分之十到十五。 还有文具柜台、小百货柜台，都有些新鲜玩意儿，他们要参加比赛，至少也要初赛结束才能回去，凌城燕也没急着购买。 出来后，他们随意地逛着，四个人一起出行，加上凌城燕的武力值，没有什么地方不敢去的。 小街巷子里，颇有些年代久远的院落屋舍，青砖青瓦古色古香的，凌城燕有兴趣，其他人也就跟着逛。 进了小巷，仿佛进了另外一番天地，许多小巷子的院落房屋，临街开了门，也没有匾额、幌子，只是到底与普通民居不一样，小饭馆会有香气飘出来，理发店也是开着门的，稍稍一注意，就能看到里边的格局不一样……还有移动的摊子，修自行车、修钢笔、修雨伞的，甚至还碰到一个磨剪子锵菜刀的。 几人随意地逛着，走的口渴了，在一个大妈的白色木箱子里，买了几瓶汽水喝了。八分钱的汽水，瓶子回收，要是带走瓶子，要五毛钱押金。 随意地走走转转，没想到经过一个陈旧的院落，里边堆着好些个旧货，破旧家具、酒瓶子、旧书、旧纸，甚至破旧衣服布料等等。 其他人没有兴致，倒是凌城燕提议进去看看。 她直奔那一堆一堆的旧书旧纸去了，大多数是作业本、报纸、包装纸这些，旧书也不算少。 凌城燕蹲着翻了一阵，找出七八本书来，有两本是小孩儿看的画报，剩下的几本很有些破旧了，纸张泛黄，还是毛笔字的手抄本，一起来的都有些奇怪，却没人敢问。 她又去瞅了瞅那些破旧家具，没看见什么好东西。 回到招待所，凌城燕找了块干布，把书页细细地擦拭了，有些折叠破损，她也进行了修补。最后，用买来的牛皮纸给基本旧书都装了反而封皮。 这些书最少也得上百年了，纸张泛黄发脆，但字是真的不错。她没有看到印鉴，不知道是何人所书，就寻思着，带回家给小杏、小雨做个字帖也是好的。 何况，书中内容，也值得好好看一看的。 有了这几本书，凌城燕挺高兴的，省城不算白来了。 第二日，比赛正是开始。 惠城分区第一个对手是豫省一个分区队，凌城燕上场前观察过，没有特别招眼的人物，果然，上场后，她只发挥了两成，就领先二十多分拿下了比赛。 经过这一场实战，还有些注意惠城分区队的人也撂下了，惠城队这个女队长，确实有些本事，但也有限，打打普通军分区队还行，对上大集团军的代表队，根本不够看。 开战了，凌城燕不再让队员出去乱走乱逛，没有比赛时，就去各场地看其他队的比赛，了解各队的实力情况，特别是她想要了解的几支队伍。 经过打听了解，她基本摸清了那几个人的来历，都是大集团军出来的，大部分是侦察兵，也有两个是警卫连的，切切实实的高手。 让她略感满意的是，这一次来参加的高手不算少，却都是不同队的，最多的6*军篮球队也只有两人。 隔一天，惠城队又打了两场，这一次还都是军分区队，凌城燕打的更加放松，几乎没怎么动，都是作为其他人的助攻，最后，分别以领先12分、领先14分的优势连下两局。 三场连胜之后，惠城分区代表队已经锁定了小组出线名额。 之后又打了两场小组赛，凌城燕打得更放松了，几乎放开手让其他人去拼去抢，两场都以小比分优势获胜。 等有人复盘比赛时，赫然发现，惠城分区代表队的五连胜，虽然看似越大越吃力，领先优势越来越小，但作为五连胜进入第二轮的队伍，谁都不敢轻视了。 此次参赛的六十多支队伍，小组赛后，淘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晋级，开启了第二轮小组赛。 凌城燕看着进入第二轮的队伍名单，嘴角抿了抿：淘汰的都是各军分区代表队，留下的，一半以上都是野战军、空军、海军代表队了。 这就相当于府兵和正规军队了，两者之间，不论军事素质、身体素质，都是有差距的。 第二轮比赛抽签结果： 惠城队的第一场就遇上了硬茬子，某海军代表队，他们第一轮淘汰赛的战绩同样是五战五胜。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门 凌城燕看过这支队伍的比赛，并没觉得压力多大，召集队员练习时，重点针对对手做了战略战术的布置安排，队员们经过几场球打下来，对凌城燕的指挥权越来越认可，配合执行力度也越来越彻底，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也都跟着不紧张了。 这边，凌城燕积极备战第二轮比赛，惠城大院门口，凌家却又来了访客。 王连生下班骑自行回家，就在大院门口看到了互相搀扶着的周秀英和王莲香。 周秀英是小脚，青灰色的大襟褂子，黑色的裤子，裤脚还扎着，一副标准的农村老太打扮。王莲香倒是穿着一件七成新的白底小碎花衬衣，容貌也算清秀，但她明显拘束紧张的。 大院门口两个持枪站岗的士兵，让娘俩收起了在家时的嚣张，浑身拘谨，连打量进出的人，都是低着头偷偷的。 “二哥！二哥！”一眼看见王连生，王莲香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声叫上了。 “不得大声喧哗！”站岗的士兵呵斥道。 王连生看到了母女二人，身体一僵，还是下了车子，走过去：“这是老家来的人，第一次来。” 王连生解释一句，引着周秀英和王莲香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询问她们怎么来了？ 周秀英一看见王连生，就开始抹起了眼睛：“你个不孝子，你娘在家都给人欺负死了，你都不管不问啊……” 王连生脸色更难看了，声音也冷下来：“上一次大伯说的很明白了……” 王莲香比老娘活泛的多，使劲儿拉了老娘一把，暗示老娘别哭，别惹怒了二哥，真的甩手不管了，她们这一趟就白跑了。 王莲香扯着王连生的衣角，一脸可怜兮兮道：“二哥，你帮帮大姐吧，大姐被高家撵出来了，她好不容易怀的孩子高家也不认，说大姐克夫，姐夫判刑都是大姐妨的，说大姐肚子里的不是姐夫的骨肉……大姐回了家天天哭，不吃不喝的，二哥你得救救大姐啊，你要是不救，她可就真的活不了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要是死了，小孩儿也得跟着，一尸两命啊，二哥……” 王莲香先是哀哀诉说，最后一句又重点出击，一声二哥更是叫得余音袅袅，悠悠荡荡，牵人心魂啊。 只不过，王连生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脸也彻底黑沉下来，厉声呵斥：“好好说话！” 不好好说，就闭嘴！ 谁家好好地大闺女会这样拿腔作势、娇柔作态？丢人现眼！ 王莲香还从未见过二哥发脾气，真拉下脸来，王莲香才发现，向来和软好说话的二哥，居然如此可怕，她瞬间就吓得白了脸，闭了嘴，一声不敢吭了。 “冲你妹妹发啥脾气啊？……”周秀英一看不乐意了，立刻护起了闺女。 王连生却已经寒了心，不愿意听周秀英再胡搅蛮缠下去。 他轻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里已经吗没有半点儿情绪，冷冰冰的，仿佛都是冰碴子：“你们俩回去吧，我早已经被你们分了出来，断了关系……”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周秀英和王莲香都是一喜，心想老二到底是心软的，别看说气话，哄一哄、诈一诈，也就哄回来了。 却没想到，母女俩的喜色还没浮上脸，就被王连生接下来的话给吓破了胆。 “赶紧回去，别在这里闹事，否则，被当做敌对分子抓了去，可不是判刑那么简单。这里是军队，那些人手里拿的可是真枪，遇上闹事的，开枪打了也就打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完，甩下娘俩，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院。 周秀英和王莲香都傻了，想和在家时那样哭闹，却到底害怕王连生刚刚那句话，真怕被人开枪给突突了。 死了白死，岂不冤枉？！ 母女俩连大门口都不敢靠近了，隔着几十步远远地徘徊……跑来一趟，就这么一所无得地回去，实在不甘心。 正纠结着，从大门里走出来两个年轻的军人。 其中一个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王家二婶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周秀英和王莲香仔细一看，才认出是一个大队的吴青云，跟着凌城燕一起参加民兵比武，又被特招入伍的。 娘儿俩也顾不得考虑这许多，两眼一抹黑，又走不得，留不下的两难纠结着，一下子看到个认识的人，登时激动兴奋地扑上来，想要诉说，想要请求待她们进门找王连生。 吴青云却根本不给她们发挥的机会，和同伴打声招呼，就疾步走上前来，拉着周秀英的胳膊，半搀扶半架着远离了大院门口，看不见站岗的值班士兵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俩咋敢在大院门口打转的？你们不知道正在打仗吗？军区大门是戒严状态，陌生人停留、窥探，都可以就地处决……就是枪毙！前天就才毙了两个，死了还被确认是间谍特务，连家里人都受了牵连……” 一边说，吴青云一边架着周秀英走到路口，拦住一辆人力三轮车，拿了几块钱给人，委托蹬三轮的大叔帮忙买两张车票，看着人上车。 前些日子下大雨，大叔蹬三轮车摔了，还是吴青云正好出车回来，把他送去了医院。 如今，吴青云托付他送俩个人去车站、帮着买买票送上车而已，哪有不应承的，连声答应着，帮着吴青云一起，把周秀英和王莲香扶上三轮车，挥挥手，瞪着三轮车走了。 坐上了公共汽车，眼瞅着离开了惠城，王莲香才回过神来：“吴青云是二哥指使的，一定是！” 周秀英脸色不太好，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像丢了魂儿，整个人浑浑噩噩、木木呆呆的。 她一直认为最好糊弄、最听话的儿子，真的变了。不认她这个娘了。 王莲香一下子回过味儿来，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一定是那个凌城燕那个死女人挑唆的，要不然，二哥不会变得这么绝情，他不认我这个妹妹也就罢了，居然连娘都不认了……要不是想着给二哥留脸面，我早就找红喜出面去办这事儿了，哪里用着跑大老远来这里……” 周秀英突然抓住王莲香的手，死死攥住：“他本就不是你亲哥哥，不认就算了！”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来了，雨夜、雷区 车辆装好，直接盖好雨布，随车人员趁装车的功夫吃饭休息，然后，开车连夜出发。 这一次，车辆直接向南行驶，最初还是丘陵平原，几天后，变成了盘山路。 连凌城燕都是第一次跑这么坡陡弯急的盘山路，跑半天，车子还在盘山路上绕圈圈，往下看，盘山公路像是来回曲折的线，看不到首尾。 这一趟任务，主要是时间赶的紧，两个人轮班，一人开车一人休息，除了加油、加水吃饭，车子几乎不停。 一口气跑了十多天，山势越来与陡峭，天气也越来越潮湿。 凌城燕捧着全国公路地图，默默地抬头看向前方，他们已经到了西南省，距离边境冲突地区很近了。 开车连续跑了十多天，所有人都很疲惫了，却也都隐隐兴奋，谁也没想到，他们作为后勤部门的汽车兵居然也有机会上前线。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他们送货的目的地并不是前线，物资运到边城一个驻地卸了车。 许多车辆输送物资，短短一段距离，凌城燕就看到了至少六个省份的车牌。 因为车辆比较多，卸车还等了些时间。 凌城燕正好连续开了几个小时车，这时就在车上裹着大衣睡着了。 突然，车窗被人敲响，凌城燕睁开眼看出去，是一名指挥排队秩序的军人：“可以进去了。” 凌城燕答应着，连忙打火发动车子，开进去卸车。 车子停下，凌城燕跳下车到一个阴凉里等待，就看见马大军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班长，俺突然拉肚子……” 凌城燕摆摆手，马大军立刻就住了嘴，乖乖地跟在一群人身边。 连续跑了十好几天，大多数人都很累了，加之环境不允许，连平常爱说爱笑的，今天也都没人出声，安静地等待着。 一辆又一辆车卸完，开出去，终于轮到了凌城燕他们的车辆，天色也黑了。 凌城燕的车子是第一个，卸完之后，马大军把车看出去，凌城燕等待其他车辆。 突然，来了一队人，将所有卸完的空车召集到了另一个停车场，然后，检查车辆情况，加油加水…… 汽车兵们忙碌的同时，已经跑步过来几队人，凌城燕看一眼，就目测出是三个连，另外，还有人紧急运送过来一批物资。 人员登车，物资装车，车辆的快速检修也完成了。 前头有一辆车带路，二十来辆车子跟在后边，出发了。 凌城燕在车队里就是头车，这一次顺次成了第二辆车。 车子驶出驻地后，突然下起了大雨，道路本就不好走，大雨冲刷之下，路面坑坑洼洼，更加泥泞难行。 这么艰难的道路，头车开得却不慢，后边的车辆也都技术不错，都跟上了，没有掉队和故障。 走了两个多小时，头车突然停了下来。 头车上有人穿着雨衣跳下来，走过来和后边的车子说明情况：“前头就是战区，随时可能有炮火、流弹袭击，大家都提起精神来……前头的战士们一天一夜没有给养了，咱们再不送上去，战士们就该挨饿了。咱们能让战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吗？能让战士们赤手空拳面对敌人吗？” 当然不能！ 所有人的疲惫都消失了，一个个心情亢奋，当然，也难免紧张，车辆重新启动，继续前行。 没多远，凌城燕就看到了有车辆燃烧后的残骸，占了半条路。 大雨仍旧下着，凌城燕的目光微凝——她在一辆车辆残骸上看到了一只钢盔，钢盔上几个弹孔，格外醒目。 虽然是第一次亲临这个时代的战场，凌城燕却知道，战场之残酷，没有亲历过的，永远想象不出来。 头车的人说是炮火覆盖、流弹袭击，但据凌城燕了解到的，很多东西，远比火炮攻击更加恐怖，比如地雷，比如小队敌人的潜入式骚扰作战。 地雷是防不胜防，一旦遇上雷区，很可能就是车毁人亡。 小股敌人潜入袭击，大都携带杀伤力比较强的武器，万一遭遇，也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造成人员伤亡。 其中，地雷威胁最大的是头车。 终于，头车再次停下。 停车的同时，车灯也随之熄灭。 所有人下车集合，扛了车上卸下来的物资，徒步穿过一片茂密的山林，送上前线。 凌城燕毫不犹豫地扛了两个木箱子跟在头车几个人后边，大雨虽然让道路泥泞难行，但很好地掩饰了他们行动。 有个国字脸的回头嘱咐：“注意着脚底下，万一觉得踩了什么硬东西，停住别动，咱们有最好的排雷兵，万一踩了雷，只要你判断准确，不乱动，就有很多可能排掉地雷，捡回一条命……” 这番话一个一个往后传，所有人都提点起十二分精神，注意脚底下…… 凌城燕突然手一抬，一条银环蛇被打中七寸，软塌塌地从树杈上掉下来，摔在路边。 这个动作极快，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到，或者说没有看清。 那位国字脸的却看到了，回头朝着凌晨言打了个感谢的手势。 战场上瞬息万变，万一错失了军机，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结果，这一番提醒刚刚传到队伍最后，突然，前头突然响起一声爆炸。 凌城燕等人按照队伍里学的，立刻卧倒，躲避可能存在的流弹袭击。 其他人又害怕又紧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凌城燕却敏感地判断出，不是遇袭，而是——地雷。 略停，没有新的暴炸声，她躬身挪过去，就见前头带路的四个人，三个人已经倒下，只有一个捂着胳膊挣扎着站了起来。 凌城燕伸手检查三人的情况，其中一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另外两个人却明显还有抢救的可能。 她连忙从身上解下急救包，手脚飞快地替两人简单包扎伤口…… “……安排人将他们送回去，剩下的人继续前进。”凌城燕抬头看过去，声音清冷明确，不是商量、不是请示，而是陈述。 那人捂着胳膊，看着地上的战友，嘴唇动了动，到底是点了点头。 运送的物资里就有担架，立刻上来抬了三个人，包括那位已经牺牲的国字脸同志。 －－－－－－题外话－－－－－－ 先更后改 7017k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来了，雨夜、雷区 车辆装好，直接盖好雨布，随车人员趁装车的功夫吃饭休息，然后，开车连夜出发。 这一次，车辆直接向南行驶，最初还是丘陵平原，几天后，变成了盘山路。 连凌城燕都是第一次跑这么坡陡弯急的盘山路，跑半天，车子还在盘山路上绕圈圈，往下看，盘山公路像是来回曲折的线，看不到首尾。 这一趟任务，主要是时间赶的紧，两个人轮班，一人开车一人休息，除了加油、加水吃饭，车子几乎不停。 一口气跑了十多天，山势越来与陡峭，天气也越来越潮湿。 凌城燕捧着全国公路地图，默默地抬头看向前方，他们已经到了西南省，距离边境冲突地区很近了。 开车连续跑了十多天，所有人都很疲惫了，却也都隐隐兴奋，谁也没想到，他们作为后勤部门的汽车兵居然也有机会上前线。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他们送货的目的地并不是前线，物资运到边城一个驻地卸了车。 许多车辆输送物资，短短一段距离，凌城燕就看到了至少六个省份的车牌。 因为车辆比较多，卸车还等了些时间。 凌城燕正好连续开了几个小时车，这时就在车上裹着大衣睡着了。 突然，车窗被人敲响，凌城燕睁开眼看出去，是一名指挥排队秩序的军人：“可以进去了。” 凌城燕答应着，连忙打火发动车子，开进去卸车。 车子停下，凌城燕跳下车到一个阴凉里等待，就看见马大军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班长，俺突然拉肚子……” 凌城燕摆摆手，马大军立刻就住了嘴，乖乖地跟在一群人身边。 连续跑了十好几天，大多数人都很累了，加之环境不允许，连平常爱说爱笑的，今天也都没人出声，安静地等待着。 一辆又一辆车卸完，开出去，终于轮到了凌城燕他们的车辆，天色也黑了。 凌城燕的车子是第一个，卸完之后，马大军把车看出去，凌城燕等待其他车辆。 突然，来了一队人，将所有卸完的空车召集到了另一个停车场，然后，检查车辆情况，加油加水…… 汽车兵们忙碌的同时，已经跑步过来几队人，凌城燕看一眼，就目测出是三个连，另外，还有人紧急运送过来一批物资。 人员登车，物资装车，车辆的快速检修也完成了。 前头有一辆车带路，二十来辆车子跟在后边，出发了。 凌城燕在车队里就是头车，这一次顺次成了第二辆车。 车子驶出驻地后，突然下起了大雨，道路本就不好走，大雨冲刷之下，路面坑坑洼洼，更加泥泞难行。 这么艰难的道路，头车开得却不慢，后边的车辆也都技术不错，都跟上了，没有掉队和故障。 走了两个多小时，头车突然停了下来。 头车上有人穿着雨衣跳下来，走过来和后边的车子说明情况：“前头就是战区，随时可能有炮火、流弹袭击，大家都提起精神来……前头的战士们一天一夜没有给养了，咱们再不送上去，战士们就该挨饿了。咱们能让战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吗？能让战士们赤手空拳面对敌人吗？” 当然不能！ 所有人的疲惫都消失了，一个个心情亢奋，当然，也难免紧张，车辆重新启动，继续前行。 没多远，凌城燕就看到了有车辆燃烧后的残骸，占了半条路。 大雨仍旧下着，凌城燕的目光微凝——她在一辆车辆残骸上看到了一只钢盔，钢盔上几个弹孔，格外醒目。 虽然是第一次亲临这个时代的战场，凌城燕却知道，战场之残酷，没有亲历过的，永远想象不出来。 头车的人说是炮火覆盖、流弹袭击，但据凌城燕了解到的，很多东西，远比火炮攻击更加恐怖，比如地雷，比如小队敌人的潜入式骚扰作战。 地雷是防不胜防，一旦遇上雷区，很可能就是车毁人亡。 小股敌人潜入袭击，大都携带杀伤力比较强的武器，万一遭遇，也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造成人员伤亡。 其中，地雷威胁最大的是头车。 终于，头车再次停下。 停车的同时，车灯也随之熄灭。 所有人下车集合，扛了车上卸下来的物资，徒步穿过一片茂密的山林，送上前线。 凌城燕毫不犹豫地扛了两个木箱子跟在头车几个人后边，大雨虽然让道路泥泞难行，但很好地掩饰了他们行动。 有个国字脸的回头嘱咐：“注意着脚底下，万一觉得踩了什么硬东西，停住别动，咱们有最好的排雷兵，万一踩了雷，只要你判断准确，不乱动，就有很多可能排掉地雷，捡回一条命……” 这番话一个一个往后传，所有人都提点起十二分精神，注意脚底下…… 凌城燕突然手一抬，一条银环蛇被打中七寸，软塌塌地从树杈上掉下来，摔在路边。 这个动作极快，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到，或者说没有看清。 那位国字脸的却看到了，回头朝着凌晨言打了个感谢的手势。 战场上瞬息万变，万一错失了军机，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结果，这一番提醒刚刚传到队伍最后，突然，前头突然响起一声爆炸。 凌城燕等人按照队伍里学的，立刻卧倒，躲避可能存在的流弹袭击。 其他人又害怕又紧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凌城燕却敏感地判断出，不是遇袭，而是——地雷。 略停，没有新的暴炸声，她躬身挪过去，就见前头带路的四个人，三个人已经倒下，只有一个捂着胳膊挣扎着站了起来。 凌城燕伸手检查三人的情况，其中一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另外两个人却明显还有抢救的可能。 她连忙从身上解下急救包，手脚飞快地替两人简单包扎伤口…… “……安排人将他们送回去，剩下的人继续前进。”凌城燕抬头看过去，声音清冷明确，不是商量、不是请示，而是陈述。 那人捂着胳膊，看着地上的战友，嘴唇动了动，到底是点了点头。 运送的物资里就有担架，立刻上来抬了三个人，包括那位已经牺牲的国字脸同志。 －－－－－－题外话－－－－－－ 先更后改 7017k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排雷，遭遇 伤员和牺牲战友的遗体被送走，剩下的人还要继续向前，物资必须送上去，前线的战士们还等着他们的物资补给。 凌城燕招来一根两米多长的树枝，探索附近的道路。 一般情况下，地雷埋设会集中在某一区域。刚才牺牲受伤的战友已经替他们探到了雷区，凌城燕重点排查附近一片。 她左手扛着两只箱子，右手握着树枝慢慢探索，一米，两米，三米……十米……二十米……就在后边的人以为不幸遇上的只是一颗孤雷的时候，凌城燕突然反向一跳，扑倒在地，几乎同时，暴炸声再次响起，溅起无数泥巴草屑，还有其中裹挟着的致命的弹片。 张万祥和郑红伟差点儿喊出声来，暴炸刚刚结束，他俩就快步冲上去查看情况。 “别过来！退后，等着！”凌城燕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张万祥一听这声音，差点儿哭了，更着嗓子叫一声：“燕姐！” 凌城燕慢慢爬起来，一边揉揉自己的耳朵，一边道：“我没事。” “嗯。”张万祥应一声，又道：“燕姐，把你抗的物资放下，我替你扛着。” 凌城燕没有坚持，应一声，捡起树枝来看一眼，两米多将近三米的树枝已经被炸断了大半，不能用了。 她只得折回到确认安全的区域来，重新砍了一根更长的树杈，足有手臂粗细，她这次没有削去太多树枝，只做了简单修理，就又提着上前…… 亲自体会了一次，她大概知道了地雷的触发力度，触发时的手感，也多少有了些经验。 她这一次前进的速度略略快了一点，搜索宽度也扩大了一些，十几米后，她又触发了一颗雷，并成功跃开。 两次之后，她对触发的体会又深了一些，信心也又足一分。 换了一根树枝，继续探路。这一次，只隔了六七米的样子，又有一颗…… 这一片雷区不算大，却也足足拍出十七颗。凌城燕拿了树枝，重新排查一遍，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招呼队伍继续前行。 过了雷区，头车那个轻伤的战士重新来到前头——没有办法，他们这些汽车兵都是临时征调过来了，不认路。 不过，这一次，出发前，这位把一张地图递给了凌城燕。 “咱们要去的是二号阵地。” 凌城燕没说什么，接过来递给了身后的张万祥。 他们两个在前头走，尽管她还拿着树枝探查着路面情况，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失误——别说她这么粗陋的排雷方式，就是现代排雷仪器，排雷兵也有很大比例的伤亡。 天底下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凌城燕重新扛回自己的两箱物资，一边排雷一边前进，速度是比正常行军慢了些，但安全系数大了。 他们要做的是把物资安全送上去，稍慢一些，总比出现重大伤亡，彻底送不上去强。 雨之前小了一阵，又下大了，泼天泼地的，打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这种情况下，会加剧人体体能的消耗和热量的流失，一行人扛着物资在黄山丛林中行进，渐渐有人感到了吃力，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都默默咬牙坚持着。 又走了二三百米的样子，凌城燕突然停下来，朝后打了个手势。队伍陆续接收到信号，都停了下来。 凌城燕默默听了一会儿，把手中的两箱物资轻轻放下，然后握着探路的长树枝，脚步轻盈无声地往前走过去。 头车那位同志受了伤，失了不少血，加上大雨，刚才就一阵阵眼前发黑，快要撑不住了，一停下，就坐下闭眼休息。 剩下的人里，只有他认识路，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他必须撑着把供给队带到2号阵地。 张万祥不放心，隔着一段距离，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走了二十多步，他听到了前头黑夜里传来低低地说话声。 跟着车队一路往南跑，这几天他也接触到了一些当地百姓，南边的方言确实与北方不一样，但至少能听出是汉语。 眼下这说话的声音叽里咕啦的，可不像是汉语。他的头皮突然一麻——两军前线，不说汉语，那就是敌军了。 张万祥下意识想要出声提醒，张开嘴，又猛地抬手把嘴捂住。 然后，他就看到，刚刚略停了片刻的凌城燕突然动了。 雨夜，让他们行进困难，但也掩饰了声音和身形。 凌城燕几乎没有声音地跳跃，穿过一丛灌木，手中已经被她削尖的树枝准确地扎进了一个弯着腰挖坑的男人脖颈。 男人被她的力度撞倒在地，手紧紧捂着往外冒血的脖子，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变骤起，其他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影鬼魅的凌城燕折断脖子、踢中了头颅，眨眼，只剩下一人，也被凌城燕扼住了咽喉，不敢稍有动作。 “带我去找地雷！”凌城燕冷声命令。 没看见的时候，她只是猜测，但是这些人的动作，凌城燕就差不多确定了，前头她们遇上的雷，很可能就是这几个人埋下的。 他们埋的雷，牺牲了他们一名战友，伤了两个。 那两个伤的不轻，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胸腹，或救的及时，或许能救下一条性命，但身体只怕要留下残疾了。 对方雾里哇啦说了几句，凌城燕听不懂，但从对方的表情也能看出，不是什么好话。 呵，没想到，是个硬骨头。 凌城燕不跟他磨叽，直接动手将人捆绑起来，搜身，确定没有隐藏的武器，连同那个被她踢晕还留了一条命的一起，捆住，用枪逼着他们走在前头。 后边的人默默地跟上来，原本就保持安静的队伍，更加沉默了，似乎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有了两个好用的探雷器，又有头车那位同志把控方位，这一次队伍行进的比较顺利，半个多小时后，一行人到达了2号阵地。 第一次上前线的战士们，以为刚才的处处危机的地雷阵已经很恐怖了，但到了战士们驻守的2号阵地，看到驻守在第一线的人，他们才明白，之前的真不算什么。 －－－－－－题外话－－－－－－ 昨天发的两章居然有一章屏蔽了，没觉得写什么违规内容啊……愁死。 今天三更，第一更。 更新完还得去看一下，修改。 7017k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线，师傅保佑 为了躲避炮击，战士们躲在狭窄的洞穴之中，因为狭**仄，有的洞穴只能容下三四个人，所以，被战士们戏称为‘猫耳洞’。 除了拉撒，其他活动都必须在这狭小的洞穴中进行。 洞穴狭**仄不说，还特别潮湿，有的洞穴顶上都会滴水，洞壁上也往外渗水。还有无处不在的毒蛇毒虫，据说，有一名战士依着洞壁睡觉，再也没能醒来——睡梦里，他被毒虫咬伤了，失去了只有十九岁的生命。 若说这些，还不够直观，但看着驻守战士们皮炎溃烂的手脚皮肤，浑身红的黑的蚊虫咬伤痕迹，有的已经溃烂流脓，有的发黑，看着就很吓人。 运送w物资的众人，看到了前线战友的模样，原本想着到达后就能放松的，却更加沉重。 “哈哈，终于有吃的了。” “有药吗？老子的腿快烂没了……” “把老六、老三送回去吧……老三这回有救了。” 供给队好几天没能上来了，他们又有一人牺牲一人受伤，必须尽快把伤者送回去。牺牲战友的遗体也要尽快送回去，要不然，在这么潮湿闷热的环境中，很可能呢引起疫病。 来送供给的人，浑身的疲惫都没有人说了。默默地卸下供给后，立刻动手抬起一名伤员和一具遗体，前后只花了一刻钟，就快速地返程。 回来时，两个人形探雷器仍旧走在前头，由凌城燕押着，头车那名同志坚持走了一段后，也上了担架，受伤、淋雨，让他的情况很不好，体力耗尽，而且有了发烧的迹象。 还好，这一次，他们顺利地返回了车队。 凌城燕拿回了指挥权，命令所有人检查车辆情况，包括后车厢和底盘，不能错过任何可能的危险。 还好，没有发现危险，众人上车，返程。 这回由凌城燕开车走在最前边。 见识了危险之后，张万祥和郑红伟等人争着想在前头，都被凌城燕拒绝了。 雨还在下，道路非常泥泞。 几次车辆陷在泥坑里，需要前车拖拽才能脱困……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顺顺利利地返回了驻地。 头车那位同志坚持着交了任务，连情况都没汇报，就陷入了昏迷。 实际指挥者凌城燕，被召到了驻地领导的指挥所。 普通的平房，外边加了伪装，走进来就看到偌大一个房间，最醒目的就是中间摆放的阵地沙盘。 沙盘很大，很详尽，凌城燕一眼就看到了2号阵地的所在位置。 一名四十来岁，脸色又些黑瘦的中年人把她的目光、表情看在眼里，笑了笑道：“凌城燕同志，请你过来还想问一问，能不能把雷区和发现敌人的位置标注一下，看来，我不用问了。” 凌城燕眨了下眼睛，点头：“在这里标注吗？”她指了指沙盘。 男人微笑：“可以。” 凌城燕不迟疑，拿起几个标记的蓝色小旗子，准确地在沙盘上做着标记，一边标记一边说明：“我们行车到这里，换成步行，在这里，走在前头的同志踩雷，搜索排除了17颗，没有太明显的分布规律……” 做完标记，凌城燕就告辞出来，回了招待所休息。 他们连续开车赶路十多天，到了又执行了一趟任务，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非常疲惫了。 她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几乎是躺上床就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人叫醒的。 张万祥在门口：“班长，指挥部叫你过去。” 凌城燕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清醒过来，起身下床的同时，抓起备用的衣物穿戴上，从床走到门口不到十米，她已经连衣服的风纪扣都扣好了。手里拿着军帽戴在头上，凌城燕出了门：“好，我过去了。” 凌城燕到了指挥部，得到了一个新任务，车队明日运送一批伤员，前往后方医院。需要注意的是，最近的后方医院距离不到一百公里，但要沿边境走二十多公里，需要格外注意。 当然，会安排一个排的人手随行护送。 凌城燕领命回来，就召集自己车队的人动手，检修车辆，然后，尽量打扫了一下后车厢。 洗车暂时不具备条件，打扫打扫，伤员们上车后也好一些。 一切准备妥当，早起三点，趁相对平静的时间段，转移伤员。 车子开到野战医院门口，伤员用担架抬上车，一辆车能放三名伤员。每辆车跟着一名医护人员，跟着两名随行护卫的战士。 等所有伤员都上车，车队启动，出发。 车队驶出驻地，很快就看不到行人车辆了。 虽然战争暴发不到一年，但边境的原住民已经没有了，即便能看到村落，也都是空的，农田更是全部抛荒，南边气候湿热，植物生长迅速，抛荒的农田已经长出了茂密的杂草甚至灌木，和荒野差不多了。 路面破坏的不严重，车辆形势还算顺畅。 凌城燕是头车，除了马大军，还有一位随行的向导，也是此次护送连队的排长，姓石。 石排长二十四五岁年纪，黑瘦脸膛非常严肃，自从见了面，就彼此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再没作声。 凌城燕也是话少的，也沉得住气，倒是被夹在中间的马大军憋得挺难受的。 突然，石排长开口道：“前边有一段靠近边境线。” 正在胡思乱想的马大军给吓了一跳，然后就听师傅淡淡应着：“知道了。” 车子速度未减，只是闪了两下灯光。这是凌城燕警示后边的车辆，该打起精神来了。 车里，石排长把抱在怀里的木仓端了起来，即便光线昏暗，马大军也清楚地听到了检查木仓支的声音。 他默默地拿出自己放置在座位下的木仓，检查弹药，打开保险，上膛。 弄完这些，他才想起来扭头去看师傅，就见师傅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木仓，他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做好了准备的。 想起师傅百发百中的射击技能，马大军发紧的心都松了松，同时心里默默念叨：师傅保佑，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师傅。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程，遇麻烦 汽车行驶在黑夜里，车灯和车子的马达声很可能让自己成为目标。 热武器的战场上，往往看不见敌人，却足够敌人把你当成靶子。像她熟悉的弓和弩，却远比弓弩杀伤力大得多。 车子的速度加快了。 后边的车辆也立刻提速跟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段还是柏油路，不用担心有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沿边境的这一段路也越来越短，一半，三分之二，即将离开边境危险区域。 就在众人紧绷的神经想要松一松的时候，凌城燕突然提起了木仓，朝着车外，扣动了扳机。 枪声打破了平静，车厢里的人只是略慢了几秒钟，也开了木仓。 枪声里，突然连续响起几道暴炸声——马大军都傻了，他天天跟着师傅一起出车，车辆检修也是一起的，他真没注意到师傅什么时候准备的手雷。 枪声渐歇，车队通过了埋伏地点，不远处，驶上岔路，从边境公路离开。 车子开出去十几分钟，远离了危险区域，凌城燕打开车灯示意，车队靠边停车。 马大军跟着跳下车，兴奋地追着师傅询问：“师傅，是要回去打扫战场吗？您刚才那么神勇，一定打中了好几个，我要数一数，回去好给你请功！” 凌城燕横他一眼，淡淡道：“检查车队有无伤亡。” 打扫战场什么的，这小子是听书听傻了吗？他们这一趟的任务是转运伤员，最要紧的是尽最大努力把伤员转运到后方医院里去，尽快接受治疗。 亏他还想着请功？不怕被人给包了饺子啊？ 这些话，凌城燕没有说出口，但马大军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师傅对他的嫌弃，委委屈屈地闭了嘴。 经过检查，车辆全部顺利通过，有一名护送的战士被流弹打伤，不过伤的不是要害，车上的医护人员已经给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处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车队重新出发，这一次，没有再遇上什么袭击，两个小时候后，到达了后方医院。 迎着晨曦，伤员们被抬下车，送进医院。那一名受伤的战士也做了进一步的治疗和处理，然后，归队一起回了前线指挥所。 车队返程，又运了一批医疗用品和药品过来，这一次卸车之后，没有再接到特别任务，车队稍作休息之后，离开了指挥所。 他们返回借调的南部军区，往返前线运送物资、伤员，之后，也有两次执行特殊任务，给阵地送给养，接伤员。 每天紧张忙碌，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盛夏过去，迎来了秋季。 进了十月，惠城应该是秋收季节，天高云淡，秋风送爽了，南边前线这边，天气仍旧很热，一点儿凉爽的意思都没有。 难得有半天休息时间，张万祥几个商量着打一场篮球比赛，过来找凌城燕一起。 “我就不参加了，你们玩。”凌城燕直接给拒绝了。 之前的篮球赛也是因为命令，她不得不接，没有命令，她还没有欺压普通人的恶趣味。 马大军想上，却被嫌弃了，黏糊半天给安排了个替补队员。 马大军挺激动，厚着脸皮恳求凌城燕这个师傅给他压阵，还特意跑出去买了两大杯甘蔗汁回来。 南边是甘蔗的主产地，秋天是甘蔗的收获季节，因为驻军多，街上多了不少小商贩，有卖甘蔗的，也有拿甘蔗榨了汁售卖的，称甘蔗摊贩免费给榨汁，两毛钱的甘蔗就能榨两大杯。 凌城燕对鲜榨的甘蔗汁倒是挺喜欢，并不是特别的齁甜，清甜爽口，很是好喝。 转眼，一年又要过去了，街上小摊贩是越来越多了。 城郊的许多农民会担着自家种的水果、蔬菜送进城来，沿街叫卖。也有做了简单吃食出来摆摊售卖的，还有人兜售电子表、打火机这些新鲜玩意儿的，摆固定摊位的不多，流动的小摊小贩却是不少的。 马大军也捧着一杯甘蔗汁喝着，突然幽幽道：“咱们老家该收秋了，树叶也该黄了……” 凌城燕瞥他一眼：“想家了？” “嘿嘿……”马大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咱们出来三个多月了。” 凌城燕笑着摇摇头，看起了比赛。 当初调用他们车队的时候，并没有说归期，但最近，我方连下几个阵地，把防线向对面推进了好几个山头……对方损失不小，战事暂时有所缓和，送上去的物资少了，运下来的伤员也明显少了。 另外，前线的部队是三个月一轮换，他们先后熬走了两批人了，凌城燕估摸着，离她们换岗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 凌城燕没猜错，十天后，他们接到了命令，会有新一批车队来接替，他们要撤下去了。 十月末，甘蔗丰收，还有香蕉、芒果等许多水果也正值收获，凌城燕他们准备买一些当地水果，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他们买水果也是离开驻地，在返程的路上，没什么目的性，路边看见果园就停下车买一些。 直接从果园买，价钱很便宜不说，水果的质量也可靠。 就要回家了，所有人都挺高兴的，谁也没想到，还没离开桂省，就遇上一件事。 这一天，他们路过一片柚子园，看到果农们正在采摘大个的果皮金黄的柚子。这东西北方没有，他们商量一下，停下车准备买一些带上。 虽说开了好几辆车，但他们也不是搞批发的，就是军方的车队路过，买一些柚子自己吃。 果农们还挺客气的，跑回去询问生产队长后，答应卖给他们一些。 柚子不仅仅果肉好吃，树叶果皮都有特异香气，马大军、张万祥一群北方小伙子觉得新奇，等着也是等着，就和果农商量了，进果园帮着摘果子，顺便也学着给自己挑一些好果子。 二十来个大小伙子帮忙白干活，果农们当然愿意，主动教他们挑选柚子，还主动切了几只柚子请他们品尝。 吃着柚子，随意聊着天，气氛挺愉快的，没想到又来了两辆卡车，从车上下来的人看到好多辆大卡车，脸色就变了。 “你们的柚子怎么能私自出售，必须交给收购站，否则就是违反政策……”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一百二十八章 挑事儿 生产队长和两名果农连忙上前解释，说明凌城燕一行人的身份，又解释说就是路过买几只柚子自己吃，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交售任务。 可来人中一个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却很不耐烦，挥挥手道：“不能卖，你们这里的柚子早已经编入收购计划了，一颗都不能往外卖。” 张万祥拉着马大军上前商量：“我们就是买几个尝尝，买的不多，你看……” “你们怎么了，还敢打乱国家的收购计划？”男人一点儿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反而瞅着他们身上穿的军装，皮笑肉不笑地道，“一群臭当兵的，还能到地方来逞威风？” 张万祥几个年轻新兵脸色变了，马大军就要上前理论，被郑红伟伸手拉住：“别闹事。” 转头对那人道：“柚子我们就买几个，并不会影响你们的收购任务。再说了，柚子园本就有一定的自主权，完成交售任务之后，剩余的就可以留作自食或者自用，买一点给我们并不违反政策。” 眼看着郑红伟说的头头是道，换成对方的脸色难看了。 “一群臭当兵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跑到我面前来指手画脚了？有本事你把小南国打趴下去，连个小南国都打不了，还有脸跑到我们眼前来装神弄鬼的，哈哈哈哈……” 这番话一出，别说郑红伟了，就连一贯淡然的凌城燕都冷了脸。 张万祥更是直接跳起来，就要去捶对方的狗头：“你说的轻巧，你知不知道，打小南国保家卫国，牺牲了多少战士？又有多少战士失去了眼睛、双腿……留下了终身残疾？” 马大军几个也愤慨道：“这还没离开边境二百公里呢，又不是有人在前方浴血奋战，英勇杀敌，你还能在这里安稳过日子？” “呵，浴血奋战、英勇杀敌怎么了？你们当了兵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要不然，要你们这些当兵的做啥？” 对方态度嚣张，根本没有半点儿认错的意思，反而抬着下巴，用鼻孔看着一群兵，嘲讽、挖苦、讽刺，乃至语言侮辱，特别是对为国牺牲的英烈和伤残的英雄们没有半点儿敬重，还口出狂言……张万祥气得就要跳起来捶爆他的狗头。 “行了！”凌城燕一声轻喝，比什么都管用，张万祥和马大军顿时清醒过来，齐齐扭头看向凌城燕，一脸强人怒气的模样。 凌城燕一脸寒霜，打量着对面的两个年轻人，淡淡地伸出手：“把你们的收购计划表拿给我看一看。” 刚才摘果子时，凌城燕和生产队长和社员们谈了不少，他们这里的柚子成熟比较早，产量也非常可观，每年只需要拿出二分之一的柚子来卖到收购站即可。 “你有什么权利看收购表？”对方瞅着凌城燕一脸讽刺、鄙夷，嘀咕道，“一个女人而已。” 社员们也对这些人对嚣张、无礼很愤怒，凌城燕的话也提醒了他们。 生产队长朝对方伸出手：“把收购计划拿过来给我们看看。” “收购计划能有什么问题，不用看。”对方没有给，只是语气态度上比对待军人们好了不少，隐隐透出一点心虚。 凌城燕笑眯眯道：“没问题就拿出来呗！” 生产队长和社员们纷纷附和，让对方拿出收购计划。 如今，允许社员进城卖农副产品了，进城卖的价格可比收购站给的高。 果子剩余一部分，社员们自己挑进城卖了，还能多一些进项。 这些人占了大头便宜不说，今年居然一颗都不想给他们留，做的太绝了，直接打破了社员们的希望啊，自然恼怒气愤。 何况，这几天态度恶劣，说话猖狂，也着实让人厌恶。 眼瞅着社员们气呼呼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质问，对方加司机只有三个人，对上一个村的人，登时就怕了。 年纪稍大些的为了平息事态，连忙挥手：“小陈刚参加工作，不了解情况，咱们收购计划仍旧是收九成，留一成……” 他这话没说完，已经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凌城燕又凉凉地开了口：“南边杨家寨的香蕉园只需要交六成，自己能留四成，你们不是一个县吗，怎么收购政策还不一样？” 刚刚有些缓和的社员们又燥动起来，又往前走了几步，七嘴八舌地质问上了。 往年，他们的果子只能卖给收购站，说是收九成，其实连八成都没有，收购站的人以果子不达级，压级压价还压秤……这些年来，收购站的人仗着权利，没少欺负打压他们这些社员们呐。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自己进城卖果子了，他们还想来欺压他们，说什么一颗果子都不能往外卖，这是坑他们的果子，断了他们的进项啊，心太黑了！ 社员们脑子转的慢，想的没有那么多，但有人提个醒，被欺压了多年的他们的怒气就升腾起来了。 “对，都是一个县的，收购政策怎么会不一样？把收购计划拿出来我们看看！” “对，拿出收购计划来，没有收购计划，今天你们一颗果子也别想带走！” “就是，没有收购计划，果子就不卖给他们！” “一颗也不卖给他们！” 凌城燕这时候就不做声了，默默退后，和战友们站在了一起。 到底，收购站的人怂了，说没带收购合同，他们回去拿，拿上合同来收果子。然后在社员们的怒骂声中，仓皇爬上车，掉头就走。 因为害怕紧张，车调头时，还撞到了路边的一棵树，咣当一声，车上的人也不敢下车，就怕社员们找他们赔树，车子加大油门，轰隆隆跑路，扬起一片灰尘。 “呸，讨债鬼，跑得还挺快！” “嘿，谁知道前头会不会还撞啊！” 社员们愤愤地骂着，引来一片笑声。 被欺压了太久，难得让他们占了上风、扬眉吐气一回，社员们心里畅快，骂几句也就是随口泄泄愤，倒是没有真想诅咒什么。 讨厌的人走了，生产队长回头来感谢凌城燕一行人，今儿亏得这些军人提醒，要不然，他们就被糊弄着把果子都贱价卖了呢。 －－－－－－题外话－－－－－－ 今天白天工作比较忙，没能摸鱼码字，赶着码两章先发出来，后边还有一章。 另，前头有一章被封了，没放出来，改了两次了还不是不合格。今晚更新后再改一改，争取通过，凌将军保佑。 7017k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应了，求人会不会？ 凌城燕从收购站的态度看到了商机，索性和生产队长商量，多买一些柚子，价格比收购价还高出一些。 生产队长和社员们对他们的印象很好，果子卖给他们都很满意，还主动替他们挑选好柚子装筐，过秤装车，积极热情的都没让张万祥他们搭上手。 车子开出来老远，社员们还在原地挥手送行。 马大军啧啧连声，却第一次没有聒噪不休，而是在心里暗暗佩服，师傅就是师傅，瞧瞧，多大会儿，好几个大妈拉着师傅的手不撒，恨不能当成自己亲闺女了。 过了一会儿，马大军看看渐晚的天色，问：“师傅，今晚咱们进县城，还是？” 这个县城离市区不算远，若是不进县城，多开一个多小时夜路，也就到了市区。 反正，闯过枪林弹雨的人，回到后方，是真觉得没有哪里去不得，哪怕跑夜路，也没有人害怕。 凌城燕抿抿嘴，看着车前头：“怕是去不了市区了。” 马大军低着头和一只柚子奋斗的，闻言猛地抬头看去，就见一辆卡车斜欠着，横在山路上，将整条盘山路都挡住了，根本过不去。 “师，师傅，前头那辆车……”马大军用力地眨眨眼，看清楚前头的车辆后，惊讶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乖乖，还真是厉害啊，前头刚说撞，这就真撞上了，还是撞山上。 马大军胡思乱想的时候，凌城燕开着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跳下车，朝后边的车子挥挥手，凌城燕就快步朝事故车辆走过去。 这个地方是个s弯，也不知司机是怎么开的，没甩到路下边的山沟里去，倒是撞到了里侧的岩石上，车前脸已经严重变形，一侧车前盖掀起，露出了大半个机器。 凌城燕先绕着车转了一圈，确定油箱无损，车头和机器损坏比较严重，前挡风玻璃也碎了，车里坐着的三个人都受了伤，司机趴在方向盘上，血呼啦的，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另外两个人被卡住了，人却是清醒的，看见凌城燕过来，也顾不得之前的矛盾了，连忙叫着救命。 凌城燕踩着踏板探头进驾驶舱看了看几人的情况，没有理会哭喊救命的两人，跳下车就往回走。 “你回来救救我们啊，你别走，你们是当兵的，居然见死不救……” 马大军比凌城燕慢了些，还在车头看机器损坏情况呢，听到年轻人这话，怒气又窜了上来，怒道：“求人救命，嘴巴还这么臭，死了活该！” 张万祥和两名战士扯着钢丝绳跑过来，听到马大军的话，嗤笑道：“跟他费什么话，他又听不懂人话！” “你，你们……”年轻人双腿被卡住动弹不得，剧疼已经折磨得他快昏过去了，听到这话，更是气怒攻心，差点儿直接厥过去。 旁边的中年人伤的更严重些，脸撞出去，恰好撞上了破碎的前挡风玻璃，满头满脸都是血。 可他也是清醒的，听到身边的年轻人求人还这么不会说话，是真害怕再让他多说几句，得了罪人，扔下他们不管。 “闭嘴！”这个蠢货，求人救命还不知道说句软和话？还真是，死了活该。 若是这一次能够得救，回去他就把人给打发走。 这种蠢货留着，以后只会受牵累。 张万祥带人把钢丝绳挂在事故车辆的尾部，凌城燕发动车辆，缓缓后退，事故车辆被拖拽着，慢慢调正了方向。 这时，狭窄的山路才总算空出一辆车通过的余量，凌城燕的车开到前边，又把事故车辆挂在车后，拖着慢慢往前走。 至于事故车里的三个人，拖正事故车辆之后，就用破拆方法，把人给拽了出来。 司机伤的很重，另外两个伤情略好点儿，腿却明显都断了。比较起来，倒是坐在中间的年轻人受伤最轻，大概因为腿部有档杆缓冲了一下，头脸被碎玻璃划伤也较轻，反正另外两个被救出来后，都昏迷了，只有他，一直紧紧抿着嘴闭着眼睛，凌城燕却知道，他没有昏迷。 走盘山公路本就不容易，又拖了一辆事故车辆，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 还好，提前安排了一辆车把三名伤员尽快送到县城医院进行救治。 等凌城燕他们拖着事故车辆下了山，快到县城的时候，才遇上来接应的单位车辆。 凌城燕把事故车辆交接给对方，婉拒了对方感谢的提议，没有进县城，绕个圈，去了市区。 这件事，对凌城燕一行人来说，就是个小插曲，把人和车送回去后，谁也没惦记，很快就丢到了脑后。 一路向北，几天后，他们途径江省，凌城燕这一次见识了瓷都的魅力。 也是巧了，他们同一天看到了瓷坯入窑，当天，还有开窑。 前头看到入窑的泥巴坯子毫无光泽，半点儿不起眼，经过了烈火淬炼之后，开窑取出来的，就是精美的瓷器。 这么华丽的变身过程，非常神奇非常惊艳，哪怕凌城燕，都觉得颇为震撼。 半个月后，车队终于回到了惠城。 已经是十一月，惠城的天气很冷了，亏得他们车上带着军大衣，也亏得他们到省军区复命时就领了一套新冬装穿上，这才避免了冻感冒的命运。 车子停稳，贺政委、邢参谋和连长指导员都等着了。 凌城燕带着出任务的一行人，列队敬礼：“……应到二十人，实到二十人，向首——长复命！” 贺政委和邢参谋就是来压阵的，实际接收的是连长和指导员。 连长还好，脸黑又绷着，看不出太明显的表情来。指导员却已经红了眼。 连长连连说了几个好：“好，好，都回来就好！” 随机，神色一肃穆，喊口令整队，请贺政委训话。 交了任务，解散。 凌城燕这才跟着几位领导回了连部。贺政委和邢参谋很知趣地回去了。 凌城燕把一个账本子递过去：“原本想着买些稀罕水果给家里人尝尝鲜的，一不小心买的有点儿多……” 连长看都没看，指导员吴玉树倒是拿过账本翻了一下，却也递回给了凌城燕。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三十章 儿子不认娘，还坑爹 “水果确实不少。这样，其他的就算了，带回来的水果我帮你们处理了吧。” 凌城燕毫不迟疑道：“全凭指导员安排，指导员受累。” 吴玉树和对面的连长交换一下眼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是个真明白通透的，听听这话说的。 凌城燕交待完自己的‘错误’，一身轻松地回了家。 她带回来的东西，张万祥几个已经给送回了家。 王连生上班还没回家，进门，凌城燕就看见小雨跟在石头身后，双手虚护着他，看着石头迈着摇摇摆摆的鸭子步，围着一大堆东西打转儿。 石头手里已经拿上了一颗橘子，小手拍着一颗大柚子，嚷嚷着：“吃，吃！” “石头，你看那是谁啊？”小雨看见了进门的凌城燕，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和喜悦，先抱着石头让他看门口。 “石头！”凌城燕弯下腰，张开双手。 她离家前，每每出发回来，只要这样，小石头就会像个胖皮球一样，扑进她的怀里来，软软地叫妈妈。有时候，还会搂着她的脖子亲一亲她的脸。 可是这一次，石头看着她明显陌生了，愣了一会儿，猛地回头扑进了小雨的怀里：“小姨……” “石头，那是妈妈呀，你不是说想妈妈嘛……”小雨忙提点，奈何小石头像是吓坏了，趴在她怀里不肯动，更不肯回头。 小雨有些尴尬地抱着石头，朝凌城燕笑：“姐，你这一趟出去的时候太长了……” 凌城燕有些失望地起身，笑着摇摇头，也不勉强胖小子，却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是久了些。” 这一趟特殊任务，连来带回差不多半年了。 小石头才一岁多，半年不见，不敢认了也是正常。 “小没良心的。”凌城燕摸摸小石头的脑袋，笑骂一句，进屋拿洗澡票。 这半年时间，虽说在驻地也有洗漱条件，但热水澡是没办法的，只能打一壶热水洗头擦澡罢了。 她都怀疑自己身上会不会有虱子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舒爽的衣服，好好松乏松乏。 小雨抱着石头进来，把石头放在儿童床上，凌城燕见小家伙拿着她买回来的陶瓷小马玩，就凑过去搭话：“石头喜欢小马呀？” 石头垂着头，不好意思抬起，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凌城燕：“那石头喜不喜欢真的大马？” “喜欢。”小家伙抬起头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凌城燕，满是希望。 凌城燕心中一乐，再接再厉：“石头想不想去骑马呀？” 石头眨巴着眼睛，有一点儿不敢相信：“真能骑马吗？” 凌城燕点头：“当然能啊，那边大院里就养着马，我偷偷告诉你哟，我还会骑马呢。” 小石头眼睛都亮起来了，小手抓住了凌城燕的衣角，道：“骑马，妈妈带石头骑马。” “乖，再叫一声？！”凌城燕张开手，却没有抱，而是满眼鼓励地看着石头。 石头略显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鼓足勇气喊了一声：“妈妈！” “欸！我的好儿子。”凌城燕伸手将小石头抱进怀里，举了几个高高，逗得石头哈哈哈地笑起来。 小雨收拾了一身干净的换洗衣服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松了一口气，跟着笑起来。 认过来之后，小石头从之前的不肯亲近，一下子成了粘人精，挂在凌城燕身上不肯撒手。 结果就是，凌城燕去洗澡，小雨抱着小石头跟着一起，一直把凌城燕送到浴室门口，这才挥手告别。 王连生下了班回家，捎回来了烧鸡和卤鸡杂，其中的卤鸡杂是给特意给凌城燕买的。 王连生推着自行车进门，把卤菜拎进门，就看见妻子正揽着儿子在剥柚子。 “进大门就看到好些人拎着南方水果，邢参谋家嫂子还问我要不要买点儿南方水果呢。” 凌城燕抬眼看他：“你没买点儿？” “嘿，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们回来了，我才不买。”王连生笑嘻嘻凑过去，向儿子讨吃的，“儿子，给爸爸一瓣橘子吃吧？” 小石头没作声，低着头把橘子瓣上的丝络摘干净…… 王连生有些尴尬，嘿嘿干笑着正要起身，嘴巴里却不防备被塞了一瓣儿橘子：“甜！” 王连生咧着嘴：“甜，真甜，儿子给的橘子当然甜！” 凌城燕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这橘子特别酸，小石头吃了一瓣儿就吐了，再不肯吃，一直抓在小手里，没想到是留给王连生的。 行，这娃是真坑爹！ 晚上，凌城燕指导着，炖了她带回来的腌鹅，加上王连生买的卤菜，很丰富的一餐饭。 凌城燕吃着手工大馒头，点头：“还是家里的饭菜香。” “妈妈，你们出去吃的不好吗？”小杏好奇地问。 凌城燕笑眯眯：“不是不好，是吃不习惯。南方都是吃米饭的，有馒头也和咱们这不一样，软趴趴的，一点儿没嚼劲……” 小杏自从回来就缠着凌城燕，让妈妈给她讲出发见闻。讲摘柚子，讲走盘山路，讲树林里遇到的大蛇…… 小姑娘听得入迷，连作业都不想写了。 “今晚你来妈妈这屋睡，写完作业过来，妈妈给你继续讲故事……”哄着小杏回房间写作业，凌城燕这才收拾行李。 转天，吴玉树把处理水果的钱交给凌城燕。 凌城燕把本钱扣除后，剩下的钱拿出一半来分给一起出任务的，另一半则征得大家同意后，寄给了几名他们认识的几名家庭困难的烈士、伤残军人家庭。 即便凌城燕亲身经历过冷兵器战争，但再次身临战场，还是让她高兴不起来。 那些趴在猫耳洞里、手脚溃烂的战士，大多数只有十八九岁，她见过的年龄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五岁，年华正好……却牺牲了。 或者失去了手脚，也有伤了眼睛、伤了耳朵的，成了终身残疾。 她如今不是大将军，能给予人的实在太少，不过是，尽她和战友们一份心意罢了。 －－－－－－题外话－－－－－－ 第三更，没赶上零点。 好困，还得再去改被封的章节。 7017k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兵来信，王文璋入学 这一次出特殊任务的所有人都得了嘉奖，凌城燕表现突出，荣获三等功。 颁奖在大礼堂里举行的，家属也特别划出一片区域，获准参加表彰会。 小杏上学去了，王连生请了假，带着小石头一起到了会场，见证了妻子（妈妈）的荣耀时刻。 表彰会之后，凌城燕又被连长和指导员叫到了连部。 然后就得到一个消息，这一年的新兵就要下连队了，凌城燕将要兼任新兵排排长，带分到汽车连的新兵。 对这个消息，凌城燕并不意外。 他们完成任务返回后就发现连队里少了好几名老兵，如今新兵下连队，新老交替，才能让队伍永远保持年轻和活力，以及最强的战斗力。 带新兵，去年凌城燕其实已经做过了，尽管，马大军只是叫她师姐。 今年，她自己要当师傅了。 动作很快，接到通知只隔了一天，新兵就到。今年人数少了，分到汽车连的只有八名。 得知有新兵，马大军和张万祥就很期盼，他们也熬成老兵，可以带新兵了。只是，看到寥寥八个新兵，两人都有些傻眼，咋就这么几个人嘞？这咋分？ 凌城燕毫无表情地把八个新兵作为一个班，编入了自己的排，成了三排四班。 然后，她没有主动给新兵派师傅，而是让新兵跟着老兵一起工作。她不想分配包揽，她就想看看新兵的主动性，和老兵们的互动，能不能找到合心意的师傅，能不能抢到好徒弟，全看他们自己的。 老兵退伍，马大军他们也有了自己的车。 凌城燕宣布完安排，老兵们最先反应过来，特别是跟着她出了趟特殊任务的，对她更为了解，第一时间就冲向自己看好的新兵，拉着就走。 张万祥和马大军居然看中了一个叫侯明启的新兵一人一支胳膊往两边扯，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最后，两人恶狠狠地提出对决一场，然后，在老兵们的不在意和新兵的惊愕之中，两人扛出千斤顶开始卸轮胎…… 新兵们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所谓‘对决’只是卸轮胎。他们刚才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新兵的到来没有激起太大水花，凌城燕没带新兵，清洗车辆和检修等体力活都是自己干。 新兵下连队没几天，凌城燕接到了去海军的王红军的信。 他也完成了新兵连训练正式分配下了连队，海军与野战军不同，又分后勤、港口和上舰。王红军被分到了向往已久的战船，非常兴奋激动，临上船之前，赶紧写信给家里和四婶，报平安，也是报喜。 凌城燕这一天没出长途，早早回来了。 她让小雨提前发了面，包大包子吃。干蚂蚱菜加粉条猪油渣馅儿，馅料比较散，并不容易包。 王连生下班进门，就看见妻子正和包子作斗争，拧着眉抿着嘴，一副使尽全力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了，洗了把手，接过妻子手中的半成品包子，把信递过去，道：“红军表现不错，下连队直接上舰了。” 凌城燕见他熟练地把包子包好，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打开信一目十行地看了，重新折叠收好，道：“我看了一些内部资料，咱们还是太落后了……你给红军回信，还得再提醒他一下，不能放下学习，争取考学深造。”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三岁孩子都能懂的道理。 国家积弱多年，尽管打走了外侮，阻挡了几次来犯之敌，但说到底还是用人命填出来的。若是能够改良装备，不但能够少许多人的牺牲，还能震慑外敌。‘不战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而想要实现装备改良更新，国力壮大是基础，所以发展经济；知识是动力，所以注重教育，提高知识分子待遇……国家修正过后的政策非常明确，就是要富国、强国，有多年积弱到发展壮大、国富民强，是挑战，更是机遇。 这样的机遇，赶上了，就是生逢其时。 王连生不是愚笨迟钝的，不用凌城燕提醒，他也想到了，所以很欣慰妻子与自己的思想能够同步，甚至有时候表现的比他看得还透彻、还深远。 他有时候会怀疑，之前是不是他眼瞎心盲，怎么就觉得妻子只是个柔顺的女子，忽略了妻子的见识和眼光呢！ “还是你想得周到，吃过饭我就写。” 一转眼，七字头画上句号，八字头正式开启。 自从特殊任务回来，老兵退伍，凌城燕出长途的次数多了不少，赶在年尾，还跑了几趟超级长途，其中一次去了东南海岸。 那里与西南边的战火纷飞不同，这里正有一场浩浩荡荡的变革拉开序幕。 一月末，凌城燕刚刚从东南出长途回到家，有几天休息时间，不用出车。 她终于有空联系了托儿所，小石头要上学了。 已经两周岁的小石头走路说话都很利索了，因为凌城燕带着早晚舒展身体的缘故，比同龄孩子都要高一点，体格子也壮实些，很有些力气。 这不，上学前一晚，就背起妈妈给准备的小书包在屋子里来回走，要睡觉了都不肯放下。 他的书包里放着一盒蜡笔，他自己喜欢的铁皮小汽车玩具，还有张万祥等人用弹壳给他拼的小手木仓。 小家伙昂首挺胸地走着，还时不时地停下，掏出小手木仓标准几下，模仿着电影里看到的姿势，两岁的小娃神情严肃，愣是表演出了大义凛然的气概。 小雨和小杏被逗得笑成一团，王连生也笑不可抑，上前拍儿子一巴掌，笑骂：“行了，赶紧洗洗睡觉去，明天早上起不来，可就耽误上学了。” 小石头这会儿满心火热，耽误上学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抬起小肉手揉揉后脑勺，啪嗒啪嗒跑去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凌城燕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和王连生一起送石头上学。 托儿所是大院自办的，就在家属院的一角，不太大的一个院子，一排房子。 天气冷，小石头裹的像个棉花球，短短的小胖腿跑的却不慢，一路跑在前头，不时回头催促一下爸爸妈妈。 王连生低声笑道：“希望小家伙上学的积极性能够保持下去，照这个劲头儿，是个读书苗子。” －－－－－－题外话－－－－－－ 先码了两章更出来，再继续码。 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王文璋长脸了 凌城燕抿抿嘴，道：“这会儿就盼着去学校和小朋友玩，还能滑滑梯、玩跷跷板呢。” 读书苗子，呵，期望很美好。 原想着，不是学期伊始，不会有其他孩子新入学，却是巧了，有一个营长的家属刚刚随军搬来，营长家属给安排在服务部工作，四岁半的小儿子只能送来托儿所。 凌城燕和王连生带着小石头还没到托儿所门口，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娘，俺不上学，你别不要俺……” 原本兴冲冲的小石头都愣住了，不往前走了。 王连生上前两步，将儿子抱起，一边往前走，一边做思想工作：“那个小子这么哭，好不好啊？” 小石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皱着眉头，很严肃正经道：“不好，丢脸。” 王连生瞥妻子一眼，压着笑道：“就是很丢脸啊。看他个子那么高，比石头还大，还不如石头懂事……”一边说一边摇头，一脸看不起的表情。 石头被老爹忽悠的挺起了小胸膛，点头道：“我不哭，不丢脸。” “嗯，好好听老师话，和小朋友们玩，中午爸爸放学爸爸就来接你。” 小石头扭头看向凌城燕：“妈妈呢？” 凌城燕道：“只要妈妈不出车，妈妈也来接你。” “嗯，爸爸妈妈都来接我。”小石头又确认了一遍，看着迎上来的托儿所阿姨，自觉从爸爸怀里溜下地，主动上前牵住阿姨的手，甜甜打招呼：“阿姨好。” “哎，小文璋好！小文璋真乖，和爸爸妈妈说再见！”阿姨很高兴，知道凌排长家孩子只有两周岁，早就做好了哭闹的思想准备，没想到这么乖，不哭不闹的，真好。 一对比之下，旁边那个四岁半哭闹不休的，就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了。 文璋……王连生的嘴角微微抽了下。 小杏大名王文瑾，石头大名王文璋，都是凌城燕取的。如今的妻子，是真的处事果断，有想法有主意，做事拿主意，很少想起来和他商量。 不知道，是不是他出事后，才把她逼得性格大变。他有些怀念当初满眼崇拜看着他的小妻子。 凌城燕没有注意身边男人的表情变化，只弯腰给小石头整理一下围巾和书包，道：“在学校和小朋友好好玩，听阿姨的话，今天妈妈不出车，中午来接你。” “什么时候是中午？”小石头虽然没哭，但明显笑不出来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妈妈。 凌城燕指指天上的太阳：“等太阳升到头顶，就到中午了。” “那太阳升到头顶，妈妈就来接我。”小家伙再次确认。 凌城燕捧起小家伙的脸，亲了亲他的大脑门儿：“在屋里玩，出来记得戴好帽子和手套……” 本来没觉得如何，这时候，凌城燕却突然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嘱咐，好多东西没教会儿子…… “走吧。”王连生拉了她一把，挥手和儿子再见，“太阳到头顶，我和妈妈一起来接你。王文璋小朋友，再见！” “爸爸妈妈，再见！”小石头看着慢慢走开的爸爸妈妈，很有些委屈，眼圈儿都红了，却强忍着不哭。 嗯，他不想丢脸，他不哭。 阿姨很有眼色，果断地抱起小石头往里走，一边指着大滑梯和跷跷板给小石头看：“咱们先去教室，认识一下小朋友，过一会儿，你就可以和小朋友们玩了。你喜欢玩滑梯还是跷跷板啊？还有许多玩具……” 小石头的注意力被阿姨给转移了，把委屈给忘了，哭也忘了。 看着小小班的阿姨抱着孩子进去，中班的老师看着还在哭闹不停的小子，真得有些无奈了：“要不，你们把孩子带回去，好好哄一哄，改天再送来？这么个哭法，孩子怕哭出毛病来。” “哎，俺还要去上班呢，这都迟到了……你别哭了，听没听到？别哭啦……再哭看俺不打你……”小孩妈妈很为难，然后就生气了，拽过孩子来，朝着孩子一顿狠抽，孩子哭的更厉害了，只是不敢拽亲娘不撒手了，反而被阿姨搂在怀里，委屈地嚎啕大哭。 他妈妈丢下孩子，匆匆赶去上班了，阿姨搂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孩子，长长叹了口气。 中午，凌城燕和王连生如约过来接王文璋小朋友，还给他买了他最爱吃的奶油蛋糕。 两片圆饼装的蛋糕中间涂着一层厚厚的白色奶油，一斤就卖一块五毛钱，能买得起的人家不多，大手如凌城燕，也只是偶尔给孩子们买一点解馋。 小石头看到爸爸妈妈很高兴，帽子歪着，围巾也只是搭在脖子上，手套不知道去了哪里……噼里啪啦跑过来，快到爸爸妈妈身边时，突然停住脚步，然后很‘文静’地踮起脚，牵住了爸爸妈妈的手。 凌城燕和王连生飞快地对视一眼，一起掩下眼中的笑意。 王连生蹲下替儿子戴好帽子围巾，又进教室替他找到手套戴好，一家三口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一进家门，小石头就丢开了‘文静’的面具，丢开爸妈的手，捧着装蛋糕的纸袋子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小姨，姐姐，吃蛋糕啦，奶油蛋糕！” 鉴于王文璋小朋友上学没哭没闹，表现良好，凌城燕和王连生决定给孩子们一个奖励，正好星期天凌城燕有一趟任务去省城，就带一家人去一趟省城。 省城有公园，还有小朋友最喜欢的动物园，当然，百货大楼和书店也比惠城大不少。 由于凌城燕这趟特殊任务一出去半年，小雨上学的事又耽搁了一个学期，小雨没有半句怨言，凌城燕却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孩子。 这一趟去省城，她也想着给小雨买两身衣服，再给她和小杏都买些书……如今，小石头也送了托儿所，下周一，她就送小雨去三中读书。 小雨已经通过了入学考试，到学校就直接插班进初中一年级读书。 虽然小雨上学耽搁了，但这孩子是真刻苦努力，夜校成绩极好，还自学了许多，初中一年纪的课程差不多能跟上。 等上了学，以小雨的努力程度，成绩还会有很大的提高空间……她还挺期待小雨将来考个学校，给自己挣一份前程的。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途，遇险 这一次去省城，是运送一些物资，送到即可，很简单。 凌城燕为了带孩子们多玩儿一会，前天晚上就把车装好了，星期天起个了个大早，一家人就出发了。 驾驶室只有三人座，副驾驶的两人座，还能挤下个孩子。 于是，凌城燕身边坐了小雨，王连生靠窗，两人中间坐了小杏。至于王文璋小朋友，困得没睁开眼睛，被爸爸抱上车之后，就窝在爸爸怀里继续睡，车子快到省城了，有一段缓坡山路，车辆爬坡下坡转弯的，他才醒过来。 小杏和石头都是第一次见山，很兴奋，看着矮矮的丘陵山坡，激动地喊：“山，大山！” 凌城燕回头看着两个孩子笑笑，王连生则给两个孩子科普，山分丘陵和山地…… 小杏和小雨还能听个意思，小石头是完全听不懂，眨巴眨巴眼睛，打个哈欠，又趴在了王连生肩膀上。 车子在城郊的目的单位卸了车，完成了这一次任务，凌城燕也就放松了，把车停在送货单位，出门搭乘公交车，先去了孩子们向往已久的动物园，让孩子们见到了猴子和大象，动物园里居然还有老虎和狮子…… 老虎凌城燕真见过，狩猎时还打过熊，倒是对于狮子、大象这些非本土动物挺新鲜。 一直逛到中午，一家人出来，找了个饭店吃了顿饭，然后去了公园。 公园里不但有漂亮的景致，还能在荷花盛开的湖面上荡舟。一家人玩得很开心，还在动物园和公园门口拍了照。 这里照相略贵，留下地址，照片洗出来之后会给寄回去。 看看时间不早，一家人又匆匆去了书店和百货大楼，买上想要的书和东西，踏着百货大楼下班的铃声出来，太阳已经下山，西边天空只剩下晚霞。 买了些吃的，开上车返程，晚饭就在车上解决。 这一趟省城之行颇有些仓促匆忙，但孩子们却非常高兴。 周一早晨，邢飞和大林小双他们早早地来叫小杏上学，小杏拿出买的新式橡皮给邢飞和大林，给了小双一只漂亮的小发卡。 说起小杏能去省城玩，小伙伴们都很羡慕。特别是大林子和小双兄妹俩，爹娘的工作都不怎么出门，就更没有机会带他们出门。 拉着小杏一路走一路问，省城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凌城燕送小雨去上学，之前通过了入学考试，插班手续也办好了，凌城燕只把人交给班主任就回来了。 小雨的班主任杨老师是位四十来岁的女老师，凌城燕把从东南省带回来的小丝巾送给她做礼物，拜托她多多照顾。 休息几天，把两个孩子都送去上学，凌城燕又接到一趟长途，这一次，她要去的是楚省，来回又要至少十天。 这一趟回来，也快过春节了。 出省的长途，都是两个人。马大军抢了个新兵当师傅，凌城燕这一次就带上了赵大虎。 赵大虎个子高，原本很瘦，入伍后能吃饱饭了，一年多把身体养的壮实魁梧了不少。 天很冷，但往南跑，相对来说，下雪天气会少一些。 凌城燕带着赵大虎一路向西南，因为不是什么特殊任务，不需要昼夜赶路，他们每晚都会找招待所住宿休息，夜里值班也是两人轮流起来察看，油箱改进后加了滤网，也不用担心有人偷油了，休息的还算不错。 跑了两天，行程跑了大半，眼瞅着还有一天差不多能到了，却下起了小雪。 雪不算大，路面却滑，行车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入夜，两人原本计划停车住宿的县城，却还有四五十里路。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也只能抹黑赶到县城住宿休息。 天阴着，特别黑，除了车灯照亮的一片山路，周围一切都沉在黑夜之中。 突然，前头有手电筒的灯光晃动，开车的赵大虎看了眼凌城燕，问：“排长，停不停？” 他们出车在外，有时候能遇上查车的，一般就是查一下驾驶证、行车证，再大略看一下车辆状况。而且，军车出来很少有人查。 今天看到有人晃手电筒，赵大虎这才询问要不要停车。 有手电筒的灯光，他们根本看不清对面的人，凌城燕略一迟疑，还是道：“停下看看。” 按照凌城燕和赵大虎的经验判断，还有三十多里路就是县城了，距离城区这么近的地方，一般不敢有人断道、打劫什么的。查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赵大虎对凌城燕很崇拜，听凌城燕让停，他也没含糊，直接打着转向灯，慢慢减速，在手电筒灯光二十来米的距离停了车。 车子停稳，凌城燕拎起他们装证件的书包下了车：“你在车上等着。” 赵大虎没有任何异议，答应着，车没熄火。 凌城燕跳下车，扬声道：“哪个单位的？” 对方的人也吼了一嗓子：“你们是哪里来的？” 声音未落，凌城燕已经看到对方四五个人朝这边奔了过来，而且，好几个人手中都拿着东西。 哪怕有车灯，也看不太清楚，只隐约看着像是铁锹、镐头之类。 凌城燕心头一震，反手把书包从车窗扔进去，另一只手中的摇把提了起来。 “走，前边等我！”凌城燕大喊一声，对面的人已经冲了过来。 手电筒已经熄了，车灯却亮，凌城燕看清了冲过来的，都是二三岁的青壮男人，高矮胖瘦，足有六七个。 赵大虎见识过凌城燕的武力值，看到跑过来这么多人，还是担心，一边启动车辆，一边朝外喊：“排长，快上车。” 凌城燕却没有给他回应，因为，跑在前头的两人已经冲了上来，二话不说，抡起手中的铁耙子朝着车轮胎砸下来。 铁耙子都是尖锐的铁齿，这一下要是砸实了，轮胎肯定就废了。汽车轮胎废了，相当于打断了人的腿，想跑也跑不掉了。 隔着车头，凌城燕手中的摇把根本够不上，情急之下，她手中的摇把脱手砸了过去，直接把对方的铁耙子砸开。 她用了七八成力气，摇把直接把那人手中的摇把砸脱了手，叮呤咣啷一阵响，铁耙子和摇把都落在地上。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受伤，病假 避免了车辆被砸，凌城燕手里也没了家伙。 赵大虎又惊又急，大喊一声：“排长！” “走！”凌城燕喊出一个字的同时，身体一个后仰，躲过一把咋过来的镐头。 沉重的镐头带着低沉的劲风，贴着她的脸过去，若非她躲闪及时，这一下子，她不死也得残了。 看这些人手里拿着铁锹镐头等农具就知道是附近的社员，凌城燕一上来也就没有下狠手，没想到，这些人早就黑了心肝。 出手这般狠辣，绝对是见过血，杀过人的。他们早就不复农民的淳朴和厚道。 凌城燕再不留手，手一翻，拿镐头的汉子就觉得虎口一震，沉重的镐头脱手而出，转眼已经到了对方的女兵手中。 镐头拿在汉子手里，只是凭蛮力乱挥乱砸，到了凌城燕手中却是大不相同，一把农家用的笨笨重重的镐头，被她舞的虎虎生风，而且没有花架子，每一下都打倒至少一个对手，不过眨眼，堵在车前的几个人就被她清理干净。 她朝着车子一挥手：“走！” 赵大虎一咬牙，红着眼踩下油门，车子轰鸣着冲过去，一直开出去一百多米，绕过一道弯路，这才靠边停下。 他从车座底下拿出武器，朝着后方大步跑回去。 没了车灯的光亮，整条山路都陷入黑暗之中。 凌城燕却在赵大虎开车的时候，看到了靠着山石还停着一辆车，匆匆一瞥，她只看到了车子拍照，是苏省的一辆民用车。 想起这群人的狠辣，凌城燕对这辆车的司机不敢想太好，同时，也对这群劫道杀人的匪徒，更加愤怒，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人比她最开始看到的多不少，她打倒了至少有大十几人，终于没有人再冲上来了。 她手中的镐头往地上一杵，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一世，她还从未杀的如此酣畅淋漓过。哪怕上了一趟战场，热武器的战场，把杀伤力无限提高的同时，拉开了敌对双方的距离。 稳了稳心神，凌城燕朝着那辆车走过去，驾驶室一侧的车门大开着，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手臂耷拉着……亲历过古战场的凌城燕只一眼，就知道人已经死了。 她又绕车转过去，在车尾处，看到一个靠着山石半躺到人。 夜色太暗，她看不清对方的情况，却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 凌城燕用手中的镐头戳了戳对方，道：“醒着吗？” “嗯。”对方被打昏，免于一死，本以为这一遭要交代在这里了，却没想到，又来了一辆车。 他当时还想，这是来作伴的吗？何况，车上下来的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兵！ 谁成想，女兵竟然是个真厉害的，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劫匪，在那女兵面前居然都成了土鸡瓦狗，眨眼功夫就都失去了战斗能力。 呵，果然，女人厉害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他弱弱地应一声：“真厉害。” 凌城燕一哂，“哪里来的？” “云港。” 凌城燕这才上前一步，将人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就听到赵大虎的呼喊声：“排长……排长……” 连喊几声，渐渐的，声音里带了颤抖和哭腔。 赵大虎拼命跑回来，却发现场面一片死寂，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他怕了，心底呼呼往外冒寒气，身体都有写抖了。 这一回，要是排长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 “在这里！”凌城燕出声示意。 “排长！”赵大虎惊喜地大叫一声，飞快地抬手抹了把眼睛，朝着声音方向跑过去。 将人交给赵大虎，凌城燕到底还是返回车上看了看那名司机。 果然，已经无能为力了。 将司机送到他们车上，凌城燕和赵大虎一起动手，把地上横七竖八的劫匪绑了，都扔到那辆车的车厢里，然后开了两辆车，离开了现场。 他们刚刚离开，又有七八个人拎着铁锹镐头跑了来，看到空空如也的山路，都有些傻眼。 “老三，你说的车呢？还有柱子他们人呢？”有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质问。 “啊，我也不知道……”被叫柱子的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满心惊恐。 不仅仅是车没了，连他们村的人都不见了，这就不单单是被劫的车逃跑了。 难道，是被……抓了？ 柱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下窜上来，顺着脊梁骨直冲到头顶，只觉得心肝都颤悠上了。 “四叔，俺，俺肚子疼，让梁子送俺回去……哎唷……”弓着腰痛呼连声地，拽着自己的堂弟扶着他离开了公路，走出去一段距离，哥俩撒腿就跑，连村里都没回，跑路避祸去了。 凌城燕和赵大虎开着两辆车，一路疾驰，没进县城，而是直奔市分区，拿出自己的证件向分区求助。 车上两人被紧急送往医院，凌城燕在阐述过详细经过后，也被送往医院——她的胳膊受伤了。 经检查，手臂脱臼，多处挫伤、打击伤！ 赵大虎看着胳膊吊起来的凌城燕，哭了：“排长，都是俺没用……” 凌城燕拍拍他的胳膊，摇摇头笑道：“你做的很好。若没有你的沉着冷静，咱们说不定没这么容易脱身。” 这边分区和惠城分区沟通后，放赵大虎和凌城燕离开。本地分区还询问是否给他们拨一名司机，被凌城燕婉言谢绝了。 两人没有返程，而是继续前往楚省执行任务，等到返回惠城已经是十天后，凌城燕的胳膊虽然还吊着，其实伤早就好了。 借着这个伤，凌城燕被放了半个月的假，不用出车，却照常执行排长的管理职责。 不用出车了，凌城燕在家的时候明显多了，早上送王文璋小朋友去上学，中午晚上还能去接，可把王文璋小朋友高兴坏了。 “凌排长的手好些了吗？”有小朋友的家长和凌城燕打招呼。 “嗯，好多了，谢谢。”凌城燕淡笑着回应，看王文璋还把着跷跷板恋恋不舍，索性陪着孩子玩一会儿。 “中午时间多短呐，你不回家做饭呀？”那位家长又问。 凌城燕看她一眼，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我的手不方便，孩子爸爸在家做呢。” “哦，你的命可真好。”那位大嫂拉着在家不愿意离开的孩子，匆匆走了，走出去一段距离，凌城燕听她教训儿子，“你以为都跟王文璋他妈妈一样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回家还得做饭，还得洗衣服，不赶紧回家，你准备喝西北风啊？快走！……” －－－－－－题外话－－－－－－ 白天工作很忙，没能码字，只有两章。 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休假的日子 等凌城燕带着王文璋小朋友回到家，王连生已经把饭做得差不多了。 “你们洗洗手，饭就好了。”王连生忙碌地把馒头和稀饭端进屋，又去伙房盛菜。 说着话，小雨和小杏也回到家，两个闺女都是勤快的，洗洗手连忙去伙房帮忙。 王连生端着两个菜进来：“你俩别耽误了，赶紧吃饭，吃饱了能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那些东西待会儿我去收拾……” 小杏欢快地答应着，把手中的筷子分了，坐下吃饭。 小雨却慢了好一会儿，留在伙房刷锅打扫，等凌城燕过去叫人，这才跟过来吃饭。 吃过饭，小雨帮着收拾了碗筷之后，就匆匆去上学了。 王连生：“你不休息一下，下午上课会不会困？” 小雨却摆摆手道：“姐夫放心，我不困。” 她上学本就晚了，好不容易有上学的机会，她当然不想浪费掉。赶着回学校也能多学一会儿。 “这丫头，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王连生嘟哝着进屋，看着在屋里玩小车的儿子，还有看书的妻子，禁不住失笑，“你们娘俩也是没觉的。” “你进里屋睡，我们在外屋玩，一会儿我去送他。” 王连生道：“你上班不走那个方向，我去送就行。” 说完，进屋眯一会儿。 他在机关上班，动脑子也挺多，中午不小憩一下，下午真撑不下来。 凌城燕歪在小床上，把小石头揽在怀里，给他讲故事：“从前有个齐国……” 一个故事讲完，看看时间把小杏叫起来，王连生自己也起了，出来给王文璋小朋友穿好衣服，带着儿子女儿一起出门，先送儿子上托儿所，再送女儿去上学，都顺路。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三五日，凌城燕又去医院检查了一次，确定胳膊恢复的比较好，不用再吊着了。只是医生也嘱咐她，关节脱臼一次后，很容易再次脱臼，半年内凌城燕的手不能提重物。 孩子们都要期末考试了，小杏和小雨都是第一次参加期末考试，凌城燕绕路去赶了个集，买了一条黄河鲤鱼，给孩子们改善生活。 随着政策越来越宽松，集市都恢复了，一旬赶两个集，刚开始只是卖自家种的蔬菜、杂粮、鸡蛋等物，渐渐地有人做了糕饼汤饭来卖，又有人会卤肉、会做糖瓜、芝麻糖、糖蘸儿等，摆摊的越来越多，售卖的东西也越来越丰富，五花八门。 凌城燕买上鱼往家走，居然还看到了一个摆摊卖手工布鞋、鞋垫子的。 凌城燕看鞋子底儿纳的针脚细密扎实，鞋子做的也周正，就买了两双男式的布鞋。 王连生最爱穿布鞋，对皮鞋不怎么喜欢，若非重大场合，平常都是穿布鞋的。之前都是大伯娘大堂嫂她们帮着做，如今遇上卖的了，凌城燕索性买两双。 她还想给孩子们买几双，摆摊的老大爷却说没做孩子的，怕尺码不准穿着不合适。 “……闺女啊，你要是想要，回家量一量孩子的脚，剪个鞋样子来，俺让老婆子给你做。” 老大爷是个和蔼的，或者也有些小精明，但这份小精明没有掩盖掉他的淳朴和厚道。 凌城燕笑着应了，问过老人，他要过晌才走，凌城燕匆匆回家了。 中午孩子们放学回来，她就拿了报纸让孩子们踩上，用铅笔把三个孩子的脚印画下来，然后沿着画的线剪下就是鞋样子了。 王连生端着鱼进来，看见凌城燕在剪鞋样子，道：“你这是要给孩子们做鞋？” 凌城燕顿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鞋样，折了一下放进挎包里：“我给你买了两双鞋，你待会儿试试。” 王连生刚把鱼摆上桌，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失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妻子给一家人置办鞋子的举动，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吃过饭，王连生要了凌城燕裁好的鞋样子，没有午休，骑车子跑了趟集市，把鞋样子交给卖鞋的老汉，并付了两块钱的定金。 人家按尺寸做鞋，想卖给别人就不容易了，还是给点儿定金，让人安心。 卖鞋的老汉很高兴，连连夸王连生周全：“俺也算见了不少人，你们两口子都是难得的好人啊。” 过了两天，小杏和小雨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凌城燕到家，两个孩子已经领了成绩回来了。 她没问，就发现小杏不太高兴，虽然陪着小雨去接了小石头回家，却嘟着嘴不高兴。 “这是怎么了？”凌城燕悄声询问小雨。 小雨笑笑，也压低了声音：“写错了一个字，扣了一分，没能拿双百。” 原来如此，凌城燕有些失笑，又有些欣慰。 小杏在家由凌城燕启蒙教过识字算术，入学后在班里学习一直是拔尖儿的。前几次小考都是双百的，这一次期末考试，小丫头也是信心十足考双百的，没想到，因为粗心写错了一个字，语文居然只考了九十九分！ 小丫头给打击坏了。 凌城燕看向小雨，用眼神询问。 小雨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只考了班里的十二名。”说着，把自己的成绩单拿出来递给凌城燕。 他们班四十三个学生，她年龄最大，考得却不是最好的。比起小杏来，她才是应该羞愧的那个。 凌城燕看了小雨的成绩单，却非常高兴：“不错啊，数学进步不小，英语考得不太好也是基础差。别骄傲，继续加油。” 夜校里不学英语，王连生会一点儿，却也不算多好，小雨英语能考62分，及格了呢，很不错了。 小雨扑哧一下笑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姐姐鼓励。” 她自己对成绩不满，但也知道自己尽力了，她没什么好难过的，她相信继续努力，成绩一定还能提高。 说说笑笑的，凌城燕拿出一块冻肉，招呼小雨：“晚上咱们包饺子，给你俩取得好成绩庆祝庆祝。” 小杏虽然装作不在意，却一直支棱着小耳朵偷听，听娘没有不高兴，也没有怪她的意思，也放了心，拉着小石头的手一起过来：“包饺子，我们也帮忙。” －－－－－－题外话－－－－－－ 第二更。 又过了零点……药丸。 7017k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二堂嫂登门 凌城燕并不嫌弃，给两个孩子挽了袄袖，洗了手，让他们一起参与进来。 不会擀皮儿，不会包饺子，没关系，可以按饺子剂子，还可以把包好的饺子摆到盖帘上……干活干够了，还给两个小的一人一小块面剂子，再给两人一点点红糖，让两个小人儿动手包糖饺子。 包的好不好、会不会透水都没有关系，关键是孩子参与了，会有被认同的感觉，会很高兴。 王连生这一天下了班又去了趟邮局，回来了就晚了些，到家饺子已经快包完了。 “哟呵，今儿是啥好日子，包上饺子啦！”王连生也记得今天是小雨、小杏拿期末考试成绩的日子，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小杏已经从最初的不高兴缓过来，大声道：“妈妈说我和小姨考试成绩不错，是努力了的，特意包饺子奖励我们。” 王连生接过女儿和小雨的成绩单，还有小杏的试卷，仔仔细细看过之后，也和妻子一样给了两人表扬。 只不过，他心里暗暗打算，给女儿敲打敲打，免得以后再犯粗心大意的毛病。 说起来，凌城燕教导孩子偏重于品性和习惯，比如重诺，比如自立，比如良好的时间观念；而王连生偏重于成绩，自己努力考取师范学校才得到工作的他更知道知识的重要性，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饺子是白菜猪肉馅儿的，北方冬天最常见的饺子馅儿，却也是经过多少人多少年验证过得最大众又美味的。 饺子包完，王连生主动去伙房下饺子。 小雨带着小杏收拾面板和各种用具，把桌子收拾干净，重新摆好碗碟。 凌城燕则带着小石头剥蒜。 北方吃饺子要蘸蒜泥，有的人爱吃加了醋的蒜泥，有的人单纯蘸醋，个人喜好不一而足。 凌城燕对蒜泥也是喜欢的，只不过，中午一般不吃，晚上在家就无所谓了，大家都吃，不吃的反而挨熏，不如大家一起臭。 小杏已经从考试失利的打击中缓过来，主动请缨她来捣蒜泥。 这些小事凌城燕不管，倒是小雨手把手教着：“瞅准了，用力砸，别小劲儿慢捣，你太温柔了，蒜就给捣糊弄了，就不中吃了。” 小杏握着蒜捣子横眉立目，用力一下一下捣着，第一次不熟练，蒜瓣儿砸飞了不少。小雨去捡，小石头看着热闹也笑呵呵帮着去捡，捡回来用水冲一下，再捣。 成品只能说还行，毕竟是第一次，又有一多半蒜瓣都回了锅，能吃不错了。 凌城燕和王连生都夸了，小杏得意地挺挺小身板儿：“以后咱家的蒜都交给我了。” 凌城燕一口应下：“好。” 王连生看看妻子女儿，眼中转过一抹笑意。 晚上，王连生等凌城燕洗完脚，端着出去倒了洗脚水，又自己打了水洗了，这才上床。 因为床外侧并了张儿童床，上床只能从床尾。 凌城燕一手搭在儿子身上，微侧着身，已经睡着了，还是睡得外侧，王连生从床尾爬上来，突然想到自己偶然间看过的一本清宫秘闻，说的就是妃子侍寝要从床尾爬上床，身体僵了僵，突然又摇着头，露出一抹苦笑。 自从他归家，也有大半年了，他可是连侍寝的权利都没争取回来呢。 凌城燕伤大好了，也恢复了出车，只不过，年前年后一般没有长途，照顾凌城燕的伤势，也只给她安排附近的短途。 中午凌城燕可能不在家，但晚饭都是在家的。 这一天，她去临市跑了一趟，吃过午饭就早早回来了。 车一停，吴青云就过来告诉她，老家来人了，上午就到了。 凌城燕点点头，又问：“你家里也来人了？” 看吴青云掩不住的笑，她大概就猜到了。 果然，吴青云嘴巴咧得更大了：“俺爹来了，俺给安排到招待所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俺想带他看看，住一晚再回去。” 要过年了，离得近的家属来探望的不少。远的没办法，也有许多给孩子寄东西的，吃的用的穿的，不一而足。 张万祥也走过来，只是有些没精打采的，他家里没来人，只让吴青云的父亲捎带了一些吃的，还有娘给他做的一副棉手套。 队伍里管吃穿，从里到外都发，家里穷拿不出，也真用不上。 两人送完信，又递上来两个布袋子，一袋子是炒花生和炒地瓜干儿；一袋子是红枣。 看着凌城燕接了袋子，张万祥高兴了些，笑着道：“枣儿是俺家树上结的，别看个头不大，可甜了。” 凌城燕笑眯眯捏了一颗送嘴里，笑着点点头：“是挺甜的，核儿也小。” 回到家，竟然是二堂哥二堂嫂带着最小的红亮来的，一段时间没见，红亮也窜了个头，都到二堂嫂胸口了。 凌城燕惊喜：“二堂嫂居然能来，真是没想到。” 郑小田本来在坐着收拾带来的小鸡，闻声站起身，凌城燕看到了她明显粗壮不少的腰身：“这是……几个月了？”凌城燕问。 “四个月了。”郑小田笑容里有一点苦涩。 凌城燕多敏锐的人，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二堂嫂的异样，心思微转，就想到了原委。今年推行一对夫妇一对孩儿，二堂嫂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肚子里这个是三胎了。 “你这大半年没回了，前些日子又去了南边儿，家里都惦记着，红苓这几天说亲事，大嫂脱不开是，要不然大嫂也想来的。” “红苓说亲了？说的是哪里的人家？”凌城燕顺着郑小田转了话题。 “公社的，说起来你也认识的，公社联防队队长许东的侄子。” 前段时间，基层民兵改制成了联防队，武向阳年中时调进了县里，许东顺势成了联防队的队长。 凌城燕进门和二堂哥打声招呼，转回来和二堂嫂坐一起拾掇小鸡，一边话话家常。 二堂嫂说，公社里又有新政策，准备分产到户，“……过完年就开始，先分地，再分生产工具，按人口分呢。” 凌城燕目光下移，又扫了二堂嫂的腰腹一眼，微笑着点头。 说了好半天话，二堂嫂也没提怀孕的事儿，相反似乎话题还刻意避着，凌城燕也就没有再问。 －－－－－－题外话－－－－－－ 今天先更两章，第一更。后边还有，努力码字，至少还有一章。 7017k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是教唆，小石头教哥哥 他们这一趟来，带了三只鸡来，都是当年自家养的小公鸡，个头不大，肉质细嫩。 晚上就炖了一只，王连生又出去买了几样卤菜回来，还带了一瓶酒。许久未见的哥俩喝了一壶，絮絮叨叨聊着老家的事情，聊到快九点才散。 晚上，凌城燕留了二堂嫂在家住，让王连生陪着二堂哥去了招待所住。 哥俩喝了几盅酒，热热乎乎勾肩搭背地走了。 小雨小杏也进屋歇着了，红亮被安置在外屋的小床上。 凌城燕哄着石头睡觉，一边和二堂嫂随意说着话。 终于，二堂嫂道：“俺们有了他们哥俩，原本也不是多想再要了，可没想到又怀了……你说，孩子来了，咋也是一条性命，就这么祸祸了，到底不忍心……” 凌城燕不意外她说起此事，看小石头睡着了，起身给二堂嫂端了一杯牛奶进来：“喝杯奶，有营养的，对你和孩子都好。” 郑小田个子不如大堂嫂，微团团的脸，皮肤白皙，身材也是丰润饱满那种，可这一次过来，除了腰身粗壮，身形却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看，面部发黄还有些肿，疲惫憔悴的，像是老了五六岁。 一听凌城燕这话，郑小田就红了眼，虽然接了牛奶杯，却没有喝。她的嗓子有些发更：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注定生不下来，又何须补营养啊。 “嫂子，你也别太有压力，事在人为，重要的是你和二哥拿定注意，拿定了主意，办法总会有的。” 自从政策推行以来，她没少听说相关的事情，什么藏在家里不出门的，偷偷跑回娘家住着的…… 其实，凌城燕觉得，躲在家里、回娘家都不算什么好办法，事实也证明，都会被找到。 “可，俺听说，要是真的生下来会罚，说是，不给分地。”二堂嫂嗫嚅道，神情甚是凄慌。 对于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土地是根本，不能分地，一家人如何过活？简直比天塌了还恐怖呢。 凌城燕暗暗叹口气，握了握她的手道：“嫂子，不瞒你说，我出车天南地北的跑，见得比较多，咱们这里还少一些，很多地方已经放开了做生意，许多人不指着种地了，离开家做买卖……我认识一个人，就在百货门口卖瓜子，你猜他一年能挣多少？” 郑小田被这个话题吸引了，睁着眼睛迟疑着猜：“能挣几百块吧！” 听说，工厂里上班的工人一个月能拿三四十块，能让四弟妹这么说，肯定挣得不少。她努了努力，往高了猜的。 凌城燕笑笑，伸出两根手指：“天冷的时候瓜子儿比较好卖，他自己说一个月差不多这个数。” “二十？” 凌城燕摇摇头：“不，二百。” “哎娘啊，真能卖二百块？”郑小田有些不敢置信，原本肉肉的丹凤眼都瞪大了。 凌城燕笑着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天热了，瓜子不好卖他就卖冰棍儿卖汽水儿，挣得据说比瓜子还多呢。” “一个月二百，那一年不得……乖乖哟，一年得两千多呐！”郑小田简直被这个消息给震懵了。 他们在生产队里辛辛苦苦一年，除了口粮，最好的年份，人均也就几十块钱，他们没分家，一大家子十二口人，也分不了五百块钱。 人家一个人一年就能挣两千多！ 她突然道：“那不是比当工人挣得还多？”何止是多啊，多多了好嘛。 凌城燕笑笑，拍拍她的手：“你把奶喝了，再等就冷了。” 郑小田迷迷糊糊端起牛奶喝了，喝完才后知后觉道：“你把这个给俺喝了，石头夜里不喝吗？” 凌城燕接过杯子，出去刷洗，一边道：“还有呢，给他留了。” 转回来，凌城燕道：“出来做买卖，做好了是挣钱的，但比工人也有不足，就是不够稳定。有时候也会被撵了，还有阴天下雨的，也没生意……嗯，还有生病，工人是有报销的，做买卖的可没人管，都得自己掏钱。” 郑小田是完小毕业，能写会算的，听了凌城燕这话默了一瞬，摇摇头道：“要是买卖真的像你说的，你说的看病住院和阴天下雨，都不是大头，算下来，还是比工人强。” 凌城燕笑微微道：“二嫂算账还真是一把好手。” 郑小田有些不好意思：“也就简单的能算……” 凌城燕笑笑道：“做小生意也没有多复杂的账目。” 郑小田眼睛一亮：“是哦……嘿嘿，其实，你二哥算账比我更好，他的脑瓜子更活泛些。” 凌城燕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要不是知道二堂哥二堂嫂都是精明人，算账也明白，她怎么会替做生意的事。 不过，看着二堂嫂明显褪去凄慌，有了些亮光的眼睛，凌城燕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白说。 其实，在她看来，许多事情之所以觉得为难，不过是被眼光和见识局限住了，跳出来再回头看，很多真的不是多大的事儿。 比如二堂嫂这件事，大队也好，公社也罢，都只在当地有作为，人不在当地了，也就鞭长莫及了。 当然，这种打政策擦边球的事情，她不会大包大揽，所以，才会先说让二堂嫂和二堂哥自己拿主意。做生意也只是提一下，做不做，如何做，也要他们自己商量拿主意做决定。 有了希望，郑小田的心情放松不少，一直仿佛有人追着赶着的凄慌感淡了一些，这一晚，她难得睡了个好觉。 早上凌城燕起床，看见郑小田睡得还沉，也没惊动她，抱着小石头出来，连带着懵懵懂懂的红亮一起洗了脸，带着俩小子一起出门买早点去了。 大院对面有一片老居民区，胡同里悄默默开了好几家铺子，有一家是卖早点的，蒸的一手好包子，还有豆浆豆腐脑儿。 冬天的早晨，蒸笼里热气升腾，裹挟着面香肉香，很是引人垂涎。 红亮看着带着白色帽子的阿姨往盘子里装包子，眼睛一炸不炸地，手指不知不觉塞到了嘴巴里。 小石头看见堂哥这般模样，皱了皱小眉头，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堂哥擦擦手指，一本正经道：“不能含手指，手指上有细菌，会生病。”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受欢迎的王连生，二嫂的选择 红亮被弟弟说的有些脸红，也有些懵，他不知道细菌是什么东西，但能让人生病…… 他喏喏地解释：“俺洗了手。” 凌城燕看小家伙尴尬，笑着摸摸他的头道：“红亮想吃什么馅儿的？有菜包和肉包子。” 红亮歪着头看四婶，确定自己真的可以选择，就高兴起来，忘了之前的小尴尬，大声道：“肉包子。” 能有肉包子，谁吃菜包子啊？虽然，菜包子他其实也挺喜欢吃的，大伯娘和娘蒸的菜包，比他的脸还大，他一顿能吃四个。 凌城燕笑着点头：“那就买肉包，来二十个肉包，十个素包，再来豆浆和豆腐脑……” 红亮看着调皮淘气，其实挺细心的，眼睁睁看着四婶拿出五块钱递过去，对面的奶奶只找了一块多点零钱回来，他很有些不敢相信，城里花钱太厉害了吧，一顿早饭啊，就花了三块多钱。 他记得跟爷爷去赶集，吃了一顿包子，花了不到五毛钱呐。 买早点回家，二堂嫂郑小田也起来了，看到领着两个孩子回来的凌城燕有些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睡过了。” “你这个情况本就觉多，想睡就多睡一会儿，你都瘦了，这样可不行，得先保证自己的身体。”凌城燕拿下大堂嫂手中的抹布，推着她洗手，准备吃饭。 王连生和二堂哥王连起也回来了，一家人吃过早饭，凌城燕示意小雨小杏收拾，把石头和红亮也带出去，屋里只剩下四个大人，凌城燕起身道：“我刚才看到服务部那边排队买鸡蛋，好像还有韭菜，你和我去排队？” 王连生连忙起身，进屋拿出供应证和钱票，凌城燕拿了菜篮子，两人一起出了门。 走出大门，王连生扭头看看妻子，“二嫂和你说了？” 呵，还用说啊，二嫂肚子都显怀了，冬天的棉袄子都遮不住了，大冷天的，怀着孕还跑过来……不说大概也猜到了。 看到妻子瞟过来的眼神，王连生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伸手接过妻子手中的菜篮子，一边道：“这事儿还得二哥二嫂商量……” “嗯？”凌城燕看他。 王连生叹口气道：“我昨晚和二哥说了好多，他也想要这个孩子，还说他们盼着生个小闺女盼了好久了……” 凌城燕打断他的说来话长，直接问：“二嫂听说违反政策的，会影响年后分地，是真的吗？” 王连生立刻摇头：“怎么可能，分田到户是多大的事，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不给分地呢。这个绝对不会。” 凌城燕道：“既然分地，还有什么好怕的？” 王连生一噎，沉默半晌，眼看到了服务部了，这才道：“我也看出来了，其实二哥二嫂早就有了主意。” 凌城燕瞥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还不是太笨的眼神，自顾自去青菜那边排队了。 这一次来的青菜是为了过年特意去南方采购回来的，只有韭菜和青辣椒两种，但过年能吃一顿韭菜饺子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都是一个大院的人，彼此都认识，见了面自然要打招呼。 凌城燕就见好几个大姐、阿姨特别热情地和王连生说话。 “小王来买菜呀，听说你们老家来人了，家里住得下住不下？” 凌城燕微挑眉，等着王连生的回答。果然，与她心里想的不太一样。 王连生笑呵呵道：“多谢陈阿姨了，我们好久未见，说话说的有点儿晚，挤一挤就睡了。” 没有正面拒绝，也没有答应，王连生同志挺圆滑的嘛。 然后又有人问王连生孩子考试考得如何，又有问王文璋小朋友积食好没好啊，甚至有人和王连生讨论炒菜用什么酱油更好吃，包饺子拌馅儿要不要放五香粉等等等等，家长里短，吃喝拉撒，王连生都回答的头头是道。 排在凌城燕前边的一位大姐回头看着冷冷清清的凌城燕，悄咪咪笑道：“凌城燕好福气呀，孩子爸爸这么体贴。” 凌城燕笑笑，没有说什么。 她今天才突然发现，王连生同志还挺会刷好感的。 二堂哥和二堂嫂吃过午饭要回去，凌城燕看向王连生，王连生开口道：“二嫂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多住两天？” 二堂哥看看妻子，二堂嫂有些犹豫：“住在你们这里……” 凌城燕握住她的手道：“我是巴不得你多住几天呢，你别嫌弃我不会说不会道的，就当是自己家放心住着。” 说着，微微用力地捏了捏二堂嫂郑小田的手心。 郑小田心头微跳，转回头去就对丈夫道：“那行吧，你带着红亮回去，我多住几天。” 王连起也不是笨的，见王连生和凌城燕二人都这么说，也大概想到了什么，也就不多说了。 凌城燕给郑小田找了件军大衣穿着，一行人出门，去车站坐车。 只不过，到了车站，只有二堂哥带着孩子上了车，凌城燕则带着郑小田去了大院不远处的一个民房小院。 小院子只有两间房，带两小间是伙房和仓屋。 张万祥和吴青云两个从房子里走出来，已经把屋子打扫过了。屋里原本就有简单的家具，凌城燕让张万祥和吴青云搬了几床铺盖过来，又烧了火炕，屋子里已经有了些温度。 张万祥和吴青云知机地先告辞了，屋里只剩下凌城燕和郑小田妯娌俩。 “二嫂，你先在这里住着，待会儿我给你送些米面菜什么的过来。”凌城燕说着，拿过一堆糊纸盒的东西，笑道，“你别着急上火的，我帮你联系了点儿糊纸盒的活儿，一个纸盒两分钱，不多，就当给你打发时间吧。晚上你一个人害怕，我过来陪你住几晚……二嫂，让你受委屈了。” 郑小田的眼圈儿都红了，抓着凌城燕的手道：“说什么委屈，俺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倒是拖累你和连生了，怪过意不去的。” 凌城燕也笑：“你是为了孩子，我们也是为了侄子侄女呀，都是一家人，快别说外道话了。” 凌城燕从小院出来，就看到了等在大门外的张万祥和吴青云。 “二嫂在这的事儿你们就当不知道，回去别说秃噜了。”凌城燕交待。 吴青云不用说话，张万祥连连点头：“燕姐放心。” －－－－－－题外话－－－－－－ 第三更。 凌大将军是古人。凌大将军是古人。凌大将军是古人。 7017k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过年，天生生意人 屋子里备下了煤炭和木柴，有凌城燕送过去的米面粮油菜蔬，二堂嫂郑小田算是安置了下来。 晚上，凌城燕就过去陪着二嫂睡，免得她一个人害怕。 二堂哥王连发回去后，第二天没有回来，凌城燕和王连生就猜到家里有了变故。却也安慰二堂嫂稳住心神，不会有事。 郑小田也是个心志坚定地，凌城燕每次过来，看到的郑小田随谈不上多悠然从容，但还算镇定，糊纸盒，做针线……布料针线都是凌城燕拿过来的，花色各异的布头，有七八岁孩子也能穿的，更多的是零碎布头，给小孩儿做衣服，或者只能打成袼褙纳鞋底。 一转眼，就要过年了，凌城燕拿了一些饺子馅和一块面团过来，还有在家卤好的肉，过来陪着二堂嫂包饺子。 进门就见这个郑小田正在做鞋，桌子上已经摆了一双大点儿的，郑小田手里做的是一双小鞋子，看尺码是给石头的。 “二嫂，你身子重，千万别累着，你秋天给孩子们捎来的鞋还穿着呢。” 郑小田起身招呼凌城燕坐下，提起炉子上的壶给她倒了杯水，这才重新坐下：“这不是过年嘛，俺这个伯娘没啥稀罕物，给孩子们做双鞋，也算俺的一份心意吧。” 凌城燕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纸盒糊着，说起了她去南边见到的一些事情，特别是东南和东部省份，比他们这边行动的早，做生意的也多许多。 她这一次还带过来几样东西，都是小东西，诸如纱巾、扎头绳、甚至各色纽扣之类的。 “哎哟，这些东西可真精巧真好看。”郑小田一样一样拿起来，细细地看着、摩挲着，满眼赞叹。 凌城燕笑道：“你也看见了，这都是南边儿过来的，小东西，随便一个小地方都能摆摊子，若是不行，弄辆自行车，扯块包袱皮就能挂起来做摊子……”关键是，遇上检查的，包袱皮一兜就能跑，不怕被人逮住。 郑小田听得眼睛也有些发亮，他们生这个孩子，真的是做了不要田地的打算。若是没个营生，以后一家五口可咋活？ 四弟妹说得这些要是真成了，他们一家子也就有了活路。 说几句闲话，郑小田把最后几针缝好，把两双鞋用包袱皮包了。他们托赖四弟和四弟妹两口子，让人家受累又破费的，实在没啥拿得出手的，就像她自己说的，给孩子们做两双鞋表表心意吧。 凌城燕陪着郑小田包了饺子，一起吃了，大年夜也没回家，就陪着郑小田一起过的。 初一、初二都是一眨眼的，初三快晌午了，王连发才骑着辆破自行车，一脸憔悴地赶了过来。 凌城燕照例过来照看郑小田，一眼看见王连发都有些不敢认。 二堂哥算是长的不错，常年种地皮肤也不算黑，容貌也周正，原本在村里是数得上俊俏人儿，瞧瞧这才回去几天，胡子老长不说，脸也眼见着瘦了一大圈，眼都眍?进去了，一看像是老了好几岁。 王连发摸摸自己的脸，苦笑着把凌城燕让进屋，关了门才说起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来。 他自己回家，公社的住队干部就找上了门，询问郑小田的去向。 王连发推说回了娘家，应付了过去。 之后，每天公社的住队干部都上门，连年三十都没落下，王连发也就一直没敢出门，考虑再三，托人买了辆破自行车，过完年初一，公社干部又上了门，初二没来，初三一早，王连发就骑了自行车悄悄出门，绕了个大弯，确定没人跟着，这才一路骑自行车到了惠城。 从南里大队到惠城可是有一百四十多里路，这大冷天的一路骑过来，也真是遭罪了。 凌城燕听王连发说了，反而放下心来，公社的主队干部只是上门找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语言，更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倒是不用太担心了。 王连发过来了，她也就松了口气，不用每天担心郑小田一个人扛不住了。 她回了趟家，转回来就给王连发带了一提兜纱巾、围巾来。 “围巾少给你搞了一点，主要是纱巾，都是今年海市最新的花色和样式，一看这个，百褶款式，在海市也是最时髦的……”凌城燕说着，教了几种纱巾的打结方法，有她去南方捎货跟人学的，也有在大齐时见过的打络子、打结子的方法，看着不起眼的纱巾，打了漂亮的花结后，就特别好看、洋气了。 原本想着郑小田学会了，慢慢教二堂哥王连发的，没成想，王连发反而比妻子学得更快，几乎是看凌城燕打一遍，他就能学个七七八八，反倒是郑小田要看个三四遍才能学会。 凌城燕都失笑了，道：“二哥还真是心灵手巧，有这份本事，二嫂不用担心以后没有好日子了。” 郑小田索性丢下手中的纱巾，笑道：“他学东西一直快，不瞒你说，也就是娘不让，要不然，他的针线都比俺做得好。” 妯娌俩相视而笑，反倒是被夸奖的王连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凌城燕又交待了王连发几句，比如联防队的都是几人一起行动，还有居委会的大妈们，他们工作时都带红袖箍，挺好认的，二哥避着这些人点儿就行。 她又把货品的进货价格单子给了王连生一份，把大致的零售价格也交待了，其他的她也没多说。她算是看出来了，二堂哥两口子脑子真的好用，做个小生意而已，真的不用她太担心。 初五，凌城燕和王连生回了一趟老家，给大伯父大伯母拜年，同时也给二老送消息，让二老安心。 两人带着小杏和石头一起回的南里大队，没有出车的便利，坐公共汽车打来回还是挺紧张的，中间也就两三个小时，紧紧张张吃顿午饭的空儿。 结果，他们到家不到一个小时，公社的干部就登了门。 －－－－－－题外话－－－－－－ 天气四十度，下火一样，大家注意身体，避免长时间户外活动，避免中暑。 今天三更，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四十章 有人举报，多大的仇 来人凌城燕还都认识，一位是曾经给她们参加集训女兵发过纪念品的妇女主任廖君枝，另一名居然是公社副主任赵红旗。 凌城燕和王连生正在吃饭，听到动静大堂哥起身出去查看，凌城燕听到招呼声，回头看了王连生一眼：来了！ 不多时，两人进屋，凌城燕含笑打招呼：“廖主任，过年好。” 廖君枝有些尴尬，撑着笑道：“凌排长过年好，当初集训时就看着凌排长是真有本事的，也没敢想凌排长做出来那么多成就，上了前线，还立了功回来，实在是我们泰平公社妇女的楷模。” 凌城燕笑笑：“廖主任过奖。” 她听得清楚，赵红旗刚才对大堂哥王连起可是相当不客气，如今听了廖君枝这番话，脸上的嚣张有所收敛。 不过，对方不说，凌城燕和王连生都只当不知道对方来意，凌城燕笑着招呼廖君枝：“廖主任来的巧了，要是不嫌弃，就坐下一起吃点儿，说起来，我还没和廖主任一起吃过饭呢，今日机会倒是难得。” 廖君枝脸上的笑更尴尬了，都快坚持不住了：“今日就不吃饭了，以后……” 赵红旗到底不是什么圆滑性子，也不是真能沉得住气的，打断了廖君枝的寒暄，道：“我们不是为了吃饭来的，别说这些没用的。” 凌城燕和王连生的脸色都敛了笑容，冷了脸。大伯和大堂哥的脸色更是难看，深处还隐着些忧色。 县官不如现管，他们一大家子都在南里大队，都在泰平公社，王福堂还是南里大队的支书，可都在赵红旗的管辖之下。 凌城燕和劳君枝打招呼寒暄，王连生就站在旁边没插嘴，这时候却上前一步，脸上带笑，眼睛却冰冷，直直地看着赵红旗，道：“赵副主任是吧？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过年的你们公社干部登门，不是慰问百姓的，难道是别有目的？” 王连生这一开口，气势不同，一下子提醒了赵红旗，这位可是在区机关工作的，还是个副科级，在区里或者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到了县里就是上头的人，更何况是对上他一个小小的公社副主任？！ “王，王科长，我们就是接到了群众举报，上门了解一下情况。王科长你看，咱们都是有政策的，有人举报必须要落实情况，我们也是工作职责，没有办法，呵呵呵……” 凌城燕手有点儿痒，很想上去把这张假笑的脸捶扁。 王连生却是应付惯了这种人的，笑着道：“那么，赵副主任需要核实什么情况？尽快吧，天冷，饭冷得快呢！” 摆明了不欢迎你，知趣的尽快滚蛋！ 赵红旗气得暗暗咬牙，却也不敢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主动把这一次的目的说了，就是问王连生和凌城燕见没见过王连发夫妻。 王连生淡淡道：“你说我二堂哥啊，当然见过啊……” 赵红旗脸上一喜，大伯一家人却是脸色紧张，暗暗焦急。 赵红旗：“然后呢？” 王连生诧异道：“二堂哥和嫂子代替大伯和大伯娘去给俺们送过年的吃食，还给孩子们做的衣裳和鞋，俺们一家子欢喜又感动，留二堂哥和嫂子住了一晚，好好说了说话，然后嘛，第二天一早，就把他们送上公共汽车回家了呀。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赵红旗一听有些着急，道：“可是只有王连发一个人回来的，郑小田没回来。” “大过年的，谁家没几家亲戚要走动，不回家不算毛病吧？这个没有违反什么规定吧？”王连生一脸云淡风轻地反问。 赵红旗张张嘴，居然发现没话可说了。 廖君枝在旁边看着，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子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了，王连发两口子的去向都知道，但王连生和凌城燕知不知道，她还真不好断言。 她咳嗽一声，强撑着笑道：“我们就是按照规定来落实情况，情况了解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凌城燕道：“既然你们有工作，我们也就不留廖主任了，廖主任什么时候去区里，一定找我，我请廖主任吃黄河鲤鱼。” 廖君枝强笑着答应，看一眼还杵着不动的赵红旗，也不等人，匆匆往外走，凌城燕跟上去相送，走到大门口，廖君枝对跟上来送行的凌城燕小声道：“我们还要去和举报人见一面，说明一下情况，别送了。” 凌城燕抬了抬眉，笑着寒暄：“那好，我就不远送了，廖主任再见。” 廖君枝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些，和她握握手，顾自走了。 赵红旗慢一步走出来，看见走出去老远的廖君枝，着急忙慌去追，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条狗扑上去，赵红旗吓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鞋都摔掉了，却不敢停，连滚带爬地起来，拎着鞋子，仓皇地跑走了。 凌城燕回来，拉过二堂哥家的老大红明来，低声嘱咐两句，红明答应着跑出去。 一家人回到屋里重新落座，却都有些意兴阑珊的，这顿饭算是被搅和了。 不多时，红明一溜烟儿跑了回来，进门，看见爷爷奶奶、大伯和四叔四婶儿，突然一股子委屈从心里涌上来，扑进奶奶的怀里就哭了。 “红明，这是咋了，别哭，别哭啊……”好不容易哄得红明止了哭声，这才知道，红明跟着廖君枝两人去了，没想到的是，廖君枝去见的‘举报人’竟是二房的三儿媳妇李小霞。 “居然是她？”大伯娘屈翠豁地站起身来，迈步就往外走，大堂嫂很有默契地快步跟上，扶住婆婆。 凌城燕用眼神止住要跟上去的大堂哥和王连生，自己跟出去，隔着几步跟在大伯娘和大堂嫂身后。 王福堂脸色难看，哆嗦着手装了一袋烟，点燃后低着头一口一口抽着，一声不吭。 王连生不怕有人背后有小动作，这都是预料得到的，他怕大伯被气出毛病来。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轻声安慰：“大伯，经过这事，看清楚也好。” 王福堂没抬头，只缓缓摆了摆手。 当初女儿因为二房没了，他选择了容忍和原谅，没想到，关键时候，又是二房的人背后插他们一刀。 这哪里是亲人，这是讨债的仇人啊！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气，长大的孩子 王连起也是气愤不已，道：“早就知道老五媳妇是个心思多的，也只当她想转正成公办老师，没想到人家志气倒是高远，这是想攀上公社干部呐！” 红苓也小声道：“当初她嫁过来，还是爷爷知道她是初中毕业，替她要了个民办教师名额，让她进大队小学当了老师，没想到这么没良心！” 当时，大哥王红军也初中快毕业了，爷爷没给大哥留着民办教师的名额，而是给了五婶儿，没想到换来的是恩将仇报。 王福堂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嗦，王连生连忙端了茶水递上去，老爷子喝了两口水，压下咳嗽，长长地叹了口气：“人心不足啊。” 你以为替人家安排个民办教师是好意，谁知道人家想要的更高更好呢！ 另一边，大伯娘屈翠带着大堂嫂赵二妮风风火火赶到二房王贵堂家，王贵堂家一家人刚摆上午饭，还没吃几口呢。 屈翠一脚迈进门，目光扫过屋里的人，却没有看见李小霞。 周秀英不高兴大嫂这么直闯进来，更气大房笼络着二儿子，让二儿子不认爹娘，冷着脸起身：“大嫂不在家招待贵客，来俺家这是有啥事儿啊？” 大伯娘屈翠哼一声，一把推开迎上来的兄弟媳妇周秀英，上前两步，冲到老五王连国跟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扇！ “大娘，你干啥？”王连国不敢还手，忙抬手护着头脸，高声喊着，起身躲闪。 只是，屈翠动作又快又狠，王连国躲闪的功夫，已经被扇了好几巴掌。 “大嫂，你这是疯了吗？大过年的你跑俺家来打人，没了天理王法啦？”周秀英一看小儿子被打，连忙扑上来护着，却被大侄媳妇赵二妮伸手拦住。 “二婶，你哭丧之前，还是先问问老五，他媳妇儿做了啥事儿吧！做下伤天害理的事，还装啥冤枉，叫啥屈？！” 屈翠犹如疯魔，抓起桌上一只碗朝着王连国砸过去，也不管砸没砸到，抬手把桌子就给掀了，又随手抄起墙根下一根烧火棍，追着想夺门而逃的王连国就砸。 最开始，王连中和邵大荣两口子想躲一边看热闹，眼看着事情大了，两口子不得不上前来拉人。 凌城燕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一手一个，直接把两人拽开，丢到一边，反手从门外拎进来一个人，扔到屋子中间。 淡淡叫一声：“大伯娘、大嫂！” 屈翠和赵二妮闻声一看，丢进来的正是老五媳妇儿李小霞，两人找到了罪魁祸首，满心怒火找到了目标，婆媳二人冲上来，摁着李小霞一顿狠打。 李小霞最开始还态度很强硬地犟嘴叫骂呢，没一会儿就顾不得说什么了，只剩惨叫痛呼了…… 王连国看媳妇被打，想要冲上去救人，却被凌城燕拦住。 王连国眼睛有些充血，冲着凌城燕就骂：“你个吃里扒外的臭娘们儿……” 凌城燕可不惯着他，抬手一巴掌，王连国直接飞了出去，摔在墙上，半边脸连带着嘴巴眼瞅着肿了起来，想骂却已经张不开嘴了，想挣扎起身也动不了了。 王连中和邵大荣向来是自私又胆小的，一看这架势，往后缩了缩，再不敢往前凑了。 凌城燕看着大伯娘和大堂嫂打得够了，差不多出了气，李小霞几乎没了动静，就上前将两人扯开。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事了。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给俺听着，从今往后，咱们两家再无瓜葛，俺们受不起你们这房亲戚！” 大堂嫂赵二妮也冷声道：“俺们今天上门不是无事生非，好好问问你们的好儿子好儿媳妇，问问他们做了啥，伤天害理的，还是小心着，别遭了天谴，断子绝孙！” 丢下一番话，赵二妮和凌城燕扶着屈翠离开了王家二房，回了家。 李小霞头一胎生了闺女，刚满周岁，也准备要二胎呢。 周秀英听了赵二妮这番话，眼睛如刀子一般，转向李小霞。她大概猜到了李小霞做了啥，才惹得大房这般气愤，直接打上门来。 “娘！”王连国哀哀地叫。 小儿子是娘的心头肉，这一声牵扯了周秀英的心肝肺，忙跑过去扶小儿子：“连国，你咋样啊？让你大哥送你去卫生院吧？”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呛老大：“你是死的吗？老三挨打你不挡不拦的，人家都走了，你还不知道过来扶一扶你兄弟嘛？！” 王连中被骂了，连忙跑上来，把王连国从地上拽起来，上手替兄弟摸了一遍，对周秀英道：“娘啊，老三骨头没事儿，就是摔得狠了，一时没缓过来，缓一缓就行了，没事儿！” 周秀英瞪了老大一眼，却也放了心，让老大把小儿子扶回房休息。 老大媳妇见婆婆看都不看李小霞一眼，莫名觉得有些不忍心，走过来将李小霞扶起来，送回她们屋里去了。 不得不说，屈翠和赵二妮婆媳俩下手都有数，没朝着致命处下手，又都是赤手空拳打的，哪怕李小霞满脸青紫，嘴角破皮，也只是皮肉伤，休养几天也就好了。 倒是凌城燕给王连国那一下子，哪怕是收着力道，也伤了肺腑，不躺个半年是不用想恢复的。 出了气回来，时间也不早了，凌城燕和王连生该去赶公共汽车了。 大伯娘带着大堂嫂紧忙地收拾了两篮子吃的、用的，给凌城燕两口子带上。 篮子交给王连生拎着，凌城燕扶着大伯娘往外走，一边小声道：“您放心，二哥二嫂好着呢，等他们稳住了，说不定还能把红明、红亮接了去上学呢。” 大伯娘拍拍凌城燕的手，点点头，只道：“有你在，俺放心。” 走到村口，凌城燕松开大伯娘，让他们留步，也没用大堂哥送行。 其他人还好，凌城燕看着红明搂着弟弟红亮，两个孩子眼睛都有些红，却都没有多说一句，哪怕红亮只有五岁，哪怕平日里最是淘气调皮，短短时日，两个孩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一百四十二章 挣钱了 初三凌城燕送了货给二堂哥王连发两口子，初四王连发就带着货出去了。 郑小田糊了半晌午纸盒，看着日头临近中午就在煤炉上做了饭。丈夫从家里来时带了不少年货过来，有婆婆炸的丸子和鱼，一些炸鸡块，还有从家里带来的黑面粉和玉米面。 丸子切几个，加点儿粉条炖个白菜，在锅帮子上贴了几个二合面饼子，这在农家叫一锅端，有菜有主食，方便快捷，关键味道也不错。 可是，等到饭做好了，太阳升到头顶了，还不见丈夫回来，郑小田就有些担忧了：出去买东西，会不会被人当投机倒把抓了去呀？ 但是她如今这模样，也不敢出门，就只在院子里打转。 终于，院子门一声响，郑小田连忙迎上去，果然是丈夫王连发推着自行车进了门。 “你没事吧？”郑小田担忧地问。 王连发一脸高兴，看见妻子的脸色，登时回过味儿来，连忙道：“天冷，晌午出门的人多，买卖好，俺就多等了一阵子……没事儿，没事儿，你别多想。” 说着，停下自行车，来拉妻子的手：“哎哟，手这么凉啊，你一直在院子里啊？快进屋，快进屋……以后啊，中午你做好了饭就吃，我回来放炉子上一热就能吃，不用等我。我跟你说啊……” 进了屋，王连发先解下自己身上背的挎包来，递给妻子，笑嘻嘻道：“我忙的也没顾上，你帮我算一算账，看看卖了多少。” 说完，王连发笑眯眯去洗手，又把放在地上都有些冷的饭菜放到炉子上热着。 早上的零钱是王连发和郑小田一起准备的，一共没多少，等她一把从挎包里掏出一大把的钱后，眼睛都直了，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丈夫：“咋这么多钱？” “还能咋，我卖的呗！要不然，还能是偷的抢的呀！”王连发心情愉快，嘴巴调侃着妻子。 说着话，郑小田已经挑拣出好几张十元面值的大团结出来，还有五块的，更多的是一块、两块的零钱，她的手都有一点哆嗦了：“真的卖这么多？” 看着丈夫含笑点了点头，郑小田突然尝尝呼出一口气来：“嘿嘿，嘿嘿，好，好……” 自从她怀了这一胎，就一直天人交战着，哪怕是下定决心要这个孩子，心里也是担忧的。怕分不到田地，怕一家人断了收入没了生路……虽说没分家，公公婆婆和大哥大嫂都对他们的决定表示支持，但若是真的没了收入，他们一家四口，不，是一家五口咋办？ 还真的能厚着脸皮，靠公婆和大哥大嫂养活啊？ 若真是那样，公婆即便不说什么，大哥大嫂终究会心生不满。毕竟，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真不能怪人家无情无义。 好了，丈夫一上午能卖这么多钱，他们一家子的生计就有了着落。她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落回肚子里了。 笑着笑着，郑小田却哭了，手里还抓着有零有整的票子，就那么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郑小田如此，王连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脸上的笑也收了，走上来，将媳妇儿搂进怀里，夫妻俩抱头而哭。 虽然不能放声嚎啕，哭了一场之后，积压在夫妻俩心头的郁气也散了大半。 王连发倒了温水，拉着媳妇一起洗了手脸，又把媳妇拉到饭桌旁坐下：“你坐着，我拾掇饭。” “钱还没数呢。”郑小田道。 “急啥，又不能长腿跑了，吃饱了再数。慢慢数！以后啊，每天我挣得钱都拿回来给你数，记账的活儿也交给你了，论账目清爽我不如你。”王连发笑呵呵说着，断了饼子和炖菜上桌，招呼妻子吃饭。 郑小田只是完小毕业，丈夫可是上了两年初中的，而且，以她对丈夫的了解，丈夫账头子清楚着呢！这么说，不过是哄着她开心罢了。 可，她心里就是觉得熨帖，还似乎有一点新婚时的，小甜蜜。 凌城燕和王连生回到惠城已是傍晚时分，两人谁也没提去二堂哥那边，直接回了家。 孩子们一天没见爹娘，像被遗弃的小狗，亲热的不行。特别是小石头，比小姑娘还会撒娇，赖进凌城燕怀里就不肯离开。 王连生看得心里泛酸，伸手捏捏儿子的鼻头，笑骂：“个小没良心的。” 小石头转身钻进娘怀里寻求庇护，一边咯咯咯地笑。 凌城燕拍一下胖胖的小屁股，拿出从老家带回来的好吃的。 大黄摇着尾巴接了男女主人回家，也跟进来在屋门口趴着。小杏偷摸拿了两块炸肉递给大黄，凌城燕看见也只当没看见。 平常，大黄一般就是吃饼子，偶尔能吃一回肉汤，过年了，大黄也跟着吃了不少好的。 转天早饭后，王连生拎着菜篮子出门，遇上几个大妈阿姨打招呼。 “小王啊，你这是去买菜啊，外边的副食品公司还没上班吧？” 副食品公司过年也是放假的，初八才开始营业，恢复供应。 王连生也不隐瞒，笑呵呵道：“孩子闹着要吃鱼，我听说有老乡进城卖农副产品，我去碰碰运气。” 一位大妈笑呵呵凑上来小声提供线索：“你去副食品供公司后边的小街上看看，年前我在那边遇上一回。” 王连生道了谢，骑着车子出了门。 等他回来，给凌城燕带回来一个消息：二哥生意不错，两天时间卖了二百多块钱，二堂嫂气色看上去都好了许多。他还特意去街上打转找了找二堂哥，还真让他找着了，围着好几个妇女同志，二堂哥忙得头都不抬的。 凌城燕听了也替二堂哥一家人高兴，心里则琢磨着，该给二堂哥再弄一批货了，年后手里都有活钱，有走亲戚串门子的多，纱巾这种花俏又不太贵的东西正是旺季。 凌城燕初五就出了趟车，然后就正常上班出车了，只是仍旧照顾她受伤的胳膊，没有给她安排长途任务。 初七晚上，凌城燕给王连发又送了一批货过去，同时告诉了提货的办法。 －－－－－－题外话－－－－－－ 先发两章，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二哥搬家，小蘑菇 凌城燕道过谢离开，没有刻意去寻找二堂哥两口子。她隐约猜到了二堂哥两口子悄悄搬走的原因了。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凌城燕才把事情告诉王连生。 王连生果然也没急着出门去找，琢磨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二哥二嫂是因为街道办查盲流，怕暴露了，提前搬走了。” 凌城燕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正是她的猜测，王连生本就是机关工作人员，能够想到这些并不让凌城燕意外。 果然，隔了一天，王连生去上班的路上，‘巧遇了’二堂哥，然后知道了二堂哥搬到了另外一个住址，租了一对老夫妻的一间房子，每个月多给老夫妻十块钱，老夫妻则对外宣称王连发两口子是他们的远房侄儿侄媳妇。 搬走的原因也正如凌城燕猜测的，就是因为居委会查盲流。 不过，凌城燕还是有些担心：“抽空还是去一趟看看吧，别有什么难处……他们两个虽说如今能挣点儿钱，却也着实不容易了。” 王连生道：“我抽空去看看。” 二堂哥两口子搬走，除了怕暴露外，肯定还担心牵连到他们家。这个原因凌城燕和王连生都猜到了，却谁也没说。 因为，他们当初把二堂嫂留下的时候，已经做了思想准备，没想到出了事把自己摘干净。 没等王连生去看望，又在街上巧遇了一次，这一次，二堂哥王连发特意提醒四弟，别去他们那边，免得引起人注意，反而容易暴露。 看出王连生的担忧，王连发倒是颇为骄傲地笑了，拍拍自己胸脯道：“放心，你哥能护住自己的老婆孩子。” 王连生也笑了：“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有什么事一定来找我，别不吱声。” “行啦，行啦，你快走吧，你在这里，小姑娘们都不好意过来买东西了。”王连发有些嫌弃地挥手，撵着王连生尽快离开。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怀孕躲出来的，还有他这小贩的身份，毕竟还在‘投机倒把’的边缘试探，万一让人看见王连生和他在一起，再影响了王连生的工作，可就麻烦了。 又过了两天，凌城燕休息，出去一趟就把王连发两口子的住处摸清楚了。悄悄给二堂嫂送了些米面吃食，没多停就回来了。 一家人各自忙碌着，一眨眼春天就过去了，初夏来临。 这一天王连生去接儿子放学，王文璋小朋友背着书包跑出来，就大声向爸爸宣布：“爸爸，后天你来看节目吧，有我演的节目。” 王连生很惊喜，儿子都会演节目了？问儿子，王文璋小朋友的嘴巴还很严实，就是不说自己演的是什么节目。 儿子第一次过六一节演节目呢，凌城燕也正好没有任务，也请了半天假一起道托儿所给王文璋小朋友捧场。 几个独唱、合唱之后，上来一帮子小小孩儿表演，表演的是表演唱，有一组小朋友合唱，另一组小朋友则表演贴合歌词的小剧目。 王连生和凌城燕都认识是小小班的阿姨，于是，齐齐睁大了眼睛找自家的王文璋小朋友，结果，凌城燕一百五十米靶十发十中的好眼力，居然都没能找到王文璋小朋友在哪里。 等到节目表演结束，阿姨带着小朋友谢幕时，王连生和凌城燕才看见，舞台后边的充当背景板的小蘑菇居然动了。 凌城燕嗤地一下笑出声：原来，王文璋小朋友演的是一颗蘑菇！ 表演完节目的小朋友就可以下台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看表演了，王文璋小朋友卸去了身上的道具，倒腾着小短腿跑向自己的爸爸妈妈，旁边一位家长笑呵呵道：“这位小朋友我认识，演的小蘑菇特别好，那么长时间一动没动，我都以为蘑菇只是道具呢。” 王文璋小朋友很骄傲，悄悄地挺了挺小胸脯，大声道：“阿姨说了，蘑菇就是不能动的，一动就露馅儿了。” 脆嫩的童声说着他这个年纪的豪言壮语，又得到了不少家长的夸赞。 转天就是六一，又恰逢星期天，王连生和凌城燕商量着给孩子们过个节，问孩子们想怎么过，三个孩子热热闹闹半天也没相出怎么过。 还是凌城燕挥手道：“难得一家人都有空，咱们去把今年的全家福照了，再一起吃顿饭。” 照相馆就在电影院旁边，照完全家福出来，小杏指着电影院门口搭的冷饮棚子道：“妈妈，我要吃雪人。” 雪人是今年才上的雪糕，奶油足，又香又软又滑又甜，她们班许多小朋友已经让爸爸妈妈带着来吃过了。 王连生一口答应下来：“好，一人一只。” 小杏和小石头齐声欢呼，蹦蹦跳跳地往电影院跑，等凌城燕和王连生赶过去，三个孩子已经拿着雪人雪糕吃上了，一边吃还一边仰着头看墙上的大幅海报。 王连生去付钱，凌城燕则走过去帮着小石头擦嘴。雪人雪糕奶油多，改善了口味的同时，也软特别容易化，刚吃了几口，小石头已经糊的像个花脸猫了。 “妈，《大闹天宫》！”小杏伸手指着墙上的大幅海报，满脸期盼地看着妈妈。 凌城燕看看放映时间，道：“想看电影，咱们可就来不及下馆子了。” “看电影！妈，我同学有在省城看过的，说是可好看了。”小杏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凌城燕道：“今天咱们是一家人出来过节，你要问一问小姨和弟弟的意见，而不是你自己要如何如何。” 小杏被妈妈说得脸有些发红，却还是回头去找小姨和弟弟打商量，结果，那俩也是支持看电影，放弃了下馆子的。 既然这样，六一儿童节，凌城燕和王连生交换一下目光，也就决定同意儿童们的请求，实现他们看电影的愿望。 买了票进场后，别说三个孩子，就连凌城燕和王连生都看的如醉如痴，画面生动，配音贴切，情节起伏跌宕…… “真是太好看了！”小杏如此评价。 一贯不怎么说话的小雨也一脸意犹未尽：“确实挺好看的。” 王文璋小朋友干脆捡了根树枝当上了美猴王：“爸爸妈妈看我，看我，像不像美猴王？” 小杏伸手捏捏他的胖脸，笑道：“美猴王要是像你一样胖，大概就驾不了筋斗云啦！” －－－－－－题外话－－－－－－ 第三更。 刚刚发的一章又被封了，爬回去改。唉，蠢作者瑟瑟发抖…… 7017k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农贸市场，麦收 过六一，电影院白天特别加放的电影，一家人走出电影院，就看到又有家长带着小朋友在门口排队，等待进场了。 小杏眼巴巴地看着排队的小朋友，很想说再进去看一场，但看到睡在爸爸怀里的小石头，只能叹口气作罢。 凌城燕将小丫头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笑笑对王连生道：“你抱孩子先回家，我们去菜市场转转，买点儿好菜晚上吃。” 因为看电影错过了中午下馆子，晚上买点儿好菜在家自己过节吧。看看小杏高兴的模样，就知道又说到了小姑娘的心眼儿里。 不等王连生说话，趴在肩头的小石头迷迷糊糊抬起了头：“……我也去。” 小杏踮着脚捏他的鼻子：“你个跟脚虫，知道去哪儿啊，就要跟着。” 小石头不高兴，甩开姐姐的手，把小脸藏进爸爸怀里，一边大叫：“妈妈，姐姐欺负我。” 一家人说说笑笑去了菜市场，半下晌时分，菜市场里却有不少刚刚把摊子摆开的人，刚摘的蔬菜格外新鲜水灵。 小石头醒过神来，跟着姐姐跑在前头，小雨跟着两人照看着。 凌城燕小声道：“农村里分了地，种地有了自主权后，种菜种瓜果的明显多了，看看这些，都是附近村里进来卖菜的。” 王连生点头：“现在不是耕种农忙季节，种些蔬菜瓜果，也能贴补些家用。” 随着做生意的越来越多，一些之前只能用票买到的东西，都能直接用钱买到了。城里还只能偶尔见到自己打鱼来卖的，听说乡村集市上都有屠户杀猪卖肉了。 凌城燕道：“以后会越来越多。” 王连生也点头：“这是好事儿，村里人也能多些出路。” 能养殖家禽家畜、种植蔬菜瓜果，农民们不至于，完全被困死在土地上，辛苦一年，遇上不好的年景连饭都吃不饱。 凌城燕也笑了：“这一茬麦子收下来，就能知道了。” 她前几天顺路回去看望大伯大伯娘，可是听说了，自从分田到户后，村里人对麦田照顾的比孩子还上心，麦苗的长势比往年好不少，大堂哥估摸着，说这一季的麦子最少能增产一成。 这还是生产队种下的苗。 今年的秋粮就是村民分田到户后自己种植的，到时候增产会更明显。 夫妻两个说着话，遇上了一位进城卖鸡的，养了两三年的老母鸡，要抱窝不下蛋，一生气拎进城来卖掉。 小杏还对乡村生活有些记忆，回头看着爸妈：“咱们买回去吧，可以孵小鸡。” 凌城燕失笑：“咱们家那么小院子，已经养了大黄，哪里还有地方养鸡。” “妈妈，养小鸡！”小石头扑上来抱住了凌城燕的腿。 王连生低声道：“二嫂那边刚换了个大院子，倒是可以养一养。” 王连发两口子又搬家了。 一家街道小厂，已经停产了，但厂房设备需要人看着，王连发不知怎么联系的，居然找到了这个看厂房的工作，工资一个月只有十二块钱，但是有房子住，还有一个空置的大院子。 郑小田闲不住，已经在院子里开了一大块菜地种了菜。那么大地方，孵一窝小鸡养着，倒真是不错。 凌城燕和小杏、小石头说了，两个孩子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答应了。大不了以后让爸妈带他们去堂伯家里去看小鸡。 凌城燕买了母鸡，小雨会挑鸡蛋，扯扯凌城燕的衣袖，去旁边卖鸡蛋的摊子上，买了四十多只鸡蛋。 这么看，只能看出鸡蛋新不新鲜，想要挑孵小鸡的鸡蛋，还要回家用手电筒照着挑。 说着话，几步外来了个挑水桶的农人，桶里是他自己打的鱼，大大小小的，还夹杂着一些淡水青虾。 凌城燕看看鲜活的鱼虾，直接把虾都包了圆，又把桶里最大的两条鱼都买了，两条鱼三斤多，都是鲤鱼，卖鱼的说是黄河水库里捉的，正宗的黄河鲤鱼。 晚上，两条鱼做成一道糖醋鱼，虾不算太大，直接干炸了，两个菜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吃得特别欢实。 小杏吃一口酸酸甜甜的鱼，又吃一颗酥脆的虾，对爸爸大拍马屁：“爸爸的手艺又进步了，爸爸咱们以后做鱼都做糖醋的好不好？” 凌城燕摸摸小丫头，笑道：“这顿还没吃饭，就想着以后了？快吃吧，小心鱼刺。” 经孩子们一再请求，母鸡被留在了家里孵蛋，就在仓房里放了一只苹果筐，苹果筐里本就有铺垫的干草，把小雨挑好的鸡蛋摆好，母鸡放进去就欢喜地趴下开始孵蛋了，一点儿没在乎换了主人的事情。 孩子们算是有了挂念，吃过晚饭就跑去仓房看母鸡孵蛋，小杏还郑重宣布，她要学着小姨写日记，记录母鸡孵蛋的过程。 小雨笑着摇头：“等你被老师布置写日记，就没这么乐呵了。” 过了两天，王连生上班途中巧遇了堂哥，王连发这一次是来拜托王连生和凌城燕照顾郑小田的。 年后分地，他们家四口人的地倒是分下来了，让一家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很是有些纠结。生产队不上工请假就行，年底补一些钱，还是能买到粮食的。 但地分到各家后，地里的活儿就都是自家人来干了。大伯大伯娘年级大了，红军又当了兵，只有大哥大嫂两个整劳力干活儿，王连发和郑小田很是过意不去。 如今，眼瞅到了麦收季节，一年里，抢收抢种最累的时候，王连发不能甩开手不管。这不，他要回家割麦，留下已经八个多月的郑小田自己在这有点儿不放心，特意过来说一声。 王连生自然答应着，看着因为麦子有个好收成儿一脸喜悦的堂哥，还是提醒了一句：“你回家小心些。” 过年，能上门堵人，麦收，也能。 王连发脸上的笑容一僵，垂着头道：“总得回去呀……” 王连生倒是给他提了个建议：“咱们大队有不少劳力多的人家，二哥不如送点儿钱家去，让大哥操心雇几个人割麦。” 二哥出了雇人的钱，心里不会太亏欠，也避免了可能存在的麻烦……二堂嫂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还有个把月就出生了，这会儿可真不能出什么事了。 －－－－－－题外话－－－－－－ 先更两章。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家不能回，陷住了 王连发想了想，道：“我回你嫂子娘家一趟，拜托一下大舅哥把钱送过去。” 王连生点点头，二哥能听最好。这个节骨眼上，真的不敢冒险了。 王连生问过二哥离开的时间，中午抽空去了一趟，把凌城燕准备的一些咸肉咸鱼送过去。 割麦是个重体力活，天气又热出汗多，需要吃一些咸味儿的东西补充盐分。 二哥走了之后，凌城燕过去陪二嫂住了一晚，结果，天刚亮，二哥就骑自行车赶了回来。 凌城燕惊讶，昨天走的时候都是傍晚了，一大早又赶回来，这是一宿没睡吗？ 一百多里路，连夜骑车打个来回，二哥也累坏了，先坐下喝了一碗水，这才缓过劲儿来。 看他脸色，二嫂的心都提起来了，颤着声音问：“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家里没出事。”王连发一句话先安慰了妻子，然后道，“亏得连生提醒俺，没有直接家去，家里有人盯着呢。” 凌城燕和郑小田都默了。 这是真的堵他们回家割麦子呀。 郑小田脸色都有些发白，扶着桌子问：“那你……” 王连发道：“放心，我让他二舅去的，送了钱和吃用，我没露面，离开的时候也注意身后了，没有人。” 郑小田这才呼出一口气来，扶着桌子慢慢坐下，眼圈儿都有些红了：“这还真是……” 凌城燕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别多想，安稳养着，抽空去医院检查检查……对了，我们邢参谋家嫂子是妇产科主任，我给她说过了，你们去的时候就找她。提前让她看看，生产的时候咱们也拜托她，提前了解情况也更好一些。” 凌城燕对现代的医院不太了解，但前世凌家和世家大族们都养着郎中，大家族还有自己的稳婆，孕妇会定期请平安脉，请稳婆检查胎儿胎位、大小之类的。 问过邢参谋嫂子后得知，现在的医院也有此项检查，孕初期中期是孕检，临产期就是产检。做好孕产期检查，能够更好地保证胎儿的健康和顺利的生产。 王连发和郑小田前头生了两个儿子了，大儿子是在家里生的，二儿子生的时候有些大，这才去了镇卫生院，两口子还真不知道孕妇要孕检。 送走了凌城燕，王连发就道：“明儿一早咱们就去医院。” 郑小田躲着都不敢出门的，怕招来麻烦，又不想花钱，于是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嘛，去医院干嘛。” 王连发碰碰妻子，小声道：“弟妹拜托了人，咱们也不能只让弟妹卖人情不是，提前过去认识认识，等生产了也好说话不是。” 郑小田看看丈夫，到底迟疑着点了点头。 凌城燕的胳膊已经完全恢复，也早就开始接出省的长途了。 从二哥这边回去，就领了个新任务，要跑一趟东部省份。大概来回要十天左右了。 凌城燕出长途都习惯了，王连生照顾家里，孩子们都上学，不怎么担心，接了任务，也就准备一下换洗衣服。 不过，这一次，她当晚特意叮嘱了王连生一句，让他再注意一下二堂哥那边，邢参谋嫂子说了，八个半月后，随时就有生产的可能了。二堂哥和嫂子在这里，离家远，万一嫂子发动了多个人跟着，也能跑跑腿什么的。 王连生把烧开的水倒进行军水壶，笑着道：“你放心吧，从明天起，每天晚上我都过去一趟看着些。明天你要早起，早点儿睡吧。” 凌城燕点点头，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她对王连生从最初的警惕戒备，到慢慢放下防备，不知不觉间，已经对这个男人赋予了信任。 这男人工作上很上进很努力，对家庭对孩子们也很有责任心和耐心，自从这人回来，她还真是少操了许多心，家里和孩子们基本都甩给王连生了。 第二天一早，孩子们还没醒，凌城燕就出车了。 这一趟，她带的是吴青云。 一眨眼，吴青云几个也入伍两年，成了地道的老兵，开车技术也越来越成熟了。 一上车，吴青云就让凌城燕休息，他开车，一直到中午停车吃饭，凌城燕才接过方向盘，替换着吴青云开车。 六月入夏，雨水多起来，凌城燕接过方向盘没多久，就下起了雨。 视线模糊，行车速度自然就慢下来。 “看来，今晚赶不到临城了。” 吴青云看着地图，道：“到不了也没关系，咱们可以到桃镇歇脚。桃镇也有招待所。” 凌城燕点点头，“不行就只能歇在桃镇了。” 下雨，天黑得早，平常的六月天晚上七点天还是亮的，今天下雨，才下午四点多钟，天色就有些暗了。 偏偏，又赶上修桥，车子只能下了公路，绕土路从一个村子里穿过去，那边有一座砖桥。 桥修了大半个月了，这些日子来往车辆都从村子里绕路，原本地基就没多牢固的土路压出了不少深坑，一下雨，泥泞湿滑，凌城燕开车着拐上土路没多久，就被堵住了。 前头一辆车一不小心开进了泥坑，陷住了。 凌城燕缓缓停下车，透过昏暗的光线和雨幕，看到前头车辆的司机握着把铁锹在挖车轮下的泥坑。这是想把泥坑的坡挖缓一点，好让车轮爬上去呢。 只可惜，这边的属于丘陵山区，土壤厚度有限，又是特别黏的红土地，挖起来不容易不说，这个方法也明显奏效不大。 司机哪怕穿着雨衣，身上也淋透了，车子却还是没有从陷坑里挣脱。 凌城燕开门就要下车，被吴青云拉住：“燕姐，你等着，这回让我去。” 凌城燕看着有些无奈的吴青云，笑了笑，点的点头。 吴青云直接穿上军用雨衣下了车，脚上却换了雨鞋。 他跑过去看了看情况，然后就跑去找村里的乡亲，不多时，抱了两捆麦秸回来。 麦秸垫到被陷住的轮胎前头，吴青云又找来四五个青壮乡亲帮忙推车，一鼓作气，陷住的车子终于开出了泥潭。 司机对吴青云和几位帮忙的乡亲再三感谢，吴青云摆摆手后，跑回自己的车：“行了，走吧。”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程，意外馈赠 凌城燕发动车子，避开陷车的泥坑，吴青云隔着车窗和几位帮忙的乡亲挥手告别。 凌城燕眼尖，看到其中一个半大小子拎着个军用水壶。 “水壶送了人，你喝水怎么办？”凌城燕抬眉问。 “这一趟只能蹭燕姐的水喝了，等咱们这趟回去，也该发今年的被服了，就有新水壶能用了。” 凌城燕嗤笑：“水壶可不是易耗品。” 服装、鞋子是每年都发新的，但水壶、茶缸子都是铁质的，结实耐用，新兵入伍发一套，之后可不会再发。 吴青云嘿嘿笑，却不多说了。凌城燕也就一笑置之。不发是不发，但真丢了也能去供应处申请，不过要补一些钱，当然，比外边买还是便宜许多的。 吴青云倒是又解释了一句:“老乡们还是很朴实的，我一说要麦秸，帮忙推车，都没有迟疑地……水壶是我主动给的，下着大雨，又是麦秸又是推车的，总觉得过意不去。” 凌城燕笑笑，没有接着说这件事，只是眼睛透过雨幕，看着走在前边的那辆车，若有所思。 修桥绕路并不太远，十分钟后，车子回归到柏油马路上，不再那么颠簸，凌城燕索性让吴青云开车，自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闭上了眼睛。 天黑下来，车子抹黑顶雨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桃镇，开进了桃镇唯一的招待所。 南北交通要道从这个小小的山区小镇经过，带来了一定的繁荣。街边有邮局、供销社、饭店和招待所，都是国营的。 招待所不大，只有一排十来间房子，却有一座很宽敞的院子，可供十几辆大货车停放。 凌城燕跳下车，瞥了停在旮旯里的那辆车，率先走进屋。 招待所太小，没有食堂，两人登记了房间后，只能出去买吃的。 “你去买点儿回来吃吧。”凌城燕拿出五块钱递给吴青云。 吴青云微微惊讶着，半个不字没说，借了钱出去了。 凌城燕不是爱指使人跑腿的，但凌城燕也是有成算的，比他们所有人看事情更透彻、敏锐，他能理解的理解，不能理解的听话就好。 凌城燕看着离开的吴青云，眼中闪过一抹赞许：她带出来的兵，前前后后也有几十个了，吴青云是最聪明的。 凌城燕要了一间对着自家车子的房，进屋后打了热水，把脚上湿漉漉的鞋袜脱了，洗干净脚，换上带来的干爽鞋子，恰好吴青云买了饭回来。 “有点儿晚了，没有菜了，正好有差不多卤好的猪头肉和豆腐皮，我买了些，馒头倒是有，晚上新蒸的。”吴青云拿出两只饭盒，打开来，内容都差不多，新鲜的卤制的肉和豆皮，加了黄瓜拌的。网兜里是四五个大馒头。 凌城燕闻了一下，笑道：“这味道着实不错，也新鲜。” 夏天他们出车在外，很少敢吃肉食，就怕吃了不新鲜的闹肚子。 今日这卤肉一闻味道就知道是新鲜的，浓郁的卤肉香气，加上鲜亮脆嫩的黄瓜拌在一起，着实勾人食欲。 凌城燕吃了一个半馒头，半份菜，剩下的都让吴青云包了圆。 她看着一直有些偏瘦的吴青云，忍不住笑：“你这饭量，不比万祥差了，怎么不见长肉。” 吴青云喝一口水，满足地摸摸肚子，难得地露出一抹憨笑来：“大概是随了我娘，干吃不胖。” 凌城燕想起吴家老两口，吴青云确实不太像身胚高大健壮的爹，更像清瘦苗条的娘，连容貌都随了亲娘，很是清秀。 想到这里，凌城燕又想起前几天听到的事情，笑着问了一句：“你的亲事……” 吴青云脸颊一红，忙忙地摇头：“俺娘说等俺回家相看……” 哦，那吴青云被韩领导闺女看中的传言就是假的咯。 凌城燕点点头，拎起雨衣往外走：“你休息一下吧，我去转一圈也休息了。” 吴青云看着走出去的背影，抿了抿唇角：今日凌排长的问话他可不觉得是随意闲聊，若非有意提点，凌排长可不是这种说长道短的性子。 夜里，凌城燕起来两次，没有发现异样，下半夜起来的一次，还遇上了同样起来检查车辆的吴青云。 这小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第二天，凌城燕两人起得早，昨天那辆车还在，也没看见司机的影子，凌城燕也就丢开手，不再理会。 这一趟出车还算顺利，八天后，两人顺利返程，再次经过绕路的村子时，居然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半大小子。 这小子似乎等了许久，看到他们的车子高兴的不行，直接跑到路中间挥手拦车，脸上笑容灿烂。 吴青云跳下车，笑骂道：“你个臭小子不想活了，万一刹不住车咋办？” 半大小子摸着头嘿嘿笑笑，拉着吴青云就往他家走。 凌城燕笑眯眯看着，没有阻止。 不过几分钟，吴青云又出来了，这一回出来的不但有那个半大小子，还有他的爹娘和兄妹，而吴青云手中已经被塞了一个大篮子，篮子里堆了好些东西，都快冒出来了。 一看这情形，凌城燕不能呆着了，赶忙跳下车。 走到近前才看清，篮子里是许多山区的特产，有桃子、桑葚、山鸡蛋，还有一些腌制的香椿。 山区的香椿味道特别好，凌城燕之前吃过小战士家里捎带的，今日看见，还是挺高兴的。 吴青云还在推托，凌城燕却开口：“多谢大叔大婶，你们给的我们收着。” 说着话，给吴青云打个眼色，吴青云多机灵的人啊，一下子就明白了，忙跑回车上，拿了些报纸包下来，塞进半大小子的怀里：“你们家给的东西我们拿着，这是从南方带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给你和弟弟妹妹玩吧。” 说着，两人挥手告别，上车离开。 等两人走了，那半大小子才把纸包递给爹娘。 老两口也都有些错愕，他们那天就帮着推了把车，人家本身也是帮忙的，还给了个那么好的水壶。山里人淳朴，觉得不好占人这么大便宜，这才让小子每天在路边看着，终于等到了人，把家里的土产给人家一点，也算一份心意。 谁成想，傻小子又接了人家东西。 －－－－－－题外话－－－－－－ 先更两章。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回家，荷包蛋，白玉桑椹 等回到家打开纸包一看，老两口齐刷刷回头瞪了二儿子一眼。让你拦人还人情的，结果又收了更厚的礼物，真是！ 两个小的儿女却不管被瞪得缩着脖子的二哥，兴奋地伸手去拿大白兔奶糖，拿起糖才发现下边还有两块布料子，一块靛青，一块碎花，明显是男孩女孩都准备的。 回去的一路顺畅，晚上八点钟刚过，凌城燕和吴青云回到了惠城。 吴青云停车，凌城燕就拎着篮子和行李回了家。 王连生正在给孩子们检查作业，看见妻子回来，忙起身问：“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 小雨则去生炉子烧水。天气热，家里买了一只烧木柴的窜心壶专门烧水，烧水比普通炉子快许多，最多五分钟就能烧开。 凌城燕搂住扑进怀里的胖小子，叫住王连生道：“就煮碗面条吧。我带回来的咸香椿，切一碟。” 王连生看了看手里拎着的篮子，笑着道：“这么多好东西，路上买的？” 凌城燕失笑摇头，虽说农户进城卖东西的渐渐多了，却还是要碰运气，这么多种土特产可不好买。 “老乡给的。桑椹和桃子洗一洗，你和孩子们吃，放不住，别放坏了。” 说起这个，王连生笑道：“要是有冰箱就好了，不怕夏天东西放不住了。” 凌城燕瞅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电视机票都不好弄呢，别说冰箱了，惠城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家用上呢。 夫妻俩随意闲聊，却勾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心，小杏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王连生：“爸，你说的冰箱能冻冰糕吗？” “当然能。”王连生解释道，“冰箱能把放进去的东西都冻起来，放进去清水就是冰块，放进去加了糖和奶粉等材料的，出来就是冰糕啦。” 小石头也顾不得亲近妈妈，哒哒哒跑过去，扯住爸爸的衣角道：“爸爸，咱们家也买个冰箱吧。我想吃冰糕。” 说着，好像想起了冰糕的美味，还舔了舔嘴巴。 王连生抬眼看过去，就见妻子给了他一个自作自受的眼神，拎着行李进屋了。 王连生无奈地摊摊手：“冰箱咱们这里还买不到……等有了，咱们就买。” 小杏和小石头都有些扫兴地耷拉了脑袋，爸爸说得好听，原来根本买不到。不高兴。 凌城燕拿了换洗的衣服走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对上王连生有些尴尬无奈的眼神，嗤地一声笑了。 等她冲了澡换了身干爽衣服回来，王连生也端了煮好的面条回来，小小的碟子里，咸香椿切成了碎末，加了一点点麻油拌了，散发出淡淡的香。 凌城燕吃得也豪气，直接把一碟子香椿末儿拨进面条里，拌了拌，大口地吃起来。 吃了两口，筷子一顿，这才发现，碗底还埋着两颗荷包蛋。 王连生做荷包蛋极有水平，总能煮的圆而饱满，而且火候也刚刚好，有一点点溏心，却又不会有生鸡蛋的腥气，刚好吃。 小杏瞥见了妈妈碗里的荷包蛋，想问爸爸煮荷包蛋怎么还藏着掖着的，只是，刚想开口，就被小雨拉了一把止住，小丫头懵懵懂懂地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对上小姨弯弯的眼睛，也跟着嘿嘿地笑起来。 小石头最小，根本不知道小姨和姐姐笑什么，蹬蹬蹬跑过去问：“小姨，姐姐，你们笑什么？你们又背着我讲笑话……” 凌城燕自然没放过孩子们的小动作，筷子夹着一只荷包蛋送进嘴里，垂着眼吃饭，只做不知不闻。 屋里气氛正诡异着，王连生端着一个盘子和一个篮子进来，笑着招呼几个小的：“桑椹和桃子洗好啦！……你妈妈带回来的桑椹是稀罕的白玉桑椹，很少见，特别好吃，你们快来尝尝。” “哎，还真是白色的桑椹啊。”小杏还是第一次见白颜色的桑椹，好奇地捏了一颗，打量了一会儿，才送进嘴里，然后就惊喜道：“太好吃了吧！甘甜的，一点儿不酸。” 她在老家时吃过紫色的桑椹，只有紫的发黑熟透了桑椹才会甘甜，要不然就会发酸。有时候，小孩子心急等不得桑椹彻底成熟，红色的就摘了吃，酸得很，吃几颗牙齿就给倒了。 王连生抓了几颗，送一颗进自己嘴里，“确实挺甜的，你也尝尝。”说着，把手里的几颗递到凌城燕面前。 凌城燕刚刚吃了一口面条，猛然间看到一只大手托着几颗玉白色的桑椹送到自己眼前，动作一顿，莫名地不敢看孩子们的表情，伸手捏了一颗吃了：“嗯，挺甜，你吃吧，我吃饭。” 王连生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应一声，吃着手里的几颗桑椹进了里屋，片刻，拿着凌城燕出车换下的几件脏衣服出去了。 等凌城燕吃饱饭，小雨抢了碗筷去洗涮，凌城燕就招呼着小雨和小石头洗漱睡觉，等两个孩子都上了床，王连生也进来了。 凌城燕问：“二嫂那边没事儿吧？” 王连生嗯了一声：“晌午我还见着二哥了，二嫂还没有动静。” 凌城燕：“算算日子，二嫂也满了九个月，也快了。” 自从二堂嫂怀了孕避到这里，凌城燕就盼着孩子出生，生出来，不管怎样都不用挂心了。 王连生默了片刻，道：“刚刚出了政策，超生的要罚款。罚的还不少。” 凌城燕眉头微抬：“多少？” 王连生道：“也没有个准数，都是各地自己定的……我听到的最高数是一千块钱。” “一千？”凌城燕也有一点惊讶了。 这会儿，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就三十四块钱，一千元是普通工人将近三年的工资了，真是不少了。 王连生只当妻子也被这个数目惊到了，叹口气道：“是不少……二哥这半年挣了不少，咱们几家再凑一点，也就够了。” 他的工资比较高，有八十多；妻子升副连后津贴也有六十多块，加上出车的补助，一个月能拿到一百多，夫妻二人加起来，每月有二百多块，算是双职工家庭收入比较高的了。 加上他补的工资，家里的存款估摸着能有三千多了，只是，王连生有点儿担心，拿出这么多钱，怕妻子不高兴。 所以，他说出凑钱的话后，就一直看着妻子的表情。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气，脐带绕颈 凌城燕正在收拾小石头明天要穿的衣服，听了这话头都没抬，道：“咱们家多帮衬点儿。二哥的钱不能都划拉干净了，他做生意还要做本钱，孩子要吃奶粉也要花钱，手里没有余钱不行。” 王连生一下子放松下来，想想自己的小心眼儿，又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妻子，远比他认识的一般女人更大气。也远比他以为的更大气……反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凌城燕出车回来，也有些累，没多耽搁就睡了。 只是，他们这一夜注定是睡不安稳的，似乎刚睡着，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凌城燕警觉，一下子睁开眼睛，睁眼的同时，脑子也清醒过来。 大门外有人敲门。敲得还比较急。 凌城燕拿了件衣服披着，就起身下地去开门，王连生也醒了，一下子做起来，看样子脑子还有些懵，迷迷糊糊道：“我去！” 凌城燕已经往外走了，道：“你洗把脸穿衣服吧，我猜着是二哥。” 王连生也醒过来，穿鞋下地，走两步，又回头给睡在儿童床上的儿子盖了盖，这才快步出门。 门外，是警卫连的战士，替邢参谋嫂子传话的，说是让告诉凌连长一声，她家嫂子发动进了医院。 听到这个消息，凌城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邢参谋家的电话。 唉，有电话联系会方便许多。只是，这个真的不是有钱就能安装的了。 小雨听到动静也起来了，凌城燕交待她听着小石头的动静，和王连生匆匆穿好衣服，凌城燕收拾了一个提包拎着，骑自行车赶往医院。 医院的妇产科病房很好找，循着婴儿啼哭就到了。 凌城燕和王连生到医院时，郑小田正由二堂哥扶着，在走廊里来回走动呢。 “二哥，二嫂。”凌城燕招呼。 看到两人过来，王连发和郑小田脸上都带了些歉意。 郑小田道：“城燕昨晚回来的挺晚吧？你出车就够累了，半夜里没想折腾你们……” 凌城燕已经把手中的提包递给了王连生，走上来扶住郑小田，道：“你就别想这么多了。……林主任怎么说？” 邢参谋妻子林秀琴，是医院妇产科的主任。 郑小田扶着肚子道：“说还要等一会儿……让我多走动。” 凌城燕见她低着头说话，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使个眼色给王连生，让他去找林主任问问情况。 不多时，王连生转回来，悄悄和凌城燕交待情况，二堂嫂是三胎，胎位也挺好，林主任说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进产房。 果然，郑小田在走廊走动了不多时，阵痛发作越来越密集，渐渐连续疼起来，王连生连忙找医生，王连发则直接抱起妻子往产房跑。 人送进了产房，家属只能在外边等着了。 这种等待特别煎熬，王连发根本坐不住，来来回回在产房门口踱步，不时地扭头朝产房门口巴望着，奈何产房门上仅有的窗户也被窗帘遮了，根本看不清里边的情况，又根本听不到声音，担心焦虑也就更甚。 王连生拉着二堂哥走到外边，从不抽烟的王连生不知什么时候准备了一盒烟，拿出来递给王连发：“你别太担心，林主任也说了，胎位很正，二嫂养的也好，不会有问题的。” 王连发狠狠地抽着烟，一根烟两口就抽完了，王连生干脆又递给他一支，这种时候，语言安慰其实没有多大作用，能有个什么东西缓解一下压力，也好。 凌城燕隔着窗户看外边两个男人站在一起说话，禁不住回忆‘她’生小杏和小石头时的情形，老大几个孩子都是在家里生的，周秀英也不想让儿媳妇去医院生产，还是王连生坚持，才去了公社卫生院…… “郑小田家属呢？郑小田家属在不在？”一个年轻的小医生从产房探出头喊。 凌城燕连忙起身迎上去：“我是。是我二嫂有什么事吗？” 凌城燕自衬经历过大风大浪，战场上拼杀过来的，此时此刻，心跳也禁不住加快了。 “孩子脐带绕颈，有难产的可能，可能会上器械，林主任让我给你们说一下，有个心理准备。” 凌城燕有些懵：“是有危险吗？” 小医生语气还算不错，又解释了一句：“危险不是太大，上了器械可能会伤到大人和孩子，但至少能够保命。” 凌城燕连忙道：“我们相信林主任，相信林主任和各位能够保护好大人孩子。谢谢你们，受累了。” 小医生看了凌城燕一眼，又缩回去，关了门。 凌城燕回头看了看窗外的两个男人，略一犹豫，还是走出去，把情况给二堂哥王连发说明。 王连发脸都白了，夹着烟的手抖的厉害，几次没送到嘴里去。 王连生看妻子一眼，凌城燕转身回了产房门口，王连生揽住二哥的肩膀，拍着道：“二哥别担心，不是说了，只是有一定危险，大人孩子都会没事的。” 王连发木木地点着头，嘴里连声答应着：“我知道，没事儿，没事儿……”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凌城燕猛地听到一阵儿啼声从产房里传出来，她猛地站起来，想要去外边通知，却见王连发在前，王连生在后，已经快步地走了回来。 “生了。”凌城燕说着，禁不住地咧开了嘴。 “嗯嗯，生了，生了，太好了！”王连发更是激动地手足无措，一边用力地搓着手，一边站在产房门口努力伸着脖子，似乎他这样，就能透过窗帘看到里边的妻儿一样。 又过了一刻钟功夫，刚才的小医生抱着孩子送了出来：“五斤六两，大胖小子。” 王连发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个臭小子？” 小医生有些傻眼，她也听说了，这个产妇是三胎……在越来越严的政策下，还坚持要三胎的，大多数是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 听家属这话，居然不是盼儿子，而是盼着生闺女的？又，难道前头两个孩子都是儿子？ 王连生反应快，伸手把孩子接了过来，连声像小医生道谢。 －－－－－－题外话－－－－－－ 先两更。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五十章 又是小子，谢礼，猜测成真 凌城燕也谢过医生，询问二堂嫂的情况，小医生也难得的轻松让他们放心，刚才是虚惊一场，大人孩子都挺好。 三人彻底放下心来，凌城燕凑上去拉开襁褓一角看孩子。小孩子浑身发红，脸上也有些皱巴巴的，但眉眼间能够看得出，特别随二堂嫂郑小田……郑小田生的不错，算是很清秀的容貌，若是生在儿子脸上，可就指定是个俊小伙儿了。 “瞧瞧这小子会长，随了二嫂，是个漂亮小子。”王连生笑道。 王连发白弟弟一眼，气哼哼道：“你二哥我长的磕碜？” 王连生才不怕他，笑着道：“反正没我二嫂好看。” 本地习俗，大伯子对弟媳妇会比较严肃，不轻易评论，小叔子就比较随意了，偶尔说句玩笑也很正常。 王连发又翻了个白眼儿，心里对又是一个儿子的不满也丢开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抱在怀里，越看越喜欢，嘿，臭小子还真是挺会挑的，随了他们夫妻俩最好的地方，是个俊小伙儿。 凌城燕和王连生在旁边看着眉开眼笑的二堂哥，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色。 王连发抱着孩子亲热了一会儿，就被凌城燕接过去抱回病房了。王连发还要在产房门口守着，等妻子出来。 王连生则出医院，去门口巷子里的小饭馆找人熬小米粥、定补汤去了。凌城燕特意叮嘱他，要猪蹄通草汤，她提前去小饭馆打听过的，有鲫鱼汤和猪蹄汤，通草是凌城燕准备的，产后用有通络下奶之功效。 等二堂嫂出来，回到病房安置好，大人孩子交给二堂哥王连发守着，凌城燕才去了医生值班室，感谢林主任，也了解一下情况。 林秀琴刚刚洗了把脸，见凌城燕进来，也不客气，招呼她坐，然后端着自己的大茶缸子喝着水，道：“整个生产过程还算顺利，脐带绕颈是突发，我之前接生过一个脐带绕颈十几圈的，孩子生不下来，差点儿窒息了，才特意通知你们一下……还好，咱们这个情况还好，就绕了一圈半，剪断之后孩子就顺利生下来了……放心吧，挺好的，观察一天，没问题明天就能出院了。” 凌城燕再次感谢了林嫂子，把一个小袋子递过去：“我去南方买的纱巾，听说是那边的最新款，嫂子帮我分一分，感谢一下大家。大半夜的，让大家受累了。” 林秀琴略有些意外，推了一下道：“用不着这些……” 凌城燕已经起身，笑道：“主要是感谢大家伙儿受累。我不懂这些，让大家别嫌弃。” 凌城燕走后，林秀琴打开了很精致的花布手袋，拿出里边的纱巾……或者说丝巾更贴切，都是上好的真丝料子，而且，林秀琴一眼就看见单独包着的一块，大房的抽象几何图案，浅灰和淡黄的色调，林秀琴打开看，是一条大方巾，能扎能披的那种，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没想到，凌连长自己不怎么打扮，眼光这样好。”林秀琴把真丝方巾折好，拿起小布袋子看了看，这袋子也好看，纯色的厚帆布面料上，是一副江南水乡的水墨山水，又雅致又漂亮，完全能够做一个日常出入的小手袋了。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把自己的那块方巾装进了手袋，这袋子就不拿给那些丫头们看了，免得被人看了和她抢。 剩下的几条都是小方巾，天凉了，正好可以扎在脖子上做装饰的那种。她数了数，居然还多了一块……这是，给她一大一小呀！ 林秀琴笑起来，却没有挑，拿着出门去找当晚值班的医生护士，由着小姑娘们挑剩下的，她才拿回来，一同装进小手袋里。 郑小田身体不错，生完孩子休息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不少。 王连生拎着一只饭盒回来，是一整只猪蹄加通草炖的汤，还有十个鸡蛋和一罐小米稀饭。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王连发有些惊讶地看着堂弟。 郑小田气恼地在后背拧了当家的一把，王连发哎哟一声叫出来，惹得凌城燕和王连生都笑起来。 孩子顺利出生，看着郑小田胃口不错地吃了猪蹄汤，还吃了一个煮鸡蛋，凌城燕也就放了心，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她就和王连生一起回了家。 凌城燕刚跑了长途回来，也没出车，上了班之后，请假去外边饭店定了月子餐——不是她图省事，实在是她的灶上功夫着实一般，这几年先是有小雨，后是王连生回家接掌了伙房，她基本不上手了，就怕做出来的饭菜不可口，二堂嫂还不好意思不吃，那就是难为人了。 中午一下班，王连生在家照顾三个孩子，凌城燕带上饭盒盛的月子餐去了医院。 孩子平安生出来了，一家子都算放了心，凌城燕到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二堂哥二堂嫂两个给小儿子换尿布，两个人都是一脸轻松的笑。 看着二堂嫂吃着饭，凌城燕和二堂哥王连发说话：“二哥准备什么时候给家里送信？” 王连发看看妻子和小儿子，笑呵呵道：“明天出了院我就回去一趟，也让家里放心。” 凌城燕默了片刻，道：“二堂哥不如缓一缓，暂时不要回家。让家里放心，找个人捎信回去就好。” 两口子都是脸色一变，连二堂嫂都不吃了，齐齐看着凌城燕。 凌城燕忙笑着道：“你俩别怕，咱们这事儿，还是谨慎一些好。先听听风声，看看苗头……” 她听王连生说了，这个事儿不像一阵风，有越来越严的趋势。之前措施还相对怀柔，都是做工作……如今，已经有罚款措施了，甚至还有的找不到孕妇，拘了家里人的…… 凌城燕的提醒很及时了，王连发和妻子商量之后，决定采纳这个建议，也没麻烦凌城燕和王连生，找了刘三儿捎了个口信回去。 家里接了信，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却也给王连发两口子带了信回来，让他们现在这边安心坐月子，先不用想着回家。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五十一章 酸了酸了 还有一件事，原来的妇女主任谢银凤被免了，民办老师李小霞兼任了大队的妇女主任。 又隔了一天，王福堂就亲自去了趟公社，说自己身体不好，干不动了，主动请辞大队支书。 得了这个消息，别说王连发，连王连生和凌城燕都沉默了，他们的猜测恐怕要成真了。 有了小孩子，日子似乎就过得格外快了，一眨眼，起名红辉的小小子就满月了。 凌城燕和王连生过去给孩子送满月礼，结果红辉有点儿睡反夜了，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怀孕胖了一些的郑小田，明显瘦了。 “俺听说，马上就要有政策，准许个人经商了，是真的吗？”王连发拉着堂弟询问。 王连生笑着点头：“你不问我，我这回来也要和你说这事儿呢，南方已经下了政策，咱们这边应该也很快了，只要有了政策，二哥就赶紧去办个手续……” 总是在街上出摊，虽说挣得也不少，还不用交税交管理费啥的，但不踏实啊，每天出摊都像做贼一样，要时时刻刻注意着各种检查，挣了钱，也被人看不起。 有了手续成了合法经营，踏踏实实做生意，光明正大挣钱，挺起胸膛做人，心气儿都能不一样。 王连发看看妻儿，笑着点头：“成，你帮我留意着，能办证了我第一个去办。” 从二堂哥家回来的路上，凌城燕突然道：“孩子的户口还是要问一问的，上托儿所上学都要用。” 王连生：“嗯，我已经托人帮忙给办了，这两天也该有结果了。” 隔了两天，凌城燕出车回来，王连生就告诉她，二堂哥的处罚出来了，罚款七百，交了罚款，拿着罚款单就能去落户口。 七百块啊，在村里可不算少了。生产队时，十口之家一年也就挣个两三百。如今分产到户，地里庄稼伺候的尽心了，还能种菜养猪补贴一点，一年下来能挣个三四百块也是好年景了。 处罚单一出，整个南里大队都震惊了——七百块钱啊，娶个媳妇儿也就三百块，够娶俩媳妇儿了！ 不知哪个人调侃：“连发这儿子金贵，干脆叫七百算了。” “哎，七百，哈哈哈，七百好！金贵！” 更让村里人震惊的是，王连发回去一趟，一把交了七百块，干净麻利地给三儿子落了户口，又给爹娘和大哥大嫂侄子侄女们带了不少好东西，吃孩子们的点心糖果就不提了，给老的小的买了成品衣裳，还给家里添了一辆自行车。 整个大队都轰动了，王家老二这是发大财了。 自从包产到户后，家家户户都憋着劲儿过好日子，再也不是前些年的‘越穷越光荣’时候了。 想想自家早起晚睡、累死累活挣得那两三百块钱，突然就不香了。 酸，太酸了。 不过，还是有些人心动了，于是纷纷赶到王福堂家。 王连发穿着一身崭新的成品衣裳，脸不算白，却胖了一些，看起来有些像公社里的干部了。 王连发拿了糖分给来的孩子们，每个孩子都有两三块，还都是上好的糖块，玻璃纸的呢。 小孩子们吃了糖都不舍得扔掉漂亮的糖纸，把皱褶抚平，准备拿回家夹在书本里……谁攒的糖纸多，也是很骄傲的事情，说明吃的糖多呢。 女人们也有糖、有好吃的奶油瓜子儿，男人们则都收到了王连发的烟卷儿，带过滤嘴儿的。 “二哥，了不得了，你这都抽上带嘴儿的了。”有年轻人羡慕道。 王老大王连起笑着替老人们倒茶，一边道：“你二哥也是为了回家特意买的，他呀，顶多抽个牡丹的。” “牡丹的……”听见的都暗暗吸气，牡丹烟也是三毛多一盒的好烟，大队里可没人舍得抽，即便不知道过日子的小青年也就抽个八分的珍珠鱼。 热热闹闹了好一阵子，人才渐渐散去，只剩下老王家一家老小，王福堂坐在上首，王连起和王连发哥俩坐在底下，屈翠带着大儿媳妇和孩子们在里屋。 王福堂抽不惯纸烟，仍旧抽着他的老烟袋，透过烟幕看着小儿子，问：“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王连发道：“爹，俺们在那边已经踩下地皮了，俺还是想回惠城做买卖……爹，你和俺娘别担心，连生说了，国家支持发展经济，支持个人做生意，哦，对了，个人做生意的叫个体经营者，南方已经开始给个体经营者办证，办了证之后，就是合法经营，再不是投机倒把了。” 王福堂又装了一袋烟丝，默默地抽完，好一会儿才道：“俺们见识的少，也不了解政策的最新变化，不过，既然是连生说的，就没啥大问题，连生不会坑你。” “嗯，爹，儿子能顺利生下红辉，还能交上罚款，都亏了连生和他媳妇儿呢，没他们照顾，别说孩子生不下来，就是生下来，咱们也拿不出七百块钱交罚款呀。”王连发说着说着也感慨起来。 王福堂抬头看看小儿子，心中担忧落下去，却难免又升起些怅然来。 一直以来，都是大儿子稳重、可靠，小儿子在他和大儿子的庇护下，向来有些懒散，没想到，这一回竟然迅速成长起来，也能独当一面了。 他这个老父亲看在眼里，是骄傲的。只是孩子成长了，也意味着对父母的依赖渐渐减少，大人心里难免有些怅然啊。 “行，你考虑好了就行。以后有啥事儿，多问问连生，他比你看得明白透彻。” 王连发答应着，王福堂起身背着手出去了。 儿子新买的衣裳他没舍得穿，脚上穿的却是儿子买回来的皮鞋。他当了二十多年老支书，向来是看着干部们穿皮鞋，他还是第一次穿呢。 王连发进去和娘、大嫂说一声，他过一会儿还得赶回去，就郑小田带着小儿子在家，他不放心。 不过，这回，他想把两个儿子带过去，还有二侄子红兵，也带着进城长长见识。 －－－－－－题外话－－－－－－ 一天都忙，没能摸鱼，努力在码，只能两更。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五十二章 置办大件儿 王连发这半年和城里人打交道多了，也学了些城里人的道道儿，孩子不能光困在家里，有机会还得带出去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同样是孩子，城里孩子知道的事儿就是多。 而且，这也是连生两口子的意思。趁着暑假，把孩子们带进城玩几天。红明红亮还要办到惠城上学。 一听说他要赶回去，娘和大嫂就连忙去收拾东西，给他带回去。 几个孩子也高兴地差点儿疯了，忙不迭地去收拾自己的衣裳。 眨眼，一屋子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王家两兄弟。 “大哥。”王连发递给大哥一颗烟，划着火柴帮大哥点了，道，“俺们不在家，这么多地就只能靠你和大嫂受累了。麦收秋收忙的时候，你们也别自己受累，花点儿钱雇人帮咱干……” 王连起抽着烟，突然抬头打断了弟弟的话，道：“雇人，那咱们不成了地主老财了？” 王连发摇摇头，道：“大哥别担心，俺见着惠城开小饭店的已经有雇工了，俺还特意问了连生，说是有人数限定，不超过几个人就行。咱们家雇个把人，不碍事。” 见大哥还是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敢置信，王连发又道：“你也知道，之前的一些老右、老资、地主啥的，都平反了。咱们雇几个人帮忙收秋，真的不碍事。” 王连起终于点了点头，琢磨一回，下了决心道：“俺跟你一起回去，看看红辉，也亲眼看看，你说的那什么个体经营。” 王连发笑：“刚才说了，现在咱们这里的政策还没出台，还要多些日子，不过，开小饭店、摆摊儿、走街串巷的是真不少了。” “嗯，没事，我就去看看。” 凌城燕出车了，没有跑长途，却也回来到晚上八点多，天都黑透了。 没想到，进门就看见两位堂哥都在，王连生正在院子里陪两个堂哥喝酒说话。 屋里，二堂嫂郑小田也过来了，带着一大群孩子在听收音机，看见凌城燕进屋，叽叽喳喳叫四婶的，叫妈妈的，热闹喧阗，几乎把屋顶给掀了。 凌城燕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行李，道：“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 话音刚落，张万祥和吴青云带着几个小伙子就进来了，几个人搬着一只大纸箱，还有一根长长地竹竿。 这阵仗，吸引了屋里屋外所有人的注意。 王连生有些惊讶地看着涌进来的几个小伙子，重点是张万祥怀里抱着的纸箱，有些不敢置信地又转向妻子：“这是？” 凌城燕笑着点点头：“你猜到了。” 说着话，连忙招呼两个小伙子进屋搬了一张椅子出来，让张万祥把纸箱放上。 “真是电视机？”王连发也看到了盒子上的字。 当然，盒子上还印着电视机的图案呢，不认识字的看图也知道是什么了。 王连发去百货大楼见过，郑小田这半年基本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还真没见过，只是听丈夫提起过，说是能出人的戏匣子，戏匣子只能听看不见，这个连人都能看见呢，特别先进，特别科学。 一群孩子更是眼睛放光，呼啦啦围上来，又被吴青云伸着手赶到了一边，两个小伙子拿了铁锹在窗户边挖坑，准备栽那根长长的竹竿。 “弄根竹竿做啥？”郑小田小声地询问。 凌城燕也小声地回答：“接天线。接了天线，才能看到电视节目。” 郑小田没太明白‘天线’是什么，但知道了想看电视，就得搞一根这样的长杆子。 凌城燕买电视机的时候想得周到，天线都是让人装好的，一个很粗糙的木制三角架子，上边的横杆上固定了几根或直或弯曲的铝线。 小伙子们干劲儿足，不多会儿就把坑挖好了，天线绑在竹竿的顶端，竹竿竖起来之后，天线也就高高地撑到了半空。 几个小孩儿仰着脖子都九十度了，一个个惊呼感叹的。 “哇，这么高！” “比屋顶还高！” 凌城燕摸摸身边红亮的小脑瓜，道：“必须比屋顶高，才能接受到节目信号。” 一群孩子张着嘴巴，大睁着眼睛，一脸‘好神奇’的表情。 天线立了起来，电线插盒和天线插盒也接好了，终于，开箱看到电视机的时刻。 凌城燕家屋檐下装了照明灯的，照的小院儿亮亮堂堂的。 一众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一脸郑重，甚至有些神圣的表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纸盒上。 张万祥拿了剪刀剪开封箱带，王连发很细心地把四根封箱带子缠起来放好。他去省城看到有人拎这种带子编的篮子买菜，又结实又轻便，还好看，可不能丢了。 箱子打开，众人齐齐看过去，都有些懵，箱子里看到的是白色的东西……这好像不是电视机。 凌城燕指挥：“那是泡沫，没用的，拿出来就行。” 张万祥和吴青云齐齐伸手去拿，拿出来才发现是两块，轻飘飘的，一点儿重量都没有。 “这是什么东西，轻飘飘的，诓了我一下子。”张万祥嘀咕着，伸手把泡沫丢在身后，几个孩子根本不等泡沫落地，就接了过去，拿在手里掂量，是很轻欸。 电视机从箱子里搬出来，摆在准备好的桌子上，众人谁也顾不得泡沫、纸箱什么什么的，都盯着那一个方匣子。 插电源、天线，打开电视开关…… 电视屏幕亮起来，只是，却没有人影儿，而且闪动的灰白色雪花。 “咦，怎么没人啊？”光荣地获得开机权的张万祥有些傻眼了。 凌城燕又道：“转一转天线杆子。慢慢转……” 两个小伙子上去握着竹竿慢慢转着，调整着天线的角度。 “有啦，有啦！”张万祥喊。十几个附和的声音。 两个转天线的小伙子连忙停手，飞快地跑回来看电视，果然，电视里正在播放足球赛。 只是，在场的人基本没人接触过足球，偶尔有空也是打打篮球。 王连生道：“这是足球，和篮球差不多，篮球是用手打的，这个是用脚踢的，看到那个网筐了吗？谁把球踢进对手的网筐里，谁就得分。”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于是，大大小小一群人就在电视机前或站或坐，盯着一群人追着一只皮球傻跑。 －－－－－－题外话－－－－－－ 第二更。 大件儿，大物件儿，比较值钱的家具、家电等。 这一章写了买电视机，80年，县城顶多几台电视机，地市级的城市电视机也不多，一个大院里往往也就几台，一个巴掌能数过来那种，着实稀罕。 7017k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点 看着一脸懵的众人，凌城燕想笑又忍住了。 她让张万祥挑一下台，还真找到了一个台在播新闻。 “据华新社报道……” 标准的播音腔一出，全场沸腾，众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一边眼睛不转，耳朵也支棱着，一边和身边人说着。 “嗨，真有人呐！” “这是京城，京城，我看见t、a门了……咋就没了，俺还没看见领袖他老人家呢！” “俺看见了……” 凌城燕忍住笑了：“那是照片。” 众人皆笑，笑着，也不舍得转开眼睛，就怕错过一帧画面。 凌城燕见众人看得专注，也不管了，进屋拿了一身换洗衣服，出去到澡堂洗了个澡，等她回来，已经快十点了，回到家，张万祥那几个有熄灯时间，已经走了，家里的人却没有少，不但有自家十几口人，还有邻居家的孩子也过来不少，差不多挤了一院子。 王连生倒是没太沉迷，看见妻子回来，就跟着进了屋。 凌城燕和他商量，带着大哥和几个孩子去招待所。 谁成想，几个孩子都恋着看电视，不想离开，最小的红亮都要哭了，正为难间，电视里出来两个字：再见！ 然后，画面一闪而没，又成了雪花屏幕。 众人一片愕然，然后就是失望的议论声，叹息声…… 王连生笑着和大家解释，节目结束了，要看得明天了，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邻居和邻居家的孩子们也陆陆续续回家。 王连生毫不犹豫地把电视关了，自家的几个孩子才怅然起身，王连生也不管电视机，拉着几个男孩子去小浴室冲凉，凌城燕则让小雨带着小杏去洗漱。 两人转回来，二堂哥和二堂嫂带着孩子要走，红明红亮都不想走，被二哥一人踢了一脚，哎吆哎吆叫着，乖乖跟着走了。 等孩子们洗漱完，王连生也换了一身舒爽的背心短裤出来，给大哥也拿了一套替换的背心短裤，带着红军一起，去了招待所。 凌城燕和小雨收拾完进屋休息，一看表，十一点多了。 她心里开始想，买电视，好像给自己挖坑了，而且，还是个巨大无比的坑，跳下去爬不上来那种。 第二日，凌城燕和王连生照常出车上班，二堂哥王连发带着大哥去街上转转，大点儿的孩子们都跟了去。 等到凌城燕下午回来，一家子已经齐整整地在家了。她注意到，电视在屋里的桌子上，没有开。 悄悄问了下小雨才知道，这个时间还没有节目，他们白天出去又买了不少画报、小人书回来，孩子们都看书，也就不急着看电视了。 大堂哥转了一天，感触很多也很深，在村里看到的就是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想的也就是一亩三分地，真是被拘束住了。出来走走看看才发现，原来好多人悄咪咪做起了生意。 他们今天上街遇上一个卖包子的大姐，人家两口子悄默默卖了三年多包子了，家里的房子翻盖成了砖房不说，还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风风光光嫁了一个闺女，成了村里最富足的人家。 凌城燕洗漱之后，在饭桌旁坐下，就听到三兄弟正在感叹人家胆子大，却不莽撞，之前做生意很谨慎，都是卖一回换个地方，从不打持久战，也从没被逮住过。如今放松了许多，他们才在菜市场附近有了个相对固定的摊位。 听王连起满是羡慕的感叹，凌城燕就问：“大哥也想卖吃的？” 王连起抬头看向四弟妹，带着点儿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请教，道：“四弟妹觉得咋样？俺今天特意仔细问了，卖吃食本钱小，上手快，不压货……” 压货还是才跟老二学的，老二卖的围巾、纱巾啥的，就怕压货，当季流行的货，一换季就卖不动，压本钱不说，下一季说不定就不流行了，赔钱都没人要了。 凌城燕点点头，肯定了大堂哥的说法，却又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大堂哥，其实，我还有一个更不花本钱的，差不多一分本钱都不用。” “啥，还有这种好事儿？”大堂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同时，二堂哥甚至王连生都看着凌城燕，等她继续往下说。 凌城燕笑笑，道：“大堂哥你们刚才也说了，挣了钱之后，人最想干的是啥？” “买电视机！”大堂哥的小儿子红军在旁边抢答。 王连起拍了儿子一巴掌，笑骂：“你个臭小子！” 凌城燕却笑道：“红军说的也对，咱们努力想法子挣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红军你今天去百货大楼了吧？好东西多不多？我给你说，省城、海市、京城的百货里好东西更多更全，不但有电视机，还有冰箱、洗衣机，以后，日子好了，都买上，让你娘也不用天天给你们洗衣服了。” 几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连王连起王连发两兄弟都满是好奇。 最小的红亮更是脆生生问：“四婶儿，那有没有做饭的机器？” 他还小，跟着奶奶和娘的时间多，见得最多的就是家里女人做饭洗衣服，洗衣服能用洗衣机，那做饭也有机器吗？ 凌城燕笑眯眯地摸摸红亮的小脑瓜，道：“这个，四婶儿也不知道。不过，你们快快长大，等你们长大了，去给你们娘买做饭的机器孝顺你们娘不是更好？” “欸。”红亮毫不犹豫地脆生生答应着。 红明和红军两个当哥哥的也不甘落后，连忙道：“我也孝顺。” “我也是。” “哈哈哈哈，都是好孩子。”王连发满心欢喜，摸摸侄子和大儿子的头，转眼又看向四弟妹。 经过他做生意的事，他对四弟妹比大哥了解的更多，他可不认为四弟妹仅仅是工作上出色，就他了解到的，隐约知道刘三儿几个人的买卖，四弟妹是有份子的。 种种种种都说明，四弟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见识不比男人差。 不对，是比一般男人都要强。 果然，凌城燕没有辜负二堂哥的期望，终于开口道：“你们刚才也说了，卖包子的大姐挣了钱就回家盖了房子，你们想一想，村里谁有钱不想盖一套好宅子啊？俗话说，有了好宅子才好给儿子相亲娶媳妇，好姑娘也愿意嫁过来不是。” －－－－－－题外话－－－－－－ 上一章置办大件儿就是买电视安装电视，也给禁了，瑟瑟发抖。 先更两章。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是新年 王连起王连发两兄弟都不是笨蛋，凌城燕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们怎么还能不知道凌城燕是什么意思。 王连起问：“弟妹是说，给人家盖房子？可我不太会这些……” 凌城燕笑道：“旧时候，各行都有行头，揽活然后再分给手底下的匠人，或者带匠人去做。如今虽说不兴行头那一套了，可大哥可以联系村里擅长这些的泥瓦匠、木匠，还有打下手的小工这些。” 王连发听得连连点头，看向自家大哥道：“哥，我觉得行。” 王连发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表态。 凌城燕看他的模样是听进去了，也不多说，低头吃饭，由着哥几个聊天了。 也不知几个孩子去哪里打听的，到了时间，就纷纷从饭桌上跑了，搬着板凳去看电视了。今天是周六，有半个小时的动画片。 凌城燕看小杏剩下的半碗稀饭，端着进屋去，就见几个孩子脸都快贴到电视机屏幕上去了，她进屋都没有一个回头的，连眼睛都恨不得不眨一下的。 凌城燕笑着把孩子们赶远，画了条线道：“看电视不能太近，必须在这条线后边。小杏，把你的稀饭喝完。” “妈，我吃饱了。”小杏想撒娇，抬眼对上凌城燕的眼睛，连忙乖乖接了碗过去。 妈妈平常不像大伯娘、二伯娘一样念叨，但只要说出来的话，就不会随意更改。而且，妈妈不喜欢孩子浪费粮食。 王连起在惠城住了两晚就回去了，红军还有半个月才开学，凌城燕和郑小田都开口相留，他就把小儿子留下，说等临开学再来接。 王连发说把红军带到他们那边去，被王连生拦住了。 “你好几天没出摊儿了，也不能总耽误。孩子们都留在这边吧，我把仓屋收拾了，放了两张小床，正好给他们哥仨睡。” 孩子们都小，又都是男孩子，两张双人床足够了。 王连生带着二哥去仓屋里看了，房间不算大，但收拾利落了以后，打扫的很干净，床上铺了褥子和凉席，还挂了蚊帐，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又麻烦你和弟妹了。”王连发对这个堂弟是真心感激的。 王连生拍拍哥哥的肩膀笑道：“自家兄弟，你还跟我客气。……我给你说啊，我也不准备让小子们傻玩儿了，给他们在体育馆报了游泳班，把小杏和几个小子都送去学学游泳，都是正经的教练，孩子们学学游泳，以后也是一技傍身。” “嘿，这主意好，能学本事不说，泡在水里也凉快。”王连发笑的开心，主动询问学费的事儿。 他这半年虽说风里来雨里去的，还真是没少挣钱，交罚款没用借钱不说，看这模样，手里还有不少余钱。 哥哥们日子过得好，王连生也替他们高兴。 “你是不知道，我和你弟妹商量，她还想着丢到隔壁操场上跟着练练呢。” “也是好主意，让臭小子们学学规矩，以后也能稳重些。”王连发是满口赞同，根本没有不同意的。 王连生都忍不住笑了：“你这爹当的，真不心疼儿子啊。” 王连发也笑，道：“我也想了，我想带着老大一起去出摊，让他也体会体会挣钱不易。” 王连生这回只剩下苦笑了。他早就看出来了，红明随了二堂哥的脑子灵活，昨天电视机买回来，那小子见好些人来看电视，还说卖票的话呢。二哥要是真带红明去出摊儿，说不定孩子连书都不读了，满心想着挣钱了。 王连生没和二哥客气，收了红明红亮和红军三个的学费，却转眼用把这些钱拿去买了泳衣，又给孩子们每天发五毛钱零花钱，让孩子们练完游泳出来买水买吃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暑期快结束了，给孩子们转学的事情也办妥了。王连生和两位堂哥商量过，索性把红兵也一起转学过来。 这时候孩子上学还不是太难，红明红亮和红兵都被安排在星火小学读书，不是因为子弟小学上不了，而是因为二堂哥王连发又找了一个小院租下来，离着星火小学很近，出家门不到一百米就到。 而且，关键王连生向王连发透露，那房子不远即将建设一个农贸市场，规划有卖肉卖菜的摊位，也有一部分是给服装、小百货的摊位。两侧还会建两排铺面房，出租给商户经营。 王连发早早瞄准了铺面，雄心勃勃地准备开惠城第一家服装饰品专卖店。 凌城燕就开始时帮忙给他介绍了一下货源，之后王连发上手很快，如今已经不仅仅从刘三那边拿货了，还捎带着进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之类的，早已经不需要她帮忙了。 孩子们都开了学，凌城燕和王连生也各忙各的，每天充实的很，一转眼，八〇年就到了年尾。 孩子们适应的比大人更快，三个小子上学后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小哥仨一起，也没人敢欺负。唯一让王连发和王连生头疼的是红兵的学习不太好，周末王连生给孩子们补课的情况下，期中考试红兵的成绩也只是勉强及格，红明好一些，都考到了八十分以上，倒是上一年的红亮是个读书苗子，小测验和期中考试都是双百，把王连发高兴的不行。 农贸市场没建起来，王连发倒是先找到了一间铺面，而且位置非常不错，就在百货大楼旁边，原本是一间民房，三间房子带东西厢房的，相当规整的三合院格局，房主是一对老夫妇，儿子女儿都在南方安了家，老夫妇上了年纪去跟着儿女养老，就把房子买了。 房子售价两千五，这一回，凌城燕拿出一千块钱支援。王连发欠四弟和四弟妹人情太多了，也不多说，只记在了心里。 元旦放假一天，前一天，王连生就把三个侄子接了过来，这一次凌城燕也在家，一个不少地去机关大院看了新年联欢晚会。 元旦这天，王连发和郑小田带着小儿子红辉也过来了，孩子们看电视，四个大人一边包饺子，一边说话。 王连发道：“……大哥说了，今年收成不错，村里大多数人家手里都有了些余钱，好些人家盘算着年后盖房子，也有翻新的……”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合理合法 第一年分产到户，农民们干劲儿十足，加上这一年风调雨顺的，连着两季都是大丰收，农民们吃饱了穿暖了，就开始盘算起屋盖房了。 经过着半年的观察考量，王连起和老二说起来也越来越佩服四弟妹的眼光，又准又长远，他也下了决心，冬天就多联络一些泥瓦匠和木匠，开春就联系活，给人盖房子。 等到饺子煮熟，连同几个菜一起摆上桌，王连生开了一瓶酒，几杯酒下肚，王连生才笑眯眯对二堂哥道：“我也有个好消息，明年一开春农贸市场就要开始建设，到时候也需要找施工队，你提前和大哥说一声。” “真的？”王连发惊喜不已，端起酒盅干了一个，转而又看着王连生道，“会不会影响你？” 王连生失笑摇头：“咱们正大光明的接工程，又不想着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怕啥？你尽管和大哥说，大哥心里有数。” 论稳重和能力，当过兵又被大伯带在身边多年的大堂哥王连起是最好的，一个小小的施工队，王连生很信任大堂哥能够带好，工程也一定会做得像模像样，不会给他丢人。 凌城燕和二堂嫂郑小田吃饭说家常，没有参与哥俩的话题。 一转眼，孩子们要放寒假了，期末考试的成绩也出来了。小雨进入了班级前十名，小杏和红亮都是双百，红明这一次考得不好，数学考了九十分，语文却不到七十分，被他亲爹按着打了几巴掌，一直笑嘻嘻的小子也哭了。 红兵反而是进步最大的，语文数学都考过了七十分，二叔高兴地奖励了他一只篮球。这孩子去大院里玩的时候，看到张万祥等人打篮球就迷上了，一直盼望着自己能有个篮球。 只是篮球太贵了，好几块钱呢，他在城里住了半年，已经渐渐了解了些人情世故，知道二叔和四叔供他上学花费不少，他哪里好意思要篮球。没想到，二叔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还给他买了。 已经十岁的‘大小伙子’又激动又高兴，竟然抹起了眼泪。 孩子们一放假，王连生就把哥仨都接到了自家，白天布置作业让他们在家做，他晚上下班回来给检查。 一周时间让几个孩子做完了寒假作业，和他加的小作文、题目，然后，四个孩子又被王连生打包送去了体校。大冬天学的不是游泳了，换成了球类，红兵红明喜欢篮球就学了篮球，红亮和小杏对篮球没兴趣，学了乒乓球。 这回好了，篮球和乒乓球回家都能打，在体校学习还不够，回到家几个孩子还跑去球场再玩一阵，小石头太小，还跟不上溜儿，就跟着两边儿跑，基本上做的都是球童的工作，帮着捡球、拿衣裳，小家伙儿也乐颠颠儿的。 孩子们运动量增加，一个个体力消耗严重，饭量都明显增加了，王连生买馒头都要多买好几个。 腊月廿，王连起跟车来了惠城，带了一堆土特产来。有自家养的鸡、打的野兔，还有村里水塘里种的藕和鱼，当然，还有自家晒得地瓜干、地瓜糖、红枣，般般样样两大篓子。 凌城燕则把早就准备好的布料、毛线，一些木耳、虾干、海带等干货，还有给大伯和大伯娘买的麦乳精、蜂蜜等物，又将两只大篓子装的满满当当的，让大堂哥带回去，算是他们的年礼。 王连发这一趟先不回去，春节前是消费旺季，他要等到廿九才回家过年。 天气太冷，小红辉有点儿受凉，郑小田没过来，王连发也过来的晚一些，一进门就咧着嘴笑的没眼看。 王连生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原因：“办下来了？” 王连发连连点着头，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拿给大哥和四弟看：“你们快看看，我的营业执照终于拿到手了。嘿嘿，从今往后，咱也是有证经营，合理合法的了。” 王连起接过来，目光停留在弟弟的名字上，连声道：“好，好啊，真是大喜事” 王连生也满脸是笑：“嘿，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好好喝一杯庆祝庆祝。” 凌城燕也笑眯眯地拿出两张小票，放在桌上。 几个大人都看过来，却没有哪个着急伸手，还是跟在凌城燕身边的王文璋小朋友伸手拿起一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电——视——票，呀，妈妈，咱们家又要买一台电视了吗，这次是彩色的了吗？” 半年时间里，大院里陆续有三四户人家购买了电视，而且，娱乐室里购买了一台略大些的14英寸彩色电视机，好多小伙伴晚上都跑去文娱室看电视了，凌家倒是清静许多。 王连生伸手揽过儿子，点点儿子手中的电视票：“你看看这里写了，12吋黑白电视机一台。” 凌城燕也笑眯眯补充：“而且，是给大奶奶和二伯家的。咱们家有一台就够了。” “哦，大奶奶和大爷爷也能买电视了！太好啦！”王文璋小朋友倒是转的快，立刻高兴地欢呼一声，把两张电视票送到了大伯和二伯面前。 红兵则是瞪圆了眼睛：“爹，咱们家扯电线啦？” 王连起哈哈笑着：“对，过了阳历年就开始扯，一个月前就用上点灯了。这回，咱们回家再把电视带回去，正好过年看，你爷爷奶奶指定高兴。” 王连发笑着摇头：“大哥，我看，你还是把这一张票也带回去吧，问问咱们村里谁家想买转给谁……” 王连起惊讶：“你不买……你是说人多？” 王连起反应还是挺快的，话说到一半就想明白了老二的意思。当初老四家买电视机，还是惠城大院呢，也有不少人过来看，把个小院挤得满满登登。这要是真的搬一台电视机回村，说不定全村人都要挤过来瞧新鲜看热闹，到时候耗电是小事，人太多，见天吵吵嚷嚷的是真受不了。 大院里的人毕竟比较矜持，大多数人不好意思跑去人家家里就为看电视，村里人就不一样了，爱凑热闹爱瞧新鲜，一个村放电影，可是有人跑十几里路赶来看的。 想明白了，王连起也苦笑起来：“还真是个事儿。”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逛街备年货，明抢啊 隔了两天，王连生笑着告诉凌城燕：“大堂哥把另一张电视机票给了治保主任郭占荣家。” 凌城燕想想郭占荣家那个十间房的大院子，突然笑了。大伯和大堂哥比她想得更有心算。 孩子们的课程要上到腊月廿六，红兵并没有跟着爹回家，而是上完篮球课，又撒欢儿地玩了两天，才跟着二叔二婶一起回了老家过年。 凌城燕廿八最后一趟出车，王连生的工作也是到年底更忙，亏得大堂哥带了些东西来，又有凌城燕买的点心糖果，差的也不是太多。 几个哥哥走了，小杏小石头都有些蔫蔫的，凌城燕索性带三个孩子上街，置办年货。 有了农贸市场和大集之后，年货市场明显比往年丰富多样了，年前巡逻检查的都少了，百货大楼和农贸市场前的街上都是各种各样的小摊子。 “妈妈，你看那个。”小杏手里举着一支糖葫芦指着前边的一个糖画摊子，糖画摊子旁也立了一根草把子，上边插了十几个漂亮的糖画儿。 凌城燕眼睛微眯，闪过一抹怀念，哪怕时光荏苒，时间变换，总有一些东西依旧传承留存，比如这糖画，当年，她也牵着父兄的衣角逛街买糖画儿。 她最喜欢的是老虎糖画，碰巧了，小杏挑的也是一只大老虎，石头挑的是一只凤凰，小雨不肯要，凌城燕拿了一个福字糖画给了小雨。 这丫头前边受了太多苦，希望她以后余生都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福气满满吧。 王文璋小朋友长了些个子，不愿意被妈妈抱着，精力特别旺盛，扯着凌城燕走在前边。 小雨拉着小杏走在后边，凌城燕听见小杏压低了声音：“小姨，你咋哭了？” 小雨：“没，我没哭，只是风吹了眼睛。” 过小年家里没有灶王爷，也没搞什么祭灶，但是逛街遇上卖糖瓜的摊子，凌城燕还是买了几个，摊子上还有沾了芝麻的芝麻糖，又酥又脆又香，孩子们都爱吃，凌城燕也买了两斤。 又有人扛着草把子卖花，花儿很粗陋，一根细细的铁丝加几片薄薄的染了颜色的海绵，红红绿绿的透着股子土土的傻气，但也特别应景，春节过年嘛，就要这份热闹喜气。 凌城燕给小杏和小雨各买了一只，王文璋小朋友还没什么男女概念，看着新鲜热闹也跳着脚要，凌城燕看看儿子几乎贴着头皮的小和尚头，笑着摇摇头，还是买了一只蝴蝶造型的头花，给他插在帽子上，高兴的小石头一路走一路摇晃着脑袋。 嗯，别说，还真有一点大齐儿郎攒花游街的架势呢。 娘几个一路逛一路买，凌城燕手里的菜篮子早就装满了，连小雨小杏手里也提了不少纸包，连中午饭，娘几个都是在街上吃的，卤的特别入味儿的野兔肉，切成一段一段的售卖，五公分左右的一段肉只卖两毛钱，兔腿儿分前腿后腿，前腿两毛，后腿三毛，凌城燕给孩子们买的兔腿儿，她自己买了一断腰肉，还有香气浓郁的肉汤，加了葱末和胡椒粉，微微的辣浓浓的香，再配一个刚出炉的吊炉大烧饼，简直是绝配，不出意外的，娘几个都吃撑了。 临走，凌城燕又买了两只卤好的野兔带回家，准备过年加个菜。 转天就是除夕，王连生终于忙完不用上班了，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动手剁肉馅儿。 王连起来的时候带了几斤羊肉，上好的山羊肉，王连生选了一块肋扇子肉，这个部位的羊肉有一点点肥肉，特别适合剁馅儿。 哆哆哆的剁肉声响了半个上午，王连生耐心地一边剁肉一边往里加花椒水、加酱油、加大葱和少量白菜…… 一旁的煤炉子上炖了肉，四五块大肉，每一块都有一斤左右，还有两个猪肘子两个、四只猪蹄儿，几根猪尾巴……加了料炖煮之后，满屋子肉香都挡不住了，从窗户缝儿门缝儿里溢出去，隔着院子都能闻到浓浓的肉香。 凌城燕又出门了，这一回没带三个孩子，只她一人出去的。昨天逛街吃吃喝喝太嗨皮，又带着孩子，就没往卖鞭炮的那边凑。 过年应景，卖鞭炮的摊子不少，一家挨一家摆了一长溜，为了凸显自家鞭炮质量好，鞭炮摊子不时会挂一挂鞭炮点燃，噼里啪啦一阵炸响，廿六那天好日子，上街买年货的人多，卖鞭炮的人也特别兴奋，放鞭时没注意，居然炸了摊子，整个摊子上摆的鞭炮一起炸响，听说还崩了包括摊子主人在内的五六个人，都进了医院。 家里孩子小，凌城燕没想买太多鞭炮，倒是想着买一些小烟花、小摔炮给孩子们玩儿。 小石头跟着邢飞和大林子他们玩儿，羡慕坏了，跟她要了好几天了。 凌城燕一个人骑自行车来到百货大楼旁的小街口，这里聚集了所有售卖烟花爆竹的摊子。 除夕了，逛街的明显少了，凌城燕顺利地来到卖烟花爆竹的摊子前。 她刚站定，守摊子的老板就热情地招呼：“大妹子，你买啥样的？你来咱家买是真有眼光，咱家的炮是最响的，还不熄火，没哑炮……” 凌城燕听他这嘴巴太溜，让他说下去还不知道多长时间能停，索性直接打断道：“给我来两挂鞭炮……” 没等她说完，对方就开口打断了她，道：“大妹子，两挂可不够啊，俺给你算算，今天晚上年三十得放吧？明天大年初一得放吧？初二一早也得放，初五也得放，到正月十五也得放……你数数，最少也得五挂……” 凌城燕都笑了，道：“那就五挂。再给我介绍介绍小烟花，给孩子玩的。” 摊主没有其他生意，很热情周到地给凌城燕介绍着烟花、小鞭炮、小摔炮，凌城燕也低头认真地挑选着，突然，摊主大喊一声：“你干啥的？” 凌城燕猛地回头，就见自己停在旁边几步远的自行车被人推走。 她嗤地一声笑了：“这时明抢啊！” 那人推了车子，飞跑几步，一个跃起竟跳上自行车，眼瞅着，就要骑自行车跑掉了，凌城燕手里拿着的一盒小孩儿玩的摔炮猛地掷了出去，刚刚好砸在偷车人的后脑勺上！ －－－－－－题外话－－－－－－ 第一更。 高温、暴雨、强对流，天气不正常，小伙伴们多注意呀。 7017k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孩子上街，出事了 人家来买烟花爆竹，结果车子被抢了，这说出去，摊主脸上也没光啊，是以，摊主很焦急地从摊子后边跳出来想追，嘴里还喊着：“别跑，抓住他，抓住那个偷车子的……” 结果，没等他一句话喊完，就见那个偷车贼突然栽下来，连人带车摔在路中间儿，自行车轮子还打着转儿。 旁观的也有人想要冲上去抓贼，却都被这突然的变化给搞蒙了。 在围观众人齐齐懵圈的时候，凌城燕跑上来，伸手先拎起自家的车子，也不管躺在地上的偷车贼，弯腰检查起车子是否损坏来。 “还真给摔了！”凌城燕嘟哝一声，回头瞅见路旁有两块半拉砖头，拿过来，一块垫着，另一块拎在手里，高高举起，用力砸了下去。 “住手！”有人大喊。 却没能阻止凌城燕砸下去的动作，当的一声，凌城燕侧头瞅了一眼，又抬起手砸了一下，行，这回好了，摔弯的车蹬轴基本矫正回来了。 “这位同志……”有人站在凌城燕身边打招呼。 凌城燕抬头看过去，对方愣了一下，笑了：“凌城燕同志，原来是你呀。” 凌城燕的眉眼也弯了弯，来的人穿着制服，还是她认识的，竟然是之前抓小偷、制惊马见过的那位公安同志。 “你好。”凌城燕和对方握了握手，把情况简单说了。 公安同志直接拿出手铐把地上还昏沉着的抢车贼给铐走了。 凌城燕看看地上，被她当暗器的摔炮盒子已经破开，摔炮和填充的麦糠撒了一地，她蹲下，仔细一看，才发现摔炮跌落在地，大部分已经炸过了。 “浪费了一盒摔炮。”凌城燕摇摇头，转身对上走过来的鞭炮摊老板，“这盒也一起算上。” 鞭炮老板已经回过神来，看凌城燕的眼神灼灼生光，像看大英雄一样。 他连连摆着手，笑容灿烂：“不用不用不用，这盒算俺的，必须算俺的……” 最后，老板不但没收那一盒摔炮的钱，还给凌城燕算了个超低价格，最后又拿着两把小孩子玩的烟火棒塞到兜子里：“嘿，你拿好了，明年再来照顾俺的生意。给您拜个早年啦。” 凌城燕笑眯眯接了，也回以祝福：“也给您拜个早年，祝你来年发财，家业兴旺。” 这件小事凌城燕没有放在心上，带着烟花鞭炮回到家，王连生已经做好了中午饭。 肉煮好了，拆了一只肘子，一个猪蹄，又把买的卤野兔、卤鸡胗摆了两盘，汤是肉汤炖海菜，又鲜又香。 一家人吃的很满足，吃过之后，各自休息一下，下午四点就开始准备包饺子。 凌城燕想起了中午的海菜汤，道：“听说海边的人用海菜包包子。” 王连生看妻子一眼，笑微微道：“那过了初五咱们也包。” 老习俗，过年都要在年前准备馒头包子年糕，初一到初五不用制作诸事，让忙碌了一年的女人们也能休息几天。 凌城燕自己不做饭，也没啥发言权，而且，她一个古人对这些习俗、忌讳知道的更多，自然没什么异议。 包着饺子，孩子们就把电视打开，过年了，电视节目放的也早。一边看电视一边包饺子，只有五口人的小家没有大家庭团圆的热闹、喧嚣，却也温馨和乐。 王连生都一直带着笑，凌城燕看了两次，没发现这人想家的痕迹，自然也就闭口不提。 天色刚刚擦黑，他们家刚包完饺子，还没等下锅，外边已经传来了鞭炮的响声。 王连生端着饺子往伙房走，一边笑道：“你带孩子们去放鞭，过年的鞭可不能落后！” 凌城燕答应着，招呼孩子们戴帽子穿大衣，欢声笑语地走出大门，把拆开的鞭炮挂在竹竿上，王连生备了线香，凌城燕举着竹竿，王连生跑出来点燃鞭炮的引线，噼里啪啦，鞭炮炸响，王连生笑呵呵地跑进伙房下饺子了。 热热闹闹过年，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过完了初五，王连发带着妻儿和红兵、红苓红芝一起回来了。 红苓和红芝是第一次进城，看着什么都好奇，又有些胆怯。 凌城燕给了孩子们一人一个压岁红包，又额外给了红苓和小雨两个大的一人五块钱，让孩子们自己出门去玩。 初六，百货大楼开始营业了。小商小贩也纷纷恢复了出摊做生意，满街繁华热闹，卖年货的少了，各种玩意儿、吃食的多了许多。 凌城燕没有出车任务，一上午带着连队的人手检查各自的车辆状况，做维修保养。 天冷手冻得不太灵活，做车辆保养也比其他季节慢许多，有的人实在冷的受不住，干一会儿活就会跑进屋暖和，速度就更慢了。 凌城燕倒是比常人抗冻一些，中间没休息，一口气做完了自己的车辆保养。只是，她是副连兼三排排长，自己的活干完了，自然要去看看其他人的工作进度，特别是今年入伍的新兵，有些时候还做的不够好，她更要多看看。 正蹲在一辆车旁，指点着一个新兵检修线路，突然话务班的一个人跑过来：“凌连长，刚刚公安打电话来说，你家孩子在外边被人打了，已经送去医院了。” 凌城燕霍地一下子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张万祥、吴青云、马大军等人也听到了，纷纷跟了上来，要跟着去。 凌城燕一看这架势，连忙出声阻止：“你们好好待着，我一个人去就行。对了，大军去连部替我请个假。” 她这样说了，几个人也不敢违拗，不甘不愿地停住了脚步，眼里满是担忧。 张万祥：“凌连长一个人去真的没事儿吗？万一对方人多咋办？” 吴青云冷静地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边催马大军快去连部请假。 凌城燕跑回家骑了自行车，一路疾行赶到医院，急诊科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公安同志，其中一个凌城燕很熟，就是昨天才见过的那位。 “孩子怎么样？”凌城燕停下车子就往里走，那位公安同志迎上来。 “凌城燕同志别太担心，孩子只是受了轻伤，没有大碍……” 凌城燕：“哪个孩子？其他孩子呢？” “应该是你的侄子，他说自己叫王红兵。其他孩子在局里呢，有我们的女同志照顾着，你别担心。哦，还有你妹妹跟了来，在那边……” “……”凌城燕抿抿嘴，没有继续询问，她已经看到了坐在急诊室门口的小雨。 －－－－－－题外话－－－－－－ 第二更。虽然很晚了…… 捂脸爬走。 7017k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红兵住院 医院的急诊室门口，不断地有人来往，小雨坐在长椅一角，蜷着瘦弱的身体，渺小，像是隔绝在热闹繁华之外的一只小兽，孤独而无助。 凌城燕快步走过去，叫一声：“小雨。” 小雨抬头，一眼看见姐姐，压抑的恐惧、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瞬间红了眼睛：“姐……” 凌城燕伸手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肩背宽慰：“别怕，没事了。” “姐，红兵的头给打破了，是我做的不好，没有护住他……”小雨控制情绪很快，抬起头红着眼睛道。 凌城燕摸摸她的头：“刚刚我问过了，红兵没有大碍，止住血养几天就好了。你别自责，不关你的事。” 她问小雨，了解了事情经过，确定孩子们就是正常逛街玩耍，被人诬赖撞到了，小雨与人辩解，三个青年冲上来就打，红兵为了护小雨，挡了一下，头被打破了，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凌城燕问：“你受伤了没？” 小雨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凌城燕直接拉过她的手，撸起她的棉衣袖子察看，就见白皙的胳膊上好几道青紫的瘀痕，明显是用胳膊挡着被伤到的。 凌城燕还看到小雨手上、脖子后侧也伤，特别是脖子后侧的伤延伸到衣领之中，显然，背上也是有伤的。 公安同志没说小雨受伤，显然，小雨是估计什么，没有说自己的伤，想到她曾经经历的，凌城燕也压下了询问的念头。 没用她们等太久，说着话过了二十几分钟，急诊室门打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你们谁是王红兵的家长？” 凌城燕站出去：“我是，红兵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看了凌城燕一眼，见她穿着一身军装，语气缓和了些，道：“王红兵伤口不是太严重，没有伤及头骨，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还有失血，需要住院几天治疗和观察……你们去办住院手续吧。” 凌城燕答应着，拿出钱给小雨，让她去住院处交钱办理住院手续，自己守着红兵从急诊室推出来，直接送进了外科病房。 因为缝合处理伤口，医生给红兵做了麻醉，这会儿睡着了，头上裹着绷带，半边头发也被剃掉了，黑黑瘦瘦的男孩子没了平日的淘气调皮，看上去仿佛没了生机的麦苗儿，蔫哒哒的，透着点儿可怜。 凌城燕通过两位公安同志和医院交涉了，要了个小病房，只有两张病床，另一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待客区，有一对小沙发和一张小茶几，算是高级病房了。 小雨按照凌城燕的交待办完了入院手续，又去医院外买了些吃的喝的才回来。 凌城燕带着小雨去看了医生，开了药膏和活血化瘀的药物。 弄完这些，凌城燕让她留在医院照看着红兵，她则跟着两位公安同志去接其他的孩子。 孩子们坐在一张长椅上，红苓红芝第一次进城就遇到这种事，明显都有些受到了惊吓，精神都不太好，倒是红明红亮和小杏小石头还算镇定，脸上已经没了明显的异色，小石头和红亮手里还拿着女公安同志给的饼干。 凌城燕先安慰了几个孩子几句，然后向照顾孩子们的女公安同意道谢，自己又了解了一下情况，得知打人的三个青年逃跑了，还在抓捕，脸色不变地带着孩子们告辞离开。 把孩子们带回家，让孩子们洗漱整理，又把红苓和红明两个手上的擦伤上了药水。 红苓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问凌城燕拿了针线，给弟弟妹妹缝补扯破的衣服。 早上王连生走的时候打过招呼，中午要和几位同事凑饭局，不回来吃了。 凌城燕去食堂打了几份饭回来，带着孩子们吃了，安抚着孩子们睡下，她才去了连部给大队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大堂哥王连起，她把红苓红芝留下住几天，有便车再把两个孩子送回去。 今天遇上事，小雨、红亮敢冲上去护着，红苓红芝虽说也照看了弟弟妹妹，但明显不如小雨勇敢和坚韧，连弟弟红亮都不如……这样的女孩子，说得好是温和柔顺，说的不好就是软柿子受气包，将来出嫁，万一遇人不淑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王连起没有多想，只说让凌城燕受累了。 转回来，凌城燕收拾了一些蔬菜肉类，和红苓商量着做晚饭。 晚饭做到一半，王连生下班回来了，一看妻子动手做饭，很有些惊讶，连忙挽袖子过来接棒。 凌城燕毫不迟疑地把位置让出来，拿了饭盒过来，让王连生装菜，一边三两句话把上午的事情说了。 王连生第一时间回头看大侄女：“红苓的伤没事儿吧？” 红苓眼睛有些发红，摇摇头道：“我没事儿，二叔不用担心。” 凌城燕看着她，这一回红苓倒是没有再说怪自己什么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意。这个孩子是个好的。 王连生手脚很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把饭菜做好了，装了两个饭盒，又用网兜装了几个馒头：“你一天也挺累了，在家歇歇，我去医院吧。” 凌城燕：“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情况，今晚你我留一个在医院守着，把小雨换回来。” 那丫头不但受伤，必定也受了惊吓，当时是分不开身才让她留下照看红亮，该把她替换回来休息休息了。 红苓也不放心弟弟，想去医院看看。 凌城燕索性让人摆饭，赶紧吃完，再让王连生带红苓一起过去。 王连发吃过晚饭过来，恰好王连生凌城燕带着红苓出门准备去医院，一问情况，直接把凌城燕拦住了，他们兄弟俩带着红苓去了医院。 晚上王连生留在了医院，小雨和红苓都被送了回来，王连发把红明红亮两个小子也接了回去，家里就剩了凌城燕带着五个孩子。 红苓和红芝睡的是红兵的小仓房，凌城燕安慰她：“有你四叔，你不用担心红兵，好好休息，明天让你去医院照顾。” 红苓答应着，目送着四婶离开，转回来默默坐在床沿上失神。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给吓傻了，明明她年纪最大，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护着弟弟，反倒是小雨冲了上去…… －－－－－－题外话－－－－－－ 两更，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五十九章 极品扎堆儿 “姐，你别难受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红兵没事，你别把自己先把自己磋磨病了。”红芝平常大大咧咧的，此时却主动开口宽慰起姐姐。 姐姐哪里都好，就是心太小，一遇上事儿就转不开了，爱钻牛角尖儿。 红苓点点头，上床躺下，却久久没法入睡。 红芝听着姐姐翻身，暗暗叹口气，却不知道如何再劝了。唉，她是真不会劝人。 红兵确实伤的不重，半大小子恢复的也快，第二天起来，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能够靠着床头坐着了。凌城燕特意给他带了收音机过来，这小子高兴坏了，依着床头调出自己喜欢的节目来听得入迷。 王连生和凌城燕都要上班，就让红苓和红芝姐妹俩过来照看弟弟。 凌城燕特意去了趟调度室，暂时不接长途任务。她是副连级别，其实不必要每天出车，调度室也知道她家里孩子出了点儿事，索性连出车任务也不给她排了。 上午，凌城燕又去了趟派出所询问情况，得知打人的三个人还没有抓获。 凌城燕一声没吭地离开了派出所，直接去了城北，找刘三儿。 刘三儿和狗儿来惠城一年，半年前，大熊的临时工辞了，也来了惠城，三人在城北租了个院子住着，批发各种东西，从最初的纱巾、丝巾，到后来的电子表，现在设计的产品达好几大类，数十种，惠城市面上一多半新鲜玩意儿都是他们兄弟卖出来的。 三人接触的人多，在街面上颇有些人脉关系，凌城燕过来找他们，就是让他们查对孩子们动手的人。 狗儿恰好从外边回来，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凌城燕，跳起来，一溜小跑地迎了上来，满脸的笑：“燕姐，你咋过来了？” “怎么就你一个，大熊和三儿呢？”凌城燕下了自行车，一边问。 狗儿忙过来接过凌城燕手里的自行车，一边回答：“都在，都在院儿里，年前，小喜也搬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狗儿抬手摸了摸脸，好像要把自己脸上太灿烂的笑容抹掉一部分一样。 凌城燕瞅他一眼，淡淡道：“小喜是咱妹子，你们可替我看好了，别让人欺负了她。” 狗儿脸色一僵，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了，委委屈屈地答应着：“是。” 刘三和狗儿在惠城虽然没登过凌家的门，但凌城燕对两人的日常都是了解的。 随着身份变化，口袋的充实，狗儿不可避免地有一点点飘，虽然还没做出什么毁三观的事情，却也要敲打敲打了。 进了门，刘三、大熊和小喜也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凌城燕随着几人进屋，看了看几人特别是小喜的住处。 院子三间正房，刘三和狗儿住了东屋，大熊住了西屋，小喜住了东厢，西厢两间房做了库房。 小喜的房间一明一暗，屋里生了炉子，炉子通着一盘小火炕，家具用品都是齐全的。 凌城燕大量一圈，暗暗点头，至少，刘三儿和狗儿没有苛待小喜。 出来，到堂屋坐了，凌城燕喝了两口茶，道：“你们年后也收一收，看看风向……还有，打听着有没有卖房的，总是租房子不安心，有了自己的房子，户口也能迁过来，以后结了婚孩子上学也便宜。” 刘三儿转头看一眼狗儿，笑了笑，答应着。自从跟了凌城燕，他们的日子可谓翻天覆地，再不是街上谁都能欺负的小混混了，之前，他们谁也没敢想，有一天会在惠城立住脚，谁见了都要叫一声哥。 凌城燕交待了一些事情，管着账目的刘三儿把年后的账本递到凌城燕面前。 凌城燕翻着页面上工整了许多的字迹，暗暗叹了口气，这几个还是书读的少，哪怕被她逼着练了字，字勉强能看了，账目却还是不够清楚条理……好了，这事儿也得放一放，等政策再明确些，寻摸个退休的老会计帮着管账吧。 凌城燕交待完正事，把孩子们遇上的事一说，最沉稳的刘三第一个炸了：“敢对孩子们动手，谁这么大胆子？” 凌城燕摆摆手，止住有些跳的三个人，道：“年前，有个人抢车子被我抓了……我估摸着大概与此有关，你们打听打听，打听到人就行，之后怎么处理，我自己来。” 本来想请命他们出头的刘三、狗儿和大熊，突然就缩了缩脖子。 燕姐这么平平淡淡的的说‘我来’，却让他们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异常平静，此时的燕姐越是语气平淡，他们越替那些不长眼的人担心啊。 呵，很想看到那些人被燕姐修理的模样啊。 红兵恢复的很快，在医院住了两晚，没再出现什么明显的症状，医生就允许出院了，嘱咐回家后还要休养几日，避免剧烈的运动。 红明红亮被二堂哥接了回去，红苓陪着红兵住在仓房，红芝和小雨住小里间，小杏到了大卧室跟娘和弟弟一起睡，王连生同志再次喜提外间的小床。 红兵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家里人也有心思关注红苓红芝两姐妹了，白天，凌城燕两口子上班，郑小田过来照看一群孩子，悄悄和凌城燕把红苓的事说了。 二房的老三媳妇李小霞虽说被打了一顿，却也终于获得了大队妇女主任的职位，而且，明显入了公社主管这方面的赵红旗副主任的青睐，工作积极性特别高，除了郑小田早早跑出来，其他数十个妇女都被李小霞送去了公社卫生院。 赵红旗三岁的独子春天误食了毒草死了，他老婆受不了打击疯了，没几天跌到水库里淹死了，撇下两个女儿，一个九岁，一个六岁。 赵红旗中年丧妻，不知道怎地看到了红苓就上了心，竟然敢让李小霞上门说合，李小霞直接被大伯娘和大堂嫂两人拿棍子打了出去。 从出了这事儿，红苓就不敢出门，一直藏在家里。 可，谁也不想得罪公社主任，原本属意红苓的人家也不敢上门了。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六十章 饵 大伯大伯娘一家商量着，就想着让红苓来惠城住些日子，哪怕遇不到好人家，也能避一避风头，等赵红旗续娶了，红苓再回家也就不招眼了。 “居然还有此事？简直是欺人太甚！”王连生先怒了。 红苓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他的第一个侄女，又从小乖巧可爱，小时候他没少抱着玩。他心里是有些偏疼这个大侄女的，当然容不下被人算计和欺负。 想起赵红旗那癞蛤蟆的模样，还有快四十岁的年龄，王连生怒火中烧。 他生赵红旗的气，更恼怒老三媳妇李小霞，居然帮着外人欺负侄女……不过，再想起李小霞连举报告密二哥二嫂的事都能在做出来，又何况只是卖侄女求荣？！ 凌城燕默默地看他一眼，心道王家二房还真是物以类聚啊，一帮子极品凑一堆，也是难得了。 王连生被妻子的一眼看的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这事儿不能这么忍了，简直欺人太甚，你不用管了，交给我处理吧。” 凌城燕本来也没打算管，事关王家二房，她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呢，可不想再去踩一脚臭狗屎。 红苓没读多少书，跟着凌城燕认识了几百个字，也学会了用字典，一般的报纸书刊都能看个大概了。 凌城燕得了空就和红苓商量，送她去小雨读过的夜校再读些书。 她打听了，夜校除了文化课，还开设了技能课，有裁剪缝纫、基础护理、无线电修理等，无线电修理还是需要一些文化基础的，裁剪缝纫和基础护理倒是适合红苓学习。 红苓很意外，又难免不心动，回答的却快：“四婶，你和四叔带着一家人不容易，红兵已经够让你们费心费力了，俺就不……” 凌城燕止住她，只问：“你想不想学？想学就不用说这些，等你学成了本事，挣了钱再孝敬我们不是更好？” 红苓嗓子更住了，低着头半晌，重新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四婶，俺学，俺想学护理。” 她这一次去医院照顾弟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干练利落的护士，有一个小护士和她年纪差不多，卫校毕业，可人家活的特别自信，走路都是抬着头的，笑容无比明媚……她看了是真羡慕。 若是没有这一遭，她大概会选裁剪缝纫，但是，见识了自信漂亮的小护士后，她更想活的像她们，自信明媚。 凌城燕没有任何异议，答应着，把小雨叫过来，让她找一些书给红苓看。 小雨也是没上过学，然后靠自己的拼劲和刻苦，只上了一年多小学，就进入了初中插班，然后从中下游，一点点赶上来，如今已经成了班里的优等生。她有从零开始的经验。 得知大姐要读夜校后，红兵竟然是最高兴的，把自己的课本翻出来，又把自己没用的作业本拿出来给大姐，还拍着胸脯说以后自己上完学回来就教大姐…… 凌城燕把学费给了红苓，让小雨带她去报名。报名很顺利，同时报了两个班，周一到周五学文化课，周六晚上和周日一天学习基础护理。 凌城燕得知顺利报名后，拿出一套书包文具送给红苓：“加油！” 红苓红着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眨眼，到了正月十五，红芝要开学了，王连生主动提出送红芝回家。 姐妹弟弟好几个人，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回家，红芝难免有些不高兴。凌城燕没有多说，她相信王连生能够做好孩子的思想工作，只叮嘱红芝回家后多写信联系，给她准备的书包里还放了一沓信封和邮票。 王连生回家住了一晚，回来后，凌城燕没有打听。 晚上洗漱后，准备睡觉了，王连生自己道：“赵红旗调去了海防公社任职。” 凌城燕差点儿笑出声：“海防？” 海防临近海滩，附近全是滩涂，一共也没几个大队，每个大队的人口还都很少……想想赵红旗的工作业绩，去荒无人烟的海滩，给海里的鱼计划吗？ 看着妻子眉眼弯弯的样子，王连生也禁不住敲起了嘴角：“我跟红芝说了，她只要考上初中，我就让她来惠城读书。” 凌城燕脸上的笑容不减，抬抬眉毛表示知道了。 红苓是大姐，温婉柔顺，心里想得更多的是爹娘和弟妹，很少想自己，而且勤奋踏实，决定学习，就真的很刻苦。红芝则不同，上面有哥哥姐姐，叔叔婶婶又只生了三个儿子，她这个小孙女得爷奶和爹娘宠爱，难免脾气有些娇，刻苦踏实不说比哥哥姐姐，就是弟弟红兵也比她强，确实需要打磨打磨。 元宵节，凌城燕没有出车，街上有舞龙、舞狮、扭秧歌的队伍，孩子们早早吃了饭，要去街上看热闹，这回没敢让孩子们自己上街，王连生和王连发哥俩一起陪着。 凌城燕没有跟着，却也悄悄地上了街。 看热闹的人多，人挤人人挨人的，凌城燕直奔百货大楼前的一条街，这条街宽敞，百货大楼门口也有一片不小的空场，舞龙舞狮的队伍到这里会停下来表演一段，是以，早早赶过来看热闹的人也特别多，凌城燕看到了认识的公安同志，还有戴着红袖箍的巡查人员，都在努力维持着人群的秩序。 她没有多留意这些人，目光盯着人群中挤进挤出的几个身影。她没有穿军装，一件半旧的藏蓝色棉大衣灰蒙蒙的，看上去有些寒酸，站在一干灰黑蓝之中，倒是不怎么显眼。 这年月，穿戴齐整鲜亮的真没有几个。 比较显眼的就是她紧紧抱在怀里的书包，她不但紧紧抱着，还不时地用手摸一摸，像是担心书包里的东西，下意识确认一般。 她的心思明显不在即将到来的表演上，踮着脚抬着头，不时地左右看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其实，她已经察觉到，有人悄悄地往她身边靠拢过来，其中两个就是她一直关注的人。 呵，居然不是一伙？ 她这个饵很成功啊！ －－－－－－题外话－－－－－－ 两更，第一更。 北方雷雨大风极端天气频发，各位小可爱一定注意天气变化，安全第一。 7017k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意外遇故人 凌城燕又焦急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她等的人还没到，舞龙舞狮的队伍却到了。 元宵节是一年到头难得的热闹日子，舞龙舞狮的队伍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敲着锣打着鼓，鼓乐喧天，热闹非凡。 凌城燕却丝毫不留恋，转身挤出人群，朝着百货大楼后边一条小街走去。 这条小街就是凌城燕年前买爆竹的地方，路边都是仓库，平常非常安静，鲜有人至。何况，这时候所有人都聚到大街上看舞龙舞狮去了，这边更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凌城燕像是有事情急着去做，脚步匆匆，在她身后，跟上来两拨人，前边一拨正是她要钓的鱼。 眼看凌城燕就要走进小街了，却有个人斜欠着冲过来，开口大声喊：“二嫂！” 凌城燕眼眶微微一缩，回头看时，却见跟在后面的一拨人掉头就走，仿佛之前的锁定和跟踪都是她的错觉一样。 凌城燕眼底闪过一抹冰凉，对上走过来的王莲香：“你怎么在这？” 王莲香嗤地一声笑了：“二嫂当然不知道，大姐被婆家欺负的差点死了，离婚、再嫁，你和我那好二哥都不闻不问呢！” 顿了一下又紧接着道：“也是，你们逼着爹娘签下断绝书，早就连爹娘都不认了，只把大房当爹娘了！” 凌城燕眼梢儿瞄见跟着她的第一拨人也转头离开，知道今天的计划被搅和了，也不想多搭理王莲香：“你说这些，忘了你差点逼死我？忘了你们联手要卖你二哥的独子？还是忘了你给侄子的棉裤里插针？你要是忘了，我不吝啬费点唾沫帮你回想回想。” 说完，不再理会王莲香，径直走进小街。 王莲香的意外出现，导致她的计划落空，但她还赌一分可能，赌那些人跋扈嚣张惯了，不会轻易放手；又或者，他们知道被算计了，会恼羞成怒，势必报复。 这一点，从她抓住一个人，孩子们被找茬打了也能看出来。 一条街走到尽头，都没有遇上一个人，连跟踪埋伏的都没有。 凌城燕有点失望，呵，她高看了对手的勇气。 或者，低估了王莲香对那些人的影响。 她回家半天，王连发和王连生哥俩才带着孩子们回来，大的小的都喜气洋洋的，孩子们进门就抢着和凌城燕说街上的热闹。 特别是小石头，双手张的大大的，比划着：“那么长那么长的龙……” 凌城燕抱抱儿子，拉着石头和红亮洗手，又让大孩子们也洗手，递毛巾给红兵时问：“头没晕吧？” 红兵嘿嘿笑着：“四婶放心，都好了。” 凌城燕回家就准备了一些熟食，大伯娘炸的藕盒、丸子，他们自己煮的肘子，还有从街上买回来的烧鸡卤兔，拾掇了六七个菜。 王连生跟进厨房，看着拾掇好的菜，笑道：“我再弄个热的，就齐活了。” 凌城燕答应着，端起两盘菜，不经意道：“我今天见到王莲香了，她说跟王莲花来的。” 王连生脸上的笑没了，脸色难看地应着：“嗯。” 凌城燕微微挑眉，这是不想说？！ 她也没想透过王连生的嘴知道些什么，并不失望，端着菜送进屋。 红苓小雨跑过来端菜，红兵红亮小杏也跑过来，把碗筷汤勺都拿进去摆好。 凌城燕省了事，询问王连生要不要帮忙，王连生摇摇头。 凌城燕：“那我进屋歇会儿去，你忙吧。” 正要离开，却听王连生开了口，道：“莲花离了婚，又找了个人家，大伯也只知道不是本地人，说是外乡过来做买卖的……我也不知道，她们来了惠城。” 凌城燕淡淡应一声：“嗯。” 王连生回头，看着妻子道：“她们是她们，不上门，只做不知道就行。” 凌城燕眉头微抬，答应一声：“嗯。” 可惜，王莲香再次触及了她的底线。她大概做不到不搭理了。 屋子里，煤炉烧的旺旺的，王连发也骑车把郑小田娘俩接了过来，还带来了两瓶景芝白干儿。 “今儿十五，咱哥俩好好喝一盅。”王连发真的应了名字，意气风发的，对新的一年和未来生活充满了希望和斗志。 喝了两盅酒，王连发笑眯眯说了自己的打算：“过完年，我那铺子拾掇妥了，你嫂子在家看着就行，我准备出门转转。” 王连生并不意外，二哥积累了些家底，已经不满足于小打小闹，想干点大买卖了。 凌城燕问的直接：“二哥去南方吗？” 南方是变革的前沿阵地，市面上见到的新鲜玩意儿、服装，乃至电器、衍生品等等，绝大多数都是东南沿海过来的。最初是香江输送，后来沿海也出现了地产商品，纺织服装和电子产品发展的都很快。 让凌城燕意外的是，王连发居然摇了摇头：“南方有人在做了，我就不掺和了。我想去东北看看，正像你说的，现在人们渐渐富裕了，盖房子置家具，都要用木料……” 凌城燕没做声，王连生开口道：“二哥，木料是统购物质。” 而且，牵涉到木料，还有最大的问题就是运输。公路运输还非常有限，木料煤炭这种大批量物质的运输还是主要依靠铁路运输。 买到木料不容易，把木料运进关就更难了。火车皮的申请可不对个人开放。 王连发似乎都想到了，不怎么在意地挥挥手道：“我没想着一趟成事，先去探探路，哈哈，你们不用担心，咱大哥在那边有好几个战友，我过去找他们，有本地人带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出去走走也好。”凌城燕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二哥看好日子了？开业要不要请一队舞狮的热闹热闹？” 王连发笑道：“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舞狮就算了，不招人眼了。” 凌城燕和王连生对视一眼，齐齐点头赞同。 二哥的店铺是惠城第一家服装服饰专卖店，注定了吸引人的关注，但作为个体经营的店铺，目前的社会环境下，暂时确实不需要太高调。 低调做事，闷声发财，才是王道。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钓鱼 过完元宵节，汽车连出车的任务就多起来了，凌城燕连续出了两个长途后，有两天休息时间。 她去百货大楼买东西，‘偶遇’了狗儿，两人剪短交谈几句，狗儿就离开了。凌城燕买了两块布料，又转到三楼家电组看了看新到的电视机，这才离开。 佳节过了，百货大楼前街上仍旧很热闹，连百货大楼也在门前搭了两个棚子，售卖冬季服装和鞋帽等即将过季的商品，因为有优惠，许多人贪便宜过来购买，人挤人，热闹而拥挤。 凌城燕拎着手袋慢悠悠走过去，看着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抢着买各色大衣、冬装、冬帽，她也上前扯了条拉绒围巾看，还立刻被一个大姐拽了去：“这条俺看中了，去交钱了。” 凌城燕笑笑，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么热闹的场合，正好是扒手小偷下手的好去处，她转了一圈，居然没看见一个。还真是应了狗儿那句话：风声紧，都暂时窝着了。 想来也是，过年过元宵节，这些人没少偷抢，短暂地窝几天，能沉得住气。 一转眼，正月过去，迎来了农历二月。 郑小田提前两天就给孩子们送了炒星豆和炒面旗儿，糖精这几天推广，好些人家图便宜，做这些东西都是放糖精，郑小田却放的红糖，红糖的星豆和面旗儿，香甜而脆，孩子们都很喜欢。 正好，二月初二是星期天，王连生一早起来就烧水，给几个臭小子剃头，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剃头，一年没病没灾。 农贸市场有了私人肉摊子，凌城燕提前与摊主订好了一副猪蹄，一大早取回来，烧水烫过，又把残存的毛细细地拔干净，放进锅里炖上。 这个风俗还是跟家属院里一位东北大嫂学的，吃猪蹄是搂钱耙子，富裕兴旺。 热热闹闹多了二月二，孩子们身上的大衣裳和棉帽子就戴不住了，除去了臃肿笨重的冬装，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格外欢快活泼。 王文璋小朋友都跟着满大院跑，大黄跟在后边，孩子们都和大黄熟悉了，知道这条老狗通人性，也不怕它，还经常有小孩拿了吃的给它，大黄都要看看小主人，得了允许才会吃。 三月下旬，突然街上又加强了巡察，小商小贩没办证的都不允许经营了。 王连发过来感叹，亏得早早办妥了证件手续，要不然这回也要损失不小。 有一部分赶着办了证，搬到农贸市场那条街上去了，街面明显空阔萧条起来，只剩下戗剪子磨菜刀的声音，偶尔在大街小巷里回荡。 外边摆摊的少了，百货大楼和副食公司的人明显多了。 凌城燕不出车没少往这两处去，终于，三月即将过去的时候，被她找到了当初对孩子们动手的两个人。 还有一个，凌城燕还认识，正是抢了她自行车的那位，拘了半个月，这是早就放出来了。 凌城燕顺着人流来到一楼的自行车柜组，看到了一辆橙红色的车子。 售货员很骄傲地介绍：“这是最新上市的嘉陵摩托车，像汽车一样烧油的，骑上一转油门突突突就跑，都不用自己费劲儿蹬……” 凌城燕拎着袋子，一脸感兴趣地凑上前，上手摸了摸摩托车，不管售货员怎么不高兴地瞪着她，她都没退缩，还问了问价格。 “这可不是自行车，这是摩托车，一千多块呐！”售货员说着抬了抬下巴。 凌城燕默默缩回手，又看了好几眼才从人群里退出来，却没有回家，而是直奔一条街外的储蓄所。 不多时，再从储蓄所出来，她手里的布包就不是随意的拎着，而是紧紧抱着了。 她走的很快，还不时地看一眼周围，像是戒备着什么。 等到她回到百货大楼，再次来到自行车柜台附近，眼角的余光才终于发现，想钓的鱼儿终于露面了。 隔着十几步距离，凌城燕看着仍旧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抱了抱怀里的布袋，犹豫片刻，转身上了楼。 这一次，她给孩子们买了几双鞋，付钱的时候，跟在后边的人看到了她从布袋子里拿出来薄薄一沓钱，足有二三百的样子。 又在楼上转了一大圈，磨蹭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百货大楼里的人都明显少了，凌城燕才终于下了楼，再次朝自行车柜组走过去。 果然，大多数人都回去吃饭了，自行车柜台这边只剩下几个人，连售货员都收拾挎包准备离开了。 凌城燕加快了脚步，想要赶上售货员下班前的样子，只可惜，她这辆车注定买不上了，斜着冲过来一个人，狠狠撞了她一下，凌城燕手里拎着的网兜一下子甩了出去，倒是布包仍旧紧紧抱着，没有撒手。 “哎哟，你怎么走路的？”凌城燕大叫。 “……”撞过来的人却没有停顿，快步跑出去，没了影儿。 凌城燕扭着头看人的时候，不防备又有两个人冲了上来，直接来抢她手中的布袋。 凌城燕紧紧抱着布袋不撒手，一边大声呼喊：“救命啊，抢钱啦！” 两个汉子一起动手，凌城燕手中的布袋子到底被夺了去，她也被推倒在地。 眼瞅着两个人飞快地往百货大楼外跑，凌城燕已经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鞋子扔了出去，一下一个，两个抢钱的抢匪还没等跑出百货大楼，就被凌城燕拿鞋子打倒在地。 卖摩托车的售货员恰好走到附近，凌城燕捡起地上的布袋子，又指了指地上的鞋子：“在你们楼里发生的事情，你帮我看着些……” 话音未落，她已经追了出去。 这一回没追太远，就在旁边那条小街上追到了撞她的那个人，还真是巧了，这位正是年前被她一盒摔炮砸下自行车的那个人。 半个小时后，凌城燕作为受害者带着作案证据——布袋子，连同三名抢匪一起到了派出所。 凌城燕也终于把抱在怀里的布袋子打开了：“我准备给老家买电视机的，看上摩托车，钱不够又去取了些，三千多块。” “嘶，三千多……”派出所的公安同志都震惊了。 －－－－－－题外话－－－－－－ 三千多，八一年，绝对是数额巨大了。 亲戚来访，疼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坚持不住吃了止痛药，睡不着爬起来码字…… 7017k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情节严重、叫家长 这绝对算得上数额巨大了。光天化日在百货大楼里抢劫，也绝对算得上情节严重……这三个人，这一回算是摊上大事，绝对不仅仅是小打小闹的拘几天了。 关键是，这三位的认罪态度也太好了，一进门就什么都交待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生怕自己犯得事儿抖不干净似的，连几年前偷过厂子里的电缆、零件都主动交待了。 当然，也包括打击报复伤人的几次事件。这几个人虽说手上没有人命，但打残了两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被他们打断了肋骨伤了肺，这一辈子都不能干重体力劳动了。 凌城燕就简单了，做了简单的笔录之后，被认识的那位公安同志送出了门。 “这一次，又要感谢凌城燕同志了，帮了我们大忙。” 凌城燕淡淡笑着：“别这么说，我倒霉，出门才会遇上抢钱的。不过，说起来，这些人在闹市就敢明目张胆的抢夺，也是该从严处理了。” 公安同志的脸上有些讪讪的，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我们会加大工作力度，尽全力保障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的。” 凌城燕点点头，告辞离开。 她理解公安同志们的辛苦和不易，随着土地分包到户，农村里有了福余劳动力，越来越多的农村富余劳动力进城打零工。 加上知青返城、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学生毕业，工厂却没有那么多工作岗位提供，造成了大批的人员待业，无所事事的人多了，社会闲散人员多了，不安定因素增加，治安问题乃至刑事案件自然也就多了。 回到家，凌城燕提也没提在外边遇上的事，乐呵呵地宣布，她订到了一台冰箱，几天后就能到货。 几个小子还有些懵，小杏却第一个跳了起来，高举双手欢呼：“能吃冰糕咯！” 小雨也是满脸笑，摸摸小丫头的辫子：“小心肚子疼。” 几个小子也跟着欢呼起来，一个叫得比一个大声。 红兵歪着头看四婶，笑嘻嘻问：“四婶，这就是四个现代化吧？” 凌城燕笑着抬头看王连生，王连生伸手拎过红兵，又招呼其他几个孩子一起：“走，我给你们讲一讲什么是四个现代化……” 凌城燕家的冰箱赶在四月中到了货，天气还没真正热起来，凌城燕看着孩子们用白糖和牛奶做了一回冰棍，就再不让吃了，要等入伏才能吃冰。 不过，不能吃冷冻的冰，小伙伴们又有了新招，把带去学校的水壶偷摸塞进冰箱冷藏室，第二天就能有一瓶冰镇凉白开了，偷摸加点儿白糖，就更美了。 因为这冰镇的白开水，几个小的在学校没少受同学追捧，然后，白糖就不缺了，想喝冰镇水，就带白糖，一人一小撮，也能用几回了。 结果，没过两天，王连生就被老师请去了学校，孩子们在班上做生意，用水换白糖，而且，好几个学生喝了冰水之后肚子疼，闹肚子了。 凌城燕这天出车回家，就看见院子里一溜排站着的孩子，一个个低头耷拉脑袋的站在院墙下，大黄也乖乖地排在队伍末尾，吐着舌头喘气。 凌城燕看一眼，一声没吭进了屋，洗漱完，也从小雨和红苓嘴里了解了事情原委。 她拿了一根刚下来的嫩黄瓜，咔嚓咔嚓咬着，慢悠悠来到几个人身后，一个个仔细打量过去。 小杏抬头，软软地叫：“妈妈……” “你爸爸生气了，求我没用。”凌城燕笑眯眯地说完，背着手进了伙房。 吃过晚饭，孩子们上夜校的上夜校，做作业的做作业，凌城燕和王连生一起出门，按照老师给的地址，一家一家地拜访‘受害’同学的家长去了。 上门探望、道歉，同学家长们也都算不错，王连生还意外见到了同学何竟年，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何大年的孩子何霄又和小杏成了同班同学。 何大年在地区机械厂工作，已经升任机械厂的厂办主任，算是小有实权，住的也是机械厂新竣工的家属楼，两套间的楼房，自带卫生间和厨房，算得上是惠城的好房子了。 何大年有些自得，带着王连生去厨房和卫生间参观：“夜里起夜不用往外跑，阴天下雨也不怕了。” 王连生点头：“确实不错，方便多了。” 凌城燕则是多看了看何家的电视，难得的居然是十二英寸彩色电视机，何大年的儿子何霄正和弟弟妹妹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何大年的妻子也在机械厂上班，是机械厂的厂医，头发烫了卷儿，穿一件翻领半袖的碎花连衣裙，打扮的很年轻。 凌城燕不热衷于社交，但并不是不会，她笑着对何大年妻子道：“这要是在街上看见你，谁也不相信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太年轻了。” 女人就没有不喜欢被人夸年轻、夸漂亮的，何大年妻子更是按捺不住喜色，抬手摸着卷曲的发梢道：“你也不显年龄，打扮打扮比我好看多了。” 凌城燕笑笑没有接话，王连生已经参观完出来了，笑着招呼：“咱们回吧？” 夫妻俩告辞出来，王连生忍不住感叹：“当年，何大年和我都是农村学生，又黑又瘦，连窝头都吃不饱，总是跑去伙房帮忙，就为了能多吃口东西，没想到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凌城燕笑道：“人家现在叫何竟年了，你可别叫错了。” “好，何竟年。”王连生笑着摇头。 何竟年能分到地区机械厂，都是拜老丈人的门路，刚刚还暗示，王连生呆在清水衙门里浪费生命，若是想调动，他可以帮帮忙。 等到两人拜访完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几个孩子眼瞅着两人进门，连忙端正了坐姿，一副规矩听话模样。 凌城燕走过去看孩子们的作业，见作业都做完了，就撵着去洗漱睡觉。 孩子们一出去，王连生就去摸电视，嗤地一声笑道：“烫手。” 凌城燕看过去，两人相视而笑。这群调皮捣蛋鬼，还是欠收拾！ －－－－－－题外话－－－－－－ 今天去医院了，医生建议手术…… 严重贫血导致的无力、头晕、恶心……晚上才略好点儿，先更一章，后边还有一章。 7017k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拒绝，草原 第二天一早，凌城燕就把大大小小几个孩子都提拎了起来，带到隔壁的大操场上，跟着战士们一起训练。 第一天练下来，一个个孩子腿疼胳膊疼的，直龇牙咧嘴的。几天之后，就摔打出来了，能跟上溜，也不叫喊浑身疼了。 指导员吴玉树找到凌城燕：“我看你带着孩子们训练不错，眼瞅着也快暑假了，又要成脱了缰绳的野马了，你看看，咱们搞个夏令营，给那群野马上上笼头咋样？” 凌城燕微微抬眉，这种事情，往年也有，但基本都是警卫连的事儿。汽车连搞特训，还真是从来没有过。 凌城燕没有答应，只把未来一段日子的出车任务说了一下，吴玉树脸上的笑有些僵硬，道：“我知道同志们辛苦，这不也不需要整天操练，就跟着上早操，孩子也不多，就咱们连队的，还有通讯连的几个……” 凌城燕道：“主要是咱们的同志没执行过这种任务，对待孩子没有数，万一伤了哪个可就不好交代了。” 吴玉树抿抿嘴，摆手道：“好吧，我再斟酌斟酌。” 凌城燕转身就走，半点儿不带迟疑的。 吴玉树对走进来的连长江云同道：“我就看着凌城燕家孩子们教的好，一个个知礼守规矩的，想让她出手帮着教教孩子……” 江云同倒杯水，淡淡道：“现在孩子少了，可不像从前，金贵着呢。” 吴玉树也跟着感叹上了：“你说的还真是，我见过一家，小两口生了一个孙子就说响应号召，不再要孩子了，你是没瞧见那一个独苗苗宝贝的，爷爷奶奶恨不能供在头顶上，真是要星星也去摘的。” 江云同摇头：“这都是小事。” 就怕十几二十年后，想征兵都不容易啊。 都是一个孩子，谁也舍不得送到部队里吃苦。万一国家有战事呢？可有人能战？ 不提这两个人操心，凌城燕从连部离开后，脸上就挂上了笑：教孩子这活儿，她能做但不能做，没必要去挣警卫连的任务。 何况，她是真的忙，隔了两天，她就接到了一趟长途任务，要跑一趟草原，就她一辆车。 这一次，凌城燕点了张万祥跟车。 临走前，她叮嘱小雨红苓，出入搭伴，不要一个人出门。又嘱咐孩子们不要去街上乱逛。 她几次出手抓人，那些街溜子说不定记恨上了，前一次能找茬打孩子们，谁知道会不会下黑手报复？ 王连生看她不放心，道：“你自己外出注意安全，不用惦记家里，我会看着孩子们的。” 之前，凌城燕跑过一趟北边，但那一次是初春时节，千里冰封，这一次临近入夏，草原也已经郁郁葱葱了吧？ 她不由想起驻守边疆时，真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天空碧澈高远，地面碧草青青，还有成群的牛。 夏季的草原，极美的。 但是，草原也是血腥残酷的，多少大齐二郎埋骨在大漠草原，不得魂归故里。 凌城燕开着车，行驶在草原公路上，没了冰雪的覆盖，大风的呼啸，这一趟能够看清草原上的景致，绿草茵茵、丘陵河流，还有被历史的风沙雨水侵蚀的面目全非的古长城、烽火台、驻兵战。 她没有让张万祥停车，只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地图，把记忆和眼前所见的重叠，然后用心记下地图上的位置。 草原上人烟稀少，沿着运输线路修建了简陋的兵站，只有几间低矮的屋子，吃水要去几里地外的泡子拉过来，蔬菜粮食都需要定期补给。 五月份的草原刚刚化冻不久，青草野菜萌发，你吃上野菜，算是好季节。上一次凌城燕冬天过来，兵站上的人吃不到蔬菜，嘴巴里都生了口疮。 时间从容，凌城燕她们到兵站的时间比较早，正赶上兵站的人挖了一些野菜回来，张罗着包包子。 凌城燕听了想要帮忙，被小伙子们推开，只把张万祥拽过去干活。 “燕姐，你休息一下，等着吃包子吧。” 这些小伙子常年驻扎在大漠草原，能见到最多的就是运输兵，全国女运输兵也没几个，凌城燕这个女性到来，就倍受礼遇了。 见如此，凌城燕索性走出在兵站，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颇有些意境。 兵站上养了马，凌城燕爱马之人，有机会自然要过去看看。 个子不高的小兵正在刷马，看凌城燕走过来，还从口袋里拿出糖块喂马，有些腼腆地笑了：“你是燕姐吗？” 凌城燕微微抬眉：“你认识我？” 小战士憨憨笑道：“俺听班长说过你。” “哦，”凌城燕摸出几块糖递过去，自己也剥了一颗吃，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们班长说我什么了？” 小战士刚刚小心翼翼地剥了块糖送进嘴里，突然听到这么一问，下意识道：“班长说你虽然是女的，却比男人都厉害，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让俺们见着你都敬着些，别惹你发脾气，说你脾气爆，动手就伤人，有个外号母大虫……” 小兵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脸色一变，连忙抬手捂住嘴巴。 凌城燕呵呵一声，抬头看看西边的落日，淡淡道：“别捂着了，刚刷马。” 小兵胀红着脸，落下手来，满心忐忑着，却没有离开。 凌城燕看着小孩儿老实，不好再逗，再次开口：“你的马饮了？” “哦，还没有！” “那还等什么，走，我陪你去饮马！” 话音落，凌城燕牵出她看中的马，摘一具鞍辔装好，在小战士还没装备齐全之前，就带着其他几匹马，驱马离开了兵战。 小战士急的大喊：“燕姐，等等俺，你不认得路。” 凌城燕马鞭摔一声清脆响亮的鞭花，遥遥地丢过来一句：“我慢慢走着，你快马来追。” 小战士忙不迭地装好马鞍，跳了几下才爬上马背，驱着马匆匆追上去。 凌城燕没有打谎，真就是信马由缰地小跑着，只是，她忽略了草原上的马儿都是渴望驰骋的，没有人力约束，怎么会不撒开四蹄痛快地跑一回？！ 老马识途，马儿每天都去泡子边喝水，都是走惯了的，自己就奔着泡子去了。 －－－－－－题外话－－－－－－ 在医院病房里手上打着留置针码字，是什么感受？ 希望小可爱们注意身体，健健康康的，永远不生病。 第一更，第二更努力码，争取零点前更新。 7017k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狗儿，两个意见 马儿跑的有点儿急，凌城燕跳下马，驱赶着马儿在泡子旁吃草，却不让马儿急着去喝水。 小战士终于骑着马追了来，看到凌城燕和马匹长舒一口气：“燕姐，你骑马骑的真好。” 凌城燕笑道：“县比武，我表演过骑射的。” 马儿缓过劲儿了，没有人阻拦，自去泡子里饮水洗澡，夕阳余晖之中，马儿抖着一身湿漉漉的鬃毛，洒下一片片珍珠。 水泡子边的草地特别丰美，野菜也多。 小战士除了饮马，还带了筐子来采野菜，水芹菜鲜嫩无比，不用镰刀，用手就能轻易揪断，一抓一把的。 凌城燕看了一回，还是回来看着马儿戏水，小战士弯着腰顺着水边渐渐走远。 突然，小战士拎着篮子跑了回来满脸欣喜：“燕姐，你看，你快看看，我捡了只小狗，还没睁眼呢……” 凌城燕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跳起来，快步走过去，就看见了正在小战士手里哼哼唧唧找奶的小东西，身体不大，暖灰褐色的毛，毛茸茸的小耳朵还贴在头皮上，软趴趴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凌城燕的脸色却变了：“这不是狗崽儿。” 小战士又些懵，“俺在家养过狗，俺认得……” 他想解释，凌城燕却挥手打断了小战士的话，看着还被小战士抱在怀里的小东西，扭头一个呼哨，刚才她骑过的那匹马就抖着身上的鬃毛，从水边跑了回去，其他几匹也很快跟上。 凌城燕都顾不上给马匹刷去身上沾的水珠，直接把鞍辔王马背上一披，翻身上马，招呼着小战士：“还不快走！” 小战士上了马，凌城燕这回没有磨蹭，直接伸手，连小战士的马缰绳也抓了过来，双腿夹马腹，催着马往回疾驰。 一路跑回兵战，张万祥恰好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凌城燕就笑道：“燕姐，你回来的正好，包子刚入锅，一会儿就能吃了。” 凌城燕跳下马，把马缰绳丢给张万祥，大步走进屋里，找到驻守的兵战的刘排长：“还有没有没回来的战士？……没有了，好，赶紧把所有人叫过来，武器备好，准备应战。” 刘排长也有些不解：“凌连长，这是？？” 凌城燕闭闭眼睛：“怪我，没看住大全子。” 刘排长看了凌城燕一眼，三两步跨出屋，然后就在马厩旁看到了还被大全子抱在怀里的小‘狗儿’！ 刘排长的脸色也登时变了，黝黑粗糙的脸，难得地看出了一抹苍白。 “赶紧丢掉！”刘排长下意识地命令。 凌城燕淡淡道：“不能丢。” 刘排长倏地转头看过来，目光灼灼，大有你不给个理由，不跟你算完的架势。 凌城燕摆摆手道：“这小东西一旦被抱起来，就沾染了气味，想完全撇清不太可能了。但若是丢掉，万一被什么东西叼了去吃了，我们就更脱不开干系了。” 刘排长嘴巴动了动，有些颓然地看向一脸忐忑、惊惧的大全子：“行了，你就带着它别离眼，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 大全子看情况也猜到是自己创了大祸，脸色白白的，看着刘排长，更着声音道：“排长，一人做事一人当，俺惹得事儿……” 他的话未完，就被刘排长呼了一巴掌：“行了，你小子别在这里啰啰，赶紧去……军人的天职！” 大全子更着嗓子，大声回应：“服从命令。” 说完，朝着刘排长敬个礼，转身往马厩走过去。 凌城燕默默看着，没有掺和，刘排长却不打算放过她，撵走了大全子，就凑过来一脸诚恳地请教：“凌连长，你看今晚怎么布置？” 凌城燕斜睨他一眼，心中淡淡冷哼，吴玉树如此，半路上一个兵站的排长也如此，她那么像热血上头的小年轻吗？给两句好话就控制不住地往上冲的？ 不过，事情关乎整个兵站，还有她和张万祥两条性命，凌城燕还是暂时按下自己的小情绪，提了两条意见：“第一，护住马厩和大全子；第二，尽量不要主动杀戮。” 刘排长眉头紧紧皱起，盯着凌城燕，一脸的请给我个解释。 凌城燕看他一眼，道：“若非饿极了的狼群，轻易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这一次，我们意外带了小狼崽子回来，它们找过来也只是想把崽子带回去。” “凌连长，”刘排长一脸严肃地盯着凌城燕，问：“你有几分把握？” 凌城燕转开目光：“我只有五成把握狼群不会攻击，但我有十分把握，不会让战士们受伤。” 这话一出，刘排长呆愣一瞬，忙道：“凌连长不要误会，我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事关十多个人的性命，不得不谨慎小心。” 凌城燕瞥他一眼，淡淡道：“我也不是草菅人命的，更不会撇下战友，临阵脱逃。” 凌城燕毕竟是过路客，真开着车连夜离开，也就摆脱了可能发生的危险。 凌城燕这么说，是把刘连长心里最隐秘的怀疑给抖出来了，没有留半点儿面子。 被揭穿了心思，刘排长反而不尴尬了，哈哈一笑，恢复了平常憨厚爽直道性子：“好，好，凌连长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走，包子香味儿出来了，咱们吃包子去！” 野菜加羊肉的包子，鲜香可口，但是明显大多数人的心思都没办法平静，香喷喷的大包子吃的也没滋没味儿的。 好在，包子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吃的快，十来分钟，诸人皆已吃饱，吃下第三个包子的凌城燕注意到，大多数人只吃了四个或五个包子，对于正值壮年的小伙子来说，四五个蒸包绝对吃不太饱，顶多八分饱的程度。 呵，这是留着量准备战斗呢。 凌城燕多少起了些兴趣：这些兵还行，或者说，带兵的那位刘排长有些道道。 夜色渐浓，有云遮蔽了月光星辉，草原上更是黑沉沉一片。放眼望去，除了兵站几点盈盈灯光之外，再无半点儿光亮。 凌城燕把车上的武器拿了下来，直接立在床侧，然后和衣而卧，不消片刻，就睡着了。 张万祥在隔壁房间，比凌城燕睡的还快，头挨着枕头就睡死了。 万事有燕姐呢，有了事情，他听燕姐命令，指哪打哪就行，不用太操心。 兵站原来驻扎的人却做不到这么没心没肺了，特别是刘排长和大全子的心简直像被人放在油锅里煎一样，坐卧不安，更别说安心睡觉了。 －－－－－－题外话－－－－－－ 第二更。 明天早上六点采血……睡了，小可爱们，晚安。 7017k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雨夜，对峙 夜深了，凌城燕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起风了，风贴着草地刮过来，卷起阵阵草香的同时，更多的是泥土的味道，还有沙尘。 兵站附近栽了不少树，白桦林、山杏、还有沙果树，风呼啸着刮过树枝，带了些尖利的呼哨声，却把沙尘遮住了一部分。 兵站的几间小屋子在大风里却很稳固，像嵌在地面的石块，因为矮小，反而不容易被风刮走。 风只是一阵，风过后，静了几分钟，或者只有几十秒，却带着压迫感，然后，雨来了。 沙沙沙的雨声由远及近，最后打在兵站的屋顶瓦片上，发出一阵密集的噼里啪啦响声，雨点很大，雨势也有点儿惊人。 凌城燕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出去，只有寂静的黑夜，看不到雨，也看不到风，但这风雨声，却让凌城燕暗暗戒备，多了这些杂音混淆，想在暗夜里辨别目标就更难了。 但转念一想，凌城燕心中又升起一抹侥幸：雨水冲刷之后，气味掩盖，或许，狼群就找不到兵站来了。 只可惜，希望是美好的，却常常会败给现实。 就在风雨来临之前，兵站后边的防风林里，已经潜藏了无数天生的猎手，它们随不如人类的智慧，却深谙团队合作和排兵布阵，因为来到的时候兵站还有灯光，它们就没有莽撞闯入，而是悄悄潜伏，伺机而动。 雨掩盖了气味，却更多的掩饰了声音，包括本就轻盈的脚步声和气息。 等凌城燕察觉到的时候，打头的三匹狼已经到了兵站的马厩旁——大全子抱着‘小狗儿’就在马厩旁的值班室里，小狗儿的兽类直觉比人更敏感，不停地哼哼唧唧，想要挣脱大全子的怀抱。 凌城燕察觉到时，其中两匹狼已经绕进了马厩的木栅栏，朝着一匹马张口就咬。 马厩里乱起来，马儿吃痛的悲鸣，其他马儿惊慌跳腾的嘶叫…… 大全子放下手中的小狗儿，打开门去查看马厩，却还有一个人先他一步赶到了，伸手将他推回屋内，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人躲在屋里，有牢固的门窗，狼群就无可奈何。但狼群袭击马匹若是人出来查看，却恰好中了狼群的奸计。 凌城燕嘴角噙笑：好一招引蛇出洞。 身影一晃，她已经来到了马厩里，暗夜里，即便凌城燕的眼力好，也看不清马厩里的情形，却有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还有马匹濒死挣扎的低低悲鸣。 从声音的位置判断，应该是大全子骑着的那匹马，也是沾染了小狗儿气味的马匹。 凌城燕在马棚前静立两息——一，二！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已经能够看到马厩中的马匹轮廓，还有马身上的三匹狼，一只努力跳起来撕咬马匹的脖颈，却因为身高差，咬到的都是马的肩胛部位，一只在马儿腹部，还有一只绕到了马儿的身后…… 浓烈的血腥气已经显示出马儿的悲惨境地，定是被伤的很重，却因为拴着缰绳，想逃跑都挣不脱。 凌城燕是爱马之人，看着这场景也禁不住怒火升腾，原本准备用两份力的，不知不觉间就用到了五分。 一脚，踢飞了撕咬马儿脖子的一头狼，身体一转，伸手抓住撕咬马儿腹部的那匹狼的头皮，一拳打在狼头之上，然后又是一拳……几拳打下去，任凭再抗揍的狼也被打晕了，凌城燕直接用力，将它远远滴丢了出去。这匹狼没缺什么零件，但被一顿打，又狠狠地摔这一下子，没一个月别想再捕食了。 最后打一头狼没等凌城燕转移目标，就主动发起了攻击，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朝着凌城燕扑过来——这一只，才是对马儿伤害最严重的。 凌城燕身体一晃，躲过这头狼的一扑，手一转，一把薅住狼脖颈的皮，将狼头死死按在地上，又抬起一脚直接把狼踹趴在地，挥起拳头一阵狠打。 只不过几分钟，第三头狼就被凌城燕打了个半死，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 凌城燕一脚踩着这头狼，招呼又打开值班室走出来的大全子：“把你的小狗儿拎过来吧。” 雨仍旧下着，风也没有丝毫变小的迹象，房间里的人都起了，想要冲过来，却被刘排长拦住，包括拎着武器的张万祥。 凌城燕捏着小狗儿的狗脖颈，站在马厩的檐子下，一手托着肉乎乎的小东西，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关注着雨夜里，隐藏在暗处的动静。 被她丢出去的两头狼已经退下去，或者说被拖走，只有她脚底踩的一头狼，还有手上哼哼唧唧朝着她卖萌要吃的小毛团子。 大全子被凌城燕允许，进入马厩给咬伤的马儿处理伤口。 巧合的是，狂风暴雨不知道是不是破坏了电线电路，兵站又一次停了电，大全子只能打起一盏汽灯，挂在马厩棚顶上，汽灯燃烧，发出嘶嘶的响声，还有淡淡的臭气。 凌城燕却丝毫不理会这些，只关注着暗夜里的动静。 仿佛过去了许久，也好像只有片刻，从夜色雨幕里缓缓走出来三匹狼，中间一匹狼个头高大威猛，尽管雨水打湿了它的皮毛，但他强壮健康的骨骼轮廓，仍旧比旁边两只狼大上不少。 凌城燕眉头微挑，这是狼王亲自出来了？ 她揉撸毛团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眼角浮上来星星点点的思量。 三头狼虽然显身，却仍旧很谨慎，只露出半个身型，就停住了脚步，隔着风隔着雨，静静地看着凌城燕地方向，也或者是，看她手中的毛团子？！ 凌城燕却动了。 而且，干脆利落，一脚，就把踩着点那头狼给踢了出去，直接摔在了头狼的面前。 她默默地伸手，掌心举着小小的毛团子，毛团子哼哼唧唧地叫着，对外界的剑拔弩张局势毫不知情，只凭着小兽的本能，惧怕着风雨，惧怕着无依无靠，根本不理会对面为它大动干戈的狼群，一点点挪动着小小的软软的身体，顺着凌城燕的胳膊往上爬，想要爬回让它觉得安全的地方去。 －－－－－－题外话－－－－－－ 上午输液，下午输血，晚上十点才起针，匆忙码一章准备更新，过了零点…… 蠢作者欲哭无泪。 7017k 第一百六十七章 狼群退，大动作 狼群退去，紧握着武器的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大全子一屁股坐在受伤的马儿身边，搂着马脖子哭起来。 马伤了好几处，若是人肯定会尽力救治，马就很可能不救了，大全子入伍几个月，洗马喂马几个月，和几匹马都混熟了，特别是这一匹栗色的马儿对他格外亲近，像兄弟朋友一样给了第一次离家的半大孩子陪伴和亲近，感情不一样。 特别是，这一次狼群来袭，还是因为他的无知造成的，大全子这心里又难受又愧疚，还有害怕，他怕栗子马伤治不好，也怕兵站放弃了栗子马…… 半大孩子的哭声还不知道收敛，嚎啕的哭声在大风大雨里也非常清晰。 老战士大胖，同样也是兵站的大师傅跑出来招呼：“我熬了姜汤，烧了热水，大家都去喝碗姜汤，别感冒了。” 说完，端着一碗姜汤去了马厩。 大胖入伍十年了，老家的媳妇儿给他生了三个娃，老大都九岁了，作为老父亲看到刚入伍时又瘦又小的大全子，真是心疼坏了，吃的生活上没少照顾，听着大全子的哭声，也格外心疼。 凌城燕拦住大胖，低声道：“我知道一个治狼咬伤的方子，药草附近都有，你说一声，明天雨停了，我带他去采药。” “哎，哎！”大胖连声答应着，顿了一下才又道，“谢谢你啊凌连长，要不让你，今晚这局面可就难说了。” 凌城燕摆摆手：“不用这么说，这事儿也有我的责任，我和大全子一起没看好他。行了，你忙吧。” 凌城燕虽然站在马厩棚檐子之下，但风雨太大，她也是浑身湿透，事情解决了，她也觉得有些寒凉了。 草原的昼夜温度大，白天穿单衣，夜里也要裹棉袄的，被冰凉的夜雨浇透，一般人早就顶不住了。 凌城燕跑回房间门口，张万祥也恰好端着一碗姜汤过来：“燕姐，趁热喝！” 说完扭头就跑，声音从风雨声中传回来：“你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打热水。” 凌城燕手中捧着滚烫的姜汤，眼睛和嘴角同时弯了起来：万祥是个心思纯厚的，这种人对谁好就是全心全意。 嗯，可以考虑帮他托托刘彩霞和林秀琴，两人一个在街道办一个在医院，手里未婚小姑娘资源一定不少，该给张万祥和连队的小伙子们操心操心婚事了。 雨下了小半夜，早上起来，天空已经放晴，气温却仍旧有些低。 凌城燕走出门，顺着兵站前的公路跑个五公里，等她回来，才看见张万祥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见了她就抬手招呼，只是鼻音有些重。 凌城燕：“感冒了？” 张万祥点头，想说话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打完才闷声闷气道：“鼻子有点儿不通气，不碍事。” 凌城燕瞥他一眼，进屋，从行李包里取出药给张万祥：“吃一丸。” 张万祥看着手中的银翘解毒丸，皱巴着脸道：“姐，真不碍事，不用吃药。” 只不过，哀求在凌城燕淡淡的目光中自动消了音。 不是他一个大男人矫情，实在是燕姐有个爱好，吃药丸不是吞，而是用水泡开喝，跟喝中药汤子一样的。 张万祥苦着脸找大胖要了半碗热水，把药丸子撕成小粒扔进水里，用筷子搅和搅和，闭着眼睛一口吞下去，然后连忙舀了半碗凉水出去漱口，苦，太苦了，苦的他眼泪都出来了，舌根子都麻了。 进屋还碗时张万祥还苦着一张脸，大胖看着就乐了：“你小子生在福中不知福啊，遇上这么个领导是你小子的福气啊，可别不知福。” 张万祥嘿嘿憨笑：“俺知道俺们连长是为俺好，俺不傻。” 说完，乐呵呵跑了。大胖看着傻大个跑出门，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说的傻人有傻福啊！ 像大胖一样想法的当然不止一个，比如远在惠城的邢参谋和贺政委。两人一起到韩领导办公室汇报工作，等他们汇报完，韩领导透露了一个消息：“山南区打了几次报告，向咱们大区申请调一部分得力人手过去。其中，特别点名了咱们大区的汽车兵，垂涎欲滴啊！” 贺政委回头看一眼邢参谋，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这可是他们分区的宝贝，本大区调动也还罢了，白白送给山南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邢参谋笑嘻嘻开口：“咱们出人出车帮忙，已经很够意思了，他们直接要挖根儿，就有点儿……过分了吧！” 贺政委立刻跟上：“其实，我觉得某些同志才能出众，表现也突出，思想觉悟也跟得上……综合种种条件，还留在一线就有些人才浪费了。我建议，把人动一动，调到……特勤连怎么样？” 特勤连是正在筹建的新连，基础是之前的侦察连，又从警卫连中抽调了一部分素质高战力强的战士，组建条件就是优中选优，组成王牌勤务连队……能从警卫连选，当然也能从汽车连选嘛！ 邢参谋也立刻附和：“老贺这提议不错，既然是优中选优，就不能局限于侦察连和警卫连，扩大范围选拔，说不定能有惊喜被发现……对了，从年前汽车连就加强了体能和体术战术的训练，我听说成绩不错，许多人的身手不低于警卫连了。” 贺政委也立刻道：“以后的发展趋势是现代化、机械化，会开车也是一大技术优势嘛。” 韩领导都被自己这俩手下给逗笑了，抬手点点两人，笑道：“你们俩不用说这么多了，既然打算好了，就去布置吧。” 邢参谋和贺政委起身就走，又被韩领导叫住：“对了，既然要选拔，就不要局限于某一个部门了，全分区……各基层一线连队吧。” 也是，选拔特勤连，选的是战力，分区机关的文职人员就没必要参加了。 贺政委和邢参谋答应着离开，回去商量了一下，由邢参谋出面，把汽车连的指导员吴玉树叫了来传达最新的选拔方案：分区所有基层一线连队必须参加，要求入伍两年以上，上线卡在连级。 －－－－－－题外话－－－－－－ 三天打了三个留置针……连护士都说我还不如打一次性的，蠢作者的小胖手，本就短胖粗，这下子直接成了猪蹄！悲！ 第一更，争取零点前再上一更。 7017k 第一百六十八章 泥猴子俩，蘑菇圈 又有立功可以加分、上过前线加分、参加比赛获过奖的加分……另外，重点一定要强调，特勤连虽说仍旧是连级设置，但入选人员待遇提高两级。 也就是说，副连级入选后就是副营级别待遇；正连自然就是正营待遇，普通士兵入选的，义务兵直接走提干手续，享受排级待遇；普通兵则直接转义务兵，同样也是跨过了一道坎。 条件这么优渥，吴玉树心里也有些意动。只不过，他的脑瓜子够用，也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他是文职干部，普通的军事训练可以，真的比拼战力，参加特勤连选拔，他差得太远。 更何况，听听邢参谋说的条件吧，几个加分项，立功、上过前线……真正想要的人是谁，很明显了嘛！ 看来，他们小小的汽车连是留不住真正的这尊大佛了。 唉，什么也不说了，总归是一个锅里吃过饭的，以后人家高升了，总也有几分香火情。 何况，他和连长都不是给人下黑手的人。 凌城燕完全不知道惠城针对她的一套大动作，正带着大全子和张万祥在去水泡子边采药。 昨天过来饮马的时候，她留意到泡子边有几味草药，正是治疗狼咬伤的药材。 这即天地的平衡之道，但凡有毒蛇出没的区域一定有驱蛇和解蛇毒的药，野兽、野狼也是如此。 药好采，路不太好走，夜里下了半宿的大雨，草原上颇为泥泞，临近泡子边还形成大小几片浅水洼，这种浅水洼比较危险，因为很可能下边隐藏着陷人的沼泽。 凌城燕三人骑马来到积水区外围，就下了马，观察一阵，凌城燕从马背上拿下一大根树枝，不是光溜溜的一根，而是带着枝桠树叶的。 凌城燕对张万祥和大全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药采回来。” 张万祥和大全子齐声喊：“俺去！” 凌城燕摆摆手，拎着蓬乱的树枝已经迈步超浅水洼里走进去：“我知道在哪里。” 树杈枝桠繁茂，凌城燕人是站在其中的，隔远了看，基本看不到人，只看到一蓬会移动的树枝。 突然，树枝一顿，凌城燕凭借树杈枝桠的缓冲，迅速甩脱下陷的泥潭，避免了一次被陷住的危险。 一次，张万祥和大全子还没看明白，当凌城燕第二次、第三次凭借树枝摆脱下陷的时候，他们哪能还看不明白。 大全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嘟哝一句：“凌连长真好……” 人就蹲下去，抱着膝盖左一把右一把的抹起了眼泪。 张万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还在往前移动的树枝，也低低地念了一句：“是啊，是真好。”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揪着裤子，握成了拳头。 凌城燕终于采到了需要的两味药材，把外套的衣角折叠系好，药材就揣在了衣服里，然后，再次拎着树枝，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 隔着几步，大全子先跳起来，朝着凌城燕冲上去：“凌连长……” 凌城燕一个来回，距离不远，却着实耗费了些体力，加之手中还拎着偌大的树枝，实在空不出手来应对，身体一转，手中的树枝扫过来，将扑上来的大全子扫出了浅水洼的范围。 树枝上在泥水里拖行了一个来回，早就挂满了泥浆，被凌城燕这么一扫一抽，大全子整个裹了一层泥浆子，成了个泥人儿。 张万祥慢了一步，侥幸地避免了变泥人的下场，还恰到好处地接住了凌城燕手中的树枝，帮凌城燕从树枝中脱身出来。 扔掉树枝，张万祥从马背上取过水壶递上去：“姐，喝口水，歇歇。” 凌城燕接过水壶，仰头喝了几口，用手背蹭了蹭嘴巴，示意道：“你去看看他，没摔坏吧？” 张万祥过去扶大全子，一个没扶稳，两人都跌进了泥水里，好了，刚才是一个泥人儿，这回成了俩了。 小伙子们火力壮，也不觉得冷，两人反而坐在泥水里，你看我看你，然后，张万祥突然抬起手，摸在大全子的脸上，大全子愣了一下，也伸手还了回来…… 两只泥猴儿你来我往地玩起了泥巴，凌城燕叹口气，转身牵着三匹马，走远些，找个稍微深一点的水坑饮马，又循着水洼外围找了些草药。 没想到，除了草药，居然还有意外收获，竟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蘑菇圈。肥嫩的蘑菇挤挤挨挨地长在一起，恰好形成了一个几米直径的圈子。 这下好了，中午能加个菜了。 等她把蘑菇摘得差不多，那俩幼稚的泥猴子终于玩够了，又找了些洁净的水简单冲洗了，浑身虽然湿淋淋的，但至少手和脸差不多洗干净了。 回到兵站，大胖烧水给两个人洗了澡，凌城燕按着头又让张万祥喝了加倍浓郁的姜汤和感冒药，撵着人进屋去睡觉。 可能是加了倍的感冒药起效，张万祥一觉睡到傍晚才醒，中午的蘑菇炖肉就错过了。 不过，有了凌城燕上午的发现，吃过午饭后，大胖和大全子又主动出去采了趟蘑菇，他们是坐地户，大胖更是在此地好多年，对地形熟悉的很，哪里长蘑菇也心里有数，这一趟出去收获不少，用马驮回来的，整整两大土篮子，百来斤有了。 然后，兵站上但凡没有活的人都过来收拾蘑菇，把根部的泥巴剪掉，然后用线串起来，挂在屋檐下。 他们每年都会借着夏天草木繁茂的时候，尽量种一些蔬菜，野菜蘑菇也尽量采摘，吃不完的都晾干储存起来，以备过冬。 草原长达七个月的冬季，实在是熬人，如何舒服一点地过冬，早已经成了兵站除了驻守的第二大任务。 即便大胖今年就要转业，不会在这里过冬了，他仍旧会尽自己的一份力。因为他知道，新兵比他更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耽搁了一天，张万祥睡了大半天，刚吃过晚饭不久，没有半点儿睡意的他，又被凌城燕押着喝了感冒药丸子，撵回屋睡觉去了。 凌城燕自己也洗漱一下回了她住的房间。 刚躺下没多会儿，还没睡踏实，她的眼睛突然睁开，跳下床，顺手抄起床侧的武器，开门出去…… －－－－－－题外话－－－－－－ 第二更。 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蠢作者挥着小猪蹄求鼓励！ 7017k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请求，喜信 今夜晴空万里，湛蓝的夜空上挂着半轮月亮，为苍茫的草原洒下一片清晖。 凌城燕开门，入眼就是一头狼，一头体格高大魁梧的狼。 这是昨夜的那只头狼。 凌城燕手中的武器紧了紧，头狼也看到了她手中的武器，身型明显变得戒备了些，身体微微拱起，随时准备撤离，或者，发起攻击。 凌城燕把手中的武器靠着门放下，张开空着的双手示意了一下，缓缓朝着院子门口的头狼走过去。 头狼的动静极小，凌城燕同样没有搞出什么大动静，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只有马厩中的马匹躁动地踏着地，发出低低地几声鼻息。 头狼见凌城燕走过来，晃了晃头，转身往外走。 凌城燕脚步不定地跟了上去。 没用她走多远，就在兵站外的树林边缘，站着两头狼，体型略小，却也毛发光滑蓬松，明显也是狼群中地位比较高的存在。 而让凌城燕注意到的是，其中一头狼的嘴里叼着一只灰扑扑的毛团子，很眼熟。 果然，头狼走过去，低低地呜咽两声，那头狼略一迟疑，还是叼着毛团子送到了凌城燕面前。 凌城燕有些意外，难道，这是要把小狼崽送给她？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就被凌城燕否定。这只小狼崽显然对狼群很重要，要不然昨天对风雨之夜也不会倾巢而出，只为了把小狼崽找回去。 那么，好不容易找回去的狼崽子又送回来……凌城燕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点——风雨夜！ 那么大的风雨，连壮的像牛犊子的张万祥都能受凉感冒，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狼崽子，就更有可能。 凌城燕蹲下，伸手去摸小狼崽的鼻尖，果然是干的，而且，温度也明显偏高。 她没养过狼，但两辈子都养狗，特别是大齐国的凌府更是有专门的狗舍，养得都是最优秀的猎犬。凌城燕小时候贪玩又调皮，没少跑去狗舍逗弄小狗崽儿，跟着养狗的仆人学了不少。 只是，这么小的狼崽子治病，凌城燕真的没有经验。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当兽医的潜质，正想起身，却感觉手底下的小东西动了动，然后，还没睁眼睛的小毛团子居然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心。 她莫名就想起，前天夜里，她把它托在手心，它努力朝着自己爬过来的样子。 凌大将军，居然也有为一只狼崽子心软的一天。 凌城燕暗暗叹口气，双手将小狼崽子捧起来，让狼王在原地等待，她带着小狼崽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能想到的就是给张万祥吃的药丸。都是感冒，人和动物其实差不多……吧？！ 凌城燕毕竟做了几年妈妈，知道小孩儿吃药要减量的，小狼崽子更小，凌城燕夹了四分之一个药丸子下来，揉成两个小小的药丸……看着小小的毛团子有些愣神。 这该怎么喂？ 想了一下，她还是狠狠心，掰开小东西的嘴巴，把小药丸给塞了进去，然后弄了一点点水给小狼崽子喝。 也不知道小狼崽子是太弱小还是太乖，不但喂药基本没挣扎，给水也伸着小舌头喝了些。 凌城燕拿一条毛巾裹住它，放在床尾，小家伙哼唧两声，居然就窝在里边睡着了。 凌城燕没出去，也和衣躺下，睡了。 临近天明她被屋外的动静惊醒，看看脚底，小毛团子已经从毛巾里钻了出来，一摇一晃地挪动着，好像饿了。 凌城燕摸摸小鼻头，已经有了一点潮湿，温度也有一点退了。 看来，药是有用的。 凌城燕又掰了四分之一的药丸子给小东西喂了，这才捧着哼哼唧唧的小毛团子出门。 果然，几只狼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也或许是天快亮了，它们畏惧人类可能带来的危险，想要离开了。 凌城燕把小毛团子送过去，放在狼王五六步外的草地上，然后，慢慢地退后。 狼王没动，等在它后边的一只狼迫不及待地跑上来，低头闻了闻小崽子，然后伸舌头舔了舔，张开嘴叼起小狼崽子回去了。 两只狼先走，狼王等两大一小走进树林，它才迈步跟上去，走出去几步，狼王回头，朝着凌城燕低低地嚎了一声。 凌城燕抬手：快走吧，别嚎了，被人误会了，你们大小都别想走了。 果然，刘排长的房门哐当一声打开，刘排长拎着武器冲了出来。其他房间的门也纷纷打开，一个个手里都拎着家伙事儿。 “狼嚎？哪儿呢？这都天亮了还敢来找事儿，真当咱们怕了它们了？”不知道哪个咋呼上了。 刘排长回头就丢过去一个眼刀子：这群不长心的家伙，咋就不看看谁在呐，人家一个人赤手空拳都干对上一整个狼群，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还拎着家伙事儿，还有脸咋呼？！不嫌丢人！ 凌城燕没再耽搁，准备启程上路了。 大胖手脚麻利地蒸了羊肉大包，让凌城燕和张万祥吃了，又拿了十几个肉包子给两人带上，另外还有一小口袋蘑菇干。 “这是我自己摘的，不是啥好东西，拾掇的干净点儿，自家吃着省事儿。” 凌城燕没客气，接了蘑菇，道谢：“多谢胖哥，我就喜欢草原的蘑菇，肉厚，味儿还足。” 大胖一张脸高兴的，都快成花儿了：“你耐吃，等下了雨我再多整点儿，给你寄过去。” 凌城燕也不整虚头巴脑的，爽快应下，临走把剩下的几丸感冒药留给了大胖。 等凌城燕两人完成任务返程再经过兵站时，被狼咬伤的马儿伤势恢复很好，更让人称奇的是，凌城燕走后的那天晚上，狼群送了一头野羊过来。 大胖笑的脸颊上的肉直抖：“我们搞了一条羊腿子，剩下的抹了盐挂棚子里风干呢，你们带回去，也尝尝，这可不是普通的羊肉……” 凌城燕没客气，不但把大半只野羊收了，还有大胖帮忙去牧民家里收集的皮子和蘑菇、木耳、黄花菜，弄了一大筐，凌城燕按市价付了钱，也不过三十多块钱。 等凌城燕回到惠城，没想到还有个喜讯等着她：大堂哥王连起拉的建筑队接到了第一个大活儿。 7017k 第一百七十章 意外连连 说起来，王连起是个行动派，年前就把人手找的七七八八了，趁着过年走亲戚串朋友的，他打听到好几家盖房子的，他联络之后，只找到两户雇人的，一家三间、一家五间，大部人人手都用亲朋和乡亲，只有主要的泥瓦工和木工用了王连起的人。 人少，王连起也没挣到多少钱。他都怀疑替人盖房子的事儿靠不靠谱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公社的小学要扩建，王连起赶了过去，没想到真的就拿到手了。 王连发说起来，眉飞色舞，比他自己挣了一大笔钱还高兴。 从小大哥就是护着他的那一个，处事稳重周全……是他崇拜和学习的目标。 结果，他因为带着妻子躲出来生孩子，阴差阳错地做起了生意，哥哥却只能在家里守着爹娘和一家人的田地，辛苦劳作……就这样，大哥也没有丝毫怨言，更没有抱怨他一句。 但是，当大哥满怀信心和希冀找了人手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半年时间，却只接了两个小活儿，人手用的少不说，给的酬劳也不多，大哥找的人心都要散了…… 那段时间，他见了大哥几次，大哥看上去真的很焦急、很灰心，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大哥。那么憔悴、消瘦，甚至有些苍老的大哥，太让人心疼。 他差点想拉着大哥跟他一起做小生意了。 幸好，幸好，大哥的选择没有错，坚持下来，终于拿到了他的第一单大工程。 小学扩建，教室办公室整整两排房子，二十多间，还有院墙……预算据说有十几万，大哥拿到工程之后，公社已经拨了一笔预付款，整整五万。 有了这五万块钱，大哥不但能把人手重新找齐，还能把需要的设备购买齐全了。 王连生默默听着二堂哥说完，开口道：“大哥刚刚开始起步，我倒是觉得，不用一下子投入太大购买设备。我了解了一下，县建筑公司恰好有一批闲置的建筑设备，你个大哥打个电话，让大哥去问问，争取租赁下来用一用，这个工程做完，工程款结算下来，有了余钱，再慢慢置办不晚。” 王连发本就精明，做了一年多的小生意，接触的三教九流多了，脑子转的就更快了，一听王连生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县建筑公司那边，老四肯定是帮忙递话儿了，要不然，不可能这么明白、肯定。 进一步想，甚至公社小学的工程能被大哥接下来，老四也是帮了忙的。 王连发心里感激，却没有说出来，这话，不能他说，还是告诉大哥，让大哥亲自和老四说吧。 “哎，我明天……我干脆回去一趟，和大哥好好说一说去。”王连发说风就是雨，起身就要往外走。 王连生一把将他拉住，重新按在座位上：“这都快九点了，你骑个车子跑一百多里夜路回家，万一路上酒劲儿上来，摔在哪个马路沟子里，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大哥那边不急这一宿，明天早上你打电话也好，回去一趟也罢，都随你。” 王连发乐哈哈地摆手：“俺没醉，这才多少酒，顶多四两，你哥哥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八两老白干儿照样骑车子回家。” 王连生哭笑不得地倒杯茶递到他手里，道：“是，是，你的酒量最好了，咱们兄弟的酒量也就我不中用了。” 凌城燕旁观着哥俩喝酒聊天，这会儿又一个自夸一个自贬的，明显都带了酒，不过，王连生意识还保持清醒，王连发却有点儿高了，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她起身，把残羹剩饭收拾下去，小雨和小杏都过来帮忙。 凌城燕使个眼色，王连生跟了出来。 “你一定和大哥说清楚，起屋盖房子不是闹玩的，要紧盯牢了，用材用工上，可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王连生肃了脸，点头低声道：“我会和大哥说的。而且，大哥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最诚恳稳重一个人，工程质量上不会有问题。” 凌城燕看他一眼：“这不是信不过大哥的人品，而是工程上有的是花俏漏洞，让他盯紧了，别让人动了手脚，也别被人骗了，用了不合格的材料。” 王连生脸色又肃穆了两分：王连起确实品行厚道、稳重，做不出偷工减料的事情，但他不做，不保证别的人会不会利用他、甚至诓骗他。 论心思多、鬼精明，大哥差二哥不少。亏的妻子提醒，他还真忽略了这一层。 一念至此，王连生脊背发凉，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转天一大早，凌城燕带着几个小的去了操场上早操，结果，她刚到，就看见连长江云同和指导员吴玉树一起朝她走过来。 凌城燕挥手，让孩子们自去上操，她则迎着连长和指导员走过去。 彼此都不是虚头巴脑的人，见了面，连长问了一句出差可顺利，凌城燕回答顺利。 至于草原上发生的小插曲，她就没有提了。 出长途，一出门就是几天十几天，基本每一趟都能遇上点儿事儿，不过是事大事小的区别罢了，想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两位领导可是有什么指示任务？”凌城燕最干脆利落，直奔主题。 吴玉树回头看看江云同，哈哈一笑道：“还是凌副连长爽利干脆啊。这样，咱们分区……” 他把分区里筹建特勤连的事儿说了。 江云同江连长也难得露了点儿笑模样，道：“领导特别强调，各基层单位不得藏私，都要吧战力战技拔尖儿的都报上去参加选拔……你是参加过全区大比武得过冠军的人，战绩战力这方面，我们想藏私也藏不住。” 凌城燕明白了，直接问：“选拔什么时候开始？” 江云同和吴玉树对视一眼，江连长道：“明天。” 凌城燕立正、敬礼：“连长和指导员放心，我们会尽力，不会给汽车连丢人。” 跑了趟草原，回来就有这么两件大事等着她，凌城燕也觉得有些意外了。 然后，让她更意外的事情也出现了，就在半天之后。 －－－－－－题外话－－－－－－ 第二更。 留置针终于被我玩废了，换了一次性输液器，虽然中间还是鼓了一次针，但打完之后道手是没有负担的了。（手背肿成面包不算）码字都轻松了呢！ 左手、右手，转圈圈儿…… 7017k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吴玉树把参加选拔的名单递给凌城燕，笑道：“报上去的是这几个人，你看一下。” 凌城燕接过来，一边问选拔的项目，一边看名单。 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偏体能，或者偏技巧，项目不同成绩也会不一样。 不过，特勤连选拔远比一般的比武、竞技更严苛更全面，体能、技巧全面考察。当然，弱一些的在及格线以上，其他项目突出，也可能被特别选拔。毕竟，特别出色的技术人才也是非常稀缺的，比如射击、比如功夫，。 另外，通讯、语言等小众技能特别厉害的，也可能被特别录取。 这么一想，凌城燕抬眼看连长和指导员：“咱们会开车修车也算一项技能吧？” 吴玉树回头看江云同，两人同时笑了：“算。” 江云同却也补了一句：“据我所知，特勤连成立之后，所有人员都会接受特殊训练，开车、基础通讯都在培训内容。” 吴玉树：“还有外语。” 凌城燕点头：这些都是基础技能，真出任务会非常重要。 相对于其他人，开车她是会的，至于通讯、语言，不会就学，她也不打怵。 三人开了个小小的碰头会之后，就把参选人员的突击训练和摸底任务交给了凌城燕。 对于这种事，凌城燕驾轻就熟，吃过早饭，带着参选人员到了训练场，其他基层单位的参选人员也陆续到达。 侦察连和警卫连是分区大院里的技战术高地，相对的，汽车连属于技术兵，体能和技战术上相对逊色，这都是普遍和公认的。 看到场上的汽车连人员，侦察连还好，没什么旧怨，但警卫连之前参加篮球赛时，被汽车连压过一头，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 今天过来训练的还有当初参加篮球赛的人，见了凌城燕等人更是满眼挑衅——打球有团队作战的因素，他们输了，但个人技战术的比较，他们不相信还会输。 警卫连的连长邵国庆倒是挂着笑，走过来和凌城燕打招呼：“凌副连长亲自带队啊，今天汽车连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凌城燕从他皮儿上的笑，看到了心里的算计，淡淡道：“向邵连长看齐。” 你是正连长都亲自上阵，而且，从通知下来就天天盯在训练场，她一个副连长，临选拔来一天而已，真比不上你着急呀。 邵国庆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睛转了转，道：“咱们都是一个大院的，明天对上基层单位的同志们，今天是不是先交流切磋，以便共同进步呢？？” 凌城燕瞥一眼旁边揣手看戏的侦察连，淡淡道：“我没意见。” 若是之前的汽车连，这种技战术较量她不会逞能，毕竟大家更多的时间都是用来学习琢磨车辆的修理维护和驾驶，体能和技战术的训练上确实不多。 但自从加强了体能和技战术训练之后，凌城燕很有针对性地带着汽车连，特别是她的三排练习了对战技巧，这些技巧都是她从凌家家传的功夫中演化来的，突出的就是个四两拨千斤，技巧取胜，如今训练半年了，汽车连里选出来的好手，对上真正的高手不敢说赢，但应对眼前这些……不带打怵的。 侦察连过来的是一位副连长，姓周，周立林：“既然切磋交流，那我们也不能耽误了这么好的机会，一起，一起。” 特勤连的选拔项目无非是体能和技战术的几项选拔，无非是体能和技战术两大类，体能有场地四百米障碍、负重越野；技战术临时只有对战和射击。 凌城燕瞅着侦察连和警卫连的两波人，心里已经大概估计出了彼此水平，当然，重点需要她关注的几个人，也被她暗暗记在了心里。 鉴于第二天就要举行正式选拔，今天大家的训练本就偏重技术，以保存体力，以最好的状态参选。 三方人员没有哪个是傻子，不会在前一天拼尽全力，因为毫无意义，然后，选定了两项切磋，场地四百米障碍和一对一格斗。 两个项目每个连出三人，三场两胜。 虽然，这一场较量不会影响选拔结果，但会影响参选人员的士气，特别是汽车连，专长本就不是体能和对战，对上两个专业连队难免心里有些不自信。 这一场较量，汽车连只能赢，不能输。 凌城燕瞅瞅自己身后的一群兵，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但被她的目光扫到，一个个的立刻自动笔挺站好，目视前方。 “大家不要紧张。”凌城燕缓缓开口，可一群小子却没人敢真的放松，一个个动也不动，比山上的红松还挺拔呢。 凌城燕心中闪过一抹满意，这群小子的表现还不错，不算辜负她大半年来的费心操练。 这些人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凌城燕对众人的水平了然于胸，也不迟疑，直接开口点将：“庞安邦、邓学习……赵大虎，对战；吴青云、刘向虎、林一城，四百米障碍。” 刘向虎的体能、敏捷都非常好，四百米障碍成绩很好；吴青云入伍后在训练上下了苦功夫的，体能和射击水平都提高了许多，四百米障碍的成绩在连里也是拔尖儿的。林一城是家学渊源，自小打磨的童子功，对战绝对是杀手锏。 但，底牌，不能未开局就亮出来。 警卫连和侦察连也很快推出六个切磋选手，各作两组。 凌城燕看着对方出的人手，眼底闪过一抹轻哂，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算计都不少啊。 首先就是四百米障碍。 三队三人依次出战，三局两胜。这就要用上兵法了，在这一点上，凌城燕有信心不属于任何人。 吴青云、刘向虎和林一城的四百米障碍成绩，林一城拔尖儿，刘向虎体能好，吴青云敏捷高。 凌城燕住在大院，对警卫连的情况比较了解，侦察连那边，她根据个人经验判断，排兵布阵。 第一场，警卫连就派出了最强选手，侦察连派出的据凌城燕判断是比较弱的一位，结合对手情况，凌城燕派出了刘向虎参赛。 刘向虎的体能很好，经过半年的加强训练后，弹跳和敏捷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一开始跑，他并没有明显的优势，但到了通过高墙和深坑的之后，他先后反超了侦察连和警卫连的两位选手，夺得了第一场比赛的胜利。 开门红！ 7017k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切磋，杀人 吴青云第二场出战，对方两个选手都不是拔尖儿的，他和警卫连的一人几乎同时冲线； 凌城燕迎上去，举起拳头和吴青云轻碰：“不错，明天继续保持。” 吴青云不是死脑筋，自己的底子自己清楚，今天能站到特勤连的选拔场上，已经是努力的结果，这一次尽管没能得第一，他也是满意的。 第三场，林一城出战，侦察连派出的是他们的王牌选手，在整个分区都很有名的郑前进。 这位是中原人，据说父辈是俗家弟子，有正统的功夫底子，刚入伍一年，却已经成了侦察连武术教头的存在。 凌城燕对即将出战的林一城点点头，一个字没多说。 对方的侦察连副连长周立林却拉着郑前进嘀咕了好一阵。他们侦察连前两局拿了一个第二一个第三名，已经很危险，郑前进这一局不容有失。 嘀的一声，第三局开始。 林一城出发并不抢眼，位于第二，侦察连的郑前进冲在了最前边。 平衡木、高鞍桥、高低墙……郑前进都顺利通过，保持领先，林一城则紧跟其后，保持着自己的频率。警卫连那个渐渐拉开距离，被甩在了五个身位之后。 侦察连副连长周立林笑眯眯地看着场上，道：“汽车连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是夸汽车连，来衬托他们自己呢。 凌城燕神色淡淡：“我也觉得我的他们都是好样的。” 警卫连与汽车连有过梁子，自然也知道凌城燕这个女连长不好惹，瞥瞥周立林道：“还没比完呢，往下看。” 过深坑，郑前进跳下去，再次攀上来的时候慢了一拍，被林一城反超，之后匍匐过铁丝网、穿矮墙……一直被林一城压在身后。 林一城以半个身位的优势拿下第三局！ 侦察连的周立林显然对这个成绩很不满意，脸色阴沉的有些难看。倒是警卫连连长看凌城燕，聪明地不再开口挑衅。 紧接着，对战切磋开始。 凌城燕派出的三个人都是她亲手教的，虽然没有练过功夫，但身体素质都是极好的，短短半年时间，身手已经有了些基础，普通人三五个不在话下。至于警卫连和侦察连的对手，凌城燕有一战的信心，却不盲目乐观。 毕竟，她是留了手的。 因为是三方对战，九个人参加，第一轮有人轮空。赵大虎很幸运地抽到了轮空牌，自动进入第二轮。 第一轮下来，淘汰了四个人，警卫连和侦察连各两名，汽车连两个顺利晋级。 第二轮，五个人参加，再次抽签，这回警卫连的成了幸运儿，直接轮空进入第三轮。 汽车连三人，形成了自打自的局面，邓学习和赵大虎对战，赵大虎被淘汰，邓学习和庞安邦进入第三轮。 第三轮，汽车连两人，警卫连一人。 警卫连连长走过来：“切磋，不用太较真，凌副连长你看，能不能抽签选出决赛两人？” 凌城燕看向进入决赛的邓学习和庞安邦，笑笑道：“我觉得，切磋已经达到了目的，不如就此打住，明天咱们选拔赛上见。” 警卫连连长和侦察连副连长互相看看，都没有异议。 他们三个商量着，另一边赵大虎虽然被淘汰，却没有半点儿沮丧，笑嘻嘻地勾着邓学习的肩膀，道：“你小子藏得很深啊。” 旁边站着的警卫连战士哼一声，不屑道：“一轮游也好意思站在这里。” 赵大虎立刻怼了回去：“我一轮游，你能好到哪里？有本事来干啊，娘们儿兮兮地耍嘴皮子，要不要脸了？” 邓学习伸手来捂赵大虎的嘴，低声提醒：“你不想活了。” 赵大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偷偷瞄了自家母大虫副连长一眼，不敢再坑声了。 警卫连那边见他们如此，还以为是怕了，气焰又高涨起来。 “娘们儿兮兮，你说的是你自己吧？也难怪，被娘们儿在头上压着，还能算大老爷们儿嘛？嘿嘿……” 赵大虎努了，扑上去就要动手，邓学习比他动作更快，直接挥拳打在了警卫连战士的脸上…… 这一下，仿佛点燃了炸药桶，双方人马纷纷冲上来，混战在了一起。 几十号人的混战，吆喝声、叫骂声、痛呼惨叫声……混在一起，乱成了一团，眼瞅着要酿成重大事件。 警卫连连长邵国庆冷冷地看着凌城燕，目光里仿佛含了冰碴子。 凌城燕却只是神色淡淡，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注视着场中的乱局。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端倪，警卫连的几个人并不太上前，却缩在人群里，语言撩拨，不断激化着场中的矛盾冲突。 直到，她看见其中一个捡起一块砖头，啪一下，拍在自己个儿额头上，鲜血瞬间淌下来，他抬手一摸，满头满脸都是血。 “哎呀，汽车连这帮子狗日的要杀人啦！杀人啦！……” 不等他多喊，凌城燕已经动了，速度之快如迅雷不及掩耳，冲上去，一把擒住对方的手腕，对方还没来得及丢掉的砖头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中。 “哼！”她冷冷哼声，手腕一转，那个打破自己头的兵已经被她揪着脖领子丢出人群，趔趔趄趄几步之后，正正好扑倒在邵国庆脚底下。 凌城燕动作不停，如风一般，在仍旧混乱的人群里穿梭，然后，一个，两个，三个，被她盯上的几个人一一揪出来，丢到邵国庆眼前，挤成一堆，摔作一团。 “住手！汽车连的集合！”凌城燕一声口令，汽车连的人不管是正挥拳头打人的，还是恰好挨打的，都齐刷刷停手退出战场，跑步赶到凌城燕身边列队。 凌城燕再次口令：“伸出双手。” 汽车连的战士们有些疑惑，却还是依照命令把双手伸了出来，然后，目视着他们的副连长，等待着进一步的指令。 凌城燕却没了继续的指令，转而走向刚刚被人拉起来的四个警卫连战士，盯着头破血流的那位，问：“你说是我们汽车连的人杀人，用的什么武器？” 凌城燕的脸色淡淡的，只是那么平静无波地看着对方，却让刚刚还竭力煽动挑拨的人心虚起来，眼睛乱晃，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题外话－－－－－－ 偷摸回了趟家，用电脑码字太幸福了，宽面条泪…… 两更，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给个交待，断送了前程 凌城燕抬起一只手，手心朝上，赫然躺着一块半头砖：“是这个吗？” 砖头上还沾着些血迹，对方想否认都不敢，只转头去看自家的连长邵国庆。 凌城燕不再看几个警卫连的战士，转向邵国庆：“邵连长，今日的事，你是否给个交待？” 邵国庆脸色有些紫胀，眼眶缩了缩：“凌副连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后警卫连的人立刻有人道：“我们的人被打了，还要找我们要说法，汽车连这么霸道的吗？” 凌城燕看都没看帮腔的小兵，呵一声：“邵连长，双方言语不合出现摩擦也就罢了，摆苦肉计诬赖构陷我们汽车连，你，不应该给个交待吗？” 说着，回头看看自己连还在举着双手的战士们，扬声道：“我们汽车连，或许有各种不足，但绝不会构陷诬赖，更不会朝着自己同志下死手。” “赵大虎，刘云涛、胡正海、丁平……出列！”凌城燕一连点了七八个自己的兵，然后命令，“脱掉上衣！” 到了这会儿，汽车连的战士也都看明白了，他们凌连长帮他们讨说法呢。虽然觉得脱衣服有些奇怪，互相看看，还是执行口令，脱去上衣露出了半截精壮的身体。 凌城燕走过去，眼睛在一个个战士身上扫过，然后让他们抬起胳膊，或者转过身…… 警卫连和侦察连的众人看着几个人身上的痕迹，都在心里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些人身上都有伤，或在胸口，或在胁下，或在后心，或在后腰……每个人的致命要害处，基本都有伤。 凌城燕手指虚点着赵大虎的左胸青紫，肃容道：“这一击，若非赵大虎躲闪及时，就不止淤青这么简单了。还有他腰间这一脚，若是踢实了，必定伤及肾脏。还有他的脖子上，这是锁喉留下的痕迹，大家都认识吧？是什么血海深仇，值得对自己的战友下这般毒手？” 凌城燕说了一通，转回来再次对上脸色铁青紫胀的邵国庆：“邵连长，这些，我都要一个交待。” 邵国庆仍旧负隅顽抗，企图狡辩：“动起手来，拳脚无眼，彼此都有受伤，凌副连长还想要什么交待？” 凌城燕不怒反笑，笑容却一闪而逝：“邵连长，你不给交待可以，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找领导反应了。” “贺政委和邢参谋来了。”突然有人喊。 众人齐齐转头看过去，就见贺政委和邢参谋跟着吴青云匆匆而来，两人脸色都严肃阴沉着，连一贯笑脸的邢参谋，脸都黑的像锅底。 凌城燕脸色平静地后退几步，站到了自己人前面。 贺政委黑着脸没说话，邢参谋先开了口，看着汽车连还光着膀子的几个人，问：“这是做什么，衣帽不整的，都忘了纪律吗？” 凌城燕上前一步，脸色平静地回答：“回领导问话，我们汽车连数人伤到要害，正准备送医治疗。” 邢参谋的眼睛眯了眯，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去看警卫连那边的头破血流，道：“都是兄弟单位，为什么发生群体争斗？” 凌城燕回头看过去，赵大虎喊一声：“报告。” 得到允许后，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就是他们语言侮辱，一再辱骂挑衅，我们处处克制，他们先是对自己同志下死手，后又拿砖头砸破自己的头，想诬赖我们伤人……相信领导们公平公正，一定会给俺们一个说法。” 说着，又高又壮又黑的壮小伙，竟然红了眼，虽然努力克制着，却仍旧抬手飞快地抹了两下眼睛。 贺政委和邢参谋一看这情形，大概就猜到了缘故。 特勤连组建，规格比普通连队高，能够进入特勤连就会升两格，连长直升营长的机会，不上前线没有军功，可不常有。 如此难得，也难怪有些人动了心思，使出这种种龌龊算计和手段了。 呵，本就是为了凌城燕设的选拔，某些人沾了光还不自知，还想着把正主给拉下去，还真是……皮厚心黑。 邵国庆在韩领导身边跟了五六年，因为能力出众得了领导赏识，一路转干提拔起来的。没想到，权利迷人眼，当年那个质朴、忠诚的年轻人，终究是变了。 邵国庆当然不肯任由汽车连的说什么是什么，使个眼色，几个打手又纷纷发声，哭诉自己一方的无辜和委屈，那个满脸是血的干脆一头抢在地上，扑在贺政委面前：“求领导给俺们做主！” 一句话喊得声嘶力竭，话刚出口，人竟然一软，晕死了过去。 贺政委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抬眼，冷冷地看看邵国庆：某些人生了算计心思也罢了，就怕这种自以为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的。 获得领导的赏识不易啊，本来前程大好的，偏偏自己作……这下好了，前程基本给他自己断送了。 贺政委回头看一眼邢参谋，淡淡开口：“送军区医院！” 回头看向凌城燕和汽车连的一众人，“你们也先把受伤的送医院检查检查，这件事等我们汇报之后，再做处置。” 看了半天戏的侦察连副连长周立林这时追上来，问了一句：“那明天的选拔？” 邢参谋瞪他一眼：“等处理！” 贺政委更是加了一句：“处理下来前，你就啥也不干了是吗？” “没有，没有。”周立林后退一步，立正敬礼：“是。” 贺政委哼一声，和邢参谋一起走了。 场中的情况已经汇报给了领导，凌城燕也不多耽搁了，招呼人列队去操场一角训练，她自己回了趟家，拿了一大瓶子药油来。 这是她根据凌家伤药秘方配制的伤药，对跌打损伤有奇效的。 她将药油交给吴青云：“待会儿回去，给受伤的都涂一些，用些力道推开药劲。别影响了明天的选拔。” 赵大虎就在旁边，闻言拍拍胸脯道：“俺们没事儿，不会耽误明天的选拔，副连长放心。” 凌城燕睨着他，突然上前，快的让人没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赵大虎就已经被抡了个背摔，后背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咳嗽了好几声，才能动弹。 “副连长，俺错了……” “哼，你不说不影响吗？刚才躲闪的动作为什么慢了？要是面对的是敌人，你已经死了！” －－－－－－题外话－－－－－－ 第二更。 定在周五手术，今明两天存几章稿，争取手术不断更，暂时一更保持，等手术回来，俺会努力码字的。 7017k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选拔开始 赵大虎不敢吭声了，连求饶都不敢了，偷偷瞄了一眼，见凌城燕转身去指导其他人了，这才偷摸自己爬起来。 上午很快过去，吃过午饭，凌城燕接到通知，不是关于早上事件的处理，而是明天连级干部选拔的项目增加了，原本只有场地四百米障碍、十公里负重越野和射击三项，如今增加了三日生存对抗。 仅仅是生存训练，不会有假设敌人，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行军路线到达目的地就可以，当然，其间没有任何补给，吃喝都要靠自己解决，遇上恶劣天气还要和天气作斗争…… 生存对抗就是有了敌对双方，与自然困难和自身体能做斗争之外，还要尽量地打击敌人，若是被敌人全歼了，那就只有淘汰的结局。 看着凌城燕一脸淡定，没有任何情绪，邢参谋背着手绕着她转了两圈：“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凌城燕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没有明确给出处理措施，但增加了比赛项目，又何尝不是给了她机会？ 生存对抗，野外环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可就全凭个人本事了。 这是给她的机会。 不过，凌城燕心里还是有叹息的：领导对邵国庆还是留了情面的，这是想让她点醒对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妄图用不见光的手段算计，不然，到头来只能是一场空。 到底是跟了领导好多年的，领导还是顾念一些情分的。 凌城燕又问了一句：“一共几人参加？” 邢参谋眼睛笑眯眯，像个偷鸡的老狐狸：“我还当你真的什么都不关心呢。” 凌城燕默立不动。 邢参谋摇摇头，无趣地挥挥手：“一共八个人，可以自由组队，也可以单独行动，不做限制，最后取前三名。” 特勤连一共三个干部名额，正副连长（营级）、教导员（营级），取前三名的意义，不言而喻。 凌城燕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是。保证完成任务。” 邢参谋都懒得再开口了，牙疼般地捂着腮帮子，挥手让凌城燕赶紧走。 男干部他能打一拳踹一脚，女干部他真的是……生气郁闷，都得自己受着。 赶紧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吧。 半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转天，分区里的大事件‘特勤连选拔’正式拉开序幕。 内部选拔，不是什么大比武，没有开幕仪式，连领导讲话都简单明了，韩领导短短几句之后，宣布开始，由邢参谋宣布选拔项目和规则。 凌城燕带着汽车连参选人员站在下边队列之中，静静地听着，她和她带的人员都神色肃穆，没有半点儿异动，再看其他单位里，有些窃窃私语，或面露思索、甚至焦虑表情的众人，连韩领导也禁不住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一个他没有看错，不但自己是个能耐的，带的兵也都是好样的，哪怕此次选拔不能入围，仅仅这精气神儿，拉到野战军里，也不落下风了。 若不是知道，谁也想不到是汽车连。 要知道，因为汽车连跑外勤多，接触社会面广，相对的操练上都会弱一些，纪律上也相对散漫些。 邢参谋宣布完项目和规则，选拔正式开始。 此次选拔，采取的是淘汰制。 所有人员从场地四百米障碍开始，不达标的直接淘汰；达标的，才有资格参加第二项，负重三十公斤十公里越野。 两项选拔连续进行，中间不留休息时间。十公里负重越野的及格线是一个半小时，不合格的同样淘汰。 凌城燕早上就吃了七成饱，控制了饮水量，听着号令声，带队进入场地。汽车连排在中间，没有打头，也没有落在最后，相对于最后参加的，体能会好一点，算是优势吧。 四百米场地障碍同样是负重状态，凌城燕挨个摸一摸手下士兵的行李，捏一下看似憋憋的干粮袋，触手的柔软让她满意，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被拍的是丁平，个头不算高，身手却格外灵活轻盈。只是体能持久性略差，他这样，随身带一点给养就显得尤为重要。 检查过了，凌城燕招呼人把行李卷放下，全部坐下保存体力。 旁边连队的人看着汽车连的做派，有不屑的，有看笑话儿的，当然也有羡慕的。 人家女连长多硬气多体谅当兵的，知道让人坐下歇歇，不像他们这些人的连长，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让他们硬挺站着。参加选拔的好几百人，排在最后的至少要等两三个小时呢。 观众席上，韩领导回头朝贺立民政委笑笑：“是个有意思的。” 贺立民点点头，心道：瞧瞧，这才是一个基层干部带兵应有的态度，真正的爱兵如子，替手底下当兵的着想，难怪令行禁止，拥护度高啊。 能来参加选拔的，必须的体能和技战术还是在线的，四百米场地障碍刷下来的真不多，十个刷不下一个来，毕竟，早上的体能都是饱满状态的。 很快，凌城燕带领的汽车连下场选拔。 凌城燕排在队伍最后，看着一个个兵做好准备跑出去，她的目光也跟随着他们，一路翻越重重障碍，整整十二道障碍成功而快速地翻越，并顺利跑到终点。 等她跑到终点，排在她前边的吴青云也恰好计时，凌城燕听到握着秒表的记分员报分：“合格！”，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被判定合格的战士，离开场地就往大门口跑，大门口有计时员，记录着每一名出发越野的人的离开时间。 凌城燕跑到之时，就看见汽车连的人一个不落地站在大门口等她。 “你们……”凌城燕下意识想说他们早到早走，开口，却换了一句：“出发。” “是！”众人齐声答应着，笑呵呵地随着凌城燕地口令出发。 线路都是早就规划好的，隔一条街，或者一段路，路边就有监督站，当然，也充当临时救援站，万一有战士出现紧急情况，都可以快速处理。 汽车连一群二十多个人跑过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题外话－－－－－－ 第172章没给通过，找了责编给改题目，看能否通过。不行，得等手术后的了。 一更。 7017k 第一百七十七章 滩涂？山区 转天，到了生存对抗出发的时间。凌城燕背着行李包来到集合点。 此次参加生存对抗的都是连级干部，一共十二人。凌城燕是唯一的女性。 人陆续到达，周立林主动地过来和凌城燕打招呼：“凌连长，准备的怎么样？” 凌城燕点点头：“尽力准备了。” 如今的社会比大齐国时先进许多，诸如药物，诸如打火机，诸如手表和指南针，当然，还有先进的火器。 有了这些东西，经过一定训练的人都能够挑战野外生存。 当然，凌城燕此次参加的是对抗生存，眼前的十一个人都是她的竞争对手。 惠城附近没有大规模的山林野地，也早就没有了大型的野兽，又处于北方，蛇虫鼠蚁的也不多……接下来的三天，她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这些竞争者。 周立林拿出一盒没有拆封的压缩饼干，悄悄递到凌城燕面前：“这个抗饿。” 凌城燕瞅他一眼，没有接：“我按规定量准备了食物。” 参赛规则上要求，每人只能带一壶水，带一餐量的食物，食物重量不得超过五百克。 所以，她带了自制的猪油炒面，也带了几块王连生准备的熏制驴肉干。 周立林不觉得难堪，笑笑把压缩饼干收了回去。 人员到齐，仍旧是贺政委和邢参谋过来主持，两人到了，点名之后，就招呼人上了一辆解放卡车。 车子轰隆隆驶出大院，一路向东。 周立林仍旧挨着凌城燕坐，看着车棚外的景色，小声道：“看来不出所料，要把咱们丢到东边的滩涂上去。” 惠城临海，向北一百多里就是海边，向东顺着黄河走，到海边也不到三百里。重点是，北向人口较多，滩涂盐碱地连个小树林都难找。东向更荒僻，除了几个大型的农场，还有大片未开发的土地，植被、树木也比较多，挑战的同时，也方便挑战者寻找食物和栖身之地。 凌城燕估算了，依据正常人的脚程，一天行进一百里基本是极限，二百多里，三天，确实刚刚好。 但是，很快凌城燕就知道他们都猜错了，车子向东行驶了二十多里地后，转而向南，一个多小时后进入了山区。 车上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山区虽说没有老虎狗熊这些大型猛兽，但野猪是有的，还可能有狼。而且，山区天气变化莫测，又正值雨季，万一遇上大雨，体能消耗快行进困难不说，还可能引发山洪。 总之，此次生存挑战比他们想象的难度还要高。 事实上，他们改变不了什么，又过了两个小时，车子经过一段曲折的盘山公路后，停了下来。 邢参谋和贺政委的吉普车跟在卡车之后停下，两人随行的人上前来，一一检查诸人的背包，确定食物和水符合规定，确定携带的子弹只有十枚——每人十枚子弹，又是一项比赛规定。至于武器类型不做限制，大部分人都选了最先进的半自动，只有凌城燕，带的是一把制式手木仓。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凌城燕准备了军用匕首外，还准备了绳索、砍刀，还有一根打磨光滑的棍棒。要不是她的服装和武器，就她带的东西，还以为是上山砍柴的樵夫。 贺政委负手而立，由邢参谋宣布挑战行程了路线：由此处出发，跨越三座山，到达最深处的磨盘岭，到山顶的驻地拿到通行证返回，单程直线距离80公里。 若是平底，八十公里三天来回不难，但进了山，直线距离80可能就是一百多甚至二百多，根本做不了数。 没听一句老话：望山跑死马呀！ 得到出发的允许，凌城燕没有半点儿迟疑，拿着手中临时发的简易地图，辨别一下方向，迈步出发。 最初这一段，有几里地的石子公路，没走多远，就有人离开了公路，进入了两旁的山林。 很明显，他们确定了通往中转站的方向，走公路也能到，却需要绕太远，开车走公路方便，他们凭借双腿双脚，自然是尽量抄近路。 当然，抄近路的结果就是道路难行，甚至没有明确的山路，只能早树林灌木中穿行。 周立林从一开始就套近乎，本来还想着与凌城燕结盟，一起行动的，谁成想，没走几步，凌城燕一声不吭地下了山林，一个晃眼，人就钻进山林看不见了。 他结盟的打算自然落了空，却也只是可惜，没觉得损失太大。 对抗生存允许结盟，他就想着找个可靠、又不会拖后腿的，观察几天才选定了凌城燕，只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有结盟的打算。 凌城燕之所以下了公路钻进树林，是因为她注意到了地图上有几个不显眼的小点。没有人标记，就像是画地图的人不小心点的痕迹，但凌城燕觉得一个可能是笔误，几个……笔误的可能性就比较少了。 恰好附近就有一个，她就脱离了部队，决定去一探究竟。 进入山林走不太远，就是一个浅浅的山沟，沟里有水，潺潺流淌。 凌城燕辨别一下方向，黑点和中转站的方向相同，顺着小溪逆流而上，大概就能找到。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截铅笔，在地图上标示小溪。顺着小溪走，就不怕没有饮用水。 溪水边潮湿，草木特别丰茂，凌城燕用手中的棍棒拨拉着前方和两侧的草丛，这叫打草惊蛇。 还别说，走了约莫两公里的时候，还真被她惊出一条土黄色带黑色丫字纹的蛇来。 凌城燕眉头皱了皱，棍子挑起蛇一甩，远远地丢开。这东西她认识，是北方地区最常见的一种毒蛇，蝮蛇。 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辽地有小岛名蛇岛，上边生存的数以万计的毒蛇，大多数都是这种蝮蛇。 要不是她对蛇肉没什么爱好，这一条大蛇够她吃两顿了。有点儿可惜。 绕过一段不太高的崖壁，又穿过一片乱石，凌城燕再次拿出地图看了看，确定已经来到了第一个黑点标注的位置。 －－－－－－题外话－－－－－－ 存稿箱。 7017k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突出 凌城燕没有往前跑，而是跟在队伍最后，压着步子慢慢跑着。 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三十公斤的负重，有刚刚跑了四百米场地障碍，每个人都有些累了，这个时候，控制节奏，最大程度地节约体能，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跑出城区，跑上越野的路线，前两天下过雨，土路虽然不至于太泥泞，却仍旧有些小水坑，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摔一跤。 这种路况，加大了体力消耗，很快，所有人的都汗湿了衣裳。 凌城燕抓起背带上系的毛巾擦擦鬓角的汗水，加快一点速度，朝着前边跑，一边查看每个人的情况，提醒喝口水，或者吃一点东西补充体能。 等众人从干粮袋中捏出一小团软乎乎的面团子，放进嘴里，油香味儿飘开，有两个人回头对凌城燕笑：亏的凌副连长帮他们准备猪油炒面，加了糖的，吃一小团，就能顶一阵饿。 意外的设定出现了，他们越野的路线上居然有一条河，不允许走桥梁，也不允许借助船只，剩下的渡河方式，只有泅渡一种了。 凌城燕目测，河的宽度有十几米的样子，是为了灌溉修的人工渠，这种渠底部相对平整，没有太突兀的陷坑，但也有一个不利于泅渡的因素，就是两侧渠岸比较陡，没有树木，着生的野草也比较浅，根部不深，借力可能有拽脱的危险。 好在，凌城燕了解过人员的情况，知道有几个的水性特别好，于是，凌城燕点了几个人率先下河探路。 吴青云就是其中之一。 凌城燕从背包里掏出一条绳索，一端交给吴青云：“过去拴在对岸的树上，你们不用等。” 吴青云几人把行李包和干粮袋解下来，双手举在头顶，慢慢地下河朝对面趟过去。 凌城燕不错眼地看着水面慢慢没到几人腰，再到齐胸，最深的位置在齐颈部位，轻轻吁了口气。 水位不没顶，又有绳子保障，不会游泳的人也能安全渡过了。 吴青云把绳子带上对岸，系在对岸的树上。 凌城燕招呼人赶紧下河，一手扶着头顶的行李包，一手握紧绳子。 “……踏实了，走稳了。” 凌城燕看着旁边有不会游泳，被阻挡在河边的士兵，默默地跟在最后，把绳子解下带走了。 这时候，他们都是竞争对手，不是战场袍泽，心软不得。 警卫连连长邵国庆赶到河边，恰好看到这一幕，眼神微暗，带着警卫连的人率先冲进河里，一路泅渡过河。 有两名警卫连的人不会游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连队的战友过河，将他们抛在了身后。 凌城燕过河，迅速组织人员检查行李武器，确定没有遗矢后，看看时间，组织队员跑步前进。 前期他们保持了体能，剩下三分之一距离完全能够冲刺一下了。 等汽车连全员返回，到达终点打卡计时，等在一边的贺政委和邢参谋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 两项任务完成，凌城燕得到临时通知，射击紧跟其后，不留休息时间。 凌城燕默了一瞬，带领自己的兵前往靶场。 不管是四百米场地障碍，还是十公里越野，都是对体能的极致挑战，是动；而射击则是相对静态的，至少要求扣动扳机的时刻，人的内心是平和的，手是稳的，是静。 一动一静，矛盾冲突明显。但放在实战环境中，很多时候是没办法静态射击，跑跳、行进间射击杀敌，应该是常态，不可避免的。 凌城燕带领众人前往靶场，一路喊着号令，让汽车连的兵跟着她调整呼吸，从而尽快平稳情绪和内心。 渡河湿透的衣服早就干了，又被汗水打湿，行李包始终背在身上。 带的猪油炒面吃的差不多了，水也喝的差不多了……之前都以为两项就完成了，没想到会有意外加的项目。 凌城燕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一人一口。” 她出汗时最少的，水喝的也最少，只喝了小半壶，还剩下大半，一人一小口润润喉咙够了。 喝口水，又刮了刮各自干粮袋里残余的炒面吃了，众人体能有所恢复，呼吸平复了许多，至少，手指的颤抖好了许多。 来到靶场，前头到达的还排着二十来个人，凌城燕下口令全体席地而坐，恢复体力，平复呼吸。 等轮到他们上场，基本上都平复下来。 一轮二十人，凌城燕先让其他人上。 每人十发子弹打下来，凌城燕轻轻松了口气，基本上发挥出了平常八成的水平，这已经非常不错。 凌城燕上场，身边基本上都是后来的其他人了。 凌城燕向来是快枪手，其他人只打了两三发子弹，她已经打完了，给身边和身后等待的人很大压力。 等成绩报出来，全部十环的成绩，更是镇住了所有人。 越野中先发后至的警卫连连长邵国庆的脸黑成了锅底。 然后，警卫连的人上场，最好的成绩也不到九十分。邵国庆更是有一发失误，只打出了八十一环的成绩。 三项完成，众人解散回去休息了。各单位带队打连长、副连长们仍在等待，这一天战士的选拔就结束了，他们都在等待最后的选拔结果。 特勤连，预定七十个编制名额，干部十人，战士六十人，分三个排。 报名人数高达二百八十多人，在其中选取六十人，入选比例将近五选一。 凌城燕默默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手里拿着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侦察连副连长周立林走了过来，挨着她落座，抬手悄悄递过来一块压缩饼干：“先吃点儿垫垫。” 凌城燕没客气，接过来咬一小口慢慢吃着。 周立林看着斯斯文文、细嚼慢咽的凌城燕，轻笑着摇头。 这位不上场，安安静静的时候，是真的看不出来，真比大家闺秀还文静、秀气；但只要一上场，气场全开，还真符合她的那个外号‘母大虫’！ 简直不像一个人。 “怎么样？估摸着能进几个？”周立林小声问。 凌城燕摇摇头：“看成绩吧。我们连成绩并不突出。” －－－－－－题外话－－－－－－ 存稿箱。 7017k 第一百七十六章 老爹不顶事 他们四百米场地障碍和射击都不错，表现略平的是越野，同志们团结共进，有几个体能好的成绩没能突出出来。 不过，她不觉得战士们做错了，到了战场上，不需要孤胆英雄，更多的时候，需要战友的协同合作、不离不弃。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周立林和凌城燕搭了两句话后见她淡淡的，没什么谈性，也就起身离开了。 警卫连连长邵国庆对着周立林似笑非笑，道：“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滋味儿如何？” 对上这张讨厌的脸，周立林突然觉得凌城燕对谁都淡淡道其实挺好，一律冷淡对待，省了自己多少恶心。 “邵连长，你还是关心关心你们连能过几个人吧。” 警卫连当初入伍时，能被选到领导身边，个人素质自然都是最好的。但警卫连跟在领导身边，有点儿‘天子近臣’的意思，在整个分区都是受人追捧、被优待的对象，渐渐都浮了、飘了，训练也懈怠了。 前有篮球赛，后有昨天的切磋，当初处处拔尖儿的警卫连也不过如此了。不说他们分区极特别的汽车连，就他门侦察连，都能把警卫连踩在脚底下，狠狠摩擦。 原本听说特勤连是以侦察连和警卫连为基础组建的，现在么，呵呵，警卫连别说为主了，入选人数不垫底都困难咯。 终于，邢参谋和贺政委走进了会议室，焦急等待的众人呼啦啦起立，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 邢参谋又恢复了笑面虎的模样，笑眯眯的打量着每个人的表情，贺政委则肃着一张脸，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还站在角落的凌城燕身上，定了一下，这才展开手中的文件夹，开始宣读名单。 名单是按照成绩排名的，念了十多个，凌城燕都没听到汽车连战士的名字，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转眼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从某些人脸上的喜色能看出，他们手底下的兵有人入选了。 虽然三项比赛她没有全程观摩，但大概哪几个连队的成绩好还是知道的，而，刚刚喜色上脸的都是水平略低的连队。 她瞬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贺政委只说名单按成绩摆列，却没有说是从高到低，还是从低到高。 果然，没用她多想，念到二十来名时，她听到了自家战士的名字——丁平……邓伟……魏学习…… 当听到丁平的名字时，凌城燕轻轻松了口气：丁平的成绩在她带来参选的人员中基本排在最后，丁平入选，其他人基本稳了。 果然，等人员名单宣布完，贺政委和邢参谋转身就走，却还是被人围住了。 好几个人觉得自己连队入选人数太少，想询问单项成绩的，也有人关心旁人胜过关心自己的，比如警卫连连长邵国庆，他问的就是：“为什么汽车连入选那么多？” 汽车连的名单他记不全，但粗略一数，也足足十好几个了。他们警卫连如此优秀，却只有四个人。 要知道，汽车连参选的是二十一个，他们警卫连足足三十六个，入选比例，直接被汽车连秒成了渣渣啊。 这次，回答邵国庆质疑的不是严肃的贺政委，而是一脸笑的邢参谋，他的脸上仍旧挂着满满都笑，只不过，笑容里很有些嘲讽意味了：“你是信不过领导们？” 邵国庆毕竟是跟在大领导身边好多年的人，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汽车连的成绩如此突出，连侦察连都被压下去了。” 侦察连副连长周立林脸色有些黑，连忙插话道：“邵连长说我们侦察连不行，想必你们警卫连入选的比我们侦察连的22人多吧？” 邵国庆脸色涨红的发了紫，成了猪肝色。 贺政委肃着脸又强调了一句：“此次选拔，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有疑问的都可以去查具体得分。还有疑问的，可以提出复核申请。” 贺政委说完，再没耽搁，和邢参谋一起离开了。 被无辜质疑了的凌城燕，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跟着两位领导后边也离开了。 明天就要进行三天的对抗生存项目了，在这里费口舌，回去休息休息，尽量恢复体能不好吗？ 回到家，凌城燕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王连生带着几个孩子已经把晚饭摆好了。 看到桌上一大盘肉，凌城燕微微抬眉：“哪里来的肉？这是，牛肉？” 王连生把盛好的汤递给妻子，笑道：“二哥送来的，是驴肉。二哥消息灵通，听说有个村里葬送了一头驴，骑了三十多里路去买的，买了一条腿回来呢。你多吃点儿……” 说着，把切成大片的驴肉给凌城燕夹了好几片放进碗里。 又带着一点邀功的意思，凑近凌城燕，小声道：“我还做了些肉干，明天你带着。” 看着妻子一身疲惫地回来，他是真心疼。但也知道，这是妻子的前程，是妻子真心热爱的，他管不了，也不忍心阻拦。那么，他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家里，尽自己能力给妻子最大的支持。 凌城燕看他一眼，难得的笑了，摇摇头：“能带吃的，还能叫生存对抗？” “那真多一点儿吃的不给带啊？”红苓插话道。 凌城燕点点头，又笑着宽慰满脸担心的大大小小：“你们放心吧，我带了工具，又是夏天，饿不着。” 王连生和孩子们都不再问了，只是，看表情也知道，仍旧担心。 凌城燕体力恢复的快，吃过饭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王连生看着几个大孩子做作业学习，凌城燕就带着黏她的小石头出门遛弯加锻炼。 王连生道：“你够累了，要不就停几天。” 凌城燕摇头：“我不在家，锻炼也不能停。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能半途而废。” 王连生：“……” 小石头看看哑口无言的老爹，乖乖地拉着亲妈的手，出了门。 唉，他对自家老爹算是看透了，在妈妈面前就是个一招废！ 想要在这个家里过的好，还是抱紧亲妈的大腿吧。 －－－－－－题外话－－－－－－ 存稿箱 7017k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对抗生存，开始！ 转天，到了生存对抗出发的时间。凌城燕背着行李包来到集合点。 此次参加生存对抗的都是连级干部，一共十二人。凌城燕是唯一的女性。 人陆续到达，周立林主动地过来和凌城燕打招呼：“凌连长，准备的怎么样？” 凌城燕点点头：“尽力准备了。” 如今的社会比大齐国时先进许多，诸如药物，诸如打火机，诸如手表和指南针，当然，还有先进的火器。 有了这些东西，经过一定训练的人都能够挑战野外生存。 当然，凌城燕此次参加的是对抗生存，眼前的十一个人都是她的竞争对手。 惠城附近没有大规模的山林野地，也早就没有了大型的野兽，又处于北方，蛇虫鼠蚁的也不多……接下来的三天，她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这些竞争者。 周立林拿出一盒没有拆封的压缩饼干，悄悄递到凌城燕面前：“这个抗饿。” 凌城燕瞅他一眼，没有接：“我按规定量准备了食物。” 参赛规则上要求，每人只能带一壶水，带一餐量的食物，食物重量不得超过五百克。 所以，她带了自制的猪油炒面，也带了几块王连生准备的熏制驴肉干。 周立林不觉得难堪，笑笑把压缩饼干收了回去。 人员到齐，仍旧是贺政委和邢参谋过来主持，两人到了，点名之后，就招呼人上了一辆解放卡车。 车子轰隆隆驶出大院，一路向东。 周立林仍旧挨着凌城燕坐，看着车棚外的景色，小声道：“看来不出所料，要把咱们丢到东边的滩涂上去。” 惠城临海，向北一百多里就是海边，向东顺着黄河走，到海边也不到三百里。重点是，北向人口较多，滩涂盐碱地连个小树林都难找。东向更荒僻，除了几个大型的农场，还有大片未开发的土地，植被、树木也比较多，挑战的同时，也方便挑战者寻找食物和栖身之地。 凌城燕估算了，依据正常人的脚程，一天行进一百里基本是极限，二百多里，三天，确实刚刚好。 但是，很快凌城燕就知道他们都猜错了，车子向东行驶了二十多里地后，转而向南，一个多小时后进入了山区。 车上的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山区虽说没有老虎狗熊这些大型猛兽，但野猪是有的，还可能有狼。而且，山区天气变化莫测，又正值雨季，万一遇上大雨，体能消耗快行进困难不说，还可能引发山洪。 总之，此次生存挑战比他们想象的难度还要高。 事实上，他们改变不了什么，又过了两个小时，车子经过一段曲折的盘山公路后，停了下来。 邢参谋和贺政委的吉普车跟在卡车之后停下，两人随行的人上前来，一一检查诸人的背包，确定食物和水符合规定，确定携带的子弹只有十枚——每人十枚子弹，又是一项比赛规定。至于武器类型不做限制，大部分人都选了最先进的半自动，只有凌城燕，带的是一把制式手木仓。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凌城燕准备了军用匕首外，还准备了绳索、砍刀，还有一根打磨光滑的棍棒。要不是她的服装和武器，就她带的东西，还以为是上山砍柴的樵夫。 贺政委负手而立，由邢参谋宣布挑战行程了路线：由此处出发，跨越三座山，到达最深处的磨盘岭，到山顶的驻地拿到通行证返回，单程直线距离80公里。 若是平底，八十公里三天来回不难，但进了山，直线距离80可能就是一百多甚至二百多，根本做不了数。 没听一句老话：望山跑死马呀！ 得到出发的允许，凌城燕没有半点儿迟疑，拿着手中临时发的简易地图，辨别一下方向，迈步出发。 最初这一段，有几里地的石子公路，没走多远，就有人离开了公路，进入了两旁的山林。 很明显，他们确定了通往中转站的方向，走公路也能到，却需要绕太远，开车走公路方便，他们凭借双腿双脚，自然是尽量抄近路。 当然，抄近路的结果就是道路难行，甚至没有明确的山路，只能早树林灌木中穿行。 周立林从一开始就套近乎，本来还想着与凌城燕结盟，一起行动的，谁成想，没走几步，凌城燕一声不吭地下了山林，一个晃眼，人就钻进山林看不见了。 他结盟的打算自然落了空，却也只是可惜，没觉得损失太大。 对抗生存允许结盟，他就想着找个可靠、又不会拖后腿的，观察几天才选定了凌城燕，只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有结盟的打算。 凌城燕之所以下了公路钻进树林，是因为她注意到了地图上有几个不显眼的小点。没有人标记，就像是画地图的人不小心点的痕迹，但凌城燕觉得一个可能是笔误，几个……笔误的可能性就比较少了。 恰好附近就有一个，她就脱离了部队，决定去一探究竟。 进入山林走不太远，就是一个浅浅的山沟，沟里有水，潺潺流淌。 凌城燕辨别一下方向，黑点和中转站的方向相同，顺着小溪逆流而上，大概就能找到。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截铅笔，在地图上标示小溪。顺着小溪走，就不怕没有饮用水。 溪水边潮湿，草木特别丰茂，凌城燕用手中的棍棒拨拉着前方和两侧的草丛，这叫打草惊蛇。 还别说，走了约莫两公里的时候，还真被她惊出一条土黄色带黑色丫字纹的蛇来。 凌城燕眉头皱了皱，棍子挑起蛇一甩，远远地丢开。这东西她认识，是北方地区最常见的一种毒蛇，蝮蛇。 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辽地有小岛名蛇岛，上边生存的数以万计的毒蛇，大多数都是这种蝮蛇。 要不是她对蛇肉没什么爱好，这一条大蛇够她吃两顿了。有点儿可惜。 绕过一段不太高的崖壁，又穿过一片乱石，凌城燕再次拿出地图看了看，确定已经来到了第一个黑点标注的位置。 －－－－－－题外话－－－－－－ 存稿箱。 7017k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打扰了 连续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即便凌城燕体力好，也有点儿累了。 她走到溪水边洗手脸，又往上游挪了几步，解下腰间的水缸子舀了半缸子水，一尝很甜，正宗的山泉水，很干净的。 不过，她不敢喝生水。 她在水边找了一片光滑平整的大石头，石头中间有一个不太深的凹坑，她把一路顺手捡到的枯树枝堆架起来，用一团柔软的干草引火，慢慢的火燃起来，凌城燕手中的茶缸子也被她挂到了火上。 缸子里大半缸子水，泡着几勺猪油炒面，还有她路上采的一小把野菜和野蒜。 水很快就开了，凌城燕解下腰中的行囊，从里边拿出一块驴肉干，撕碎丢进汤里，缸子里的水沸腾翻滚着，很快就煮好了一缸子驴肉炒面糊糊。 有肉有菜的热乎乎，谈不上美味，但在野外生存的环境中，已经很好了。 凌城燕没有狼吞虎咽，反而吃的有点克制，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完糊糊，刷干净缸子，重新灌满水烧上，这才起身寻找地图上标注的位置。 绕着溪水树林找了一圈，连稍远点的悬崖也仔细看过了，都没有发现。难道是她判断错误？黑点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念头一闪而过，凌城燕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她的目光慢慢扫过山石、草木，最后落在一汪碧水之中。山崖下，有一个小型的水潭，其中怪石嶙峋，潭面狭小，论景致并不动人。 但却是一个藏东西的好所在啊！ 凌城燕解下身上的背包，缓缓踏进水中，把背包放在潭水中突兀的大石头上。 潭不大，水却深。 大石外的水还是透彻的青色，绕过大石，水就成了冻玉一般的深翠绿色，但水质仍旧清澈见底。 看着水底的箱子，凌城燕弯了弯嘴角，一个猛子扎下去…… “有人吗？”突然有人呼喊。 凌城燕拽着箱子，踩着水，避在大石头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就看见一个与他装备相仿的年轻男人站在她生起的火堆旁，吆喝两声，没得到回应，就很自来熟的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在火堆上烤起来。 凌城燕眼睛瞥了下水中，片刻，她大大方方地上了岸，手里举着四五条一扎长的鱼。 “哈哈，原来是凌连长，我刚才还想，谁和我想到一起了呢！”男人身材劲瘦，却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左侧嘴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这样一张脸，见过很难让人忘记。凌城燕认识他，是海防大队的副队长，副连级，耿伟。 耿伟似乎一点不怀疑凌城燕捕鱼是否合理，看着凌城燕手里的鱼，很是高兴，忙不迭的把自己坐的石头让出来，又重新搬了一块石头放在火堆旁：“快来烤烤，别看是大夏天，山里的水凉，别感冒了……” 凌城燕没有立刻过去，而是背转身，把自己的衣服拧了拧水，鞋也脱下控水，收拾一下，，才拎着鱼过去，直接把鱼往耿伟面前一递：“会烤吗？” 耿伟咧嘴笑得灿烂，毫不迟疑地把鱼接了过去，一边往草丛里走，一边笑道：“你算找对人了，别的不敢说，烤鱼交给我，您就请好的吧！” 凌城燕把快要烧开的水倒掉，重新洗刷干净，装了洁净的水回来烧。 耿伟动作很快，几分钟功夫就把鱼杀好刨开，用树枝撑起，一条一条拿回火边来烤。 “可惜没带点辣椒面……”耿伟嘀咕一句，起身道，“我刚才看见有小根蒜，我去揪一点来。” 说着，把背包解下，轻装跑开去找小根蒜了。 凌城燕伸着胳膊和脚烤火，把湿漉漉的衣服烤干。 五六分钟后，耿伟从树林里转回来，火堆旁已经没了人。他绕到水潭边看了一眼，大石头上的背包也不见了。 他脸上的灿烂笑容也不见了，变成了莫测高深：能被看中的，果然不同凡响。 几分钟后，耿伟浇灭了火堆，重新上路，冒着热气的灰烬中，扔着几条洗剥好的鱼。 凌城燕一路疾行，离开了这一处物资点儿，没有再去寻找第二个物资点，直接向着目标方向前进。 天色即将黑透，她才终于找到一处渗水的小泉眼，把茶缸子放在滴水的岩石地下接水，她拿着水壶就着炒面吃了晚饭。 原本想找棵大树休息的，谁成想天公不做美，竟然下起了雨。 她只好找了处狭小的石坳，整个人缩进去，恰好能够避免被雨淋湿。 雨下了半宿，凌城燕拿出身上带的几片干姜，扔在水缸子里，生了火烧开，热呼呼的姜汤喝下肚，驱散了雨夜的寒气和湿气。 看看东方天色泛白，她摸出一块压缩饼干吃了，又吃了一盒肉罐头，也不等天亮了，直接启程继续前行。 她绕着地图上标注的点行进，一上午没遇上人。 前一天找到的物资，足够支撑她完成三天的生存，她尽量避免遇上人，争取尽快赶回终点。 规则：淘汰人不是强制的，取最先到达的前三名。 她中午没有停下吃饭，想尽量避开与其他人的遭遇和冲突的，但事与愿违，她手里捏着一包压缩饼干没吃完，迎面遇上了两个人——侦察连副连长周立林和前一天刚见过的耿伟。 更巧的是，这两个人看上了同一个物资点儿，凌城燕见到两人时，双方正互不相让，剑拔弩张。 “打扰。你们继续。”凌城燕半句废话不说，挂在身前的武器已经握在手中，随着说话，她一点一点后退，转身离开，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 看着瘦削的身影飞快消失在山林之中，周立林和耿伟互相看看：“一人一半如何？” 耿伟没多犹豫，很快点头答应了。 离开一段距离，凌城燕再次拿出地图确认：刚才多路线是她特意避开了物资点儿的，怎么还能遇上两个人强夺物资？难道是，除了地图标志的地点，还有更隐蔽的随机点？ 呵，放这么多物资，还搞什么生存对抗？ 直到第二天傍晚，凌城燕都算比较顺利，她在午后顺利到达中转站，取得了通关凭证，然后踏上归途。 中转站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不知道是还未赶到，还是已经被淘汰。但随着最后时刻越来越近，对抗也渐渐白热化。此时再遭遇上对手，肯定没办法论交情、谈条件了。 天色黑下来，凌城燕看地图判断，她已经走了归程的三分之一，若无意外，她明天中午就能够返回出发点，即终点。 －－－－－－题外话－－－－－－ 蠢作者活着回来了，还在医院，只码了一更。 等出院的，会努力码字更新。谢谢所有小可爱的关心和支持，么么哒。 7017k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淘汰，背叛？ 天气晴朗，凌城燕没有寻找山洞，更没有生火烧水，她找了个大树，准备在树上过夜。 结果，刚刚爬上树桠，就猛地看到一道红色信号直冲云霄。 他们出发时，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一个蓝色信号一个红色信号，蓝色信号，用于遇险求救，当然也代表着主动弃权；红色信号释放，代表着对抗失败，被人淘汰。 紧接着，又有一道红色信号冲上天空。 凌城燕抿抿唇角，在她看好的树桠上坐下，摸出一块压缩饼干吃起来。 一连两个人被淘汰，这是有人抱团伏击了。 吃过东西，喝了几小口水，凌城燕就在树桠上闭目休息。 睡了两个小时，一天的疲惫缓解不少，她看了看星空，确定了一下方向位置，轻巧地跳下树，继续赶路。 原本，她没想夜里赶路的，但既然有人抱团伏击，她就要格外小心了。下半夜是常人睡觉的时间，遇上伏击的可能性最小。 凌城燕绕了一点路，绕开信号发出的那一片区域，这让她的路途艰难了不少，有灌木荆棘和沟壑不说，还有不少夜里出来活动捕食的动物。 还好，省内早就没了虎豹熊等大型野兽，凌城燕遇上了两只猞狸，还有一头野猪带着几只小野猪，都被她听到动静避开了。 放过一大几小的野猪群，凌城燕还暗暗可惜了一下，这要不是正在参加生存对抗，顺手捎带上，这些肉够一家人吃一年吧。 念头闪过，凌城燕突然觉得脊背一寒，条件反射地跃起攀住一根横树枝，荡了一下，才落在一片稍稍光滑的山石上。 回头，她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她刚刚要踏步的地方，下着两只捕兽的铁夹子，夹子上锋利的锯齿暗沉沉的，又有灌木野草遮蔽，非常不容易发现。 这样的东西，若是一脚踏中，细一些的野兽腿会被直接卡断。即便是人踩中了，脚踝也会受重伤！ 或许不至于残疾，但绝对会影响到这一场对抗生存的结果。 凌城燕仔细地分辨了一下，在周围树干、岩石上都没有看到任何标记，心中不由升起些怒气——设套、挖陷阱捕猎，自古有之，但，约定俗成的都会在醒目处做标记，提醒人不要误伤了。 显然，设置这两个捕兽夹的人，根本没有这么做。 对这种人，凌城燕半点儿不留手，直接将两只捕兽夹都挑了，带走。 等经过一道山石裂缝时，将两只捕兽夹丢了进去。 有了这一场虚惊，凌城燕走路更小心了些，看不清的草丛灌木，都用棍棒探路…… 她连续赶了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的夜路，东方渐渐露出一抹曙光来。 凌城燕上树辨别了一下方向、位置，再次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这才借着树桠坐下休息。 又吃了一块压缩饼干，喝了几小口水，凌城燕再次上路。 这一次，她又绕了一段路，没有直接奔着下车的山路过去，而是绕过一道山梁，从另一侧折回来。 居高临下找了个隐藏点，凌城燕决定休息一下。 赶了大半宿山路，凌城燕的体力消耗也很大。若是这种时候，遭遇上几人联手的伏击，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而她选择的这个位置就很好了，已经可以看到他们启程的山路转弯，并没有车辆，也没有接应的人员，说明还未到达，她这么早赶过去，说不定就成了谁的靶子。 她将棍棒放在身侧，手中紧紧握着武器，闭目养神。 清晨的山风很是清凉，凌城燕甚至小小的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升过了山梁，挂上了半空。 凌城燕摸出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又把水壶里所剩不多的水，一口口喝完。 车辆马达的声音，由远及近。 凌城燕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一辆吉普、一辆解放卡车，正式送他们过来的车辆。 负责接收（评判）的到了。 她将身上的背包、水壶整理好，拎起棍棒，迎着开上山的车辆走过去。 不过，她还是很谨慎的隐藏了身形，没有贸然暴露。 车子越来越近，终于在他们下车的山路转弯处停了下来。 凌城燕的目光却转向了另一侧的树丛之中，因为，车子刚刚停下，就有人从树丛中往上快速穿行上来。 砰！ 一声木仓响！ 刚刚踏上公路，距离终点只有几十米的人，惊诧地呆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身，看向他的背后树丛，也让凌城燕看到了他后背上的一个醒目的白色痕迹——因为是对抗赛，配备的当然不能是实弹，而是演练弹，打中人后不会有致命危险，只会留下白色的弹痕！ 淘汰的另一个条件就是致命处中弹。 凌城燕眯了眯眼睛，目光看着山路下方树林里的潜伏者。 这人能够一记即中，不仅仅因为有林木遮蔽，还要有极好的枪法。 这个人不主动暴露，她想下去也有一定危险。 思及此，她又把自己的身形往树丛后边避了避。 十二个人参加，她确定的已经淘汰三人，最多还有九个人。 被淘汰的那人愕然了片刻，很颓丧地解下背包，拎在手中，拖沓着脚步，走到接应处，简单打个招呼，就爬上了卡车。 凌城燕几乎可以想象，他丢下背包，放任自己躺平的模样。 奔波跋涉三天，眼看着胜利在望，却在最后关头被人狙杀淘汰——唾手可得的胜利变成了失败，希望破灭，巨大的落差，确实很让人难以接受。 凌城燕并没有感叹、惋惜，来参加这场生存对抗，本就应该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没有谁能够常胜不败、万无一失。 在那个人爬上解放卡车之后，凌城燕就收回了目光，因为她注意到，山路下方的丛林中，有人动了。 呵，这位潜伏者的耐心有限啊。 大概是觉得解决了一个对手，前方没了危险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摘下胜利的果实了。 然后，凌城燕看到了潜伏者的模样。身材高大、五官周正、浓眉大眼国字脸——竟然是警卫连连长邵国庆。 而被他淘汰的那个人凌城燕也认识，是两个海防连的连长之一郭鹏。 就在两天前，他们出发的时候，凌城燕还看见郭鹏和邵国庆走在一起，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题外话－－－－－－ 一更。 挂吊瓶九个小时的人……大家包涵两天，回家就能正常更新了。。 7017k 第一百八十章 黄雀，有点儿多 凌城燕嘴角勾了勾，手中的武器举了起来，瞄准目标，手指勾上了扳机—— 她是要进特勤连的，但她不想与这位邵连长共事。 只是，她的手指还未扣动扳机，木仓声就响了。 凌城燕手指贴着扳机停住，看着下边公路上的一幕，微微抬眉：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邵国庆同样是一只脚刚刚踏上公路，和郭鹏几乎是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姿势，同样的后背中木仓。 砰，砰，砰！ 连续三声木仓响！ 邵国庆直接被打得站立不住，扑倒在马路上。 他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有明显的水渍、汗渍，跌扑在马路上，一动不动的，真的像是牺牲。 凌城燕手中的武器没有撤回来，只隐在树丛中，静静地看着。 足足有一刻钟，邵国庆才动了动手，然后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却仍旧脚步踉跄，仿佛连手中的武器都拿不动了似的，一步一步朝着车辆走过去。 有人上来接应，将他扶到车下的阴凉里的坐着休息，又递给他水和食物，他却没有接。 凌城燕的眼睛从那边转过来，因为又有人从山路下的树丛里走了上来。 凌城燕手中的武器端了端，瞄准在当先的一人身上，然后，她看到了很熟悉的一个人——侦察连的副连长周立林。 她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来：原来，黄雀是他。 挺好。 凌城燕的枪口稍抬，落在周立林的身后，草木微动，又走出一个人——海防大队副队长耿伟。 她注意到，耿伟的右臂垂着，仔细看，就能看到他的右上臂有白色弹痕，这是‘负伤’了。就是不知道，出手的人是哪个。 嘴角抿了抿，凌城燕扣下扳机，砰砰两木仓，周立林和耿伟都伤了一条手臂。 耿伟的武器不甘地放下，脸色非常难看，他的双臂皆伤，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即便，按规则他还没被淘汰，但只要对方再补一木仓，他大概也只能成为陪跑的一员。 周立林的武器，由右手换到左手，脸上倒是还算镇定，只目光搜寻山路上方的林木草丛，来回搜寻了几遍，竟毫无所得——刚才的两木仓仿佛幻觉，那里根本没有人一样。 “出来吧，到这会儿还藏着掖着，是什么意思？”耿伟走上来，站在周立林身侧大喊。 耿伟却叹口气，道：“我俩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凌城燕没动，因为她察觉到了山道上方有人潜行。对方的动作很轻，也很擅于隐藏身形，加上周立林和耿伟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谁也没有注意到，又来了一位对抗者。 凌城燕调转武器，根据细微的动静，连续扣动扳机，砰，砰，砰，三声木仓响，有个人从道路上方的树丛中滚下来，摔在马路上。 周立林和耿伟都是一脸愕然，他们都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那人摔下马路后，居然反应敏捷，趁势一个翻滚卸力的同时，也对可能存在的连续攻击进行了规避。 很关键的是，一贯以百发百中闻名的凌城燕，连打三木仓，居然没有打到对方的致命处，三个白点分别落在对方的左臂和左腿上，左臂两处，左腿一处。 按照规定，四肢只是伤害，不足以淘汰。 而这位，确实有些本事，翻滚之后蹲在地上，右手的武器抬起来，毫不迟疑地给耿伟补了一木仓。 耿伟双手已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已经放弃，竟没有躲避，右胸正中一木仓。 致命处中弹—— 耿伟淘汰！ 几乎在同时，周立林抬手攻击，手指连续扣动扳机，却发现弹夹已空，已经没了弹药。 对方却还有余力，抬手想要再次补射，却被凌城燕又补了一木仓！ 这次是右手，这位手中的武器顿了一下，缓缓落在地上。 凌城燕从树后显出身形，轻飘飘一个跳跃，落在马路之上。 耿伟的眼眶缩了一下，然后，捡起自己的装备，率先走向接应车辆。 不管如何，他已经出局。 凌城燕微微侧首，看着周立林：“合作愉快。” 周立林紧握武器的手松了松，又握住，这才察觉到，手心里都是汗，冰凉一片。 凌城燕背向终点，手中的武器没有放下，随时保持着戒备状态，很快到达了接应处。 坐在吉普车上的贺政委和邢参谋不知何时下了车，迎着她笑容灿烂的有些过分。 “恭喜你，凌城燕同志。” “恭喜，恭喜啊，凌城燕同志！” “谢谢领导鼓励。” 凌城燕意思意思的与人握了握手，径直走向发放补给的同志，领取水和干粮，然后上了卡车。 这场对抗，她打的并不是太困难，但也毕竟在山中林间跋涉了三天两夜，体力消耗还是很大的。同时，要处处戒备，时时警惕，精力上也消耗的厉害，到了这里，她只想好好休息了。 最先淘汰的郭鹏、邵国庆和耿伟都在车上，看见凌城燕上车，原本萎靡的郭鹏和邵国庆都有了点儿精神。 邵国庆更是冷笑一声：“凌连长也被淘汰了呀？只当你会闯进前三名呢！” 汽车连的兵厉害有啥用，你凌城燕不也被淘汰了嘛！ 都是一样的失败者，五十步偏偏要笑百步。 凌城燕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坐，身后的背包恰好成了靠枕，靠在车厢挡板上也不至于硌得慌。 她对另外两人只做不见，自顾自吃东西喝水。 这三天太过疲惫，吃的喝的都少，此时脾胃也弱，她吃的就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在旁边两人看起来，就成了扭捏、娘们儿气。 郭鹏道：“凌连长一个女同志，能够完成三日生存对抗，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话乍一听是替凌城燕说话，其实是从骨子里看不起女人呢。 凌城燕依旧没作声，却有人替她说了话。 耿伟是海防第一大队副队长，和二大队的郭鹏说话没什么顾忌，直接开怼：“女同志怎么了？女同志能得第一，你们能吗？” －－－－－－题外话－－－－－－ 终于出院了，争取码两章。 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八十一章 侥幸，不罢休 郭鹏和邵国庆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凌城燕的第一名已经板上钉钉，任谁都改变不了了。 周立林也到了，身后是刚刚淘汰了耿伟的那位，海防第二支队的副队长唐国辉。 看到这两人到来，作为支队长的郭鹏立刻问队副唐国辉：“你也被淘汰了？” 唐国辉没作声，只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展示身上的白色弹痕——车上几人，他身上的弹痕最多，却都不致命。 “你，通过了？”郭鹏问。 唐国辉点点头：“侥幸。” 转头对凌城燕和周立林道：“多谢二位高抬贵手。” 他这话一出，耿伟就哼了一声，撇开头。 同样是双手被废，他就倒霉的遇上了唐国辉，把他给淘汰了。唐国辉自己被废了双手，反而能够通关。毫厘之差，却就此分出了高低。 周立林是最放松的一个，撇撇嘴道：“也就是你走了狗屎运，不然，我铁定会补上一枪。” 他可没想放过谁，可惜没了子弹。 至于凌城燕，他有点儿疑惑：他们两个手臂被废的时候，他只以为是凌城燕的枪法不够准，等到了唐国辉，他才算看明白，凌城燕本意上不想淘汰谁，都是打废了罢手。 对于凌城燕为什么这么做，他很疑惑，但绝对不会以为是女人的心软。 几个人你来我往说话的功夫，凌城燕已经吃完，又喝了两口水后，就依靠着车厢挡板闭上了眼睛。 周立林连忙对还要说话的郭鹏摆摆手：“你们不累吗？我是快累死了，歇会儿先。” 前三名出线，后边的还不知道。 之后等待的时间稍微有点儿漫长，两个小时后，日头开始偏西，剩下的六个人才陆陆续续回来。其中四人已经被淘汰，两人幸存，却已经注定了落选。 凌城燕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体力精力都恢复了大半。 经过剪短的总结之后，各自上车返程，回到惠城，已将近晚上九点。 孩子们刚刚洗漱回了房间，王连生刚把小石头哄睡，然后，拿着手电到大门口等人。 隔着几十步，凌城燕就看到了大门口站着的人。 王连生也看到了妻子，快步迎上来，把凌城燕的背包接了过去。 凌城燕问：“孩子们都睡了？” 王连生点头：“睡了。小杏和石头睡前还念叨你呢。” 两人说着话进了门，王连生示意小浴室：“我给你烧了水，你进去洗洗，我给你把衣服送过来。” 三天两夜，穿行在山中密林，还涉过水，凌城燕也知道自己身上肯定是有味道的。在外边她不会表现出什么，到了家，这副邋遢样子她也片刻忍受不了。于是，顺着王连生的话进了浴室。 洗好换了一身干爽的背心短裤出来，凌城燕轻轻吁了口气：洗干净了，浑身的疲惫、酸疼似乎都消去了，清爽舒泰。 王连生已经热好了饭，替凌城燕摆在院子的小桌上。 凌城燕坐下，先端了一碗温温的绿豆汤喝了，这才拿筷子吃饭。 “怎么样，没遇上什么危险吧？”王连生坐在一边，手中挥着蒲葵扇替妻子驱赶着蚊虫。 “没什么大危险。”凌城燕不经意地回答，完了又道，“遇上一群野猪，要不是执行任务，猎几只回来，半年的肉都有了。” 王连生愣了一下，然后失笑：“野猪那东西可不好打，你一个人对上，还是小心些，肉不是必须吃的。” 凌城燕看他一眼，见他满脸关切、担心，莫名地心中微动，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特训练的选拔告一段落，再宣布结果，继人员调动前，凌城燕照旧去汽车连出操、出任务。 恰好，这几天没有长途，跑的都是省内的一些短途任务，凌城燕基本每天都能天黑前到家。 日子轻松了没几天，这天凌城燕回来的稍晚些，到家时已经暮色四合，路灯都亮了。 她一踏进家门，就察觉到了异样。 王连发和郑小田两口子带着小七百也来了，七百已经四个月，喂得好，白胖白胖的像个瓷娃娃。 凌城燕洗了手脸，才去逗弄郑小田怀里的七百，小家伙特别喜兴，人一逗就嘎嘎笑，半点儿不认生。 相对于孩子的笑，几个大人的脸色就有些勉强了。 凌城燕没急着问，等孩子们吃完，大大小小进屋去看电视了，凌城燕这才问出口：“二哥的生意上不顺？” “没有，没有，生意上挺好的。咱们可是办了证，合法经营的个体户。”王连发连忙道。 凌城燕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果然，王连发脸上的笑容彻底撑不住，垮了下来。 倒是王连生，脸色还算平静，开口道：“是大哥，大哥那边出了点儿事。” 见凌城燕还看着他，王连生只好又开口补充：“大哥在公社的工程干的不错，县供销社要盖房子，原本属意大哥的工程队，基本确定了，没想到半路上又杀出来一队人马截胡……” 郑小田看两个男人说半天不着重点，干脆接口道：“王莲花后嫁的那个人，截了大哥的工程。” 凌城燕微微蹙眉：“不是说，他们在惠城吗？怎么跑回县里去抢大哥的工程了？” 这回是王连发开口：“最近严查非法经营，打击投机倒把，他们在惠城待不住，跑回了县城。没想到，回去就抢了大哥的工程。” 摆摊、贩货的算投机倒把，出苦力盖房子可不算。 刘三儿、狗子他们与这些人接触多，很了解些底细，那些人可不仅仅是贩卖商品，安分生意，而是什么都干，据说连偷盗、抢劫的都多有关联，也就是刘三儿和狗子他们入行早，站的比较稳，那些人挑衅几次没得好，才暂时不敢再招惹。 凌城燕沉吟道：“一时失利没什么打紧，之后再找其他工程就是了。现在修房子的、修路的活儿可不少，不愁找不到。” 王连发却一口闷了半茶碗酒，叹气道：“就怕他们不肯罢休啊。”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八十二章 老熟人 送走了王连发夫妇，又把孩子们撵回自己房间睡觉，王连生收拾了一下院子，这才回房间睡觉，发现妻子居然没有睡，还拿着一本书倚在床头看。 “不早了，睡吧。”王连生脱鞋上床。 凌城燕却没有立刻放下书，而是道：“要不要回县城问一问情况？” 她知道，王连生其实很顾家，王家二房那等行径，让他不得不远离，他就把大伯大伯娘乃至两个堂哥当做了家人。大堂哥遇上困难，王连生必定是忧心的。 “我明天先打个电话问问。”王连生探身替儿子掖了掖小蚊帐，回头宽慰妻子，“放心吧，大哥不会有事的。” 凌城燕答应着，放下书睡下，王连生这才扯着床头的灯绳，拉熄了电灯。 隔了两天，特勤连的名单公布下来，凌城燕也被贺政委请去谈话，通知她调任特勤连连长，副连长有两名，凌城燕都熟悉，原侦察连副连长周立林和海防二大队的队副唐国辉。另外配备一位教导员，竟然也是凌城燕的熟人，泰平公社中队政委许东。 周立林和唐国辉两人的安排，凌城燕没意外，当听到许东的名字，凌城燕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各县、公社的民兵队虽说都隶属于分区管理，但实际上更偏向政府部门，已经不单纯是军队的分支单位了。许东能够调任特勤连，还成了她的助手，还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贺立民把凌城燕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你想的没错，就是当年泰平公社的许东，说起来，你们也算老熟人了。” 凌城燕也笑了：“确实是老熟人了。” 特勤连成立，第一件事竟然是建设。因为是新建单位，没有营房，连办公场所也是临时借用在分区的一个偏院内，训练场地什么的都没有，只能赶着新建。 上头是拨了款的，凌城燕接手组建特训练，熟悉了两天后，直接拉到他们搞生存对抗的山区进行特训。 凌城燕和两位副连长都随队去了山区，刚刚调任教导员的许东协同分区后勤处负责后勤和建设工作。 特训三个月，凌城燕只跟一周，看着人员训练顺利展开，她就开着自己的车回来了。 在汽车连开了两年多的大卡车之后，凌城燕有了自己的车。 特训练成立伊始，就配备了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卡车，让整个分区都为之眼红不已。 凌城燕回来时，建设单位已经选定，建设场地都清理了出来，已经大批进料备建了。 选址就在分区大院不远，原来是一片仓库，废弃后闲置了几年，被分区申请下来。凌城燕开车先去工地转了一圈，竟意外地遇上了大堂哥王连起。 一问才知道，这个项目被富城县建筑公司拿下，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县建筑公司自己吃不下，留下了办公楼和营房楼的建设，而把食堂和训练场等小工程又搞了个二级分包，王连起的建筑队拿到的就是食堂和器械库的分包单子。 凌城燕和王连起说话，在那边搬砖卸沙子的一帮子小年轻就聊上了。 “咱们老大说话的那是谁啊？看起来真威风啊！” “是不是四哥家嫂子啊？不是说她也在惠城吗？” “嘿，一听这话就知道你不懂了吧，老四媳妇儿当兵是特招的，听说和张万祥、吴青云都在汽车连开车，这位你们瞧见没？人家开的可是小卧车，不是大官哪里能坐得上这个？！” “俺看着也不像，四嫂瘦瘦弱弱的，可没这股子威风劲儿……” 那边，凌城燕和王连起简单说了几句，约定晚上家去吃饭再聊，凌城燕就上车走了。 王连起心情不错，笑眯眯转回来，对上一众人好奇的目光。 “老大，刚才那位是谁啊？看着可真威风，是队伍里的大官儿吧？” 王连起笑笑，道：“不算太大的官儿，就是咱们建的这个特勤连的连长，享受营级待遇。” “啥意思？” “你个笨蛋，就是营长呗，这你都不懂。真是！” “俺滴个乖乖，营长啊？那么年轻个女的就能干上营长，得多厉害啊！” 王连起心中也是感叹不已，别说这些人惊讶，连他这个看着凌城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不也觉得如同做梦嘛！ 这位，特招入伍，短短不到三年，不但提了干，如今还到了营级。 他家老大红军，入伍仅仅晚了不到一年，还是听了四婶的话，努力学习，终于在今年考上了军校，三年之后毕业，就是排级。 若没有对比，他觉得儿子已经很出色了。 可惜，有凌城燕这个奇迹存在，儿子入伍五年才是排级，就明显不够看了。 凌城燕回到大院，和许东一起开了个会，散会后，两人一起出来。 凌城燕道：“连起哥晚上过来吃饭，你也来吧？” 当年，她参加公社集训时，王连起是大队民兵队长，许东是公社民兵队政委，都是老熟人呢。 “行啊，我下了班就过去。”许东没有推托，一口答应下来。 凌城燕打声招呼，骑了自己的自行车出门，去菜市场买菜。 八一年的夏末，市场更加繁荣了，新建的农贸市场已经投入使用，钢结构大棚，为小摊贩们提供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不但有蔬菜水果，还有水产、肉类、蛋类等区域，占了半个市场。另外一半的市场则是服装、日用杂货的区域，两侧的商铺里更是基本都开了起来，有理发店、小饭馆，还开了一间新潮的录音厅，专卖各种流行歌曲磁带，都是南方沿海过来的，曾经被批为靡靡之音的东西。 虽说有水产区、家禽区，但卖鱼和卖鸡鸭的并不是太多，大多时候，只有几家卖鸡蛋的。卖肉的只有两家，肉也不多，一半上午就都卖完了。 凌城燕这一天运气不错，遇上一个卖鸡的老汉，三只鸡拴着脚，两只母鸡，一只大公鸡。 老汉见凌城燕停在面前，有些笨拙道：“俺老伴儿喂的上心，都很肥，你看这两只母鸡，都是第二年的小鸡，正好下蛋，一天一个，今天早上临来，还捡了俩鸡蛋……” 7017k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分歧 凌城燕看他一脸愁苦，努力推销自家鸡，却暗暗藏着不舍，就问：“这么好的鸡，怎么拿出来卖了？你老伴儿舍得吗？” 老汉抿了抿嘴，抬手撸了把脸，道：“不卖不中啊，老伴儿病了，要住院花钱……” 凌城燕暗暗恍然，她说怎么闻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老汉这一说她才想起，是医院里特有的来苏水的味道。 “你把三只鸡都给我称了吧。正好，我也想买两只母鸡下蛋给孩子们吃。” 老汉很意外，随即欢喜起来，连忙拎着鸡去旁边的摊位找杆秤称重。 凌城燕带着三只鸡，又买了一斤肉和二斤排骨，还买了点儿卤肉肴货，这才回了家。 红苓在家，凌城燕把那只公鸡杀了，交给红苓收拾，她去接了王文璋小朋友放学。 等她带着王文璋小朋友到家，王连生已经下班回来，二堂嫂郑小田带着七百也到了。 有了王连生主厨，郑小田和红苓打下手，不用凌城燕插手了。 她就督促几个孩子做作业，一边抱着睡醒的七百玩耍，结果没多会儿，凌城燕觉得腿上一热，低头一看就笑了：“臭小子，见面就赏我一泡啊？” 小石头自衬是大孩子了，很看不上小弟弟随便尿尿，皱着眉很严肃地看着根本不知事仍旧嘎嘎嘎大笑的小七百，突然道：“妈妈，弟弟怎么可以随地大小便呢？太不讲卫生了。” 话音未落，门口先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石头长大了，都知道讲究卫生了。” 凌城燕托着小七百起身，笑着招呼：“大哥，二哥。” 王连发手里拎着个网兜，笑眯眯地然后逗石头：“石头，你帮二伯把这只瓜搬进去吧。” 石头初生牛犊不怕虎，毫不打怵地跑上去就要接王连发手里的大西瓜，郑小田和王连生从厨房出来，看见这情形，郑小田抢上来一步接了网兜，只让石头在瓜底下虚虚地托着走，还不忘瞪丈夫一眼：“他是孩子，你还是孩子啊？” 王连发被妻子嫌弃了，并不觉得难堪，哈哈哈笑着跟上去，主动换下王连生：“老四，你和大哥说话去，这边交给我。” 片刻就听到二嫂郑小田小声的嫌弃：“人家连生是真会炒菜，你进来能干啥？不碍事都是好的。” 王连生和凌城燕相视一笑，凌城燕把换好尿布的小七百塞到王连生手中，自己进屋换裤子。 两兄弟说话，免不了说起工程的事来，王连起笑道：“这回得亏了你同学赵东峰帮忙了……” 凌城燕出来恰好听到这一句话，看了王连生一眼，进厨房帮忙端菜了。 女人和孩子们吃饭快，很快吃饱下去了。 小雨和红苓收拾了他们的碗筷去洗刷，郑小田哄小七百睡觉，只有凌城燕还坐在桌旁。 兄弟三个喝了点儿酒，都只是微醺，并没有喝醉，却也情绪高昂起来。 “连生你尽管放心，这回不为别的，就为了你不在中间为难，俺也要尽心尽力地干好了，决不让人说出一个不字来。”王连起说着，捏着酒盅喝了一口，又道，“俺盘算好了，前期俺们就帮衬着做些打下手的活，帮着备料、挖槽打地基这些……这些活儿一个月差足够了，正好秋收，先结一部分工钱，让大家伙回家过秋，忙上半个月回来，正好能接手干我们分的那块……” 王连发就提醒道：“大哥，你跟人说好了吗？工钱到时候能结下来吧？” 现在农民出来打零工，没有按月的，都是先干活，活儿全部干完了才结算工钱。 王连起看了眼老四，笑道：“你放心吧，赵东峰挺照顾咱的，备料和打前站的活儿都是额外拨给咱的，说好了，活儿干完他们就给结了……我估摸了一下工期，九月二十来号就能干完，正好不耽误回家过秋。” 王连发一拍膝盖，道：“行，等到时候，俺也跟你一起回去。” 他带着妻子出来生小七百，一晃都快两年了，家里的事儿都扔给了大哥大嫂，平常也就罢了，麦收秋收太熬人，他再不回去就不像话了。 王连生笑眯眯道：“大哥二哥都忙，秋收麦收也可以找几个帮忙的，别的不说，尽量别让大伯大伯娘下地了。” 王连起和王连发两个还真没想到这里，两兄弟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王连发现在生意做的不错，手里不差钱；王连起拉起了自己的工程队，虽说活儿接的不是太多，这大半年下来也挣了几千块钱，接下这个大单子后，顺利交付预估毛利至少能挣个万儿八千的……雇人下地收秋，还真花不了几个钱。 只是，兄弟两个也都有些担心，就怕老爹干了许多年大队支书，看不惯这种‘偷懒’行径，或者，不认同这种‘剥削’关系。 毕竟，这类似于雇短工了，过去那可是地主老财才会干的。 孩子们看了一会电视，就被王连生撵着洗漱睡觉了。 郑小田怀里的小七百也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兄弟三个第二天也都有事情忙，也就没谈得太晚，不到九点就散了。 红兵大大咧咧的，自顾去睡下了。王连起走的时候，红苓送老爹出门。 刚过了月半，月亮只缺了一线，亮堂堂地挂在天空，只是，因为有了路灯，有没有月亮都不太重要了。 红苓送王连起到了大门口，王连起站住，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大团结塞给大闺女：“既然你四婶帮你问好了学校，你就好好学，争取考个护士……” 红苓小时候，学校停课，大人们也没太上心，结果耽误了孩子。如今，他自己走出来接工程，才知道，读书和知识的重要。 “……你只要愿意念书，多咱爹也供你。” 红苓红了眼，手里仅仅攥着爹给的钱，垂着头点了点。 王连起快步走远，确定闺女看不见了，这才抬起头看着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关于闺女念书的事儿，他和妻子是有分歧的。 －－－－－－题外话－－－－－－ 今天好多了，争取码三更。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负伤、急救 妻子怕闺女再耽误两年，找不到好人家，耽搁了亲事。 王连起走出来看得多了，却知道，城里的小姑娘谈对象、订婚都晚，好些回城知青都二十五六了，还不着急说婚事，还在一年一年地复习考试，哪怕考不上大学，考个工人也不容易。 没个安身立命的工作，找对象也找不到好的，嫁了人，日子也难过。 他出门的时候，妻子一再叮嘱，让他把闺女带回家，有人说了个不错的人家，让红苓回去相看相看……但王连起不打算带闺女回去，免得闺女回去被念叨，心理压力太大。 老四两口子费心费力地帮闺女打听学校，老四还亲自辅导功课，他做爹的都没做到这一份儿上，最起码，不能再拖后腿。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大半个月过去，进了农历八月，还有两天就要过中秋了，王连起王连发两兄弟也要回老家过秋了。 凌城燕和王连生把准备好的米面油，还有月饼、水果等应节东西装了一大篓子，让两个堂哥带回去。 送走两位堂哥，凌城燕也离开惠城，前往山区训练基地。 特勤连成立后第一个中秋，她得去和战士们一起过。所以，她这一次过去，还带了一卡车的过节物品。 山区的天气冷得早一些，在家早晚还只需穿长袖单衣，到了山区，早晚加秋衣秋裤也不暖和了。 凌城燕到达训练基地，战士们正在进行三天生存训练，没有对抗的那种，只需要顺利穿过山区复杂地形，安全回到驻地即可。 许东提前两天到达，迎着凌城燕进去，笑道：“这些小子们还是差点儿火候，要是让他们看看你当初对抗生存的风采，看他们还有没有脸抱怨。” 凌城燕挑眉看他：“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 许东哈哈一笑，道：“也不是激将，这不是想着让你立立威，好好震慑震慑那群臭小子嘛！” 凌城燕淡淡道：“立威，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在这一时。” 两个人从驻地走出来，来到一处高地，凌城燕举起望远镜查看战士们回来的方向，半天，才在对面一座山头上看到三个人，互相搀扶着，慢慢下坡。 凌城燕眉头微微一皱：“没带随身急救包吗？” 许东愣了一下，道：“带了，不过，比较简单，只有一卷绷带和一颗蛇药。” 凌城燕直接从高地跳下去，快步走回驻地，找到驻地的军医，借了一个医药箱，背着就往外走。 许东赶紧跟上，可明明看着凌城燕没有跑，只是快步走，他却越落越远，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跃下公路，直接穿入一片密集的山林，看不见了。 许东只能站在公路边叹气：这位是真的厉害！ 转念想到，这样一颗明珠当初还是他第一个慧眼发现，并助了一把力的，又不由有些自得——对方是千里马，他勉强也算一伯乐吧。 凌城燕的行进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时，就迎面遇上了刚才看到的三名战士。 三人中，只有一个人是完好的，一个手臂受伤，还有一个明显是中了毒，呈现半昏迷状态，被战友背在身上，艰难地往回走。 凌城燕迎上去，将人扶着放在地上，询问情况得知，这位被不知名的蛇咬了，伤口上了蛇药，却仍旧毒素蔓延昏迷。 “连长，得赶紧送医院……”同行的战友恳求道。 凌城燕抬手止住他的话，直接撕开伤者的裤腿，露出来的半个小腿已经肿了起来，伤口周围皮肤呈黑紫色，两个蛇牙血洞很明显。 凌城燕直接取出自己随身带的匕首，划开毒蛇咬伤处，随着刀刃隔开皮肤，紫黑色的血液涌了出来。 伤者吃痛，低低地叫了一声，睁开眼睛。 “按住他。”凌城燕低声吩咐，让另外两人按住伤者，她的手指飞快地点了其膝上几个穴位后，又双手握住伤者的腿，沿着血脉向下，逼出毒血…… 两三分钟后，排出的毒血颜色越来越鲜亮，基本呈现正常的红色，伤者的小腿青黑色也基本褪去，凌城燕才住手。 “解开绷带。”凌城燕吩咐。 “连长……”背负伤员的战士有些担心。 凌城燕挥手：“必须解开绷带让血脉流通，否则他的腿就废了。” 说话间，她麻利地从急救箱中取出蛇毒血清，用注射器给伤者注射解毒。 拔下针，她又亲自把绷带给伤者扎好，这一次，扎在膝下的位置。 弄完这些，凌城燕抓住伤者的一条胳膊，轻松将人背在身上，抬脚就走，余下两人连忙背上急救箱，跟在后边。 凌城燕虽然背着一个人，脚程却不慢，把另外两人渐渐甩在身后。 许东已经带人来到了马路边，凌城燕背着人一出现，立刻就有人接了伤者，用担架抬起送到医务室。 凌城燕说明处置情况，军医立刻挂上吊瓶为伤者输液，又配了一支蛇毒血清。 挂上液体后，军医又进一步用消毒水给伤者清洗伤口，进行创口包扎。 这时候，腿上扎的绷带也被去掉了。 等后边两名战士到达，连通手臂受伤的那位一起，用车送到最近的驻地医院去，接受进一步治疗。 医院里医生了解情况，检查了伤口后表示，解毒及时，处置得当，已无生命危险，只需要住院治疗几日，待毒素彻底清楚，人就能出院了。 经过一番治疗，被毒蛇咬伤的战士也醒了过来。手臂受伤的战友就在他旁边的床上接受治疗，见他醒来，连忙过来询问。 “我没死？”毒蛇咬伤的战士还有些懵。 “你当然没死，好着呢，医生说住几天院，清清毒素，就仍旧是一条好汉。”战友看他清醒，也禁不住为他高兴，甚至开起了小玩笑。 “我好像见到了……咱们连长？” “可不，亏了连长赶过去救你，要不然我俩的体力，背着你赶回驻地，说不定就来不及了……”手臂受伤的战士有些后怕。 若不是连长及时赶到，即便战友的命救下，说不定腿也废了。他简直不敢想，会是什么结果。 “得亏了连长啊。” 躺在床上的伤者默然半晌，轻轻地点了点头。 －－－－－－题外话－－－－－－ 写完这一章后，查资料发现有不合理处，又做了修改……耽搁了。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生的，七日对抗 凌城燕已经回到了驻地，其他参加训练的战士也陆续赶回驻地，也有几名战士有刮擦、甚至树枝、草叶的割伤，却都不严重，交给驻地军医处置一下就可以了。 让战士们处理伤口、休整，凌城燕则把带队的两名副连长和三名排长召集到一起，开会总结训练的经验和教训。 凌城燕听取几人的总结之后，做简短发言：“战士们都很不错，但也有几点不足。第一是自救和互救的知识不足；第二是配备的医疗包太简陋……这些事情，我有责任，我回去就和领导们汇报，争取尽快解决。”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哪怕允许训练、演习中的正常减员，但凌城燕不希望看到，战士们在战场以外的地方牺牲。 训练出骁勇善战的兵，同时尽力避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和牺牲，是她这个连长的职责。 休整一日，隔天一早，凌城燕带着许东赶到了驻地医院。 凌城燕和许东走进病房，胳膊受伤的那位正扶着战友在病房里活动：“你的腿要尽快恢复，我可是听说了，咱们还有淘汰率，进入连队三个月，不能适应的要被退回原部队。” 凌城燕回头看了许东一眼，许东忍着笑咳嗽一声，那边了两个人停住脚步，转头看过来，见是两人，都有些尴尬。 “连长，教导员。” 凌城燕点点头，走过去询问病情。 “已经能够下床走动，腿上的肿基本消了，伤口也挺好，医生说已经开始愈合了……”胳膊受伤的战士替战友回答。 “李明，你的伤怎么样了？”凌城燕问他。 李明显然没想到连长能够知道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才咧着嘴憨笑道：“我的胳膊就是划了一下，皮肉伤，没大碍。” 凌城燕道：“以后训练一定注意，尽量避免受伤。要知道，避免受伤才能保持战斗力。” 被毒蛇咬伤的战士叫冯建设，与李明之前是一个连队选拔进来的。 凌城燕关心两句后，换成许东开口，“你们两个受伤，不能和同志们一起过节，连长特意带了月饼和苹果来，陪你们过节。” 两人很感动，许东又勉力了几句，还拿了水果刀让凌城燕给两人削了苹果…… 慰问结束，两人从医院出来，凌城燕回头看许东。 许东摸摸自己的脸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凌城燕摇头，道：“我今日发现，你真是天生做教导员的人才。” 许东嘿嘿笑：“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连队里中秋节过得也挺温馨的，大家坐一起吃的晚饭，特意加了几个肉菜，一桌还有一条大鲤鱼，又有月饼、苹果等应节食物，吃过晚饭后，还搞了个小型的联欢会，唱歌的、吹口哨的，还有表演拳术的……热热闹闹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散了。 第二天，睁开眼还是严苛的近乎残酷的训练。 凌城燕已经申请下来更完善的急救包，包括伤药、蛇药、止血绷带等等，增加了几项急救药物。 然后，在训练场集合后，就看见前头摆了几个大筐，筐上都盖着盖子。 就有人猜测，难道过节还没完？这是要给大伙儿发苹果吃吗？ 这筐确实是果园里装水果的柳条筐子，但今日他们显然猜错了，因为整队完毕，点名报数之后，又走上来一个人，穿着便装，都不是部队的人。 正在众人疑惑之时，凌城燕上前说明：“前几天有战士在训练中被毒蛇咬伤，差点儿造成重大后果。鉴于此次教训，今日特别聘请了老师过来教大家认识本地常见的蛇类，以及正确驱赶蛇虫，避免咬伤的方法……” 凌城燕剪短介绍几句，请来的抓蛇老师就开始教学。打开一个筐的盖子，抓蛇老师的手飞快地探进去，又飞快地缩了回来，他的手中多了一条两三尺长的，土黄色黑花长蛇。 队伍里很有些变了脸色的，尽管许多农村孩子小时候无师自通就敢抓蛇、玩蛇，但也有很多人没接触过，甚至惧怕这种爬行类动物，何况，还可能是毒蛇，咬到是有可能致命的。 “这一条，就是本地最常见的一种毒蛇，是蝮蛇的一种……”捉蛇师傅讲解，一只手捏着蛇头下七寸位置，脸色平静，动作从容，甚至捏开毒蛇的嘴巴给众人看毒蛇的牙齿构造…… 随着讲解，众人心里的恐惧略缓和了点儿，等捉蛇师傅将常见的蛇都拿出来展示了一番，众人心中的恐惧也褪去大半。 接下来就是用无毒蛇学习驱蛇、捉蛇。无毒蛇练习熟悉后，再换成毒蛇…… 学习驱蛇捉蛇的同时，战士们也了解到，本地蛇类不算多，毒蛇更是稀少，基本只有一种蝮蛇……所以，以后野外训练，每个小队会配备一支抗毒血清，万一有人再被毒蛇咬伤，也可以及时注射，第一时间解毒，最大可能地挽救战士的性命安全。 过完八月十五，天气越发寒凉，特别是一场连绵了两天的秋雨之后，山里的温度骤然降低，队员们换上了秋装，秋裤和秋衣也安排上。 一周后，受伤的李明、冯建设伤愈出院，回归队伍。 战友们顾不上给他们庆祝出院，就被再一次丢进更深的山林里，开始了集训期最严苛的训练：七日对抗生存训练。 三个排，作参加对抗的三方，最后以成功归队的人数记分，人多的一方获胜。 凌城燕和两位副连长分别跟着一个排行动，随即分配，凌城燕分到了一排，排长耿伟，成员有受伤二人组，还有凌城燕曾经带过的汽车兵张万祥和庞安邦、林一城。 凌城燕三人跟着队伍行动，却并不与他们共同行动，而且，他们随身带着足够维持的食品和齐全的辅助工具。 凌城燕远远地坠在后边，看见一排战士们分工还算合理，沿途行军时很细心地注意到了山上几片收获过的红薯地，找了一番后，每个人的背包里都多了好几块地瓜。 又有人在山上发现了板栗树和柿子树，柿子还很涩口，没人喜欢。板栗则不同，脆嫩甘甜，颇有些美味。 第三天一早，山里下起了雨，众人冒雨前进，却意外迷失了方向，走了几十公里的无用路，雨停了发现错误又及时纠正，回到了正常的方向来，前后相加，耽搁了一天半的时间。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返程、身世 凌城燕看着一队人矫正了路线后，精神状态和体力都还好，行进速度甚至有所加快，暗暗点了点头。 虽然仍旧有许多不足，但总得来说还是不错的。 她没有跟下去，而是先一步赶到前方，在一个隐藏的物资点停下等人。 这个隐藏物资点更隐秘，已经不是疑似墨迹沾染的黑点儿，而是标注了地名——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瀑布标注了名称，在简图上，本来就不正常。 此处是经过考察选定的，有洁净的山泉水源，崖壁上有一大块凸出的岩石，可以遮风避雨，再就是，溪流边生长着不少野果树，核桃、秋梨，甚至还有好几棵海棠树，十月初，各色果实都已经成熟，能够很好的解决食材问题。 当然，定为补给点，此处也放置了一些物资，包括压缩饼干和一些急救药品等。 没让凌城燕失望，小队人马天黑下来时赶到了这里。老远就闻到了肉香和鱼香，这些人还很警惕地侦察了一番，才发现，只有一个人，还是一个他们没想到的人——凌连长。 “连长。” 一群人来到凌城燕面前，凌城燕的目光在诸人身上扫过，能看出来，有几个人受了小伤，但都没有妨碍行动。 “不错。”凌城燕笑眯眯地肯定，招呼众人过来吃东西。 队伍里刚选进来的还有些拘束，几个汽车连的老兵却熟稔亲切，听到凌城燕招呼，立刻放松下来，笑嘻嘻围上来，又拉着刚刚熟悉起来的新战友上前。 很快，众人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鱼和野兔、野鸡，还有用野鸡和松蘑炖的汤。虽说条件有限，凌城燕的厨艺也一般，但在野外跋涉几天，能吃口热饭都让人无比感动了，何况有肉有鱼？ 凌城燕看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吴青云，笑着递过去半条烤鱼，问：“有什么事？” 吴青云抬头看一眼，抿了抿唇角，到底还是问出来：“连长，咱们生火没事吗？会不会暴露目标？” 凌城燕就示意他看地上的生火灶：“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烟和火光吗？” 吴青云怔了怔，摇头道：“没有。” “这是无烟灶。”凌城燕又指了指头顶上遮蔽的岩石，“即便有一点烟雾，这岩石也能遮蔽，远处是看不见的。” 吴青云问出来之后，其他人也都安静听着，听到这里，众人也纷纷开始关注地上的灶火，还有人特意跑出去一段距离，再回头观察，果然没有火光和烟雾。 “连长，你这个无烟灶好像跟我们学的不太一样……”有人道。 凌城燕微哂，“确实不一样。想学吗？” “想学！”几乎所有人的人齐声应答。 凌城燕：“等对抗结束吧。” 众人叹气。 这就意味着，后边几天，他们还得喝冷水、吃冷饭了。 凌城燕没再多说，看着他们吃喝休息，却没有忘记分组警戒，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等众人吃饱喝足，更换了一班警戒岗哨后，众人很快依靠在崖壁下沉沉睡去，凌城燕背起自己的背包，悄悄地离开了。 等警戒岗哨再次轮替，才有人发现连长不见了。 众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突然有人小声嘀咕：“这要是敌方……” 话没说完，却让众人脊背一寒。 若是敌方，摸到驻地他们还无知无觉，岂不是只有任人屠戮的份儿？ 再一次，认识到连长的恐怖！ 凌城燕和两名副连长会合，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满意’二字，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新的特勤连战力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当然，不足还是有的，进步的空间也很大，那是他们接下来的任务。 终于，特勤连的特训结束，当爬上连队的军用卡车，一个个没了来时的活泼热闹，反而沉默、稳重了许多。 凌城燕坐在吉普车后座上，对两名副连长和许东道：“训练量有些大，回去后想办法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条件，要吃饱吃好，体能才能跟得上。” 两个副连长哈哈笑着看向许东，后勤这一块主要还是教导员负责。 开车的许东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挥了挥道：“保证完成任务，领导们尽管放心。” 回到大院，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洗衣服，休整。 凌城燕四人则去了工地。 一个月过去，备料早已经完成，行政楼和营房楼的地基也挖好了，正在铺设钢筋灌注混凝土。 凌城燕瞅了一圈，很快看到带着人筛沙子的王连起。 王连起也看到了他们，却明智地没有上前，只看着县建筑公司的负责人走过来招呼。 从工地回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却没有看见王连生，倒是孩子们都在，郑小田带着七百也来了，正在厨房忙碌。 见凌城燕回来，郑小田连忙盛了一碗汤给她，又拎出一大壶开水来：“老四说单位上有重要的接待任务，说是港城那边回来的大老板，他这几天忙，不能按时回家照顾孩子们，让我过来看着些。” 看凌城燕拎着热水进屋，她跟过去，站在门口道：“其实，红苓和小雨两个挺利落的，我过来也主要是她们俩忙乎，我也就看顾着些。” 凌城燕飞快地洗了脸，顺手就把利落的短发洗了一下，一边擦着水，一边道：“你能过来看顾着，我们才放心。” 说着，招呼孩子们，把从山区带回来的栗子、核桃等物拿出来，让他们自己分。 小雨看见这些很是欢喜：“这东西炒着吃好吃，我会炒。” 恰好周六，第二天不用早起，吃过饭几个孩子就拿了栗子和核桃去炒。 凌城燕不管这些小事，由着她们折腾去，过了一阵子，还真端了一些炒好的栗子送上来。 晚饭前，小七百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头也足，伸出小胖手抓了一颗栗子就往嘴里送。 带着壳，反而不怕孩子卡着，郑小田由着小七百啃得口水淋漓的，只给他擦口水，却不制止他啃栗子壳。 她剥了一颗栗子仁递给凌城燕，低声道：“小雨家里看来也是山区。” 平原地区种果树的少，种的最多就是枣树，偶尔有人在房前屋后种一棵桃树、杏树什么的，栗子树和核桃树这些，还是山区多。 －－－－－－题外话－－－－－－ 今天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只码了一章。 好点儿，再努力。 7017k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接待任务 对于小雨的身世籍贯，凌城燕自然是了解的，只不过从未对人说过罢了。 听二堂嫂郑小田这般说，她也只是一笑，郑小田是个机敏的，也没再多问，笑着转了话题。 王连生第一次晚归，晚上将近九点才到家，进门，身上带了些酒气。 大孩子们已经被打发回屋睡觉，小石头也被哄睡了，凌城燕听到动静出门，恰看到王连生把自行车停在门廊里，转身去关门。 看他动作还算稳当，神志也清醒，凌城燕就觉得他没有喝多，却还是问道：“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王连生心情很好，满脸带笑地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倒杯水就行。” 一边说着，脚底下竟然踉跄了一步。 凌城燕伸手将他扶住，看他脸上过分灿烂的笑容，这才后知后觉他喝的有点儿喝高了。 将人引到院中小桌旁坐了，回身去伙房里倒了杯水端给他，看着他一口气喝了，又倒了一杯回来，放在桌上。 转身把封好的炉子捅开，又烧了一壶水。 “你来，我给你说。”王连生一脸笑地招呼凌城燕在桌旁坐了，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干啥了？嗯，对，就是港城回来的一个老华侨，之前一直在米国的……” 凌城燕出长途去过东南沿海，又因为批货与东南沿海有些联系，听多了港城的传说——销金窟、人间天堂等等诸般美名无数，令无数国人心向往之。 大米国同样如此，这两年有不少人想法子出国，去大洋彼岸追求那片虚无的繁华。 但凌城燕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准确说是间接接触到，来自米国和港城的人，心中不免好奇。 特别是，能让机关人员专程接待的，凌城燕猜测，对方除了回国华侨，是否还有其他的身份？ 就听王连生笑眯眯道：“据说，这位连先生是大富豪，而且是爱国人士，此次回来，想在国内投资建设……” 说到这里，王连生顿住，端起水杯来喝水。 凌城燕看着他放下水杯，问了一句：“还要吗？” 王连生笑着摆摆手，道：“之前，总说奢靡，今日见了，才知道，书中所说太肤浅了。老先生还好，跟随他来的孙辈特别讲究，喝的水都是专程运过来的。” 凌城燕笑着摇头：“咱们这里的自来水是不太好喝。不过，前些日子在山区集训，山泉水却是不错的。” “不，不行，他们说没经过化验的水，都不敢喝。”王连生叹息着摇头，没有明显的羡慕，也没有明显的厌恶，只是单纯觉得新鲜说给凌城燕听。 凌城燕看他酒意上来，有些困了，起身拎了热水来，给他兑了，让他洗脸洗手，又拿了拖鞋冲了脚，这才带着人一起进屋休息。 第二天早上凌城燕醒来，王连生早起了。 凌城燕出门就看见他蹲在水龙头前洗衣服，洗的是他前天晚上穿的衣服。 “怎么不多睡会儿？”凌城燕打着哈欠问，“酒醒了，没再难受吧？” “没事。”王连生有些腼腆地笑着摇头，又道，“昨晚人多，一不小心多喝了两盅……” 凌城燕对男人喝酒并不怎么反感，大概因为前世的父兄都是善饮之人。 王连生见她不作声，有些急了，连忙道：“你别生气，我以后不喝酒了……” 凌城燕却突然展颜一笑，道：“你喝了酒耍酒疯，你知道吗？” “啊？”王连生有些愣，随即道，“真的吗？我，我做什么了？” 凌城燕却笑着摇头不语，去厨房拿了暖瓶和篮子出门：“不用做饭了，今早吃油条豆浆，我去买。” 一整天，王连生都在努力回忆，昨晚醉酒后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不应该的话，可凭他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 他懊恼地拍了自己额头两下，拿了包准备早点儿下班回家，买点儿好菜，将功补过。 却不想，临出门，又被领导叫住：“王科长，你等一下，今晚接待组准备电影，邀请尊贵的客人们观影，我看你昨晚与连老先生谈的挺投机，今晚你也来吧。” 王连生连忙上前解释：“领导，我爱人出差了，孩子们没人照看……你看能不能再找其他同志……” “小王同志。”有人叫他，口音有些特别。 领导和王连生一起回头，就看见穿着大红连衣裙的高挑女子漫步走来，笑靥如花道：“王连生同志吧？我是珍妮，我是替老爷子来传话的，邀请王同志今晚共进晚餐，然后一起观影，老爷子说，王同志虽然年纪小，但学识渊博、谈吐有趣，是他的忘年之交呀！” 领导很是高兴，回头向王连生打个眼色，抢在王连生前头答应道：“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们王科长一会儿就去……” “既然王科长答允邀请，那就不必耽搁了，我开了车过来的，正好载王先生过去。”珍妮笑的一脸妩媚，眼神中却透着傲然和疏离。 领导直接推了王连生一把：“好，那就让珍妮小姐受累了。” 又朝着回头的王连生又是瞪眼睛又是使眼色的，看着人走了，这才笑眯眯转回去。 有说得上话的就好哇，有说得上话的，就说明老华侨的投资有门儿了，只要把老华侨的这一笔投资拉过来，他们可就大大的露脸了。 凌城燕不出车了，不出外训练，下班时间也比较准了。 先去接了王文璋小朋友，再回到家，红苓已经快把饭做好了。 凌城燕四下里看一眼，没看见王连生的自行车，就问了一句：“你四叔还没回来？” 红苓摇头：“还没呢，可能有事情耽搁了吧。” 自从红苓来到四叔家，四叔基本都能按时下班回家，昨晚那是特殊情况。 凌城燕已经给王文璋小朋友倒了杯水，让他坐在板凳上喝，一边挽袖子进厨房，一边道：“你别抢着做这些，尽量抓紧时间多学习，还有几个月就要考试了，争取抓住这次机会。” 红苓笑着摇头，一边把菜从锅里铲出来，一边道：“我看了半下晌书，看得头晕了，做做饭也正好放松了，四婶别替我担心。” －－－－－－题外话－－－－－－ 第一更，第二更要零点后了，明天看吧。 7017k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外国娘们儿 凌城燕也笑，接过手去拿碗盛汤，又抢着把锅碗刷洗了：“行了，就剩下摆饭的活儿了，你去洗洗手，换一下衣裳，赶紧吃饭去上课，不用等他们了。” 红苓也不推辞，洗把手先给自己盛了饭吃，匆匆吃完，换一件干净衣服就出门上学去了。 差不多红苓出门，小雨才带着几个小的回来，双方在大门口打个招呼。 凌城燕已经把饭摆好，招呼小雨带着几个小的吃饭，她骑了自己的自行车去了机关大院，都不用进去找，传达室的人就给凌城燕说了，王科长坐华侨的小轿车走了。有接待任务。 凌城燕也不多说，打声招呼就走。 遥遥地听到传达室门口两人对话：“那外国娘们开车接的王科长，会不会有啥事儿啊……” “嘿，难说啊，王科长小伙儿长的排场，在咱们大院也算头一份儿了。” “人家还有文化，好像还会说啥鹰……国语呢……” 两人嘀咕着进了屋，声音也听不到了。 凌城燕抿了抿嘴，撑着自行车的脚一蹬，骑着车子回了家。 这天晚上，王连生回来的更晚了点儿，到家时快十点了，不仅孩子们，凌城燕也睡下了。 王连生进门，尽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惊醒了凌城燕。 他在外边洗漱了进屋，灯啪地一下被拉开，突然出现的强烈光线，让王连生下意识地抬胳膊挡住了眼睛。 凌城燕坐在床上，看着动作敏捷，脸色如常的王连生，淡淡道：“没喝酒？” “没，没喝。”王连生连忙道，“今晚是观影招待会，就是在小礼堂里看了场电影。” 凌城燕掩着口打个哈欠：“没喝酒就好，睡吧。” 说完伸手把石头蹬开的被子拉拉，又躺下睡了。 王连生连忙答应着，脱鞋钻进被窝，看凌城燕朝里躺下，自己伸手拉熄了电灯。 黑暗中，他默默躺了几秒钟，还是开口道：“我原本想着下班就回家的，临下班被领导拦住，连老先生也打发人说想再见见我……” “……”凌城燕没有动静。 王连生也不知道妻子是睡着了，还是不想搭理他。 默了默，又道：“我想着打个电话，没来得及。你，别生气。” 凌城燕翻个身，黑暗中看着对方，道：“你不用解释。借口，在我这儿没用。” “……”王连生突然就词穷了。 凌城燕说完，转身回头闭上眼睛睡觉，不再理会男人是否纠结难眠。 第二天早上，照旧王连生早起，凌城燕起床出门，他就笑着招呼：“我买了糖油饼，还有你爱喝的淡豆浆，还有你爱吃的芫荽根。” 凌城燕看他已经洗漱过，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只是眼底的青黑，遮不住。 她抿抿嘴，走进伙房，拿了几个鸡蛋煮在锅里，又把前天晚上剩的饼子、馒头掰了，放在门口的铁盆里，倒一点热水，加一点她自己做的干肉碎，招呼大黄吃早饭。 大黄走过来蹭蹭她的手，低头吃饭。 王连生倒了豆浆，拿了糖油饼，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也不催促，片刻道：“大黄八岁了，也老了。” 凌城燕摸摸大黄的狗头，道：“好好养着，狗儿能活十五岁呢。” 王连生点头：“待会儿我去买些大骨头。” 说着，又补了一句：“我连续两天加班了，今天申请了一天休息。” 凌城燕看他一眼，笑道：“你休班，正好帮红苓找一找不足和薄弱点，再给她补一补课。” 小雨上了中学后，成绩稳步上升，如今已经稳定在班级前五名之内。小杏基本每次都能考双百，偶尔粗心大意丢个一两分，基本不用爸妈操心成绩。红兵成绩略差点儿，却也进了班级前十五名，成绩也有了进步……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红苓了，基础太薄弱，脑子又不如小雨聪慧，短期内想补课考护士班，还是有些吃力。 红苓是他侄女，王连生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答应着道：“红苓主要是基础太薄弱……我帮她补一补，争取让她一次考上。” 凌城燕吃过早饭，匆匆去了训练场。 等她上完早操回来，小雨带着小杏、红兵出了门，红苓则去送王文璋小朋友上学。 王连生见她折回来，问：“再吃点儿吧？” 凌城燕洗把脸，又要了半碗豆浆喝了，看煮鸡蛋还有两个，用热水烫了一下，招呼王连生坐下：“你眼底的青色太重，我给你滚滚。” “别浪费鸡蛋……”话没说完，凌城燕拿着带壳鸡蛋怼到了他的脸上。 王连生：“……” 红苓抿嘴一笑，拉着王文璋小朋友匆匆出了门。 今天训练任务不重，凌城燕中午回来的早了些。 王连生已经买了菜回来，凌城燕一进门就闻到了炖骨头的香味儿。 “我特意买了排骨，多要了软骨，你尝尝烂乎没。”王连生说着，用小碗盛一块递给凌城燕。 凌城燕接过来咬了一口：“嗯，还稍稍欠点儿火。” 说着，把剩下的脆骨丢给朝她摇尾巴的大黄。 王连生看着笑：“这脆骨，你闺女最爱吃了，让她看见……” 凌城燕横他一眼：“最稀罕大黄的是谁，你不知道？” 好几次吃肉，小杏自己不舍得吃，偷偷留下来给大黄，她不信他没看见过。 王连生也笑，心里盘算着，得想个办法，总是让孩子从嘴里省下肉来喂狗也不是个事儿。毕竟，家里条件还没好到顿顿吃肉的地步，难得吃回肉，孩子还舍不得吃……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时间长了别营养不良了。 “我听说百货大楼里来了呢子大衣，去给你买一件。你的大衣穿了好几年，袖口和领口磨得不像样了，该换一件了。” 王连生连忙笑道：“行，待会儿吃饱饭就去，正好不耽误你下午上班。” 往年，凌城燕没怎么上心王连生的穿戴，也就给孩子们买的多。 今天偶然间听通讯连的两个女兵说起，她倒是动了心。 毕竟是参与接待任务，衣着上不说多华贵，怎么也得体面，这不仅仅是个人的脸面，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国家呢。 －－－－－－题外话－－－－－－ 第二章。 7017k 第一百八十九章 疏淡清朗的眉眼 有一段时间没来百货大楼了，凌城燕发现有了不少的变化，各个柜台的货品齐全丰富了许多，副食品很充足，布匹和成衣柜台上更是变化显著，布匹花色品种丰富了不少，成衣也多了，女式服装自不必说，连男式服装这边，也多了几款新样式，有时髦的夹克装，也有更正式些的西服领外套，还分长短款的。 “买个短的就行。”王连生看着标价有些咋舌。 短款的呢料大衣都要一百二十多块了。长款的要一百九十五元，将近二百块钱，快要他三个月的工资了。 之前，凌城燕在汽车连是副连级待遇，但出车补助高，一个月能拿到一百好几；如今进了特勤连，级别提高了，但没了出车补助，每个月拿到手的补贴反而少了许多。 他们家孩子又多，花费也多……王连生不舍得给自己花二百块买件衣服。 凌城燕却不管，让售货员把长短款都拿下来给王连生试，甚至把土黄色的呢料夹克也拿过来，给王连生试穿一下。 中午时分，百货大楼里顾客不是太多，服装组两名售货员和旁边布匹组、针织组的售货员都凑过来看，还有个年纪稍大的大姐很直接地夸上了：“这位同志长得好，穿哪一件都好看。” 几个年轻的售货员则窃窃私语：“很像《追捕》上的那个男演员啊。” “嗯嗯，这件夹克穿他身上……可真好看。” “你们几个可中了哈，没看人家媳妇儿跟着嘛！”一个老大姐过来，警告一句，几个年轻售货员就羞愧地红着脸低着头散去了。 凌城燕耳力好，把几人的私语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淡淡地瞥了王连生一眼，心里道，这位确实不太像老王家出来的，是比那几个獐头鼠目的兄弟姐妹齐整些。 王连生已经脱下试穿的夹克衫，笑着征求凌城燕的意见：“其实我那件大衣还能穿……” 最便宜的一件短大衣都要一百二呢，他很有些舍不得。“有这钱，还不如给你和孩子们买几件衣服，你看旁边那件格子呢大衣不错，你试试？” 凌城燕回过神，看一眼那棕粉色格子大衣，微微蹙眉：“好看吗？” 她更习惯穿素色净面衣服，哪怕是在大齐时，也多是黑、蓝等素净端庄的颜色。格子，还带了些粉色的，偏活泼了，她从没想着尝试。 王连生见她没有太明显的反感，连忙道：“好看，你皮肤白，穿这颜色肯定好看。” 说着，招手让售货员把那件格子呢的女式大衣取下来，比在凌城燕身上，让她照镜子看。 凌城燕本就不胖，气质不同之后，身形越发挺拔，气质偏清冷系，这个格子呢虽说带了抹粉红色，却不显得浮躁，也不过分娇艳，端庄中多了一点点温暖的柔色，竟意外的……不难看。 凌城燕瞅了两眼，很果断地对售货员道：“开票吧。” 售货员有些懵，指了指她手中的格子大衣，又指了指几件男式冬装，凌城燕点了点头，售货员立刻高兴地答应着，手中的笔刷刷刷地写下一溜儿商品…… 王连生一看她把三件男式冬装都开了，连忙道：“不用，不用这么多！这两件就是长短款的区别，不用都买……” 凌城燕看他一眼，点头道：“那就买长款和夹克吧。” 陈述句，没有商量的意思。 王连生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没要短款大衣，凌城燕却转到旁边，又要了两件衬衣……至于毛衣，柜台上只有几种不太多的羊毛线，她想了一下，买了两斤藏蓝色的羊毛线，又买了几斤大红、桃红、宝蓝的半毛毛线，藏蓝的给王连生，剩下的是给孩子们的。 郑小田除了看店就是看孩子，之前是针线不离手，在惠城住了一段时间后，也学会了织毛衣，日常毛线不离手的。 凌城燕买了这许多毛线，少不得要拜托二堂嫂受累帮着织成毛衣毛裤，嗯，也可以让二嫂帮着问问，找个手艺好的帮忙织一下，她付手工费就好了。 连衣服带毛线装了几个大兜，王连生看着妻子眼睛不眨地花出去好几百，暗暗咋舌的同时，也有些疑惑：他们家到底存了多少钱？妻子这一趟是不是把家底给掏空了？ 也是巧了，两人前一天买了冬装，夜里就又下了一场雨，早上王连生起床，一出门就被冻得又缩了回来。 找了一件羊毛背心穿上，这才重新出门去伙房做饭。 凌城燕就拿了那件夹克给他：“待会儿上班穿上这件衣服吧。” 王连生还有些不舍得：“还不太冷……” 凌城燕道：“昨晚听天气预报，有寒流呢，穿上吧，乍一冷不禁冻。” 说着，她自己找了一件军用绒衣穿上。 穿好衣服，凌城燕瞅一眼衣橱中挂着的格子大衣，轻轻摇了摇头：她日常都是穿军装的，这件大衣买回来，恐怕也穿不了几回。 她也没想到，穿上这件衣服的机会，那么快到来。 王连生这一天穿了新夹克，里边是新衬衣，本来就长的出色，被新衣服一衬，更加精神了，将近而立之年的人，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连老爷子一下车，目光就忽略掉几个迎上来的人，落在了偏后的王连生身上。 这略显疏淡却分外清朗的眉眼太熟悉了，像极了他记忆中的某个人。 “连老先生。”对面的人热情地招呼，同时伸出双手。 连老爷子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和这几位握手寒暄，带着矜持地笑重新登车，小轿车跟在两辆吉普车后边，驶出了惠城。 凌城燕中午训练完回到大院，家属院办公室的刘彩霞刘大姐就跑过来告诉她，她们家王科长打电话‘请假’，说是陪老华侨下乡考察了，中午不回家了。 刘彩霞说完，笑着和凌城燕逗趣：“王科长真是模范好军属，凌连长教导有方啊。” 凌城燕笑：“多谢嫂子夸奖，等他回家，我一定告诉他。” 王连生不回家，凌城燕就去食堂打了几份菜，回到家，红苓热了馒头，煮了稀饭，立刻就能吃饭。 小杏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吃一口道：“不如爸爸做的好吃，太甜了。” －－－－－－题外话－－－－－－ 下雨关窗，不小心抻着了……码字晚了，又没赶上零点。泪目…… 7017k 第一百九十章 肴兔，烫壶酒 凌城燕摸摸小丫头黑亮了不少的头发，笑道：“你爸爸今天有工作，等他哪天有空，让他再给你们做。” 红苓和小雨对视一眼，抿嘴笑道：“四叔做菜的手艺是真的好。” 凌城燕给她夹了一块排骨笑道：“行，要是你四叔知道，他一顿饭不回家，能收获这么多夸奖，指定得尾巴翘上天了。” 孩子们都笑起来，红兵和小石头更是嘎嘎嘎地笑的打跌，手拍着腿仰着头笑的惊天动地。 他们不知道，此时的王连生正满心惊异，因为连老先生所谓的考察，竟然去了富城县泰平公社，甚至开着车从南里大队后边绕了一圈。 王连生被连老先生请到了他的车上，就坐在连老先生身边。 连老先生倒是没有说什么，但王连生却敏锐地察觉到连老先生情绪不太对，特别是到了泰平公社之后，脸色越发紧绷，即便情绪控制得好，眼圈儿却是微微泛红，眼镜片也遮不住，眼底微微闪动的泪光。 王连生心中蹊跷：连老先生祖籍东省不错，但年轻时就离开外出求学，从此并未归乡，关键是，连家祖籍并非富城县，甚至都不是惠城区的，而是东部半岛人士，若说乡愁，不应该对泰平公社有这么大情绪波动吧？ 他心里一直琢磨，也没能想明白，是什么事情让连老爷子特意转到南里大队这一片穷困乡村里来，还这般激动难以的？ 王连生看车上放着连老爷子的水杯，想了想，端起来递过去：“老先生，喝口水润一润口吧。” 连老先生目光回转，落在王连生身上，眼底有隐藏不及的厉色。 王连生下意识想要回避，却到底稳住了，手又往前递了递，又说了一遍：“我们这边秋日干燥，您喝一点水润润口。” 连老爷子眨了眨眼，眼底厉色隐去，换上一片平和淡然，甚至嘴角牵起一抹温和的笑来，伸手接了水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叹息道：“漂泊三十余载，再次踏上乡土，老朽有些失态，王科长见笑了。” 王连生温和地笑笑，道：“以后方便了，老爷子想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保重身体。” 连老爷子含笑点头，又抿了一口水，突然道：“听口音，王科长是本地人吧？” 王连生道：“就是这泰平公社的。” 连老爷子哦了一声，似乎很感兴趣：“没想到，走到了王科长的家门口啊，家里二老可好？贵庚几何呀？” 王连生脸上的笑收了收，淡淡道：“挺好的。五十多了。” 简单的话语，完全是因问而答，没有半点儿想要多说的意思。 连老爷子风里雨里经过多少遭的人，又近乎年老成精，看人的眼光更是毒辣异常，一眼就看出王连生怕是和家中父母不和，他眼底的幽深就不免多了一些。 他们没在当地停留，车子绕了一圈之后，就折返回程，在泰平公社相邻的小河公社遇上了乡村集市，人马车辆的有些拥堵，车子停了下来。 后边吉普车上的人下来，想去前头疏通一下道路，连老爷子却已经吩咐前边坐着的珍妮：“我下去看看。” 珍妮立刻答应着，开门下车，拦住走过来的工作人员：“老爷子说要下车走一走，看一看，听听乡音。” 工作人员互相看看，略一犹豫也就答应下来。 感念乡情好哇，感念乡情才有更大的可能回来投资建设，为家乡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嘛。好事儿！ 于是，连老爷子就下了车，也不用其他人，只叫了王连生陪在身边，慢悠悠往集市里边走去。 他们弃车步行，却并不低调，只因为连老先生一身西装风衣，还有礼帽的打扮太过不同，更何况，还有后边跟着的穿着西装套裙，大冷天还露着一双白腿的漂亮女人珍妮呢，一行人走进集市，原本热闹纷杂的人群自动自发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道儿来，并且，纷纷窃窃私语，甚至指指点点。 连老爷子脸上挂着温煦的笑看向人群，城市的变化比较大，已经和他记忆中大为不同了，但乡村里却没有太多变化，特别是人，还有许多穿着黑粗布衣裤，扎着裤脚老式打扮的乡亲，让人心生亲切。 他记得，小时候乡亲们都是这个打扮，冬季穿的大棉裤很宽大，还有黑色的小毡帽…… 前头，有一个支了锅灶卖卤兔肉的摊子，连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深起来，道：“如今还有这种卤兔肉啊，我还记得小时候赶集，家里大人给买，三个铜板一块，香的很，比家里做的好吃。” 陪在他身边的王连生道：“现在卖两毛钱一块，兔腿儿三毛。” 说着，王连生走过去，要了两条兔腿儿，四五块腰肉，用几张黄色的粗纸包了，托着回来：“老爷子，你闻闻是不是这个味儿？” 连老爷子低头闻闻，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个味儿。我家祖父最爱这一口儿，一块腰肉再烫上一壶酒，喝的滋滋儿响。” 一边说，连老爷子一边笑起来，显然是想起了曾经年少时光，无忧无虑的岁月。 王连生也笑，他小时候，集市没有取缔，大伯也爱吃肴兔肉，他跟着两个堂哥疯玩一阵跑回去，大伯会把兔肉扯下来喂到几张小嘴巴里，剩个骨架，慢慢咂摸着滋味儿喝两盅酒。也想连老爷子说的，咂得滋滋儿响。 “咱们带回去，也烫一壶酒。”王连生笑道。 连老爷子看他一眼，点头赞同：“好！吃这个得配老白干儿，才够味儿。” 王连生也笑着点头附和。 两人在前头有说有笑的，后边珍妮与一群干部走在一起，却没什么共同语言。 这拥挤杂乱，在珍妮眼中颇为肮脏的集市，还有那些身上带着补丁，灰头土脸的乡下人，还有路边随便一栓的牛马牲畜，这环境太落后、太肮脏了，让她很有些不适应。 连老爷子兴致这么好，她不好反对，却也悄悄拿了块手帕捂着口鼻，让淡雅的香水味儿遮掩住骡马牛驴的屎尿骚臭气，一边脚下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地面的坑洼，甚至是牲口的排泄物，每走一步，都让她恨不得发疯接下来，连老爷子又买了红彤彤的糖蘸儿，手工做的麦芽糖、芝麻酥条，竟然还让他们遇上了一个卖泥叫叫的手艺人，连老爷子亲手挑了几个泥叫叫，还有泥转转，转身交给王连生：“你请我吃肴肉，我给你买几个小玩意儿，听说你孩子不大，给孩子们带回去玩吧。” 王连生很爽快地接了，“多谢老爷子。” “哎，不用，不用，我都不和你客气。” 集市不大，从头走到尾也没用了半个小时，车子已经绕过来，在集市出口等着了。 这边连着一大片晒场，过完了秋收秋种的晒场空闲下来，只堆了些秸秆草垛，晒场上就被临时征用成了牛马市，一些当地人牵了牛马等牲口在这里售卖。 珍妮赶上来几步，低声提醒：“老爷子，牲畜怕是没检疫过……” 连老爷子没作声，却也没往牛马市那边走，只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就上了车。 三辆车启动开走，集市上的人才似乎脱离了压抑的空气，重新活泛起来，纷纷开始议论，这模样，是什么大干部吧？坐的那小卧车可真高级啊，比县里大干部们坐的都好啊…… 不出意外的，王连生晚饭也没能回家，陪着连老爷子‘烫了一壶酒’。 第二天，连老爷子没再出门，说是前一天累了，要休息两天。 王连生暗暗松了口气，恢复了他按时上下班的生活。 却不想，只隔了一天，领导就找到了王连生，悄悄地询问：“你知不知道连老爷子去了哪里？” 王连生有些懵：“我几次接触，都是和大家一起，并没有私下往来，并不了解他要去哪里。” 领导见他脸色不好看，连忙伸手按住他道：“你别误会，不是说你有什么私下往来，只是，这人在咱们这里，接待好是咱们的份内工作，也不能让人四处乱走不是……毕竟，是米地回来的，还是不能放松警惕那根弦儿……” 后面这一句，是压低了声音附耳说的。 王连生听得这话并不意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也仅是知道该注意些什么而已，连老爷子他是真不熟，去了哪里也他也根本不了解。 有了一次去农场的经历，王连生还是很谨慎地，思忖了一下补充道：“在车上，老人几乎不说话，偶尔说起，也是说离乡久了，特别想念家乡的人和物。这一点上，从老人昨天特意下车赶集，也能看出来。” 领导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看他脸色肃穆，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太过紧张，我也就是找不到人，过来问你一句，想着老人说话是不是透露过一句半句的。既然没有，那就没事儿了，我再让人四下里转转找找。” 王连生见领导转身就走，他想了一下，提醒道：“……要不，给马路上的岗亭打电话问一下，他们在马路上执勤，说不定能看到呢。” 领导眼睛一亮，拍掌道：“嘿，这是个好意见，我这就去打电话。” 说完，又夸赞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灵光。” 说着，匆匆去了。 －－－－－－题外话－－－－－－ 之前发重过一章，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误订了，我补两千字，分两章补。先更两千字，再补一千，仍旧是两千字的价钱。 7017k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年，拉勾 王连生目送着人走远，摇摇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了。 临到下班时分，才听到消息，说连老爷子回来了，说是去寻访他记忆中的一样乡间美食了。 王连生听了也不过只是一笑，就丢到了一边，推了自行车，下班回家了。 前天晚上，小石头可是一再叮嘱他，他要一把弹弓，和班里的赵小强一样的，他们还要比赛弹弓谁更厉害呢。 小杏听见，就跟他要冰车，说是和邢飞和郑林他们约好了，再过半个月，大院旁边的湖面结了冰，他们要去滑冰。 王连生路过国营饭店，恰好看到新卤的鸡杂出锅，热乎乎的堆在一个白色搪瓷托盘里，还冒着热气呢。 孩子们爱吃这东西，好吃还没骨头，王连生下车子买了一斤，看着大师傅又捞出一托盘猪蹄猪尾巴来，也称了些。 家里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一个个的比猫儿都馋，吃肉不带够的，只要有肉菜，就一个个眼睛冒光。 王连生拎了两个纸包，为了保温，还多要了两张包装纸多裹了几层，用力踩着自行车，匆匆往家赶。 一进门，自行车还没停稳，凌城燕就领着小石头从托儿所回来了。 小石头一眼看见王连生，就啪嗒啪嗒跑过来，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腿，养着红扑扑的脸笑嘻嘻看他：“爸爸，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王连生勾着手指刮刮他的小鼻子，笑道：“小馋猫儿，这就闻见香味儿啦。爸爸买了你最爱吃的猪尾巴和你姐姐最爱吃的鸡杂，走，先给你洗手，洗干净手才能吃东西。” 红苓扎着围裙从伙房走出来，笑着道：“四叔，我擀了面，卤子你来烧吧？我烧的不如你烧的好吃。” 王连生连忙笑应着：“行啊。” 又笑着指使人：“城燕，你剥两棵大葱，打上四五个鸡蛋……” 凌城燕应一声，正要进厨房，却听红苓笑道：“剥葱打鸡蛋的活儿，我来就行了，四婶儿你歇一会儿，四叔打卤子快，一会儿小杏他们回来，就能吃饭了。” 厨房的活儿，凌城燕是真不擅长，听了红苓这话，也就不勉强，恰好听到小石头举着小胖手给爸爸擦水，一边说弹弓的事儿，凌城燕眼睛一亮，觉得这活儿她能来。 于是，王连生塞了一截猪尾巴给小石头啃，凌城燕就领着啃猪尾巴的小石头出了门，去院墙外堆的木柴上去找合适的树枝了。 前段时间，不远的村子里砍树，王连生碰巧遇上，买了些树枝回来做柴火。 她记得，其中夹了一些枣树枝。 枣木生长缓慢，质地坚硬密实，耐磨损，颜色漂亮，打磨后手感好，不易折不易裂，很适合制作弹弓支架。 凌城燕眼力好，很快就找到一个合适的枣树枝桠，拎着斧头砍下多余材料，只取了枝桠一段。 小石头看妈妈这么快选好了木头，踮着脚伸手就要来摸，却被凌城燕抬手躲开：“这枝子上有刺，还没打磨，不能碰。” 说着，牵了石头的小手带着他回了院子，用斧头轻巧地打磨一圈，岔口的毛刺和树皮就被清理干净，只剩下一个‘丫’字型的心木。 “拿着，跟我再去找点儿东西。”凌城燕把粗制的弹弓支架递给小石头拿着，牵着他的小手一起出门，去了隔壁大院，直奔汽车连。 汽车连的兵因为经常修理维护车辆，都有攒材料、攒零件的习惯，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材料箱子，装着能用的，或者看上去不能用的零件材料。 汽车的废旧内胎可是上好的橡胶材料，剪成条就是最好的弹弓皮筋，比孩子们常用的自行车内胎或者气门芯儿强得多了。 凌城燕一段时间没过来，就看到一些新面孔，这些人都是她带着那些人去了特勤连后，又补充进来的新兵。 她笑着和老兵们打着招呼：“你们谁哪里有旧内胎？不用整的，我就用两条皮子……” “凌连长，看看我这个咋样，能用不？”一排的大刘笑着招呼。 凌城燕没客气，接过来，直接剪了两条弹弓皮筋，自己用手试了试，想了一下，又拿其中一根给王文璋小朋友试。 王文璋看妈妈扯着两根还拉得很轻松，很不在意地扯着一根皮筋儿用力拉，结果，力气小没怎么拉开不说，一只手还脱了，皮筋儿回缩，打在了另一只手上，疼！ 他哇地一声哭了。 凌城燕看得好笑，又心疼，连忙接了皮筋儿，拉起他的小手来看，就看白胖白胖的小爪子上多了一条红印子。还好，因为力气小，没怎么拉开也有了点儿好处，皮筋儿回缩的力道不大，小爪子背上只是红了，却没肿。 凌城燕托着他的小爪子吹了吹，很敷衍地道：“吹吹，好了，不疼了。” 完了，瞅瞅手中一指宽的皮筋儿，放弃掉，重新剪了两根半指宽的皮筋儿。又去寻了一块旧皮子，剪了一小块下来，就成了弹弓包，包裹投射物的所在。 材料准备齐了，王文璋小朋友也不哭了。 “走，回家扎起来就行了。”凌城燕一挥手，王文璋小朋友也高兴起来，忘了手疼，跟着用力地挥挥小爪子：“走喽，回家做弹弓咯！” 汽车连的老兵们看着一大一小，忍不住都笑起来。 大刘上来摸摸小石头的脑袋，笑道：“凌连长可是有名的神枪手，你小子可得好好练，不能堕了你娘威名。” 小石头毫不示弱，小胸脯一挺，道：“我会比我娘更厉害。” 众人皆笑，就有人道：“这话咱们替你记下了，别说话不算话。” 大刘促狭地问：“你准备练几年超过你娘啊？” 小石头伸出小手，一二三四五地数了几遍，然后，按下小指和大拇指，举着小爪子大声道：“一二三，三年！” 三年很多了，他努力长了好几年，也不到四岁呢。所以，他只要练三年，一定能够超过娘。 一群人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豪言壮语的小小子，都说替他记着，大刘伸出手来和小石头拉勾。 小石头也不打怵，翘着胖乎乎的小指与人拉勾完了，王文璋小朋友好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拉着他娘的手，昂首挺胸回家练……呃，不，回家做弹弓去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王文璋小朋友丝毫不知道，他一番豪言壮语被凌城燕听在了心里，瞅着养了三年多，已经变得强壮如小牛犊的王文璋小朋友，暗暗给他做了个训练计划。 不管是凌家，还是其他有传承的大家族，子弟习武比习文还要早，有的甚至在娘胎里就用方子调理了，一落地，就用药浴淬炼筋骨，打底子了。 她们凌家的家传功夫是上战场的，走得是刚猛勇武的路线，不需要那么早，都是挑选族中身骨强健的子弟，两三岁上开始打基础，四五岁上就开始接触弓马骑射了…… 小石头眼瞅着要四周岁了，学起来不算早了。 母子两个回到家，王连生已经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吃过饭，王连生见凌城燕接手了做弹弓的活儿，索性不管了，去一边看书，一边辅导几个孩子做作业了。 王连生最近在自学英语。这还是他接触了连老爷子，特别是珍妮之后才想到的，珍妮汉语很流利，只是和他们带来的随行人员说话时，有时候会用外语，或者夹杂一些外语词汇，他们这边没有准备翻译，没一个听懂的。 这种，面对面，却不知道人家说的什么的感觉，非常不好。 连几个老干部也偷偷嘟哝了不止一回，说听那几个人叽里咕噜说洋文，总觉得是商量什么阴谋诡计。 王连生看得更深更远些，国家明确提出，之后要以经济发展为主要任务，而连老爷子的归乡，让王连生意识到，国家穷，急需经济发展，势必会想越来越多的外国华侨、甚至是外国人，来国内投资建设。与华侨接触，对方还可能会说中文，纯正的外国鬼子呢？人家可不会配合你说汉语。 想要与人家交流，学会对方的语言，是最基本的前提条件。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凌城燕洗完脚，王连生端着水出去倒了，也回来上床睡觉。 进门就看见妻子手里拿着他看得一本中学英语书，王连生怔了一下，笑道：“你也想学？” 凌城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这是英语，有没有学习越语的书？” “越语？”王连生诧异。 凌城燕依着床头，目光放空，淡淡道：“对，如果能学会越语，战场上会便利许多。” 她上去时，是见过越国人的，五官长相与国人类似，若是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越语，执行任务时说不定就能用上了……比如侦察，比如潜入…… 王连生心脏突突突地跳，下意识抓住了妻子的手，声音压得低低的，问：“你是不是又要……” 凌城燕回神，转回目光看着身边的人，默然片刻，才恍然而笑：“没有，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上去，也是要接到命令才行啊，平白无故的，只当是谁都能上去得呢！ 蕞尔小国罢了，哪里值得大费周章？！ －－－－－－题外话－－－－－－ 今天再补一章，还是三千大章。 欠账还完了，身体也恢复了一些，明天争取多更。 7017k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主动请缨，夸奖 英语已经纳入中学的课程，学校里自然是配备英语老师的，学英语不难。 其次是太阳国的语言，因为七零末八零初，与太阳国交往频繁，进口太阳国的家电电子产品也较多，还有太阳国来国内考察投资的也多……学习太阳国语言的也多，虽然没有正式列为中学课程，但许多夜校夜大有开日语课程，想学也不难。 然后是法语、德语这些，至于南亚的越国，是真没几个人学，想学习别说老师，连书籍都不好找。 王连生为了此事，托到惠城师专的一位教授那里，这位教授自己学了英语和意语、法语，但他认识专攻亚洲语系的人，辗转几番，历时一个多月，才借来了两本书和两盘磁带，磁带还是对方自己刻录的，原本是用来教授学生的，拿到凌城燕手中的是翻录版本。 凌城燕和王连生说了这件事许久，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眼瞅着快元旦了，他们接到通知，要与省里另外两个特勤连一起，前往西江省特训一个月。 特训，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带去，只有四十个名额。凌城燕这段时间就全副精力盯着训练，以平时训练的成绩，再加上最后考核的成绩，选拔特训人员呐。 人员筛选终于落定，也意味着开拔的时间越来越近，凌城燕才有时间休息两天，陪一陪家人孩子们。 没想到，王连生突然拿给她书和磁带，凌城燕愣了一下，接过来看了封面，才惊讶道：“越国语？你从哪里弄到的？” 她想学越语，自然也去书店、图书馆里找过，甚至，借着出差的机会去省城找过，还托付汽车连的同志出长途去大城市时，去书店帮她找了，都没有找到。 她自己都差点儿要暂时搁下了，没想到，王连生给了她一个惊喜。 “托人向一位大学老师讨来的。”王连生说得轻松。 但凌城燕却知道，这两本书和两盘磁带，必定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不仅仅贴了人情，可能还有其他…… 她的心里高兴，还有些微的感动，她的目光从书上抬起来，对上王连生的眼睛：“多谢你。” 她的眼睛因为愉悦微微弯着，眸子熠熠生辉，像两湾盛了星光的水潭，少了平日的疏淡，一下子生动活泼起来。 让王连生想起了两人初见时，那个红着脸娇羞难以的双辫小姑娘。 他有些恍惚，下意识地伸手，去碰她的脸，凌城燕下意识地侧脸躲避，他的手几乎落空，只碰到了她鬓边的一撮头发。 王连生一下子醒过神来，手微微一顿，又落下，看着她微笑：“……沾了一点灰。” 凌城燕刚刚也有些莫名又陌生的别扭感，这种感觉像小时候做了坏事被父兄抓包时的忐忑，又像是受了惊吓后的惊悸……只不过，在王连生尴尬解释之后，种种就都消失了。 她有点儿了然地看着对方微红的耳朵，抬了抬眉，没有揭穿对方的借口。 她举了举手中的书和磁带，笑着道：“看来，我还得买个录音机。” 王连生循着她的动作也看向磁带，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我来想办法吧。” 各种家用电器都很紧缺，录音机紧俏程度堪比电视机，因为年轻人特别喜爱，许多年轻人以拥有一台拎在手里的录音机为荣，在他们心目中，能拎在手中招摇过市的录音机，甚至超过了只能在家中观看的电视机。 即便是地级城市惠城，一个月能来的录音机也非常有限，寥寥几台指标，往往不够内部人士瓜分的。 刘三儿他们从最初的服装、饰品，不断地扩展销售区域，也不断地丰富商品种类，继电子表、手表之后，录音机因为体积小、附加价值高，已经成了他们的新增产品。 而凌城燕知道，元旦前后，刘三儿他们就有一批新的录音机到货，全新的太阳国进口产品，双卡收录两用的多功能录音机，据刘三儿说，货还没到，已经预订出去了七成，预订批发价每台高达五百八十元。 凌城燕原本想着就是去刘三儿那儿拿一台用，谁成想，王连生抢着领了任务。 她没有拒绝，反而笑了笑：“好。” 王连生刹那间，一点儿懊悔都消散了，脸上情不自禁地展开了笑容，微微靠近压低了声音道：“前几天一直抓着我帮忙接待的副领导，他家嫂子就在供销社，能弄到票。” 男人平日温和稳重，此时却像是孩子，带着一代弄点得意和小狡黠，还有夸我吧的隐隐小期待，让凌城燕眼中的笑意也忍不住加深。 “你认识的人真多。”凌城燕这样说。 王连生咧嘴笑笑，察觉到自己的得意忘形，又下意识收了一下，微微端了端下巴：“还行吧。一个大院，好多单位一起办公，认识的人自然多一点儿。” 两人说着话，小杏、红兵和小雨放学回来。 红兵和小雨还好，没有直接往屋里闯，小杏却不管不顾，啪嗒啪嗒一路笨进来，一边跑一边叫：“妈妈，爸爸，我给你们说……” 话未说完，里间的房门就被她推开，已经八岁的小杏这两年营养好，个子长高了许多，虽然不算胖，却很健康，跑起来带着股子虎气。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王连生转身迎上去，将想要冲向凌城燕的小杏挡住。 凌城燕趁机把手中的书和磁带放好，这才转身看着被王连生接住的闺女，就听她正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我们老师明天要来家里家访，让我和爸爸妈妈说一声。” 王连生回头看一眼妻子，目光交流，齐齐地笑着点了点头。 王连生就道：“你们老师什么时候来？我买点儿好菜，请你老师在家里吃饭怎么样？” 小杏撅噘嘴，摇头道：“我们老师不会吃饭，她经常去同学家里家访，从来没吃过饭。” 凌城燕接话：“行，我们知道了，明天，爸爸和妈妈都在家里，你放心吧。” “啊，妈妈，你也有空在家吗？”小杏有点儿不敢置信。 在得到凌城燕再次点头确认后，小丫头高兴地直接蹦了起来，原地蹦了几下子，直接欢呼着跑了出去：“太好啦！我要去打扫打扫我的屋子……” －－－－－－题外话－－－－－－ 第一更，还有一更，可能在零点后了。 7017k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家访 第二天，星期天，出了红苓要上课，其他人都在家休息。 一大早，小雨就带着红兵和小杏一起，搞起了卫生，各个房间打扫过后，又拿了扫帚把院子清扫了一遍，连院子门口堆的木柴垛，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相对于孩子们的郑重其事，王连生和凌城燕两位家长就淡然许多，按照原计划换了一下床单、枕巾这些，王连生拿出去用大盆泡了，准备洗。 凌城燕则把糖果盒子拿出来，又拿了几只苹果、鸭梨洗了，摆了个果盘，一起放在小饭桌上。 她弄完这些，孩子们已经跑去打扫大门口了。 王连生出去把孩子们的扫帚接过来，撵着几个孩子进屋：“行了，差不多了，你们进屋暖和暖和去。” 元旦，基本上是全年最冷的季节了，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忙乎了半个多小时，身上或许不冷，手脚却冻木了，被撵进屋，就吱哇乱叫地跑去炉子跟下烤火。 凌城燕拦住几个直接去烤火的孩子，兑了半盆不太热的水，让孩子们洗手：“使劲搓搓，缓一缓再烤。” 这是她去北疆守边时积累的经验，手脚冻木了以后，不能直接烤，若是有雪，用雪搓最好，没有雪，就用不太热的温水缓……这样做的效果，可以有效避免冻疮。 孩子们暖和过来，凌城燕就撵着各回个屋，做作业去了，连最小的小石头也拿了画画本和蜡笔画画去了。 屋里只剩下凌城燕、王连生两个，凌城燕也倒了一盆水，王连生用搓板搓洗干净，凌城燕用清水漂洗，拧干后，晾到院中的晾衣绳上。 天太冷，湿漉漉的床单晾到院子里，一会儿就冻得邦邦硬了，手一碰，咔咔响。 两人一起，洗的很快，小杏的班主任老师到的时候，凌城燕正在漂洗最后一条床单。 大门口传话进来，让人去大门口领人。 凌城燕就道：“你去接一下吧。” 王连生把脏水端出门倒掉，一边擦手一边道：“你洗完，水放着，我回来倒。” 凌城燕答应着，手脚麻利地漂洗完，先没急着晾晒，而是把水倒了，又拿了拖把拖了屋里的水渍。 刚弄完，王连生带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老师进了大门。 凌城燕刚把床单搭在晾衣绳上，看见人进门，连忙上前招呼：“刘老师，快请进。” 王连生看着妻子招呼客人，很顺手地把床单扯开晾好，才跟在后边进了屋。 凌城燕已经招呼刘老师在小厅里坐了，沏了茶。 他们家搬进来时，公家给配了家具，小厅里有一对小沙发，家里人越来越多后，又添了几张折叠椅，吃饭时摆开，平常不吃饭就收起来。 凌城燕陪着刘老师在小沙发上坐了，王连生进门就自己搬了张折叠椅坐在旁边。 小杏听到老师进门，出来打个招呼，就被撵进屋里写作业了。 刘老师接过凌城燕递的糖，笑着摆手：“王文瑾妈妈，不要客气。” 凌城燕笑笑，寒暄道：“孩子在学校里让老师费心了。” 刘老师笑道：“王文瑾同学在学校里表现得很好，学习刻苦认真，尊敬老师、团结同学……我此次上门家访，不是来告状的……” 三人都笑起来。 笑过之后，刘老师又道：“我来，一是和家长们见见面，认识认识。二来，很快就要寒假了，学校和区少年宫联系，准备搞个寒假冬令营，主要是培养孩子们的课外爱好，我们老师和家长们交流交流，有没有意向让孩子参加，参加的话选择什么项目……” 接下来的家访过程，愉快轻松，刘老师也没当即让家长表态，只是详细介绍了一下冬令营的项目和活动情况，让家长和孩子们商量决定。 说完主要的，刘老师还是提了一点意见的：“王文瑾同学平常表现不错，唯一的小缺点就是上课时有时候小动作多一点。前几天，你们又给孩子买了新铅笔盒吧？得了新文具，孩子新鲜，上课有时候爱玩一会儿……” 凌城燕回头，和王连生交换了一下目光。 送走老师，王连生有些讪讪道：“我也没想到，孩子会玩铅笔盒……” 小杏新得的铅笔盒，说起来还是连老爷子送的，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大大的塑料文具盒，不但漂亮，还带着一个转笔刀，里边放的自动铅笔和橡皮，也是国外带回来的，很新奇，很漂亮……小杏刚得的时候，晚上睡觉都放在枕头边，稀罕的不行。 连老先生给了书包和文具一整套，王连生又托人买了两大盒肴兔肉和鱼干、虾干送给连老先生作回礼，都是他接触连老先生，了解到老先生爱吃的。 小杏的书包和文具盒还挺好，凌城燕本不想给孩子换新，还是王连生没忍住，小杏期中考试得了班级第一，他把文具盒当奖品给了孩子。 凌城燕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孩子贪玩是天性，不过，还是要纠正一下，浮躁性子要磨一磨，不能放任了。” 然后，凌城燕话题一转道：“冬令营就给她报毛笔字吧。” 王连生看了妻子一眼，略一思忖，点点头应下：“毛笔字好，正好能磨磨性子。” 等回到屋里，小杏正把着里屋的门口往外探望，被爸爸妈妈看见，小丫头索性不躲着了，带着一点忐忑地走出来：“老师说什么了？” 王连生好笑地看看闺女，道：“你是不是在学校犯傻错误了？” “没，没有。”小杏下意识地否定。 王连生和凌城燕两人都不说话，就笑微微地看着闺女。 被爹娘两双眼睛看着，小杏还是不够顽强，片刻就自己低了头，嗫嚅道：“我上课削铅笔了……” 凌城燕和王连生交换了一下目光，凌城燕道：“要不要我给你换回之前的文具盒？” 小杏抬起头，眼圈儿有点发红，可怜巴巴地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小声恳求道：“我以后上课认真听讲……能不能不换？” 王连生抿紧嘴巴，不敢多看女儿渐渐红起来的眼圈儿。 凌城燕脸色淡淡的，却别有一股气势：“你能说到做到吗？” “能，保证完成任务。”小杏立刻立正站好，却匆忙间抬手擦了下眼睛。 凌城燕仍旧淡淡的：“行，那就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犯，就不仅仅是换文具盒了。” 王文瑾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立刻又笔直站好：“是。若有再犯，任由处置。” 凌城燕轻轻哼了一声，王连生却忍不住笑了：“行，我和你妈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了，以观后效吧。” 小杏听到凌城燕允准，委屈劲儿就散了大半，如今见爸爸一笑，小孩子立刻顺杆儿爬，也跟着嘿嘿地笑起来：“绝对不给你们……机会。” 说完，哧溜一声钻进里屋，关上了门。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九十四章 磨性子、栗子蛋糕 夫妻俩眼看着小里间的门被关上，齐齐回头，对上彼此的目光，王连生就有些尴尬，然后，拉扯开一片讨好的笑来：“我也没想到……” 新书包和文具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比学生们用的东西新颖太多，王连生拿回家，凌城燕就想放一放，待孩子略大一点，心智更成熟稳重些，再给她用。 甚或者，东西不用也没什么，怕孩子用了新东西，被追捧后，养成虚荣和爱显摆的性子。 没想到，王连生竟然没捂住，透了消息，然后，经不住闺女的糖衣炮弹，居然就把文具盒给出去了。 然后，就引来了老师家访。 不过，事情已经出了，她这会儿再埋怨，再朝王连生发脾气都于事无补，眼下的重点是如何矫正闺女的小毛病。 小石头已经制定好了训练计划，小杏也跟上吧。 不提锻炼能够强筋健骨，还能打熬意志和磨炼心性，挺好的。 于是，凌城燕在家休息的第二天，她就把三个孩子带到了训练场，并找了两名留守的排长，将两个孩子以后的训练交待了一番。 三个孩子，三个截然不同的模样。 红兵作为男孩子，从小就有英雄情结，很崇拜军人，崇拜大哥和四婶。如今，他能够跟着专业军人训练，兴奋的走路都恨不得跳着走，满脸的兴奋和期待。 小杏和小石头前期被妈妈拉着晨跑、晚跑过，对这种训练都有些打怵。 小杏得到消息后，甚至拉着凌城燕的手求过，说她改了，绝对不会再犯错，能不能不参加训练，被凌城燕无情地拒绝了。 凌城燕亲自上手制定了训练项目，石头还小，很多项目还不能练习，小杏却已经八岁，虽然过了最好的打基础的年龄，但相对的骨骼和经络的承受力也强韧了许多，大部分外家功夫都能入手训练了。 于是，小杏从最基础的蹲马步、压腿等入手了。这些训练看似活动量不算大，却真的锻炼意志、打磨性情……然后，第一天，小杏就被虐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一起流。 不过，这个丫头有一股倔强劲儿，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尽管哭得稀里哗啦，却没有摆烂，而是一边哭一边咬牙坚持了下来。 这让凌城燕暗暗松了一口气。有这股劲儿，就不怕她半路撂挑子了，也才堪打磨，不至于磨废了。 看似只是一个文具盒的小事，凌城燕却如此谨慎面对，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但凌城燕前一世见多了豪门世家的纨绔养成，别说后宅龌龊里那些刻意的‘捧杀’，许多亲亲祖辈父母也会养废了孩子，纨绔、懦弱、骄纵无知……种种废材，可太多了。 她既然接手了这一双孩子，就不能把他们养成废物。 中午，等凌城燕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就看到了爸爸为他们准备的美味的奶油蛋糕和栗子蛋糕，三个本来蔫头耷脑的小家伙瞬间满血复活，欢呼着跑过去吃蛋糕去了，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都看不出刚刚身上的酸疼了。 凌城燕用大锅煮了药汤，中午给三个孩子熏洗，完了让他们躺床上按摩。 好好地睡了一觉之后，凌城燕才告诉他们，下午不用去训练了，但每个人都要写十张大字。 孩子们很知足，相对于去操场挨训，十张大字都不算什么了。 “认认真真写，错一个罚一张！”凌城燕补充一句，三个孩子连忙答应着，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刚开始训不能太过，以后，每天早上你负责叫他们起来，送到那边的操场上。” 王连生答应着，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凌城燕：“你也吃一块。” 凌城燕抬眼，看向他手中的盒子：“什么？” “蛋糕。栗子的。”王连生压低声音回答，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你爱吃栗子。” 凌城燕对零食不热衷，说起栗子，她去山区集训时带回来一些，和孩子们推销时说很好吃。 王连生说她爱吃栗子，是从这件事上推出来的？ 凌城燕垂了眼，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打开来看，里边是一块不大的蛋糕，有很浓郁的栗子香气。 她挖了一块送进嘴里，里边放的是栗子蓉，稍微有一点沙沙的口感，不似奶油蛋糕的甜腻，但栗香浓郁…… 凌城燕抬眼，对上王连生期待的目光，禁不住微笑：“好吃。” 说着，用勺子挖了一块，送到王连生面前：“你尝尝。” 王连生微微怔了一下，张口吃下，然后，笑眯眯点头：“嗯，是挺好吃。” “你也没吃过？”凌城燕笑问。 王连生憨憨地笑着摇头：“孩子们吃的……” 话没说完就停住，凌城燕却笑得直摇头：“一块蛋糕而已，以后再买，多买一块吧。” 王连生就笑着爽快应下：“行。” 说着话，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跑去门口的挂衣架上，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一张纸来，乐呵呵地送到凌城燕的面前。 “汇款单？”凌城燕虽然没收过汇款，却也是认识的。 接过来细看，就见信封一样的汇款单上，只有收款人、汇款人、汇款金额这些，封口处的小小备注处写着简单的两个字：稿费。 再回头细看汇款人，是省内某报刊的名字。 “稿费？”凌城燕问。 “嗯，我投稿了几次，这是第一次发表。”王连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他写的是小文章，字数不多，只有十几块钱的稿费。 凌城燕却挺高兴，抬头看王连生，眼睛里都含了笑：“不错啊，王连生同志。” “多谢领导鼓励。”王连生也喜滋滋回应。 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 孩子们在家写字，凌城燕主动陪王连生一起去了趟邮局，取了汇款。 回来的路上，凌城燕突然想起：“我好像听说发表了文章都有样刊样报，没给你寄吗？” 王连生却笑了：“寄了的，那个直接寄到办公室了，我忘记带回来了。” 凌城燕就笑：“记得带回来，第一次发表，要留作纪念呀。” －－－－－－题外话－－－－－－ 先发两更，第一更。 7017k 第一百九十五章 稿费，水土不服 王连生写的是一篇抒情散文，描写乡愁的，是他陪着连老先生回乡有感而发写出来的。 凌城燕想了想道：“这几年，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这一方面，你比我了解的更多，可以，嗯，也不一定写文章发表，而是可以调查研究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走……比如，华侨归国支援家乡建设，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最好也让人看到投资的收益和前景，有收益、有前景，到时候就不是你们求着人家回乡投资了。而且，不仅仅局限于华侨，是不是可以放宽到国外的富贾……他们称之为大财阀的那种……” 凌城燕琢磨着，一边把自己想到的说给王连生听。 王连生听得若有所思：“我也想过，就是没你想得这么清晰条理……” 两人说着话回家，半路又绕路去农贸市场，碰巧遇上一个卖野兔的，凌城燕做主，买了两只野兔。 买野兔时王连生和摊主聊天，得知是用猎枪打的。 说起狩猎，黑黑壮壮的摊主很热情，问一答十：“……一下雪，顺着脚印就能找到，一晚上运气好了能打十来只。” 凌城燕微微皱眉：“不下雪呢？” 摊主就嘿嘿笑：“不下雪就比较难了，跑一晚上不一定打到一只。” 凌城燕小声嘀咕一句：“……得亏下雪不多。” 等回到家，王连生处理野兔时，凌城燕就看到他挑出来扔到地上的小弹珠，一只兔子挑出来五六个，另一个甚至十好几个，半只兔子几乎打成了筛子。 凌城燕看着一地小铅珠摇头，王连生就笑：“这还是挑的，还有几个比这还多。” 凌城燕叮嘱一句，让他把铅珠打到的地方处理掉，以免有害，然后就索性不看了。 拿着这种东西打猎，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了。时间长了，野物怕是要给打绝了。 孩子们不管这些，有兔肉吃，一个个高兴的不行，凌城燕检查他们写的大字，几个孩子就被厨房里飘出的香气勾得坐不住，不时回头往外瞅。 凌城燕抬手拍在小杏脑门儿上，指着她圈出来的两个错别字：“这两个字你怎么写的？” 小杏一看就苦了脸：“妈，我这个字就是不小心写出头了，没收住笔，我会写……” 凌城燕淡淡地看她一眼：“你会写，这样的试卷交上去，老师会给你分吗？去再写两张，吃饭前写完。” 小杏嘟着嘴叫：“妈妈……” 凌城燕头也不抬地挥挥手，小丫头只好回屋罚写了。 红兵最毛糙，小杏被查出错字后，他就提着心，一眨不眨地看着四婶给他检查。 结果，凌城燕看完抬头：“没有错别字……” 红兵立刻欢呼地跳起来，只是，他的欢呼还没落下，凌城燕就指着他写的大字道：“……就是不够耐心，你自己比一比第一张和最后一张。” 红兵瞟了一眼就垂下了头。第一张虽然谈不上写得多好，至少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到了最后一张，字都快给他写散架了，横不是横，竖不是竖了。 凌城燕就看着他：“你自己说，怎么办？” 红兵飞快地看四婶一眼，忙又低下头，小小声道：“我重写……” 凌城燕点头应着，把他的大字递过去。 等把两个大的打发回去写字，凌城燕才接过小石头写的大字来。 小石头才四周，手的力度不够，控制力也不够，写的字比不上哥哥姐姐，但凌城燕看下来，两张大字，居然从头到尾基本都认认真真的，而且，看得出王文璋小朋友是很认真地把字写得紧凑和工整了，没有散架。 就，意外的，还不错。 “王文璋的字写得很认真，应该表扬。”凌城燕看着小家伙把两张字纸放回自己的小书桌，就牵着他的小手去洗手、洗脸，然后带着他去厨房。 最先捡了一只兔儿腿，奖励给王文璋小朋友。 第二天一早，凌城燕没有操心，王连生就把几个孩子喊起来，洗手洗脸，送到门外，凌城燕的人过来接了三个孩子，带去了操场训练。 王连生从外边回来，凌城燕已经整理了好了背包和行李，正准备出门。 “我这趟出去，再回来就要过年了，让你一个人在家，辛苦了。”凌城燕临走前，表达一下自己的愧疚。 王连生摇摇头，让凌城燕等一等，跑去伙房收拾了一些肉干、奶粉，还有羊皮背心、手套……都给她塞进提包里。 原本瘪瘪的提包被他塞得满满当当的。 “你训练时不爱穿大衣，就把背心套在里边……手套戴上，还有袜子，我给你多带了几双，免得晚上洗了干不了……”王连生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地叮嘱着。 凌城燕就站在一边听着，直到外边的哨声传进来，她才拎起提包，止住还要送的王连生，大步出了家门。 这一趟出去训练，直接坐火车，一路南下，前往气候完全不同的江省。 那边，已经是真正意义的南方，却又不像东南沿海那么温暖，潮湿的冬季，哪怕不到零下，也仍旧阴冷的厉害。 在北方，冬季严寒，却是干冷，只要穿的足够厚，就能保暖。 南方的冬季却不同，冷气仿佛无处不在，能够顺着衣领、袖口甚至衣襟的缝隙一直钻进去，然后钻到人的骨头缝儿里去。很关键的是，南方的冬季是没有炉火的，外边冷，进屋里之后仍旧还冷，哪怕钻到被窝里，潮湿的被褥也是冰凉的，并不让人温暖。 特勤连的训练强度高难度大，不可能穿着笨重的冬装大衣，连大头棉鞋也没办法穿，只能穿胶鞋。 这种气候里，还要钻茂密的丛林、穿行山野，让习惯了北方气候的同志们很不适应，到达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人开始出现不适，有几个拉肚子比较明显的，不得不去医务所打针治疗。 凌城燕拿出一包土，交给带来的炊事班战士：“放一把在水缸里，沉淀后烧水给同志们喝。” －－－－－－题外话－－－－－－ 第二更。应该还有一更，零点后了。 7017k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进山，一场虚惊 这是她在大齐时的土办法，取一把家乡的土，烧水喝下，治疗离乡之后的水土不服。 还有临行前她让炊事班带上的几大袋子北方生姜，切了姜丝熬成咸汤，每个同志吃饭前都能热热地喝上一碗。 泥土烧水的法子她叮嘱炊事班不要透露，只让人知道姜汤驱寒除湿，也不知是哪一种起了作用，同志们陆续适应了当地的气候。 本省过来的惠城和莱城两个特勤连，莱城那边没做这些准备，过了三四天，仍旧有七八个起不来，无法参加训练。 听闻惠城这边的人都好了，莱城特勤连的连长王凤治就过来向凌城燕取经。 凌城燕就道：“带了几袋子大姜来，这几天一直喝姜汤呢。” 王凤治一听立刻求援：“怎么也得拉老乡一把，再好不了，都要过去一周了，训练可就完不成了。” 凌城燕摆摆手：“我们带的姜倒是还有些，你们先拿一些去用。不过，一个月的话恐怕不够……隔着不远的林城有药市，你打发个人去买一些，没有生姜，干姜肯定是有的，那个也能用。” 王凤治也知道，两千多里地，惠城记得带生姜，也不可能带太多，原本人家自己够用，自己掺一脚人家也不够了。 于是，王凤治爽快地答应下来。拿了些生姜回去，先给自己人熬上姜汤喝着，然后自己赶着去买干姜。 当然了，都要去药市买干姜了，王凤治也没呆的只买干姜，他寻了一位老大夫咨询，除了干姜，又买了几位药材回来，诸如黄芪、防风、高良姜这些，增加抵抗力，祛除湿气寒气的，还配了个小方子。 没发病的同志就喝干姜熬得姜汤，已经有症状的几位就用小药方熬了喝下去，别说，效果还挺明显，喝了两次，人就能爬起来参加训练了。 于是，王凤治又拿了几包药和一大包干姜给凌城燕送回来，说了小药方的效果。 东省这两个参训队伍相处融洽，与其他省份的参训队伍却不熟悉，甚至有些隐隐对抗的意思。 因为，此次训练最后，是要进行业务比武的，届时，所有参赛人员都要拉到一起，用王凤治的话说就是：“是骡子是马都给我拉出去遛遛`到时候谁拉稀掉队丢了我的人，谁就直接滚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凌城燕但笑不语，她并不赞成王凤治的说法，当然，以她接触几天了解到的王凤治，这些话大概就是随便说说，他不太可能会真的因为比武失利，而把战士退回去。 这人别看平日大大咧咧，说话直来直去的，凌城燕却隐约觉得，这位是心中有数的那种人，与她曾经在大齐时认识的一位陈将军很像。 基础训练几天，战士们基本适应了本地气候之后，大强度高难度的野外训练拉开序幕。 说起野外训练，首先要说的还是江省的气候，其次是江省的地理环境。 与地处北方的东省、黄河之滨的惠城相比，江西冬季的气候温暖许多，最低温度也基本维持在零度以上。虽然是一年中最冷的一月份，但山林中基本仍旧保持着绿色。 松、杉和大片的竹林，茂密葱茏，看起来赏心悦目。但真的行走其中，就知道远比北方的山林更加困难，藤蔓、灌木特别多，山势也更加高耸陡峭，非常关键的是，哪怕是冬季，这边的毒虫、毒蛇之类的仍旧出来活动，而且，蛇虫的数量品种比北方多得多。 凌城燕特别让每个排携带一份备用的急救物资，包括金疮药、蛇药，还有最常见的蛇虫类的抗毒血清，抗毒血清是她特意打申请要来的。 拿到这批抗毒血清，其他人还罢了，王凤治是诚心向凌城燕道过谢的。 “你想得周到全面，我替那帮子臭小子谢谢你啦。” 凌城燕摇头：“前段时间，我们遭遇过毒蛇咬伤事件，没办法，真是给吓着了。我胆子小。” 最后一句，凌城燕说的很自然，王凤治却看了她两眼，没有说话。 一个女人，能够成为特勤连连长，还训得一群大头兵服服帖帖的，打死他也不相信她胆子小。 哼，诓他不知道咋地，女人厉害起来最可怕了。 进了山区，特别是深入之后，各队就逐渐散开了。 每一队都做过功课，考察过行进路线了，进了山区，就各自按照自己既定的路线前进。 有的喜欢走谷底，有的则喜欢走山梁，有的还喜欢翻越山头……不一而足。 凌城燕考察过本地气候，山上比山下冷一些，而且，本地气候虽然潮湿，冬季还是属于旱季的，降雨较少，走山谷不太用担心大雨和山洪。而且，走山谷比较容易找到水源。 当然，走山谷的弊端也很明显，山谷多灌木，植被茂密，同样的，蛇虫之类的也较多。 她选定的就是避开山谷和山脊，在山腰寻路前进。 进了林子，没走出多远，队伍前半部分就传来一阵骚动，凌城燕命令队伍原地休息，她带着两名机动人员赶了过去。 “怎么回事？”凌城燕对上有些乱的队伍询问。 “报告连长，赵玉全被蛇咬了。” 凌城燕心头一紧，连忙问：“蛇呢？” “……跑了！”对方回答的声音低了一个八度，很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上一次野外生存出现毒蛇咬伤事故后，凌城燕可是专门强调过防蛇和对付毒蛇的方法，还专门学习训练过。特意强调：遭遇毒蛇咬伤，尽量把蛇捉住，捉不住也要看清毒蛇的样子，以便区别毒蛇品种，便于抢救。 他们还是见毒蛇见得少，猛然遇上毒蛇，有些慌了手脚。 凌城燕摆摆手，表示没什么，然后就去查看被咬伤的战士伤情。 等她看到战士手腕上细密的小齿印后，顿时松了口气：“这是无毒蛇咬的，可能疼一点儿，但不会中毒。” 说着，她招呼人拿过急救包来，给战士清洗伤口，涂上蛇药后，用绷带包扎。 “这样就可以了。”凌城燕起身，又吩咐身后跟过来的机动人员，“传令下去，所有人警惕蛇虫出没，扎紧裤脚和衣袖，脖子上的毛巾也要扎起来，别因为热就摘了。” “队伍前后，安排人轮番用竹竿敲打，打草惊蛇，避免蛇虫咬伤。” －－－－－－题外话－－－－－－ 第一更。后边还有两更。 7017k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来熊孩子 有了这一场虚惊之后，队伍行进比较顺利，没再遇上毒蛇毒虫之类的。 中午时分，遇上一条山间的溪流，凌城燕命令，寻找一片开阔地带休整、吃饭。 做饭仍旧以排为单位，各自捡柴生火。 像模像样的煮饭炒菜是不可能的，最主要是烧水，补充开水。 让凌城燕比较意外的是，三个排行进途中还顺手挖了些竹笋，摘了些野菜，放放两盒随身携带的肉罐头，就是一锅不错的菜汤。有了热乎乎的菜汤，压缩饼干和干粮都好吃了许多。 凌城燕有幸品尝了三种滋味不同的汤，味道竟然还可以。 做饭吃饭，顺带着也休息了，一个小时后，队伍继续前进。 这一次野外训练持续一周，前两天体力饱满，队伍行进顺畅，后边渐渐适应了，也没有太困难，关键是冬季，蛇虫还是比较少的，队伍没出现意外中毒之类的事件，一周后，凌城燕带着队伍回到驻地，他们惠城特勤连居然进了前三。 要知道，排在第一第二的都是南方的兄弟单位。北方过来的兄弟连都排在十名开外了。 换成场地训练休养几日，队伍再次进入大山。 这一次，没了充足的食物储备，野外训练升级成了野外生存训练。 除了急救包之外，惠城特勤连多了一份调料包，主要是盐，个别喜欢辣的还有一包辣椒面。 这一趟，没有具体的行进路线要求，进山后，找到最少十面小旗就算完成任务。当然了，规定时间内，找到的旗子数越多，成绩越高。 小旗没有地图标注，随机投放。 想要找到旗子，许多时候就要钻树林、甚至灌木林寻找，难度大了不止一个台阶。 凌城燕很果断，进山后就分成三队，各自行动，加大搜索力度。 她自己带了四名战士，形成了第四小队，选了一个方向出发。 前边半个月时间，天气一直不错，这一次进山第二天，却天气突变，气温骤降，入夜甚至下起了雪。 进山的队伍都没穿大衣，为了行动方便，连绒衣绒裤都没穿，都是秋裤加胶鞋的装束，往日，天气晴好的时候，中午甚至会有一点点热，一下雪，就冷得受不了了。 凌城燕招呼四个人捡了柴禾，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生了起了火。 其他四个人把找来的葛根、山药埋进火里烤，还有他们路上顺手捉的一只野鸡，加几颗野笋子丢进锅里煮。 凌城燕却站在岩石边，看着外边不断飘落的雪花。 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不同，地温高雪花存不住，落在地上就化了。 跟着一起来的郑红伟走到凌城燕身后，低声道：“放心吧，那些家伙也不是第一回进山，都带着火呢，生个火也就冻不着了。” 凌城燕应一声：“挨冻不至于，我是想着，万一雪下大了，旗子更不好找了。” 郑红伟就笑：“不太可能，毕竟是南方，我听本地的兵说过，也就山上偶尔下个一回两回的雪，也很小，落地基本就化了，存不住的。” 凌城燕转头看他，还想说什么，火堆边的人就叫她们吃东西了。 热乎乎的汤里，加了好几块干姜，喝几口下去，身上就热起来，再喝，渐渐有点儿出汗的意思了，浑身舒泰。 其他四个人都往汤里加了辣椒面，郑红伟还问凌城燕：“不要点儿？辣乎乎喝下去，特舒服。” 凌城燕摇摇头：“你们喝吧。” 一点点辣椒调味儿还行，直接把汤都给弄成红彤彤的颜色，她还是接受不了。 吃完饭，凌城燕就近选了一棵大树，上树休息，其他四个人围在火堆旁，烤着火倚着干爽的崖壁，渐渐也睡着了。 入夜，雪还在下。 凌城燕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只露出半张脸来，依靠在大树枝桠上也睡着了。 山林中有风声，鸟儿偶尔的低鸣，还有不远处小溪潺潺的流水声……不算嘈杂，却也生机盎然。 凌城燕睡得很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身体不动，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不太对。 树林里太安静了。 除了小溪的流水声和细微的风声，竟没了其他声响。鸟儿、小兽们仿佛都不存在了。 凌城燕默默地听了片刻，坐起身，居高临下，转头向四处打量。 然后，她就听到哐啷一声轻响——铁制罐头盒碰撞岩石发出的声音。 火堆早就熄了，凸出的岩石阴影里，一片漆黑。 凌城燕的目力极好，却也没看出什么来。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不敢有丝毫动作——因为，她没有听到其他异响，也没有闻到丝毫血腥味儿，她判断几位战士暂时还是安全的。 没让她等太久，只有几秒钟，铁质罐头盒又响了一声，而这一次，凌城燕终于看到了制造动静的是谁——一个匍匐的黑色身影，用爪子扒拉了铁盒两下后，探头凑上去，想要从仍旧残存着肉香的铁盒里寻找吃的。 黑影看不太清楚，但从身形和大小来看，凌城燕初步判断是一只大猫。 凌城燕前世跟着父兄打猎是见过虎豹的。老虎的体型要比今晚看见的黑影大得多。 据她目测，这一只应该是亚成年，也就是身量差不多长足了，年岁却不大，有些憨憨的，这才会凑到人类夜宿的地方来寻找食物。 而且，因为年纪小，心性还没成熟，所以，只循着肉味找到了罐头盒，而没有对睡在岩石下的几个人类，发动攻击。 一个调皮的熊孩子罢了！ 凌城燕哭笑不得地遥遥头，从干粮袋里摸出一块肉干，挥动匕首削成两截，露出里边肉味浓郁的部位，朝着地上那个憨憨的大猫扔了过去。 啪嗒一声，肉干不轻不重地落在大猫前面几寸处。 大猫扒拉罐头盒的动作一顿，静静地呆了片刻，大概是闻到了肉干的味道，有些懒洋洋地丢开爪子底下的罐头盒，往前凑了凑，叼起了地上的肉干。 肉干是原味风干的，大猫咬了咬没能咬动。 凌城燕啪嗒一下，又扔了一块肉干下去。 “呜……”一声低低的吼叫，低沉压抑。 －－－－－－题外话－－－－－－ 前天晚上的三更码到一半撑不住睡了。 所以说，前边是昨天的，这是今天的……虽然又过了零点。 7017k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猫好像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跳了一下，然后，飞快地低头叼起地上的肉干，几个跳跃，消失在岩石之后。 凌城燕蹲在枝桠上等了一分钟，确定大猫真的离开，没有回头，这才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下来。 刚一落地，岩石下的就冒出四个脑袋来。 “连长？”郑红伟的声音。 凌城燕默了两秒，低声应着，脚下无声地走过去，直接让人把几个罐头盒收拾起来，装到袋子里。 她已经决定，回去就给所有人增加一条注意事项：吃完的食品包装，包括但不仅仅限于肉罐头盒子，全部收拾带走，尽量用袋子封口包装，出山前避免暴露在外。 特别是肉罐头盒子这种东西，残余的肉香气，还真是说不定引来什么‘客人’呢。 发现了意外来客，显然不适合夜间行路。 凌城燕招呼几个人就近找一些干树枝回来，重新把火堆生起来。 雪，不知何时停了，气温更低，树叶甚至岩石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凌城燕举着手电筒四下查看一下，看着少许积雪，心中的担忧略缓。积雪很薄，天亮之后，很快就能化了，不会太影响寻找旗子。 “连长，我放哨，你在火堆旁睡一会儿吧。”郑红伟道。 凌城燕拿着手电，顺着岩石往上走了几步，那只大猫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了些不太明显的痕迹。 凌城燕跳上一块岩石，在一棵楸树树干上看到了一些爪痕，树根旁边还有一小片水痕，没有积雪。 凌城燕低头嗅了嗅，皱了皱眉头——大猫占地盘的痕迹。就是不知道，是扒拉罐头盒的熊孩子，还是跟在后边的家长了。 摇摇头，凌城燕正想转身，眼尾余光却看到一抹暗红色。 她手中的手电筒一晃，看到那红色的东西后，禁不住露出一抹喜色——大猫娘俩没白来，还给他们带了一点礼物呀。 这是他们奔波跋涉了一天后，找到的第一面旗子！ 这一晚之后，他们的运气似乎转好了，接下来的一天，他们又找到了两面旗子。 第三天，找到了两面。下午时，遇到了豫省的一个十人队，对方哭诉，快三天了，他们只找到一面旗子。十面旗子的任务，太难了。 凌城燕也同样一脸苦色：“确实太难找了，我们第一天遇上了蛇；第二天遇上了豹子，刚才，又差点儿滑到山沟里去……你们那边好歹有山，平日里进山训练的多，山中行进经验足，我们大平原，一眼看不到边儿的，进了山两眼一抹黑啊……太难了。” 凌城燕比他们苦多了，说得对方带队的排长都有些不忍心了。 双方都没有耽搁太久，互相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带队离开了。 郑红伟悄悄赶上来，低声道：“刚才我找了个小兵套了套话，他们找到了三面旗子。” 凌城燕眉毛微抬，回头朝几名同伴道：“看来，咱们得加加油了。” 身后四人齐齐咧嘴笑着点头：“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仅仅完成任务可不够。”凌城燕道。 “连长放心，保证超额完成任务。”四人齐声。 凌城燕终于咧嘴笑道：“走，出发。” 三千里外的惠城，小雨、小杏和红兵几个学生即将迎来寒假，当然，寒假前，学生们还有一个重大的任务，那就是期末考试。 王连生这天起的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出门去买了一暖壶豆浆，还有一篮子油条回来，把锅里煮的鸡蛋捞出来，一并端进屋。 小杏几个已经起了，正在洗漱。小石头还钻在被窝里睡得像个小猪仔。 王连生把饭放在桌上，招呼几个大的：“赶紧洗漱，要不早饭要凉了。” 说着，走进屋里，把被窝里的儿子挖出来。 小石头被爸爸抱在怀里，眼睛还是闭着的。王连生拿棉袄棉裤给小家伙穿上，一路抱到外屋，撩起水给他洗脸，小石头才终于舍得睁开眼睛：“太凉啦！冻掉鼻子啦！” 王连生，又撩一把水拍在他的大脑门儿上，笑骂：“不给你用凉水，你还不醒呢。” 笑闹着，三两把给小东西洗干净脸，穿好鞋袜放在地上，小石头就自己哒哒哒地跑进屋，去床头柜上摸过自己的宝宝霜，用指头沾着点在额头鼻尖上，然后用两只小胖手揉揉揉。 “石头，快点儿，吃饭啦。”王连生在外屋喊。 “来啦！”小石头哒哒哒地跑到外屋。 小雨已经吃完，一手拎着书包，一手还捏着半根油条吃着，匆匆出门：“我先走了。” 王连生就道：“你姐的自行车在家，你骑车子去吧。” 小雨一脚踏出了门，遥遥地道：“不啦，骑车手冷脚也冷的，还不如跑步过去呢。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连房门都关上了。 小杏就眼睛眨呀眨的：“爸爸，要不我骑车子去吧？” 红兵跟上：“我骑，我会带人。” 王连生抬手敲在两人额头上：“别胡思乱想。你们出大院几步就到了，骑什么自行车。赶紧吃饭，再磨蹭就耽误考试了。” “爸爸……”小杏还不肯放弃。 王连生竖起食指：“你们一天没早起锻炼，要不要我告诉你妈？” “不用，不用。”小杏同学果断认怂，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把三个孩子打发走，王连生的上班时间也快到了。 红苓就主动道：“四叔你去上班吧，待会儿我送石头去托儿所。” 王连生就点头应着，起身穿鞋拿包准备出门，又嘱咐一句：“你就送石头上学，别的不用管，我中午回来做饭。” 说完，挥手和石头、红苓再见，匆匆走了。 “大姐姐，今天太冷了，我能不能不去上学？”小石头开始和大打商量。 红苓看着他笑：“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要不，我想办法给四婶打个电话问一问？” 小石头看着大姐，深深地叹口气，摇摇头，端起碗喝豆浆：大姐脾气就是太好了，一点儿没注意，啥事儿都要问妈妈。唉！ 一家人热热闹闹也忙忙碌碌的，谁也不知道，这一天，有一封信送到了南里大队大队部。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一百九十九章 病重，电报 王福堂辞了大队书记后，原来的治保主任郭占荣当了大队书记。 郭书记披着老羊皮袄子，一大早去村口捡了半筐粪后，才回家吃饭。然后才慢悠悠地往大队部去。 土地实行承包责任制后，没了生产队，大队部的工作也少了许多，春秋还有种子化肥、提留款公粮这些事儿，入了冬之后，农家人都闲下来，大队部也就空闲了。 大队会计王连举每天都是最早到的，扫扫地，把屋里的煤炉子生起来，大队书记和其他人到的时候，炉子上的水差不多要开了。 郭占荣背着手进了大队部，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一沓报纸：“嘿，今儿邮递员勤利，这么早就把报纸送过来了。” “是，有一封电报，他们特意早来的。”王连举说着，把压在报纸底下的电报拿出来，递到郭占荣面前，“郭书记，你看看，是给老王家连生的，咱们怎么办，是给他转过去，还是打个电话？老书记那里好像有他的电话号码……” 郭占荣眼睛有点儿花了，拿着电报走到屋门口的明亮处，伸长手臂，把电报举得远远地瞄：“疆省……父病重，盼来疆一见。” “嘶，这是……这不是给连生的，怕是给连生媳妇儿的呀！”郭占荣和老支书交好几十年，对老王家的亲戚关系还是比较了解的，略一寻思，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农村人，媳妇儿名字知道的少，写信发电报写男人名字的很普遍。 写得收电报的名字是王连生，王连生的爹娘可就在村里呢，那在遥远西边儿的‘父’，就只能是连生媳妇儿的娘家爹了。 她爹和两个哥哥说是出去走亲戚，一去没了消息，也有小十年了。 呀，这是去了疆省呀！ 电报这种事，又是病重，郭占荣当然不能给耽搁了。 他抓着电报，给王连举打声招呼，就急匆匆出了大队部，往老支书王福堂家走去。 一直走到王福堂家门口，看着新翻盖的一溜儿红砖瓦房，郭占荣又忍不住酸溜溜地叹口气：老支书是真有福气啊！ 当了二十多年的老支书，土地分产到户的节骨眼儿上人家辞了职，在该退休的年纪完美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然后，两个儿子都起来了。 二儿子王连发做生意转了大钱不说，大儿子王连起也拉起了施工队，不但在公社里干工程，还搭上了县建筑公司，去了惠城，据说就这一个工程，也挣了几个万元户。 公社里让各个大队挖掘上报万元户，很多大队把自家那几十上百户人家扒拉过来扒拉过去，扒拉好几遍，连圈里的猪都算上，也凑不上一个万元户，郭占荣这个大队书记就完全不用发愁，他们大队有哇，王家兄弟现成的两个万元户。 不过，跟老支书王福堂商量以后，郭占荣就报了一个，就把老大王连起报上去了。 毕竟，这个性质不一样，王连起是带着村里人去打零工，印象中是去扛活儿、出苦力的。 王连发那种做生意的不行，谁知道会不会哪一天风向变了，给扣一顶投机倒把的大帽子啊。 郭占荣酸了一瞬，抬脚走进王家齐整崭新的大门：“老支书，在家吗？” 王福堂老伴儿闻声从屋里走出来，笑着招呼：“占荣啊，快进屋暖和暖和。” “老支书在吗？”郭占荣笑呵呵地询问。 “在呢，屋里看电视呢。”屈翠笑应一声，一边招呼大儿媳妇，“你去公社跑一趟，割两斤肉回来，让你占荣叔在咱家吃饭。” “老嫂子，别忙活，俺找老哥哥说个事儿，就走，还有事儿忙着，今天不得闲。改天得了功夫，一定来吃老嫂子做的蒸碗儿。” “哎，真没空？……也行，你进屋，俺给你们沏茶。” 两个人寒暄两句，郭占荣自己挑起棉门帘进了屋，屈翠也不紧跟着招呼，径直去了厨房拿茶壶泡茶。郭占荣和老伴儿搭伙十好几年了，两家子熟的比自家也不差啥了，都不用客气。 王福堂拿着电报，摸出自己的老花镜来戴上，细细地看了一回，然后回头，目光从镜片上方看向老伙计：“这是，老四的岳父？” 郭占荣吐出一口烟来，点了点头：“俺也觉得是。唉，没想到，凌老头一去十来年没音讯，是去了疆省啊。” 老哥俩坐着喝了一碗茶，一起琢磨一回，虽然不敢确定发电报的人是谁，却还是没耽搁，王福堂亲自骑了车子去了公社，给王连生打电话。 也是巧了，孩子们这一天期末考试，放学比平时早一个小时，在家里做奶爸的王连生也和单位打招呼，提前下班回了家。 然后，大伯王福堂打到他单位的电话，王连生就没接到。 王福堂没办法，又给老四媳妇儿凌城燕打电话，结果被告知，凌连长出任务了，不在家。 王福堂放下电话，寻思了一回，决定不回家，亲自往惠城跑一趟。 万一他们猜对了，发电报的是老四的老丈人，病重的要走了，想要临闭眼前见一见闺女呢？这种事，真给人耽误了，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呢。 王连生看着孩子们吃过午饭，又出门上学，这才牵着小石头的手出门，先送小家伙去托儿所，然后去上班。 然后，就在大门口见到了风尘仆仆，一身寒气的大伯王福堂。 “大伯，您怎么来了？”王连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见到大伯很是意外，“家里，出什么事了？” 王福堂这一路赶得急，午饭没吃不说，一路上又冷又饿的，这会儿也快折腾的没精神了。 他挥了挥手中的旱烟杆子，什么话也没说，从口袋里掏出有些皱巴的电报递了过去：“今早上收到的，你看看。” 王连生接过来一看，也下意识地看向大伯王福堂：“这……也看不出是谁寄的……”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老丈人和两个舅哥，那三个人在他们成亲后不久，就说去探亲，一去没了音讯，快十年了。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章 能准确地写明地址、姓名给他发电报，还说‘父重病’的人，也只能是两个舅哥了。 他爹娘虽说不靠谱，却好端端地在南里大队呢。 “可，城燕出任务了，还得半个月才回来呢。”王连生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大伯回家。 先给大伯泡了壶热茶喝着，王连生匆匆跑去相熟的汽车连给单位打个电话请假，然后又骑车出门，去对面巷子里新开的小饭馆里炒了几个菜，买了两瓶酒回家。 “不喝酒，不喝酒，一会儿还得回去呢。”王福堂摆摆手，止住要烫酒的王连生。 王连生也不勉强，笑着把两瓶酒放在门口：“成，您不在这里喝，带回去慢慢喝。” 已经下午两点多了，王福堂奔波小半天，也着实饿了，又有大侄子买来的好菜，老爷子很愉快地吃了个迟来的午饭，撂下筷子，喝两杯茶就起身告辞：“你媳妇儿不在家，你看看能不能通知她……或者，你想个啥法子，看能不能打个电话拍个电报过去问问情况……这事儿啊，不是小事。” 王连生知道大伯不肯住下，也不留他，骑自行车将人送到汽车站，买了最快的一班车。 “你回吧，我到县城，找你大哥带我回去就行了，甭惦记着。”王福堂在车窗里挥挥手，走了。 王连生回单位，给县建筑公司打了个电话，拜托一下，转告大堂哥一声，或者找个车去接一接老人。 打完这个电话，王连生拿着手中的电报，琢磨一回，还是没给凌城燕打电话。 凌城燕很少和他说任务的具体内容，王连生却也知道，他们训练，很多时候是要出野外入山林的，而且，这种训练最短都要三天。 他打电话过去，能不能联系上还不好说，万一联系上，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训练？ 犹豫了一阵，王连生很快作出决定，暂时不给凌城燕打电话。 然后，他顺着电报上的地址，给疆省的兵团农场尝试着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 隔了十几分钟，王连生再次尝试……尝试到第四次的时候，电话才终于打通，对面接电话的人是农场总部的，对方却说外边大风雪，无法通知人来接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留言，等大风雪停了，他们帮忙传达。 王连生迟疑了一下，就道：“我是二组凌占奎的女婿，家里发电报来说岳父病了，我想打个电话问一问病情如何。” “老凌家呀……咦，老凌家不就两个儿子吗，啥时候还多了个闺女？”接电话的人拿开话筒，和身旁的人嘀咕。 对方只是拿开话筒，却没有捂住，说的话就被王连生听到了。 听到这话，王连生暗暗松了口气，他没找错人。 只是，不知道老丈人和两个舅哥为什么去了疆省，为什么十来年没有消息，还隐瞒了家里还有个女儿……总觉得有些隐情。 对面的人嘀咕两句，大概是说，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没有必要冒充亲戚。 于是，对面的人重新拿起电话听筒，回答了王连生的问题。 凌老头年前赶车摔了腿，去医院看过，也接了骨，却好像恢复的不好，最近好像又染了肺炎，病得是比较重。 王连生打这个电话，一来是想确认一下，二来也是真的想询问一下病情。 如今，身份确认，病情也了解了，王连生道过谢，就挂了电话。 孩子们考完试，就要放寒假了。 凌城燕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他……王连生坐在办公室里，考虑自己替妻子去一趟疆省的可行性。 从东省坐火车去疆省，整个横跨整个国家，要三四天才能到。火车还不能直达，下了车，再转车倒车……说不定还要两三天，也就是说，这一去，单程都要走一周。 距离春节只有不到二十天了，他们单位的工作繁忙不说，来回最少二十天，都要跨春节了…… 小学三年级以下就考数学语文两门课，下午考完，两个孩子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甩着手中的书包一溜烟儿跑回大院，连家都没回，把藏在外边的冰车和铁环拿上，直奔大院东边的湖面。 湖里的水已经结了冰，早已经能够上冰玩耍。只不过，之前他们大多数时间要上学，星期天还要做作业、训练，所以，都没能放开地好好玩一玩。 终于考完试，可以放开玩儿了。 王连生打完电话，没来得及多纠结，就接到了通知，赶去开会。 会议就一个内容，离开不到一个月的连老爷子，经过考察后决定，给惠城捐款助教修建学校。 惠城方面之前都以为投资没着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自然是要组织人力，准备更好地接待连老爷子一行。 “……很快就要春节了，老先生这一趟回来，要是真能在惠城过年，也能更好地联络感情。这一次，老先生捐助几十万修学校，搞好关系之后，说不定就能在惠城建工厂呢……” 领导给众人畅想着：“……关键是，老先生在国外华侨中颇富声望，若是老先生能够成为中介人，多引几位华侨回过投资，那对咱们的建设进程是莫大的帮助啊……” 鉴于王连生被连老先生看重，领导此次点名，王连生借调到招待组，任副组长，组长是领导亲自担任。只不过，大家都懂得，领导就是挂帅，具体事务基本上全靠着王连生了。 之前还想着能不能替妻子去疆省的王连生：“……” 王连生想要说明自己的情况，想要推掉这次的工作。只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领导很器重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一次任务非常重要，也是难得的一次机遇，好好干，干出成绩来，我亲自替你请功。” 不等话音落下，领导秘书就走过来提醒：“时间到了……” 领导朝着众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王科长……哦，不，王组长，恭喜恭喜了。”与会的众人纷纷走上来向王连生道贺。 王连生没办法，只能打点起精神来与人应酬寒暄。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零一章 连老先生的要求 连老先生到达前，有许多前期的接待准备工作。 王连生作为接待组副组长，很积极地与连老先生方面沟通，以便做好接待的准备工作。 连老先生方面没有太多的要求，唯一让王连生意外的是，老先生此次过来大概要到春节前，甚至有可能在惠城过春节。 不论国内还是海外的华人，都知道春节是一个团圆欢聚的节日，连老先生方面提出，能不能安排连老先生住到家里，最好是有小孩子的家庭。对方特意说明，老人家喜欢小孩子，特别是活泼可爱的小孩子。 这个要求看似不大，但颇让人意外。 王连生不敢自专，赶紧报给领导，请示领导决定。 领导倒是对王连生很信任，几乎是立刻道：“我觉得连生同志家里就很好啊，一儿一女，孩子们我也见过，生的漂亮又聪慧，教的也好……” 王连生很意外，反应却很快，略一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住在分区大院，老先生去我家会不会，不太方便？” 军分区对出入人员的检查还是很严格的，再说，毕竟是军事单位，老先生的华侨身份，也好像不太合适。 领导一听这话，也皱起了眉头，片刻后才道：“这件事，我给分区那边沟通一下看看……” 结果，领导的沟通失败了。 王连生再次与对方沟通的时候，连老先生那边又提了一个更细化的要求，连老先生想要重温旧时光的温情，所以，其实连老先生想去的是农村家庭。 王连生把这个要求汇报给领导，领导也有些为难了。 连老先生能够出国，并创下那么大一份事业，当初也不是穷苦出身，连家在半岛乃至全省都是赫赫有名的人家。前清时是出过三品大员，两个进士的，钟鸣鼎食谈不上，但绝对是赫赫扬扬的大家族子弟。 而如今的村子里，根本找不出一家特别富裕的了。大家都是刚刚包产到户的，也就刚刚达到温饱线吧。 庄户人家不但养鸡鸭，还大都养猪……王连生自己出身农家，不会看不起村里的乡亲，但是那位海外归来的连老先生，怕是不习惯吧？ 显然，王连生能想到的，领导也想到了。 这一次，领导亲自打电话与连老先生那边对接，把村里的情况向那边做了说明。 连老先生亲自接的电话，然后笑呵呵道：“我听说王科长家盖了新房，条件还是不错的。” 王连生站在一旁，并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看着领导挂了电话后，就定定地看着他。 王连生被看的不自在，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正要问，领导看着他笑开了：“连生同志啊，你说你怎么瞒得这么严实啊。你家盖了新房子，也不投个风儿，怕大家伙儿去你家喝酒嘛？” “领导可能误会了，那是我大伯家……”王连生解释。 “不重要嘛。”领导笑着摆摆手，和声细语地和王连生打招呼：“你看，既然你家……哦，你大伯家盖了新房，你大伯还是二十多年的老干部，你回家和你大伯商量一下，承担起此次接待任务怎么样？你放心，咱们的招待费是准备好了的，到时候，按招待标准给你大伯家交费用，你看？” 领导打了个电话就提及大伯家，想也知道是连老先生那边说了什么，事关归国华侨的招待问题，王连生也不好一口拒绝，只能说回家和大伯商量商量。 王连生原本想着，招待的准备工作尽快安排妥当，然后向领导请假，谁成想，竟然安排到了大伯家。 事情紧急，领导特意安排了单位的车，让王连生回去一趟。 天气严寒，惠城的工程暂停了，大堂哥王连起已经回了家。 看着王连生坐车回来，大伯和大堂哥都挺意外的。 红兵和红明红亮小哥仨都放了假，王连生这次回来把三人都带上了。 许久没有回家，三个小子都很兴奋，特别是家里的新瓦房，三兄弟都是第一次见着呢，兴奋地不行，一下车就飞奔进去，嘴里喊奶奶的，喊娘的，咋咋呼呼地好不热闹。 一片热闹喧嚣中，大伯父王福堂招呼人给开车的司机泡茶，一边从屋里走出来。 大堂哥和王连生也跟了出来。 大伯王福堂问：“你怎么回来了，疆省那边的事……” 王连生就把自己打电话询问的情况和大伯、大堂哥说了，又道：“虽然确定了是我岳父，但疆省遥远，去一趟不容易。赶巧儿我又被按着接了个接待老华侨的任务……” 他把老华侨提出回乡过年，想要在村子里住的要求说了。 “我本想着，咱们庄户人家养鸡养猪的，他们回来也住不惯，也不知对方从哪里知道咱家盖了新房，就说要来咱家……”王连生看看大伯，又看看大堂哥，道，“归国华侨的接待任务虽说重要，但毕竟是公家事，不一定非得咱们自家麻烦，我就是想着，若是能够结识这位，以后大哥二哥说不定能够借借力……” 那位可是打算回来修学校的，还可能要开工厂，不管哪个项目成了，工程都不会少了。 王福堂点了旱烟吧嗒吧嗒抽着，一时没有说话。 王连起倒是不想爹娘跟着操心，道：“连生，这事儿要不你看着回了吧，大过年的，让个外人来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是想接工程，让自己的工程队做大做强，但还没到把爹娘和家人搭进去的地步。 王连生听大哥这么说，也就点头应着：“行，那我就回去说说。” 他跑这一趟，也是为了给领导一个台阶罢了，倒没想真的勉强大伯大哥。 王福堂却磕打磕打旱烟锅子，开口道：“连生啊，你说的这个什么连老先生是个做什么的？过去，是不是欺压人的地主老财啊？” 王连生一听这话不由笑了：“大伯，这位过去确实家大业大，不过，声望不错，在胶州老家也是行善之家，从祖辈上就挺热衷做善事的，修路筑桥的事没少做，至今，他们那边还有两座石桥和一所学堂是当年老连家出钱修的呢。” －－－－－－题外话－－－－－－ 今天开始上班了。两更，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零二章 电话、飞机 略略一顿，王连生又道：“这一次，之所以这么看重，也是因为这位答应修学校。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修小学的话，几十个村子能受益呢。” 王福堂默默听着，没有打断。 听到能有几十个村子收益，王福堂伸手捏了一撮烟叶塞进烟袋锅里，手指按着烟袋锅儿，重重地点头：“成，他愿意来乡下过年，就让他来，俺们保证高高待承着。就他这份善举，值得咱们当贵客好好待成着。” 王连生看看大伯，再看看旁边沉默的大堂哥，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 丢开这件事，大伯更关注疆省的事。 “让那个什么连先生到咱家来，你就能有空去一趟疆省了吧？”大伯王福堂问。 王连生道：“我原本想着把准备工作完成，就请假过去的……” 王福堂抽口老烟袋，道：“连生啊，虽说咱多少年没怎么和老凌家来往，但那是你媳妇儿的亲爹，这种情况，你还是得去看看啊。你媳妇儿可没有对不起咱们老王家……唉，说起来，倒是咱们老王家欠你媳妇儿的。” 王连生还能怎样，只能点头了。 伯父和大堂哥他们还不知道，他能洗清身上的罪名，平反出来，还亏了媳妇儿呢。 把连老先生过年的事情确定下来，王连生回来向领导一汇报，就得到了一顿夸奖。 “这件事你做的非常好。……这样，你支一些招待费，买一些被褥……不行，就买一些布料和棉花，拿回去劳烦家里的婶子嫂子们帮忙做几床新被褥，还有日常用品……对了，再多买些年货，吃的喝的都多买一些……” 王连生苦笑：“家里都买了，我大伯娘也说了，家里有新做的被褥，没沾过身的……” “哈哈，我知道你是好同志，家里人也都不贪恋这些，但本就是该咱们招待的，你就没必要节省了。”领导说着，干脆打发秘书去财务科支取了一部分费用，交给王连生。 除了常规的钱款，还有一沓子票据。 因为有了农贸市场和集市，买肉买鸡蛋这些，在村里反倒是更容易些，肉票之类的也不再抢手了。但布票、棉花票，还有一张特批的电话安装票，却让王连生很满意。 其他的也就罢了，这张电话安装票却很难得了。 有了这个，以后和家里联络就方便多了。 原本大队里就装有电话，不过装的时间久了，又没了生产队，大队的电话基本就废了。 因为接待的事儿，特别从公社重新扯了根电话线到南里大队，给老支书王福堂家里装了一部电话。 而且，不再是黑乎乎的老式摇把子电话，换成了拨号电话，漂亮的电话机放在堂屋桌子上，和老王家的电视机摆在一起，吸引了村里好多人来看热闹。 “给连生打个电话试试呗。”大队支书郭占荣怂恿着老支书。 王福堂看看他，再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到底自己也心痒痒，于是拿起了拿出自家记录王连生电话号码的本子，戴上他的老花镜，最后才拿起电话听筒，笨拙地对照着电话号码，一个又一个地拨号。 听着电话号码盘刷剌剌响着，围观的社员们都屏住了呼吸。 电话号码拨完，王福堂拿着话筒听着，然后说了一句：“俺找王连生。” 就有人忍不住问：“连生接电话了？” 不用王福堂回答，支书郭占荣道：“这是总机，还要转一下呢。” “哦，还要转一下啊……” 终于，电话转接到了王连生的办公室，也恰好是王连生接了电话：“喂，外事接待办公室，请问你找谁啊？” 王福堂一听是侄子的声音，笑呵呵道：“连生啊，我是你大伯……” 王连生一听就笑了：“大伯，电话安好了？” “安好了，安好了。这不是大家伙儿都在嘛，让俺打个电话试试……” 王连生有些好笑，却非常耐心地陪着大伯聊了起来，又询问过家里的情况，最后道：“大伯，我也正想给家里说一声，明天连先生就到了，在惠城可能吃个饭，然后就直接过去了，家里准备的咋样了？要不要我再回去一趟？” “明天就过来啊？不用，不用你回来了，家里都准备妥了，你放心吧。” 郭占荣也凑上来，挤到电话听筒边大声道：“连生啊，你让领导们放心啊，咱们大队都很支持这次接待工作，尽管放心吧，保准给你办得妥妥的，不会给咱们丢人啊。” 王连生这两天没少往老家跑，看着屋子收拾出来，各色用的备停当，还有过年要吃的喝的，也补充了不少，可以说，除了是在农村，连老先生在南里大队吃的用的，绝对不会比惠城差了。 所以，他今天这么一问，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其实并不担心。 看郭占荣说起来就没个完了，王福堂伸手将挤在他耳朵边的大脑袋推开，笑呵呵道：“连生啊，你工作忙，俺们就不耽误你了，挂了哈。” 电话咣当一声挂断，郭占荣很有些意犹未尽：“俺还没说完呢……” 王福堂瞪他：“打电话一分钟好几毛钱呢，有啥话不能长话短说，还能由着你拉呱扯闲篇儿啊！”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天还未亮，王连生就跟着车子去了省城。 连老先生这一次是乘飞机来，从机场接了人，直接回惠城接风，然后送到南里大队去。 他们赶了个大早，到达机场之后，还有两个多小时，连老先生乘坐的航班才能到达。 几个人像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就在机场逛起来。 经过售票处时，王连生突然心思一动，走过去问了一下，去疆省也有航班，只不过航班班次比较少，一周只有两班。 而且，想要买机票还要地市级的介绍信，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买的。 倒是票价让王连生略有意外，到疆省的机票并不算太贵，二百多一点。 但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的四天快得太多了。 若是能够来回搭飞机，去一趟疆省，一周时间来回很充裕了。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零三章 卷饼，家乡味 终于，飞机到港，王连生等人接上了刚下飞机的连老先生。这一次，连老先生没有带珍妮·冯，而是带了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张润文。 张润文容貌敦厚，中等身材，特别是看到王连生后，直接呆住了。 “阿文。”连老先生唤他一声，张润文才回神。 “董事长。” “这位是惠城接我们的王科长，王连生。”连老先生笑呵呵地给王连生、张润文介绍。 张润文已经恢复了，脸上神情随谈不上精明，却绝对称得上从容镇定，看得出跟在连老先生身边，是个经多见广、办事妥帖的。 彼此认识过，王连生带来的两个人取了行李回来，一行人出机场上车。 车行在路上，连老先生看着两侧还很落后的村落，有些出神，谁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没人打搅他，直到车子在一个小镇上停下。 王连生抬手看看表，笑道：“已经快十二点了，咱们赶不回去吃午饭了，就在这里简单吃一点。” 开车的司机小刘笑道：“连老先生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一种特色烤肉，是把一整只猪放进坑里烤，刚出炉的肉皮酥脆，肉喷香，直接吃，炖白菜都可好吃了。” “黄家烤肉？”连老先生笑眯眯道。 “老先生知道呀！”小刘有些讪讪地挠头笑笑。 张润文道：“董事长十岁就到省城读书，在省城住了四五年，对省城周边自然是熟悉的。” 小刘就道：“俺们王科长也是在省城读的书。” “哦？”连老先生一脸的兴致。 王连生笑道：“就读了两年中专……老先生要一份炖菜，一份烤肉，再来几个素菜行吗？他们家的大葱猪肉馅儿包子也好吃。” 张润文想说自家董事长不能太油腻之物，刚张口，却被连老先生扫了一眼，闭了嘴。 “行啊，行啊，我不挑嘴的。”连老爷子一脸笑地点头，又感叹，“离家数十载，做梦都想老家的大馒头、大包子啊，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同，在外边怎么做，都不是家里的味道呀。” 王连生带了茶叶来，向饭店要了热水，给老先生泡上茶放在面前，笑道：“我恰好前几天听人说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旧时有离家行商之人，离乡前会带一捧家乡的土，若是到了异乡水土不服，烧水时放一撮家乡的土，就能不药而愈。” 这话听着有一点扯，但连老先生听着却一脸郑重，片刻，才缓缓点头：“还真是有道理。” 小刘笑道：“土方子治大病，可不能不信。” 张润文却在心里暗暗鄙夷，前头都说了，董事长十岁离家，之后一直在外求学，后来又出了国，一去千万里，也没带什么家乡的土，不也活到七十，还身体健朗？ 真是一群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扯着些粗鄙的乡下土方子当神药圣水了。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青菜。 上来一份凉菜是粉丝拌白菜心，加了一点点金钩海米，看起来颇有些过于简单。 连老爷子却眼睛一亮，指着微黄的白菜心道：“这是正宗的胶菜，只有胶州产的大白菜才是这种黄心的，没有菜腥味儿，味道带着点微微的甜，拌菜是最好不过的。” 送菜上来的服务员听了这话很高兴，立刻竖起大拇指，道：“老先生是懂行的，咱们用的是胶州白菜，葱丝儿也是咱们本地特产的大葱，您尝尝，葱香却不辣，清口开胃，冬天用来解腻，是最好的。” “对，你们这里特产的大葱是好吃，脆甜的，我有两个同学最爱这个，言说比水果还好吃。” 不多时，服务员又送上来一道大葱炒鸡蛋，还有一个笸篮里装着一叠荷叶饼，一扎雪白水润的大葱白，又有一碟子甜面酱：“这是我们大师傅送的，说难得遇上懂行的食客。” 东省人吃面食，面食的花样特别多，常见的馒头包子不提，光饼一类的就有烙饼、煎饼、锅饼、烧饼、馅饼、盒子…… 这种荷叶饼也是家常吃法，面饼擀的薄薄的，有条件的会炒鸡蛋或者肉做馅儿，卷饼食用；没条件的，弄一碟酱，洗两棵大葱，也吃的喷喷香。 而饭店里上来的炒鸡蛋和大葱蘸酱，一下子就满足了卷饼奢版和简版的两种吃法。 人的记忆和习惯有时候挺奇怪的，天天吃着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一下子吃不着了，哪怕过去几十年，记忆不但不会变淡，反而会下意识地美化之后，更加深刻和怀念。 就好比连老先生之于乡音、乡情，还包括家乡的味道的眷恋。而卷饼，可谓非常有代表的东省家常美食。 连老先生拒绝了张润文和王连生的帮忙，自己取了荷叶饼，夹了一些炒鸡蛋卷起来吃：“唔，就是这个味道。咱们东省的花生油炒鸡蛋，最香。” 王连生看他吃的高兴，也跟着开心，一边招呼张润文吃，一边也拿起筷子吃饭。 司机小刘动作更快，直接取过两张饼，放了炒鸡蛋、酱和大葱，一股脑卷起来，两只手捧着大口咬下去，腮帮子都鼓鼓的，吃得香甜无比。 连老先生本来觉得自己的饼很好吃了，但看小刘吃得这般酣畅，想了想，把手中的一块饼送进嘴里，又取了一张，学着小刘把炒鸡蛋和酱、大葱都卷到一起，双手捧着有些过于壮实的卷饼，又看了小刘一眼，也学着张开大嘴咬下去。 大葱果然如所说的一样，爽脆甘甜不辣，豆瓣酱香气浓郁，还有炒鸡蛋的鲜香……几种材料混合在一起，大口咬下去咀嚼，唔，还真是格外香，每吃一口都是大满足。 小刘嘴巴里还塞着饼，看连老先生也学他的吃法，笑呵呵问：“怎么样？好吃吧？饼卷鸡蛋，在家可是麦秋才能吃上的好东西。” 连老先生不是第一次来，自然知道眼下国内的老百姓还不富裕，日子过得也比较苦。 他笑呵呵地点头，问：“往年都能吃上白面吗？”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零四章 兄台，贤弟 小刘直爽性子，有啥说啥：“平常当然舍不得吃啊，不过麦秋抢收，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儿，不吃点儿好的顶不住啊。再说了，要收新麦了，家里也就舍得拿出点儿白面来改善伙食。还有鸡蛋，平常家里的老太太看得可严，谁也不敢碰，也就是麦秋时炒上两盘子……呵呵，我小时候馋饼卷鸡蛋，就总是盼着麦子熟，麦子熟了，就能吃饼卷鸡蛋了。” 连老先生丝毫不觉得小刘说的丢人，也笑呵呵道：“跟我小时候一样。” 小刘就问：“连老先生小时候也盼着麦子熟了吃炒鸡蛋啊？” 连老先生当然不是盼着吃炒鸡蛋，他小时候家大业大，可从来没缺吃少穿。 他是不想读书，生了病就不用去学堂读书了，就盼着生病……当然了，这种细节就不用说出来了。 还好，饭店给上的饼和炒鸡蛋有限，几个人把饼和炒鸡蛋都吃完，也只吃了个半饱。等后边上了烤肉和炖菜，几人才不至于吃不下。 不过，烤肉和炖菜到底是剩下了。 小刘看着王连生，王连生重新沏了茶上来，一边给小刘打个眼色，小刘就喜滋滋地把剩菜端出去，找饭店买了两个饭盒，装起来带回去。 即便日子好过了，这种大肉菜平日也不能天天吃，这些菜带回家，也能给孩子们改善一顿呢。 因为连老先生在车上，小刘车开的很稳，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些，等一行人到达惠城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连老先生看着车子进了惠城，直接问：“给我联系的人家远吗？开车过去几个小时？” 王连生就道：“老先生一路奔波辛劳，还是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过去吧？” 连老先生却直接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我看时间也还来得及，咱们现在就去吧，约摸着，我们还能赶上吃晚饭呢。” 连老先生这么说，王连生不敢自专，只能再次劝说。连老先生倒也不为难他，直接让张润文下车，去机关传达他的意思，而让小刘直接开车去南里大队。 他都这么安排了，王连生只好说让车去路边的岗亭停一停，他去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电话打回去，领导们有些意外，却没有勉强老先生的道理。只是，让王连生放慢车速，等他们开出惠城的时候，后边跟上来两辆小车，是区里的领导们。 车子没停，三辆车相跟着，一路从惠城驶向富城县，驶向泰平公社，最后赶在太阳落山前，停在了南里大队老支书王福堂的家门前。 平常村里连个自行车都少见，别说汽车，还是一下子三辆小卧车了，从进村起，就有许多四岁到十来岁的孩子跟着车跑，一路跑到王福堂家门口，车停下来，他们也停下来，围在车旁眨着眼睛看稀奇。 “王家连生叔真厉害，这回带了三辆小卧车……” “俺给你说，连生婶子也厉害，红兵说她是开大汽车的……” “嘁，你又不知道了吧，小卧车比大汽车更厉害！当官的才能坐小卧车呢！” “谁说的，大汽车厉害！大汽车那么大，比两辆小卧车都大，大汽车厉害！” “小卧车厉害！大汽车不厉害！” ………… 两个小伙伴说着说着就呛呛起来，而且，很快动上了手。‘大卡车’伸手把‘小卧车’给推倒在地，‘小卧车’不甘示弱，爬起来就朝着对方冲回去…… 王连起刚好听到声音迎出来，出门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他伸手揪住俩小孩的衣服，一手一个拎到一边，一个人屁股上踹了一脚：“俩臭小子能耐了，敢动手打架？再闹腾，我就去把你们爹找来……” 一回头，王连生已经把连老先生接下了车，王连起连忙快步走过去招呼。 王福堂慢了一步，捏着烟袋杆走出来，连老爷子已经到了他家门口：“叨扰了！” 王福堂一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也连忙笑着招呼：“您客气了，家里简陋，您不嫌弃就好啊。” 两相里一招呼，连老爷子对王福堂父子热情又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有好感。 这一家人都是好的，没有谄媚、巴结，却尽心周到……家风好，品质也是好的。 进门看着齐整的院落，崭新的房舍，连老爷子在心里对王家重新做了评估。 家里的老习惯，王福堂老两口住了正屋东间，西间原本是留着做客房的，主要是想着王连生一家子哪天回来住。如今收拾出来，给连老爷子住。 新房子，新盘的大炕，炕周都用砖砌了，墙上新挂了靛蓝色的炕围子。 炕烧过了，热乎乎的。 连老爷子进门就伸手去摸炕，触手的暖热让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老家的暖炕，想了几十年了。” 王福堂和王连起爷俩跟在后边，听见这话，都在心里撇嘴。带着家产跑出去几十年享福，说得倒像是出去吃苦了一样。 “炕睡着热乎，农村人离不了这个。您别嫌弃。”王福堂笑呵呵道。 其实，对自家的条件还是很自豪的。 房屋翻新，一砖到顶的大瓦房，别说在大队里，整个公社也是头一份儿的。 连老爷子摆摆手，就在炕沿上坐了，招呼王福堂在他对面坐。 王连生拎了热水壶进来沏茶，区里的领导们跟进来，炕上却没处坐了，只能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坐定之后，连老先生才看见桌子上摆着电视机，旁边摆着座钟，还有一个小儿精致的盆景，显见是用心准备布置过的。 “让你们费心了。”连老先生再次客气了一句。 王福堂想抽烟，想起干部们的嘱咐，又放下，连连摆手道：“你别客气，别客气，既然到了家里，就把这里当成自家一样的。” 说到这里，王福堂顿了顿，询问：“不知道老先生贵庚啊？” “七十有三啦。”连老先生笑呵呵道。 王福堂顿了顿，才道：“那你比我大，我五十九，我厚着脸叫你一声老兄台啦。” 连老先生点点头：“好啊，我就叫你一声贤弟了。” 三言两语，两个老人续了年岁，安排好了称呼，连老先生很主动地问起新房子的话题。 这个话题王福堂很高兴，谈兴自然浓厚……一个国外归来的老华侨，和一位农村的老支书，就这么渐渐聊了起来，好聊的挺热闹的，渐渐没了初见的生分和隔膜。 坐了一阵子，连老先生在互动感谢了区领导们的关心，让他们回去吧，不耽误他们的工作了。 区领导们互相看看，然后起身告辞，却把王连生和小刘留了下来。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零五章 少年，凌家 连老先生却干脆地拒绝：“不用给我留车，我这几天都不计划出门。再说了，入乡随俗，我既然要到老乡家里来过年，就没必要搞特殊……哦，对，特殊化，没必要。” 然后，王连生和小刘被拒绝之后，就随着领导一起回了惠城。 回程，王连生和领导坐在了一辆车上。 领导对王连生的工作很满意，好好表扬了一番。 王连生等领导说完，则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番：“岳父病重，我爱人出任务却不能回来……” 领导一听就明白了王连生的诉求，皱着眉考虑了一下，道：“按正说这件事，我不应该阻止，但是疆省地处偏远，你来回一趟光路上也得半个月……” 王连生道：“今天去接连老先生，我问了一下机票，一周两班飞机，不出意外，年前就能赶回来。” 领导微微有些意外，顿了一下道：“咱们探亲假火车给报销，机票可不给报销啊。” 听到领导这话，王连生先笑了：“我知道。” 领导拍拍他，也笑起来。 他不但答应了王连生的请求，还让秘书去帮忙去买机票，以单位的名义。 王连生自然是连声感谢。 下车时，秘书落后一步，笑着对王连生道：“王组长回去收拾吧，我买了机票给你送过去。” 王连生不但要收拾行李，还要安排几个孩子。红兵回家了，红苓和自家三个孩子还在。 王连生直接去找了二哥二嫂，一听他要去疆省，王连发两口子二话没说，收拾小七百就准备去大院住着。 二哥王连发道：“你尽管放心去，孩子和家里有我们呢。” 王连生安排好工作和家里，第二天一大早赶往机场，搭上航班直飞疆省。 领导这一次帮了大忙，不但给他买到了疆省的直飞机票，还托人联络了一架运输机。王连生在疆省机场落地，几乎是立刻转乘了运输机飞往伊城。到了伊城，只需两个多小时车程，他就到达了电报上的地址，凌家人所在的农场。 隔了几天，雪化了一些，放眼望去，仍旧有不少积雪，但至少没有风雪弥漫，车子能够顺利通行了。 王连生一大早离开疆省，即便转了两趟飞机，赶到农场时，也已经傍晚时分。 一路上戈壁荒原，到了农场终于看到了树木和房屋，有了点儿人迹。 这里的气温比东省低得多，王连生裹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戴着垂耳保暖棉帽，但风刮在脸上仍旧像刀子在割。 他用围巾裹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又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这才按照农场总部指点的方向，朝着不远处的居民点走去。 想到即将见到的凌家，王连生不由想起他与妻子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王连生刚刚上了师范学校，许多上学的人不会再找农村的媳妇儿，周秀英给他说相亲，王连生还很意外。 不过，一贯孝顺的王连生没有反对，觉得周秀英让他去相亲必定是娘相中的闺女，他去见见也没什么。 没想到，一见两人就都相中了对方。 那时的凌城燕青涩秀美，如初夏刚打花苞的荷花，亭亭玉立，含羞带怯，美好的让他不想什么农村城市。 两人婚事非常迅速，相亲之后，仅仅两个月就确定了婚期，不到三个月，就把人娶进了王家。 然后，他们新婚三日回门的时候，得到消息，老丈人和两位舅哥准备去探亲。 当时老丈人看着他道：“我们这一去山遥路远，怕是一天两天回不来，你要好好待承小燕，若不然，哪怕我回不来，她两个哥哥也必定回来找你算账。” 王连生的回忆，随着院门打开而停止。 他抬眼就看到门里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懵懵懂懂看着他的一双眼睛，让他很熟悉，竟有四五分像妻子。 “你找谁？”少年问。 “是凌家吗？我找凌向文。”王连生报了大舅哥的名字。 “你找我爸爸的？你是我爸爸的战友吗？”少年好奇地询问着，也没等王连生回答，扭头朝屋里喊，“找我爸的。” 屋门上的棉帘子被人掀起，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低着头走出来，然后，一眼对上了王连生，就怔住了。 “大哥？！”王连生喊了一声。 他记忆里，大舅哥虽然不知为何没有娶妻，打了光棍，却生的不差，身材魁梧高大，容貌也称得上英俊，是个相貌堂堂、性格也开朗的年轻人。 谁成想，一别十年，再见面，对方一下子变老了，明明不到四十岁的人，却已经花白了头发，沧桑了面容，连高大的身躯似乎都有些佝偻了。 “连……生？”凌向文迟疑地叫了一声，眨了眨眼睛，确认门口站着的就是妹夫王连生后，才加快脚步迎上来，“哎呀，果然是连生，怎么是你来了？燕子呐？她出了什么事？” 刹那的惊喜之后，凌向文看向王连生身后，没看见妹妹的身影，立刻变了脸色，双手紧紧握住王连生的肩膀质问起来。 “大哥，你别急，城燕她好着呢，好好儿的呢！”王连生连忙出声稳住大舅哥，让对方握着他肩膀的手劲儿略松了松，这才道，“大哥，城燕有事不能来，我才替她过来一趟……” “燕子怎么了，可是病了？”凌向文还是不放心，又问。 王连生道：“她好着呢，没生病，也没出事，就是有事情绊住脚，没办法来……大哥，岳父他？” 凌向文确定妹妹没事，这才放了心，脸色却仍旧晦暗不明，摇摇头道：“不成了，能捱一天算一天罢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了王连生的胳膊往屋里走，少年自然提了王连生的行李跟在后边。 王连生工作中历练已久，被大舅哥拉着往屋里走，也没忘了问身后少年的身份：“这是大哥的……” “这是老大，克俭，这是你小姑父，叫人。”凌向文给他介绍。却没有说明，他离家时明明未娶亲，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王连生对叫他的少年笑着，心里却转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大舅嫂带进门的孩子？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这少年不太像大舅哥，却至少有四五分像妻子，侄子像姑，这孩子绝对是老凌家的血脉，错不了。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零六章 回家 凌城燕到家时，已经是腊月廿四了，不但腊八是在外边过的，连小年都过完了。 她到家时，王连生已经走了三天。 进门看到小雨抱着小七百，红苓则给小石头在洗手洗脸，小杏跟在旁边，正在念叨小石头：“你是不是傻啊，不就吴小虎是比你划得快点儿嘛，他多大你多大，他都上二年级了，比你大四岁，你跟他比，摔了吧？” 小石头嘟着嘴垂着眼，不哭不闹，任由姐姐数落。 凌城燕一掀门帘进了屋，屋里几个孩子才察觉到，扭头看过来，立刻几声欢呼，叫姐的，叫婶子的，当然还有两个叫妈妈的。 至于小雨怀里的小七百，早就忘了凌城燕这个四婶，只知道直愣愣地看着她，大概觉得有些眼熟吧。 凌城燕伸手接住扑过来的闺女，抬手去拂小杏鬓角蓬乱的发丝，却发现额角磕破了，红肿一大块，还涂了紫药水。 小杏想拉头发遮盖，却晚了，额头上的伤已经被亲妈看见了。 “怎么磕的？和人打架了？”凌城燕结合在门口听到的对话，想到了一种可能。 “才没有！”小杏很傲娇地抬抬下巴，“邢飞都不是我的对手，就吴小虎那小鸡仔模样，我才不屑得打他！” 吴小虎是汽车连吴指导员的小儿子，小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他们家和吴家关系不错，尽管吴小虎有些不讨喜，她还是不屑于欺负他的。 小石头已经擦干了手脸，也哒哒哒地扑过来搂住了凌城燕的腿，仰着脸道：“姐姐比吴小虎快多了，比邢大飞和郑大林都快，姐姐最厉害！” 随着小石头的夸，小杏的下巴一路抬上去，鼻孔都要朝天了。 凌城燕一进门就被俩孩子搂住说了一通，断了一回悬案，确定是孩子们去滑冰车发生的小小纠纷，也已经用他们自己的规则处理完了，检查过小杏的额头和小石头的手和膝盖，确定都是小擦小碰的没有大碍，也就丢开手，不多操心了。 等两个小的叽咕完他们那点儿破事，小雨和红苓才说上话。 小雨把小七百放在红苓怀里，接了凌城燕的行李送进屋。 红苓也终于得空道：“四婶，你可回来了，你和四叔都不在，二叔二婶正打算关了店，明天带我们回乡过年呢。” “你四叔干嘛去了？”凌城燕还不知道王连生出门，还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特殊的任务需要出差呢。 没想到红苓却道：“说是四婶家的大舅打来电报，让四婶去一趟。四婶不在家，四叔就去了。” 红苓虽然年纪不算小了，但在大人眼中还是孩子，没人专程和她说事情，她也是听大人说话，了解到一些，具体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情况，她就不知道了。 凌城燕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不过，她没有追着孩子们询问，反而宽慰了孩子们几句，放下腻歪了好一阵子的小杏和石头，看了看快睡着的小七百：“这孩子，性子是真的好，这么吵吵嚷嚷的也能睡着。” 说着，让红苓把小七百放到床上去睡，她自己也进了里屋，准备拿换洗衣物去洗漱。 房间里，一如她离开前的样子，各处都规整而干净。 郑小田这几天都在这边照看孩子们，今天店里最后一天营业，要点一下货关门过年，这才去了店里。 她没进凌城燕和王连生的房间住，而是带着小七百睡在小厅的小床上，小杏晚上和小石头睡在里间。 凌城燕四下里看了一眼，打开了靠近床头的一个抽屉。 床头的三抽桌，靠近床头的抽屉是她的，中间一个是王连生的，更远一些的是家里公用的，放着些日常用品。 果然，她猜的没错，抽屉里放着那封电报，还有王连生留下的一封信。 信不算长，只有一页纸。 凌城燕打开来看，王连生漂亮有些劲瘦的字体呈现在眼前。 这种条子，王连生自然不可能写些过分亲昵的话，就是简单地交待他接了电报，联系不上她，就自己赶去看望岳父。还说领导帮忙买了机票，大大缩短了路程上花费的时间，他大概一周左右赶回来，要是没有特殊情况，能赶回来一起过年。 凌城燕一目十行地看完信，然后拿起那张有些皱巴的电报，只有几个字的内容后边，她的目光落在发电报人的地址上——疆省。 她在汽车连的时候，去了许多地方，东北、蒙省和东南沿海、西南前线都去过了，说起来，倒是疆省和藏省因为太过遥远偏僻，她没有机会去。 她手里捏着电报，找出公路地图册出来，顺着公路大略计算了一下路程——四千公里！ 按时速六十来算，不眠不休一直开车赶路，要差不多三天三夜。实际上不可能不休息不吃饭，那单程就要差不多要五天时间。 这还是一路顺畅，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若是遇上什么意外……那真的和难说了。 毕竟要想到达遥远的西塞边陲，可不仅仅只是道路遥远，还要穿过浩瀚荒凉的沙漠戈壁，无人区里，又是寒冬时节，遇上风沙、大风雪都很有可能。 凌城燕轻轻叹了口气，把电报和地图册收起来，拿了衣服先去洗漱。 等她洗漱干净，换上一身舒服干净的衣裳，小雨和红苓也买了馒头煮了稀饭，还加肉炖了粉条白菜。 凌城燕看着桌上只有一盆白菜，笑着招手叫过小石头：“去我包里，把我买的好吃的拿出来。” 天气寒冷，一路从南方赶回来，她还是买了些土特产，包括南方特产的水果、竹器、瓷器，那些东西占地方大，还在车上没搬回来呢。倒是一些点心零食，还有进了省内以后，买的沂水烧鸡、羊头肉之类的，装了一大包，就在提包里。 小石头很喜欢这个任务，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被指使了，欢快地点着大脑袋跑进屋里去，从妈妈的提包里扒拉出一些糖果点心来，还有用纸包着的许多卤货、熏肉、香肠之类。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零七章 江南烟雨 凌城燕捏了根香肠，一切几段，给每个孩子一小段，让他们先尝尝味儿。不是她扣，不舍得给孩子们多一点，主要是这种香肠盐味儿比较重，下饭喝酒都好，直接吃的话还是有点儿齁得慌。 她用大盘子把各色卤肉香肠装了个大拼盘，还把带回来的点心也装了一个盘子，端出来摆在桌上。 看看时间，晚上五点多了，冬天天短，五点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凌城燕招呼孩子们吃饭，“咱们先吃，我给二伯二伯娘留了，等他们回来再吃。” 正说着话，几名战士抬着两只竹篓送了过来，孩子们满眼兴奋地围上来，想要看凌城燕带回来的东西。 凌城燕掀开竹篓给他们一看，几人都不由露出些失望来。篓子里除了些水果，其他的瓷器、竹器，孩子们都不太感兴趣。 凌城燕轰小鸡一样，把孩子们赶回去吃饭。 到了饭桌上，孩子们又瞬间丢开其他种种，专心致志地吃起东西来，像一个个小猪仔，吃得开心又满足。 凌城燕倒也没受多少影响，好不容易到家，能够细嚼慢咽地吃顿饭，还有热菜热饭，她也吃得很满足。 一顿饭吃完，小雨和红苓抢着把桌子收拾了下去。没了调皮捣蛋的红兵，小杏成了最活泼的一个，碗筷一放，就想着出去玩。 凌城燕都有些意外了：“你不看电视了？今天周六，应该有动画片吧？” 小杏就笑嘻嘻道：“我们说好了，去贺北家一起看，他们家才买的彩色电视。” 凌城燕出任务前，贺政委家还没买电视呢，没想到一趟任务回来，连彩电都置办上了。 这是买个彩电好过年呢。 凌城燕喊住两个孩子，把自己带回来的瓷器、竹器拿出来，分作几份，交给几个孩子去送给有走动的人家。 她自己也拿了一份，去了邢参谋家。 邢参谋家早吃过了饭，孩子们去贺政委家凑热闹了，只剩下邢景云贺林秀琴两口子在屋里看书。 凌城燕进门，邢景云一边招呼她坐，一边朝雾里喊：“秀琴，凌连长来了。” 林秀琴是区医院妇产科大夫，二堂嫂郑小田生产时还多亏了她呢，两个性子都有些冷清的人，倒是很欣赏彼此，两家关系也比其他人家多了些亲近。 “你好不容易回来，累坏了吧？”林秀琴出来，一眼看见凌城燕似乎又瘦了点，皮肤也略黑了些，忍不住关心询问。 凌城燕笑着摇头：“还行，和省内训练也差不太多，就是地形气候不太熟悉，适应了一段时间。” 两个女人说上话，邢参谋很自觉地充当后勤工作，沏了茶，又洗了几个苹果端上来。 凌城燕看见苹果，对林秀琴道：“我记得你喜欢竹器，江省竹子多，街上到处都是竹子器皿，可惜不是带车去的，坐火车带不回来，就买了两个小篮子，给你一个。” 地上的竹编小篮子是圆形，有底座有盖子，谈不上多精巧，但比东省常见的柳条篮子别致一些。 林秀琴爱不释手，拿过来才觉得重量不对，打开看，还有几只漂亮的瓷盘杯盏，还有半篮子橘子、柚子，大冬天的，北方鲜少见到南方水果，林秀琴一看就笑了。 “哎，你带来这橘子看着真新鲜，比副食公司买的黑蛋蛋可强多了。” 说着，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一只剥开，递给凌城燕一半，她自己拿着一半就吃。 邢参谋看得好笑，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看向凌城燕：“我听说你父亲身体有些欠佳，当时你执行任务，王科长也没打搅你……韩领导正好听说他要去疆省，就帮忙联系了那边的老战友，帮他找了个顺路的运输机捎带一程……你也别太担心，前天王科长打了电话回来，说你父亲病情还算稳定，暂时没有危险。” 凌城燕就从几个孩子口中听到几句，具体过程并不了解，听邢参谋说才知道，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 说起凌父，凌城燕这个后来者没什么感情，但自觉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份，就要替人尽一份孝心。 之前是下落不明，联系不上，如今有了消息，又患了重病，她就想着去一趟见一见，哪怕做不了什么，也圆凌父的一个心愿。 邢景云大概也看出了她的想法，道：“年前已经没了机票，火车票不好买，这一趟去至少要一周才能到，还不如看看买年后的机票过去……我的意见，你明天打个电话过去联系一下王科长，问问那边的情况，若是老人身体确实不乐观，那我想办法帮你买火车票。” 邢参谋话说得这么诚恳了，凌城燕也就无话可说了，又和林秀琴聊了一会儿天，训练的事情不宜多谈，江省的风景人文风情却是可以说的，惹得林秀琴满眼憧憬。 她是东省人，在东高官大求学，毕业后也在东省工作，还从未出过东省。偏偏这位有些文艺情怀，最向往江南烟雨，竹林滴翠了。 “唉，我总想着哪天去江南看看，可你们邢参谋见天忙，忙的一年到头也没个空儿……结婚前他就许下带我去看江南烟雨，结果结婚十多年了，还没兑现……” 凌城燕不好意思地看了邢景云一眼，然后很知趣地起身告辞，把一肚子牢骚的林秀琴留给邢景云去哄了。 辜负了十几年，还不是好好的过日子？说明人家两口子感情好着呢，才不用她操心嘞。 凌城燕回到家，王连发和郑小田夫妻俩已经回来了，刚刚热了饭开始吃。 见凌城燕回来，两口子都要起身，被凌城燕摆手止住：“你们快吃饭，吃饱了咱们再说话。” 说着，自去接过红苓抱着的小七百，拿一个大柚子给他玩儿。 大柚子被放在童车上，本来刚睡醒有些不高兴的小七百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歪着头看着圆滚滚的大水果，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啊呜一声趴上去就啃。 小家伙已经长了六颗牙齿，小米牙不大却挺管用，啊呜一口就在柚子皮上啃了——个牙印儿！ －－－－－－题外话－－－－－－ 第一更。 刚刚加完班，先更一章，回家再写一章，可能比较晚了。 7017k 第二百零八章 家人日常，过节费 然后，小七百就咧了嘴，皱着脸突突突地吐起了泡泡，一边转着头看凌城燕，满脸控诉：不好吃，苦哒！ 凌城燕剥了一个橘子，拿一瓣橘子逗他：“叫四婶，叫四婶给你橘子吃。” 小七百歪着头看那片橘子瓣儿，看的一双眼睛都要斗鸡了，大概是嘴巴里的苦涩退了，也或者是橘子的香气太过诱人，小家伙终于抵不住，投降：“……婶儿！” 努了努力，叫了一声。 不过四婶发音太难，小家伙很会偷工减料地叫了简称版。 “哎，哎，七百会叫婶儿了，七百最厉害啦！”凌城燕把剥好的橘子瓣儿送进他嘴里，捏着一端让他吸橘子汁。 小七百尝到了甜味儿，喜欢的很，卖力地吸着橘子汁，小嘴巴叭叭响。 凌城燕一连给他吃了三四瓣橘子，才罢手，那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郑小田也吃饱了，洗把手过来把还要吃橘子的小七百接过来，一回身，掀起衣角来给小家伙喂奶。 农村家庭缺东少西的，喂奶的时间都比较长，有的孩子甚至会吃到五六岁才断奶的。 郑小田让孩子吃上奶，说的却是王连生临行前的事：“那个连老爷子去咱家里过年，我们赶着今天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回去，也能给大哥大嫂帮把手。” “那位怎么想起来去咱家过年了？”凌城燕是古人，过年是大节，讲究的是阖家团圆，都是在自家过节的，哪有跑到人家去过年的？ 何况，两家并无往来，别说交情，完全是陌生人好嘛？ 王连发接了话：“说是想感受一下乡情，要求去村里找户人家过年。咱们家不是才翻盖了新屋嘛，比旁人家那些土坯老房子齐整干净，这不，就去了咱家。” 凌城燕还是觉得很奇怪，她才不信什么感受乡情的借口。何况，连老先生的老家可不是南里大队，甚至连惠城都不是，远在半岛靠近海边儿了。虽说一个省，但隔着也有七八百里路呢！ 千里迢迢的两个地方，还被说成乡情，太牵强附会了。 当初，连兆文来到惠城说是归乡，凌城燕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彼时连兆文只是考察投资建设，凌城燕没怎么在意。 如今，连兆文不但重申乡情，甚至到了大伯家过年，凌城燕的怪异感就更强烈，甚至隐隐有些不安了。 这件事已经涉及到王家，甚至涉及到王连生了。凌城燕的心里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连兆文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图谋什么？？ 凌城燕自己在心里思量了几个来回，怎么想，老王家就是日子刚刚好过一点的老百姓，厚道本分，也从未听说过得罪过什么人，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连兆文一个归国富豪图谋的。 百思不得其解，凌城燕只能把这个疑问压在心里。 她表面上甚至没流露出太多异样，如常和二堂哥两口子聊天，听他们说一说店里的生意，说一说孩子们的成绩，当然也问凌城燕江省怎样…… 小七百的零碎东西很多，赶着收拾有些来不及，郑小田索性仍旧带着小七百住在大院，王连发自己回去住顺便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凌城燕起来后把几个孩子叫起，拎出去到操场训练。 等吃过早饭，王连发带着小七百和红苓准备回家，凌城燕也收拾了一些江省的特产，让他们带回家去给大伯大伯娘。 凌城燕还给郑小田买了个背篼，能够牢靠地把孩子绑在怀里，大人相对轻松许多，双手也能解放出来，出入方便许多。 郑小田甩着手大步在屋子里走动着，高兴的不行：“南方人咋想的，这么一捣鼓，啥也不耽误干了。” 凌城燕笑：“给你买这个，就是让你轻松些的，可不是为了让你多干活。” 又小声嘀咕：“你可别不知道爱惜自己，年轻不觉得怎样，老了就病痛缠身了。” 郑小田看一眼不远处的丈夫，笑道：“现在也没多少活儿给我干了，又不用下地，就是看看店，照顾照顾几个孩子，累不着。” 凌城燕摇摇头，不再多说。虽然隔了许多年，如今的女子和大齐时也一样辛苦勤劳，为了丈夫孩子为了家庭，任劳任怨。 红苓还想多留几天，替凌城燕照看照看小杏和石头，被凌城燕直接打包送走了：“你这半年没回家了，你娘和奶奶不定多想你呢，快家去吧，过完年，我去接你回来。” 红苓这前几天考试，成绩不错，在他们班里排上游，照这个成绩，一年补课结束，进护理班基本没问题了。 开店挣了钱，手里宽裕了，郑小田给红苓红兵和家里的红芝都买了新衣服，凌城燕也给孩子们买了新衣服。 在惠城半年，风吹日晒的少了，本就容貌姣好的红苓越发漂亮了。 郑小田偷偷给凌城燕说，红苓去她店里几次，就有人看上了，向她打问，被她回绝了。 送走一行人，凌城燕到了连队，算了算疆省的时差，十点多把电话打了过去。 快过春节了，打电话的比较多，凌城燕等了十多分钟，电话才接通，农场总部的人接了电话后，让她半小时后再打过去，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时，许东走进来，拿着过年的安排给凌城燕看。 凌城燕扫过过年的文艺娱乐活动，还有生活补助这些，想了想道：“咱们的战士训练更苦，消耗也更大，过年怎么也要多给大家改善改善。这样，再想办法给大家伙儿增加点儿营养，费用我去找领导们批。” 他们连队执行的还是陆勤标准，每人每天伙食费六毛五的标准，但特勤连的训练强度要高很多，体能消耗大，食量也大，伙食标准势必要提高。 许东也了解这个情况，却不敢确定，询问：“那什么标准呢？” 凌城燕道：“本来过节就有一块一的节日补助，再加一点，就按每个人两块五的标准吧。” 许东想了想，点头应下，拿着修改后的节日安排出去了。 凌城燕看看手表，再次拿起电话听筒，拨了疆省的电话号码。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零九章 伙食补助 再一次转接延误，十几分钟后，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王连生的声音：“城燕，你还好吧？没有受伤吧？” 凌城燕呼吸微顿：“我很好……家里也很好，你放心。” “嗯。”王连生嘴角上扬，道，“岳父的病虽然重，却还算稳定，你别太担心，我正在做岳父的思想工作，就快做通了，只要他一答应，我就带他去医院检查治疗，现在医疗技术越来越好，疆省不行，就回东省，去京城，总有办法的。” 凌城燕微微有点意外，“他的病还有的治是吗？” 这话说的，亏得是亲闺女。 王连生笑笑：“我打电话回咱们省医院找了一位老教授咨询的，说是听我描述的病症不像是绝症，不过没见病人，他不敢给出定论，建议带病人过去全面检查一下。” 凌城燕沉默着，半晌，王连生都要问她还在不在的时候，她开了口：“你给他说，还想我认他，就乖乖回来看病治病。” “城燕……”王连生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 看来妻子曾经的温柔和顺，都是掩藏了本性的，他的出事，让妻子陷入困境的同时，也丢开了种种顾虑，恢复了原本的刚硬、倔强。 “你把这话说给他听，他答应便罢，不答应你也不用多费口舌，尽快买票回来吧。”凌城燕顿了一下，又道，“我和孩子等你回来过年。” 王连生莫名地心头一动，轻轻地应着：“嗯，好。” 挂断电话，凌城燕拿出自己写的费用申请，整了整着装，往贺政委办公室去了。 后勤这一块归贺政委管理，凌城燕拿过来的费用申请很简单，就申请增加特勤连的伙食费用。 贺政委接过费用申请去一扫，差点儿笑了：“你这申请，也太省事儿了吧？” 凌城燕手一转，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沓纸来，递到了贺政委面前：“这是我们连一个月的训练计划，包括出外训练和留守训练，我们连的战士，平均每天训练时长达到16小时，训练强度……” 贺立民被她报出的一串数字震的有些呆滞，回过神来，连忙举手：“停，停，停，不用给我罗列了，我了解……领导们也了解。” 凌城燕嘴唇动了动，看着想要再开口的模样，贺立民连忙又道：“你不用说了，我们了解特勤连的情况，战士们训练辛苦，不能吃不饱饭……呵呵，呵呵，我们开会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牵涉到具体数字还未确定，你看，你先回去，我尽快向领导汇报，尽快确定好标准后，给你们批复落实下去。” “政委，我想汇报的不是这个。”凌城燕道。 “哦，你想说什么？”贺立民来了兴致。 “报告领导，我们连成立百日，又适逢新春佳节，战士们想请领导们拨冗莅临，指导一下战士们的训练。”凌城燕一本正经，满脸真诚。 贺立民下意识地想点头，头点到一半，又硬生生卡住。 他心中突生警惕，抬头看着凌城燕，片刻后叹口气，挥手撵人：“走，快走，不用胡思乱想了，你们连的情况领导们都了解，你放心回去吧，一定给你解决。” “政委，快过年了，战士们想排练几个节目请领导们过去……”凌城燕再次开口。 这回，贺立民干脆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我这就去给你问行了吧？年前肯定给你们落实了，行了吧？” 说完，不等凌城燕再开口，人已经出门走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唉，没想到，曾经多老实厚道的孩子，刚当了特勤连连长才多长时间啊，都被那些人给带坏了！”贺立民见了邢景云就是一通抱怨，絮叨的像是祥林嫂。 邢景云满脸看好戏的表情，笑嘻嘻斜睇着对方：“你应该庆幸，凌连长是动嘴没动手，要不然……” 贺立民脸色一僵，呆楞了足足三秒钟，然后瞪了邢景云一眼，转身气哼哼往前走了。 动手……就特勤连那些人，随便哪一个，他都不想面对啊！ 本来就是全区选拔，优中选优的好苗子、尖子兵，如今又在凌城燕手里训练了百来天，还轮番拉出去特训……站立恐怕不止提升了一个台阶。 别说他这老胳膊老腿了，就是一般兵种对上这些人，大都是送菜…… 想起‘送菜’，贺立民又不好了。仿佛特勤连那些人都虎视眈眈盯着他，再不增加伙食费用，他们就把他生吞活剥，当菜吃了呢！ 特勤连的伙食补助批的很快，每个人的日常伙食费增加了一倍，过年每人每天的补助费同此比例。 这条信息一经传出，好几个单位找领导反映情况，也要求提高伙食费。贺立民被烦的受不了了，干脆把人都撵了出去：“有本事去找特勤连比一比，只要你能比赢，我拿自己的补助给你们涨都行！” 一群人站在贺政委办公室外，还有些不忿不平呢，七嘴八舌的不甘心放弃离开。 邢参谋笑眯眯走过来，歪着头看着一个个因嫉妒变形的嘴脸，啧啧两声，凉凉道：“你们在这里说没用啊，贺政委也是按照政策执行……兄弟单位成立特勤连就直接到位了，我们已经是最晚的了。” 几个人还想说什么，邢参谋却抬起手止住众人开口，脸上的笑都淡了：“你们去特勤连看过没？特勤连成立不足百日，已经拿下了全军区，跨军区的一等奖。你们呢？能拿得出手的大奖有什么？” 特勤连成立不足百日，其他单位却大都是传统编制，都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获得的奖项自然不少。但能拿出跨军区的大奖，截止目前，只有特勤连一个！ 一群人张嘴结舌之后，脸皮都仿佛被人揭下来踩在地上！ 片刻后，邢参谋推开门，走进贺政委的办公室。 “滚滚滚，你们在我这过年也白搭有本事就去找特勤连……”贺立民暴躁地大骂，一回头，看到的居然是邢参谋嫌弃的脸。 －－－－－－题外话－－－－－－ 家里来客人了，因疫情一年多未见了，聚一起吃饭说话，大有彻夜长谈的架势，用手机抽空码了一章，暂且一更。 7017k 第二百一十章 搬家 而引发这场风波的特勤连全体，包括连长凌城燕根本没多注意这些，因为他们在忙着往新营地搬家。 新建的营地及训练基地大院还没有完工，但士兵营房和餐厅、活动室等基本配套已经建设完毕。 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室内装修，简单的刷大白，铺设水电暖之后，摆一些很基础的家具就能入住了。 即便临时条件比较简陋，装修的也非常非常简单，但新房子还是比老房子宽敞、明亮、干净，特勤连这些被打磨得越发坚硬粗糙的硬汉子们，也难得一个个咧着嘴巴笑得，像是一群长不大的淘气小子，收拾行李时，就笑闹起来，连动手切磋的事都搞上了。 凌城燕走过来查看战士们搬家的情况，就看到两伙人对上了，手里拿着扫帚、拖把，甚至枕头之类的混站在一起，打倒一个后，其他人一哄而上，玩起了叠罗汉，连之前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也莫名其妙地加入进来，改换阵营，毫无迟疑和心理负担。 凌城燕看着叠在一起，笑的一个个像傻子的男人，嫌弃地撇开头。 跟在凌城燕身后的排长想出声呵斥，但看看凌城燕转身就走，他也没敢太咋呼，快步走上去，朝着最上面的几个踢了两脚：“起来！” 他这两脚可没留余地，直接把叠罗汉踢散了，几个人四仰八叉地滚了一地，看清横眉立目的排长和连长的背影后，顾不得喊疼，一个个飞快地站起来，列队站好。 “你们一个个的，一天不操练就闲的发疯了是吧？”排长狠狠撂下一句，转身去追连长一行。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低头耷拉脑袋地去收拾行李搬家，不敢再搞什么幺蛾子。 即便如此，他们的心里也一直惴惴的，明明没人处罚他们，他们怎么反而不放心？ 凌城燕看了一遍，留人督促加快搬家进程，她则带着人去了新营房那边。 偌大的院子，除了前头的行政楼没有建起来，再就是先进的室内训练馆没有完工。 但室外训练场地已经平整好，训练需要的辅助设施已经基本到位。 凌城燕看着训练场外尚未平整的地方，淡淡抬手：“年前都要大扫除，咱们也不能窝窝囊囊过年，拾掇整齐了，干干净净好过年。” 两个副连长、几个排长绷着脸，没人敢流露出不满或者什么抱怨。 他们最开始或者还有不服不忿的情绪，同事了三个月，凌城燕早已经用超强的身体素质、超强的军事素质、超强的武力值，把那点儿小不忿不平打磨干净了。 这些人如今晋升了等级，比原来的汽车连战士更加佩服和崇拜他们的凌连长。 大概就是，凌城燕开车，还有不能突出她的个人战力和领导能力，特勤连绝对给了她发挥和展现的舞台，在汽车连里她还是其他人可以尝试比肩的优秀驾驶员，到了特勤连，她绝对是霸王，如人可以匹敌，只能甘拜下风、心甘情愿臣服的存在。 转到餐厅，凌城燕丢开了眼里冷肃的形象，关心起战士们过年的伙食安排来。 司务长拿着过年伙食计划给凌城燕看：“除夕中午安排席面，四荤四素两个汤菜。晚上集体包饺子，猪肉馅儿的。” 凌城燕抬头：“我记得有两个人是少数民族吧？” 司务长立刻道：“给他们准备了素馅儿，鸡蛋虾仁大白菜。” 凌城燕微微蹙眉，道：“大过年的就不要吃素了……中午的猪肉菜减一个，买一只羊，中午加个炖羊肉，晚上加个羊肉饺子。” 跟在后边的许东笑道：“分两顿吃，一只羊怕是不够……” 凌城燕淡淡回头横了他一眼，让许东剩下的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只羊还不够？真是，没个够了还。 许东摸摸鼻子，低下头道：“我一会就去联系买羊。” 正在看初一之后伙食安排的凌城燕淡淡道：“尽量买山羊，山羊好吃……要是山羊就买两只吧！” 山羊出肉率低，一只羊只能出十几二十斤净肉，几十号胃肠粗大的壮汉吃，还吃两顿，显然不够。 不过，炖菜不必要用净肉，羊骨头也可以炖汤，加上两只羊的羊杂，足够每一桌加个羊杂汤了。 领导们走出餐厅，司务长扯住许东小声要求：“炖羊肉要料，白芷和胡椒都要买……” 许东突然也想模仿连长翻个白眼儿了，还真是…… 不过，管后勤的他注定了与这些琐碎的日常事务绑在一起，由不得他不耐烦。他除了耐着性子记下司务长的要求外，别无他法。 一行人走到新的营房楼，二层的小楼谈不上巍峨，也不算出众，长长地围栏走廊让凌城燕多看了两眼。 走进营房宿舍，凌城燕立刻感受到了暖意。她走到窗台下伸手摸了摸暖气片，触手的温热让她比较满意。 营房宿舍是四十来个平方的大间，一个房间里摆着六到八张双层床，每人配一只方凳，床底有小型的储物柜。 凌城燕扫一圈，看着还算宽敞的房内空间，她看向许东：“去问问，能不能给咱们配两张桌子，要是没有新的，就把之前用的旧桌子先搬过来用着。” 他们这次搬家，原则上是净身出户→拎包入住，但宿舍里只有床和凳子，战士们想学习、写信啥的，都没张桌子，太不方便了。 “冲啊！”一阵喧哗声从楼下传过来，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吵吵嚷嚷的声音，由下而上，乱纷纷拥上宿舍楼，打破了之前的安静，瞬间活泛起来。 凌城燕收住原本想说的话，脸色平静地走出营房，站到了走廊栏杆处，低头往下看去，就见两辆大卡车载着搬家的战士停在楼前，动作快的，已经拎着行李跳下车，朝着宿舍楼冲上来。 一群人太兴奋，争前抢后地往新营房里跑，没人抬头看二楼某位的死亡凝视，不，关爱目光。 几位副连长、排长却默默地垂下了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里各自猜测，除了训练场周边的地面平整、打扫，还有那些活儿需要干？ －－－－－－题外话－－－－－－ 第一更。下午、晚上尽量抽时间码，最少还有一更。 7017k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过年，心里话 当战士们被告知，因为要过年，暂时没了训练，一群糙汉立刻欢呼起来，哪怕又被告知，需要为过年准备，打扫卫生，整理环境，也没有人被打击到，一个个兴冲冲地拿起铁锹、扫把，杀向训练场周边。 几位副连长排长看着这群人像看一群傻子，满眼无奈混着担忧。 心怀各异的一群人效率还是很快的，一天没用完，就把训练场周边平整好了，坑洼不平的泥土被铲平，又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石墩子夯实了，凌城燕看着也挺满意，这放在农村里，能直接用来当场院打场晒粮食了。 廿六申请涨补助，廿七搬家，廿八打扫卫生，廿九过年用的猪肉、羊肉都买了回来。 人多，买的是整猪、整羊，炊事班的人负责分割，各排各班的人就分组去炊事班帮忙，剁肉馅儿的，清洗下水的，甚至有几个人被分派来给猪蹄、猪头拔毛儿…… 不过，这些活儿谁也没嫌弃，过年嘛，忙着打扫卫生、准备美食，都觉得劲头十足，完全不嫌脏，也不觉得累。 连队里忙乎过年忙得热火朝天，凌城燕也在廿八这天接到了王连生的电话，经过两天努力，王连生先是做通了两位大舅哥的思想工作，之后又一起做通了凌父的思想工作。 王连生给凌城燕打电话说：“……已经买了初二的火车票，他们初二坐火车回东省，暂时只有两位大舅哥陪着凌父回来看病。” 凌城燕得了消息，就开始准备。 回来肯定要去省里的医院给凌父检查，若是省里医院没有办法治疗，恐怕还要去京城……所以，她暂时没做长期的准备，而是和王连生商量以后，联系了省医院那位老教授，与对方商定了过去看病的时间。 凌城燕自从搬出南里大队，就没有再回去过年。今年，她新任特勤连连长，过年更要陪着战士们一起。 所以，她也没有准备做菜、做饺子，托人买了几大包糖果、瓜子、花生这些，又把自家的电视机也搬到了连队餐厅里。 除夕一早，凌城燕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连队餐厅。 这一天，到餐厅里来帮忙的不仅她一家，还有副连长唐国辉和三排长郑前进的家属过来探亲，唐国辉结婚两年，还没有孩子，郑前进却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六岁，二女儿四岁。 凌城燕过来一看，不仅仅是这两人把家乡特产带了过来，其他许多人年前接到了家里寄来的包裹，各种各色的年货、特产，也都带了过来，每一张餐桌上都摆着一大堆吃的，五花八门，多种多样。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小杏和石头从进门开始，就被不停地塞吃的，塞得两手和口袋都装满了，最后只能用衣襟兜着。 凌城燕手里拎着惠城过年必备的年糕和小米糕，小雨拎的是一大包糖果瓜子之类，看她俩手里大大的袋子，立刻跑过来几个战士接了过去，嘻嘻哈哈去各个桌子上分发。 然后，就是一阵接一阵地谢谢连长的呼喊声和笑声。 凌城燕朝众人挥挥手，让小雨去前边的家属席，她自己走到前头旁边的一桌，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个人，笑着道：“过年都放开了吃，我今天敢说一句，放心吃，管够吃！”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目光却都落在两位少数民族战士身上。 之前，他们在分区大院那边吃大食堂，是有专门的清真窗口的，搬到这边来，虽然只有两个人，领导们也没有忽略掉他们，每一餐都有专门照顾他们的菜式，而且炊事班里也专门设了个小灶，一应用具单独准备了一套。 这让两人都有些感动，今天又听到连长这么一番话，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凌城燕没有多说，挥挥手走到家属席这边，朝着炊事班喊一声：“上菜！” 热烈的掌声混着欢呼和笑声响起来，炊事班的战士们把菜送上桌，也各自找了一张桌子落座。 今天过年，炊事班的人和大家一起吃饭，不再等到所有人都吃饱了才吃。 没有酒，每个桌子上却摆了茶，大家以茶代酒，纷纷举杯，互送祝福，一顿饭吃得热闹而欢乐，在以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的特勤连，难得的吃了一个多小时。 收拾了碗筷下去，自然有人去帮着洗刷。 桌子被刷洗干净，一盆盆调好味的馅料和面团被端上来，擀面轴子滚起来，饺子皮儿擀出来……虽然，很多饺子皮儿擀的有点儿丑，四方形、心形、不规则形……但没有人嫌弃。 说笑着、甚至偶尔小打小闹一下子，一盖帘一盖帘的饺子包出来，送到厨房里去。 几个孩子在一张张桌子上穿梭，这边帮着摆摆饺子，那边帮着递一递面剂子，像一群小蜜蜂，忙得热热闹闹的。 众人齐动手，包饺子也快，下午四点不到，饺子就都包完了。 吃晚饭时间还早，于是，许东这位教导员站了出来，几句话一说，就开启了临时的联欢会。 孩子们先上台表演了节目，王文璋小朋友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个站上去唱了一首儿歌。 小杏却大大方方上去，打了一套拳，不是凌城燕教她的，而是跟着战士们学的军体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虎虎生风，得到的掌声丝毫不输王文璋小朋友。 接下来，小雨和郑排长家两个孩子也上去表演了节目，同样收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临时客串主持人的许东看向凌城燕，凌城燕指了指两位军嫂，于是，许东改口，请两位军嫂上前表演节目，看两位军嫂都一副害羞局促的模样，他很善解人意地提醒：“节目不一定要唱歌跳舞，嫂子们也可以借这里，把心里想给哥哥们说的话说出来，今天过年，虽然同志们的家人不在身边，有你们在，就和我们见到了家人一样。” 两个军嫂互相看看，倒是看着一身朴素打扮的郑排长家嫂子率先站了身。 她没有走到前边去，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一眼身边的丈夫，又转眼看向坐在一起的丈夫的战友们，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既然让俺说说心里话，那俺就说两句，你们当兵保家卫国是光荣的，俺们家属都觉得脸上有光，站到人前也硬气。但是，作为家属，俺还有一句话，就是不管你们是训练还是别的，家里人都希望你们好好地。” 餐厅里热烈的气氛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这个农村妇女淳朴平实的话，听着真的是掏心窝子说的，军属们的骄傲自豪，还有军属们的祈望和祝愿。 －－－－－－题外话－－－－－－ 第二更。还是过了零点。 7017k 第二百一十二章 敬军嫂，小露一手 啪，啪，啪…… 凌城燕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这才重新活泛起来，拼命地鼓着掌，有几个活泼调皮的小子甚至喊上了：“嫂子说的好啊！嫂子说的太好啦！” 凌城燕回头看过去，就见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只是眼睛多多少少都有些泛红，有一些甚至隐隐泛着泪光。 当兵扛枪志在报国，保家卫国牺牲性命也没有一个会后退一步，但是，他们身后有亲人有爱人，有的结了婚的已经有了孩子，他们是军人的同时，也是儿子、丈夫、父亲，他们每一个人在家人心中都是唯一的。 他们是可以大无畏地不惧牺牲、视死如归，但他们心底最深处，也始终有一份挂念和眷恋，属于他们的家人。 凌城燕笑着起身，举起手中的茶碗示意：“嫂子说的很朴实，但也说出了军人家属的心里话，动人心魄，感人至深。军属军嫂光荣，但我也要说一句，军属军嫂注定了比别的人更辛苦更不容易，我代表所有的战士们，向两位嫂子，向所有的军属军嫂们，说一声谢谢。让我们一起敬两位嫂子一杯！让我们对嫂子们说一句：辛苦了。” 话音刚落，两位军嫂就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齐刷刷起立，所有人双手捧杯，高举到面前，一起喊：“嫂子，辛苦了！” 两名军嫂眼睛通红，眼泪夺眶而出。她们就是最普通的女人，淳朴善良勤劳，却也勇敢坚韧。 她们能够独自支撑着家庭，照顾老人，抚养儿女，但心里也有遗憾也有委屈，但今日、此时，她们突然理解了丈夫的职业和使命，理解了这份坚守奉献的意义所在。 她们流着泪、更着嗓子，双手微微颤抖着举着茶杯，“我们不辛苦，你们训练辛苦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凌城燕喝了茶，放下茶杯，走过去，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两位军嫂擦去眼泪，张开手臂给了她们每人一个拥抱，然后郑重道：“只要有我在，我会尽力护住他们每一个。在座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不管面临什么，我们始终如兄弟手足，团结一心，同去同归。” “团结一心，同去同归。”所有人仿佛宣誓一般，喊出这么一句话。 凌城燕再次举起茶杯，与众人同饮。 饮尽杯中茶，凌城燕很随意地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茶水，朝大家飒然一笑道：“等哪一天，我们脱下这身军装，卸下守卫国家的职责后，我请大家重新聚一回，到时候，我们一定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这一回，没有人跟着她喊了，却纷纷鼓掌，纷纷大声应和着，答应下这个不知何年何月的约定。 这一场临时的除夕联欢很热闹、很感动，有感人肺腑的语言交流，也有欢笑和玩闹，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微暗，灯光亮起来，炊事班的战士们高声吆喝：“饺子出锅了，来端饺子啊！” 于是，一群刚才还慷慨激昂、红了眼睛甚至流了泪的小伙子们立刻化成调皮淘气的大男孩，跳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向厨房，不多时，就端出一盆又一盆饺子。 其他桌都是两大盆猪肉饺子，外带两盘羊肉饺子，有民族兄弟的那一桌是两大盆羊肉饺子。 一人一碗饺子汤，几人一个醋碟子，醋碟子里有翠绿色的腊八蒜，看着格外有食欲。 小杏大了，吃饭不用人操心，小石头也早就学会了用筷子，就是小手的劲儿还小，夹饺子有些不够稳，好在带了自己吃饭的小铁碗来，凌城燕给他捡了几只饺子晾着，他自己吃完一个拨一个，吃的碗里有些散落的馅料汁水也没关系。 饺子上桌，餐厅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挂起来的长鞭炮就被点燃，噼里啪啦一阵炸响后，硝烟味儿混着浓香的饺子香，成为了许多人一辈子最深刻的一段记忆。 分区的领导们过来慰问时，看到的就是热闹欢快又不失有序的一幕。 韩领导回头看看贺政委和邢参谋等人，笑着点头：“看着挺热闹啊！” 领导们来关心，带来了一些过节吃的，还很应景地送了两台电视机。 最新款的国产十八英寸大电视，两台电视可以分别摆在餐厅和活动室里。 领导们表达了关心之后，很快走了。 吃过饺子，大家也没散去，都坐在餐厅里看电视，桌子上堆着各人拿过来的家乡特产和糖果瓜子之类，还有凌城燕让人采买的苹果和梨。 东省盛产水果，烟台苹果莱阳梨，都是全国闻名的。当然，这个季节，诸如其他的葡萄、柿子这些都基本见不到了，能买到的水果主要也就是苹果和梨两种耐储存的了。 北方同样也盛产各种干果、坚果，诸如大枣、核桃和栗子这些，每个桌上也堆着不少。 核桃皮壳坚固，吃着玩着，不知怎么就闹腾着想起了各种办法来开核桃，有人跑去厨房里借石臼，有人跑去外边找砖头，有的人跑去用门夹……只不过，想出后边这个方法的人刚夹了两个核桃，就被许东制止了。 门虽然不至于夹一颗核桃就坏掉，但这种先河开了，他们担心新营房的门会迅速地缩短使用寿命，当然不能提倡。 而凌城燕没有动，看着一群年轻人闹腾，两手合在一出，用力一捏，一颗核桃就被她从中间捏开，然后，递给旁边的小雨、小杏和石头几个。 几个孩子率先发现了凌城燕的厉害，叽叽喳喳地嚷着抢着贡献出自己分得的核桃，请凌姨帮他们捏核桃。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个纷纷跑过来围观，亲眼看着凌城燕两手一合，轻松捏开核桃的动作，轻飘飘的，仿佛捡豆子一般轻而易举，也有人手里拿着核桃，就偷偷学着捏…… 然后，手疼得直吸气，核桃却仍旧完好如初。 个别核桃开了的，没有意外，都是之前就裂了口的。 凌城燕小露了一手捏核桃的绝活儿，又无意中震慑了一把，让她在战士们的心目中又强大、悍勇了几分。 艾玛，早就听说连长在汽车连的时候就得了个‘母大虫’的外号，他们虽说在训练中见识过凌城燕的厉害，但没有正面对上，对于连长的锋芒之利并没有太直接的感受。 今天，算是小小的见识了一把。 好些人偷偷看自己五大三粗骨节分明的大手，再悄悄瞄一眼连长仍旧算得上修长匀称漂亮的手，钦佩之余，更觉备受打击了。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一十三章 压岁钱，保媒拉纤 大年初一，凌城燕带着孩子们包了饺子，是邢参谋家林嫂子送过来的一把韭青，凌城燕调的馅儿，加了猪肉、虾仁儿和木耳，在仍旧堆雪冰封的大年节，真是难得的鲜美。 大小四口人，凌城燕擀皮儿，小雨包，小杏捡饺子，小石头也没落下，忙着抱来红糖罐子要吃糖饺子。 人少，只需包六十个饺子就够了，一家人起的早，天还蒙蒙亮，凌城燕和小雨几乎同时起身，和面、调馅儿，小杏听到动静也起来帮忙，忙乎不到一小时，饺子就包完了。 而此时，外边的鞭炮声早就响了好一会儿，饺子下锅，小雨看着饺子，凌城燕就带着小杏和小石头两个跑到大门外放鞭炮。 凌城燕拿着火点燃鞭炮引信，火星飞快燃烧着，凌城燕把鞭炮甩出去，高高地挑起手中的长竹竿，几乎是鞭炮刚被举到半空，就炸响了。 小杏和石头捂着耳朵跑进大门，又忍不住探着脑袋往外看。 凌城燕微微侧着头，一手高举竹竿，仿佛举着一杆长矛，任鞭炮炸响如雷，她自始至终都站得稳稳的，岿然不动。 鞭炮放完，小雨也捞出了饺子，笑着往屋里端：“吃饺子啦！” “哦，吃饺子咯！” 渐明的晨曦裹着硝烟味儿和欢声笑语，在仍旧寒冷的空气中扩散。 凌城燕把竹竿拎进门，也笑着招呼：“吃饺子。” 顺手接过小雨手中的饺子进屋，小杏和小石头很默契地跑进伙房拿筷子、碟子，小石头则包了腌着腊八蒜的醋瓶子。 去年他们家没腌这东西，今年还是二堂嫂郑小田给腌的，腊八节腌到过年，白胖的蒜瓣儿成了翠绿的颜色，是过年饺子的绝佳搭配。 一家人刚刚坐下，大门口就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邢飞和郑林郑双贺北等一大群孩子涌进来，笑嘻嘻地喊着：“给阿姨拜年啦，过年好啊！” 凌城燕也被感染了情绪，满脸笑地起身，给孩子们拿糖果和点心，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新钱来递过去，每个来拜年的孩子都是两张崭崭新的五角钱。 “这是我和你叔叔给的。” “哦豁，叔叔也有啊！”邢飞高兴地叫了一声。 凌城燕轻拍了他的头一下，看又蹿高了一截的小子缩缩头嘿嘿笑，也笑道：“你叔叔早就准备好了，他没能回来过年，还特意嘱咐我别忘了给你们呢。” “阿姨太好了，叔叔也太好啦！”孩子们欢呼着，欢喜雀跃过，各自像在自己家一样，抢沙发、找板凳，坐下来吃糖吃点心看电视。 小杏和小石头飞快地吃了几个饺子，一推碗筷，跳起来喊：“我吃饱了，走吧！” 然后，大大小小一群孩子，像是花果山跑下来的猴儿，咋咋呼呼、欢喜雀跃着跑了出去，大院里还有许多人家没拜年呢，他们招呼上小伙伴要一家家拜过去。 大年初一，每家都准备了糖果干果点心，大多数都有压岁钱可以拿……一圈转下来，兜里就会装满了零食和压岁钱，孩子们的热情高涨着呢。 凌城燕招呼小雨带好钥匙，她吃完饭刷完碗，收拾一下就去了营区。 特勤连搬到新营区，她上班远了一些，但骑着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对于跑负重十公里越野不眨眼的牛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营区的早饭按时间，比家属院晚，凌城燕过来时，战士们刚好到餐厅吃饭。 早饭仍旧是饺子，不过为了变换花样，早上炊事班做的蒸饺，一个蒸饺都有男人手掌大小，饭量大的壮汉三个五个也就饱了。 凌城燕一路过来，吃的饺子消化掉一些，她打了一个蒸饺，坐在战士们中间一起吃。 她坐的这一桌，恰好有两位少数民族战士，他们吃的是粉条羊肉馅儿蒸饺，羊肉是特意留出来的，早上就用小灶蒸了一锅，统共不到二十个。 凌城燕一坐下，其中一位少数民族战士马强就把他俩面前的羊肉蒸饺往连长面前推了推：“连长，尝尝这个，好吃！” 凌城燕摆摆手，道：“我在家吃过一顿饺子了，这一个包子已经很饱了。你们早上吃不完就留着，中午让炊事班给热一热，还能吃一顿呢。” 猪肉都有定量供应，羊肉可没有，两位少数民族战士不能吃猪肉，平常更多时候吃的大都是鸡蛋菜，能吃上肉的时候可不多。 吃过早饭，战士们休年假，不用训练，各自招呼张罗着，有去文娱室下棋、打扑克的，更多的还是跑去了操场。 这边操场已经竖起了篮球架，战士们在屋里待不住，干脆跑去篮球场打球了。 许东和两位副连长跟在凌城燕身后，许东笑眯眯道：“战士们都闲不住啊，不如，咱们搞点儿文体活动，丰富一下节日生活？” 凌城燕回头看三人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行吧，你们商量着安排就行，注意保持体力，不要影响到节日后的训练。” 凌城燕在连队呆了一个小时，就回了家。 有家属探亲的几位也随即散了，各自回去陪老婆孩子，倒是一群单身汉，还有家属没来的的人，精力无处发泄，兴高采烈地凑在一起合计，然后由周立林去大院那边邀请兄弟单位一起搞活动，许东则找到了凌城燕的家里。 “连长，我还有个想法，你听听能不能做。” 凌城燕泡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示意他说一下。 许东道：“咱们连队都是老人儿，年纪最小的也二十了，年纪小的还好，有些二十四五了，还打着光棍儿呢，你看看，咱们是不是出面联络一下，搞一次联谊会，最好是和麻纺厂、棉纺厂那种女工多的单位，若是能解决一部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也能安抚军心……” 凌城燕微微有些错愕，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还要操心手下人的婚姻嫁娶。 别说前世她至死还是姑娘，连婚都没定，这一世，虽然有丈夫和两个孩子，她却是睁开眼就有了，完全没有婚恋的经验。 当然，也没有保媒拉纤的经验。 －－－－－－题外话－－－－－－ 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差点儿常驻卫生间了……哭死。 明天是八一建军节了，感谢所有当过兵和正在当兵的战士们，是你们负重前行和默默奉献，护卫了家国平安和百姓和乐。 7017k 第二百一十四章 偶遇，操心 凌城燕没太纠结保媒拉纤的事情，毫无压力地丢给了建议人许东去联系。 她请了一天假，初二一大早去了趟省城，提前去拜访了一下王连生说的那位教授。 教授年纪不算大，只有五十出头，身量不高，身形清瘦，却精神矍铄，看到凌城燕点点头，示意她落座，然后两人聊起了凌父的病情。 老教授说这种病并不罕见，之前因为医疗条件有限，治疗起来比较难，最近几年国内医疗水平进步，如果确诊，病情和患者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可以通过手术治疗，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凌城燕看教授说起这话来，表情平静自信，很让人信服。 想起王连生说凌父身体消瘦的厉害，凌城燕询问是否可以服用中药补养身体。 凌家毕竟是传承上百年的功勋之家，家里积累了不少淬炼身体的方药，当然，更不缺富贵人家最常见的补养方子。从羸弱的幼儿，到血虚的妇人，还有因旧伤身体耗损严重的补养…… 教授有点意外，却瞬即平静下来，道：“当然可以。但要注意下病人的身体情况，小心虚不受补。” 凌城燕谢过老教授，告辞离开，顺路就去了省城的大药房，依照方子抓了一些清补不燥的补益药材，请药房的老药工帮忙炮制了一番，下午三点多，才取了药材准备回家。 她坐火车来的省城，回去还要倒一趟车，时间上还比较紧张，凌城燕拎着几包药材匆匆从大药房出来，低着头往公交车站赶。 没走多远，突然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出声喊她：“凌城燕？” 凌城燕回头看，一个身穿灰色羊毛呢大衣的年轻男子站在她身后几步远处。 没等凌城燕开口，对方粲然一笑道：“还真是呢啊？你来省城……出差？” 凌城燕也想起这位是哪个了，曾经在全区比武大赛上遇上的对手，当时在地区农机厂上班的，张元弘。 “你们厂还没上班吧，你来省城玩的吗？”凌城燕没有回答对方，反而微笑反问了一句。 “哈，你还不知道，我已经不在惠城了，一年多前回了省城。”张元弘笑笑，道，“你开车来的吗？车停在哪里？” 省城白天限制大卡车进入，张元弘才这么问。 凌城燕摇头：“我坐车来的，正准备去火车站。” 张元弘立刻笑起来，道：“那真是巧了，我也正好要去火车站接人，捎你一程？” 凌城燕抬手看了下时间，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那就谢谢你了。” 张元弘开的是一辆吉普车，虽然省城的车多一些，但新式的轿车还是不多的，吉普车仍旧是最普及的小车。 凌城燕坐上车，很自然地说起了当初大比赛两人都认识的人，随意闲谈几句，张元弘问：“我看你买的药，家里有人生病吗？” 凌城燕没有拒绝回答，点头：“我父亲病了，医生说他身体虚弱，需要补一下，才能手术。” 张元弘的话题很关切地问：“找的省医院大夫吗？” 凌城燕报出教授的名字，张元弘居然认识，点头道：“这位很厉害，外科手术一把刀，曾经有机会进京，被他拒绝了。” 火车站不远，说着话，车子停在了车站广场上。 凌城燕道谢下车，张元弘喊住她，拿出一个小本本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凌城燕：“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随时打电话来找我。” 凌城燕接了，下车挥挥手，然后大步进站没有回头。 张元弘没有下车，却一直目送着凌城燕的背影消失在火车站熙攘的人群之中。 他摸出一包烟，点燃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 咚咚咚，有人敲车窗。 张元弘放下车玻璃，抬手把手中的一份证件举到了对方眼前。 “……对不起，误会了。”对方很是悻悻地摆摆手，转身走了。 凌城燕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小雨带着小杏和石头去食堂吃了饭回来，小雨带着小杏做作业，小石头也乖乖地趴在自己桌子上画着画。 大门响，阿黄却没有叫。 小杏跳起来就往外跑，小石头也跟着跑，连桌上的画本、画笔掉在地上也顾不上理会。 凌城燕举着手中的药包，任由小杏和小石头两个冲上来，一边一个糊在她身上。 “妈，你去看大老虎了吗？”小石头仰着脸问。 他跟着凌城燕去过一趟省城，逛了动物园，因为年纪小，只记得有大老虎了，其他已经记不住了。 小杏大些，比小石头懂事多，很有些嫌弃地拍了弟弟一下，“咱妈去省城办事了，去看什么大老虎啊。” “妈，你带我去看大老虎。”小石头不管姐姐，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凌城燕提要求。 小雨迎出来，接过凌城燕手中的药包，凌城燕这才有空一手一个，把俩孩子从腿上撕下来，带进屋。 “行，等天暖和了，抽空就带你们去。” 她之前在汽车连，出门的机会多，带孩子出去长见识也方便，如今她进了特勤连，当了连长，反而没了之前的方便。 小雨打了热水让凌城燕洗漱，自己匆匆去伙房把留出来的晚饭热了，端过来。 凌城燕看着饭盒里一半红烧肉一半炒白菜，还有三个馒头，索性又招呼孩子们一起吃。 当然，除了孩子们留的菜，还有她在省城大药房旁边买的点心。 省城是历史名城，几百年前就繁华如斯，随着允许个人经商做个体户，一些老手艺人也重拾旧事，或者摆摊子，或者开个小门脸，最显著的就是小吃和点心这些，若是有时间逛逛，肯定能有不少惊喜发现。 凌城燕来去匆匆，没能逛街，匆忙间捡着孩子们爱吃的点心买了几包，有小杏最爱的江米条，石头最爱的蜜三刀，还有小雨最喜欢的大虾酥。 “晚上不能吃太多甜食，一人只能吃一点。”小杏给自己拿了几根江米条，又给石头拿了三块蜜三刀，至于小姨，她已经是大人了，不用她操心了。 －－－－－－题外话－－－－－－ 建军95周年，感谢你们的守护，唯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7017k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凌城燕一问才知道，他们原本只是过年想打发闲暇的篮球邀请友谊赛，被其他单位当成了挑战，纷纷应战，连分区也下场了，已经商定组织一场春季篮球塞，参赛单位由各单位自愿报名参加，赛制是循环赛决出前四名，然后实行淘汰赛决出冠亚季军。 因为分区单位一共不到二十个，还有可能文职单位不参加的情况，于是不分组。 一开始就是大混战啊。 凌城燕很不走心地感叹了一句，然后回头叮嘱了许东一句，参赛的球员每天加两个鸡蛋，提高营养。 年前刚申请了增加伙食费，这笔不太大的开销当然没办法向分区申请，只能内部消化了。 凌城燕心思一转，有了打算。 “年前不是有单位联系咱们，请咱们帮他们训练民兵吗？把有意的几个单位联络一下……嗯，军民一家亲，咱们也要力所能及地为驻地老百姓做些事情。” 许东的嘴角抽了抽，强忍住笑点了点头。 凌城燕看了十几分钟篮球，和许东几个聊了聊，许东就拍手招呼打球的结束今天的训练，回去洗漱休息。 “教导员，让我们再练一会吧，还早呢。”有人开口道。 凌城燕淡淡开口：“欲速则不达，收队！” 听到这声音，打球的几人才认出这位穿着常服大衣的年轻女子是哪个！ 刚刚他们就看到来了个年轻女子，还以为是徐教导员的女朋友，谁成想一开口，居然是他们连长。 凌城燕开口，一群人不敢再多说半个字，抱着篮球答应着，贴着边灰溜溜就像闪人。 凌城燕却显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又淡淡地开了口：“回去后，互相踩腿捏捏胳膊，明天我要看你们的训练情况。” “是。”一行人下意识地立正应是，听到凌城燕挥手解散，这才一声不响地离开篮球场，急急而去，像是被大老虎追着一样。 周立林哼一声，骂道：“这点儿出息。” 许东和唐国辉齐齐瞥向他，投过来一个钦佩的眼神。 凌城燕又和三人说了几句话，就和唐国辉、许东一起告辞离开，周立林则走向宿舍。今晚他值班。 一夜无话，凌城燕第二天恢复了日常作息，早起带着孩子们去训练场，孩子们交给手底的人，她则转去了篮球场。 参加篮球赛的人都到了，这些人已经确定了正式队员和替补队员。 训练时，分作两队对抗。 凌城燕来到篮球场，众人已经做过了热身运动，正在进行训练分组。他们训练时不固定队员，也是想尽量让每个人都得到训练，彼此熟悉，以便上场时更好更默契地配合。 许东和周立林也到了，看到凌城燕过来，两人一起打过招呼，周立林就道：“这群小子太浮躁，要不，连长给他们长长见识？” 凌城燕看他一眼，淡淡道：“先看他们训练。” 三人在场边一站，场上队员皮都绷紧了，一个个抖擞精神，尽量拿出自己最好的水平来打球，场上赛况一开始就火力全开，不断地投篮、过人，节奏非常快。 但是看在凌城燕眼中，不管是冲杀过人，还是防御拦截，都有太多的破绽。 凌城燕没有出声，一直默默地看着，将每个参赛的选手表现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并且分析出适合突进还是适合防守，或者适合中场调停掌控全场。 打了半个小时，凌城燕才拍手叫停。 许东立刻招呼人到场地边的保温铁桶旁接水喝水，一边休息，一边凌城燕开始点名字。 休息十分钟，再打一段，按照凌城燕点名布置的位置去打。 有个叫赵金存的战士想打前锋，却被凌城燕放到了后卫，有些想不通，就来问凌城燕：“连长，我个子高，冲锋有力，我更适应打前锋。” 凌城燕脸色平静地看着他，道：“你个子高，但身体灵活度不够，投篮的准确率不高……下一场，你试一试后卫，不行还可以再调整。” 人员重新分派了站位之后，比赛重新开始。 这一次，凌城燕只让人打了十五分钟，就叫了停。 凌城燕又调整了一个人，但刚才提意见的赵金存却仍旧在后卫的位置上没动。 又休息了十分钟后，凌城燕亲自下场，站一队前卫位置。 尽管已经有些疲惫，但面对战力强到变态的连长，这群大兵还是不敢有半点儿懈怠，打叠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更是拿出两个人来盯死了凌城燕，企图绊住她，不让她有突围的可能，更别说冲到栏下投篮得分了。 凌城燕却表情轻松，手中拍着篮球，抬眼望向左侧，身体却虚晃一下，一个向右旋身，轻易地从两个人的围追堵截中突围出来，连过几人，直冲到对方篮板之下，起跳抬手，轻飘飘一个篮板球，球中了！ 场上所有人都静止了，看着凌城燕接住从球网里落下来的篮球抱在怀里，在凌城燕目光看过来时，下意识地躲避，不敢直视。 他们突然有些心虚……！ 凌城燕咳了一声，所有人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听训的姿势。 “稍息。”凌城燕没强调放松啥的，一个口令之后，开始点名，叫上刚刚防守她的两个人来，重新复盘。对方如何防御，己方如何突击…… “就像两军对阵是一样的，攻防两方都有相对应的招式……” 凌城燕手把手教了十几分钟，然后让两队人再次实战复习、消化，把攻防的动作要领记住、领会、消化，再到熟练运用。 凌城燕不着急，她接触篮球的时间很短，也从未正规化训练过，但她从小耳濡目染了太多两军对阵杀敌的训练，打篮球她是超级业余选手，但上阵肉搏杀敌她却是专业级别的。 排除掉比赛规则禁止的一些违规动作，凌城燕教授的这些动作要领，或者不存在与任何一个篮球运动员身上，但却无疑是极有针对性，极好用的东西。 前后打了一个多小时，凌城燕这个下场教人的没觉得如何，训练的参赛选手们却已经累的要瘫了。不仅仅是身体，还有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题外话－－－－－－ 今天一直无法安心码字，卡在零点前更一章。对不住大家了，明天收心码字。 7017k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吃过早饭，队员们忐忑地等待着，确定凌连长没再来虐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凌城燕没到场，训练却仍旧进行，众人进行过热身和基础动作体能训练后，又分组打了半个小时。 站到场上，手摸到球之后，好多人下意识地用上了凌城燕指导的动作和节奏，这半场训练赛没有胜负输赢的紧迫感，却仍旧打的非常精彩，等球打完，所有人回顾场上表现时，都意识到了各人和队伍的变化。 虽然谈不上脱胎换骨，但有些动作的节奏和角度，好用多了，这还是自家人的攻防战，好比自家的矛和自家的盾，若是换成其他的对手呢？ 想到不久之后的邀请赛，他们心里紧张减轻了不少，隐隐变得期待起来。 到了下午，篮球赛预备队员们再次来到篮球场，还是没有看到连长凌城燕，有两个人没忍住，叫了一声好。 许东背着手看一群瞬间活泼起来的人，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这群傻子想啥呢？凌连长是那种有始无终的人吗？！ 结果就是，晚上这群人被凌城燕按在篮球场狠狠地训了两个小时。 夜里，就有人做梦，凌连长居然追杀到了梦里，一晚上都在做梦，被凌连长支配的恐惧贯穿了白天和黑夜。 当第二天早上，再次看到凌城燕出现在球场上，这些人终于明白了，凌连长白天有其他工作，还有更多人的正常训练，只有早晚才有功夫搭理他们。 初六，篮球邀请赛的时间确定了，就定在正月初八开始，五天时间打循环赛，决出前四名后，休息一天，正月十四是半决赛，正月十五决赛，确定冠亚季军，也算是元宵节的一项文体娱乐活动了。 凌城燕盯着训练到初七这天，满打满算加强（抽空）训练了整整一周。 初七晚上，结束训练即将解散时，凌城燕说道：“明天早上不训练了。” 好几个人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吐气声。 凌城燕目光淡淡扫过去，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人顿时绷紧了皮子，挺胸抬头，立正站好。 “明天，循环赛就要开始了，我提前祝你们旗开得胜，勇夺第一。都有了，回去好好休息。解散！” 凌城燕下完指令，自己先转身离开了。 其他人都没有动，包括几位盯训练的领导，也包括这几天被虐的很凄惨的篮球队员们。 看着凌城燕挺拔的背景渐行渐远，突然有个人喊一声：“谢谢连长。”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齐声喊：“谢谢连长！” 已经走出几十米的凌城燕头也没回地挥挥手：“散了吧！” 气氛突然轻松起来，众人笑着，勾肩搭背地回了宿舍。 正月初八，凌城燕把孩子们送去训练场，她照旧走到篮球场边，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指导训练，连话都没说一句，就和许东几人一起站在场边看了一会，只有十几分钟，就又走掉了。 因为是开始时循环赛，特勤连的篮球场也被安排了几场比赛，巧合的是，初八上午的第一场，特勤连的比赛就在自家训练场上。 这无疑对他们是一个有利条件。 这些日子，队员们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基本都在篮球场上训练了，对地形和设施都熟悉无比了，不用适应新场地，打起来肯定更顺手。 凌城燕听说了一个新词：主场优势。 今天是他们特勤连的主场。 凌城燕下了一个命令，自家球队每场比赛，都轮番派一个排的人去观赛，做啦啦队。 他们还不知道，大洋彼岸的漂亮国的职业赛事中，啦啦队员都是极让人羡慕的存在，会穿着小裙子在中场休息时跳舞助兴。 但是，部队里的传统大家都熟悉，兄弟单位一起参会、参加活动，大多时候都会在会前搞一搞拉歌，活跃一下气氛。 只是，等特勤连的‘啦啦队’们早早到场，他们等啊等，等来的只有参赛队员，和带队的领导，并没有观众和啦啦队。 拉歌计划，搁置。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吃过早饭，队员们忐忑地等待着，确定凌连长没再来虐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凌城燕没到场，训练却仍旧进行，众人进行过热身和基础动作体能训练后，又分组打了半个小时。 站到场上，手摸到球之后，好多人下意识地用上了凌城燕指导的动作和节奏，这半场训练赛没有胜负输赢的紧迫感，却仍旧打的非常精彩，等球打完，所有人回顾场上表现时，都意识到了各人和队伍的变化。 虽然谈不上脱胎换骨，但有些动作的节奏和角度，好用多了，这还是自家人的攻防战，好比自家的矛和自家的盾，若是换成其他的对手呢？ 想到不久之后的邀请赛，他们心里紧张减轻了不少，隐隐变得期待起来。 到了下午，篮球赛预备队员们再次来到篮球场，还是没有看到连长凌城燕，有两个人没忍住，叫了一声好。 许东背着手看一群瞬间活泼起来的人，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这群傻子想啥呢？凌连长是那种有始无终的人吗？！ 结果就是，晚上这群人被凌城燕按在篮球场狠狠地训了两个小时。 夜里，就有人做梦，凌连长居然追杀到了梦里，一晚上都在做梦，被凌连长支配的恐惧贯穿了白天和黑夜。 当第二天早上，再次看到凌城燕出现在球场上，这些人终于明白了，凌连长白天有其他工作，还有更多人的正常训练，只有早晚才有功夫搭理他们。 初六，篮球邀请赛的时间确定了，就定在正月初八开始，五天时间打循环赛，决出前四名后，休息一天，正月十四是半决赛，正月十五决赛，确定冠亚季军，也算是元宵节的一项文体娱乐活动了。 凌城燕盯着训练到初七这天，满打满算加强（抽空）训练了整整一周。 初七晚上，结束训练即将解散时，凌城燕说道：“明天早上不训练了。” 好几个人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吐气声。 凌城燕目光淡淡扫过去，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人顿时绷紧了皮子，挺胸抬头，立正站好。 “明天，循环赛就要开始了，我提前祝你们旗开得胜，勇夺第一。都有了，回去好好休息。解散！” 凌城燕下完指令，自己先转身离开了。 其他人都没有动，包括几位盯训练的领导，也包括这几天被虐的很凄惨的篮球队员们。 看着凌城燕挺拔的背景渐行渐远，突然有个人喊一声：“谢谢连长。”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齐声喊：“谢谢连长！” 已经走出几十米的凌城燕头也没回地挥挥手：“散了吧！” －－－－－－题外话－－－－－－ 今天的工作太累了，下班都快七点半了。只有一更，明天加油。 7017k 第二百一十八章 母大虫，看错人 吴传忠憨憨一笑，道：“特勤连的小子们也挺勇，看来得了凌连长两分本事啊！” 两人相视一笑，接下来索性转了话题，聊起了分区的一些事项安排、人事变动来。 上半场结束时，特勤连领先八分；等到全场结束，特勤连把领先扩大到了十四分，算是大比分领先了。 警卫连的队员们颇有些被打击到，但连长吴传忠却仍旧笑呵呵的，看不出半点儿情绪。 等离了特勤连，吴传忠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狠狠瞪一眼手下们，呵斥道：“一脸丧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特勤连本就是选出来的，体能体力都是最好的，又有母……凌连长那个高手中的高手在，输给特勤连不丢人。好好打点起精神来，打好接下来的比赛……进半决赛、决赛也不是不可能！” 警卫连战士们被训了，不敢再垂头丧气，强自打起精神，昂首抬头地走路，有个性子调皮的，碰碰身边的战友，笑嘻嘻道：“你说，咱们连长本来想说啥？我听见一个母……嘿嘿，是不是想说母大虫？” 旁边的想回头瞪他，谁知道，一回头就看见连长吴传忠就跟在小伙伴的身后呢，吓了一跳，朝小伙伴瞪一眼，匆匆转回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哎，你说是不是啊？没想到连长也叫她母大虫……”说着，见战友不理睬他，还伸手去拉扯对方的袖子。 “别闹了！”战友已经被吓的手脚僵硬了，忍无可忍，用力甩开小伙伴的手，低低的吼了他一声。 “不用，你们接着闹，不用停！”吴传忠的声音传过来，听不出喜怒。 小战士手一抖，下意识地回头看，就见连长紧跟在他的身侧后。 凌城燕不管警卫连如何，看着自家小子们打完一场，让人送了热姜汤上来，披了大衣一边喝姜汤，她一边挨个给队员们复盘场上表现。 球赛加上休息打了一个小时，凌城燕给队员们复盘也整整用了一个小时。 第一场比赛胜出的，下午不用再比，所以，他们有一下午加一晚上嚼烂消化掉，这一次比赛的经验和教训。 中午吃过饭，一行人再往球场走，突然有人说：“连长是真厉害，有她给理一遍，我心里糊涂的地方，也都清楚了，像放了一遍电影。” “比放电影可有用多了。”有人拍他一下道。 众人纷纷附和着，突然就觉得重新有了动力：“为了咱们连长，咱们也不能输，加油，加油！” “嘿嘿，你直接说怕连长罚你就行了。” “哎，你个大驴，说的你不怕似的！你别走！” 这群人没心没肺地笑闹着走向篮球场，凌城燕却开着申请到的吉普车，离开了惠城，直奔省城，连小杏和石头都带上了。 王连生带着凌父和两个哥哥初八一早到达省城，他们与省医院老教授约定的是初九去医院看病。 凌城燕带孩子过来，就是想先让老人见见两个孩子，也让凌父休息一下。 凌城燕到达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知道她过来的王连生已经等在了招待所大门口。 凌城燕停车让王连生坐上来，蹙眉道：“瘦了许多。” 王连生的状态远远不仅是瘦了，神态疲惫，嘴唇也干的有些爆皮，眼窝和两腮都有些塌下去了。 王连生却不以为然地笑道：“还好，回来买的也是软卧，一路上差不多都是睡过来的，不算累。” 凌城燕瞥他一眼，不再说什么，因为车子停下，而凌家的大哥二哥也走出来接他们了。 “小燕！” “小燕！” 大哥二哥几乎同时叫出声。 凌城燕下车，两位兄长激动的目光对上凌城燕平静无波的眼神，却同时愣住。 “大哥，二哥。”凌城燕叫人，脸上带了笑，但在凌家两兄弟看来，妹妹和他们客气的有些生分，甚至谈得上冷淡了。 王连生把两个孩子接下车，一手一个送到两位舅哥面前：“小杏、石头，这是大舅、二舅，快叫人。” 小杏和石头从未见过姥姥家人，看见人自然谈不上亲热，却很乖巧礼貌地叫人。 大舅看着小杏，突然就红了眼，蹲下来，伸手把小杏搂进怀里更咽道：“这闺女真像小燕小时候。” 二哥也连连附和：“是像。小杏养的好，比小燕小时胖一点。” 凌城燕听着嘴角直抽：若说俩孩子的长相，其实都便向随了王连生，特别是小杏，除了一双凤眼随了凌城燕，眉毛鼻子什么都，都随了王连生。 这还是凌城燕第一次听说小杏随她的。这大概就是姥姥家人的偏见了，怎么都看着随自家。 随凌城燕就是随凌家，就是随舅嘛！ 外甥随舅，没毛病！ “咳咳，小燕来了吗？叫她们进来。”房门里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来，说话间，夹着气喘和咳嗽。 凌大舅连忙抹眼起身，牵着小杏走在前头，凌二舅则直接弯腰把石头抱在怀里，跟在大哥身后进了屋。 “爹，这是小杏，这是石头。”凌大舅给老爹看两个孩子。 “小杏、石头，这是姥爷，快叫姥爷！”凌二舅则教俩孩子叫人。 凌父病了许久，人瘦的干枯了，本来浓眉大眼、五大三粗一个人，瘦的快成了骨架，看着两个孩子的目光却温暖慈爱，笑容也亲切慈和。 小杏主动牵住了弟弟的手，乖巧地叫人：“姥爷。” 石头没姐姐那么懂事，第一次见外家人，叫过人之后，就忍不住问：“姥爷，你是妈妈的爷爷吗？” 被他这么一问，房间里原本有些沉闷、凝滞的气氛突然轻松起来。 凌父都忍不住笑了，咳了一阵子，缓了缓，才笑道：“你是看着我老的厉害吧？我是你妈妈的爸爸，不是爷爷。要是爷爷，就该叫老姥爷啦！” 凌城燕上前来，叫一声爹，没觉得太难开口：“爹看起来精神还好。等咱们把病治好了，你的身体还能慢慢养回来呢。” “嗯，嗯，小燕挺好，爹没看错人。”凌父却仔细端详打量着凌城燕的脸色、表情，有些欣慰道。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一十九章 接风宴，没出口的问题 凌城燕笑笑：“爹的眼力好，替我选了个好女婿，这些年，他都待我极好的。” 说着，回头看了王连生一眼，两人目光相碰，王连生咧嘴笑了，莫名带了些傻气，凌城燕也禁不住跟着笑起来。 凌二哥笑起来：“之前听连生说你参军还提了干，成了营级干部，我还不敢信，如今见到你，再听你这说话的大气劲儿，是与原来不一样啦，很有些营长的气度了。” 凌城燕笑：“赶巧了而已，二哥别笑话我。” 凌大哥则忙着从行李中拿出带来的特色杏干、奶疙瘩、肉干来给两个孩子吃。 杏干和肉干都是极好的，奶疙瘩是原味的，酸的有点儿过，小石头爱甜食，尝了一口就不再碰了，专心地吃杏干了。倒是小杏爱吃酸，拿着奶疙瘩爱不释手，吃了一颗又一颗的。 一家人难得重逢，最初的隔阂和生分很快化解了。 凌城燕不敢提起太多的往事，怕露了馅儿，带着话题在彼此分别后的生活谈起，凌城燕这边不说前头几年，就她来了这几年的事，也够说三天三夜的。 就这，还是不涉及机密的情况下。要是连战场和训练也能说，怕是说上个十天半夜也有话题。 聊了一阵子，天色转暗，凌城燕回头看王连生，对方点头，然后笑着招呼凌二哥：“二哥受累跟我跑一趟，我在明湖菜馆订了饭，咱们去拿回来吧。” “随便买点儿吃，填饱肚子就行，别抛费了。”凌父忙道。 凌城燕削了只莱阳梨，切一块雪白的梨肉喂进凌父嘴里，一边道：“咱们好不容易重逢了，也该庆祝一下。要不是你身体不好，咱们该去下馆子呢。” 话题一转，她又道：“也没关系，等你的病治好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下馆子，到时候，我陪你老喝两杯。” “你个闺女家可别喝酒。”凌父不赞成。但对定菜、下馆子这些话没再否定，关键是，显然老爷子对自己的身体康复也重新有了希望。 凌城燕走出去，交待他把车上带的柴油炉子和药锅子带回来，晚上要给凌父熬药。 凌城燕答应着，和凌二哥一起出去了。 屋里，小杏和石头已经和凌父、凌大哥熟悉起来，俩孩子从自己的小背包里取出带的糖果和点心与姥爷、大舅分享，又絮絮地给姥爷和大舅说家里的小姨和哥哥姐姐。 凌城燕一进门，凌父就抬头看向她：“孩子们说的小姨是怎么回事？” 凌城燕就把当年闹流民的事说了，又把小雨的身世简单介绍了一下，略过小雨被欺凌的情节：“……她家里也没人了，一个小姑娘回乡也没处可去，我就暂时留下了她。处了一段时间，觉得这孩子是个懂事的，问过她的意思之后，干脆认了妹妹，上了户口留下了她。” “姓都改了？”凌大哥问。 凌城燕点头：“她小名叫小雨，我做主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凌雨。” 凌大哥看一眼老爹，见老爹没再说什么，也道：“能让你遇上，是她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缘分。” 凌城燕笑笑，又道：“前些年，多亏了大伯和大伯娘照应我们，如今，二堂哥在惠城开了自己的铺子，生意做的很不错，大堂哥拉着村里的乡亲干起了建筑队，如今也有了起色……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了，就是家里的学校不如城里的好，我就把大堂哥家里的大闺女和二小子接了来上学……连生和我经常因为工作顾不上家，有小雨和侄女红苓在，我们也不用太担心家里，倒是多亏了她们。” 凌大哥再看一眼老爹，眼睛传递着信息：您老总挂记妹妹处不好这些，您看看，这不是一切妥当？！ 凌城燕将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却没有深究，和凌大哥一起，扶着凌父起身，洗漱了一回。 他们刚刚拾掇好了，王连生和凌二哥带着菜回来了。从车上拿回来的炉子和药锅放到了他们住的房间里。 他们原来要了一个三人间，凌城燕带着孩子过来，又加了一个房间。 凌父最爱的是一个黄河鲤鱼，夹一块鱼肉细细品味，轻轻点头：“还是那个味儿。” 凌城燕给他加一块葱烧海参：“你尝尝这个，说是他们的招牌菜。” 凌父笑道：“这可不仅是一个馆子的招牌菜，也是鲁菜的招牌。” 王连生笑着把吃烤肉的事情说了，道：“那位连老先生也说，大葱是咱们东省的最好，味儿跟别处都不一样。” 凌父吃的不算多，每样尝了一口就放了筷子，只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软烂香浓的小米粥。 听王连生这么说，他笑眯眯点头：“何止是大葱，其他都如此，” 说着，他用筷子轻敲了下手中的粥碗，道：“譬如这小米，看似没什么区别，但离开东省这些年，总没有家里这种味道啊。” 说完，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喝粥了。 凌城燕很想问他，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仓促把女儿嫁到王家，然后带着两个儿子一去不回，音信全无？ 想起或许早已经消陨的原身，凌城燕很想替她问上一问。但转眼看到凌父托着碗的手干瘦的几乎是皮包骨了，要问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又被她咽了回去。 看凌父和两位兄长待她的样子，倒不像是为了甩脱麻烦就把女儿随意嫁掉的人家，至于离开的原因，她也暗暗猜测过，毕竟那些年秩序混乱，黑白颠倒，多少人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更是不计其数。 凌家，大概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微小如沙的存在罢了。 凌父喝了粥，漱漱口又回去躺着休息了。 第二天还有要紧事，接风宴只有菜，没有酒，凌家两位舅哥和王连生凌城燕以茶代酒，碰了一杯，算是庆祝亲人重逢，然后说定，待凌父看完病，康复回家，他们再好好地喝一回，一醉方休。 边吃边说话，大家也比较克制，一个多小时就散了。凌城燕抽空看着熬了药，给凌父端过去喝了。 －－－－－－题外话－－－－－－ 第二更。还有一更，要晚一些了。 7017k 第二百二十章 看病，归家 第二天一大早，王连生起床出去买了早餐回来，就在凌城燕他们的房间吃了点儿填肚子，凌父却因为检查需要，没能吃饭，连水都没喝一口。 凌城燕开车，载着凌父和凌大哥、王连生一起去了医院，凌二哥留在招待所看着两个孩子。 提前联系过了，到了医院直接去找了老教授。 老教授看过凌父的情况后，脸上带了笑：“比我想象的还略好一点，你们这个情况，有很大几率能够治好。我给你们开几个单子，你们去检查一下，看看具体情况，咱们再做判断，看安排住院手术，还是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再来。” 王连生和凌家爷仨自然是欢喜的，连声道谢拿了教授开的检查单子出来做了几项检查，临近中午下班时，所有检查报告都拿到，一行人又回来找老教授。 老教授看了检查单子，笑着道：“情况不错，没有什么不好的因素，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老哥哥的身体虚弱了些。” 说着，抬头看凌城燕：“几天前我给你开的那个方子，你回去吃上一周，停三天，再吃一周，吃完两个疗程，就带他回来住院，我提前给你们留床位和手术，你们直接过来就好。” 凌城燕和王连生连声谢过，告辞出来。 出了医院大门，凌城燕开车带凌父和凌大哥先回招待所，王连生则去买了热粥和蛋羹，带回招待所给凌父吃了，又把早上未吃的药加热吃下。 略歇了歇，一行人从招待所离开，也没再去饭店吃饭，还是王连生下车去买了些吃的，就在车上吃了，直接开车返回惠城。 二堂哥堂嫂已经回来了，凌城燕给许东打了个电话，让他转告二堂哥王连发，在大院附近帮忙租一个小院子。 王连发在惠城将近两年，早已不是初到时的两眼抹黑，走街串户摆摊将近一年，他对惠城差不多像对自己大队一样熟悉了。 结果就是，等凌城燕开车载着凌父到达惠城，王连发已经租好了一个两间的小院子，许东带着十来个人过来，帮着把卫生打扫了，连炉子都生起来了，屋子里暖和和的，半点儿尘土气息都没有了。 凌城燕对这个小院很满意，就在大院斜对面，不到一百米。水电齐全，又生了炉子，一进屋子暖和和的，仿佛回到了家一样。 凌父和凌家两位大哥进门一看，也都非常满意。 凌城燕一边赶着把拿过来的被褥铺上，一边和凌父道：“我们那边进出不方便，还有好几个孩子，吵吵嚷嚷的，你也没法好好养病。住在这边，又方便又清静，外屋装了电视，这边给你准备了台收音机……你还有想要的东西没？你想要啥就给我说，我给你送过来。” 让凌父上床休息，凌城燕走出来和两个哥哥说话：“你们缺什么尽管说，这两年买东西方便多了，吃的用的都能买到，你们别跟我外道。” 凌大哥道：“这一趟已经让你们抛费不少了……” 凌城燕没让他说完，笑道：“不用给你妹妹我省钱，我上班虽说不太长，但之前在汽车连补助高，攒了不少。” 看她一副‘我不差钱’的样子，凌家大哥二哥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 刚接触时，觉得妹妹性子变了，冷清淡漠，甚至有些陌生了。但相处起来，渐渐消除了隔膜后，他们又发现，妹妹还是那个妹妹，不知是熟络过来，还是放下了心结，这不就活泼起来了？！ 就像她未出嫁前一样。 晚饭，凌城燕带着孩子们就在小院这边吃的，王连生下的厨，凌二哥居然进伙房帮了不少忙，看样子，很是熟稔麻利，应该在家里没少动手。 凌城燕有些好奇，就问大哥，才知道，二哥从小就想当厨子，只是阴差阳错，不是在大队种地，就是去农场种地，成了名副其实的农民。 “不过，他的手艺好，在农场都是数得上的，农场有人办事儿，都会请他过去帮忙，差不多也算半个厨子了。”凌大哥笑道。 凌城燕心思转了转，笑道：“如今政策放开了，好些人开自己的馆子、铺子，二哥既然愿意干这行，索性自己开间饭馆儿呗！” 凌家大哥皱了皱眉，道：“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看爹的病情咋样吧。” 凌城燕话题一转，主动询问起仍在疆省的两位嫂子和侄子们来。 “你两个嫂子都是西北人，一个甘省一个宁省，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好女人。”大哥先说了凌家两个媳妇儿，接着道，“三个侄子，我俩你二哥家一个，都淘的很，我们俩都怕再生还是臭小子，没敢再生……” 凌城燕问了那边的政策，听说还不是太严，就道：“想要尽快要，别等你们真回来，想要也不能了。” 凌大哥朝她笑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道：“你昨天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孩子们上学最要紧，疆省那边还是偏僻了些，比东省还是差不少的。” 兄妹俩天马行空地聊着天，很快，王连生和二哥端了饭菜进来。 给凌父煮的小米稀饭，加了面条在里边，煮的软烂的面条带着小米粥的香味儿，凌父很喜欢，说是东省坐月子的月子饭。 吃过饭，让凌父休息，兄妹们出来守着炉子说话，一边守着药罐熬药。 药熬好了，凌城燕端进去伺候凌父喝了，这才辞出来，带着孩子，和王连生一起回家。 不知是回到家乡接了地气，还是药物起了效果，曾经病情危重到孩子们暗暗准备后事了，回来后的凌父不但没有累坏身体，反而一天看着比一天硬朗起来，连吃饭的饭量都逐渐增加了。 王连生回来后第二天一早，就去单位销假上班了。 回到单位，王连生才知道，连老先生过完年，初二就离开了。 不过，连老先生留了话，他捐款建设的中小学三月初就要开工，改造或者投建，届时，连老先生必定会过来参加。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扎心窝，球队输了 凌父回来后，王连发和王连起哥俩先过来探望，从王连生那边得知老爷子爱吃家乡特产，哥俩跑去乡村集市买了些肴兔、烧鸡，又托人淘换了一筐水果，里边有苹果、鸭梨，还有十来根溜直细长的青皮萝卜。 凌父看到旁的也还罢了，看着那十几根青萝卜高兴的不行，连连笑道：“这是咱们潍城的萝卜，别处可没有，好东西，好东西啊。” 大哥王连起笑道：“俺们听说萝卜对气喘咳嗽有用，就去淘换了点儿来，您要是爱吃，俺们再去捣鼓点儿，过完年，听说那边好多人家开地窖，萝卜挺好找。” 凌父点头，笑道：“你们哥俩费心了。我们不在这边，小燕和连生多亏了你爹娘和你们兄弟照应，如今，我这老头子又病病歪歪回来，原本应该去见见你们爹娘，向老哥哥老嫂子好好道声谢的，唉，我这身子骨又不争气……” 凌大哥端上茶来，凌二哥接过去，放到王连起王连发面前。 凌大哥道：“爹，您的心大爷大娘知道，不会因为您不到就怨你的。” 凌二哥也跟着道：“我们跟连生说好了，明儿星期天，小燕来伺候着你，我跟大哥家去一趟，拜见一下大爷大娘，替您给他们道谢。” 凌父瞪了小儿子一眼，又叹气道：“你去拜见是应该的，就是别替我道谢……替我道歉吧！” “哎，爹，您喝口水……您吃药呢，不能喝茶。”凌大哥见老爹看王家兄弟面前的茶水，连忙解释。 凌父接了白开水，对王家兄弟叹气摇头：“人老了、病了，就身不由己了。” 王连起连忙道：“您老好好调养，等去医院治好了，身体硬朗起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篮球赛的循环赛已经过半，还剩最后两天比赛了，特勤连的主力前锋杨骅莫名被一片冰滑倒摔了腿，无法上场，虽然有替补队员上场比赛，但成绩还是受了影响，特勤连第一次尝到了败绩，落后对手整整十四分。 主力前锋杨骅急的头顶冒火，跑去医务室要求给自己打封闭，然后带伤上场比赛，被许东得知后赶到，阻止了他的任性举动。 “你这一场球赛能打了封闭带伤上场，但你想好了吧？”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过来，是仍旧穿着便装的凌城燕。 杨骅愣了一下，啥呵呵问：“连长，你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坚持上场，就已经做好退伍准备了，是吧？？”凌城燕语气淡淡地询问，却让杨骅一个激灵，瞬间黑脸都白了两分。 他明显有些心慌无措地看看许东，许东却转开头，没给他任何信息。 杨骅不得不把转头，看向凌城燕，有些心虚道：“连长，就是带伤打一场球，不用，不用退伍吧？” 许东咳了一声，想提醒凌城燕悠着点儿，别把人真的吓坏了。 凌城燕却根本不理会，直接道：“特勤兵上了战场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吧？” 杨骅木楞楞的看着她，心里很清楚答案，张了张嘴，却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 “特勤连，是基于侦察连又超于侦察连的存在，需要特勤连去做的任务，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更不会容易。只要把咱们拉上去，执行的必定是九死一生的既险又难的任务……你确定，拖着一条伤腿上去，不会拖同志们的后腿？若到时候你跟不上，是让同志们背着你继续任务，还是把你直接丢掉？” 凌城燕的话太直接了，就像利箭，直中对方心脏，让杨骅浑身僵硬，冷汗琳琳，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杨骅呆愣着的时候，凌城燕就离开了，直接去了篮球场。 主力前锋队员受伤不能上场，意味着她和队员们之前的心血、汗水一大半都打了水漂，她必须重新调整人员和队形，从头训练队员们适应各自的新位置。 当然，她再到篮球场之前，就已经在心里拟好了人员布局和战术的调整方案，也有了相应的战术、战法调整。但，方案是一回事，队员们仓促间作出重大改变，能够适应和磨合到什么程度，能够让新的队伍打出什么水平，还是未知数。 凌城燕做了调整，把之前打大前锋的郑前进调过来顶替杨骅。这两位都有功夫底子，身体素质和灵活度比普通士兵都要强一些，打球的技术也是全连中最好的，之前考虑郑前进的控场能力更足一些，才安排他控场，如今杨骅受伤不能上场了，凌城燕第一选择就是把郑前进调到主得分手的位置上来。 郑前进的位置变了，当然要换一个人来顶替郑前进之前的位置，控场和卡位，这个人，凌城燕很大胆地用了一个看似并不起眼的人——耿伟。 这位原来是海防一大队副队长，进入特勤连之后任一排排长，指挥和控场能力不用多说，体能上可能比不上杨骅和郑前进，但这个人在海防部队干了好几年，最不缺的就是肯吃苦的韧性和顽强。 凌城燕是笑着对郑前进和耿伟说的：“你们俩好好打，别有心理负担，实在不行，还有我和许教导员当替补呢。” 副连长周立林嗤地一声笑了：“你俩上，不怕人说咱们特勤连欺负人啊？” 许东是从外边调进来的教导员，武力值不提，政治和后勤工作很是出色，连队中从最初的怀疑，到如今，也被大部人信任和接受了。 凌城燕本就是大比武冠军破例入的队伍，之后在汽车连更是创出了‘母大虫’的名头，悍勇的事迹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很关键的是，她的篮球打的是公认的好，曾经代表分区参加过大区的篮球赛，要不是南疆突发战事，紧急任务下来打断了那一次篮球赛，说不定凌城燕的光荣史上又添一枚大区篮球赛的冠军奖杯了。 当时，惠城分区代表队的成绩可是全胜之师，无一败绩。 两位领导这么放松，原本输了球有些沮丧、焦虑的队员们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题外话－－－－－－ 第一更。 拉肚子，可能是肠炎犯了。和马桶相亲相爱…… 7017k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主心骨 接下来，凌城燕再次亲自上场调整队形，逐人、整队教导战术战法的时候，凌城燕还是感受到了队员们压抑的情绪。 他们就像绷紧了的弓弦，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拼劲十二分气力，学会、练好一招一式，只为了明天能够在球场上洗刷今天战败的耻辱。 知耻而后勇。 任何队伍也不能常胜不败，天底下没有长胜之师，经历失败，从失败中汲取教训和力量，也是一种历练和成长。 看着虎气腾腾的队员们，凌城燕暗暗欣慰。 第二天，没等凌家兄弟出门，王福堂就来了惠城看望凌父。 当年，凌家与王家结亲，老哥俩是见过的，还一起喝过酒，隔了十年再见，王福堂虽说见老，身体却还硬朗，凌父却病的不像人样了。 老哥俩再见，免不了要感叹一回。 凌家父子想留王福堂吃饭，王福堂却坚决告辞：“等你身体好了，咱老哥俩再喝酒，这会儿你可别为这些事劳神费心的。” 王福堂是二儿子王连发陪着过来的，爷俩从凌家租住的小院出来，王连发抬手止住还要往外送的凌家两兄弟，拱手道：“二位兄弟留步，凌叔那边不能没人照顾。” 凌家大哥让老二留下照应老人，自己坚持把客人送到街口，看两人骑上摩托车走远，这才转回来。 坐在小儿子的摩托车上，王福堂觉得很不踏实，手紧紧地攥着儿子的衣服，一边训斥道：“你慢着点儿，慢着点儿……说了不让你买这东西，突突突的跟个拖拉机似的，还嗖嗖窜的飞快，这要是出个事儿……” 王连发无奈地侧头苦笑：“爹啊，您老就嘴下留情吧，您儿子我小心点儿还不成嘛？” 心里一边嘀咕：才三十迈啊，老头儿就这么大反应，要知道，他在大公路上都是跑七八十迈，还不气得踹死他啊！ 虽然心里这么嘀咕，王连发还是很乖觉地放慢了速度，突然，有辆自行车从他们身后超了过去…… 王连发：“……” 与此同时，分区篮球场上，最新一场循环赛正在进行，特勤连对上的是分区劲旅侦察连。 球赛过半，凌城燕才来到球场边，没想到，刚到就看到了一位老熟人，升职离开了警卫连的邵国庆。 看到凌城燕走过来，邵国庆皮笑肉不笑道：“自家队伍参赛，凌连长还不紧不慢的，看起来是有必胜的信心啊。” 凌城燕笑笑：“周部长抬爱了。” 话音未落，站在旁边的一个人回头，正是侦察连连长赵峰。 她半点儿没有不自在，笑容扬起，难得主动地招呼：“赵连长走得快啊，我一出会议室就找不着你了。” 赵峰也笑着点头：“凌连长要是能亲自下场，比赛会更精彩啊。” 凌城燕一哂，道：“赵连长这是多盼着我们出事儿啊！” 赵峰嘿嘿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好像很随意的动作，却把邵国庆挤到了一旁，只笑着招呼凌城燕在他旁边来，一起看比赛。 场上两队打的难分难解，场边两位连长却笑语晏晏，亲切友好，别说挑事儿没成的邵国庆憋出了内伤，旁观的众人也都暗暗咋舌。 凌城燕进特勤连，算是踩着侦察连和警卫连的脸当上了特勤连连长，如今场上又是两队角逐……这两个人不应该有梁子吗？这么亲切友好的，是怎么回事？ 场上的形势很激烈，双方队员都打的很投入，战况胶着，分数交替领先，一时难以分出谁胜谁负。 场边，赵峰眯着眼睛看场上特勤连的大前锋断球、过人，然后果断地传球到位，小前锋郑前进接住球，没有半点儿迟疑，一个转身跃起，投篮——球在篮圈上转了一圈，轻轻落入网兜之中。 球进了！三分球！ 裁判的哨声吹响，特勤连得分，领先扩大到了五分！ 凌城燕侧头看向不远处的许东，对方向她伸出一只手晃了晃：还有五分钟，第三节结束。 凌城燕抬手示意，许东领会后，叫了暂停。 凌城燕丢下侦察连连长赵峰，走向自己的队员，招呼郑前进和耿伟，微微躬身低头，几乎头碰头地低声交待了一些什么。 队员重新上场，比赛继续进行。 特勤连的几个人仿佛咳了仙丹一样，上场后都仿佛变了个人，之前渐渐显出来的疲态几乎不见了，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球重新传起来，人员跑动速度极快，这一次是侦察连的队员抢到了皮球，并将球运到了特勤连一方的篮板之下，眼看，对方的队员就要跳起来投篮，郑前进却突然跳起来，将还未飞上篮筐的皮球抢到了手中。 篮板下抢下球之后，郑前进扭身传球，直接传给了在后方的队员，特勤连队员飞速发动新一轮攻势，几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冲到了对方的篮板之下，起跳投篮，动作一气呵成——球进了！ 再得两分——特勤连领先扩大到了七分！ 特勤连气势如虹，势如破竹……周国庆不知何时已经溜走了。 凌城燕没理会这人什么时候离开，只回头对侦察连连长赵峰道：“你们队的后卫是个难得的……” 赵峰吓得躲了躲，道：“你就给俺们留条活路吧，不能是个好的都被你要了去。” 凌城燕嗤地一笑，道：“不过，我觉得，他更适合打大前锋，中场组织或者更适合他。” 赵峰个子高，居高临下地睇着凌城燕，片刻才道：“你这话可信吗？” 凌城燕笑着摇头：“我就是随后一说。你可别当真。” 赵峰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场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思忖。 眼前这位虽说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同志，但不论武力还是智谋，都远超大多数的男人。且不说工作上的事情，但说篮球赛，昨天特勤连才换人的一场，打的异常艰苦不说，还以十几分的劣势落败。 只隔了一天，特勤连对上他们侦察连却也一路气势如虹，眼见着就要拿下这一场的胜利了——若说有什么不一样，唯一的就是凌城燕回来了，特勤连的篮球队和其他人都有了主心骨，不再像昨天那样，惶惶如丧家之犬。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二十三章 美人爱英雄 特勤连输了一场比赛后，许多人跳出来看热闹、冷嘲热讽，但打脸来的太快，仅仅隔了一晚上，特勤连篮球队就用18分的优势拿下一场比赛的胜利，响亮干脆地，给了那些人一个耳光。 比赛结束，凌城燕准备上前去迎接她的队员，赵峰却出声叫住了她：“凌连长。” 凌城燕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脸色平静：“赵连长？” 赵峰撑起一抹笑来，走近两步，低声道：“赵连长，能不能劳烦你抽空给我们连的小子们指点一二？” 凌城燕挑眉：“好像，我们不是友军吧？” 赵峰一贯板正的脸上笑容灿烂，道：“凌连长这话说的，侦察连和特勤连可是血脉相连的好战友好兄弟！” 凌城燕剔眉看他，突然展颜笑了：“行吧……晚上，咱们搞一场友谊赛？” “好的，好的，谢谢凌连长。”赵峰满脸笑地伸出手，凌城燕也笑着伸手与他握了握。 两人看比赛时就有说有笑的，如今胜负已分，两个人还能这般亲切友好，别说看球的其他人，就连从场上下来的队员们都有些看不懂了。 侦察连一个球员愣愣地看着场边的两人，一副受惊模样，拐了拐身边的队友，低声问：“场边那个笑的满脸菊花开的不是咱们连长吧？” 队友回头瞪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凌城燕上前接着凯旋的战士们，她身后几名特勤连战士把水和毛巾送上去，又把各人的大衣抬上来。 队员们为了跑动方便，穿的是单衣，场上跑动着不觉得冷，一下场就要赶紧穿上大衣才行了。 打赢了，队员们脸上的阴霾尽数散去，一个个笑容灿烂地和自家连长打招呼。 凌城燕示意他们赶紧先披上大衣，一边笑着带头往外走，一边道：“打的不错，今天中午，我个人拿钱给你们加个菜，算是奖励！” “连长，咱们的伙食够吃了，不用您破费。”战士们连忙道。 许东上前拍了拍耿伟和郑前进，笑道：“连长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你们好好打球吧！” 几个人互相看看，纷纷笑着点头应下。 中午，特勤连篮球队的队员们就吃上了连长的爱心餐——一大盆子土豆炖鸡。 凌父的饭桌上也多了一瓦罐浓香的鸡汤，凌二哥道：“爹，小燕一大早让人送来的老母鸡，炖了两三个钟头了，您尝尝。” 凌父接了碗，喝了一口，片刻道：“虽说小燕两个都挣钱，但这么个花法儿也不行……老大……” 凌城燕不知道自家老爹替她操心，一边盯着篮球比赛，一边开始筹备新一轮的训练。 年前出去的四十名队员，这一次最少要三十名，她把任务布置给了三位排长，让他们拿出初步名单来…… 还有，许东之前说的联谊赛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与区机关和妇联那边联系之后，确定了联谊单位。 特勤连都是优中选优的精兵干将，区妇联给联系了区医院和区一小、二小，从这三个单位选出自愿参加的优秀未婚女青年，来与特勤连的战士们开展联谊。 离开篮球赛场，许东就跟在凌城燕身边说这件事：“连长，我想着，大家凑一起开个茶话会儿，一起吃吃瓜子水果说说话……” 凌城燕静静地听他说完自己的计划，轻笑道：“你觉得咱们连的这些人，都跟你一样？” 许东愣了一下，然后委屈脸：“连长，你这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凌城燕笑着摇摇头：“你也不看看，咱们连这些个糙汉，扛横木、打靶没问题，让他们凑上去和人家姑娘搭话，有几个能行的？” 许东皱着眉低着头想了半天，才问：“连长，你是不是有好主意了？” 凌城燕转头看他，一脸懵：“这事儿不是你负责吗？” 让她出主意，难道是带着一群大小伙子上去给姑娘们练擒拿格斗？还是表演打靶？ 不过，念头一转，凌城燕竟然就意动了。 他们家的小子们论长得漂亮、甜言蜜语可能不行，但是踏实啊、可靠啊、值得托付……还有，谁能有他们家的小子战斗力强啊？ 于是，凌城燕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听得许东懵成了呆头鱼。 “不是，连长，你说的确定不是演练、比武，而是联谊相亲？” 凌城燕一脸当然啦的表情，道：“所谓，自古美人爱英雄，咱们家的小子哪个不是响当当的英雄汉子？” 许东：“……好吧。” 他决定回去好好想一想，再决定是否真的采用连长提出的这个建议。 关键是，他们特勤连的训练内容，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能对外公布的，哪怕是亲人家属都不可以，更别说只是相亲的对象了。 所以，哪怕是采取凌城燕这个建议去操办联谊会，具体选择什么项目，在什么场所（地点）举办，也都要仔细斟酌。 晚上下班，凌城燕先骑车去了趟凌家父子居住的小院，看望了老爹，陪着老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家。 王连生有个会议，在单位加班，晚饭是小雨和红苓做的。 凌城燕到家时，正遇上红苓拿着一个馒头匆匆出门，赶去学校上课。 “时间还来得及，怎么不吃饱了再走？”凌城燕问。 红苓摆摆手，道：“二叔没回来，我要走着去上学……” 凌城燕拽住她，把她按在小厅的桌子旁：“你吃，我去送你。” 天还冷着呢，还刮着风，这么顶着风吃东西，身体肯定不舒服。 红苓道：“四婶儿你够累了……” 凌城燕倒了水洗手，一边道：“你别说话了，赶紧吃饭，别干吃馒头，吃点儿菜喝点儿热汤……我骑车快，十分钟足够了。” 说着，凌城燕心里盘算，该再买一辆车子给小雨和红苓用了。这两个孩子，小雨白天上学用，晚上正好给红苓，刚刚好。 红苓吃的快，喝了半碗汤，吃了一个馒头，就站起身来。 凌城燕拿围巾给她戴上，自己也裹了裹头脸，骑车子出了家门。 －－－－－－题外话－－－－－－ 一不小心过了零点，哭晕…… 7017k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过滤嘴，打听 天黑的早，刚才进门时天还亮着，这么一会儿功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冷风大，路上的行人都少了，骑车走在大马路上，人影罕见，只有冷风的呼呼声响在耳畔。 凌城燕带着红苓一路骑得飞快，赶到学校大门口，见凌城燕一身军装，传达室的人都没有阻拦，直接放她们进去了。 凌城燕直接把红苓送到教室旁，才停车让红苓下来：“你放学别着急，我在大门口接你。要是看不见我，就在传达室门口等着，别乱走。” 凌城燕停车的功夫，看见屋后角站着两个半大小子，有些鬼鬼祟祟的，于是低声叮嘱红苓两句。 红苓心疼四婶儿受累，就道：“四婶儿，这条路我走熟了，一路上都有路灯照着，你不用再来接我了。” 凌城燕没给她多说话的机会，推了她肩头一把，推着红苓转身走向教室。 看着红苓朝教室走去，凌城燕的目光再次扫向屋后，却恰好看到，有个小子偷摸探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对上凌城燕的目光，仿佛被吓了一跳，猛地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临近上课，学校里很安静，几乎看不到其他学生了，只有这几个小子不去教室，躲在屋后边鬼鬼祟祟的……凌城燕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行为鬼祟，形迹可疑。 而且，她怎么隐隐有种感觉，这几个小子好像针对的是她们家红苓呢？ 她瞥了那边一眼，骑了车子离开，骑出去一段距离，凌城燕扭头看回去，就看见三个小子弓着身子缩着脖子躲在教室后边，暗下来的天色，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和细微动作，但明灭的点点火光暴露了几个臭小子所做的勾当。 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个头还没长足呢，就学着抽上香烟了？！ 凌城燕的车把一转，身影消失在了一排空置教室的后边。 等她放下自行车，转个弯绕回来，三个半大小子已经不见了。 凌城燕顺着痕迹，来到红苓班级的后边，借着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她在后窗底下看到了七八个烟蒂。 呵，还是带过滤嘴儿的高级货呢！ 从教室离开，凌城燕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转了一圈，去了大门口的传达室，借口自己等一等侄女，然后和传达室的杨大叔聊了聊。 男同志见了面，递颗烟就能迅速地拉近关系，攀谈起来，凌城燕虽说没有太多需要交际的机会，但她习惯在口袋里装一包茶。 这些茶是她去江省训练带回来的，在当地买的土特产，价格不贵，质量却着实不错。 凌城燕拿出自己的茶，杨大叔很高兴地泡了两杯，两人一起烤着火喝茶，自然而然地就聊起来了。 “刚才看见你送的小闺女了，那闺女我认识，是他们班的宣传委员，每天她自己来上学，都会到我这里问问有没有他们班的信呢，是个乖巧知礼的。” 天底下大概没有不爱听人夸自家孩子好的家长，凌城燕也不例外，笑着点头道：“我这大侄女确实是个好的，就是前些年给耽搁了。” “唉，耽搁了不止你家一个呀！”杨大叔感叹，“我家两个孩小子，老大赶上了下乡，去年才回来，到现在还在家待业。老二上完高中没能考上学，也只能待业，还是我听说这一次招生能考会计和卫校，这才让他来念书……” 凌城燕看着他有些愁苦的表情，默了片刻，道：“我听说，今明两年几个厂子都招工，让你家老大留意着些……” 杨大叔挥挥手，有些懊恼道：“他哪里是在家呆得住的，回来后没有工作，就联络了几个朋友去摆摊了，说是认识了个什么王二哥，能拿到便宜的港城货……我说也说不听，管也管不了，随他去吧。” 凌城燕这回沉默的更久了点儿，低头喝了两口茶，才道：“现在国家都承认个人经商的，您也别太操心了，说不得能成大事儿呢。” 尽管杨大叔自己嫌乎儿子不争气，但听别人这么说，他还是高兴的，于是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没本事帮衬他，只能由着他自己折腾去了。” “您这才是真智慧呢！”凌城燕笑着竖起了大拇指，杨大叔也开怀地笑起来。 话题聊开了，凌城燕自然地提起校园里看到的小子，杨大叔摇摇头道：“就是辅导班的。被送到这里来的，大都是上学给耽误了的，但有些孩子知道上进读书，有些就……你说，外头的混子咱们能看着不让进来，辅导班的学生，咱们也没办法不让人进是不？老师们也说这些孩子来，就是瞎胡闹的……可，自个不知道学，谁也没办法不是？” 凌城燕附和着点点头，就准备告辞了，没想到，杨大叔了解的还挺多，不但知道那几个孩子是校内的，还知道家是哪个单位的，连领头那个小子的爹是麻纺厂副厂长赵万洲的事儿都知道。 赵万洲？赵小乾？副厂长，难怪有过滤嘴可以抽呢。 凌城燕很满意这一趟的收获。 两节课很快，凌城燕和杨大叔聊着天，很快就要到下课时间了。 凌城燕提前十分钟向杨大叔告辞，自行车就放在传达室门口，她自己溜溜达达又往教室那边接红苓去了。 辅导班的老师也挺认真的，凌城燕来到教室时，老师还在黑板上讲题，凌城燕找了个不招眼的位置站着，透过玻璃窗看进教室，扫一圈，果然没看见那三个小子的身影。 就这样的孩子，根本没有学习的心思，当然也不可能在教室里带着，大概跑去哪里玩儿了。 下课铃声一响，凌城燕干脆走到教室门口等着。 她虽然是个女同志，身量也不是多魁梧高大，但一身军装挺拔板正地往门口一站，气势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上课的老师一出门看见她就愣了一下，带着些戒备地开口：“同志，你是？” 凌城燕带了笑上前握手招呼：“老师好，我是王红苓的家长，来接她下课。”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二十五章 游戏，看电影 “你好，你好。”老师放松下来，握了握凌城燕的手，道，“王红苓同学是个很刻苦用功的学生，刚开课时基础还有些薄弱，但年前考试成绩已经提升了不少，所有课程都能考到七十分以上了，再努力学习半年，进班级前十名没问题。” “多亏了老师们辛勤教导，谢谢老师。”凌城燕代表家长真诚道谢。 老师被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摆摆手，看王红苓从教室里走出来，随即摆摆手匆匆回去了。 “四婶儿，你早就来了？”红苓出门就看到凌城燕很高兴，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凌城燕笑笑，接过她手中的书包：“刚来，走吧。” 红苓笑着点点头，回头和两个女同学挥手告别后，跟着凌城燕一起往外走了。 红苓并不知道凌城燕等了她一晚上，回去的路上，凌城燕很随意放松地和红苓聊了聊学校的事情，红苓也很高兴和四婶说起这个不算太正式的学校，凌城燕听着她欢快轻松的语气，确定红苓还没有受那些坏小子的影响，也就不再过深地打探。 第二天，凌城燕到连队时，许东把草拟的一份联谊活动计划拿给她看。 凌城燕一眼扫过去，看到许东列的‘项目’，不有笑起来：“你还真搞这种对抗训练啊？拉着人家小姑娘们去料峭春寒中看一群大老爷们傻乎乎的流汗？滚得一个个像土猴子一样？” 许东看着凌城燕，一脸懵：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不是，连长，你说美人爱英雄……” 凌城燕笑着摇摇头，拉过椅子，示意许东坐下，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这才慢悠悠道：“展现咱们的优点和特长，但也不用真的安排什么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碍这些。咱们要办的还是‘联谊’，既然是联谊，就不能把人家姑娘扔在一边坐冷板凳。” 她抬手止住想要开口的许东，继续道：“咱们的小子不会花言巧语，就要展现他们的可靠和力量，但也不能单方面的搞训练对抗展现啊？你想想，设计一些项目，让小姑娘们也参与进来……比如，你安排这个四百米障碍不是不可以，但可以安排咱们的人一带一，带着女孩子一起参加……” 许东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连长，不是所有女同志都像你一样。” “嗯？”凌城燕抬眼看他，吓得许东一个激灵，连忙把出走的理智拉了回来。 描补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人家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来参加联谊，咱们拖着人家跑障碍赛？你刚刚也说了嘛，滚得像个土猴子……” 凌城燕再次看向许东，淡淡道：“我就是随意举例一下，并不是说确定这个项目。你再动动脑筋想想，搞些既能增加彼此了解，又能展现我们优势和力量的活动项目出来。” 一边说着，凌城燕干脆直接拿起茶缸子塞到了许东手中。 许东捧着茶缸愣住了，凌城燕也不管他，拿出没写完的下月训练计划开始写。 过去了足足二十分钟，许东突然把茶缸子往桌上一放，跳起来道：“连长，你干脆杀了我吧！” 凌城燕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手下的笔一顿，差点儿把稿子弄废了。 又气又笑地抬头看他：“杀了你能解决问题？” “不能！”许东颓然坐下去，举起手中差不多凉透的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才道，“连长，你是不是有主意了？提个醒呗？” 凌城燕往外一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外边那么多人呢，你不会集思广益？” 许东朝外看了一眼，不太确定：“那些人，能行？” “行，去吧。”凌城燕十分肯定道。 别说，许东这一去，还真让他收获了不少，下午临下班前，许东兴冲冲拿着计划书又来找凌城燕了。 凌城燕接过来扫一眼，还真是有一点意外，“看起来不错，你们晚上找几个人先试一试。” 这种事，也就是设计活动这块有些难度，游戏框架设计出来，再又不合适的小细节修改一下就容易的多了，难不倒许东。 “是，请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许东一口答应下来，脸上的笑一直没落下来过。 凌城燕到家，王连生已经做好了饭。 吃着饭，凌城燕让王连生先去凌家，她去送红苓上课，然后再过去。 王连生还想让她先去，自己去送红苓，被凌城燕摆手拒绝。 凌城燕这一次再去送红苓，红苓没再拒绝，而是主动骑自行车带着四婶，凌城燕没有拒绝，很配合地坐到了自行车后架上。 她换了一身常服，相对朴素的靛蓝色条绒棉服，坐在自行车后边，从前边看，看不清容貌，单看身形，与年轻姑娘没什么太大区别。 王连生目送着娘儿俩走远，微笑着摇了摇头，才骑上车子，往凌家住的小院而去。 今天时间充裕，红苓骑得不是太快，两个人一路说着话来到学校，恰好看到杨大叔在传达室门口收拾煤块，凌城燕跳下车和他打招呼，杨大叔愣了一下才笑起来：“你这换了身衣服，都不太敢认了。” 凌城燕寒暄着，红苓也遇上了两个来上课的女同学，红苓就说让四婶回去，她和同学们一起进去。 凌城燕没多说，目送着三个小姑娘走出去一段距离，突然对杨大叔道：“那孩子的钢笔在我口袋里装着，忘记给她了。” 一边说，一边和杨大叔打个招呼，骑上自行车，远远地朝着红苓的背影追过去。 隔着十几步距离，凌城燕已经能够听到前边三个小姑娘说话声。 右手边留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歪头看着红苓，声音里透着羡慕：“……红苓，你婶子对你可真好，给你买这么漂亮的围巾，还天天来送你上课。” 红苓的声音带着欢喜：“是，我四婶对我很好。还有我二婶也好，我的毛衣毛裤都是二婶给我织的，还有我弟弟的。” “你的命也太好了，两个婶子都这么好……对了，听你说二婶、四婶，你三婶呢？还有五婶六婶吗？” 红苓抿了抿嘴，道：“我三婶是堂婶……” 她的回答用了春秋笔法，没有说太多，却也给出了解释：不是亲的，所以待她不好也正常，却没有说，四婶其实也不是亲婶，却待她们兄弟姐妹和亲生一般。 三个女生说着话走到教室屋角，突然，从屋后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快步走到三个女生面前：“王红苓，我买了电影票，请你看电影。” －－－－－－题外话－－－－－－ 第二更。 高温、大雨、雷电，天气异常增多，小可爱们都要注意安全，都要好好的。 7017k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低配纨绔，小惩 红苓下意识拉着两个女同学往后躲，想要绕开面前的男生，打头的男生却往前紧跟了两步，又说了一遍：“王红苓，我买了电影票，请你看电影。” 红苓摇头：“我不去。” 男生不肯罢休，还要说什么，红苓身边矮个圆脸的女同学出声道：“赵小乾，你听不懂人话吗？王红苓说了，她不去，你还没皮没脸地干啥？你再这么纠缠不休，小心我回去告诉赵叔叔。” 男生眼睛一眯，瞅着圆脸女生，皮笑肉不笑道：“胡晶晶，你是托儿班没毕业吗，有啥事还告老师告家长的？告状精！” 身后两个男生立刻附和：“胡晶晶，告状精！哈哈哈……” 胡晶晶毕竟只是小姑娘，被三个男生这么嘲笑挤兑，脸皮撑不住，登时气坏了：“赵小乾，你们……” 王红苓把女同学拉到自己身后，道：“别笑了！” 声音冷厉，完全不似她平日的温柔。 三个男生的笑声顿了顿，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大，更嚣张。 赵小乾觑着面如寒霜的红苓，笑嘻嘻道：“王红苓，你若是答应跟我处对象，我就听你的，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对啊，对啊，你要是跟了我们乾哥，可就是我们嫂子了，我们兄弟也听嫂子的。”后边两个男生立即起哄。 赵小乾笑嘻嘻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笑骂：“你俩凑啥热闹，我对象只管我一个就行了。” 红苓又气又怒，瞪着对面的人骂了一句：“没脸没皮！” 胡晶晶和另一个女同学也立刻道：“没脸没皮，不要脸！” 赵小乾脸色一冷，后边两个男生更是梗着脖子瞪眼质问上了：“你们骂谁呐？” 胡晶晶立刻怼回去：“谁心惊骂谁！” “小娘们找打！”一个男生瞪着眼，撸袖子就要冲上啦揍人，刚迈一步，额头却咚地一声被石子砸中，哎哟一声痛呼，捂着头蹲了下去。 另一个男生吓了一跳，和赵小乾一起转头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谁啊，谁，给老子出来！”两个人向疯狗一样乱吠着，只是声音有些发颤，显出了胆小气虚。 三个女生也有些意外，但红苓反应快，见三个男生顾不上阻拦她们，连忙一拉两个女同学，绕过三人，往教室里跑。 “王红苓……嗷！”赵小乾发现了，抬起手想抓红苓的衣服，哪知手刚抬起来，却被啪地一声打落下来，一阵剧疼从手背上传到整个胳膊，赵小乾觉得整条胳膊都抬不起来，像是废掉了一样，嗷嗷叫着，眼睛都有些发红，四下里寻找，同样没有任何收获。 “日内娘，哪个王八犊子敢打我们，有胆子给老子出来！嗷嗷嗷……”赵小乾骂声未落地，脸颊上接连挨了好几下子，疼得他只顾嗷嗷惨叫，根本骂不出来了。 但三个男生挨了好几下打，也大概判断出攻击方向了，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奔着后边一排空置教室旁的大树跑过去。 “狗日的，让老子抓住，打不死老子跟你姓！”一个跟班叫嚣。 “不能一下子打死，老子要一点点弄死他！”赵小乾咬牙切齿地发狠。 凌城燕嘴角翘起一抹冷笑，抬手，又是两颗石子打在两人脸上，啪啪两声，疼得两人捂着脸惨叫，这回是真的顾不上骂人了。 另一个跟班见此情形，突然想起老人口中的鬼怪故事来，脊背一寒，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乾，乾哥，咱们还是回去吧！” 挨打的赵小乾和跟班齐齐扭头瞪过来，赵小乾更实在张嘴就骂：“老纸的打白挨啦？” 因为挨了几下打，他本就微胖的脸颊更是肿了起来，一张嘴，嘴里血腥气外溢，竟是喷出些血沫子来。 只不过，天黑，他自己只觉得额头脸颊火辣辣疼的厉害，却不知道嘴巴里已经破了，还流出了血来。 害怕的跟班想走，又不敢真的得罪赵小乾，磨蹭半天，才缀在后边往空置教室后边走。 赵小乾带着铁杆小跟班已经绕过了屋角，一片漆黑中，两人人影子没看见半个，膝窝一疼，腿一软，人已经跪倒在地，又被人在背后补一脚，直接扑跌在地上 两人到此时才知道怕了，挣扎着想起身，却骇然发现他们根本动不了，更何谈爬起身逃跑，甚或打斗？ 三个半大小子，连小毛贼都不如，凌城燕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利落了，重点是，这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是何人动的手。 凌城燕背着手站在三人身后，踢一脚赵小乾，声音淡淡道：“你们爹娘既然不会管教孩子，我碰上了，就替他们管一回。你们记着，只此一次，若是让我再知道你们还为非作歹，不管是什么坏事，就不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她说一句踢一脚，踢的三个小子惊吓得魂儿都快飞了，哭爹喊娘、鼻涕眼泪地祷告求饶。 “呵，你们就好好想想，要是有下回，我怎么惩治你们才好……打断两脚，让你们出不了家门为非作歹，还是直接打残、毒哑了，让你们只能活死人一样躺在家里等死更好……” 三个人听得都要吓死了，肝胆俱裂、心魂飘飞，连哭都不敢了。 等到三人终于回神，察觉到凶神离开，周围不再有声音，他们才觉得自己逃得一条性命，却发现，他们仍旧动弹不得，只能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任由夜里的寒风渐渐吹透衣裳，吹进皮肉骨头里去。 凌城燕这一次没有多耽搁，将三个半大小子丢在那里长长记性，她神色轻松平静地离开了学校，临出门还和杨大叔打了个招呼。 这天晚课，赵小乾三人无故旷课，对于这三个学生，老师们也深觉无奈，看一眼三个空座位，摇摇头继续讲课，也怎多在意。 等这三人能动弹了，已经快到半夜了，学生们早就下课离开了。 三人又惊又吓，又挨了半宿冻，回去就病了。 赵小乾高烧不退，半昏半睡之间哭喊着不敢了、饶命之类的话，等他病情好转清醒过来，家里人询问缘由，他却死活咬着牙不肯说。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二十七章 长志气，任务 赵家看他这样，不敢把他再送去上课，索性动用关系，将他安排进了工厂上班。 没了这三只害群之马，其实没谁在意，若说有什么变化，就是老师同学们都清静了不少。 红苓少了骚扰，心渐渐安下来，眼瞅着考试日期越来越近，她更加刻苦努力，积极备考，很快也把赵小乾丢到了脑后。 篮球赛的循环赛结束，特勤连以仅仅一场告负的成绩，积分稳居第一名，进入四强。 剩下的三个队伍是侦察连、海防二队和汽车连。 当分数排名公布出来，凌城燕向坐在身边的汽车连连长江云同道贺。 江连长看着这个从自己手底下走出来的，他也要叫一声领导的人身上，心中不是不发酸，更多的却是由衷的钦佩和感慨。 一个女同志，还是一个结了婚生了孩子，按常理已经过了身体最好年龄的女同志，从特招新兵成长为营级干部，不过短短几年。而且，这个人的成长历程他是亲见的，甚至还起了推动和促进作用的，当然知道，她的成长过程靠得都是她自己的本事，真的没有半点儿靠山背景之类的。 这样一个人，谁能不钦佩呢？！ “凌连长啊，我可是听说了，你给侦察连开了小灶。汽车连怎么说也是你的娘家人吧，你不能只管侦察连，忘了娘家的小兄弟们吧？” 凌城燕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连长，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和兄弟们，只用一句话，保证随叫随到。” 江云同的心气儿顺了不少，脸上的笑都真诚起来：“好，好，好，等会儿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些混账小子们去。” 接下来，进入四强的队伍抓阄决定比赛对手。 进了四强就是淘汰赛了，第一轮抓阄分两两组比赛。 江云同暗暗在心里念叨：千万别上来就抓到特勤连啊！千万不要！ 要是第一场就抓到特勤连，汽车连也不用比了，干脆直接认输就行了。 事实上，不仅是汽车连的江连长，其他两个队也同样暗暗祈祷不要抓到特勤连这群变态。 一个队伍经过长期训练和磨合打的好不算如何，但你的主力前锋（小前锋、主得分手）意外受伤不能上场，你却只输了一场，接下来就仿佛一下子重新活过来一般，重新回到了巅峰状态，场场获胜。 这还不算变态，那算什么？ 当然，结果是不随着他们的祈祷为转变的，抽签结果出来，凌城燕对上的不是汽车连、不是还放二队，竟然是——得了她亲传的另一支强队、淘汰赛积分排在第二名的——侦察连！ 汽车连和海防二队齐齐松了口气，脸上的紧张退去，换上一片欢喜。 侦察连这边就不太好了，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好一会儿，侦察连连长赵峰才苦着脸看向凌城燕：“原本打算，和你们决赛里见呢，没想到……唉！” 尽管不想承认，但每个人都清楚，特勤连的实力太强，遇上了，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淘汰。绝无其他可能。 凌城燕也算是侦察连篮球队的半个教练，对赵峰说话也就不客气：“你就长点儿志气，好好比一把！” “嗯？能行？”赵峰问。 凌城燕直接甩给他一个大白眼：“我说不行，你会直接弃权不比了吗？” “当然不会……”赵峰下意识回答，然后看着凌城燕直接转身走人，根本没听他说话。 他愣了一下，随机拍着手中的军帽咧嘴笑了：那就比一把！ 分组时星期五，比赛安排在周六周日两天的下午进行。 凌城燕没有给篮球队做太多辅导和针对性训练，连着打了几场，队员们磨合的不错了，配合默契度很高，已经不需要她再多操心了。 红苓那边有那样的泼皮无赖货，凌城燕也对小雨学校的情况多留意了些，经过几天关注，没有发现什么什么异常。而且，对两个学校留意之后，凌城燕也意识到两个学校的不同。 小雨如今上的中学，大都是机关和分区的子弟，学习气氛好，大多数学生都很认真，有少部分不爱学习的，因为学校纪律严格，老师责任心强，逃学旷课乃至四处乱逛胡混的极少。 相反的，红苓读的辅导学校，大多数都是因各种原因耽搁了读书的孩子，只有一小部分是考学没考上的，有一部分确实知道珍惜机会读书很用功，但大多数学生却懒散习惯了，逃学旷课的学生不在少数，不仅仅是男生，还有一部分女生，打着来上课的幌子出门，其实人影儿都不见的。 天气转暖，凌城燕就与二堂嫂说，让红明放学后来分区这边吃晚饭，然后与红兵、小杏几个一起做作业。 王连生辅导孩子们，也能带着红明一起。 年前期末考试，红兵那个调皮蛋的功课都能考到八十分以上，而红明的成绩却不太理想，数学84分，语文却只有62分，差一点就不及格了。 王连发和郑小田也为大儿子的学习着急呢，奈何他们两个读书都有限，盯着孩子做作业还行，更进一步的辅导，肯定没有王连生厉害。 凌城燕一提这事儿，两口子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觉得凌家孩子够多了，再把红明送来有些不忍心。 凌城燕就笑了：“一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其实，赶羊群有时候比赶一只两只还省心，有个领头的带着，其他的羊都会跟着走。” 听她这么说，王连发和郑小田对视一眼，也就笑着应了。 把红明叫过来，凌城燕还有一个安排，就是让哥俩晚上接送红苓，借口也有，就是趁机让他们锻炼了。 当然，给两个小子交待任务时，凌城燕很郑重，就像她给战士们发布任务一样：“你们是弟弟，你们大哥不在家，保护姐姐们的责任就是你们兄弟来承担。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能不能完成？” “保证完成任务。”小哥俩也没少跟着队伍训练，立刻下意识地立正回答，姿势板正，神态郑重。 凌城燕点点头：“期待你们凯旋归来。” －－－－－－题外话－－－－－－ 这是昨晚的第二更，写到零点后太困了，没能写完。抱歉。 7017k 第二百二十八章 周六下午，篮球赛四分之一决赛，准时举行。 凌家的孩子们都要上学，没办法观赛，中午吃饭都有些没精打采的，连王连生做的红烧肉似乎都不香了。 凌城燕不理会，王连生看得好笑，拍拍红兵和小杏，道：“今天不过是四分之一，明天才是决赛，你们明天下午直接看决赛就好，那才是巅峰对决。” 红兵回头看看小杏，小杏也正好看过来，兄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叹了口气，然后一起伸筷子去夹盘子里的红烧肉，这才发现，满满一盘红烧肉已经少了一半。 凌城燕还在给小姨、大姐夹肉：“他们两个不爱吃，你们多吃些。”说着话，又给王连生也夹了一大块放进碗里，“你也别光吃菜，这么多肉，孩子们不爱吃，你也不吃就该剩下了……” 红兵小杏顾不得多愁善感，忙不迭地夹了两块肉放进自己碗里。 看篮球赛固然重要，吃肉——更不能耽误啊！ 半决赛开始，特勤连的队员们直接一个起跳，把裁判抛出的篮球断下，果断传球、带球，一个虚晃的假动作之后，再次传球到主力前锋手中，主力前锋接球后一秒都不耽误，直接转身投篮——滴，球进了，三分！ 特勤连，开门红！ 特勤连和侦察连的战士们分列在球场两边，旗帜鲜明地给各自的篮球队呐喊加油。 赵峰和凌城燕这两位连队主官却在一起看球，赵峰看到开场这势头，不满地朝凌城燕抱怨：“你们这是啥打法？四十八分钟的比赛，你们上来就这么个打法，不怕后边坚持不住吗？” 凌城燕看都不看他，淡淡道：“我们的战士负重跑十公里，都在优秀线以上。” 这么好的体能做支撑，哪怕打的猛一点儿，也不至于后半场拉胯。 当然了，凌城燕也知道，特勤连篮球队制定的作战攻略是，上来一阵猛打，把侦察连的节奏打乱的同时，拉开一定的比分优势，然后，后半场控场，保持优势。 因为，他们打的猛的同时，侦察连这边的队员同样要大幅度消耗，体能优势明显的前提下，特勤连耗得起。 果然，凌城燕想的不错，侦察连的队员们显然被特勤连这种反常的猛杀猛打给打乱了阵脚，趁着他们反应过来调整战略之前，特勤连快刀猛砍，第一小节就拿下了31分。而侦察连只拿到了12分，整整拉开了19分的分差。 第一小节下来，各队回到大本营做短暂休息，凌城燕还没动，赵峰已经一溜烟儿跑去和自家队员交流，商量调整对阵战略了。 凌城燕的眼睛微微眯了一小，浅笑着也走向了自家队员。 场上的主动已经被特勤连抓在了手里，更何况，他们早已经针对侦察连可能做出的战略调整做了预判和预演，如何应对，队员们心里都有备案了。 赵峰急了。凌城燕，不急。 第二小节，开始。 针对特勤连的快刀猛砍，侦察连果然做出了战术调整，不过，让凌城燕略感意外的是，他们竟然不是加强防守，而是同样调整了自己的进攻强度和速度。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吗？ 呵，那就让他们特勤连——以战止战！ 论身体素质、论技法技能、论灵活性和速度……凌城燕都有自信。在自己战力完全碾压对方的情况，有什么好担忧的？ 她还没表现出来，上了场后的特勤队员们却忍不住暗暗兴奋，有些掩不住。 对手积极反攻，在他们的预想之中，或者说，是他们最期待的结果……侦察连加强进攻，恰恰好中了他们的圈套，他们怎么可能不高兴，不兴奋呢？ 侦察连加强了攻势，选择了正面刚，这让场上的比赛节奏骤然加快，冲突也激烈起来……这无疑加大了比赛的热烈程度和可观赏性，观看比赛的众人，不管是双方的啦啦队，还是纯路人观众，都情不自禁地跟着投入进来，不时地发出一阵叫好和欢呼，还有热烈的有些忘情的掌声！如潮声，如瀑布！ 耿伟刚得到篮球，不等他运球传球，侦察连的两名队员就左右包抄，同时夹击来抢球了，眼看着耿伟双手持球无力挣脱，只能躬身把球护在自己怀里的时候……突然，观众眼睛一花，没人看清耿伟做了什么动作，人却已经从包围中脱身，灵活如一条滑溜的泥鳅，灵活闪避着穿破侦察连的阻断拦截…… “哎，那小子你跑错方向了，那是你们自家的篮筐……” “坏了，耿伟怕不是昏了头，这是要投进自家篮筐吗？”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甚至，有些特勤连的战士都紧张地大叫提醒起来。 就在这时，耿伟却甩脱了侦察连的围追堵截，然后，一个轻松地反身高跳，把手中的篮球一个长传，直接传到位于前沿阵地的郑前进手中。 郑前进稳稳当当接了球，转身，就是对方完全没有防御的篮筐，轻轻一跳，投篮——球进了！ 擦这边儿，又是一个三分球！ 随着得分的哨声响起，小节结束的哨声也紧跟着吹响。 第二小节结束，特勤连58分，侦察连33分，两队继续扩大——整整25分！ 接下来的比赛，几乎没有了悬念，侦察连打的虽然很顽强，第三小节和第四小节都努力组织进攻，但在实力的碾压下，也没能改变失败的结局，最终以近四十分的差距结束了比赛。 打完这一场，特勤连几乎是提前锁定了这一次篮球赛的冠军。 有特别‘热心的观众’两边的比赛都看了一段，然后很诚恳地说，另外一边的赛况完全没办法与这边比，这边是真刀真枪的拼杀，刀刀见血的话，另外一边简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凌城燕在第三节过半时，也转战去了另一场四分之一的赛场，看了最后一小节的比赛。 汽车连里毕竟有她带过的战友，训练时，指导员吴玉树也亲自找她过去指点过训练，若为基础体能和战力不足，汽车连但论篮球技能，并不输给侦察连。 －－－－－－题外话－－－－－－ 下了两天大雨，工作还特别多，顶风冒雨，开车如划船……一天下来，人累的要傻了。好在，明天暂时没什么工作，可以码字了。 今天就这一更，明天尽量多更。 7017k 第二百二十九章 打一节，最怕 但，毕竟汽车连不以体能训练为主，汽车连的战士更多的专注于汽车驾驶和养护维修上，这就导致了，他们的体能不足，体能的差距，也影响了技能的发挥。 于是，汽车连和海防二队的这场比赛，虽然不如特勤连他们精彩好看，但也打的很艰难。 两个队的比赛状况很胶着，分数差距拉不开，几次出现小幅度的反转…… 最后，汽车连因体力消耗太大，以四分的微弱劣势告败，失去了进入决赛的机会。 凌城燕没有等战友们从场上下来，悄悄地和吴玉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晚饭后，红兵和红明哥俩去送红苓，凌城燕也去了特勤连的篮球场。 与往日训练的紧张不同，大比分拿下半决赛之后，特勤连的队员们也放松了不少，一边打球一边聊着天，凌城燕过来的时候，甚至看到郑前进把手中的篮球投向了‘敌人’，场中人一起哄笑起来。 凌城燕负手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这群人打闹中训练，她看了看表，整整十分钟，场中的两队都没进一个球。 她抬脚走过去，不知是因为角度问题，还是这群人太放松，竟没有人发现她，知道她走到距离篮球场不足十米的地方。 “你们的比赛完成了，是吗？”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场上一个人随口答应：“明天就剩下边防二队了，打侦察连都轻轻松松，边防二队那种，还不是手到擒来……” “连长！” “连长！” 有人发现了场边的凌城燕，莫名心惊地出声。场上众人皆是一惊，纷纷下意识垂手立正站好。 凌城燕仍旧负着手，脚步几乎无声地走过去，看似不经意地随手一勾，被一名队员抱在身侧的篮球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来，我陪你们打一节！”凌城燕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郑海洋抿了抿嘴，忐忑道：“连长，咱们怎么分组？” 凌城燕看都不看他，淡淡道：“你们……还用分组？都上吧！” 这句话说完，她已经站到了球场中央：“怎么，你们不敢应战吗？” 郑海洋回头瞅耿伟一眼，耿伟走到凌城燕对面，准备抢球，郑海洋则撤后几步，准备接球。 耿伟是侦察连出来的，体力、技能在整个特勤连里都排得上号儿，他对上凌城燕，自衬有两分胜算。 他知道凌城燕厉害，但没有真正对敌，他即便佩服凌城燕，却也不认为自己没有一战之力。 凌城燕淡淡地瞥他一眼：“我开球了，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球已经从她的手中抛向空中，从耿伟这个方向看，凌城燕抛的这个球很公正了，不但没有给自己留便利，甚至方向还明显地偏向他这边，至少三十度！ 耿伟反应很快，曲膝蹲身准备起跳抢球，只是，让他愕然的是，明明他的动作比凌城燕还快，也用了至少八成力，自信这个球必定不会失手……结果，他跳起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凌城燕后发先至，伸手一下，轻松把半空中的篮球捞在手里。 再然后，让耿伟愕然的是，凌城燕居然没落地，直接在半空中一个扭身，运球冲出几人的包围后，又躲过几个准备断球的桩子，如入无人之境般，三转两转，人影冲破了重重包围，没用起跳助力，直接原地抬手，一个投篮——球进了！三分球！ 众人都懵了，就像白天侦察连队员经历的一样！完全不敢相信，凌城燕一人对一个队，居然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别说断球，连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真有这种人？ 这，还是人吗？ 这些人懵着的时候，凌城燕又几次三番投篮成功，短短三分钟，凌城燕就抢得十八分！ 又一个球从篮网里落下来，被凌城燕接在手中。 这一次她没有继续，就那么一只手轻轻抱着球，转身看着一群队员，表情淡淡，目光无波：“还打吗？” 简单的三个字，看似是平静的询问，却像三记重重的耳光，扇在队员们的脸上。 之前说说笑笑有多放松、多惬意，这会儿，他们就有多难堪、多狼狈！ 一群人都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却又都下意识地垂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脚前方。没有人敢抬眼，正视连长的目光。 凌城燕把球放在地上，甚至都没有发一句火，就那么如来时一样，轻飘飘的离开了。 这些被撂在篮球场上的队员们，却比挨了一顿毒打都难受。若是可以选择，他们更愿意挨一顿打、挨一顿骂。 静默了足足两分钟，郑海洋终于动了动，走过去，捞起地上的篮球：“别傻愣着了，还不好好训练，真的想让连长失望，彻底不管你们了吗？！” “不想！”耿伟第一个响应走过来，来到他的位置站好，准备训练。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跟着喊：“不想！不想！” 各就各位，准备，训练！ 这一次，没有人再嘻嘻哈哈、浪荡散漫，所有人都绷着嘴角，蹙着眉，憋着一口气，将所有的难受和尴尬……还有隐隐的不敢承认的恐惧，全都放在小小的篮球之上。 抢球、断球、运球、传球，起跳——上篮！ 他们拿出比打比赛时更专注的状态，投入今晚的比赛。 等终于体力耗尽，一个个汗流浃背地坐在球场边上，郑海洋才开口：“你们知道连长为什么生气吗？” 众人都看向他，有人迟疑道：“是因为我们没好好训练……” 郑海洋没有回答，是耿伟说出了答案：“不是因为我们不认真，而是因为我们不尊重对手。” 郑海洋接着道：“连长曾经说过，不论何时何地、遇上的是什么人，都要尊重你的对手。不要轻视任何人！” 耿伟叹口气，道：“你们知道，出门在外，最怕遇上的是什么人吗？” 没有人回答。 耿伟道：“连长曾经说过，最怕遇上的不是匪徒、不是强盗，也不是壮汉，而是，老弱病残。” 这话一出，没听过这话的人都有些懵，不怕匪徒、壮汉，怕老弱病残，这是什么逻辑？说不通啊！ －－－－－－题外话－－－－－－ 第一章。 7017k 第二百三十章 租房，入院 耿伟没有进一步解释，他说完之后就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第二天就是篮球决赛，刚刚被凌连长敲打过，队员们谁也不敢懈怠，也跟着回去休息了。 反倒是凌城燕回去后，就把这事儿丢开了。 她敲打是不想队员们太飘，到最后大意失荆州，实际上，特勤连篮球队确实比对手高，不论是队员的身体素质，还是篮球的技战术，只要不出现重大失误就不会输掉决赛。 下午比赛，她早上、上午甚至都没再去管篮球队的训练，因为凌父即将去省城住院，很大可能要准备手术，凌城燕就打发刘三儿提前去了省城，在省医院附近租个小院，方便落脚。 凌城燕则和王连生商量着，给凌父准备去住院的用品，暖瓶饭盒、洗漱用具，还有舒服方便的绒衣绒裤、拖鞋等衣物。 至于小院里要用的，凌城燕仍旧准备了一只柴油炉子，几套被褥铺盖，至于旁的，到那里随用随添置吧。反正现在买东西都方便，不再像几年前那么紧张了。 下午的篮球赛打的很精彩，海防二队的队员打得非常顽强，拼尽全力地拼每一个球，倒是真让他们打出了几次很好的进攻，分数上竟然比侦察连还好看一些，最后，分差只有22分。 特勤连胜，拿下了这一次篮球比赛的冠军。 海防二队获得了亚军，但他们这个亚军没有人看不起，连他们自己的队员和带队人员都满脸笑，真正的虽败犹荣。 领奖台下，凌城燕和海防二队的齐队长握手：“年后，我们准备搞一次滩涂无人区拉练，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 齐队长笑着厚道：“凌连长太见外了，什么时候去，打声招呼就行，到时候，我请凌连长吃蟹子。” 篮球赛结束，凌城燕就开着申请来的吉普车，载着父兄出发，去了省城。 和宋教授约好周一去住院，提前一晚过去，让宋父休息一下，第二天早上更从容些。 天气转暖了一些，也没有雨雪，一路顺遂，三个多小时到了省城。 提前过来的刘三儿已经租好了房子，却不是一个小院，而是两间正房带一间耳房，房东是一对祖孙，六十来岁的奶奶带着十二岁的孙子，奶奶没有正式工作，在街道小印刷厂给人糊标签，一个月才十几块钱工资，老房子落实下来，祖孙俩索性自己住了厢房，把正房空出来出租，一个月能得十几块钱，也能贴补一下。 凌城燕跟着刘三儿来到小院，看到院子不大，却打扫的还算干净，院子里一棵石榴树，还有一架葡萄，想来夏日绿树成荫，颇有些意趣。 房东老太太团团的脸，微胖，见人笑呵呵的，很是和气豁达，看不出生活困苦的样子。 只是，身上的衣着和鞋子，虽然干净利落，却明显很旧了，裤子和衣襟边缘甚至打了同色补丁。 两间房一明一暗，里间盘着小炕，能睡两三个人，外间放了一张单人床，又有一套方桌椅子，吃饭待客都可以。 耳房朝外单开的房门，里边放着一只矮厨，又有一张长矮桌子，把凌城燕带来的柴油炉子、药罐、小锅子放下，再置办点儿碗筷，一个临时的伙房就齐活了。 家什摆设比较简单，但临时落脚已经能够了。 刘三儿买了些木柴，已经提前烧了炕，进屋以后，屋里很暖和。 凌父上炕躺下，手伸在褥子底下摩挲，脸上露出欢喜来：“这炕盘的好，通透，炕梢儿都热乎乎的。” 凌城燕笑：“您愿意睡炕，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回去在自己的房子里也盘一个。” 说着，凌城燕看向大哥二哥：“我记得，大哥二哥的手都巧，这些活儿都不用找外人，大哥二哥就能给您办利索了。” 刘三儿跑出去买了些肉蛋蔬菜、熟食面点回来，凌城燕则拿了些自己带来的点心、糖果，去了房东住的厢房拜访。 房东家的小孙子瘦瘦的，个头却不矮，折手折脚的坐在一张矮桌前学习。 凌城燕敲门，房东奶奶笑盈盈地接着她进屋。 两间厢房面积不大，放了一大一小两张床，这边只够放开小孙子读书写字的一张矮桌了。 老太太让着凌城燕在床沿上坐了，凌城燕把带来的点心糖果放在旁边一张矮凳上，笑着和老太太寒暄：“以后少不得麻烦您了。” 老太太倒了杯热水给凌城燕端上来，笑道：“你们不嫌弃就好哇，说什么麻烦……” 两人寒暄两句，凌城燕就闻见倒座房里飘散出浓郁的香气来。 凌城燕就笑道：“阿姨这附近有饭馆子吗？这香气有些厉害了。” 老太太笑道：“哪里是什么饭馆子，我有些功夫，去医院联络些需要熬汤、熬粥的活儿。” 凌城燕大喜：“没想到老太太手艺这般好，都不用尝，闻了这味儿都知道是极好的。” 寒暄两句，凌城燕回了正屋，刘三儿已经买了肉菜米面的回来，凌二哥去了耳房，张罗着做些软烂的米粥给凌父吃，还要准备熬中药…… 正忙活着，老太太捧了一碗鸡汤过来，说她熬得多，匀一碗给凌父。 鸡汤清亮、浓香，表面上飘着金黄的鸡油，一看就是上好的老母鸡熬的。 凌城燕拿汤勺尝了一点，索性去老太太那里给自家老爹定了一份鸡汤、两大份粥，早晚是各色米豆粥类，中午一份鸡汤给老爹补身体。 租了房子，又多了一个许多天的订餐单子，老太太高兴不已，脸上的褶子似都生动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大亮，凌城燕就起了床，出门准备买早点，却发现老太太已经熬好了粥，看她出来，立刻笑着招呼：“早上是绿豆百合粳米粥，润肺止咳的。” 凌城燕笑着道谢，出去买了几个炸油饼和蒸包回来，搭配着老太太送过来的粥，一顿早饭吃的心满意足。 吃过早饭，去医院找齐教授复诊，齐教授对凌父的身体状况很满意，当即开了住院手续。 住了院，留下大哥二哥陪着凌父在医院检查，凌城燕带着刘三儿回去拿用品。 没想到，她刚走到停车场，坐上车，还没发动车子，就看见一辆车子驶进来，停在了他们旁边不远处。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凌城燕认识，竟然又是前不久见过的张元弘。 －－－－－－题外话－－－－－－ 第二更。又过了零点，o(╥﹏╥)o 7017k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无憾，手术 上一次遇见张元弘，对方开车送她去车站，还给留了联系方式，让她到省城联系。 之后，凌城燕又来了两次，却想都没想联系对方。 这么一比较，她不免有一点点小心虚。 还没想好要不要下车说话，略一犹豫，张元弘却看到了凌城燕的车牌，转身往这边走过来。 凌城燕想不下车都不行了。 “张元弘。”凌城燕开门下车，扬起微笑主动招呼，“没想到今天又遇上你了。” 这话，透着老友重逢的喜气，又带了一点点狡黠的掩饰。 张元弘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怎的，只是笑笑，道：“看见惠城的车牌子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你这是？” 凌城燕道：“有人病了，我开车送过来。” 她说完，看向张元弘，张元弘坦承道：“我母亲身体不好，过来检查身体……哦，你们在哪个科？” 凌城燕微微抿一下嘴角，道：“呼吸科。” “你现在就回去吗？” “我们出去买些用的。” 两人简单寒暄两句，张元弘没有多说，就和凌城燕告辞，快步往医院里走去。凌城燕也上车，带着刘三儿离开了医院。 既然遇上了，前头又欠了张元弘一次人情，凌城燕出去就顺手买了两盒点心。 回到病房，凌父去检查已经回来了。凌城燕连忙把带来的蛋羹，端给凌父吃：“您先垫一下，一会儿还要吃午饭。” 看老爹吃完，凌城燕让他闭眼休息休息，带了买的点心，还有自家带过来的特产出门，刘三儿已经打听回消息了，张元弘的母亲住在保健科。 “……住保健科的都是高级干部，他们定期来检查保健的。”刘三儿介绍。 凌城燕点点头，示意刘三儿在门外等着，她抬手敲响了病房的房门。 进了病房，凌城燕更清楚地意识到，张家的门第非比寻常，单间病房，有待客的沙发，还有一个十二吋的电视机，比一般招待所的配置都高级。 张元弘不在，张母闭着眼睛休息，只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看护，凌城燕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简单询问几句，放下东西就走了。前后来去都没用十分钟。 下午，凌父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凌城燕和两位兄长来到齐教授办公室，听取齐教授的诊断和治疗意见。 齐教授一开口先报喜：“检查结果比咱们预见的还要好一点，看来，你们这一周修养的不错，病人情绪和精神都比上一次好了许多，这些，对我们接下来的治疗都是积极的……” 齐教授说了一些，总结起来就是，凌父的身体可以承受手术了，他会尽快安排手术，初步定在两天之后。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凌家兄妹三人站在走廊尽头商量了一下，三人都支持手术治疗，至于费用，凌家老大主动说，他们兄弟平摊，不用凌城燕这个妹妹出钱。 凌城燕也不和他们争，回病房陪凌父，给凌父削梨，又和凌父说治疗的安排…… 凌父看起来还是很瘦，但精神确实比初见时好了许多，女儿陪在床边削水果说话，文文静静的，让他仿佛又看到了出嫁前乖巧文静的小闺女。 看天色渐晚，凌父催她回去尽早，别太晚了，跑夜路不安全。 凌城燕这才与父兄告辞，留下刘三儿在省城策应，她一个人返程。 出了病房，她去询问了护士，手术费大概需要多少，然后，直接去住院处交了五百块钱。 回到惠城，天已经完全黑了，王连生等在大院门口，看见凌城燕回来，连忙迎上来。 凌城燕简单说了住院的事，进屋洗漱吃饭，孩子们都乖巧的很，连小石头也懂事地帮她递毛巾、拿筷子，还关切地询问姥爷……那感觉，好像孩子们一天不见，突然长大了，懂事了。 孩子们当然不可能自己突然就懂事了，凌城燕看向王连生，王连生把热好的饭给凌城燕端上来，把孩子们赶走做作业，这才在凌城燕对面坐下，道：“孩子们都问你去哪了，我就和他们说，姥爷病了，要住院做手术。” 凌城燕就明白了，手术是大事，别说孩子们心中，就是大人眼里也不是小事。 凌父的手术需要剖开胸腹，连肋骨都要锯断几根呢……其实，凌城燕心里也忐忑和紧张，哪怕和凌父没什么太多感情，事关人命，她也无法一点儿不在意。 何况，凌家父兄虽然数年没有音信，也不善言谈，但她看得出，他们对凌家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是很有感情的。 凌城燕奔波一天，饿是真的饿，但也实在没什么食欲，简单吃了点儿就放下了碗筷。 王连生没有多劝，默默地起身把碗筷收拾了：“我给你准备了换洗衣物，你去洗个澡吧，也能消除些疲劳。” 凌城燕答应着，进屋拿了备好的衣物，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大院的澡堂子。 洗了个热水澡，又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凌城燕已经能够看不出丝毫异样，早起叫起几个孩子一起去了特勤连的训练场。 回来这一趟，还有件比较重要的事，特勤连年前成立后，新建了营房和训练场，其他设施也陆续到位，其中包括一辆吉普车，还有一个随时申请的卡车使用权限。 这个待遇，在所有兄弟单位中都是独一份儿的。 整个分区，别说连级单位，就是营级的干部，也没有配车的。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凌城燕一路听到的都是恭喜声，有相熟的还嚷着让她请客吃饭云云，被凌城燕运用春秋笔法给挡了。 转天半下晌，二堂嫂郑小田就带着小七百过来了，凌城燕和王连生这一天要去省城，凌父要做手术了。 凌城燕和王连生前一天晚上赶到了省城，直接去了医院。 凌父精神还算不错，这两天进行各项检查，也挂了两天吊瓶，做好了手术的准备。 凌城燕和王连生要替换两位哥哥休息，他们陪床，两位哥哥都不同意，商量过后，由二哥和王连生守夜，大哥和凌城燕回租处休息。 凌城燕开车载着大哥回去，兄妹俩第一次独处，车内有些过于安静。 “小燕。”凌大哥突然开口。 凌城燕回头瞥他一眼，看到了大哥紧紧皱着眉，眼睛里都是担忧和紧张。 “大哥，别太担心，齐教授是省医院最好的大夫，手术技术在全国都是排得上的，他说咱爹身体恢复不错，能够顺利手术，咱们就别太担心了，相信医生，咱爹会好起来的。” 凌大哥叹口气，幽幽道：“我也不全是担心爹……咱爹昨晚给我说，他这一趟即便出不了手术室，也没啥遗憾了。他说，能亲眼看着你好好地，连生待你也好，他走了也放心了。” 车子停在了租处的胡同口，凌城燕熄火拔下钥匙，这才回头看着凌大哥，道：“大哥，爹说这话，明显是紧张手术呢。” 说完，她开门下车。剩下凌大哥坐在车里，愣了半天。 第二天，兄妹早早赶到了医院。 凌父要做手术，已经断水断食了。凌城燕买来的早饭放在走廊里，让二哥和王连生出来吃饭。 每个人都食不知味，勉强填了些进肚，就匆匆回病房，准备手术。 医生叫家属过去签手术协议书，王连生留下陪护，凌家三兄妹都跟着医生去了。 协议书的内容很全面，当然，也注明了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危险，有许多情况，病人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凌家大哥、二哥听得脸色发白，双腿战战，本来作为代表准备签字的凌大哥连笔都拿不稳了，手握着笔想签字，却抖得写不成行。 凌城燕接过笔来：“我来签字吧。” 说完，在家属同意栏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还有一段时间，凌城燕拦住要回病房的两位哥哥，从挎包里摸出两块糖递过去：“你们缓一缓再进去，别让爹看见你们现在的模样。” 两个哥哥脸色太难看了，面色惨白不说，眼神也骗不了人，让凌父看见，还不知道以为什么呢！ 凌父马上就要手术室了，还是不要给他不好的影响了。 八点半手术，八点十分，手术室的推车到了病房，凌家两兄弟和王连生三人一起，把老人抬上了手术推车，然后，四个人一起跟着手术车下楼，转到手术室。 推车的轮子在长长地走廊里滚动，发出哗哗的声音。 凌城燕随在车旁走着，突然，她扶在车边的手被一只干瘦还有些凉的大手覆住，凌城燕抬眼，就对上了凌父柔和慈爱……还有些不舍的目光凌城燕的心脏没来由地紧了紧，她用力抿了抿嘴唇，片刻，才弯腰低头，凑近凌父，低声道：“爹，你别担心，齐教授是最好的大夫，你的病做完手术就好了……” “嗯，嗯，我不担心。”凌父的目光始终在女儿脸上，点头说话的声音柔和又温暖，却莫名让凌城燕有些不安。 －－－－－－题外话－－－－－－ 七月十五过十四，白天工作忙了一天，晚上老人做了饭菜叫回去吃饭…… 紧赶慢赶写了一大章，没赶上零点。 中元节，适合缅怀的节日。 7017k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手术室的门 眼看到了手术室门口，推车就要进去，把亲属们隔绝在手术室门外了，凌城燕突然反手紧紧握住凌父的干枯的手，道：“你撇下我一个人十多年，你想再撇下我不管我了吗？你要是再撇下我一回，我就永远永远不原谅你！” 医生听得有些愕然，愣怔了一会，才接了推车，“家属在外边等着吧，齐教授的技术是最好的，别胡思乱想了。” 凌父用力握了握闺女的手，努力笑笑：“放心。” 放心，他不会再丢下闺女一个人了。天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每天都在愧疚和担忧中度过，就怕这一别再见不到闺女，也怕闺女恨上自己这个爹…… 手术室的门在几人面前关上，仿佛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手术室门关上的刹那，凌城燕感觉一股惶惶之意从心底窜起，一下子冲进鼻子和眼窝，然后她就仿佛被人怼着鼻子打了一拳似的，完全不受控制地，酸了鼻子，红了眼睛。 凌家两位哥哥比妹妹还不如，手术室门一关上，两个人就都淌下了眼泪。 凌城燕毕竟时外来客，与凌父乃至凌家都没有多深的感情，凌家两个哥哥不同，他们年纪大，记得清楚，母亲早逝，才三十出头的父亲拉拔着兄妹三人，既当爹又当娘，勤苦地把他们养大……困难日子、动乱年月，都是父亲一个人苦苦支撑着这个家，给他们兄妹三人撑起一片安稳、饱暖的家。 哪怕是后来，不得不匆匆把妹妹嫁了，又带着两兄弟远走西部，也是父亲筹谋已久，却不得不临时做出的变通之举，为的主要还是妹妹的周全。 当年，他们去往西部，是前途未卜的，甚至可能有生命之忧的。 他们父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谁也没有提那些年的危机和不易，包括他们两人的妻儿，当时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处境。 凌城燕目光从亮起的手术灯上转回来，看到的就是大哥趴在窗台、二哥则蹲在地上，手撑着额头，把脸都遮住…… 凌城燕顿了一下，暗暗叹口气，走过去，先把蹲在地上的二哥拽起来：“二哥，你看看大哥吧！”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凌城燕已经大略了解了两位兄长的脾性。 凌家大哥厚道、沉稳、少言；二哥则活泼、健谈许多。 这时候，让二哥去劝大哥最合适，比她出面……关键是，她实在不会安慰人。 果然，凌二哥一听妹妹的声音，立刻抹了抹脸，就站起来。 明明他自己的眼睛更红，却还撑起一抹笑来安慰妹妹：“别担心，爹会没事儿的。他老人家最是讲信用，既然答应你了，必定会好好地。” 凌城燕嗯了一声，再次示意二哥去看大哥。 凌二哥走向老大，两兄弟站在一起低低地说着什么，凌城燕没有刻意去听，也因为，王连生来到了她的身边。 “刚刚我向医生打听了，从手术室出来会比较冷，我再去拿一床被子过来……” 凌城燕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道：“你带二哥一起去……还有，我联系到了两人间病房，你和二哥趁这会儿把东西先搬过去，手术结束直接就去那边了。” 省医院的病房分大间和小间，大间是六人间，六张病床六位病人，加上陪床的家属、探望的亲友，很多时候都是人满为患，热闹甚至是嘈杂的。 凌父手术后需要静养，那中嘈杂热闹的大病房实在不适于养病。 刘三儿的活动能力还是很强的，凌城燕留他在省城，原本只是想着帮哥哥们跑跑腿儿，没想到，他竟然联络上了高级病房。 至于张元弘母亲住的那种保健病房，却是需要级别的，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奢望的。 王连生拉走的是凌大哥。 剩下凌城燕和二哥守在手术室门口。 凌城燕拉着二哥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了，递了个玻璃水杯给他，然后轻声道：“给我说说你们这些年在那边的日子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让凌二哥心中的紧张和恐惧都缓和了不少。 凌二哥回头看了看妹妹，轻叹一声，开口道：“爹带着我们去那边的时候，并不知道能不能落脚，你嫂子们也没有跟我们过去，只不过，她们被送去了口外，那边有咱爹的一个老弟兄……” 凌二哥对于当年离开的缘由并没有详细解释，但凌城燕从他的话语里也大概推测出来，当年凌家必定是遭遇了什么危机，可能导致凌家全家覆灭的危机，这才仓促离开，把女儿嫁了，把媳妇们送走……只有他们爷儿仨奔赴西边……说是搬家，还不如说是逃命。 十余年过去，他们凌家人的性命都在，而且已经重新聚到了一起。 凌城燕伸手覆在二哥的手上，轻声道：“如今都好了，我们一家人又到了一起，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说完过去，凌城燕很自然地转换话题说起了将来：“现在不一样了，并不一定非得有工作，做生意、做苦力，都能把日子过好。你也知道，连生的两位堂哥，一个做生意开了铺子，一个弄了个建筑队接工程，如今都算上道了，一年挣得，比工厂工人三五年的工资还高。” “呵呵，我也和大哥这么说，大哥却还有些犹豫。你知道的，大哥喜欢安稳日子，不像我，大哥总骂我老大个人了，还不知道好好过日子，见天瞎琢磨……”凌二哥说起自己和大哥的分歧来，没有气愤，反而禁不住笑了。 凌城燕抬眼看他，片刻，撇了撇嘴。 兄妹两个说着话，其实，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时地抬眼看一眼紧闭的手术室。 等待的时间过得总是很慢，兄妹俩说完了前世今生，仿佛过了许久，抬手看看表，也不到一个小时。 凌父的手术，预计最少三个半到四个小时。 王连生和凌大哥收拾了原来病房的物品，打包搬往两人间。 同病房的病友家属见了，也有几个人过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一趟就搬了过去，两个人匆匆回到手术室门口时，还不到一个小时。 凌城燕抬手看时间，一转眼，看到了赶回来的大哥和王连生，还有他们身后的一个人——连老先生。 －－－－－－题外话－－－－－－ 今天终于赶在了零点前…… 为这糟糕的一天，画上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手术室的门，真的很神奇，走进去的人不知道会不会能出来。 陪着的人，不知道是一个向好的开始，还是一个终结…… 大概，只有天知道。 7017k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手术2 凌城燕起身，王连生快步上前，低声交待了路遇连老先生，连老先生过来问候一事说了。 凌城燕扭头和大哥低语：“是连生负责接待的一位老华侨。” 凌大哥心中诧异，却还是上前道谢：“多谢老先生关心。” “我是……我回国后，多多承蒙王科长照顾，他家的老人有恙，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探视问候。”连兆文关切地询问了手术情况，又回身接过秘书手中的盒子递上，“匆促间没准备什么东西，还望不要嫌弃。” 凌大哥一看锦缎盒子就知道不是什么便宜物件儿，当然不肯收：“凌先生的心意，我们兄弟心领了，礼物却不敢收，多谢。” 连兆文叹口气，转身把盒子就往王连生手中塞：“你岳父这个年纪重病手术，身体休养不易，这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一支人参，不值什么，你却用得上……” 凌城燕正欲开口，王连生却退后一步，躲开了连兆文的手，躬身道：“非常感谢老先生的提醒，我们已经备下了给老人的补品，必定会尽心给岳父调理补养，相信岳父的身体会好起来的……毕竟，一家人失散多年，难得团聚，老人家也想看着孙子辈们长大成人。” 王连生这一句话，就把凌父的寿数看下去十几二十年，可谓很有信心了。 要知道，凌父之前可是濒死之人。 自家老爹还在手术室里没出来，说一句生死未卜不为过，王连生这么说，凌家兄弟听了自然高兴。就是没什么感情的凌城燕，也觉得这话中听，而且，也为王连生果断回绝掉连老先生的礼物满意，脸上禁不住就露出一抹微笑来。 连兆文脸色僵了僵，慢吞吞收回了匣子，秘书连忙上前来接过去拿着。 连兆文：“今日来的突然，有些唐突，等你岳父完成手术，我再过来探望吧。” 这话同样是觉得凌父手术一定能成功的，至于再来探望的话，凌家兄妹和王连生都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对方一句客气话呢。 几人客客气气把凌老爷子送走，凌家兄妹送到楼梯口就转了回去，王连生将人送下楼。 有了这个插曲，等待的时间倒是过得快了些，回头一看时间，已经能够过去两个半小时了。 兄妹三人重新坐下等待，手术室的门却突然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包裹严实，但从身形能够看出是个年轻女子的人来。 凌城燕几乎时弹起来迎上去，速度快的吓了那人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闪，才抬头看见冲到面前的凌城燕。 “大夫，里边的手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凌城燕也往后退开半步，放慢了声音询问。 小护士被人叫大夫还是挺满意的，放松了身体，问道：“你们是哪个的家属？” 凌家两兄弟也走了上来，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手术室里不止一个病人。 凌城燕道：“凌占奎，肺部手术的。” 小护士哦了一声道：“手术很顺利。” 完了，看到凌家兄妹仍旧盯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放心吧，那台手术是齐教授亲自主刀，不会有问题的。” 凌城燕道谢，放人离开。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或者不是核心人员，或者不是凌父那台手术的参与者，并不了解情况，问不出什么原因的。 只是，三兄妹回头看身后，除了他们三人，再没见着其他病人家属，不由有些疑惑，什么病人做手术，都没个家属陪着的吗？ 继续等了一个小时，终于，手术室门再次打开，这一次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医生，凌城燕在齐教授身边见过这位吴医生，凌家兄弟也在查房时见过，连忙迎上去。 吴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倦，精神却好，眼睛里也透着微笑：“你们放心吧，手术很顺利，里边在进行最后的处理，完了就出来了。” 说着，把手中拎着的一个袋子递了过来，“你们家属把这个送后边的病理室。” 凌城燕找人咨询过手术的大致流程，一听说要做病理，心头一紧，立刻问：“是不是，不好的病？” 吴医生笑着摇头：“这个现在还不敢确定，不过，目测看，病人的情况趋向良性，不太像恶性。” 交待完，吴医生又退回了手术室。 王连生接了袋子，去了病理室，凌家兄妹枯坐等了半个小时，王连生刚刚转回来，手术室门打开，凌父出来了。 刚出了手术室，人还是昏迷的，但至少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现在主要看病理结果了，只要病理没问题，后期只要进一步补养身体，慢慢恢复就好了。 做完手术，护理的任务就重了。 回到病房不久，凌父渐渐苏醒过来，疼痛感恢复，还有药物后遗留的烦躁感，让人很痛苦。 凌城燕就坐在床边，给老人按摩穴位，减轻老人的疼痛。老人疼痛减轻，在残余药物的作用下，很快又睡着了。 王连生开口建议：“这样，大哥二哥先去吃饭休息，晚上再来替班，老人身边不能离人，咱们得轮班休息好了，才能好好照顾老人。” 凌家大哥二哥前天晚上陪着老人，因为担心就没睡好，这会儿，看老人安全出来，也确实觉得疲乏了。 凌二哥还想留下，让小妹去休息，被凌城燕推出了病房。 不多时，凌二哥又转了回来，送了两份饭菜回来，又送了一包棉签回来。 凌父术后情况还算不错，一天后就完全清醒了，有凌城燕帮他按压穴位，缓解了最痛苦的术后疼痛。 第二天早上，得到医生许可，就喝了一小碗粥和一个蛋羹。 隔一天，能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了，王连生去买了母鸡在租处熬鸡汤，放了虫草洋参的，浓浓的只装了一碗，熬过汤的鸡肉又加了点干辣椒红烧了，带去给陪床的凌家兄弟吃。 连着几天，给凌父的都是鸡汤、骨头汤，熬得鲜甜味浓，清爽不腻；凌家两个哥哥吃的也满足。 凌二哥直接开玩笑说：“咱爹住院，我们哥俩要跟着吃胖几斤了。”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结果，厚道人 凌城燕和王连生跟着陪护了四天，换了药，确定凌父的手术伤口愈合不错，没有感染，人也能被扶着下床，慢慢走动了，两人这在凌父和两位哥哥的劝说下回家。 隔了两天，凌城燕要去分区开会，特意嘱咐许东帮她听着电话。这一天，凌父送检的病理要出结果了。 凌城燕从分区开完会回到特勤连，许东就向她转述电话内容。 电话是凌大哥打回来的，说凌父的病理检查出结果了：良性。 听到这两个字，凌城燕终于松了口气。 至于许东之后说的，她没怎么上心：连老先生又去了趟医院探望，带了些奶粉、糕点过去，这一次带的东西比较高档，但没有太出格，算是正常探望病人的礼物。 还有一个叫张元弘的小伙子也到病房探望，说是凌城燕的朋友。 “连长和张元弘有联系？”许东问。 凌城燕没怎么在意，淡淡道：“去省医院遇上了，他母亲也在医院住院，我去探望了下。” 见她说的坦然，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许东倒是笑了。凌城燕虽是女流，却是难得明白、坦荡的，这方面，许多男人也比不上的。 他垂眼沉吟着，表情倒是引起了凌城燕的注意：“怎么？” 她知道张元弘的背景不简单，但不过是一个有些交集的人罢了，没有什么交往，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太多关联。难道，她去看望病人，也犯了什么忌讳吗？ 她是大齐国将门凌家出来的，从小没少接触高门大户、豪门勋贵，知道高门阴私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和忌讳。不过，她自问按礼数看望一下朋友母亲，怎么说也犯不了忌讳吧？！ “嗯，”没想到，许东却意外地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略一沉吟，好像是想了一下措辞，然后接着道：“张元弘的母亲出身不太好，前些年没少被人揪着闹事，被张元弘父亲庇护着，才没有遭大罪。张元弘和一对姐妹却没有那么幸运，张元弘算是比较近的，就在省内，一双姐妹都被送到了边区，他姐姐更是死在了北边儿……” 许东看着凌城燕，顿了一下，才道：“外界传言，张元弘和他妹妹都和母亲不太亲近。” 这个不太亲近，是许东加了美化修饰的词语。凌城燕当然听得出来，实际上，张家老太太和孩子们的关系只怕不仅仅是不和。 那种情况下，张父夫妻情深，拼命护着妻子，却不管儿女们的死活。导致大女儿惨死，儿子和小女儿也被下放多年，饱受困苦搓磨。 这其中，张父护着妻子不算错，但不顾子女又太无情……若是，子女非如今的张夫人所出…… 凌城燕暗暗把冒出来的阴暗小心思按掉，也把张家的事情丢开手。 她和张元弘本就没什么交情，以后也不会有多少交集，想这么多做什么。 “哦，你怎么知道的？”相对于张家的事，凌城燕对许东更感兴趣。 两人从泰平公社民兵集训时认识，如今又一起共事……问一句家事，不为过。 “咳，那个，我和张元弘下乡时一起的，后来我当了兵先离开，张元弘给我送行还喝醉了……”许东打住话头，有些讪讪地对凌城燕笑笑，不再说下去。 凌城燕也不再追问，想也知道，失意困顿之人，喝醉之后能怎样？哭都是好的，说不定还又哭又闹呢！ 那种黑历史，谁也不想被人再次提起。从这件事上来说，许东也算个厚道人。 凌城燕淡淡地瞥了许东一眼，看看时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许东却被这轻飘飘地一眼看的有些脊背发凉，莫名觉得自己被某种猛兽盯上了一般，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抬眼，却发现凌城燕已经走出去了。 剩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愣了半晌。 凌父的病确定不是什么绝症，凌城燕心里高兴，骑上自行车特意绕路去买了烧鸡卤味儿回家。 王连生没有回家，连老先生捐款改造校舍，王连生陪着他下去实地考察去了。 凌城燕带着孩子们吃顿好的庆祝，郑小田知道今天出结果，也过来等消息，一见凌城燕拎着几个好菜进门，就先笑了：“凌家大叔的结果出来了吧？看你这满脸带笑的，指定是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大哥打电话来说是良性，以后养着就行了。”凌城燕笑着停好自行车，不管车子上的东西，先伸手把小七百抱了起来。 七百一岁半了，走的很利索了，不喜欢人抱着，恨不能睁开眼睛就往下地跑，两条小短腿肉乎乎的，跑的却特别快，用二堂嫂郑小田的话说就是“一撒手就能跑没影儿”。 凌城燕接过来，就往上举高高，又轻轻地抛了两个，逗得胖小子嘎嘎嘎地笑，像小鸭子。 小雨和红苓过来，帮着凌城燕把挎包和车子上买回来的熟食拿进去，郑小田说了两句，索性不管了，由着凌城燕和孩子玩，自己进屋帮着收拾饭了。 郑小田过来买了几斤排骨，已经能够早早炖上了，还和小雨红苓商量着炒了两个青菜，再加上凌城燕买的卤菜，整治了五六个菜，摆了满登登一桌子。 凌城燕拿了从省城带回来的果珍，给孩子们一人冲了一杯，橘黄色的即溶饮料，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儿，孩子们都特别喜欢。 凌城燕和二堂嫂说话没吃几口呢，好几个孩子已经把饮料喝光了，没办法，只能限量再冲一杯——不是吝啬一点点果珍粉，只是怕孩子们喝多了这个，吃不下饭了。 郑小田还感慨，“之前都是饭不够吃，从来没敢想过，有一天怕孩子们不好好吃饭。” 凌城燕笑着端起自己眼前的饮料，向二嫂示意：“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又问：“二哥说买房子，看好了吗？” 说起这事儿，郑小田脸上的笑更灿烂了，点点头道：“差不多定下了，离你们不远就在原先租住的那个院子旁边，比那个院子还略大些，是自有产权，能办证过户的。” 凌城燕一听，顿时知道是哪里了。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三十五章 院子，抢亲 分区大院前头有一片民房，大都是国有资产，但也有几个院子是落实政策返还的，也仅有那几个院子有产权。 “原来的房主呢？”凌城燕问。 她好像听说，财产返还的那户人丁凋零，却还是有人的，要不然也谈不上财产返还了。 “听说联系上港城那边的亲戚了，准备过去，这才要卖房子。”郑小田说着，又叹口气，“他们返还了两个院子，都是前后两进的……我们攒的钱买一个院子还差点儿，你二哥原本还说找你们帮衬一点，赶上凌家大叔病了，你二哥就没让我朝你开口。” “有我大哥二哥，没让我花多少钱。”凌城燕又问，“凑够了没？还差多少？” “够啦，够啦！”郑小田摆着手，连声笑道，“大哥帮我们淘换了些，已经凑够啦。” 凌城燕点了点头，又问：“二嫂，你说他们有两个二进小院?另一个院子你听着出手了没有？” 郑小田下意识地回答：“那个院子产权上有点儿争执，还没撕捋明白……” 说着，郑小田突然顿一下，问：“四弟妹，你想要？” 凌城燕：“父亲刚做了手术，暂时是没办法回去的。总是租房也不安稳，听你说两个院子，我就问问。” 郑小田眼睛都亮了，凌家买，虽说不如老四家买了更亲近，但毕竟是亲戚，邻近住着也比陌生人强呢。 “这些事儿都是你二哥联络的，我回去就让你二哥去打听，打听到实信儿就让他来告诉你。” 凌城燕笑着点头，夹了一块鸡翅膀放在二嫂碗里：“那我就先谢谢二哥二嫂了。” 凌父的病排除了绝症，凌城燕的心放下大半，回头再见着许东，就问起联谊的事情来。 天气转暖，这个季节搞些户外活动也比较合适了。再说，赶上‘三八节’，也算是应时应景。 她一提这个，许东倒是来了精神，拿出自己新作的计划来给凌城燕看。 凌城燕这回扫一眼，看到‘丢手绢’，就先笑了。 这个游戏虽说看着幼稚，却能很好的互动，倒是合适。 第二个游戏是‘穿针引线’，看似适合女同志的擅长项目，但是，一看规则，凌城燕忍不住又乐了：这个游戏是男女搭配组队参赛，女同志偷扣子，男同志负责穿针引线把扣子缝在‘衣服’上……竟是男女角色互换的游戏，想一想女同志蒙上眼睛‘偷’扣子，男同志则穿针引线缝扣子，场面就一定很喜感。 前几个都是‘热身热心’的小游戏，让人互相了解的，接下来的大项目就是户外的了，有特勤队最擅长的四百米障碍跑——重点是，仍旧是男女搭配分组。 而每一个游戏之后，前三名有权利更换游戏伙伴。 看到这个补充规则，凌城燕抬眼看许东，笑的意味深长：“你不怕挨打啊！” 许东一抹头发，很有气概地昂起头：“我操心费力地，还不是为他们好！” 凌城燕笑着摇头，低头继续看计划：她说的不是臭小子们打人，而是姑娘们啊！ 看到障碍跑项目下备注着‘同组队员可以互相帮助通过障碍’，凌城燕脸上的笑容收了，微微侧头，像是纠结什么。 许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怎么，哪里有问题吗？” 凌城燕的目光转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许东，缓缓道：“我在想，这个项目加一个‘抢亲’的玩儿法，好不好？” 许东呆了：“抢——亲？”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们是搞联谊会，解决光棍汉们的单身问题啊，不是搞大乱斗的。要是允许抢亲，场面会不会乱不说，会不会影响到队伍内部的和谐团结啊？ “有竞争，才有动力嘛！”凌城燕并不觉得，一支队伍就必须四平八稳的。 四平八稳、八风不动的，那是一潭死水。 她要的可不是没有动力、没有热血的小绵羊，她要的是生活中虎气腾腾，战场上敢拼敢杀的虎狼之师！ 再说了，被允许参与进去‘抢亲’也是要条件的。 她的话锋一转：“你这个参加联谊的是有名额限制的吧？” 他们连一共六十人，外出训练还要分批次的，搞联谊也不可能全部拉上去吧？ 就是他们想，互动单位也找不来那么多未婚单身女青年啊！ 许东：“嗯，我想搞个比武，成绩优秀的参加。” 凌城燕点点头：“那就搞三个梯队，第一梯队直接参加联谊赛，第二梯队、第三梯队充当啦啦队，第二梯队有权利参加障碍赛的抢亲环节。第三梯队……” 凌城燕顿住，想了一下，道：“第三梯队能参加，也算长一长经验，下一次说不定就能轮到他们了。” 许东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鬼才稀罕‘长经验’呢！ 吃不到肉不说，还得被拉去看着别人吃，干眼馋吃不到不是更难受？ 不过，只是转念，他又动摇了：或者、可能，还真的有人愿意，吃不到肉，至少能闻闻味儿不是？ 但凌城燕看到最后一个游戏项目时，再次笑了：“第三梯队有用处了，这个战地救护项目，就用他们吧。” 许东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当伤员是吧？行吧，好歹也算参与了。” 两人合计着，把事情定了下来。许东拿着计划去联络联谊方，确定时间和人数诸般事项去了。 凌城燕则把自己制定好的训练计划又拿了出来，看了看列出来的训练计划，又加了一项：战地急救。 有了这次联谊，以后和医院也算拉上关系了，打打商量，请几位‘教官’过来，给小子们上上急救课程，真的遇上需要急救的情况，也算加了一项保命措施。 元宵节，凌城燕是在省城过的，当时守着刚做完手术的凌父，谁也没想起来过节的事。 眼瞅着要出正月，天气转暖，倒是孩子们的衣服又该添置了。 一个冬天，孩子们的个头又长了不少，去年秋天穿着正好的衣服，春天再拿出来穿，就有些短小了。 还有鞋，根本没有留到下一季的可能，孩子们活泼爱动，别说几个小子，就是小杏的鞋子也穿不下一季来，这一开春，都得买新鞋。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三十六章 联谊会来了 结果，凌城燕白天还盘算着周末休息，去给孩子们买衣服买鞋，晚上她下班回家，就见着了一堆新衣服新鞋，鞋子是千层底布鞋，衣服却是缝纫机缝制的。 王连生从伙房端饭过来，一边笑道：“我今天回了趟老家，大伯娘和大嫂给孩子们做的。大嫂买了缝纫机，又去跟着公社的裁缝学缝纫，说是这些都是她练手做的，让你别嫌弃。” 凌城燕拎着一件白底小绿花的褂子看，道：“大嫂这活儿学得不赖啊，有模有样的。” 又道：“大伯娘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你没和她说让她别做了，做多了眼睛又不好受。” 王连生笑着摇头：“我说了，可没人听啊，大伯娘说，现在地里的活儿都找人帮忙干了，她见天闲着还怪不得劲儿，做双鞋累不着。” 凌城燕不再多说了，把新衣新鞋放进衣橱，洗洗手招呼孩子们吃饭。 第二天，郑小田又带着小七百过来，还是带着菜来的，在凌家吃了午饭，顺道把王连发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凌城燕：那两个院子分别落实给了两房后人，二房两兄弟没有意见，对半分；大房却是一对兄妹，哥哥不愿意给妹妹一半，妹妹却坚持男女平等……眼瞅着大房要把房子卖掉，一家人去港城了，二房的也才着急了，也达成了协议，兄长和妹妹六四分成。 “不过，他们那个院子略大一些，房子多两间，要的价格也高一些……”郑小田补充道，“我们买的那个院子要价五千，我们还到了四千四。他们那个院子要八千，而且，听那意思，是不准备讲价。” 凌城燕并不意外，兄妹尚能为了点儿产业争论不休，可想而知是贪心之人。至于讲价问题，不用她出马，刘三儿干这活儿最合适。 “嗯，我抽空去看看房子再说。”凌城燕道。 郑小田就笑起来：“你要是买下来当然是最好了。我再给你说个事儿，那一对兄妹除了这个小院，还有土产公司的那一溜排铺面，如今土产公司占着当门市的，听说也在给他们交涉，准备拿钱买下他们手中的产权。” 土产公司门市部……凌城燕想了想，她没进去过，但在那条街上经过，知道那一溜排铺面不小，至少六七间铺面了，尽管房子陈旧了，但位置很好，旁边是师范和卫校两个学校，门口就是刚刚恢复不久的惠城大集，逢一、六赶集，特别热闹，开门做生意位置绝佳。 不过，那个位置卖土产、农具，甚至吃的用的都不错，却不适合卖衣服饰品，衣服饰品需要干净整洁的环境，那条街赶集时太乱，还有些脏。 这一点凌城燕看的明白，相信二堂哥王连发那样精明的人也懂的，只是，看二堂嫂这样子，是很羡慕那样的大铺面呢。 她没有多问多掺和，就听着二堂嫂说。好在，郑小田也没有多说，话题一转又笑着铺排起来：“那两个院子虽说是旧房子，但用料扎实，大哥跟你二哥去看过的，买下来，只需翻修一下房顶、门窗，在泥一遍内墙就能住人。大哥说了，到时候都交给他，他找人买料还能省一些。” 凌城燕听这一番铺排，也禁不住微笑：“那我可要替我娘家先谢谢大哥二哥了。” 妯娌两个说着话吃了饭，郑小田又带着小七百回去了。 如今，二嫂也要帮着看店，二哥才能得空出去进货什么的。农贸市场建起来后，市场里多了一家卖衣服和两家卖小饰品小玩意的，虽然都没法和二哥二嫂的店面比，却也让两人心生警惕，对生意越发上心了。 凌城燕送了孩子们出门上学，自己也骑车子去上班，路上还在想二哥二嫂这两年的辛苦，收获也颇丰了，前年交了小七百的罚款，去年给大伯和大伯娘盖了新房，买电视机、二哥买摩托，如今还能拿出四千多买院子……哪怕买院子的钱有部分借贷而来，也已经很不错了。 算下来，二哥家早就是万元户了。 忙碌着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要出正月了，许东忙碌筹备多日的军民联谊大会定了日期。 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天和日丽，已经有了点早春的融融暖意。 特勤连内外打扫干净，小子们也收拾的齐整干净、精神头儿十足，刚刚建好的餐厅里装饰了拉花、彩带、气球，还有凌城燕特别贡献的录音机，放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军港之夜》、《踏浪》等歌曲，歌声轻快动听，好像此时小子们的心情，揣着小兔子一般，充满了期待和希冀。 一张张桌子布置齐整，铺了新桌布，摆了茶杯、瓜子、糖果、水果，在崭新宽敞的餐厅里围成一圈儿，中间留出一片场地，这是给游戏和表演节目预留出来的。 贺政委嫂子刘彩霞是办公室主任，也负责妇女工作。这一次的联谊会也是她出面和区妇联联系的，接待也主要是她和许东负责。 看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刘彩霞招呼许东：“快点儿，人家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得去大门口迎一迎。” 于是，布置会场的小子们出去列队，不多时就拉到了大门口。 这里也挂了大红的横幅，小子们来到大门口，分作两队站在大门两侧。 凌城燕一瞧这架势，回头对贺政委、邢参谋笑：“瞧瞧我们这夹道欢迎的阵仗，接待规格够高了吧？” 贺政委笑道：“你们别太热情了，把人家姑娘们给吓住了。” 邢参谋嗤地一声笑了：“你也别说他们，当年你打光棍的时候，不比这群小子差。” 贺政委底子被掀了，恶狠狠回头瞪了老搭档一眼，一转眼，却见邢参谋和凌城燕已经迈步朝外走去。 两辆大卡车开进了大门，缓缓停了下来——参加联谊的单位到了。 凌城燕随着两位领导走到餐厅前头，那边，许东和刘彩霞带着小子们来到车下，刘彩霞笑着招呼，立刻有一身戎装的帅小伙搬了凳子过来放在车底下，又有英俊帅气的小伙子上前打开卡车挡板。 刘彩霞满脸带笑地上前，接住从驾驶室里下来的妇联、学校、医院的干部，许东则朝接人的小伙子们挤挤眼——傻站着干啥啊，多好的表现机会啊！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能输 凌城燕和贺政委、邢参谋也走上来迎接。彼此寒暄几句，很快就请贵客们进了门。 许东和刘彩霞负责接待，刘彩霞陪在区妇联主任身边，笑着道：“他们新建的营区，行政楼还没竣工，就把活动地点安排了餐厅……” 许东配合非常好，笑着接话：“咱们中午安排吃饺子，待会儿正好一起下手包饺子。” 区妇联主任有些意外，回头看看学校和医院的领导，笑着道：“没想到安排这么周到啊。” 又仗着是大姐和许东开玩笑：“小许啊，准备的什么馅儿啊？要说调馅儿，我给你们推荐刘老师（学校干部）啊，他不仅文艺组织才能出众，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啊。” 文质彬彬却面目普通的刘老师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领导这表扬太过了，我都要飘到天上去啦。” 三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把陌生尴尬的气氛调节地活跃起来，特勤连的交际一朵花许东都有些跟不上趟了，只能陪着傻笑。 贺政委和邢参谋充当完美背景板，一脸吃瓜看热闹的微笑脸，看得凌城燕直想翻白眼。 不想看前头虚伪的寒暄吹捧，凌城燕把注意力转到后边的年轻男女身上。 她的兵自然是最好的，她的关注点不自觉地落在来的女同志身上。 一眼扫过去，凌城燕还是比较满意的。 毕竟是学校和医院出来的，都是知书达理的，没有太过花哨的花蝴蝶，大都打扮大方得体，有几个看着活泼开朗的，看起来也是笑容灿烂，赏心悦目。 走进门，漂亮的布置和动听的音乐，缓和了军营的肃杀气，给了姑娘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凌城燕听到几个姑娘窃窃私语，议论这么漂亮的会场布置和背景音乐很让她们意外，有点儿不像她们印象中的军营了。 凌城燕嘴角翘了翘，心道这些姑娘还是涉事不深，怀揣梦想的年纪呀。殊不知，军人首先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会吃喝拉撒，只不过，肩负了神圣的使命，让他们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比常人更勇敢罢了。 入场之后，战士和姑娘们自然地分坐到场地两侧，泾渭分明。 凌城燕瞥了一眼许东，心道这小子很有经验啊，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并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只是，希望他的办法有效才好。 贺政委、邢参谋挨着凌城燕，一落座，贺政委在双方阵营扫过一眼，差点儿忍不住笑了场。 他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借着放吐茶叶沫子的机会，小声对凌城燕吐槽道：“你们既然准备搞相亲，也提前给小子们拾掇拾掇啊！” 凌城燕懵懵地看着他：“许教导员安排了的，统一理发洗澡，衣服也都是检查过的，都挺干净的……” 这回，换成邢参谋扑哧一声笑了。 好在，那边许东正好说完欢迎词，激动地小子们卖力地鼓掌，这才把邢参谋的笑声掩住。 贺政委瞪邢参谋一眼，又道：“就这？一个个黑的跟铁蛋似的……” 凌城燕抬起眉头，无奈地看回去：他们是特勤连啊，每天要训练十几个小时，每个月有一多半的时间在野外训练……还要一个个小脸白嫩，可能吗？你是领导，你不了解情况吗？！ 她的表情太直接，直接的贺政委想装糊涂都不可能。 然后，他就果断扭回头，认真低头喝茶，不再开口了。 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也是兵啊，怎么也有说不清的时候？心真累。 邢参谋忍笑忍的肩膀抖动，头低的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区妇联主任起来讲话，贺政委嫌弃地踢了老搭档一脚，还是没能让邢参谋抬起头，也不惜的管了。 一个两个的，太糟心，带不动啊！ 区妇联主任讲完话，贺政委代表分区领导简单讲了几句，很快就坐下了。 许东作为主持人，终于开始走流程。 毕竟都是陌生人，又是这么个场合，不管是满心火热激动地小子们，还是害羞期待的姑娘们，都有些放不开，许东就提议，由主场的小子们先上场，表演个节目暖暖场。 凌城燕随着鼓掌，然后惊讶地看到上来几个人，有个抱着手风琴，有个拿着口琴，这两位伴奏，又上来四个人小合唱，唱的就是之前录音机里放的《军港之夜》。 伴奏、演唱居然有模有样，完全没有跑调走音的状况出现，凌城燕都觉得有点儿意外之喜了，姑娘们看对面黑小子们的目光又亮了不少。 她们能来参加今日的活动，本身就对‘最可爱的人’有些崇拜敬慕的。之前只知道军人勇武坚毅，有男子汉气概，但真正接触了，才知道看似粗犷的军人也有文艺的一面。 小合唱连唱了两首歌，才在热烈的掌声中下了场。 主持人换成了学校那位干部：“战士们表演的好不好哇？那要不要请他们再来一个？” 许东一听，忍不住咧嘴笑了，这是跑到军营里来拉歌了？嘿，这个大兄弟心地好，可交！ 论拉歌，战士们怕过谁？ 论拉歌，特勤连的战士们又怕过谁？ 何况，对面那么多漂亮小姑娘，跳舞唱歌，还是小姑娘更好看更动听呀！ 不论什么原因，这一场拉歌，不能输！ 于是，温柔的江南烟雨对上狂烈的塞北大风，不出意料地输了。 然后，温柔又书卷气的漂亮女老师们走出来两位，唱了一首歌《踏浪》。医院出来的医生护士小姐姐们则来了一个小合唱，没带乐器，许东很上道地调整了最新款的录音机功能，用上了伴奏音乐……又一次，小小地震撼了小姑娘们一把。 有了预热的节目，有了拉歌的互动，彼此间不再那么拘谨和尴尬，场上的气氛热闹欢快起来。 许东和学校里那位大兄弟合作默契，很流畅地推进流程，开始了第一个互动小游戏——丢手绢儿！ 首先是选人上场参加游戏，许东深知小姑娘们害羞，可能不好意思主动上场，于是，用了点兵点将的法子，先点出一个小姑娘，再有小姑娘点对面的兵哥哥，一来一往，也是一个互动了解的过程。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三十八章 皮厚心黑，抢亲啦 场地不小，足足点出了三十个人参加游戏，点兵的人和被点中的人位置相邻，如此以来，场上参赛的人员基本都是一男一女相邻了。 开场的当然要是皮厚心黑的，许东点了杨骅来执行这个重要任务。 杨骅，一个能打篮球主力前锋的人，自然是身高腿长体能超群的。 这位兄弟也是心机，把手绢丢在了一位五官清秀气质温柔的女老师身后，然后，该他转一圈过来抓人的时候，这小子却磨磨蹭蹭的，还隔着偌大的游戏区，当着所有人的目光，公然作弊，给女教师暗示、明示，给人提醒。 许东笑道：“杨骅犯规一次！” 战士们也起哄笑道：“杨骅，你这是明晃晃的投敌叛变！” 杨骅笑嘻嘻：“你们知道什么，这是发扬友谊第一的精神，互帮互助！” 说着话，他慢悠悠地‘逃命’，被温柔女老师轻松抓到，淘汰出局！ 女老师不知道是心慌还是怎的，丢下手绢却没跑脱，被一个护士小姐姐成功抓住，淘汰。 杨骅很机智地等在旁边，也没去落座，见女教师被淘汰，立刻迎上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橘子递上去：“跑累了吧？吃个橘子解解渴。” “……你从哪里买的？”女教师很惊讶，橘子可是稀罕物，惠城还是年前来了一批，基本没流出来，内部就解决掉了。 杨骅凑近一点，小声道：“年前我去南方出差带回来的。” 看着女教师漂亮的眼睛，杨骅又道：“我那里还有几个，你喜欢，都给你。” 这么直白热烈的话语，饶是大方的老师小姐姐也瞬间红了脸，眼睛都不敢看身边这个高高大大的兵哥哥了，手里握着橘子，嘴巴却忍不住翘起来：“不，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杨骅却非常上道，咧嘴笑道：“我不爱吃这个。” 女教师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但凡吃点儿什么好东西，爸爸妈妈都说不爱吃，她就一边替爸妈遗憾，一边努力地把美味吃光光。她之前认为，天底下只有爸妈会这么无私地疼她爱她，没想到，今天居然又遇上一个…… 游戏继续，接下来的是什么游戏，似乎都不太重要了，年轻的小哥哥小姐姐们渐渐放下拘谨和尴尬，熟悉起来。也有不止一对下了游戏，就随意找一处落座，聊聊天说说话，互相了解一下。 室内游戏全部结束时，已经出现了好多对坐在一起说话聊天的，当然，有的不止两个人，更多的是三个人、四个人凑在一起说话聊天，毕竟，第一次见面，像杨骅这么皮厚心黑手又狠的还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害羞的。 室外游戏，来到了战士们每天都要挥洒汗水的训练场上。 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战士们先是表演性质地给客人们示范了一下游戏规则，四百米障碍跑，滑索空降……英勇矫健的身姿，仿佛罩上了一层光环，小姐姐们看的一个个心怦怦跳，不知不觉的，巴掌都拍的发红了。 等到分配游戏人员，组队跨越障碍通过障碍赛道时，杨骅很自然地与女老师组了队。 经过一阵了解，杨骅早就问明白了对方的名字、年龄和教授课程，老师小姐姐叫唐薇薇，二十二岁，小学语文老师。 唐薇薇个子其实不算矮，但身材纤细的她站在杨骅身边，就依人的小鸟，显得分外娇小玲珑起来。 四百米障碍跑，对于特勤连的战士们来说轻松简单，最基本的训练项目，但对于文质彬彬的小姑娘来说，难度就非常高了。别说攀越高墙，第一个项目过沙坑。 唐薇薇算是很勇敢的了，自己跳了下去。只是，跳下去容易，想要上来就难了。 杨骅蹲下，让唐薇薇踩在他的肩膀上，他缓缓站起身后，轻松地把唐薇薇送出了沙坑。 唐薇薇上岸后，连忙回头伸手去拉杨骅，明明杨骅自己就能轻松攀上来，此时此刻，却没有表现自己的力量，很配合地握住了唐薇薇的手…… 这个动作，让一群旁观者们瞠目结舌，特别是候补队员和啦啦队员们，不满和鄙夷简直毫不掩饰，连嘘声和倒彩都出来了。 杨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爬上来之后，回头朝那一片看得见吃不着，口水流老长的家伙们抬了抬下巴——仇恨值瞬间拉满。 有杨骅做榜样，后边的人有样学样，一个个也都不追求速度成绩，只偷摸注水、带私货…… 领导和裁判们都像是集体失明，就连最严格最不讲情面的凌连长，也像换了一个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杨骅带着唐薇薇来到了两米高墙前，杨骅蹲下，再次让唐薇薇踩着他的肩膀攀上高墙……他随后攀上去，顺势带着唐薇薇越过两米高墙障碍。 却谁知，高墙后边早就埋伏好了‘抢亲队员’，朝唐薇薇招手：“来，踩着梯子下来！” 唐薇薇不知关窍，只当是为了她们能够顺利完成游戏，安排好的梯子呢。 于是，唐薇薇回头问了杨骅一句：“你能上来吗？” 杨骅这会儿能说不行吗？当然不能说。 他很自信，甚至有一点小得意地点点头：“放心，我可以的。” 话音未落，杨骅就看着，唐薇薇竟然扶着两米高墙——下去了！ 对面的抢亲队员一得手，拉起唐薇薇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二排长，多谢啦！” 被拉着跑的唐薇薇后知后觉，终于发现出了状况，正在想要不要挣开，却见杨骅已经翻越过两米高墙，迈着大长腿朝他们追了上来。 场边围观的都沸腾了，乱糟糟鼓掌的、起哄的，当然，也有啦啦队员，有喊二排长加油的，也有给强亲者加油的，一时热闹的，吵嚷声震天，凌城燕觉得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室内的游戏，场地有限，不好有太多旁观者，到了训练场上，不仅是多了候补队和啦啦队，还有家属和分区的官兵们，也有一二百人。 凌城燕听力好，被吵的头嗡嗡响，很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反正，到了户外，已经不分领导和参与者了，大家都是随意站着当观众。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三十九章 着想，等不及 “妈妈！”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凌城燕回头，对上的就是王连生的脸。 刚刚看了半天黑铁蛋似的小子们，一回头看到俊秀斯文的男子——唔，确实挺养眼！ 她隐隐觉得眼睛都舒服了许多呢。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凌城燕惊讶询问，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又落下去揉了揉闺女的头。 星期天，大人孩子不用上班上学，凌城燕早饭时还问他们要不要过来看热闹，爷儿几个怎么说的？不是说有事要忙，不得空吗？！ 小杏笑的眼睛弯弯，抓着妈妈的手轻轻摇晃着：“我们想偷偷过来，给妈妈一个惊喜！” 凌城燕的眉毛抬起又落下，有些想笑也忍住：“嗯，嗯，是很惊喜。” 看着场上年轻人从陌生到熟悉，甚至有两对已经有了些眉目传情的意思，她看热闹的心思都淡了。 看一个两个亲亲热热就够了，满场几十对小青年……着实有些不适应，她毕竟是古人来着。 所以，孩子们过来，她确实挺高兴来的，有儿女陪着，就不用酸场上那些人了。 孩子们看不懂场上男男女女的情节，只知道看比赛啊，抢亲也好看。 小杏看的直生气，拽着凌城燕的手嚷嚷：“那个人太坏了，竟捣乱啦！” 凌城燕回头，不小心碰上了王连生含笑的目光。 她垂下眼，摸摸小丫头的辫子，道：“那也是比赛的环节，就看选手能不能在有人破坏的情况下，还能顺利完成任务。” “哦？”小杏嘴里答应着，心中却觉得妈妈说的好像不太对，至于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她回头看爸爸，却见爸爸就看着妈妈笑咪咪。 嘟嘟嘴，小杏搂着妈妈的手紧了紧。 室内游戏打破了最初的陌生和隔膜，到了室外，空间的扩大，似乎也把男女青年们的拘束彻底打破了，不仅仅是场上的人放开了手脚，场外围观的也放松了许多，一边看着场上的热闹，一边和身边的人说话聊天，了解的更多更深入了。 等四百米障碍完成，前五名选手做队长，挑选自己的小队，中午自己动手包饺子吃饺子。 特勤连过年时集体包过饺子，谁的手艺好大伙儿都清楚，即便在家不会的，来了部队后也学了几回，包不好，却也都能包住馅子，不至于散了。 很快组好队伍，各小队长分派工作，又去搬白菜的，又去拿肉馅儿的，又去领面粉……各司其职，井井有条，热闹却不混乱。 而且，到了吃饺子的环节，没能进入餐厅的替补队员和拉拉队员也得以参与进来，人多了，气氛自然也更热闹了。 王连生带着孩子们回去了，凌城燕和领导们也占了一张桌子，围坐一圈，边说话边动手包饺子，一边随意地聊着天。 做游戏，一直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包饺子就相对斯文、安静多了，大家一起动手包饺子，让互有好感的男女得以进一步了解。 气氛很不错，饺子也很香，吃过饺子之后，联谊会也到了尾声。 姑娘们要离开了，特勤连的小子们竟然准备了礼物，都装了小袋子、小盒子，小子们把盒子送到了喜欢的姑娘们手中。 看着人上车离开，刘彩霞回头对凌城燕和许东笑道：“你们这个主意好，咱们男方就该主动些。” 凌城燕看许东：“都是教导员费心安排的。” 她那天就觉得许东是个踏实可靠的，果然没错，瞧这事儿办的，周全细致——是个做文职的好人才。 要是许东知道给凌城燕留下这么一个印象，肯定不怎么乐意。只不过，给人印象这种事儿，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凌城燕回到家，王连生带着几个孩子已经武装起来，正准备出门。 “刚才接了二哥打回来的电话，岳父明天就能出院了，我正想带他们几个过去打扫打扫。” 凌城燕一听这消息也高兴，忙道：“那我去打申请，借辆车去接人。” 王连生把她拉住：“你先别忙。” 凌城燕回头，挑眉看着他。 王连生拉着她到脸盆前洗手，一边笑道：“我向连老先生借了他的车，明天一早我去接人。” 凌城燕的手伸在水里，听了这话不由皱了皱眉：“连老先生，可以吗？” 连老先生的身份敏感，又是涉外人员，虽说凌城燕大概看得出国家政策大方向已经变了，但细枝末节上，各地执行起来还是有些出入，甚至反复的。 她一直叮嘱刘三儿和二堂哥行事低调，不能太出头冒尖儿，也是怕这个呢。所以，她问王连生的意思，也是和连老先生走得太近，会不会有问题。 王连生心里温暖，拿了毛巾递过去，摇头笑道：“你不用担心，没事。” 王连生是经过风浪的，也不是莽撞孟浪的性格，听他这么说，凌城燕也就放了心，不过，还是补充一句：“我去跟江连长讨张油票，你连油钱一起拿给人家。” 借车的人情他们认，但经济问题上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王连生知道这都是为他着想呢，心中更是温暖、熨帖，笑着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凌城燕喝了杯水，就和王连生一起，带着孩子去了给凌父租赁的小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凌城燕生炉子，王连生则挑着水桶出门，把水缸给挑满了。 想起二嫂郑小田说的院子，凌城燕心里琢磨：用惯了自来水，挑水是真的不方便。若是能和二嫂一起买下那院子，还得找人把水通过来。 还有，下水也要做一做，两家挨着，一起做还能省些工钱料钱。 第二天，天没亮，王连生就坐着连老先生的车子去了省城。 让凌城燕意外的是，她刚到办公室，杨骅就来敲门了。 “什么事？”凌城燕意外地询问。 许东恰好去打水回来，看见杨骅就笑道：“你小子一大早来干啥？不会这么早就等不及来打结婚申请吧？”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四十章 打申请，写遗书？ 这小子昨天出了个大大的风头，和那位小学教师唐薇薇发展迅速，凌城燕亲眼看见，唐薇薇临走前，这小子拿了个不小的袋子塞到人家手里的。 许东拎着水壶绕着杨骅打转儿，上下左右地打量，嘴里啧啧有声：“瞧瞧这德兴，这嘴巴咧的，要不是有耳朵挡着，你这小子的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子上去了吧？” 看今日这满面春风的模样……凌城燕心里开始盘算，她做的训练计划是不是不够量？要不，把海岸滩涂的长途拉链提前安排上？ 杨骅被打量的有些扛不住，拿出装在口袋里的一张纸：“连长，这是我的申请。” 凌城燕接过杨骅递来的东西，打开一看，抬头写着几个字：恋爱申请报告。 “确定？”凌城燕没看内容，先问。 杨骅嘿嘿笑，自信中透着那么一点点得意劲儿：“连长交给的任务，肯定不能拉垮！” 凌城燕抬眉，也上下打量上了。 被连长打量，和教导员可不一样，杨骅下意识地立正站好，绷直了身体……终于，他太过紧张，导致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嗤！”凌城燕撇嘴轻笑，却道：“行，你努力，成功了，我给你申请随军名额。” 娶了农村户口的媳妇儿，更看重随军名额，一来可以一孩子团聚，不用再分居两地；更重要的是家属办了随军可以转户口。 杨骅喜欢上的唐薇薇是老师，户口不用他操心，目前，他们都在惠城，也不存在分居两地的事情。但是，办了随军，他就可以在分区分房子啊，这是刚开始恋爱，就连婚房都有眉目了。 杨骅当然高兴啊！ “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杨骅立正敬礼，郑重回答。 凌城燕气笑了，干脆地挥手撵人。 旁观的许东笑道：“就这样？也太便宜这小子了！” 凌城燕看他：“恋爱报告，而已。” 正要脚底抹油，打算溜走的杨骅脚底一顿，差点儿被门槛儿绊倒。 他扶着门框站稳，默默地回头看过来，控诉地扫过许东，又看向凌城燕：“连长，还有什么任务？” 凌城燕打了个快走快走的手势：“你这报告交了，行动可要快点儿，别报告批了，人没追到手。” “那可就真丢脸啦。丢的还不只是你杨骅的脸！”许东笑眯眯补刀。 杨骅下意识地回想昨天唐薇薇离开时的模样，给自己壮了壮胆气，大声道：“连长和教导员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这回，是真的走了。而且，走的飞快，再没给教导员许东调侃他的机会。 等人走远了，凌城燕给许东提了个醒：“你盯着些，大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许东看了看冷冷清清的女连长，很想问一句，连长一心扑在工作上，王科长没意见吗？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行，我会盯着，再和对方的干部联络联络，多了解着情况些，不会让他们惹出事儿来的。” 王连生去接人很顺利，天还没黑就回来了。 孩子们还没放学，凌城燕自己去了小院，进门见王连生在厨房里忙乎。 看着扎着围裙忙碌的王连生，凌城燕有些感动。这个男人待她真的不错，别说男主外女主内的大齐国，就是宣扬‘男女平等’的今天，能做到王连生这般的女婿，也不多。 “你受累了。”凌城燕看着明显有些疲倦的王连生道。 王连生笑笑，打了半盆水给她洗手，温声道：“医生说岳父恢复不错，出院和路上也顺利，你不用担心。” 凌城燕答应着，把买回来的熟菜递给王连生，洗了把手，往正屋里去了。 凌大哥在外间收拾行李，凌城燕打个招呼进了里屋。 凌父已经躺在床上歇着了，脸色有些暗淡苍白，但比手术后脸目浮肿的样子已经好看许多了。 凌城燕见凌父闭着眼睛，没往近前走，看了看正想出去，凌占奎却睁开了眼睛：“燕儿回来啦？” “哎，爹，你觉得咋样？”凌城燕见凌父睁开了眼睛，就顺势在床边坐了，伸手拉起凌父的胳膊开始揉捏。 经过十多天的治疗、休养，凌父的伤口基本不疼了，只是大手术后身体虚弱，又长时间卧床，身体难免松弛、疲倦，揉捏一下促进血脉循环，消除疲劳，缓解酸疼。 凌占奎没有动，任由闺女揉捏着，含笑道：“好了，都好了，不那么憋气咳嗽，连喘气都清爽了。” 凌城燕笑：“那您就好好保养着，把身体的损耗养回来。小杏和石头还念叨着，让您教他们钓鱼呢。” “呵呵，那是，你爹我钓鱼的本事，那可是跟着船上的老把式学的，在整个村都是第一份儿的。” 凌父会钓鱼，还是听凌二哥说过的，凌城燕才敢提这茬儿，若非如此，她是不会主动提及旧事的。 话题一转，自然而然地转到孩子们身上：“都盼着姥爷回来呢，这是没放学，要不然肯定跟过来了。” 凌父笑的开心：“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嘛，我……也让我们祖孙亲香亲香。” 父女俩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儿，不多时，凌二哥送车子离开也转回来了，看见妹妹也很高兴。 王连生做好饭，凌城燕陪着凌父也说了大半个小时的话，惦记着孩子，就告辞回了家。 一眨眼，一周过去了，进了三月，天气真正地和暖起来。 凌城燕报的滩涂训练计划批了下来，一起批下来的，还有第二批出省训练，只不过，这一次训练的地点不再是江省，换成了更南边儿的贵省。 这一次，凌城燕没跟去，而是由周立林、唐国辉两名副连长带队前往。 接到任务，开拔的速度很快，前后也不过半天准备时间。 杨骅跑过来找许东，把一封没粘口的信交给他：“教导员受累，拜托你啦！我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可全看教导员你的了！” 许东哭笑不得地一脚踢过去：“你个臭小子瞎咧咧啥，你娶不娶媳妇儿管我啥事儿？！” 骂走了杨骅，许东回头来和凌城燕商量：“你说，是不是让臭小子们留封信说明一下情况啊？” 凌城燕抬头看他，看得许东也有些不自在起来，抓耳挠腮地干笑道：“我就是一说，就是一说，我知道不合适。” 凌城燕瞪他一眼，摇摇头不再理会。 还让战士们留信？亏他想得出来。 他们就是去外省拉练、野外集训，又不是拉到前线去，还搞什么临行写信？到了贵省多少信不能写？ 搞的跟敢死队有去无回，写遗书似的！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明白，父兄 省外训练的人先出发，凌城燕带着剩下的二十人准备前往沿海滩涂荒野拉练。 第二天就要出发了，凌城燕交代留守儿童许东一些事务，许东野抓紧时间就一些事情和凌城燕汇报商量。 工作方面的事情说完，许东道：“小子们好不容易谈上的对象，这一去一个多月，连个信儿都没有，咱们是不是做点儿什么……别这么着就给黄了。” 凌城燕淡淡地看着他：“出训一个月而已，跑就跑了。” 军人的职业注定了奉献，奉献青春、甚至奉献生命，要做军人的家属，也注定了比平常人付出多。无法陪伴、家庭子女的负累，都是不可避免的，无法接受这些的，凌城燕认为还真不如早早散伙，免得将来彼此伤害。 许东愕然片刻，嗤地一声笑了，摇头道：“你啊，忒明白。” 他突然了悟了祖父念叨的那句‘难得糊涂’了。人啊，活着不容易，有时候就得糊涂一点才能过得有滋有味，什么都看得太明白、太透彻，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许东心中一喜，自己好像发现了老虎连长的终极秘密——她天天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是不是因为活得太透彻？！ 处理完公事，晚上，凌成燕去看望凌父，把自己出任务的事情交代了。 凌大哥道：“巧了，我也正想和你说，我准备回去一趟，把我和你二哥的调动办一办。” 凌成燕意外：“大哥二哥找好接收单位了？” 凌成燕来到此处五六年了，对当今社会诸般规则秩序基本了解了，想要调动工作，需要提前再调入地找好接收单位，然后再回原单位办理调动手续。 凌家兄弟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还是凌大哥道：“我和你二哥都是农场职工，想要调入工厂，没有技术，又没有太高的文化，很难。” 说到这里，哥俩脸上难免有些唏嘘感叹之意。 凌成燕正要开口，凌大哥却笑了，道：“我和你二哥商量了，只办理户口，工作关系索性就不要了。你不也说嘛，现在政策越来越好，我们兄弟回来，做些什么也能挣钱，没必要拴在那里，一个月挣不了仨核桃俩枣儿的。” 凌城燕默然片刻，道：“二哥，你们先别急着辞职……我帮你们问了接收单位，还没最后确定。” 虽然凌父和两位兄长都没有和她提工作调动，但言谈间透露过，打算搬家回来。 那么，首先要盘算的就是工作了，毕竟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至于其他的，包括住房上学都还要排在工作之后了。 凌大哥也走过来，道：“小妹，你别为我们受难为，我和你二哥身体还不错，有一把子力气，不愁找不到法子养家糊口。” 凌二哥也连连附和，一脸真诚，让凌城燕有点儿窝心。 她笑着摇头道：“不难为，就是帮忙问一下而已。你们放心吧。” 接着，凌城燕把小院出售的事情和两个哥哥说了，看着两个哥哥脸上隐有些难色，就道：“你们别担心钱，我存了些钱，要是不够，还能借一借，凑齐不难。” “燕儿，你进来一下。”凌父的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 凌城燕答应着，和两个哥哥打声招呼，进了屋。 屋里，光线有些昏暗了，凌城燕问过老爷子，把床头的台灯打开。 白炽灯的光背罩子一过滤，变成了朦胧温暖的晕黄，让简陋的房间里，多了一抹暖色。 回头，凌城燕见凌父要坐起，连忙上前，托着凌父的脊背，将他扶起，拿了枕头垫在他背后。 “爹，你要不要喝水？”凌城燕询问。 “燕儿，”凌父微微有一点儿喘，拍拍床侧，示意女儿，“你坐下。” 凌城燕依言落座，迎上凌父看过来的目光。 凌父与她的父亲并不想像，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势，但凌城燕却莫名地觉得亲切，大概因为他们都有一双慈爱的眼睛。 “燕儿啊，你刚刚在外头说的话我听见了，你记挂着哥哥们我很高兴，但是，你们都已经成家立业，都有了自己个儿的家庭，你别为了哥哥们，影响到你自己的日子。” 顿了一下，凌父又道：“你哥哥们是男人，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他们的日子都要他们自个儿过，咱们都不用管他们了。” 凌城燕静静地听老人说完，心中暖暖的，凌占奎是一个真正为儿女着想的父亲。 不管是普通人之间的往来，还是亲人乃至姐妹兄弟之间，最根本的就是平等，人心换人心，利益也是同样的，若是其中一个超出了平等的范畴无底线的付出，就会把平衡打破，然后不是养出一群贪得无厌的白眼儿狼、吸血鬼，就是自己心生抗拒，主动挣脱。 凌城燕对凌父微笑道：“爹，你放心，我有数。” 回到家，凌城燕把凌家大哥要回疆省的事儿和王连生说了。 王连生立刻道：“你放心走吧，我去送大哥。” 凌城燕看着他笑笑：“谢谢你。” 王连生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出她哪里不一样似的，半晌才摇头道：“你和我说什么谢。” 凌城燕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虚，听了这话，默然半晌，道：“嗯，以后不会了。” 三月，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海边的风更是又冷又硬，一下车，裹着军大衣也瞬间被冷风吹透了。 参训的战士们纷纷凑到耿伟和几名从海防队出去的人身边，偷偷攀着交情，想要分到一个小队，凌城燕只做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喊着口令整好队伍，然后道：“此处临近海边滩涂，土地盐碱，没有耕地，方圆几十里除了荒滩、海水，没有人烟，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你们要穿越这片无人滩涂，成功到达集结点……出发！” 命令下达，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整理随身携带的背包、器具诸般，然后开始出发。 只是，一片平静之下，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连长又变了花样儿，这一回，居然不分小队了！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四十二章 滩涂穿越 海边的温度至少比内陆低四五度，战士们必须穿着大衣，但大衣在身，非常影响前进的速度。 但这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海边滩涂、水沟、沼泽，地形复杂，危险隐蔽性高，而且天气升温，滩涂已经解冻，解冻后的泥土地像是酥了，一踩一个坑，泥水四溅。 凌城燕跟着队伍行进了一上午，中午在一条水沟旁驻扎休息，有的人用手网去捞鱼，有的人则发现了沟边的小洞，然后，用军用铲挖下去，竟然发现了小螃蟹，本地俗称哆啰子的。 另外一群人则发现了蛤蜊，在泥里扒拉出来的蛤蜊，沾满了泥浆，不过用水一洗，就露出花纹漂亮的壳来，手摸上去滑滑的，有点儿釉面的感觉。 关键是，蛤蜊个头大，很多都比小子们都手掌大，又大又沉。 “嘿，今天有口福了。”小子们欢呼着，放弃了又难捉又没几丝肉的哆啰子，都跑去扒蛤蜊。 耿伟看着一群小子闹腾，一边道：“蛤蜊这些东西分片，这一片主要是这种大花蛤蜊，换一片可能就是小白蛤。这些小子们没经验，就在皮儿上折腾了，其实，有大花蛤蜊的地方常常有蚬，那个味道也是极美的，就是寒气更重，肠胃不好的，容易闹肚子。嘿，傻小子们一不注意，就擎着窜稀吧。” 凌城燕瞅他一眼，道：“这就是你要他们多带些生姜的原因？” 嘴里说的浑不在意，其实很在乎战士们的身体安危。本来是个好人，可惜长了张嘴。 耿伟嘿嘿一笑：“我就是提一句，听不听的，全凭自己了。” 凌城燕摇摇头，低头按照耿伟的介绍用铁丝钩蚬。 这里的蚬是一种贝类，有的地方叫蛏子，与一般的蛤蜊单水管不同，蛏子有两个水管。 高高大大的郑前进看着刷洗干净的蛏子差点儿丢出去：“噫，这玩意儿咋还两条腿儿，怪吓人的。” 耿伟伸手把他的蛏子拿过去：“怪吓人你就别吃了，我待会儿给你找几个海蛎子吃，那个比这个好吃。” “耿伟，你老小子咋知道这么多嘞？海蛎子是啥呀？真的很好吃吗？……”郑前进瞬间像是贴上了耿伟，跟着一阵巴拉巴拉。 耿伟不胜其烦地扒拉开他，瞪眼道：“你得钓蚬，钓上蚬来和我换，没有蚬，谁给你找海蛎子，那玩意儿可不好捉。” 郑前进忙答应着，跑去找了蚬洞继续钓蚬了。 凌城燕渐渐摸索出钓蚬的窍门来，铁丝钩儿伸进洞中，来回挪动几下，轻巧地一拉，就把蚬提了出来。 这里的蚬没人钓，都是经年的老蚬，皮儿黑黄，个头肥大，最大的竟有一扎半长。洗干净泥后，凌城燕在手心里掂掂，估摸二两有余了。 钓蚬还是太费功夫了，收获不够多，几个人钓了一阵，就跟着耿伟换了战场，男人们都脱了鞋下水，跟着耿伟一步一步趟着水走。 突然，耿伟抬手：“停下。” 几人听令停住，听耿伟郑重交代：“海蛎子壳非常锋利，你们再下脚一定要试探着，别割了脚，可就得抬回去住院了。还有，用手抠的时候也要注意别被割伤，割伤了可不只是流点儿血，海货都有毒性，还可能中毒、感染。” 众人齐齐答应着，但看脸上的表情也没有真的在意。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不会动弹的贝壳罢了，还能比地雷还恐怖？ 结果，众人跟着耿伟弯腰下去，不过片刻，就有一个人叫了一声，抬起来的手指上鲜血淋漓的。 “哎哟，这东西还真锋利，大家伙儿小心点！” 有人亲身示范过了，众人的脸色也终于郑重起来，即便如此，接下来，还是有人被割伤手和脚，只不过，谨慎之下，割伤都不厉害，只是小伤口，这才没有引发非战斗减员的现象。 忙活了一个小时，众人收获不小，中午就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吃了一顿鲜美无比的海鲜。 凌城燕注意看，见每个伙食小组都在煮海鲜的时候加了干姜，还有人把煮过的干姜也捞出来嚼了，也就放了心。 沿着滩涂跋涉一整天，傍晚时分，队伍离开滩涂，来到了一片难得一见的杂树林里，扎营过宿。 之所以离开滩涂，因为海水涨潮，必须远离海滩，否则很容易被潮水所困。 而且，离开滩涂，相对的湿气低一些，找快干草厚实的地方露营，相对也会舒适些。 清理干草，弄出一片篝火区，点燃篝火。 凌城燕带着几个人分散进了杂树林，穿过稀疏的杂树林，还有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芦苇荡。 这里，是平原上难得一见的优质狩猎地。 很快，凌城燕拎着三只肥硕的野兔回来，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收获却有限，总共只有两只野兔，几只麻雀。 就地清理干净，扔进锅里炖上，耿伟道：“待会儿，我带你们去捉哆啰子。” 郑前进撇嘴：“那东西难捉的很，又没有多少肉，费那劲干嘛。” 耿伟看他一眼，笑眯眯道：“我带你们去，肯定不会让你们费劲。而且，我给你们说，这东西就不是吃肉的，吃的是那个味道。待会儿，我给你们说几个老渔民的吃法，又好吃又禁放，吃到六月没问题。” 凌城燕提醒：“注意潮水。” 耿伟朝她笑笑：“没事儿，咱们不往深处走，就在滩上，水上来的不快，随涨随撤，没什么危险。” 晚上一顿，把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完了，但没人为之后的行程担心——这么充裕的食物储备，担心什么呢？ 吃过晚饭，不少人跟着耿伟去凑热闹，他们没用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而是点了火把照亮。 凌城燕没跟去，留下来过滤饮用水。 虽然临海，看似有无穷无尽的水，但海水和临海的滩涂上，大都是咸水，水苦涩齁咸，根本无法饮用。 而，凌城燕捉野兔意外发现的这片水塘，水虽然算不上甘甜，但至少盐度比较低，过滤净化之后，烧开饮用没问题。 这也是，此地能够有树木、苇荡和许多野生动物的原因。 动物想要生存下来，必须有淡水资源。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四十三章 狼 凌城燕把带回来的两壶水，用随身携带的纱布过滤后，倒进锅里烧开。 借着火光，能够看到烧开后的水面有一层白色的水垢。又把开水用干净的纱布过滤了一遍，这才用缸子盛了一点儿喝。 水入口，有一点点咸味和泥味儿，苦涩味儿不明显。 凌城燕抬眼，对上一群人期待的目光，微笑一下，道：“能喝。” “太好啦！”众人齐声欢呼。 接下来，凌城燕带人把烧开滤过的水分装进水壶，另一些人再跑了一趟去苇塘打水。 只是打水而已，凌城燕没跟上，只叮嘱李明和冯建设小心泥潭。刚化冻、加上滩涂沼泽地带，有些泥潭很危险，白天遇上救援还容易些，大晚上的真陷进去，万一救援不及，还是很危险的。 这边的开水灌完，凌城燕看了看表，过了十分多钟，那些取水的人却还没回来。 她起身，朝着那边张望——若是已经返回，就能看见手电筒的光亮。 结果，没等她看到亮光，却先听到了两声短促的呼喊。 “有狼！” “快跑！” 凌城燕猛地站起来，拔腿就往苇塘的方向跑，匆忙间，还没忘了带上武器。 其他人也听到了喊声，虽然他们耳力不够没听清喊得是什么，但看着连长这么着急，他们也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抓起趁手的物件儿往那边赶。 本省是人口大省，除了南部山区外，其他地区早就没了大型食肉动物的踪迹，故而，此次的野外训练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武器弹药。 所以，这些人随手拿的什么都有，工兵铲、榔头都是好的，还有人拿了扁担、水桶，还有一个没东西可拿了，甚至把烧水的锅也拎了过来。 一群人呼啦啦跑过去，快到芦苇丛的时候，才看到跑过来几个人。 凌城燕清点一下人员，少了两个。 “李明和冯建设呢？” “班长在后边……”有个年轻的战士回答，大概是想到了他们逃脱，把李明和冯建设撇在了后边，有些愧疚、难过，话说到半截就更住了，“我们，我们不该丢下两个班长……” “没事，不怪你们。”凌城燕摆摆手止住他，飞快地布置：“留两个人检查他们是否有伤口，进行处置包扎，其他人跟我来。” 话音未落，凌城燕已经率先跑进了枯干的芦苇丛中。 有声音从芦苇丛里传出来，是人的喊声和动物的叫声。 凌城燕见过狼，而且，打猎、遭遇不止一次近距离接触，但是，这叫声，更多的像狗或者其他犬科动物，而不像狼。 跑到近前，她直接朝天空开了一木仓。 砰！一声响，那边的叫声喊声、叫声都停了一瞬。 随即，就有人喊：“连长！连长来啦！” 凌城燕顺着声音跑过去，耳里听到的声音，‘狼叫’声缓缓后退，竟是放弃战斗，准备逃走了。 距离不远，凌城燕打着手电筒，很快跑到了两个人跟前，就在水塘不远的地方。 原本干枯却仍旧挺立的芦苇被踩踏的倒伏一片，两个战士一人手里拎着水桶，一人手里抓着根武装带，两人都弓着身体，身体紧绷，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看到凌城燕到来，两人齐齐松了口气，扑通扑通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气。 凌城燕拿手电筒往四周照了一遭，芦苇窸窸窣窣的一阵晃动，她只看到了一头似狼又似狗的动物，飞快地窜进芦苇丛中，很快没了动静，显然是跑了。 确定没了危险，凌城燕才低头看李明和冯建设两人的伤势。 李明左手被咬伤了，左侧脖子和脸颊被抓了几条血道子；冯建设的袖子被撕烂了，有隐隐的血迹，应该是手臂被咬伤了。 除了这些，两人身上的衣服被咬破撕烂多处，但凌城燕仔细查看过确定，幸亏穿了棉衣棉裤，两人身上看着狼狈，其实没有太严重的伤口，暗暗松了口气。 “几只？”凌城燕示意带来的人将他们扶起来，一边询问。 “两只……好像是三只……” 取水的小队就带了一只手电筒，一慌张手电筒掉在了地上，他们就抓了瞎，没看清‘野狼’的数量。 只觉得影影绰绰好几只，就觉得遇上了狼群，直接给吓坏了。 凌城燕让人把两人带回去，她端着武器绕着水塘察看。 打着手电筒仔细搜察过去，凌城燕发现，水塘边扔着几条鱼，有几条已经跳到水边，有几条就在踩倒到芦苇上垂死挣扎，有气无力地甩一下尾巴。 冯建设伤的不重，没有回去，坚持跟在凌城燕身后。 “打水时看见有不少鱼趴在水边上，伸手去逮也不怎么动，大伙儿就想逮回去……没想到，突然窜出来几只狼……”他解释着，有些赧然。 凌城燕摆摆手：“不怪你们，只是意外。” 说这话，还弯腰把地上的鱼都捡了起来，扯了根芦苇串起来，拎了回去。 人带回来，也打了水回来。 凌城燕分派下去，有人给伤员清理包扎伤口，有人处理水…… 正忙活着，耿伟带着一群人也回来了。 几个人拎着手网去的，让人惊讶的是，几个手网网兜里都沉甸甸的，每一兜都足有十多斤哆啰子。 “怎么这么多？”有人震惊了。 不用耿伟开口，郑前进就兴奋地比划着说起来：“你们是不知道，满地都是这东西，下不去脚啊，一脚下去，能踩死好几只……”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听他们说起来，哆啰子简直像摊晾在场院上的粮食，弯弯腰就能捡起来，而且，数量之多，无穷无尽。 凌城燕笑道：“行了，你们逮回来这些哆啰子正好，今晚就能捎回去，给留在家里的人都尝尝鲜。” 这话一出，一直兴奋着的耿伟和郑前进等人才发现李明冯建设的状况，连忙关切地询问，才得知意外出现了疑似‘野狼’的野兽。 “连长，给我几个人两把枪，我去把几个畜生打了。” 李明和冯建设都是耿伟二排的班长，一见自己的兵受了伤，耿伟第一个跳了起来。 三排长郑前进也立刻道：“我也去！”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四十四章 蛤蜊有后续 凌城燕摆摆手，道：“现在，要紧的不是捕猎泄愤，而是赶紧把他们两个人送回去处理伤口……” 冯建设难得的大着胆子打断了凌城燕，大声道：“连长，这么点儿伤不算啥，我不用回去。” 李明也附和：“我们的伤都包扎了，不会妨碍训练，不用回去。” 凌城燕抬手拍拍两个人的肩膀，道：“不管是不是狼，只要是差不多的动物咬伤，都要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打针。要不然，得了狂犬病就没得救了。” 冯建设和李明都不知道狂犬病是啥病，齐齐转头看向自己的排长耿伟。 耿伟也不了解狂犬病，但是信任连长啊。 见两人看过来，耿伟也挥挥手道：“连长说让你们回去，你们就回去！难道想变成疯狗疯死啊！” 疯狗一样，发疯而死？ 冯建设和李明一阵胆寒，齐齐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冯建设和李明被送走了，一起送走的还有两桶哆啰子和两袋子大花蛤蜊，蚬钓起来太费事，只有扒拉大花蛤蜊随手捉到的几只。 滩涂穿越第一天，非战斗减员两名。 等三天后，全体人员完成穿越返回惠城，没想到，许东巴巴地等在了大门口，一见到两辆车开过来，就连忙迎了上去，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你们带回海货了吗？有没有那个大花蛤蜊和蚬子？” 凌城燕瞪着他，目光透着森然：我们穿越滩涂，历经艰辛，你确定见面只问吃的？没想到你许东是这样的人！ 许东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眨眨眼，反应过来，连忙扯起一脸的谄笑道：“连长，你辛苦了，快下车，我让食堂做了饺子，给你们接风洗尘。” 凌城燕一个白眼儿直接甩过去，一声没吭，吩咐司机开车，把扒着车门的许东差点儿带个跟头。 眼见着一小一大两辆车从他眼前开过去，直接听到了营房前头，许东才稳稳神，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 刚刚，车开的太突然，他尽管成功躲开了，却不小心扭了脚。哎哟，这脚脖子疼的，一定肿起来了。 等洗漱之后，在办公室坐下，喝上了许东递上来的热茶，凌城燕才听他解释前因后果：原来，上一次李明几个带回来的海鲜，除了给几位领导一点尝鲜外，也给凌家送了一份过去。好巧不巧的，连老先生那天竟然到凌家吃饭，见到了这些东西，非常喜欢，还提出了，可以开一个海鲜加工厂，大量收购大花蛤蜊和蛏子后进行加工，然后出口。 凌城燕听得忘记了喝茶，许东说完好一会儿，凌城燕才道：“这些东西确实不少，但开工厂加工……他说没说，一天能加工多少？” 许东摇头：“这个倒没说，只说大量收购，能够增加沿海老百姓的收入，还能安排大量的工人就业。” 凌城燕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了。 她垂着眼，看着茶缸子里渐渐沉到水底的茶叶，默然许久，才道：“这事儿，咱们说不上话。” 许东默了默道：“你总念叨训练经费不足，训练设施不全，我就想着……” 说着说着，他也卡了壳，随即摇头笑道：“是我想差了。” 不管连先生开不开加工厂，都不会让军方参与进去，也就不会和他们特勤连有什么关系。 凌城燕看他这样，反而笑了：“行了，你也别在我这里磨叽了，去厨房看看吧，带回来不好东西，你再给该送的送送，剩下的让厨房处理一下。我听说能做什么呛蟹、蟹酱，趁着新鲜做一些，等立林和国辉他们回来，也能吃点儿。” 许东重新笑起来，答应着起身去了。 凌城燕在办公室里慢慢喝完一缸子茶，也起身离开，没去食堂吃饺子，直接回了家。 之前，她在汽车连时，一多半时间都出车不着家，孩子们没觉得怎样，转去了特勤连，出差的时间少了，只离家三天，孩子们见了却特别亲，一个两个都蹭上来和她亲近，连吃饭也要挤在她身边，好像失散了好久一样的。 等孩子们睡下，夫妻两个回到房间里，凌城燕才问起连先生开海鲜加工厂的事情。 王连生道：“是有这回事。领导们一直想要连老先生能在本地开办工厂，只是连先生没有看到合适的项目，难得连先生主动提出这么一个项目，领导们很高兴，也很重视。” 凌城燕默然，好一会儿才道：“说起海鲜加工，国外也有海岸线，当然也有滩涂，连先生为何非得在咱们这里投资建厂，产品出口销售……在国外本地收购海鲜进行加工不行吗？” 王连生看她皱着眉，难得露出来的懵懂神情，竟有些孩子气的可爱，禁不住笑了。 她的手搭在被子上，王连生伸过手来轻轻握住，道：“国外也有海洋有滩涂，但是国外的地皮、税收等建厂成本高，人工成本更是比国内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一斤蛤蜊，在咱们国内生产后，出口到国外，很可能比当地加工生产的产品还便宜，甚至便宜不少。” 凌城燕听得认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只怔怔道：“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国家太穷啊！” 王连生的手掌紧了紧，闷闷地应了一声：“是啊，咱们国家太穷了。” 因为国家太穷、太落后，才亟需加快发展，才需要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和资金。而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设备，又需要大量的外汇…… 归根结底，都是一个‘穷’字闹得。 这一晚，凌城燕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她辗转了许久才睡着，而她朦胧睡着的时候，王连生替她把胳膊塞进了被窝，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角。 夫妻两人都没睡好，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两人起来看到的就是对方眼底的青色。 “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出去买早饭。”凌城燕起身下床。 她两辈子都习惯了早起，早起练武、练兵，如今，再加一项买早餐也只是顺路罢了。 说起来，大院对面的巷子里又开了两家小吃铺子，一家卖水煎包子，一家卖吊炉火烧、豆腐脑儿，味道都非常不错，买早餐的选择更多也更方便了。 －－－－－－题外话－－－－－－ 第三更。 7017k 第二百三十五章 招工，幻梦 王连生却按住了凌城燕，翻身下床：“你睡一会儿，我去买。” 凌城燕道：“我要去早操……” 王连生的手搭在她肩上，没有有力，却让凌城燕起身的动作顿住。 他轻声道：“你刚刚完成三天野外训练，休息一天也是可以的。你是人，不是神，为了我和孩子们，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凌城燕愕然着，人被王连生重新按回床上，连被子都替她拉好了，这才朝她笑笑，转身出去了。 凌城燕默然片刻，就把种种莫名的情绪丢开，又琢磨起事情来。 她这一天，没去早操。 或许是前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想着事情，居然又睡着了。破天荒睡了个回笼觉，直到王连生买了早餐回来，把她叫醒。 看看时间，她这一觉只睡了半个多小时，却觉得没了之前的疲惫和困倦，精神头足了不少。 吃过早饭，凌城燕戴上帽子牵了王文璋小朋友出门。她去上班，顺路送王文璋小朋友去幼儿园。 特勤连成立也有近半年了，经过一天天操练、一次次实训摔打，这些本就优中选优出来的战士们，体力体能都更上了一层。 经过三天滩涂穿越拉练，昨天返程时众人身上的一些疲惫，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完全恢复过来。 凌城燕甚至看到了杨骅和几个小子脸上的喜色，显然已经收到了女朋友的信件，甚至与女朋友联络过了。 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收到‘结婚申请’了。 相对于野外训练，训练场上的项目都是小儿科了，一群小子按部就班地训练着，凌城燕转一圈，回到办公室。 许东已经打扫好卫生，连茶都给她沏上了。 “连长，你之前问的招工计划，我问到了几个……”许东伸着脖子，隔着两张桌子和凌城燕报喜。 许东打听到的消息很及时，有两个单位的招工计划甚至还未公布，只是申请刚刚批下来。 两个单位分别是区医院和师范学校，招的都是后勤工作人员，要求有专业的技术，包括水电工和木工，还有司机，而且，两个单位招司机的名额还比较多，学校招的是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医院招的则是救护车司机。 凌城燕一听这个，脸上也忍不住浮起一抹喜色：“谢谢你哈，改天请你吃饭。” 许东厚脸皮地直接涎着脸凑上来：“不用改天啊，周末吧，那天我碰巧吃了王科长做的蛤蜊，真是人间美味。唉，真是羡慕连长的好福气啊！” 凌城燕瞥他一眼，淡淡道：“找个会做饭的媳妇儿就行，不用羡慕我。” 许东瞬间像是被霜打了一般，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道：“别说会做饭的，我连不会做饭的也找不到啊！” 凌城燕这回都不惜的看他了，淡淡道：“你给人张罗事儿的劲儿，分一点儿给自己，你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许东年纪是真不小了，当初她在公社民兵队集训的时候，就以为他已经能够结婚了。谁成想，两年之后成了同事，才知道许东一直没结婚。 他都二十八岁高龄了，实实在在的大龄未婚青年了。 许东很幽怨地看着凌城燕，凌城燕恰好抬头，被他这眼神儿激得，差点儿一巴掌拍过去！太膈应人了！ “好好儿的，什么鬼样子！”凌城燕斥一声，许东一个激灵，乖乖地收起作怪的表情，换上一脸正经。 “不是我不想找，是没人跟啊。”许东叹息一声，随即话题一转，笑道，“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区里马上就要开办驾驶培训班，你知道委托教练单位是哪个吗？” 凌城燕这回抬起眼，道：“咱们的汽车连？” 许东笑起来，竖了竖大拇指到：“还是连长厉害，一语中的。” 凌城燕笑着摇头：“整个惠城，说起驾驶员比较集中的也只有区车队和咱们的汽车连了，但车队的技术水平，明显没办法和咱们的汽车连相提并论。” 惠城车队里也是有好手的，而且是从部队转业的老汽车兵，但整个惠城车队，三四十名驾驶员里这样的老汽车兵不过五六个人，其他的都是老带青，师傅带徒弟教出来的。虽说技术也还可以，但车队与部队汽车连的培养要求都不在一个水平，教出来的人自然没办法和汽车兵比较了。 中午，凌城燕就去了一趟凌家住的小院，把这件事和凌父、二哥说了。 “汽车驾驶……不错，至少学一门技术。”凌父一句话，敲定了这个计划。 隔了一天，凌城燕陪着凌二哥一起，去拜访了江连长和吴指导员，干脆利落地给两个哥哥报了名。 凌大哥已经到达疆省，接到电话，听说可以学习汽车驾驶，还能进医院或者学校开车也很高兴。 凌城燕和二哥悄悄说起来还笑：“我还但心开救护车，爹和哥哥们不愿意去。” 凌二哥嘿嘿笑着摇头，道：“怎么会，爹和我们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再说了，只是开救护车，治病救人积德行善的事儿，有什么的？” 说完，又嘿嘿笑着低声道：“你别多想，大哥和我都不是胆子小的，别说救护车，就是去殡仪馆开车，我们也不带怕的。” 凌城燕白他一眼，指了指凌父的房间，吓得凌二哥连忙作揖告饶，到最后，许下给凌城燕亲手做一次烤包子，这才让凌城燕放过他。 “说起来，刚去疆省的时候是真的吃不惯那边的饭食，六七个月没有蔬菜，肉倒是不缺，还都是膻气的不行的羊肉，饭吃到一半，碗里就结一层厚厚的羊油，筷子头上都有一坨油……但吃了这些年，也吃习惯了，连当地特色的烤馕、烤包子、手抓饭也吃习惯了，回来吃不上了，倒是有些想吃了。” 凌城燕静静地听他说，没有多嘴插话。 人呢，最容易随遇而安了。 她刚到此地时，又何尝不是各种不习惯，想想当时带着两个孩子，窝在老王家那两间小厢房里，吃不饱穿不暖的……离开老王家，离开南里大队，入伍、提干、进入特勤连……一步步走来，她适应了这个社会，也适应了这里的种种，如今想起来，前世的一切，倒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了。 －－－－－－题外话－－－－－－ 第四章。应该还有一章。突然勤劳，自己都有些不真实。 7017k 第二百三十六章 买房钱 很快，二哥凌克勤就报名了驾驶员学习班，跟着第一批学员到了分区汽车连。 其他学员都是按照上班时间过来学习，而凌克勤就住在分区对面，走路用不了十分钟就到了，他也特别勤快，每天早上、星期天都会过来，帮着师傅清理车辆，甚至就洗一洗雨布之类的。 自然而然的，老兵们维修养护车辆凌二哥自然也就跟上打下手……渐渐地，他学习的速度和内容，就把同期的学员甩在了后边。 凌二哥到汽车连是三月中了，凌父的身体恢复的也不错，生活已经可以自理了。 寒气消退，天气转暖，每天中午，凌父都会慢悠悠走到分区家属院来，去幼儿园接王文璋小朋友放学回家，顺便在闺女家吃午饭，饭后再带着王文璋小朋友一起出门，送外孙上学后，凌父才慢悠悠走回小院去，午休。 各人忙碌着，时间过得也特别快，一转眼，三月过去，进了四月。 凌城燕终于把那一座二进小院买了下来。交给大堂哥王连起翻修了一番，房顶重做，内外墙和门窗也翻新过，院子里乱搭乱建的小棚屋都拆了，重新做了供水和下水，又把前院一角的倒座房改建成了内外隔间的厕所和洗手间。 王连起做工程队见识长了不少，给淘换了两套冲水式的蹲便器，还买到了白色的卫生瓷，干净整洁毫无异味儿的厕所，成了惠城私人住宅里的头一份儿。 之后，王连起顺势开始接上下水和装修工程，二堂哥和凌家就成了样板工程。 凌大哥办妥了调动和户口等手续，带着一家人千里迢迢地回到东省，已经是四月末。 四月末的疆省冰雪刚刚消融，东省却已经是芳菲尽的春末夏初时节，大嫂二嫂还好，孩子们一路的眼睛都不够使了，看着与人烟稀少的戈壁荒原迥异的丰足富饶的大平原，稠密的人烟村庄，兴奋又新鲜。 等到了家，看到崭新齐整的二进院子，别说孩子们，连一路心事重重的大嫂二嫂，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大嫂二嫂到达后两天，星期天。 凌城燕一家人、大堂哥二堂哥和孩子们都来了凌家，为凌家庆贺乔迁，也算迟来的接风宴。 王连生拎着菜直接往厨房里走，被大嫂二嫂给推了出来。 凌父也笑着招呼他：“今日不用你，过来喝茶。” 凌城燕不用老爹发话，自己起身去了厨房，她的厨艺不行，就帮着打下手，接了剁鸡肉的活儿，一把菜刀使得有模有样。 大嫂笑道：“小妹原来做饭的手艺不错的，如今倒是被妹夫惯得都忘了。” 凌城燕也跟着笑：“我人懒，脾气就好，做啥我吃啥，一点儿不挑。” 大嫂二嫂都笑，连过来帮忙的郑小田和小雨红苓都跟着笑。 一家子乐乐呵呵地吃了顿丰盛热闹的接风乔迁宴，晚上八点多钟才散了。 王家大堂哥跟着去了隔壁二堂哥家休息，连王连生也带着孩子们过去参观新房子了。 大嫂二嫂很知机地带着孩子们回了后院，前院正房里，就剩了凌父和凌城燕兄妹三人。 凌父示意：“老大拿过来吧。” 凌大哥答应着，从炕尾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来，放到老爹面前的炕桌上。 凌父伸手摸着有些古旧的木匣子，眼中似有怀念之色，好一会儿，他才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打开了匣子上的锁。 匣子拿上来，凌城燕就从匣子的大小和重量上猜到了一二，等凌父打开匣子，看到里边的东西，果然如她所猜测的，真的是块状的金子。哦，这里俗称小黄鱼的。 凌父拿出五根小黄鱼，码在一起推到女儿面前：“这是买房子的，别的就当你孝敬我的，我就不跟你细算了。” 凌城燕没有动，只道：“没花这么多……” 凌父满意地笑着，道：“翻新和家具都是你画的钱，我知道，都算上这些不够，可我做主，就给你这些了。剩下的我留着养老，谁也不给了。” 凌大哥和二哥也都笑着劝，凌城燕看看凌父和两个哥哥，笑笑点头：“行，那我就不客气地收着了。” 至于，房物产权证明，她早就交给了凌父。 凌大哥耽搁了，没赶上第一批驾驶员培训，却也不着急，先把几个孩子的转学手续落实了，又回了一趟老家老宅子。 凌城燕看着父亲兄嫂们安顿下，也就放了心。 恰好，夏季全大区集训暨比武也要开始了，她忙起来，就没有再多关注凌家那边。 五月初，红苓读的补习班结业考试，红苓顺利通过，然后，参加了五月底的中专预选考试，再次以不错的分数顺利通过。 这次考试之后，红苓就不用再去学校上课了，每天在家复习，准备参加六月底的中专招生考试。 五月中旬，凌城燕带着选拔出来的三十名队员出发，前往豫北太行山区参加为期一个月的集训。 这趟集训，吃住都在山里，睡的是帐篷，吃的是大多是压缩饼干和罐头，一切都模仿战地实况演训。 到了集训地点，凌城燕刚刚把行李放进自己的帐篷，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耿伟就跑过来向她汇报：“一共八百多人，只有七个女同志。而连长你，是唯一的营级干部。” 凌城燕挑眉看他：“我只参加演训，不参加最后的比武。” 耿伟笑道：“这还只是初步计划，谁知道最后如何呢？说不定你就能代表咱们省队参加呢，到时候，让他们认识认识咱们惠城的……神枪手。” 凌城燕斜他一眼，起身出了帐篷。 别当她没听出来，耿伟那一停顿，他是想说‘母大虫’的吧？哼！ 豫北太行山区，山高路险，几乎与外界隔绝，地形之险恶，环境之复杂，完全不输江省和贵省的山地集训。 五月底的天气，东省已经穿不住春装了，到了这里，却仍旧湿润凉爽，穿春秋常服刚刚好。 凌城燕把带来的蛇药、伤药分发到每个人，又把提前准备的蛇毒血清之类也装进卫生药箱，随队携带。 一切准备就绪，惠城小队跟在大部队的中部，出发，往山里进发。 －－－－－－题外话－－－－－－ 第五更。 蠢作者查资料，八十年代初国内金价在四十多到五十元一克，一根小黄鱼三十一克多，五根小黄鱼按当时的金价至少值七千块，买房款和装修款都包含在内了。 7017k 第二百三十七章 投资，向导 凌城燕走后隔天，如常到单位上班的王连生，刚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分管领导的电话：“小王，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王连生来到分管领导办公室，领导满脸带笑地招呼他：“小王啊，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连先生的投资确定了，第一期就投资两百万啊，加工厂投产之后，能够解决二百五十到三百个就业名额呢。” 王连生静静听着，见他说完，也没提滩涂的保护问题，就开口道：“领导，那滩涂的保护问题……” 领导脸上的笑收了收，随即重新展开笑容，从办公桌后边走出来，把一份资料递到王连生手里：“滩涂，说白了就是一片稀泥，上千年了，老百姓捞蛤蜊、抓哆啰子，你见哪个保护了？那些东西，天生天养的，一点儿成本都没有，连先生能看中这个来投资，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人家老华侨念着乡情，回家乡来投资，促进家乡发展致富嘛。这是人家的一片赤子之心，咱们能做的不多，但也要拿出该有的态度来，好好帮衬着做些辅助工作，可不能，给人设卡子下绊子，凉了回乡投资的老华侨的心啊！” 王连生的脸色不好看，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忍住，再次开口：“领导，我咨询过省大的海洋生物和环境教授，滩涂的生态环境比较恶劣，同样也就比较脆弱，若是破坏了，想再修复可就难了……” 领导脸上的笑容也淡下来，看着王连生道：“你这同志工作认真是好的，但也不能不会变通吧？咱们惠城地区工业薄弱，农业也不算发达，特别是临海的地区，大片的盐碱地、荒原滩涂，种啥也不长，一直抛荒，如今，难得有个老华侨回来投资，毫无经济价值的滩涂也能产生经济效益，还能提供几百个就业岗位了，你知道老百姓多高兴吗？你要是把这事儿搅黄了，不说别的，老百姓都得指着鼻子骂你呀！” 见王连生还想说什么，分管领导干脆拍了拍他，把他推出了办公室：“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好好看看手上的资料，做好之后的工作配合！行啦，行啦，你回去吧。” 王连生看着身后关上的房门，默然片刻，才回了办公室。 另一边，各分队进山之后，也就没了开好的山路，即便有路，也不过是人走过踩的痕迹，连羊肠小道都算不上，仅仅只是灌木、杂草略少一些而已。 而布置训练任务的组织者，显然不会把最后计算成绩的标志性旗子放置在山路近旁。 行进了两个小时，队伍来到一片林木相对稀疏的地带，凌城燕下令就地休息十五分钟。 此处山林水源比较丰沛，队伍停下休息后，各小组派人去不远处的山溪里取水。 凌城燕跳上一块大青石，看着手中的演训地图和指南针，四下里看着山脉走势和林木分布，片刻后，回头对两位小队长耿伟和杨骅道：“咱们的第一个目标是鹧鸪岭，绕过这座山，要多花费至少半天时间，若是翻过去，明天下午就能到达。鹧鸪岭上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到时候，咱们就能够在村子里做个短暂的休整，然后再往第二个目标进发，战士们体力和精力上能更充沛。” 杨骅和耿伟点头应着，耿伟道：“挺好，最起码能补充一下开水。也不知道，刚发的消毒片管不管用……原来进山训练都能生火，不能做饭至少能烧开水，这一次有了这消毒片后，不让生火了，我怕小子们顶不住，万一窜稀，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容易出问题。” 凌城燕看他一眼，淡淡道：“消毒片放心用，管用。” 说着，那边去装水的回来了，凌城燕招呼一声，往那边走过去。 耿伟还想说什么，被杨骅拉了一把，低声道：“你还信不过咱连长吗？” “没啊，我当然相信连长……”耿伟下意识反驳，话说到一半顿住，扭头盯着杨骅问道，“你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儿啊？往常都是你小子爱操心，这一回咋一声不吭了？” 杨骅横他一眼，一脸的鄙夷毫不掩饰，看得耿伟都像跳起来把他的高鼻梁打歪。 好在，杨骅还算有一点战友情，卡在耿伟暴跳之前，开了口：“连长拿到消毒片就亲自试过了。” “啊？”耿伟震惊了。 这回换杨骅忍不住了，一拳头捶在耿伟肩头，将他捶了一个趔趄：“我亲眼看到的，难道还是假的？！” 耿伟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暴走的杨骅，有些讪讪地摸着脸道：“别嚷嚷，别嚷嚷啊……我就是没想到，没想到……” 连长为了战士们的安全，竟然率先用自己做实验。 这种连长，跟着，不亏！ 杨骅也看出了他的意思，悻悻地哼了一声，低声道：“能跟着这样的连长，咱们都是上辈子积下的福气呢！” “嗯嗯，嗯嗯。”耿伟连连点头附和，把爱抬杠的人设都丢了。 凌城燕这边打了水，确定了进一步的行进方向和路线，休息一刻钟之后，准备再次出发。 另一个小队也赶到了这里，一见凌城燕他们，为首的韩队长就高声打招呼：“凌连长，你们倒是赶到了前头，是不是找了向导啊？” 凌城燕回头看过去，脸上表情平静，道：“若是战时，能有向导带路，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凌城燕最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日训练还要找向导，岂不是自欺欺人吗？到了战时没有向导，难道就不打仗了？还是直接投降？做逃兵？ 她这么平平淡淡一句话，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很平常的表达自己的意思而已。她手底下的兵也都知道她的习惯和性格，知道她没什么旁的意思。 但后来的韩队长不知道啊，他是豫省人，他那句话没有明说，其实是不忿让东省的队伍走到了前头，言语里隐带着讥讽之意。 他自己的心思不正，听谁的话都像是回怼和嘲讽，脸色就更难看了些。 凌城燕却不管他，一句话没多说，点点头算是招呼过，带着队伍启程走了。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四十八章 走出来一段距离，杨骅悄悄戳一下耿伟，低声道：“瞧瞧那位的脸色，嘿，都给气成猪肝了！” 耿伟早就看到了韩队长的表情，却绷着脸瞪杨骅道：“你少胡乱呱啦了，你山区长大的，还是去前头看着路吧。” 就像耿伟在海防当了几年兵，对海岸滩涂熟悉一样，杨骅是山里生山里长的，对山里的地势、地形等都熟悉，能够更准确地判断出地形山势，从而判断更安全更快捷的行进路线。 另外，他们带的食物并不多，中午赶着行军吃了干粮，晚上的吃食还要沿途搜索获得呢。 杨骅答应着往前头走，临走却还嘟囔一句：“那个姓韩的一个大老爷们儿，却生的一副小肚鸡肠，咱们临出发时，我还听到他笑话咱们连长是娘们儿，婆婆妈妈呢！” 说完，杨骅大步流星地往队伍前头去了，剩下队伍中间的耿伟黑了脸。 这怂货还敢到他脸前来说，听到那样的话，当场怎么不打回去？娘们儿当连长怎么了，能当上连长就说明有当连长的本事，不服来干啊？ 满肚子小算计，又胆小如鼠的怂蛋，连个娘们儿也不如呢！真出息！ 凌城燕不知道这俩人说的话，她走在队伍前头，时刻留意着后边行进的战士们，提醒拿着柴刀和木棍开路的战士，一定小心树枝和石头缝儿里，太行山上植被茂盛，虽不如南方蛇虫鼠蚁的多，但毒蛇不少，特别是一种当地叫作烙铁头的毒蛇，颜色土黄带黑色花纹，盘在树枝，或者伏在石头上，颜色很具有欺骗性，不留心碰到、踩到，就会攻击人。 杨骅从后边追上来，接过凌城燕手中的棍子，拨拉着两侧的灌木草丛，一边道：“如今，山里没什么大型猛兽了，上去十几二十年，这山里都有老虎狗熊的，豹子和狼更多，冬天狼群甚至会下山，叼走山民家的孩子。” 凌城燕静静地听着他说，眼睛随意地扫着周边，突然，她看到一道山石叠嶂间的一条狭窄的石缝，脚步顿了以下，转身走了过去。 “……豹子也厉害，遇上了，爬树都不好使，那东西爬树比人快多了……连长？”杨骅正说着，一转头发现凌城燕脱离了队伍往旁边的走过去，连忙拎着棍子追过去，“连长，我替你……给你棍子。” 他想说替连长打着草，避免遇上蛇，话说到一半，又想起连长可能是去方便，连忙换了说法。 凌城燕却已经看完那条半米多宽的石缝转了回来，摆摆手示意不用，继续随上队伍行进，一边主动开口询问：“猛兽不多，野猪呢？多不多？” 野猪这东西算不上猛兽，还是猎人们很喜爱的猎物。但是，这东西身板儿壮实，特别是大野猪，不但体量能够达到四五百斤之重，还长有长长地獠牙，冲撞、咬人，都很厉害。 老猎人有句话：孤猪群狼，说的是单独出没的野猪和群狼一样危险。 还给野兽们排了个座次：一猪二熊三虎，说的是猎人们在山林中遇见野猪和狗熊，都比遇上老虎更危险。 听连长问起野猪，杨骅愣了一下，下意识道：“野猪不少，这时节不算多，到了夏末秋初，庄稼熟了的时候，野猪都会下山祸祸庄稼……连长，你刚才去看的是野猪印子？” 凌城燕点点头，道：“有野猪的蹄印，但也有其他动物的脚印。那个石缝是兽道儿。” “兽道儿！”杨骅念叨一句，随即露出一脸的喜色来，“要是有野猪来，那不就是给咱们来送肉嘛！” 他们此次演训可是全副武装的，人人身上都带着家伙事儿，别说一头两头的野猪，就是来上一群，也经不住打呀。 凌城燕瞥他一眼，淡淡道：“这么多人行进，野兽远远就躲开了。” 一句话，把杨骅说得耷拉了脸，长长地叹口气：吃肉的希望破灭了。 一行人爬上山梁，然后在山梁背后找了一片林木稀疏，视野开阔的坡地扎了营。 营地离水源不远，下达扎营命令后，战士们迅速分工，又去打水的，有扎帐篷的，还有的去清洗路上采摘和挖掘的野果、山药等食物的…… 凌城燕带着耿伟和杨骅来到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用望远镜观察地势。 即便天色朦胧，用望远镜还是能看到对面的鹧鸪岭了。那边山顶上有两块光滑的大岩石，状如鹧鸪，非常好辨认。 那边取水的小子跑回来，大声招呼：“那边的溪水里有鱼，还有螺蛳，再来几个人啊。” 正在发愁吃的不够，杨骅一听就精神了，和凌城燕报告一声，连跑带跳地跟着去了。 一个小时后，去捉鱼的人才说说笑笑地回来，带回来的鱼不算多，螺蛳却有二三十斤，还有许多山蛙。关键是，他们还在山溪边寻了个树枝遮蔽的地点，挖了个无烟灶，把几种东西都煮熟了带回来。 凌城燕看杨骅一眼，杨骅讨好地嘿嘿笑着，凌城燕也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 野外演训，又做了不能生火做饭暴露目标的要求，他们带的调料就有限，只有盐和姜，不知哪个爱吃辣的战士贡献出了一包辣椒面……烹饪手法着实够粗犷，意外的味道竟然不错，一群人吃得很满足。 吃完，收拾残局，食物残渣都挖坑埋了。 正忙活着，负责警戒的岗哨发出模仿鸟鸣的示警，一短两长，是未知敌人接近。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抄起武器。 杨骅有些悻悻地，低声对耿伟道：“我留下收拾，你跟着去吧。” 刚听到示警，他还高兴了一下下，以为是野猪或者其他野兽呢，没想到是人——天黑风高，深山老林子的，来的还能是谁？指定是那些一起参加演训的其他小队罢了。 而且，很可能是豫省那个韩队长的小队，那位一肚子小心眼子，唧唧歪歪的不爽快，杨骅才不愿意凑过去找恶心呢。 凌城燕将两人的说话声听得清楚，却没有理会，直接往示警的方向走去，耿伟踢了杨骅一脚，快步跟了上去。 没想到的是，来的是人不差，却不仅仅是共同演训的豫省小队，竟然还带了四个陌生人。 －－－－－－题外话－－－－－－ 这是昨晚的第二更吧。 7017k 第二百四十九章 救死扶伤 四人中一老三少，其中一个小伙子明显受了伤，是被抬过来的。 凌城燕皱眉，看向对方的队长韩大庆：“伤员不及时送往山外，怎么还带过来了？” 他们行进的方向是群山，往后退只有一天行程，往前走，想出山最近也要三四天时间。 韩队长道：“凌队长，这个人被毒蛇咬伤，已经上了蛇药，但我们遇上的时候，他被咬的时间略长了些，单单用蛇药不行，我记得你们带了血清的，就把他带过来了。” 凌城燕亲手处理过毒蛇咬伤，而且，回去后还专门找来相关资料学习过，再次遇上毒蛇咬伤，心里很镇定，不慌张。 凌城燕弯腰去查看伤者的情况，耿伟连忙拿着手电筒过来照亮。 伤者被咬伤的位置在脚踝，伤口已经敷了一层蛇药，但伤者的脚和小腿仍旧肿了起来，而且呈现青黑之色，显然蛇毒没及时清除，已经扩散。 一看这情况，耿伟回头瞅了韩队长一眼，凉凉道：“血清不是常规药品，不带也就算了，毒蛇咬伤应该第一时间清毒不该不知道啊！” 韩大庆本就不是大气人，情况所迫，不得已过来向凌城燕求救已经觉得很丢脸了，此时被耿伟这么一激，真是又羞又恼，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好在，他也知道正是求人办事的时候，不好撕破脸皮跟人吵起来，狠狠地瞪了耿伟一眼，竟然没有说什么。 耿伟见他一声没吭，也不好抓着不放了，转回头给凌城燕打灯递东西。 避免误判，凌城燕询问了咬人毒蛇的性状，确定了是太行山常见的‘烙铁头’，学名尖吻蝮的毒蛇，让人把伤者抬到他们的营地，取了备用的血清给伤者注射。 救死扶伤是加分项，韩大庆当然不甘心让凌城燕抢了功劳，于是吩咐手下去找地方宿营，他带着两个人跟了过来。 凌城燕带了，都是消过毒装在专用的铝制针盒里的，她洗干净手，先拿出一支小号针筒来吸取药水，熟练地给伤者做了皮下实验。 看凌城燕娴熟地使用针筒打针，啧啧道：“凌队长这打针技术真不错，连卫生员的工作都兼着了。” 凌城燕不愿意搭理这人的碎嘴，杨骅却不肯惯着人，笑呵呵道：“韩队长见得少，不知道也有情可原，俺们队长那是人中豪杰，能文能武，上阵能杀敌，下阵能写书的人，一般人没法比啊。” 这一句话，就把韩队长给定义成了‘见识少的一般人了’。 韩大庆脸色黑了黑，干笑一声：“凌队长这手底下也厉害的紧啊。” 注射完毕，等着观察过敏反应的时间，凌城燕重新处理伤员的伤口。 在她的示意下，耿伟从医药箱中取出一只拔罐用的玻璃火罐，点燃一团酒精药棉，放进罐子中燃烧，凌城燕把伤口的蛇药清理干净，耿伟也恰好处理好罐子，撤出燃烧的酒精棉球，把罐子扣在了伤口之上。 肿的发亮的伤口因为压力，眼见着鼓起，一股紫黑色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来……出血量从最初的喷泉状，渐渐放缓，基本停止时，耿伟把罐子拔下来，凌城燕接力，顺着伤者的腿部经络倒退，促进毒血排出。 耿伟则又处理了一只玻璃罐，再次扣在了伤口之上。 如是往复，两人配合协作，一共换了六只玻璃罐，毒血排的差不多了，颜色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发黑，基本成了正常血液的鲜红色。 当初凌城燕让队员们学习急救知识的时候，处理毒蛇咬伤是其中一项，所有人都学习过。 凌城燕和耿伟动手处理伤口，其他人则接手处理污染的罐子、针具之类。 一连串的操作，配合默契，动作熟练，显然是受过多次训练的。 跟着过来的那位大学汪文教授震惊之下，也暗暗放了心——看这操作，还有对应的抗毒血清，学生的性命是保住了。 凌城燕查看完试验结果，没有过敏反应，她才抽取了药水，伤者缓慢静注。 汪文教授感叹：“今日见你们这般专业的急救，我是真的佩服又汗颜呐。我们也是经常野外作业的，以后也要向你们学习，做好训练和准备，才能保证万一啊。” 凌城燕朝他笑笑，“汪教授这般谦逊，倒是我们应该学习呀。” 说着话，凌城燕给伤者静脉注射完毕，把针筒交给人清理，她则对韩大庆道：“韩队长，伤者暂时放在此处，等你们扎好帐篷，差不多也到了注射第二针的时间，注射完毕，你再来接过去吧。” 不是凌城燕嫌麻烦，而是这种救死扶伤的算是功绩之一，能给演训成绩加分的，她虽然帮了大忙，但表明了立场，并不想抢功劳。 韩大庆有些讪讪的，道：“咱们两队也算一个战壕里战斗过的了，我就不跟凌队长客气了，等演训完成，我再一尽地主之谊。” 说着，朝凌城燕和汪文教授拱拱手，笑呵呵转身去了。 这片山坡上，惠城特勤连占了最大的一片相对平整的坡地，韩大庆带着队伍只好另寻位置，然后，把营地按在了之前抓鱼的溪水边。 五月天气，北方仍旧未进入汛期，但山里的气候向来诡异多变，甚至有山下雨山上晴，山南雨山北晴的情况。 韩大庆走开，凌城燕拿了些吃的喝的给伤者随行的三人，顺便聊了几句，了解到中年人是豫省大学的教授，带着三名学生进山采集标本的，随身携带了蛇药，没有带血清。 正常情况下，一般的毒蛇咬伤，紧急处理伤口后，敷上蛇药就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他们经常做野外工作的，这些事情上也算很有经验了。 谁成想，今日遇上这名学生被蛇咬伤后，没怎么觉得疼，一时给疏忽了，等察觉到不舒服，腿都肿起来了，人都有些迷糊了，这才紧急往外走，没走多远遇上了韩大庆他们的小队，然后又辗转到了凌城燕这边来求救。 汪文教授拿着缸子喝水，一边叹气道：“今日亏得遇上你们了，要不然，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那孩子的家长啊……” －－－－－－题外话－－－－－－ 20号，周六的第一更。 还是没能赶上，又过了零点了。蠢作者捂脸…… 7017k 第二百五十章 六一节，事发 六月一号，儿童节。 一大早的，大院里许多婶子大姐就去菜市场买菜，准备中午加个好菜，给家里的孩子们过节。 凌家，几个孩子吃饱饭，背着书包出门，王连生也催着王文璋小朋友：“石头，快点儿，再晚就要迟到了。” 王文璋小朋友把最后一包糖果装进小书包，这才哒哒哒跑出来，牵住爸爸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仰着头道：“爸爸，你带上相机了吗？要把我表演的节目拍下来，等妈妈回家，给妈妈看。” 王连生胡噜胡噜儿子的翘起的呆毛，笑咪咪道：“放心吧，我带了两个胶卷儿，足够了。等中午回家，再给你和哥哥姐姐们照几张。” “好！”王文璋小朋友高兴地笑弯了眼睛。 爷俩刚出家门，迎面就看到隔壁邻居王奶奶拎着菜篮子回来。 “王奶奶早！”王文璋是个懂礼貌的小朋友，见了人就甜甜地问好。 “小石头早！”王奶奶笑呵呵地回应，又和王连生说话，“小王上班是不是来不及了，要不，你去上班，我帮你把石头送托儿所吧？” 邻里邻居地住着，彼此间处的都很亲近，有动力气的活儿年轻人会主动帮忙，像一些照顾孩子什么的小事儿，上了年纪的也乐意伸把手，大家都是这么互相帮衬着过日子。 再说，都知道凌城燕出任务去了，一半天不回家，只有王连生一个人又上班又带孩子，忙不过来。 王连生笑着谢过王奶奶，又道：“今天过节，我陪一陪孩子。” 王文璋小朋友也乐滋滋道：“王奶奶，我今天要表演节目，爸爸带了相机给我拍照片，等妈妈回来给妈妈看。” 王奶奶笑着摸摸他的大脑门儿，“好，好，等洗出相片来，也给奶奶看看啊！” 王连生送了儿子到学校，交给老师，自己跟着其他家长一起坐到了院子里的观众席等待。 身旁的家长纷纷和他打招呼说话，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凑到王连生的跟前，小声笑道：“王科长，听说你负责老华侨投资的加工厂项目呀，怎么样，建设厂房用的水泥、钢筋，兄弟帮你们解决吧？” 钢筋、水泥都是统筹物资，不允许私自买卖，需要时要先申请批条，拿到批条才能去水泥厂或者物资门市购买。 这位凑上来的刘前进，儿子刘小鹏和石头一个班，他是物资局上班的副科长。 王连生与他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并没什么交情，但也知道，这位主动示好，怕也是有求与他。 “多谢刘科长好意了，只是，加工厂是华侨投资的重点项目，区里领导特别批示，特事特办的，所有物资都直接从区里划拨。” 区里领导特别批示的物资，根本不需要走物资局的审批计划，王连生这是婉转地拒绝了刘前进的拉拢。 “嘿嘿，也是，好不容易拉着老华侨回来投资办厂，当然得一路绿灯。”刘前进却似乎根本看不出高低来，搬着凳子往王连生身边凑了凑，拿出一盒大重九，啪啪弹了香烟盒底子几下，几支香烟从盒子里跳出来，刘前进举了举示意，王连生摆手表示自己不吸烟。 刘前进嘿嘿一笑，自己取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道：“咱们物资系统的都当是好工作，却不知道，也难呐……（此处省略诉苦一千字）……唉，求爷爷告奶奶的，事儿办成办不成的都得欠人情，人情债难还啊！” 王连生静静听着他诉苦，不时看一看儿子进去的房间。 刘前进却不管他听没听，一直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抬头看见王连生没听他说话，还伸手拉他一把：“老弟啊，咱们都是在社会上混的，不容易啊……你看帮哥哥我一个忙，给人在厂里安排个活儿，也不用多好的职位，在厂部办公室里随便安排个工作就行啊。” 王连生回头看他，道：“加工厂那边刚立项，前期建设怎么也得半年，就到秋后了，天冷了，海产品捕捞停止……投产怎么也得明年开春了。” 刘前进嘿嘿笑：“哥哥这不是提前给你说一声嘛，厂子只要开建，就需要人员管理嘛，我说的那个人刚从农村上来的，没读过书，会计啥的干不了，就给她安排个办公室职员嘛，接接电话什么的还是能干的。” 王连生很无语，很想直接问他一句：连字都不认识，还要求安排在办公室里，接电话谁不会啊，哪里用着按上一个人专门接啊！ 但，毕竟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刘前进的父亲又是分区的老同志，王连生也不好给人没脸，于是婉转道：“你也知道，老华侨投资办厂，厂子的管理都是人家说了算的，咱们说不上话。这样，等厂子有了招工计划，我知道了立刻通知你。” 刘前进有些不满意，却也没翻脸，笑着点点头：“行吧，你老弟可记住呀，哥哥就等你的消息了。” 王连生一眼瞄见，孩子们换好衣服化好妆出来了，连忙敷衍地应着，拎起手里的相机包迎上去，给出场的孩子们拍照片去了。 六月二号，王文璋小朋友到学校，就拿着一沓照片给老师和小朋友看，还很自豪地拍着自己的小肚皮宣布：“我爸爸拍的，也是我爸爸洗的。我爸爸既会拍照片，也会洗照片，最厉害啦！” 于是，王文璋小朋友这一天收获了许多老师的表扬，也收获了许多小朋友的羡慕眼神。 他却不知道，他的爸爸王连生已经暴露了，几个大妈大姐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拦住去买菜的王连生询问，问出了他被暂停了工作，犯了错误啦！ 于是，等下午邢飞和郑林几个来叫小杏去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小心翼翼地安慰上了。 “小杏，你别担心，王叔叔不会有事的。”邢飞道。 郑林也笨笨地说：“我爸爸说了，王叔叔是个谨慎的，不会犯错误……” 只是这话没说完，郑林就停住了，他回头看向邢飞，两个人脸上都有些尴尬：他们忘了，小杏的爸爸之前就犯过错误坐过牢的。 其实，郑林爸爸才不是这么说的，郑林爸爸说起这事儿很有些看不起的意思，说一个惯犯，依靠老婆过日子的窝囊废，这回再进去，怕是要离婚了。 －－－－－－题外话－－－－－－ 第二章。 7017k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最棒的，材料 小伙伴们都小心翼翼的，小杏却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笑脸：“那是当然，我爸爸最好了。” 她不管爸爸是不是‘犯错误’，她不懂那些，但她知道，爸爸是好人，不会做错事。 她经历过爸爸出事后的磋磨，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坚强，也比她表现出来的坚定。 晚上，王连生让孩子们洗漱睡觉，他拿着几个孩子的作业检查，突然，房门被轻轻推开，王连生扭头，就见女儿怯生生站在门口，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动作。 “怎么还不睡？又饿了吗？我给你泡杯奶粉吧！”王连生说着，就要起身去冲奶。 小杏却走进来，关上了房门，然后轻声道：“爸爸，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王连生拎着热水壶冲奶，闻言手一抖，差点儿把热水浇到自己身上。 他收敛心神，冲了奶，又拿抹布把撒出来的水擦了，这才端着奶转身，把奶递到闺女手里，抬手拍拍闺女脸颊，轻声笑道：“别担心，爸爸很坚强。” 小杏看着爸爸脸上的笑容，也禁不住扯着嘴角露出个大大的笑来，用力点头：“嗯嗯，我爸爸是最棒的。” 王连生伸手揽住闺女抱了抱，起身，推着闺女转身：“快回去吧，喝完奶漱漱口就睡觉哈，睡晚了，明天早上要迟到了。” “好，我知道啦！”小杏笑嘻嘻地拖长尾音答应着，脚步轻快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王连生看着闺女回了自己房间，临关门还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抬手挥了挥。 小杏的房门关上，王连生脸上的笑也退了去。他垂着头默然片刻，突然轻笑着摇摇头，转身回了大卧室。 这天晚上，大卧室的灯亮到了凌晨。 第二天，孩子们上学离开，王连生也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路上遇到大妈大姐们问他，他就说去单位。 于是，大院里又传开了消息：昨天那是谁传谣言啊，还说人家被停了工作，瞧瞧人家今天就回去上班了。那小伙子是个好的，别有事没事儿地造谣，看不得别人一点儿好。 为了这事，几个大妈大姐还发生了争吵。 王连生敲开主管领导的办公室门，把自己写的文件递过去：“领导，这是我写的调查报告，关于滩涂生态破坏和不可逆调查研究。” 分管领导见是他，坐在桌子后面一动没动，淡淡道：“放下吧。” “领导……”王连生想再争取一下，却被分管领导挥手打断。 “你的材料放下，我抽空看看……你怎么回事？一时半会儿都等不得了？我一会儿还要赶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这会儿没时间，你还非得逼着我立马看完给你汇报吗？” 王连生见他满脸的厌弃和不耐烦，也不再多说，以免招人厌恶了，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写的材料还抄了两份，第一份送到了分管领导这里。 从分管领导办公室出来，他去找了关系不错的吴秘书，把一份材料托吴秘书上达给领导。 吴宇是当初王连生在县里作秘书时就认识的，脾气相投，很谈得来，后来王连生平凡后到区机关工作，两人又在一个大院里上班，虽然平日往来并不密切，但算是王连生不多的朋友之一。 吴宇看着手中的材料，也有些无奈，叹口气劝道：“资料我会替你交上去，但是你小子也该学着自己想开些，有些事情别太较真了。” 王连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没反驳，只是笑着答应了，告辞离开了机关。 出来后，他又去了趟邮局，把最后一份材料塞进信封，寄了出去。 看看时间还早，这时候回去，一定又要被大院里的大妈大姐们盘问。他自己还好，他不想孩子们跟着被指指点点。 前几天二哥还说，他们夫妻二人文化水平有限，店铺经营规模不断扩大，账目上有些搞不明白了，让他帮忙看看。 如今有时间，正好过去一趟。 王连生来到二哥的店里，二哥不在，只有二嫂带着七百在看店。 “你二哥出去要账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店里有客人，郑小田招呼一声，王连生就自己走进去，抱起坐在小椅子上玩玩具的七百来。 “七百这是玩的什么呀？”王连生看着七百手中一团黑黢黢的东西问。 “捏，小狗。”七百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头忙乎起来，两只小胖手上和衣襟、袖口上也沾了些黑乎乎的嘎巴，看上去脏兮兮的。 王连生盯着小家伙手中的黑东西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是什么来，壮着胆子闻了闻，也没什么异味儿，这才没有抢下来扔掉。 客人买了一件花衬衣和一条丝巾离开，郑小田转回来，看见儿子手中的东西，忍不住笑起来：“昨晚包饺子，给了他一小块面剂子，包完饺子再找就没了，还只当他丢没影儿，没想到还玩儿着呢。” 一边说着，一边抱起七百去洗手洗脸，换了一件赶紧的小褂子，才重新抱回来，拿了两块饼干给他吃。 “二哥前几天说账有些记不过来，让我抽空过来看看。”王连生说明自己的来意。 郑小田立刻欢喜起身，走到收银台后，打开抽屉拿出两本账目，还有一盒子各种单据出来：“你二哥忙得见天脚不点地，我的文化又不赶趟，这账拖拉着，眼看着再不记就都混不清了，你二哥说找你帮忙看看，我还说他不体谅人，你见天工作累不说，家里好几个孩子也都是你受累操心的……” 王连生没让她多说，摆摆手笑道：“二嫂不用和我客气，我这几天正好不忙。” 说着，又笑笑道：“若是我忙的顾不上，我也不跟你们客气，直接就说了。” 郑小田笑着点点头，还是说：“这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连生你认识的读书人多，你帮我们打听打听，找个可靠的人记账。我和你二哥说过，这边和大哥那边都得建账，咱们小本生意，也不求多高明的会计，就找个能把账目理明白的人就行。”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别紧张 王连生没急着看账目，先把一盒子乱糟糟的条子、单据清理出来，一边道：“二嫂这个盘算妥当，做生意不是咱们在家种地，账目上一定要清爽明白……这个人一定要找，还一定要找个好的，二嫂你放心，我替你打问打问” 有些退休的老会计，身体硬朗的，请一个来就足够大哥二哥两边儿用了。 一时，又有客人进门，二嫂忙起身去招呼了。王连生坐在收银台后边，一边整理着账目，一边照看着七百。 转眼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王连生抬手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他要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了。 正准备起身和二嫂告辞，门口光线一暗，大哥王连起走了进来：“哎，老四也在这儿啊，正好，正好，我有事儿要找你。” “大哥。”王连生抬头，目光询问地看过去。 王连起俯身抱起小七百，一边逗弄着小侄子，一边道：“我找人做了标书，你抽空帮我看看。” 连先生捐款改造校舍的工程进去启动阶段，一共选取了十所学校，投资金额最大的是惠城师范学校，占了连先生捐款的一半，整整五十万，准备筹建一座教学楼和一所新餐厅。 王连起经过两年的打拼，建筑队已经积累了经验，人手也锻炼出来了，恰好，富城县建筑公司接了其他工程，挪不出人手来参与这边，王连起就打算独立参加竞标。 当然了，他们的建筑队没有资格，还是要挂在富城县建筑公司的名下。 王连生接过标书，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好几处错误。 王连起自己只上了两年初中，还没上学校里闹事、停课，两年初中几乎没学到什么东西。他手底下的人还都不如他，一半没上过学，即便上过两年小学，也只是简单认几个字而已，写标书是不会的。 王连起拿来的这份标书就是照着县建筑公司的一份旧标书照抄的，有的地方连关键字词都没改，可谓错误百出。 王连起看着四弟凝固的表情，有些尴尬，摸着头干笑道：“你也知道，我水平有限……” 王连生朝大堂哥笑笑，把标书放进手边的包里：“大哥，没事，我拿回去，晚上给你改一改，明天一早给你。” 王连起咧嘴笑道：“不急，不急，三天以后才用呢，你别熬夜。” 王连生点头应承着，低头继续看账，王连起也不用他招呼，自顾自地端着茶缸子喝水。 二堂哥王连发没回来，王家兄弟二人也没麻烦二堂嫂，一起回了大院，王连生炒了几个菜，和大堂哥喝了两杯小酒，王连起在儿子的小床上休息，王连生则按照上班时间出了门。 他没再去二堂嫂的店铺，而是去了惠城师范学校。 他要写的是师范学校的工程标书，他想去实地考察一下。为了数据详实，他还去借了一盘测量卷尺。 有了这个工作，他忙了一下午加一天，晚上还加了两个班，隔了一天，才把写好的标书交给大堂哥。 之后，他又用了一天时间，把二堂哥店里的账目理清楚，又给二堂哥联系了一名小街道厂子退休的老会计。 三天后，大堂哥王连发要去参加招标会，第一独立参加，有些胆气不足，王连生干脆陪着他一起过去。 招标会上午九点开始，大堂哥的标书制作规范，给出的价格也合理，从四家投标企业中脱颖而出，拿到了师范学校的工程建设单子。 从会场出来，大堂哥兴奋劲儿还没下去，拉着王连生就要去饭店喝酒庆祝。 王连生笑道：“我晌午还得照看几个孩子呢，大哥你不也有事情要做吗？这样，你先去忙，下午我多买几个菜，你来我这里，再叫上二哥，咱们哥仨再好好庆祝。” 中标只是开始，王连起确实有许多事情要做，也就点头应下。 和大堂哥分开，王连生去买了几样菜，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进大院门，办公室的刘彩霞刘大姐就迎出来喊他：“王科长，上午有电话找你，打了两遍，我记了电话号码，你回一个吧。” 在分区大院上班的，电话一般打到办公室，找家属院这边的，都是打到街道办公室里。 王连生谢过，接过记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看了看，揣进兜里，先回家做饭。 他去菜市场，恰好遇上卖鱼的，难得的活黄河鲤鱼，他买了两条，到家先把鱼放进水缸里养着，又把买的几根猪蹄洗干净扒干净毛，烫过之后，放进锅里小火炖上。 红苓在家备考，到点到伙房里来帮忙，王连生把刚买回来的卤菜交给红苓，让她收拾一下装盘，自己趁功夫出门，去街角的邮电所打电话。 电话是区机关的号码，但具体是哪个办公室的他不太清楚。 他把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王连生也没多在意，想着下午上班再打，就回家接儿子吃饭了。 和孩子们吃过午饭，小雨和红苓把碗筷收拾了，王连生看着小石头睡了半个小时，又把儿子送去托儿所，结果，刚出门，刘彩霞大姐又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喊人：“王科长，快来，快来，有你电话。” 王连生只能先抱着儿子去接电话，拿起话筒，对面的人就笑道：“你小子可真难找。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过来，领导要见你。” 王连生挂下电话，向刘大姐道谢出来，牵着儿子的手送去托儿所，懵懵的脑子才渐渐回过神来。 刚才的电话是吴秘书打来的，他说领导要见他！ 王连生一下子振作起来，忙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回家，骑上自行车就往机关去了。 进门，大领导就满脸笑地招呼他坐，又吩咐吴秘书给他沏茶：“用今年的碧螺春。” 吴秘书泡了茶给王连生送上来，笑着低声道：“这极品碧螺春，领导就得了半斤，平常都舍不得喝呢。” 王连生也知道凑趣，立刻道：“谢谢领导。” 大领导笑道：“你递上来的材料我看过了……” 王连生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端正坐好。 －－－－－－题外话－－－－－－ 昨天的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五十三章 转机，悲伤 “小王同志，别紧张。”大领导笑着摆摆手，拿着材料来到在王连生旁边的沙发坐下，吴秘书把领导的茶杯送了过来。 领导端起茶杯，笑眯眯地让王连生：“快尝尝，这茶不能久泡，否则香味儿就散了，这会儿正好。” 王连生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眼就对上领导的目光，满眼期待。 他扯着嘴角笑笑：“好茶，很香。” 领导拍着膝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道：“王科长说的是大实话啊，看得出来，也是个实在人，实在人啊。” 吴秘书在旁边笑道：“确实是实在人，当初我们一起在学习班上课，老师讲错了一道题，他特意跑去老师家里。” 领导又笑起来，吴秘书也跟着笑，连王连生自己也尴尬地跟着笑了笑。 笑过之后，领导终于转入正题，轻轻拍了拍桌上的材料道：“你写的这份材料我看过了，写得很好啊。” 王连生下意识地想谦虚一句，却被领导抬手止住：“这份材料，论据详实，看待问题的角度很新颖，却很用心……咱们想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差，但也不能拿涸泽而渔、杀鸡取卵啊。” 领导似乎被触动了，垂着头看着桌上的材料，眉头微皱，又似乎在思索着。 王连生有些不摸底，抬头去看吴秘书，吴秘书却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桌子后边坐着，拿着钢笔写着东西，没有看他。 王连生只好收回目光来，静静等着。 终于，领导叹一口气，回头看着王连生：“小王啊，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到了。” 这是领导向他认错，王连生怎么敢应下。再说了，主导这件事的还是他们部门的领导，大领导也就是最后拍板罢了，主要责任不应该由他承担。 更何况，这个时候，国家和老百姓都穷的叮当响，都无比迫切地希望吸引投资，促进发展，想不到保护的问题也是情有可原的。 “领导……”王连生开口，再次被领导止住。 “有错误能及时发现，及时改正，还是好同志吧？”领导笑笑，缓和了一下气氛，又道，“这件事，我已经和你们部门的老白通过气了。之前，你就在接待小组，与连先生也熟悉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和连先生去沟通，争取尽快协商出个办法来，有效地预防资源被破坏。” 王连生迷迷糊糊地从领导办公室里走出来，一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见他回来，纷纷上前来和他打招呼，仿佛他从未离开，从没有没停止工作似的。 刚寒暄完，来到自己的办公桌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笑着招呼：“连生，你来一下。” 声音温和，语气亲密，正是他们部门的白领导。 王连生跟着到了白领导的办公室，白领导的态度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蔼。他与王连生闲话了一番家常之后，才说到了正题，先是说让王连生受委屈了，又解释他也是细致研究王连生的建议了，这才让他休息了两天，最后就如大领导所说的，把与华侨联系的事情交给了他，还鼓励他好好干，争取干出成绩来云云。 王连生做出一副谦逊谨慎的模样，耐心听着，等白领导觉得话说完了，才亲自把他送出办公室。 白领导还给了王连生两个手下，给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还给了他用车的权利…… —— 凌城燕从病房里走出来，耿伟跟在她身后，两个人都很沉默。 杨骅的腿残了，这一回不仅是扭伤了，而且断了半条腿。他再也不能打篮球了，也再不能当特勤兵了。 两人默默地从病房走出来，凌城燕终于开口：“杨骅的父母联系上了吗？” 耿伟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已经联系了当地的机关，给他爸妈买了火车票，昨天晚上的，今天下午就能到了。” 凌城燕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远方的天空，眼睛眯了眯道：“找辆车去车站接一接，然后一定要看好了二老，别让他们激动太过……” 耿伟沉重地点点头。 他们的演训没能完成。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即便是凌城燕，也仍旧心有余悸。 他们宿营后，凌城燕让战士们休息，她让人把毒蛇咬伤的小伙子放在她的帐篷里，她坐在帐篷门口等着，过五个小时，还要打第二针血清。 没多大会儿，竟然下起了雨。 凌城燕喊来两个人，让他们给置值班的岗哨送去雨衣，她自己也穿着雨衣，绕着营地转了一圈，重点地查看了以下宿营地上方山坡的情况。 她选择的这一片宿营地，在很大的两块突出的岩石之下，脚下也是一大片裸岩，岩石基部也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转回来，她的鞋已经全湿了，裤腿儿也湿到膝盖。 山里本来温度就低，下雨后，气温又下降了。凌城燕在帐篷外太冷，就也进了帐篷，在毒蛇咬伤的小伙子旁边坐下。 雨点打在帐篷上，重复而单调的想着，凌城燕抱着膝盖，很快打起了盹儿。 突然，警戒的岗哨再次示警。 岗哨示警的同时，凌城燕也跳起来，出了帐篷。 她屏息听了片刻，屏蔽掉身边的雨声，她确定自己听到了隐隐的哄响声。 “一分队留守，二分队跟我来。”她大喊一声，带着从帐篷里冲出来的战士们，赶往韩队长的营地。 因为是枯水期，河道、溪流没有多少水，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危险， 万万没想到，他们这里下的雨不大，山顶却下了大雨，形成了山洪。 一片兵荒马乱之后，韩队长的小队损失了五个人。 凌城燕他们的队员没有减员，却有几个战士受伤，其中杨骅受伤最重，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而且从山里运送出来，路途太远，错过了最好的急救时间，伤腿感染，只能截了肢。 耿伟看着心情沉郁的连长，心中难受，开口劝慰：“连长，若非是你冲下去将杨骅拉住，他……他也给冲走了。你尽力了，别太难受。” 凌城燕摇摇头：“杨骅就是转业，也干不了重活、累活儿了。”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争取，不愧是我哥 杨骅这种情况，伤好了之后，只能离开队伍。基于他几次立功，可能会被安排转业。 若没有残疾，杨骅转业后可以去公安或者其他单位上班，但他的腿残了，缺了半条腿，许多工作他都做不了了。 即便转业，又能安排什么工作呢？！ 离你古城岩只是从病房里出来，心情太压抑，感叹了这么一句。之后，就重新打点起精神来——杨骅的父母就要来了，还有杨骅和其他几个伤员，还有接下来的比武——他们小队虽然因为意外未能完成演训，但因为损失不大，还可以参加最后的比武。 韩队长的小队却没办法参加最后的比武了。 傍晚，凌城燕开着借来的车，亲自去了车站，接上杨骅的父母，还有陪同杨骅父母一起过来的杨骅的小弟。 杨骅家里兄弟姐妹五人，有一个姐姐，杨骅老二，下边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大姐和二妹已经嫁人，小妹十七岁，刚考上高中，弟弟只有十四，去年考上了县里的初中，两人学习成绩都不错，杨骅之前说起弟妹来都非常骄傲，说他们老杨家也要出大学生了。 杨骅的父母年纪都不算太大，还不到五十岁，但是却苍老的厉害，特别是杨骅的父亲，个子高大却瘦削的厉害，头发近乎全白了。 凌城燕有点儿不敢看二老的眼睛，却不得不面对。 她将二老带到病房，杨母一看见儿子半截空空的裤管儿，当时就晕过去了。 许东也赶了过来，只比杨家人晚了一个小时。 有许东，凌城燕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照看杨家二老和小弟的事情，暂时托给了许东，凌城燕第二天，就带着队伍归队，乘坐特批的直升机，直奔山中的训练场，参加第二天的比武。 每天在一起训练、生活的战友负伤，战士们的心情都很压抑，但却也正是因为这种压抑，每个人心里都像憋着一团火，上了比赛场，就爆发出了十二分的力量，根本没有别的想法，只有拼、拼、拼！ 为了几位受伤不能参加的战友，他们也必须拼出个第一名来。 不负所望，惠城小队从几十个小队中脱颖而出，夺得了这一次比赛的第一名。 庆功会上，他们得到了第一名之外，还得了大区颁发的文明连队称号，杨骅荣获二等功，另外两名受伤的战士荣获三等功。 杨骅经过了手术后的危险期，随队一起返回。 凌城燕和许东一起，送杨骅到省医院继续治疗和养伤，安排好后，给杨骅父母买了车票动他们先回家，医院里留了吴青云照料杨骅。 吴青云性格沉稳，处事稳妥，又是杨骅手下的班长，留他照料，杨骅自在，凌城燕等人也放心。 回到驻地，凌城燕第一时间找分区领导汇报情况，重点是做检讨，然后替杨骅申请深造机会。 杨骅是初中毕业，脑袋瓜很聪明，进入部队后，也很爱看书，别看长得高高大大的，却是他们特勤连的书袋子，读书很有一套的。 “秋季军校招生的计划里就有杨骅，不过是给他报的军官学校。如今他负了伤，我想帮他改一下，改成军医学校。”凌城燕和贺政委、邢参谋没有隐瞒，很坦白地说明。 邢景云看看贺立民，后者点点头，邢景云才道：“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杨骅确实是个好同志，但是，你也该知道，军医也是要做战备的，杨骅的身体……” “可是……”凌城燕的鼻子一酸，眼睛突然就红了。 她低头，将猛然冲上来的悲意压下去，片刻，才抬头道：“如果仅仅是做医生，我相信杨骅的腿上战场也是可以的。我已经给他申请了假肢，将来他的行动能力可以达到常人日常水平。” 邢景云和贺立民再次对视一眼，沉默片刻，贺立民才开口道：“这件事，我们也不能给你答复，需要向上申请一下。” 凌城燕一下子笑起来，眼睛又有点儿发热：“谢谢，谢谢贺政委，谢谢刑参谋。” 邢贺两人又碰了碰眼神，都觉得压力倍增。 贺立民笑笑道：“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力争取的。” 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即便，最后不能让杨骅留在部队，我们也会为他争取一个好的转业安置的。” 领导都这么说了，凌城燕再多说就是逼迫了。 她点点头，告辞出来。 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外走，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汽车连车库前面。 “燕儿，你回来的？”二哥凌向武恰好拎着机油桶走出来，抬头看见小妹，立刻走过来招呼。 只是，他看出了小妹神情有些不对，端详了一下，试探着问，“出什么事了？” 凌城燕抬起头，眨眨眼睛，精神也振作起来，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想事情想出了神。二哥，你这已经上手了？看来，学的挺快呀！” 进入汽车连的新兵，一开始只能看，不能上手，渐渐熟悉后，开始递送一下工具，刷洗雨布之类；能够上手参与车辆等修理维护，怎么也得一个月之后了。 而二哥一副熟稔自在的模样，显然已经上手一段时间了。 “还行吧，我在农场时就时拖拉机手，有基础。”凌向武笑道，虽然嘴上谦虚，还是能看出来有那么一点点小得意的。 “嘿嘿，不愧是我二哥。”凌城燕笑道。 凌向武瞪了妹妹一眼，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看着爽朗的二哥，凌城燕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心中感慨：大哥二哥都从小练拳脚，若能入伍，必定能够建功立业。 如今，却只能叹一句：生不逢时。 兄妹俩玩笑几句，凌城燕询问大哥的情况。 凌大哥回疆省办理工作调动和搬家事务，比凌二哥晚半个月才进汽车连，满打满算也才学了两周。 说起这个，凌二哥脸上的得意掩不住了：“嘿嘿，你放心，有我呢，还能让大哥跟不上？大哥自己也厉害，一周就能跟车了。昨天跟车去了冀北，估计得四五天才能回来呢。” 凌城燕舒心地笑了，开口，却听二哥抢在前头道：“不愧是我俩的大哥，哈哈哈。” 凌城燕也跟着笑起来。 －－－－－－题外话－－－－－－ 昨天的第二更。 这两天工作忙的头晕脑胀，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今天偷空码完昨天的欠账。下班接着码今天的。 7017k 第二百五十五章 爱哭，误会 中午，王文璋小朋友排着队走到托儿所门口，看到等在门口的妈妈，欢喜地大声叫起来：“妈妈，妈妈！” 他还兴奋地和身边的小朋友道：“我妈妈回来啦！” 而凌城燕注意到的不同，王文璋小朋友前边是个圆脸圆眼睛的漂亮小姑娘，穿着很漂亮的白色小裙子，小姑娘主动回头和王文璋说话，王文璋却不怎么爱搭理人，很敷衍地点点头，又兴奋地和身后的小男生说话去了，小姑娘很是落寞。 小朋友们走出大门，各自找到自己的家长，王文璋小朋友也像小炮弹一样冲上来，牵住凌城燕的手，仰着脸：“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着姐姐了吗？见着爸爸了吗？见着小姨了吗？” 凌城燕抬手揉揉儿子有些长的头发，笑道：“还没有见爸爸和姐姐，妈妈下了班直接来接你了。” 得知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妈妈的人，王文璋小朋友很满意地咧着嘴笑了。 “阿姨。”小女生秀气的声音。 凌城燕回头，就看见了穿白裙子的可爱小姑娘。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板巧克力，递给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谢阿姨。”小姑娘很有礼貌地道谢，接过巧克力，又道，“我叫赵思妍，我是新来的小朋友。我和王文璋是同桌。” 凌城燕瞅了一眼有些别扭的儿子一眼，笑笑道：“你是王文璋的同桌啊，真是太好了，你们以后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好不好？” “嗯嗯。”小姑娘用力点着头。 凌城燕抬头和接小姑娘放学的奶奶寒暄了两句，王文璋的嘴巴撅的越来越高，终于忍不住了，就偷偷拽妈妈的手。 只有母子两个了，凌城燕问儿子：“你好像不喜欢赵思妍？” 王文璋撇开头，默默走了几步，开口道：“妈妈你不知道，小女生太爱哭了，动不动就流眼泪……我更想和柳小胖同桌。” 凌城燕抬了抬眉，无声地笑笑，没有揪着这事多说，只是把自己的挎包给了小石头，让他替自己背着：“里边是妈妈带回来的巧克力和糖果，这回，你负责分行吗？” “真哒？”石头简直是惊喜了，有些不敢相信地追问了一遍，得到肯定后，兴冲冲背着挎包就往家跑，一边还催促着，“妈妈，快点儿走，小姨和哥哥姐姐肯定都到家了。” 这还是王文璋第一次得到分配的大权，兴奋又骄傲，一溜烟儿跑回家，拿了糖果就给小姨和哥哥姐姐们分，凌城燕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并不干涉。 结果，分着分着，小石头就发现不对了——巧克力不够了。 王文璋小朋友有些傻眼。 小雨红苓和小杏都注意到了，小杏一数就知道是哪儿出错了，伸手指点点小石头的脑门儿，道：“你也不数数就分，咱妈买的肯定是两人一块巧克力，你一人给一块，当然就不够了。你真是爸妈的孩子吗？真是让你给蠢哭了。” 王文璋委屈地红了眼睛，回头寻找妈妈，却发现妈妈和爸爸说话呢，看都没看他一眼，小小子突然委屈起来，哇地一声哭了。 凌城燕这才‘闻声’走过来，拿了手帕给小石头擦眼泪，又问他为什么哭，小石头抽抽搭搭地，却不愿意说自己犯了错误。更不想说，姐姐说他不是爸妈的孩子……他没有爸妈了！ 小石头很伤心，中午饭爸爸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他都只吃了一块，就吃不下了。 王连生和凌城燕谁也没有多说什么，由着孩子们吃饱饭，各回房间做短暂的午休。 王连生有工作，吃饱饭匆匆走了。 大卧室里只有凌城燕和小石头母子两个。 凌城燕看着弓着身体像个小虾米的儿子，拿块小毯子给他盖了，自己躺下午休了。 小石头背对着她，气息不对，凌城燕也没问。 没多会儿，小家伙居然蜷着手脚和身体，抽抽噎噎地又哭上了。 凌城燕觉得好笑，却只能忍着，伸手将小家伙翻转过来，拿手帕给他擦眼泪，一边询问：“你刚说了小朋友爱哭不可爱，怎么自己哭起来没完了？” 小石头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却始终低着头自己哭，没有扑进妈妈的怀里求安慰。 他不是爸妈的孩子，他没有权利要求妈妈抱抱了。 他是没有爸妈的孤儿了，呜呜呜…… 凌城燕其实把孩子们的对话听得清楚，只不过，为了教儿子懂事，没有着急解释罢了。 这会儿看小东西哭成这样，是真的伤心了，到底不忍心，伸手将蜷缩的小身体揽进怀里，替他擦眼泪，又抚着后背给他顺气：“怎么了这是，不就是糖分错了吗？咱们改过来就好了，小姨和姐姐哥哥不都把巧克力又还回来，让你重新分了吗？” 小石头还是低着头哭，没有作声。 凌城燕这回也笑不出来了，想了想，道：“妈妈的小石头是不高兴见到妈妈？小石头不想妈妈？” “不是。我想妈妈，很想很想。”小石头终于开口辩解。 凌城燕暗暗松了口气：“那你为什么哭啊？” 小石头抹了抹眼睛，默了片刻，才终于把姐姐的话说了：“妈妈，我不想当孤儿……呜呜呜……” 凌城燕终于笑了，把小家伙往怀里搂了搂，让他贴在自己怀里，道：“我看你姐姐说的没错……” 小石头都傻了，连哭都忘了：他真的不是爸妈的孩子？！惊！ 凌城燕接着道：“你居然还怀疑爸爸妈妈不是真的？不是傻是什么？” 小石头被弄懵了，不会了。他就想知道，他是不是爸妈的孩子？ 凌城燕下床，洗了块湿毛巾回来，给小东西擦去脸上糊的鼻涕眼泪，连小手也擦干净，这才道：“你听得故事里，后爸后妈都是怎样的？会给小孩子吃好吃的吗？会给小孩儿买新衣服和漂亮玩具吗？” 小石头瞪大着眼睛，摇了摇头。 凌城燕点点他的小鼻头，笑问：“还想不明白？” “我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小石头还是又问了一遍，看着妈妈点头确认，小家伙觉得一下子活泛过来，扑进妈妈的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服，小胖脸还贴在妈妈的身上蹭了蹭，然后，自己个儿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题外话－－－－－－ 今天就这一更吧。明天……呃，今天继续努力，小可爱们晚安，好梦。 7017k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凌家 王连生匆匆离家，直奔惠城农校，他约了农校的校长柏南圻。 柏南圻毕业于国内最顶尖的大学，还曾经是该大学最年轻和最有前途的副教授，因为历史原因来到了惠城。 王连生想要邀请几名海洋养殖和资源利用的专家来，实地考察后做出一个专业的开发利用计划，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他想保护资源不被破坏，他想几十年上百年后，子孙后代还能有一片富饶而且生机勃勃的家园。哪怕，他目前做的这一切只是保护一片滩涂。 中午的时候，王连生把工作变动的事情告诉了凌城燕，只是，凌城燕没往心里去。 她虽然来了几年，但对机关的事务了解不多，对细分的职务和权利范围也不了解，何况，王连生这个也是新生事物，不说全国第一例，至少在惠城是史无前例的。 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同，王连生比之前忙碌了许多，当天晚上，他就没能按时下班回家，当然也就没能陪着妻儿回娘家。 凌城燕带着几个孩子回凌家小院吃饭，把豫省带回来的特产拿给大嫂：“那边特产的药材，里边附着食疗方子，麻烦嫂子们做给咱爸吃了。” 凌城燕带回来的当然不仅只有药材，还有那边的一些特产、糕点之类，两个嫂子很高兴地接过去，还和她寒暄了好一阵。 凌二哥每天都会主动帮着老兵们做清理工作，包括整理汽车雨布和洗车等等，他回家比妹妹还晚，到家后恰看到两个女人拉着妹妹说话，不由皱了眉，道：“燕儿出门好多天了，先让她进去看看咱爸。” 凌家大嫂立刻讪讪地松开了拉着凌城燕的手，凌二嫂也把凌城燕带来的东西拎起来，对凌二哥道：“妹妹拿来的，拿进去给老爷子看看，让老爷子也高兴高兴。” 凌二哥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瞥了两个女人一眼，对妹妹道：“你这一趟……以后不用再往家里买这些，咱爸的身体好了许多，你之前买的补品还有呢，够咱爸吃的了。这东西多了，也不好过夏天。” 凌城燕笑笑，跟着二哥往正屋走，离开两位嫂子，她才笑着低声道：“大哥二哥努力挣钱呀，买上冰箱，这些东西就都不怕坏了。” 凌二哥攥攥拳，点头道：“当然，我和大哥必须挣钱。” 他还想说，父亲住院妹妹垫付的钱，他和大哥商量了，不用妹妹出这个钱，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去了。 这种事情，还是由大哥说更合适。 小杏和石头已经跑进里屋，凌家兄妹进屋，就见小杏坐在小凳子上，石头则爬到了外公的躺椅上，两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颗桃子，一边吃着一边和外公说着他们学校的趣事。 凌城燕走过去，给石头擦擦嘴巴上的桃子汁，一边叮嘱他别压着姥爷，姥爷做完手术还没完全恢复呢。 小杏已经把桃子啃完了，自己去洗了，回来拉着吃完桃子的弟弟去洗手，然后出去和哥哥姐姐表哥表姐们玩去了。 凌父看着女儿，微微皱眉道：“这一趟出去很累吧？瘦了好些。” 凌城燕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去山里了，消耗大，回来几天就养回来了。我没事儿，您不用担心。” 凌父也知道队伍上的事不能多打听，也就打住话头，说起旁的来。 “我让你大哥回去看了，家里的老宅子还在，就是荒的不像样子了，等你哥哥们有空，回去拾掇拾掇……”凌父说着。 凌城燕没有说什么阻止的话，直笑着道：“那老房子在那也跑不了，您也别着急，等哥哥们有了着落，能倒出空儿来，再回去拾掇不晚。到时候，您的身子骨养硬朗了，也能跟着回去出出主意。” 这话凌父爱听，他笑眯眯点着头，话题一转，说起了豫省的风土人情。 凌城燕这才知道，凌父当年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几乎大江南北，草原北边儿都去过。 随即，心里也就释然了：也正是因为凌父见多识广有本事，才能带着一大家子搬去疆省，平平安安度过这十多年。 闲话了一阵，大嫂进来说晚饭做好了。 凌父也起身，随着一起到堂屋里吃饭。 没有外客，也没分开坐，男女老少都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了。 凌城燕看着硬木的大圆餐桌，笑眯眯道：“这桌子不错。” 凌二哥笑地有些得意：“我碰巧遇上，五十块钱买的，还行吧？还带着四把椅子呢。” 凌父叹口气道：“原本是十把椅子的，可惜祸祸了，只剩下四把，还糟蹋的不行了。” 凌城燕这才注意到，桌面看着新，是重新打磨过油漆过的，而坐的椅子，却没有配套的，想来是带来的四把椅子也有损毁，不适宜拿出来坐了。 说起这个，凌城燕就给二哥使了个颜色，凌二哥很有默契地点点头，兄妹两个都没说什么，却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吃过晚饭，孩子们还要做作业，凌城燕也没多留，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出来，凌二哥抱着小石头送妹妹回家。 出了凌家门，凌二哥才道：“我也上心了，奈何咱们这里毕竟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原本也没有多少大富大贵的人家，破坏之后，留下来的东西很少了。” 倒是省城，父亲在那边住院时，他偶尔行走街巷，看到过不少古旧的物件儿。 他笑起来：“说起看老东西的眼光，还得说咱爹。” 说起父亲的本事，他下意识地用了曾经熟惯的称呼。 凌城燕微微挑了挑眉，想起凌父给她的那几根金条，也就心下释然了。经历了举家搬迁腾挪几千里，能够一个不少地把全家人保全下来，还能保全下那么多家底的，当年肯定不是一般人物，曾经的凌家也必定不是一般的人家，那么，凌父有一些不寻常的眼光见识，也就很能说得通了。 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凌二哥把妹妹送到大院门口，看着娘仨进去，这才转身回去。 刚刚出任务回来，有许多积累的工作需要凌城燕做，还有接下来的训练计划……还有，不可避免的，因为杨骅负伤致残后，三排长的职位安排。 不管杨骅能不能留在部队，他毕竟是没办法继续留在特勤练了。 －－－－－－题外话－－－－－－ 第一更，还有一更，要晚一些了。 7017k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刷脸的凌连长 凌城燕处理事务的同时，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杨骅的后续安置结果，她有事没事找事的，每天都要去分区那边走一趟，在贺政委和邢参谋面前刷一次脸。 连一向爱开玩笑的邢参谋见了她都笑不出来了，无可奈何对她道：“凌连长，你不用天天往这边跑，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凌城燕自然是满口应承着：“好，好，我过来送个文件。” 答应地很溜，但该来，她还是会来。 贺政委和邢参谋都没脾气了，只好尽更大努力往上一级反应问题，为杨骅争取。 过了一周，凌城燕再次来到分区邢参谋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居然没人。 她转到贺政委办公室，居然还是扑了个空。 她算算时间，从挎包里拿出一份签字文件，直接去了韩广川的办公室。 笃笃笃，敲门：“报告！” 门打开了，是韩广川的警卫员。 他一看到凌城燕愣了一下，一边请她进门，一边回头向领导通报：“是凌连长。” 进门，凌城燕就看到了韩领导，还有贺政委、邢参谋等主要领导人员。 贺政委一看见她，忍俊不禁，只能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 邢参谋则直接翻了个白眼儿：他都‘躲到’领导办公室里来了，居然还是被她找了来。 韩领导反而是最镇定的，他笑容和蔼地招呼：“小韩有什么事吗？” 凌城燕连忙把自己手里的文件递给了领导桌前坐着的贺政委，一边回答：“领导，我们连下个月的训练计划，需要找领导批复。时间比较紧……我就直接送过来了。” 正常的训练计划是先提交给政委，然后由贺政委拿给领导签字批示。她最后这句话是解释给贺政委听的。 邢参谋又是毫不客气地一个大白眼儿：找借口也找的用心些啊，这话谁信啊。 贺政委都横了她一眼，飞快地扫过手中的计划书，然后递给了韩领导。 韩领导拿过计划书却没有着急看，伸手指着警卫员搬过来的椅子：“小凌，坐下说。” 凌城燕道谢落座，上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脊背挺直地端坐着，等待领导们的指示。 她看出来了，杨骅的安置结果大概是出来了。 韩领导开口，说的却不是杨骅的事情：“你们这个计划，暂时不需要了，先放着吧……” 凌城燕心头一凛，想起了之前省城举行的那次篮球比赛。 那一战，我军气势如虹，将南边的撮尔小国打了个落花流水，但那野狗一样的小国却并没被打服，反而像打不死的癞皮狗，我军撤退后，又随后跟了上来，不断滋扰边境。 两年多了，边境的战事一直未能彻底结束，胶着对峙着，不时发生一些小规模的边境摩擦和冲突。 但这种情况，就像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时不时地小规模冲突，边境驻军就一直保留，那种环境气候，凌城燕是亲自体验过的，常年酷热、多雨、潮湿、蛇虫鼠蚁……即便没有战争伤亡，恶劣的气候环境也会让驻守官兵身体不适，甚至染上严重的皮肤病，或者其他疾病，饱受困扰和折磨。 不仅是凌城燕，连贺立民和邢景云也都肃正了神色。 韩领导语气平静，却肃穆道：“前方需要，咱们大区选拔一部分优秀作战员轮值，你们作为咱们分区的尖刀连，要充分做好动员和思想准备。” 凌城燕起立立正：“是。” 韩领导抬手示意她坐，又接着道：“你们连的杨骅，是个优秀的战士，关键时刻不畏生死，救下许多同志，值得我们表扬和学习。这样，经大区领导同意，特批给他一个学习深造的名额。而且，可以在战时管理和军医大学之间二选一。” 凌城燕激动地弹起来，一个军礼：“是。我替杨骅谢谢领导，谢谢组织。” 韩领导笑着摆手，贺政委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而邢参谋的白眼儿这回直接翻到了天上去：“行了，该知道的你知道了，回去吧。” 凌城燕这回没有磨蹭，爽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邢参谋跟着她走到门口，小声叮嘱一句：“战前动员先放一放，等正式通知。你们先预筛一下，咱们分区大概有五十个名额。” 凌城燕愕然：才五十人？ 不过，她这疑问没问出口，怔了一下后，很严肃地答应着，走了。 大区掉兵，主力肯定是从野战部队出，那是直属部队。他们这些分区的兵，差不多相当于古代的厢兵，主要负责地区的安全卫戍，装备和战力一般情况下，都没办法与集团野战军相比。 回到连部，凌城燕先把杨骅的事给许东说了，很快决定，赶着时间，她和许东开车去一趟省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骅。至于选哪个，就由杨骅自己决定了。 临出发，她紧着去财务上借了一笔钱带着。 趁着去省城的机会，她要去采购一批药物，诸如防蚊虫、驱蛇虫鼠蚁、泄泻痢疾、皮肤病等等应急备用。 其他人她管不了，但凡她的兵被选上的，她要给每人带一个急救包，能够应付两到三个月的那种。 许东论战力不敢和凌城燕比，但论心机和察言观色，他不惧任何人。 连长从分区回来后，虽然脸上带着喜色，他却总觉得喜色太浮于表面，底下掩着什么东西。等到了省城，看到凌城燕购买这许多药品，他的心里就起了疑。 没有正式通知前，凌城燕不好说什么，只说有训练计划，准备去沼泽湿地。 年后刚刚去了海边滩涂湿地外训过一次，隔了一个月不可能再安排一次。 许东听出了凌城燕言不由衷，但却没有继续探究下去，身在队伍里，他当然知道保密条例，有些事，不通知前，是不能打听的。 杨骅伤口恢复还算不错，就是情绪很低沉，曾经有些贫嘴烦人的阳光青年，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 凌城燕对杨骅的情况当然全面了解，杨骅受伤后，给唐薇薇（联谊谈的老师女朋友）写了封信，主动提出了分手。 他觉得自己受伤致残，不应该拖累人家唐薇薇那样的好姑娘。 －－－－－－题外话－－－－－－ 第二更。还是过了零点。 7017k 第二百五十九章 谈一谈 凌城燕从省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 王连生没能按时下班回家，二堂嫂郑小田过来给孩子们做的晚饭。 凌城燕看七百都困的睡着了，连忙开车送郑小田回去。 “燕儿啊。”二嫂叫她。 凌城燕开着车回头看一眼，道：“二嫂，是有什么事吗？” 郑小田道：“你和老四工作都忙，要不，以后让孩子们去我那边住着吧？” 凌城燕下意识地想开口婉拒，但嘴张了张，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前线，她是想去的。 一个轮值时间，大概是半年。还要提前到位适应环境，最起码也要一个月，还有下来后的休整，大概也要一个月……她若真的能上去，前前后后差不多要一年时间。 她完全顾不上家里，王连生工作再忙，拒绝了二嫂，孩子们怎么办？ 沉默片刻，郑小田下车之前，凌城燕道：“多谢二嫂，我和连生商量一下。” 推开家里的大门，凌城燕耳朵一动，听到了房间里哐啷一声，板凳倒地的声音，仓皇奔走的声音。 她的眉尾微微挑了挑，嘴角噙上一抹笑容。 进门，小杏就迎上来，很乖巧地问：“妈妈，你累了吧，我们烧了热水，你洗洗早点儿休息吧。” 凌城燕笑着表扬道：“小杏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关心妈妈了。” 小杏笑眯眯地：“爸爸教我的。” 石头在一边补充：“爸爸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要好好照顾妈妈。” 凌城燕摸摸两个孩子，让小杏、红兵带着石头洗漱，她则去了厨房，给孩子们一人冲了杯牛奶。 鲜奶不好存放，订的量还有限制，她就给孩子们买了奶粉，每天早晚各喝一杯。 吃饱了穿暖了之后，老百姓开始讲究营养了。 房间里，小雨和红苓正讨论着问题，凌城燕把两杯奶送进屋，叮嘱一句：“你们俩别太晚了。” 屋外，小杏和红兵因为刷牙的问题争执了起来。红兵说刷干净了，小杏说他那不叫刷牙叫漱口…… 凌城燕不管他们，只是让他们去院子里，吵吵可以，不能影响到红苓和小雨学习。 石头每天早晚都跟着训练，今天也不例外，这会儿过了他睡觉的时间，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了，手中的奶还没喝完，就打上了盹儿。 头一点一点的，像个瞌头虫。 凌城燕把他手中的杯子拿出来，抱着他去院子里，让他坐在小板凳上，兑了一盆温水给他洗了个战斗澡，大毛巾一裹抱进屋。 石头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个身，就呼呼睡着了。 臭小子的个子又长了，伸展着手脚躺在儿童床里，看起来快占满了。 凌城燕笑笑，拉过毛巾被给他盖上，打开里侧的台灯，拉灭头顶的荧光灯，转身出去了。 洗漱完，她又装了一壶水放在封了火的蜂窝煤炉上。 这样，等小雨和红苓学习完，就有温水冲澡了。 经过外间的小厅，凌城燕心思一动，抬手摸了下电视，果然，电视机还是温乎的。 她笑了笑，没作声。 凌城燕入睡很快，但睡觉也特别警醒，稍有动静她就醒了。 大门被打开了，有人进来。 凌城燕披衣下床，走了出去。 房门和灯，同时打开。 蹑手蹑脚进门的王连生吓了一跳，抬头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妻子，疲惫的脸上展开一抹笑：“吵醒你了？” 凌城燕道：“炉子上有温水，你去洗一洗，我给你拿衣服。” 王连生低头看看自己脚上、裤腿上沾的泥巴，笑笑道：“行，你把衣服给我放在浴室门口就行，你先睡吧，明天早上还得早起呢。” 凌城燕应一声，转身进屋，拿出一条背心一条短裤给王连生送出去。 院子里，水龙头旁边，放着一直水桶，发出细微的歘歘声。 凌城燕心思一动，拿着手电筒过去一看，竟然是大半桶哆啰子，挤挤挨挨、层层叠叠，企图叠罗汉实施越狱行动呢。 凌城燕拿一只竹篮扣在水桶上，又把王连生的衣服给他送进浴室，转身进了厨房。 天热了，没有剩饭。 凌城燕点燃柴油炉子，给王连生下了碗面条，加了两个荷包蛋，又切了一碟子腌香椿，捡了一碟子王连生自己做的虾油小黄瓜。 在部队里有个好处，就是能吃到各地的土特产，都是小子们家里寄来的，不一定多值钱，但一定很地道。 譬如这香椿，用的是山里生长的红头油香椿，香气纯正浓烈，鲜吃、盐渍、晒干了，都非常好吃。 王连生最爱吃这个，有这个，其他菜都可以没有。 凌城燕的面条还没煮好，王连生洗完出来，看见厨房亮着灯就进来了。 “这么晚了，不用忙了，我不饿。”他进门就说。 凌城燕道：“就下了一碗面条，吃一点儿再睡。” 滩涂是什么条件，凌城燕太知道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的，他们能吃上晚饭就不错了，宵夜是不可能有的。 这都半夜了，奔波半宿，肯定饿了的。 王连生走过去，接了凌城燕手中的碗，道：“你去睡吧，我自己盛出来吃就行了。” 看着锅里，又笑道：“有鸡蛋面条，还有香椿芽，这标准很高了呀！” 凌城燕笑笑，把两碟小菜端到矮桌上，自己也就势在桌旁小凳坐了。 见妻子没有回去睡觉，王连生就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凌城燕把二嫂的提议说了，然后道：“我最近会比较忙，很可能会出大任务。” 具体任务不能说，但可以让王连生知道，她之后可能要出道任务可能要离家很长一段时间。 几年来，王连生已经习惯了妻子的疏离，今晚能半夜起来给他做饭，还陪他说话，他已经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听了凌城燕的话，他的眼睛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他想问什么时候，他甚至想说能不能不去，但对上妻子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没有迟疑没有半点儿怯懦，他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重新认识后的妻子，是从容的、淡定的，但也是积极进取、勇于追求的，她不是男儿，却比许多男儿更勇敢、更果断、更知道自己要什么。 －－－－－－题外话－－－－－－ 昨天的二更。 7017k 第二百六十章 谁担心 说实话，有这样一个妻子，很多男人可能会感到不适。包括王连生自己在内，他甚至有时候会怀念妻子曾经的温柔。 但，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过去的找不回来，他会尽力让自己适应妻子的改变。 他默了片刻，道：“我觉得，孩子们不需要送去二嫂那边。” 顿了一下，王连生道：“我们的工作忙没关系，孩子们都大了，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他飞快地想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 红苓马上就要考试了，然后就会去卫校读书，要住校，吃住都在卫校了。 小雨是个懂事的，也是个省心的，红苓去住校，小雨不但能管好自己，还能管一管几个小的。 红兵和小杏都九岁了，会做简单的饭，能洗自己的衣服了。虽然有时候贪玩些，自控力差一点，但都不是大毛病。 最小的石头，其实可以送全托。之前是因为石头年纪小，刚去上学，没办理全托，都是接回家吃饭。如今，可以把他送全托，早上送去托儿所，晚上接回来就行。 何况，大院那边有食堂，孩子们放学不必自己做饭，去食堂买饭吃饭即可。 大院里，一些双职工家庭的孩子都是这样生活的。 王连生看着妻子，微笑道：“其实，孩子们不用我们太操心。” 凌城燕看着他的笑容，也跟着笑了笑：“也好。” 说完孩子们的事情，凌城燕没有立刻离开，她把大半桶哆啰子拎进伙房，倒进一只大盆里。 这些小东西很顽强，只要不挤压在一起，给它们留下一定的空间和空气，它们能活好几天。 “这么多，明天给岳父和二哥他们分一分。”王连生道。 “你们用手电筒照的？”凌城燕随意问。 王连生咽下一口饭，笑道：“是啊，小刘带了两个大手灯，弄了两个架子固定住，水桶挖个坑下好，这些东西就哗啦啦自己往桶里爬，根本不用捡。” 凌城燕微微挑眉，笑道：“听起来像飞蛾扑火。” 王连生笑起来：“许多东西都有向光性，我小时候，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找个树林子边生火堆，知了就扑啦啦飞过来，直接栽进火里，一晚上能照许多知了，够我们十来个小子吃一顿的。” 凌城燕看着他眉眼里都是愉悦和笑意，也禁不住跟着笑起来，同时，脑子里勾勒出一幅画面：夜幕低垂，篝火燃烧，知了尖锐的叫声混成一片，一群少年围在火堆边兴高采烈，有那忍不住的拿小棍棒把火堆里的知了扒拉出来，等不及吹吹灰就塞进了嘴巴里。 王连生果然笑道：“那时候都吃不饱，一个个都馋的不行，逮着就往嘴里塞。刘大头你还记得吧？那小子最馋，有一回塞了一个知了进嘴里，咔嚓一咬，那知了居然还叫了一声！” 凌城燕忍不住笑起来，王连生瞄见她笑，也跟着笑了。 两人闲话两句，自然地转到滩涂考察上去，王连生把柏教授考察的情况和凌城燕说了，道：“柏教授说，咱们要发展经济，利用资源是不可避免的，但要做到有理利用、持续利用，就需要经过严密的考察和计算，才能避免涸泽而渔。” 凌城燕听的认真，她也认同王连生的坚持和努力。 古代狩猎，尚有春天万物生长野兽繁衍的季节一般不狩猎，捉到幼崽和怀孕的母兽一般都会放掉……为的都是万物绵延，不能赶尽杀绝。 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不能长久，她这个古代人都明白的道理。 两个人难得的聊天，居然是半夜，居然还聊得很投契，一起回房间休息时，仍旧心情愉快。 第二天一早，王连生就对玩哆啰子的王文璋小朋友宣布，要给他全托，中午不接他回家了。 预想中的不高兴甚至哭闹都没有出现，王文璋小朋友问的居然是：“有没有晚上也不回家的学校？” 最近的训练任务越来越重了，他若是去学校住宿，就不用被早晚抓去上操了。 王连生回头看看妻子，两个人交换一下目光，然后，作为父亲的王连生无情打破了儿子的小期望：“你还小，等你考上大学就能住校了。” “大学？”王文璋小朋友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伸出自己的小胖手开始数手指：小学、中学、大学……数糊了！ 小杏看着数不明白的弟弟，毫不留情地嘲笑：“你个笨蛋，小学五年，初中高中各三年，你还要十一年才能考大学！” 就小弟这笨笨的模样，她怀疑小弟能不能考上大学。不过，她是好姐姐，还知道照顾弟弟的自尊心，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王文璋被姐姐打击到了，气哼哼回了一句：“你才笨蛋。” 然后，王文璋小朋友就被爸爸妈妈带着小被子送去托儿所了。 王文璋小朋友要在托儿所里吃午饭，还要睡午觉。 两人把儿子送进教室，然后一起去院长办公室办理全托手续。 从托儿所走出来，王连生还安慰妻子：“别太担心，那小子挺勇敢的。” 凌城燕看看他，笑着点了点头。她是真没担心。 在她的认知中，她和她的兄长们一样，两三岁上就开始熬炼筋骨打基础，四五岁上还要与其他人一样启蒙读书，真正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王文璋小朋友吃的这点苦才到哪儿啊？差的远咧！ 到了特训练，凌城燕通知排长及以上干部开了个小会，会议的主题就是突击训练，每训一周就进行一次成绩总结。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抓紧时间给小子们紧紧皮，再教一些实用的战场作战技巧。 她从省城回来，杨骅的事情告一段落，她也卸下了一副担子，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训练之中。 她要赶在通知下来之前，在特勤连内搞一次比武选拔，选入前二十的人，才可以打出征的申请。 她手底下的这些小子，每一个人身后都有父母家庭，结了婚的还有妻子儿女，对于这些人，他们都是唯一的，不可替代。 她不希望任何一个留在南边。 她很清楚这个希望其实不可能实现，但她仍旧会为实现这个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六十一章 比魔鬼更可怕 这天中午，王连生没有出差，甚至提前了一点时间下班回家。 他买了菜回家做上，看看手表，到了托儿所放学的时间，让小雨和红苓拾掇摆饭吃饭，他走出家门，悄悄地来到托儿所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透过教室的窗户往里看。 小朋友们围坐在桌子旁，一个个背着小手，乖乖地等着老师给自己面前的小碗里打上饭菜。 王连生的目光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家的淘小子，却看见，王文璋小朋友并没有坐着，而是跟在老师身边，老师给小朋友们打菜，他把一个个蒸包放在小朋友面前的盘子里。 “王科长。”有人在他身后小声招呼。 王连生回头，看到的是托儿所所长和气的面庞，多少有些尴尬地笑笑：“第一次留下吃饭，我怕臭小子挑食。” 所长是个很和蔼的阿姨，很理解家长的心情，笑着点点头，道：“你看到了，该放心了。其实，王文璋小朋友在班里表现很好，很有担当，也知道照顾比其他小朋友……你们是不是不知道呀，王文璋小朋友是他们班的班长哦。” 王连生还真是不知道，他虽然每天接孩子都能见到孩子的老师，也参加过孩子的家长会、看过六一表演，但却没和老师们进一步交流沟通过，偏偏臭小子那么咋咋呼呼的脾气，当了班长却没回家说。 嘿，臭小子这是出息了呀！ 王连生看过之后，放心了，乐滋滋地回了家。 凌城燕也回来了，王连生想和妻子分享儿子当了班长的消息，但张开嘴又想到了儿子的稳重，竟然也觉得自己太浮躁了，然后，就乐呵呵地招呼一家人吃饭，把儿子的消息暂时咽了下去。 吃过午饭，红苓和小雨带着小杏收拾碗筷，王连生对妻子道：“我去看了，那小子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凌城燕看他一眼，笑着点点头，抬脚出了家门。 看着妻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王连生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算了，等晚上再告诉妻子好了。 谁成想，下午接到消息，连先生那边派来的人到了，王连生要陪着去富城县最后敲定工厂选址。 开车赶去富城县要一个多小时，还要去备选的几个地方实地看一圈……赶回来怎么也要晚上了。 王连生只能打电话给妻子，他要出发去富城县，晚饭回不来了。 凌城燕倒是比他淡定，道：“你放心吧，我交待过小雨和红苓了，也给他们留了钱和票，孩子们去食堂吃饭就行。” 王连生咂咂嘴，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他才想起，儿子当班长的事情又忘记和妻子说了。但为了这么个事儿再专程打电话给妻子，似乎又——不够稳重，好像他还不如儿子一样。 于是，王连生暂时把这事儿搁下了。 从这天的晚饭开始，凌家的几个孩子开始了自力更生的生活。 小杏和红兵不怎么用操心，红苓和小雨只要晚上把石头接回家就好。 最高兴的莫过于王文璋小朋友了。 继他被爸妈送去全托之后，每天早晚的操练功课被暂时取消了。他每天早上能多睡一个小时的懒觉，晚上能跟着哥哥姐姐和小姨写字画画，玩玩具、看画报和小人书……这在之前，是他向往已久的神仙日子。 但这种日子一天没过完，他就觉得无趣了。 他竟然怀恋起跟着妈妈和叔叔们锻炼的时光来了。 妈妈说他再练习一段时间的臂力，就教他射箭的。这一停下，什么时候才能练射箭？再说，他跟着练习了一年多，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知道练习停止后，成绩是会倒退的。 不行，他要和妈妈说一说，继续上早晚操，继续训练才行。 但是，凌城燕带着队伍进行夜间紧急拉练去了，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了，王文璋小朋友早就支撑不住睡成了小猪仔。 第二天一早，王文璋睁开眼睛就找妈妈，走过来给他穿衣服的却是爸爸。 “妈妈呢？”王文璋小朋友揉着眼睛问。 “你妈有事，一早就走了。”王连生说着，捏了捏儿子的胖脸。 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他见天的给做吃做喝、接送上学，结果睁开眼还是先找妈。 于是，继有话要和妻子说找不到机会的王连生之后，又多了个想找妈妈找不到的王文璋小朋友。 爷儿俩眼巴巴地想见家里的女主人，从早等到晚，从晚上又到早上，凌城燕忙的简直成了家里的隐形人，有时候，要进行夜间训练，她甚至夜里都不回家了。 一周过去，特勤连的战士们都觉得自己脱了一层皮。 亲身经历过才知道，之前的连长是多么温柔、多么和气。如今的连长，简直像是黑化了的魔鬼，把他们虐的那叫一个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大半条命都没了。 一周结束，凌城燕站在全连战士面前，公布一周的训练成绩。 队列里，有人纠结自己的名次不够好，有人心思转得快，却已经暗暗高兴起来：既然训练成绩都公布了，魔鬼训练也该结束了吧？ 但注定了他们白高兴一场，公布完成绩，魔鬼训练继续。而且更加强了一步，若说第一周是魔鬼级别的训练，第二周就踏进了地狱，第三周就是十八层地狱了！ 训练间隙，凌城燕接到了杨骅打回来的电话，电话里，杨骅自己也拿不定主意选择哪一个方向，凌城燕很坦白地给他分析了利弊。 然后，杨骅作出决定，选择进军医学院学习。 凌城燕很为他高兴：“以后，咱们连的遇上伤病，不怕找不到医生了。” 杨骅也笑了，道：“连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成为一名好医生，不会给你和特勤连丢脸的。” 凌城燕笑着点头，“嗯，加油！” 许东在旁边插话：“你小子别先说嘴儿，好好干，争取成为一代名医！” 杨骅的笑声更大了些，透过电话线清楚地传了过来：“教导员放心，到时候你要是心黑了，我一定不能搞错给切了肝。” “你个臭小子，这还没离开特勤连呢，就敢拿我开涮了，好你个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治你！”许东咋咋呼呼地跟杨骅叫嚣，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真挚。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六十二章 考试，教子 终于，每年的考试季到来，红苓要上考场了。 大堂哥王连起之前是隔几天来一趟，给送一些他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食材，诸如春季的螃蟹，开河的鱼鲜，还有小公鸡、大肥鹅、野兔子这些，还有大伯母和大嫂炒的二月豆、清明鸡蛋、咸鸡蛋、香椿芽嫩荠菜之类。 临到红苓上考场的前一天，王连起又来了一趟，给送来了一篮子麦甜瓜、蜜桃，还有两只大公鸡。 据说，大公鸡威风凛凛，寓意着旗开得胜。 考试两天，恰好是周六周日，凌城燕索性给被虐了半个月的小子们放了两天假，她自己也专心回来陪考。 这会儿，学生考试没有家长去考场外陪考，更没有包酒店包套房的，也就是做点儿好吃的，注意一下考生的休息饮食而已。 王连生却不凑巧，他们考察之后的意向书确定了，约好了这一天去和资方，也就是连先生派回来的代表开会，协商工厂建起来之后的开发合约。 加工厂开起来，开发采收滩涂上的贝类，收购渔获都是必须的，需要洽谈的是确定开发的方式和数量。 不能敞开了无节制的开发，要有计划、轮作方式进行，以确保滩涂的出产利益和资源的长久利用。 凌城燕放了两天假专心陪考，倒是让王连生放下心来。不知何时开始，妻子让他觉得什么事情交到她手中，都可以放心。 凌城燕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送家人考试，颇有些大齐国人送人进考场的感觉，提前确认了随身携带的文具和准考证没有遗漏，提前一天带着红苓去看过考场也就算准备妥当了。 考试这天早上，王连生做的饭。 他煮了鸡蛋，买了油条，取一个百分的吉祥寓意。 摆饭吃饭，没有人提考试的事情，王连生匆匆吃了点儿就出了门。剩下凌城燕和几个孩子，吃饱早饭，几个大的背着书包出门上学，包括要考试的红苓，也跟着一起出门，自己往考场去。 唯一不同的是，在她出门时，凌城燕又检查了一下她考试要用的文具和准考证。 王文璋小朋友照旧被送去了托儿所。 送下儿子，凌城燕破天荒拿着篮子去了菜市场。 七月份，各种蔬菜都下来了，菜市场上的菜品丰富齐全。凌城燕买了个黑皮大西瓜，又买了嫩黄瓜和西红柿等几样蔬菜。 回到家，就动手杀鸡，烧水褪鸡毛……一阵忙乎，把鸡块炖在锅里，转头开始准备青菜。 黄瓜木耳炒鸡蛋，白糖西红柿，素炒豆角儿，再加一锅炖的香气扑鼻的土鸡，孩子们一进门就吱吱哇哇地喊上了好香、饿死了。 红苓没有喊，脸上却挂着笑，看起来，神情比早上出门时还放松些，凌城燕不用问，都知道这丫头在考场上发挥的不错。 凌城燕用心做的午饭，自然得到了孩子们一致的好评。 接连两天考试，凌城燕做了两天饭，鸡鸭鱼肉让她做了个遍。眼看着几个孩子的小脸似乎都胖了一圈儿。 王连生那边的会议协商也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签订了意向书，就等着连先生过来签署正式文件，然后去测量确定承包开发的滩涂了。 连续忙碌了好多天的王连生接手了家务和孩子们，准备大展身手，在孩子们面前刷一拨好感。他这两天听孩子们夸妈妈做饭好吃，听得心里冒了不少酸水了。 周一，送走一群孩子，红苓要做家务，也被王连生撵着去和同学们逛街放松去了。 他处理了一些事务后，早早下班买菜回家。其他几个孩子今天考试，轮到王连生陪考，顺便一展身手了。 另外，大堂哥王连起说晚上过来吃饭，孩子们的学习他使不上劲儿，孩子们考完试，王连起要过来吃饭，顺便宣布一个好消息。王连生问他什么事，大堂哥还说是给孩子们好好读书的奖励，不肯告诉他。 王连生想起大堂哥卖关子的神秘语气，禁不住又一次笑着摇了摇头。 骑车回到大院门口，一个身穿白衬衣黑裤子的农村老汉从阴凉里走过来：“连生啊，你下班了？” 王连生被吓了一跳，定睛看过去，才认出冲出来的是南里大队曾经的治保主任，现任的支书郭占荣，连忙下了自行车，笑着招呼：“占荣叔，您怎么来了？是来区里办啥事儿吗？” 郭占荣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扶着王连生的车把道：“是有点儿事，实在没办法了，这不找你来了……哎，贵堂啊，你还蹲在那旮旯里干啥，还不快过来。” 王连生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蹲在墙角阴影里的王贵堂。 出了槐刺事件之后，他就和王家二房断了往来，一晃眼也两年了。 两年前，王贵堂虽然黑些沧桑些，脊背还是挺直的，头发也是黑的。没想到，两年不见，王连生看着缓缓站起身来的老汉简直有些不敢认了。 刚刚五十多岁的王贵堂不算太瘦，但脊背佝偻了，贴头皮的短发白了一大半，没黑的也灰蒙蒙的，像是去面袋子里蘸了一层面粉似的，加上黝黑又苍老的一张脸，看上去特别老相，说小七十的年岁都有人信。 “咳。”王贵堂不看王连生，别着头咳嗽一声。 “爹。”王连生叫一声，又招呼两人，“走，家去说话吧。” 回到家，王连生招呼两人在院子里坐了，给两人冲了茶，就开始动手拾掇肉和菜，一边忙着一边和两个老汉说话。 王贵堂看着扎了围裙忙忙碌碌做饭的王连生，眉头皱的死紧：“你媳妇儿呐，咋是你个爷们儿做饭？” 王连生不以为意地笑笑：“她也上班……我们俩谁有空谁做。双职工家庭，都有工作，也是没办法。” 王贵堂哼了一声，显然不满意儿子的窝囊，心思一转，又咕哝道：“你们俩既然忙，还招揽那么多外人做啥……” 有那闲钱，怎么不知道照顾照顾亲侄子们呢！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丢人，欠她的 这话，王贵堂没能说出口，就被郭占荣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他瞪了王贵堂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你个不省心的，不知道这一趟来是求着连生办事的嘛？还跑到人家来指手画脚、挑三拣四的，还真当自己是被人看重和尊敬的长辈呢？ 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当初做了啥事儿嘛？人家两口子几年不回家，甚至回到南里大队，也只认大伯不认爹娘，你们心里没点儿数嘛！ 郭占荣出门前，就没少被老伴儿扯着耳朵数落，说他烂好心，胡乱揽事儿，他就后悔了。此时，见王贵堂这般做派，他更是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王贵堂家两口子真是没法搭理，不，老王家二房一家子老小都没法搭理，脑子缺根筋，一点儿眉眼高低不会看的，惹人厌弃还不自知。 “咳，连生啊，”郭占荣一脸尴尬地往回圆场，“我和你爹今天过来，是你二妹妹出了事儿，我们在老家成年价也不出门，两眼一摸瞎的，也不知道找谁，只能找你来了。” 王连生是真的不想理会王莲香的事儿，那么一个能卖亲侄子、往小孩子棉裤里塞槐树针的人，他早已经不把她当妹妹了。 不过，给郭占荣留面子，他没有直接驳回去。只默默地处理食材，没有接话。 郭占荣等了片刻，见他不接话，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道：“你妹妹来惠城找工作，大半年没回家了，你爹娘打发你大哥过来找人，却没找着……” 王连生终于开了口，道：“她一个人出来的？” 郭占荣尴尬地吧嗒一下嘴，看向王贵堂，让他自己说。 老王家二房这些事儿，真是，他都不想说，太丢人。 王贵堂发表完‘高见’后，就一直埋头抽烟，这会儿被郭占荣催着，才不得不开了口，道：“你大妹妹不是又嫁了吗，你大妹夫来惠城做买卖，莲香就想着跟着学学本事……” 王连生你让他啰嗦下去，淡淡道：“那你该去找莲花。” 谁把人带出来的找谁啊，他又没见过人，找他有啥用啊。 “你这小子！”王贵堂觉得自己被儿子驳了面子，一时上火，就要叱责，却被郭占荣伸手一把拉住。 “莲花说她不知道，莲香和她吵了嘴跑出去了，她还以为人已经能够回家了。”郭占荣满脸尴尬。 王莲花说的可不止这些，还说妹妹心思不正，想要勾搭姐夫，临走还偷了她的钱什么什么的，他们俩老汉找上门，连口水都没喝上，差不多是被王莲花给骂出来的。 唉，他是真后悔掺和老王家这档子事儿啊，一辈子了，都没这么丢脸过。 王连生看着一脸尴尬的郭占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拎起暖壶上前给两人添了水，缓和了语气道：“这事儿算是人口失踪了，你们俩个这么大年纪奔波一天也累了，今天天也晚了，好好吃点儿东西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公安局报案找人。” “哎，报案那不张扬的都知道了？咱老王家可丢不起那个人！”王贵堂立刻反驳。 王连生淡淡地瞥他一眼，道：“我就是个坐办公室的，认识的人也就单位上那么几个，你不肯报案，我也没办法。” 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人不见了不报案，还嫌丢人，这是什么逻辑？ 大闺女没名没分地跟着人家过日子不丢人？小女儿还住到没名没分的姐夫家里，不丢人？姐妹反目不丢人？ 哪一条也比人口走失报案更丢人吧？ 更何况，难道不是女儿的安全最重要嘛？这个时候，王贵堂想到的居然是丢不丢人？ 怕丢人，你早干嘛去了？ 王连生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拿起拾掇好的食材进了伙房，做饭去了。 他已经仁至义尽， 没多久，大堂哥王连起先到了，进门看见老家的人还挺高兴的，只是，被王贵堂三两句话就说得黑了脸。 这位居然对着王连起抱怨王连生忘恩负义，不管爹娘和家人，简直是个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不孝子。 王连起忍了忍，忍不下去了，开口打断絮絮不休的王贵堂：“二叔，别说了。” “连起，你也不让二叔说话？”王贵堂还一脸受伤，好像儿子、侄子合起伙来欺负了他一样。 王连起给气的，火都快压不住了，真恨不得把这糊涂蛋二叔给拎起来丢出去。 “你让他说，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一道清泠泠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凌城燕回来了。 王连起连忙收起怒意，尴尬地笑着起身：“弟妹下班了。那个，我这不是，这不是……” 王连起想打圆场，凌城燕却没给他面子，目光淡淡，却冰冷的毫无温度低看着王贵堂，道：“你凭什么跑到我家里来骂人？你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你个黑心肝的恶毒娘们儿……”王贵堂气得喘着粗气，说话都结巴了。 凌城燕去不给他嚷嚷的机会，淡淡开口打断他，道：“你老了记性不好，要不要我把断亲书拿出来给你看看？还有，王莲花和王莲香合伙拐卖儿童的认罪书，我也有，给你拿出来看看？要是你还觉得不够，那我们去公安局说说理去？” 王贵堂吓得脸都白了，大瞪着眼睛看着凌城燕，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了。 王连生听到动静也从伙房出来了，只是，妻子替他说话，他就没急着开口。 王贵堂憋了半天，不敢朝凌城燕发火，转头看向儿子，指责道：“老三，你不管管你媳妇儿吗？她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王连生却很自觉地往妻子身后一站，道：“我的妻子，在我受诬陷锒铛入狱时，含辛茹苦地护着我的一对儿女，费心费力地帮我洗脱冤屈，我这一辈子都欠她的。” 这话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他是坚定站在妻子一边儿的。 至于，那些在他受冤入狱后，不想着他好，甚至趁机磋磨欺负他的妻子儿女，甚至要卖掉他的儿子，差点儿害死他的妻子的人，有何脸面说是他的亲人？！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拉家常，大喜事 “你，你，你个不孝子！”王贵堂憋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吭哧半天骂出这么一句。 郭占荣尴尬的，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他豁地站起身来，扯住王贵堂就往外走。王贵堂还挣扎着不肯走，王连起也上前，和郭占荣一左一右架着人出去。 王贵堂还想嚷嚷呢，不知哪里的一粒小石子飞过来，啪地一下打在他的后背上，他浑身一软，仿佛脱了力，不仅挣扎不了，连喊都喊不出声了。 “大哥，你带着占荣叔快点回来，我的菜很快就做好了。”王连生施施然把人送到大门口，叮嘱一句。 郭占荣都不好意思开口了，心里道，都这样了，哪里还有脸再登门哟！几十年的情分，这一趟算是都搭进去了。 王连起原本就有事，当然不能一走了之，只道：“你们先吃，我安顿好占荣叔他们再回来了。” 这是连王贵堂这个二叔都不愿意提了，直接‘们’字带过去了。 讨厌的人走了，凌城燕和王连生转回来，王连生一脸愧疚地道歉：“对不起了。” 他们住的是分区大院的房子，邻居都是分区的干部和家属，造成不良影响也主要是妻子这边的，妻子能到今天是真的不容易，他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里的。 他是真的为今天的事情感到愧疚。王贵堂毕竟是他爹。 凌城燕却仍旧一脸淡然，看不出才生了气来。 她摆摆手道：“有时候，不能怕丢人，要不然就会被人欺上来，变本加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 王连生看着妻子的眼睛，点了点头，重新扯起一抹笑来：“我做了红烧排骨和醋焖鱼，一会儿就好，你去买几个馒头，顺便把石头接回来吧。” 凌城燕认真听着，把肩膀上的挎包拿进屋挂好，转身出去了。 凌城燕先去接了小石头，然后，牵着儿子的小手往食堂里去买馒头。 小石头人小腿短本就走得慢，还不时地停下来研究研究树底下的蚂蚁窝，看见路边草丛里的蚱蜢也要追一追，像个撒欢儿的小狗儿，走的就更慢了。 凌城燕帮他背着小书包，好脾气地跟在儿子身后，小石头开小差她也不催促，默默地等着淘小子玩一会儿，再走。 娘儿俩磨磨唧唧走到大院食堂，短短几百米的路愣是走了小半个钟头。 凌城燕提前一点回的家，她这么一磨蹭，诸人也都下班往食堂里来了。 “凌连长，今儿不开火买饭呀？”刘彩霞刘嫂子的声音从后边传过来。 “嫂子下班了。”凌城燕回头笑着打招呼，“老王在家做菜呢，说是孩子们考试累了，多做几个菜，炉子都占上了，打发我过来买馒头。” “王科长就是细心体贴，连孩子们考试都用心记得。”刘彩霞笑着夸。 凌城燕好不谦虚地点点头：“他比我想的周到。正好，他们大堂伯也要过来，说是孩子们考完试了，有好消息告诉孩子们……” “你们家和堂哥处的可真好，比旁人家亲兄弟还亲呢。”刘彩霞笑眯眯道。 凌城燕也笑，却叹口气道：“我在家时，得亏了大伯大伯母和堂哥堂嫂们照应了，当初，我参加公社集训、县里区里的比武，俩孩子都是放在大伯母那里，有他们给我管着的。” 刘彩霞点头：“那可真是不错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凌城燕买了馒头，一手拎着馒头一手拎起小石头，轻轻松松地回了家。 孩子们放学回到家，王连起也没能回来，王连生把饭菜拨了一份留出来，然后一家人团团坐下，开饭。 凌城燕还买了几瓶橘子汽水儿，一边给孩子们递汽水，一边笑着问孩子们的考试情况，包括红苓。 刚考完试时不想让她紧张，如今大家一起讨论考试情况，红苓也大大方方说了自己考试的感觉：“我觉得比平时做的题还容易些，基本都答上了。” 这话一出，王连生和凌城燕对视一眼，都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他们夫妻俩个倒是没怎么插话，默默听着就够了。 吃饱喝足，凌城燕给孩子们放了假，由着他们出去玩或者看电视。孩子们欢呼着散了，红苓和小雨要出门去剪头发，几个小的则跑出去找小伙伴玩耍去了。 王连生也说有事出去一下，家里就只剩了凌城燕一个人。 今天终于下了通知，各单位（连队）自愿递交请战书，然后从递交请战书的人之中，最后选拔出五十名，最后并入各分区的混编连队，再开赴南疆。 凌城燕一个人在家，恰好拿出纸笔来，开始写请战书。 请战书表达的就是一个态度，没必要长篇大论、下笔千言，是以，凌城燕写完看看时间，不过十分钟而已。 她扫了一眼，没有错别字，就折好放进了挎包里。 在交上去之前，她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想了想，她重新拿起笔来，开始写信。这封信是请战获准后才要写的，她下了必定参战的决心，所以，提前写了。 信是写给王连生的，没有什么遗言，只说自己决心参战，请他原谅她的自私。 寥寥几笔之后，她竟然无话可说了。 捏着你呆坐了几分钟之后，她叹口气，把这封没写完的信也收了起来。 也是巧了，她刚刚收齐纸笔站起身，王连生从外边回来了。 凌城燕走出去，看他脸色平静地走进来，就笑道：“孩子们考完试了，明天有空，去把我看好的电风扇买回来吧。” 家里置办了电视机和电冰箱，天气热了，有人家添置了电风扇，放在桌子上不太大的一台，却能够持续地吹风，省了费力气摇蒲扇了。 王连生点点头，又道：“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们单位人员增加，住房严重不足，准备盖家属院了。” “要分房子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要等着国家单位分房子的，分新房，实在是一大喜事。 王连生点头，因为妻子的欣喜，他脸上的笑都更深了。 －－－－－－题外话－－－－－－ 第三更了。各位晚安。 7017k 第二百六十五章 准备好了 王连生给妻子讲了筹建的家属院，将全部是四层楼房，带独立厨房卫生间的单元套房，但是有两室和三室两档。 两室的面积稍小些，使用面积64平；三室套房面积大一些，使用面积会达到90平。 “分了楼房，原来的平房小院也能替出来不少，若是分不上楼房，或者不愿意住楼房的，还可以要院子。若是咱们要院子的话，应该能分行政套，三大间，还有两间厢房，倒座厨房和仓房，实际上，比大套楼房还宽敞些。” 凌城燕听的很认真，点头道：“大平房也可以。咱们家孩子多。” 王连生也是这么想的，要不上大套楼房，就要大套平房。他们家还有阿黄呢，真住楼房也不太方便。 夫妻二人说着话，不觉时间流逝，到了睡觉的时间，孩子们陆续回来了。 先是小雨和红苓回来，看一眼家里只有夫妇俩，就又出去，把几个小的找了回来休息。 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大人孩子都没有被王贵堂来的那一趟影响到。 包括凌城燕，也以为王连生出去那一趟，是去找王连起他们了。 大堂哥王连起没有再来，天色晚了，一家人洗漱睡觉，谁也没提某些人。 一夜无梦。 转天，分区召开了连级以上的会议，确定各连队（单位）的出征名额。 特勤连作为整个分区的尖刀连，拿到了首屈一指的大名单——二十人。 整个特勤连也不过六十人，要选出二十个人，那就是三选一。 其他连队单位一共四十人，那么大的基数，折合比例不到十分之一。 领导拿出这份预案给与会各连队的干部，争取各人的意见，贺政委第一个问的就是凌城燕：“特勤连有没有困难？” 凌城燕早就做好了上去的思想准备，没有任何畏惧。当然，这样的场合，这个时间节点上，也不允许她不同意。 于是，她很干脆地回答：“特勤连战士都做好了上阵杀敌的准备，随时听候指令。” 领导很满意地点点头，向她投来一抹赞许的目光。 只是，会议一结束，凌城燕就找到了贺政委办公室，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北方兵去南方打仗，重点的可能不是敌对方的军人，很可能最大的困难是气候和环境。 凌城燕拿出自己调查好的环境问题，已经相应的应对办法清单，递给贺政委：“南方蛇虫众多，潮湿多雨，咱们的装备跟不上，重点的药物需要多配备一些。” 应对那种潮湿多雨的气候环境，装备想跟上很难，但药物却是可以商量的。多带一些驱蛇虫、蛇药和皮肤用药上去，战士们就能够多一份保障，最大可能地避免非战斗减员。 贺立民看着凌城燕，笑着摇摇头：“你这份资料很实用，我立刻汇报，争取尽快到位。” 凌城燕敬礼表示感谢，然后提出自己的另一个意见：“我离开后，推荐唐国辉代理特勤连连长。” 唐国辉的妻子过年来探亲，回去就检查出有了身孕，如今肚子应该挺大了——所以，凌城燕不计划让唐国辉上去。 她这一次挑人，第一个条件就是独子的剔除，第二个条件就是父母重病、妻子有孕的剔除。 在这些条件之上，再按照几次特训成绩选拔。可以说，她拿到名额之后，心里已经有了具体名单。 贺立民皱了皱眉：“这一次上去，各分区都不是整建制，你之前上过一次，这一次就不用再去了吧？” 凌城燕立正，挺胸抬头：“我的兵，我带他们上去，就要负责带他们回来。” 哪怕，只是他们的骨灰。 贺立民默然，好一会儿才暗暗叹口气，摆手道：“好，我也会向上级领导汇报。你先回去吧。” 凌城燕敬礼后，转身离开。 贺政委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但她知道，她的申请肯定能通过。 当天下午，凌城燕就把名单报了上去。 她交完名单，直接从分区大院回了家。 王连生也回来了，看她进门，表情有些不对：“你们开会了？” 凌城燕看他一眼，答应着：“是，上午开的连级以上干部会议。” 王连生手里拿着一把豆角，腰上扎着围裙，面无表情地迎上来，看着她问：“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任务？” 凌城燕看着他的眼睛，压了压唇角，点头确认：“嗯。” 她没有细说的意思，王连生也没问，“什么事儿啊，这么郑重……”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追问的意思。 当了几年军属，他对纪律还是了解的。知道许多事情涉密，不能外泄，连家属也不行。 凌城燕无比生硬地转了话题：“占荣叔回去了吗？” 王连生点点头：“他们早上去派出所报了警，派出所作为失踪人口立案调查。” 凌城燕嗯了一声，进屋洗梳换衣服去了。 她还是看在郭占荣的面子上礼貌性问一下，半点儿不想理会王家二房的狗屁糟烂事。 之后，有孩子们闹腾着，王连生和凌城燕谁也没说即将开拔的事情。 晚上洗漱后，夫妻躺在床上，听呼吸都知道彼此没有睡着，却谁也没有出声。 好半天，凌城燕才轻声开口：“我和大哥二哥说一声，让他们和汽车连的同志们打个招呼，他们出发去的地方多，多留意下，说不定能看见人。” 她不想提王莲香的名字，但是，那人毕竟是王连生的妹妹。她愿意提个意见，至于更多，那是不可能的了。 王连生嗯了一声，道：“我去找两个哥哥，……大堂哥要去岛城购买建筑机械，想顺路带孩子们去见识见识，看看大海……” 王连生的话似乎只是家事，没有提凌城燕上前线的事情，但凌城燕却听明白了，孩子们不在家，她，正好离开。 凌城燕沉默着，好一会儿低低地应了一声。 隔了一天，正式名单确定下来，第一个名字就是：凌城燕，惠城分区特遣连连长。 另有一名指导员，下属两个排，六个班，一共五十名。 正式名单确定下来，出发的时间也就迫在眉睫了。 只给了一天的准备时间。 －－－－－－题外话－－－－－－ 今天突然卡了，赶在零点前码出一章来。 7017k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临行 这一天，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跟着王连起出门，连一向稳重的红苓和小雨都是满脸喜悦之色。 王连起雇了一辆面包车，在大院门口等着。 孩子们背着自己的包，兴冲冲跑出去上车，然后在车窗里探出头和送行的王连生、王连发两对夫妻挥手告辞。 小七百本来看着哥哥姐姐们飞奔，也跟着仗着胳膊欢呼兴奋着，可眼睁睁看着哥哥姐姐们都上了车，他就着急了，催促抱着自己的爸爸也上车。 王连生戳戳小侄子的胖脸，笑着逗他：“你还小，不能跟着。” 亲哥红亮也嫌弃地嚷嚷：“你见天尿炕，才不带你嘞！” 四叔说的话，小七百没能反应过来，但亲哥那句话太扎心，小家伙哇地一声哭了。 泪雨滂沱中，还张着眼睛看着车上的姐姐和哥哥们，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奈何，车子开了，一溜烟儿走远了，小七百绝望了，嚎哭着朝开走的车子张着手喊：“哥哥，姐姐……” 王连发笑着给小儿子擦眼泪：“臭小子，还舍不得哥哥姐姐们呢。” 小七百人小最笨，但却不是舍不得，而是气愤：为什么哥哥姐姐都能出去玩，不带他啊？都是大坏蛋！大坏蛋！ 送走了孩子们，王连发夫妻俩带着小七百匆匆回去开店了。 只剩下王连生和凌城燕两个人。 “你也上班去吧。”凌城燕道。 王连生却摇头：“我请了假。” 回到家，凌城燕看着一下子空荡起来的房子，默默进屋，带了她出门的挎包走出来：“那我去连队了。” 王连生看她一眼，点点头。 凌城燕个人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但连队要出发，还是上前线，还是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其中，包括出征将士们都要给家人写信。信会写两封，一封是现在寄给家里，告知自己出任务了。另一封则是备用的，交到连队，若是不能回来，这封信就会由连队代替他们寄回家。 这一趟，与前一次作为汽车兵出征不同，汽车兵作为运输力量，所在的位置偏后方，相对也就安全许多。 而特勤连，这样的尖刀连，上的都是最危险、最困难的前沿阵地，甚至，可能潜入敌后，侦察、骚扰，甚至解救战友和人质，都是要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活儿。 凌城燕作为出征的一员，自然也要写信。 她拿出之前写了开头的信笺，握着钢笔想了片刻，重新落笔—— 这一趟任务，时间会比较长，最少半年，家里一切都要托付给你照料了。 我给红苓买了上学的衣服和用品，你记得给她。我给她准备了自行车票，等成绩下来，你买来给她庆祝…… 下一年，小雨就是初三了，要准备考高中，或者中专，小姑娘心思细腻敏感，你和她商量着来，虽然我希望她能多读几年书，上高中读大学，但我们也要尊重她的意愿。 小杏和石头都还小，都挺调皮，你别总是心软，该教训不能手软…… 王同志辛苦，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感谢。 最后落款是：凌城燕。 至于另一封信，凌城燕就写了几句简单的话—— 非常感谢与你和孩子们相遇，很幸运和你们成为家人，并且希望你和孩子们都好好的，万事遂心，福乐安康。 许东不在这一次的出征之列，代理连长唐国辉也还没到连部办公室，偌大的房间里仍旧只有他和凌城燕两个。 凌城燕写信，许东一直保持着安静。 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如何说。说什么都是多的，说什么都无法表达他复杂的心情。 凌城燕把钢笔放下，脸色平静地把信笺折好，收进信封。 在他们办公室的门口放了两个纸箱，一个纸箱上放着浆糊和邮票，是现在寄出的；另一只纸箱上什么也没有，这是以备万一才会寄出的信件。到时候，自然由连队贴邮箱替他们把信寄出去。 凌城燕把代寄的信件放进纸箱，剩下一封装进了自己的挎包：“这一封，我就不用寄了。” 说这句话，凌城燕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地微笑。 面对着她的许东，嘴角紧紧抿着，想说什么，脸颊却先抽搐了一下，竟没能张开口。 “来，趁着还有点儿时间，我给你说一下接下来的训练计划……”凌城燕仍旧淡淡的，招呼许东交待一下工作安排。 许东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恶狠狠的，好像要咬人一样。 凌城燕笑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了，拿出训练计划递到对面：“这是我做的训练计划，你们做个参考吧。” 许东的眼睛已经红了，嘭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瞪着凌城燕的眼睛里似乎要冒火。 凌城燕脸上的笑也收了些，却仍旧从容地对视着，然后，许东突然拔腿就跑，出了办公室，一路跑到训练场上去了。 特勤连的院子、训练场、甚至食堂餐厅、宿舍，到处都平静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身处其中的战士们，却微妙地感受到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压抑。 没有人哭，没有人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只除了，魔鬼连长破天荒放了大家一天假，没有训练。 凌城燕处理完事情，按照平常的时间离开连队，回了家。 王连生已经做好饭了，甚至，桌子上还摆了一瓶酒。 凌城燕看一眼，就笑了：“给我壮行吗？” 王连生没出声。 一个两个的，都成了哑巴。至于嘛！ 凌城燕有些悻悻地收了声，洗洗手在桌旁坐下，自己动手，给王连生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纪律你也知道，我就此一杯，谢谢你！待我来日凯旋，再与你一醉方休。” 王连生依旧没有出声，只仰头一口干了杯中酒。 凌城燕盛了一碗饭汤递给他：“空腹喝酒胃不好，喝点儿饭。” 说着，凌城燕拿碗准备自己盛饭，却被王连生伸手接了过去，一勺一勺给她盛上稀饭。 第二百六十七章 碗递到凌城燕面前，王连生终于开了口：“你不是第一次上去，我不懂那些，也帮不上你，你一定要保重。多想想……多想想孩子们。” 他下意识想说多想想他，但话到嘴边才想到，这个女人对自己一直……他的话就变成了‘孩子们’。 她虽然性格变了，入伍当了干部，工作繁忙，但对孩子们却从来没有忽视过。她是真的在乎孩子们。 王连生突然有些心酸，捧起饭碗，埋头喝起饭来。 两个人默默吃了晚饭，一起动手收了碗碟，王连生没让凌城燕动手，自己去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了。 凌城燕就在旁边默默看着他，轻声开口：“待会儿，我去看看父亲。” 王连生：“我和你一起去。” “嗯。”凌城燕答应着，又道，“你说的分房子的事情，尽管去找许东，开证明、办手续什么的，他会办妥当给你。” 王连生答应着，凌城燕又道：“若是分了房子，找大堂哥帮忙装修，其他的我不管，上下水和洗浴要像父亲和二堂哥他们那样弄一弄……” 王连生低声答应着，把洗干净的碗筷拿进屋放好，擦手出来，手里拎了个网兜：“走吧。” 凌城燕瞅一眼，网兜里有这个季节正当时的水蜜桃，也有老人吃的营养品奶粉和点心。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启程 碗递到凌城燕面前，王连生终于开了口：“你不是第一次上去，我不懂那些，也帮不上你，你一定要保重。多想想……多想想孩子们。” 他下意识想说多想想他，但话到嘴边才想到，这个女人对自己一直……他的话就变成了‘孩子们’。 她虽然性格变了，入伍当了干部，工作繁忙，但对孩子们却从来没有忽视过。她是真的在乎孩子们。 王连生突然有些心酸，捧起饭碗，埋头喝起饭来。 两个人默默吃了晚饭，一起动手收了碗碟，王连生没让凌城燕动手，自己去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了。 凌城燕就在旁边默默看着他，轻声开口：“待会儿，我去看看父亲。” 王连生：“我和你一起去。” “嗯。”凌城燕答应着，又道，“你说的分房子的事情，尽管去找许东，开证明、办手续什么的，他会办妥当给你。” 王连生答应着，凌城燕又道：“若是分了房子，找大堂哥帮忙装修，其他的我不管，上下水和洗浴要像父亲和二堂哥他们那样弄一弄……” 王连生低声答应着，把洗干净的碗筷拿进屋放好，擦手出来，手里拎了个网兜：“走吧。” 凌城燕瞅一眼，网兜里有这个季节正当时的水蜜桃，也有老人吃的营养品奶粉和点心。 她的心里暖暖的，王连生早就想到她要去凌家，把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凌城燕进屋拿了一个布包出来：“这是我给父亲买的一身绒衣。” 这时候没有保暖内衣一说，军用被服却有抓绒秋衣秋裤，保暖性能不比毛衣毛裤逊色，重点是舒服，还能水洗，比毛衣毛裤更实穿。 外边买不到，凌城燕和后勤部的同志要了两个指标，自己贴钱买的。 王连生抿抿嘴，这回没忍着，开口道：“我还没穿过呢。” 其他军属都有一件两件军用品，他这个家属却没有，连双军鞋都没捞着穿呢。 凌城燕瞥他，突然扑哧笑了：“行，等我回来，给你买，春秋春夏都有，行了吗？” “哼。”王连生有些小骄傲地轻哼，嘴角稍微翘了一下，又随即抿住。 凌家三代同堂，照例是热闹的。 凌城燕把桃子和点心那些递给嫂子，和王连生一起进了凌父的房间。 房间里的电视开着，凌父正在看京剧片段，凌城燕进门，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自己要出趟任务，可能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他了。 凌父点点电视，凌二哥上前把电视关了。 “这么热的天，你们那什么训练又爱进山钻林子的，你自己要注意点……”凌父叮嘱。 凌城燕耐心听着，不时地点点头答应一声。 说了一会儿话后，凌城燕又交待大哥二哥的工作问题：“……连生会留意着，不会耽误的，大哥二哥安心学好技术。” 凌大哥回头看看老二，兄弟俩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些对妹妹的愧疚之色。 凌二哥性格活泛，笑嘻嘻道：“你放心吧，我和大哥你还不信吗，都不是那种浮浮躁躁应付事儿的人。” “哼。”凌父瞪两个儿子一眼，吓得凌家兄弟齐齐垂了头。 凌城燕忍不住想笑又忍住，挨了挨凌父道：“大哥二哥我是相信的，咱们老凌家的人都是踏实可靠的。这是爹从小教我们的。” 一家人说了大半个小时的话，凌城燕看到了凌父休息的时间，就告辞出来。 大哥二哥送他们出门，凌城燕又嘱咐两位哥哥：“省医院那边我都联系好了，再过两周，你们带父亲去复检，我不在家，只能让哥哥们受累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本就是我们该做的。”凌大哥状似埋怨地说了一句。 凌城燕笑笑，没再多说，挥挥手和哥哥们告辞，与王连生并肩离开。 目送着妹妹和妹夫走远，凌二哥眉头越皱越紧：“我怎么觉得小妹有什么事瞒着咱们？” “能有什么事？”凌大哥粗心，不怎么在意地进了大门，一边关门一边道，“她们那单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保密制度的。你别见天瞎想瞎打听。” 凌二哥有些委屈地看一眼大哥，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到家，洗漱休息，一前一后躺进被窝里。 王连生拉熄了电灯，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凌城燕闭上了眼睛，却清楚地知道身旁的人没有睡，她却没有戳破。 沉默半晌，就在凌城燕觉得眼皮有些发沉的时候，有什么碰了一下她的手，温热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是王连生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凌城燕照旧没动，没有躲开，没有挣扎。 王连生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就那么在黑暗里安静地握着她的手，片刻说了一句：“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 凌城燕心里突然莫名有些酸涩涌上来，她的手指颤了颤，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我答应你，会尽全力，回来。 早上，天还没亮，两辆大卡车从分区大院里开出来，开往火车站。 中午，凌城燕一行到达了省城，与其他分区的队伍会合，在省城郊区的一处营地集合。 他们这一批，都是各分区的队伍，人员不太多，一共几百人。大部队是各野战部队，成千上万的整编制调动。 在省城停了三天，集合各路部队后，在省城火车站统一登车，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这一回，他们做的就是军列，几个火车专列都是军人。 车上，都是二十出头，甚至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部队的光荣传统，这种场合都会搞一些小活动活跃气氛，于是，有兄弟连队之间的拉歌，还有文艺小队到各个车厢表演节目，慰问指战员们。 战士们原本有一点的紧张压抑，也被笑声和轻松代替，大家精神饱满地一路南下，两天三夜之后，来到了南边。 凌城燕是来过一次的，下了火车看到的情景并不陌生，其他战士们却对满大街的军车有些愣怔。 这里，不像是普通的城镇，更像是军营了。 －－－－－－题外话－－－－－－ 第二更。 今天就这些，这两天有点儿卡，要好好捋一捋。 7017k 第二百六十八章 子孙，盛世 “连先生，你看一下，这一片就是即将开发的滩涂区域，整体约……”王连生站在连老先生身边，指点着一望无边的海边滩涂，语气却平淡。 连兆文回头看一眼身边的年轻人，微微笑道：“这个项目能够成功落地，还多亏了王科长鼎力襄助，这是我们廷瑜的成绩，更是王科长的成绩呀。” 王连生微欠身，笑道：“连先生客气了。” 说话间，有人拿了几双高筒水靴过来，连老先生不服老，穿了水靴走下滩涂，王连生则是直接脱鞋，挽了裤脚走下去，一边照看着连老先生，一边弯腰随手一模，手抬起来，就是慢慢一捧蛤蜊。 “连先生，咱们这一片滩涂，几百上千年的孕育，蕴含的海产数量惊人呀。”王连生说着，回头看着连老先生，神色郑重，“还望老先生能够落实开发蕴养并重的合同条款，真正让咱们这一片宝地持续、永久地富饶下去，不至于让后辈子孙无宝可采呀。” 连兆文镜片后边的眼睛微微眯了下，脸上的笑容却深了些许：“后辈子孙吗？” 相对于连兆文微带戏谑的语气，王连生的神色却无比郑重，点点头道：“对。我们的国家，应该由我们共同守护。” 就像此次此刻在南边，用血肉守护每一寸土地的将士们一样，这片土地的富饶和美丽，就要广大老百姓一起守护。 将士们守护的是疆土，是国家安宁；老百姓们守护的，就是国家的康泰，物阜年丰，百世兴荣。 连兆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到有些苍茫荒凉的滩涂，还有更远一些的海面上，良久，方才幽幽道：“好，就为了后辈子孙。” 今天跟着连兆文过来的，除了秘书珍妮·冯，还有被连兆文派到惠城的代表陈雄。 连兆文年级大了，在泥泞的滩涂上没走多远，就有些筋疲力尽了。 陈雄上前提醒，连兆文就转身出了滩涂，一边笑着吩咐人，就在已经建起来的海边收购站吃午饭。 “都是海来现捞上来的，顶顶鲜的好东西。” 珍妮·冯上前来，帮着连兆文换下雨靴，擦手擦脸，陈雄过来和王连生商量，请他帮忙联系一下当地的渔民，买一些其他渔获。 “董事长要吃海鲜，总不能只吃贝类。”陈雄摊手笑道。 王连生表示理解，招呼陈雄开车，一路往十几里外的海铺渔村过去。那边有渔船出海，这几天天气好，肯定有新鲜的渔获。 王连生道：“这个季节不对，没有螃蟹，但是对虾正肥，鱼也不少……” 陈雄笑笑，道：“我们那边，秋天是蟹子最肥的季节，所谓菊花黄，蟹脚痒。” 两人笑了一阵，陈雄脸色肃正了些，道：“有一句话，我想提醒王科长一句……” 王连生微微抬眉，道：“请讲。” 陈雄道：“连老先生虽然身家亿万，但子嗣不兴，唯一的儿子也在前几年失去了联系，孙辈只有女儿生下的，严格说起来，并不算连家的香火血脉。” 王连生看着他，片刻才点点头：“原来如此。谢谢。” 连老先生能被准许返乡，主要家庭情况当然都调查核实过的，主要的家庭成员，作为主要负责接待的王连生当然也是了解的。 连老先生的两个外孙都颇有天赋，一个进了连家的公司，如今坐到了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据说颇擅经营，遗传了连老先生的优秀天分；另一个则进了银行，如今已经是高层管理，自己打出了一片天，同样非常出色。 有这样两个外孙，而且家庭和谐，王连生觉得连老先生可以很欣慰了，并不会像陈雄说的，纠结什么外孙、孙子之类的。 不过，陈雄这番话只是提醒，没什么恶意，王连生也就领他这份情。 两人赶到海铺渔村，果然买到了一篓上好的鲜鱼、对虾，还意外收获了半筐海胆。 陈雄看着还在动的海胆很是兴奋，连声道：“这东西好得很呐，连老先生非常喜欢，用日国的处理办法，极致美味。” 惠城区临海，最主要出产海产渔获的就数富城县，王连生从小没少吃海货，却从没吃过海胆这种丑巴巴满身刺的东西，对它并没有什么期望，而且，听他说起‘日国’满眼冒光的模样，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禁不住皱了眉。 两人带着鱼鲜海货回到滩涂旁的收购站，连老先生已经坐在单人沙发上喝了两杯茶了，见他们回来，也走出来看他们的收获，看到海胆，笑了笑，又有些轻蔑地哼一声：“小日本子最爱这东西，曾经占据东三省时，他们就发现我们辽岛的海胆比他们本国的品质更佳，没少让人下海捞来吃，之后，被赶出去之后，几十年了，还有些小日本对辽岛的海胆念念不忘……” 王连生听得这话，眉头微微舒展了些：“我国地大物博，哪里是他们那撮尔小国能比的。” 连老先生瞥他一眼，畅怀大笑，一边笑一边道：“说得好，就是撮尔小国罢了。” “当年，曾有先贤喻其如蚕，我国像一大片肥嫩的桑叶，它们对我国的富饶资源、丰富物产垂涎已久，从甲午大战，到八国联军，再到十多年抗日战争……唉，撮尔小国，也差点儿酿成亡国灭种的大祸呀！” 众人皆静默不言，只有王连生淡然道：“百年积弱，东亚病夫，种种屈辱早已经成了历史，我们国家如今虽然仍旧贫穷和落后，却终能够迎来民族振兴，盛世繁荣。” 连老先生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畅快地笑起来。 离开滩涂，回到惠城，才知道，去岛城看海的孩子们回来了，因他没在家，都去了二堂哥王连发那边。 恰好，王连生带了些海鲜回来，他洗漱一下，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拎了海鲜出门，先去二哥家放下一部分海鲜，又拎着一半去了隔壁的凌家。 小石头哒哒哒跑上去敲门：“姥爷，姥爷，快开门啊，我是小石头，我来看你啦！” －－－－－－题外话－－－－－－ 上午去了医院，复印住院的病例等，居然还收费的！ 下午接了个加急任务，抓着电话打了一下午，被人当成电话诈骗n次，被挂断电话n次……想摔电话。晚上八点才完成，都饿过了。 严重透支中，今天就一更吧，明天继续努力。 7017k 第二百六十九章 回老家，不可以 红苓顺利考上了区卫校特培护理班，拿到通知书后，小姑娘忍不住哭了。 王连生对她道：“你收拾一下，明天正好有车去富城，你跟着回家，趁着没开学，看看你爷奶和你娘，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他们都想你了。” 红苓却有些犹豫：“四叔，四婶不在家，你工作又忙，我在这里，还能照看照看小杏和石头。” 没等王连生开口，小雨就笑了：“你就别担心他们了，小杏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就石头一个……” 看动画片看的入迷的小石头突然跳起来，小胖手举的高高的，大声道：“我也长大了，我都能自己洗澡了。” 一句话惹的众人都笑起来。 笑声落下，王连生才道：“你回吧，我最近工作不忙，还有小雨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红苓抿抿嘴，突然道：“四叔，要不，我们都一起回老家吧。我爷爷今年种了好多西瓜、甜瓜，这会儿回去正好吃。还有嫩茄子、洋柿子、甜秆儿……小杏和石头好几年没回老家了，也正好让他们回去看看。” 小杏和石头都被说的有些心动起来，眼睛齐刷刷转向爸爸，眼巴巴地等着他答应。 王连生却有顾虑，当初周秀英能够毫无顾忌地想把石头卖掉，后来又纵容王莲香往石头棉裤里放槐树刺……王连生真怕小杏和石头回去，她会暗地里朝着两个孩子下手。 心思转过，想到自己最防备的居然是亲生父母和亲人，王连生心中怅惘酸涩，滋味难言。 “你先收拾着，我看一下，若是都跟着，明天的车怕是坐不下。”王连生不忍打击孩子们，找了个婉转的借口。 即便是这样，小杏和石头仍旧不高兴了，小杏撅着嘴，石头则咧咧嘴想哭，被王连生伸手捞进怀里，哄道：“爸爸之前想着就让你大姐一个人回家，找的车里只能坐一个人。这样，明天爸爸再去找找，找着车就送你和姐姐、小姨也回去，行了吧？” 石头要哭不哭地看着爸爸，再次确认：“真的？” “你个臭小子，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王连生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儿子的鼻子，笑骂一句。 小石头这才觉得自己不好意思，直接扑进爸爸的怀里，把自己眼角的泪珠和一点点鼻涕都蹭到爸爸衣服上。 有了王连生的安抚，红苓一个人先回了家。 王连生去上班，走到大门口，小石头啪嗒啪嗒跑出来嘱咐：“爸爸，找车。” 王连生好笑地挥挥手：“忘不了。小雨带他回去，看好他，别让他跑出来哈。” 小石头鼓鼓腮帮子，气哼哼：“我是好孩子。” “好，好，我儿子是好孩子，最听话了。”王连生又笑着夸了一句，这才挥挥手，坐进路边的一辆轿车里。 连兆文笑呵呵问：“找什么车？你要用车，尽管和老陈说，别不好意思开口。” 王连生笑着摇头：“孩子的堂姐回家，孩子们也闹着要跟。家里只有大伯大娘和大嫂，全家十二口人三十多亩地，即便农忙能找人帮忙，平常也累的很。我哪能让孩子们回去添乱呀。” 连兆文眼中闪过一抹不可察的阴霾，随即一笑道：“也是，这会儿正农忙呢。” 略顿一下，连兆文又动了动身体，转向王连生道：“对了，咱们的设备已经到了，货轮已经停靠进了海市港口，我们正好要去验收设备，不如把孩子们带上，也算暑假旅行了。” 王连生皱眉：“这，不太好吧。” 连兆文看着他，突然哈哈笑起来：“有什么不好啊。我们出差，孩子们顺便跟着去玩两天而已，咱们自己开车去，也就替你省个路费，到了那里，什么花费还是你自己掏，我决计不会贿赂，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侨胞。” 他这么坦诚，倒是让王连生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了。 他笑笑，道：“那我就回去和孩子们说，能去海市，他们肯定高兴，也不会再闹我了。” 说着，下意识抬手揉揉鬓角，笑道：“小子五岁，正是闹腾淘气的年纪，真闹起来，我也打怵。” 连兆文也开心地笑起来，拍拍王连生的膝头笑道：“你们正是好时候啊，孩子小闹腾点儿也是幸福，等孩子们长大了，像鸟儿一样长了翅膀能自己飞了，你就是想让他再……呵呵……” 说到一半，连兆文收了声，只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他的话没说完，王连生却在他怅然的笑容，还有那轻轻摇头道动作里，感到一瞬间的无奈和悲凉。 孩子们大了不好吗？少操多少心啊！ 王连生这会儿还没有体会，更生不出同理心来，只礼貌地陪着笑笑。 …… 遥远的南边，某边陲小城。距离前沿只有几十公里。 寂静的夜晚，小城的居民甚至能够听到隆隆的炮火声。 来到此处已经一周了，战士们从最初的紧张、忐忑，睡不好jiao，渐渐地也适应了，白天高强度的训练之后，头一挨枕头又睡的像猪仔了。训练间隙，也重新嘻嘻哈哈开玩笑打闹了。 凌城燕从指挥部回来，看着训练间隙围在一起拉歌起哄，热热闹闹的战士们，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战士们虽然年轻，但都是好样的。 “列队。”凌城燕走过来，打破了欢乐的气氛。 众人忙起身列队，片刻功夫，已经列队完毕。 凌城燕上前，敬礼后，开口：“稍息。我来讲一件事……” 队伍过来一周，气候和环境基本适应了，指挥部通知，队伍即将开始训练选拔，从选拔成绩决定派遣的位置或任务。 通知完，凌城燕加了一句：“特训连出来的，在基础项目之上，还会加两个特别项目，至于是什么项目，等待通知。” 通知完，凌城燕瞥了一眼自己带出来的兵，小子们暗暗挺了挺脊梁——连长的这个眼神他们太熟悉了，每次见着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啊。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七十章 战前演训 转天，一大早，战士们醒来，就发现少了一些人。 听着外边的哨声，众人顾不得好奇，匆忙穿戴整齐出去列队，等到报完数，众人才反应过来，好像缺的都是特勤连的那些人。 只是，他们转眼再看队伍前头，凌城燕挺拔如松的背影仍旧在那里，一如往常，他们又疑惑了？ 特勤连的人去做隐藏任务了，那凌连长怎么还在这里？ 尽管他们中不乏有人曾经看不上凌城燕这个女连长，但真正接触之后就发现，他们确实比不上特勤连的战力，而特勤连的战士们又不及凌城燕的战力。 凌城燕这个女人，堪称单兵战力之神！这是公认。 事实证明，特勤兵战神一样的凌城燕，也没有例外，出过早操，各部队开始进行项目考核选拔之后，凌城燕悄然离开了，没有人发现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而此时的凌城燕，已经离开了营区，乘车前往他们此次的特殊任务地——边境，两队对峙的前线。 他们的任务是实战演训。 这个实战，不是自己人扮成的红蓝双方，而是真正正正的我军和敌军，随时有炮轰、枪击的可能，还有，山区密林之中，防不胜防的地雷。 他们分成几个小队，分批潜到敌方阵地附近，侦察敌情，拿到切实可靠又有军事价值的情报，根据所获价值多少，最后由指挥部的领导们平叛。 潜伏侦察是必须完成的，重点考察的是前后小队的配合协作，还有实战战场的随机应变能力…… 车辆将他们送到十公里外的小镇，从这里，他们就要丢掉辎重，轻装上阵。 凌城燕站在自己带出来的二十名战士面前，没有赘述，只简单一句：“检验你们训练成果的时刻到了，加油。” “保证完成任务。”战士们齐声应答后，分做两个十人小队，第一小队率先出发，两个小时候，第二梯队出发。 凌城燕是第二梯队人员。 进入树林后，最初还算顺畅，一路都有一小队留下的标识。有些地方土壤有挖动痕迹，可能是排掉了一颗地雷。 继续往前头，标识一直在，只是看痕迹的新鲜程度，可以判断出，他们与第一小队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第一小队行进中遇上了不少险阻，从而拖慢了行进速度。 凌城燕这一次基本是跟在后边，前头有人拿竹竿驱赶蛇虫，也探查可能存在的地雷。哪怕已经走过了一个小队，他们也没有放松警惕。 十公里，以他们的行进速度，最多两个小时也就到了。 但是，种种危机拖慢了第一小队的行进速度，是以，第二梯队行进了两个小时候，发现双方距离缩的更短了，根据标识的情况，甚至可以判断出，他们就在前方不足二百米处。 这么近的距离，没有听到枪声和暴炸声，说明没有引发交火，也没有踩到地雷，第一小队的人员应该是安全的。 凌城燕传令，提醒所有人员加强戒备——按照行进速度可以推断，他们已经来到了两军对阵的区域，在这里，随时随地可能有交火、炮击。 众人头上、身上都用树枝做了伪装，隐在树丛灌木中行进，对方很难察觉。 又行进了百十米，突然，前方几百米处传来一阵稀疏的枪声。 凌城燕一个手势，身后的十个人都整齐地俯卧隐藏。 凌城燕身形如猿，顺着树干蹭蹭爬上树顶，然后，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中，凌城燕的身影进了枝桠树叶遮蔽之中，失去了踪迹。 过了五六分钟，头顶上一阵细微的声音，确实凌城燕又从树上下来，给十个人交待她查探到的情况：“前方的枪声只是日常交火，并不是因为一小队，他们的位置在咱们左手前方一百五十米处。” 然后，她守在原地，又点了两名战士上树查探。 刚才她那一趟，算是示范了。两名战士相继上树查探，都有模有样，而且，查探到的情况也算详尽，凌城燕比较满意。互相印证之下，把发现的不足各自记在心里。 查探过后，小队继续前进百米，再次派出两人查探……如是，两个小队在靠近地方阵地不足五百米的地方相遇。 “连长，他们岗哨隔半个小时查探一次，一有风吹草动就开枪。”一小队带队的耿伟汇报。 他们要想穿插过去，必须从敌方阵地下方不到二百米处钱经过，那一片被敌军清理过了，有一大片树木稀少，视野相对开阔，他们想潜过去并不容易。 凌城燕简单提点了两句，战士们豁然开朗，立刻想出了好主意…… 之后的任务相对顺利，惠城特勤连小队顺利潜过封锁区，把地方的据点考察清楚，并顺利标注。 晚上，他们返回营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食堂里特别留了炊事班，给他们做了饭菜。 洗过澡，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即便在封锁区表现淡定，但这会儿回到安全区，也难免心怦怦跳，脸色都不太好。 而凌城燕除了特勤连的战士们，还有一起带出来的四十名战友，她回到营地，就去询问了白天考训的情况，得知惠城分队完成优异，在东省的所有分区代表队之中，名列前茅。 凌城燕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鼓励：“非常不错的成绩，明天还有一场训练选拔，各位再接再厉，争取更好的成绩。” 安抚完手底下的臭小子，凌城燕拿着考察回来的情况赶往指挥部。 豫北特勤队队长韩大庆已经到了。 豫北野外演训，凌城燕她们的队伍本来没什么危机，却遇上韩大庆带着部下到山溪里纳凉。 然后，山顶大雨引发了山洪，杨骅和另外两名战士因为救豫北特勤队的队员，差点儿把性命给搭上。 更何况，前程大好的杨骅还废了一条腿。 而这位韩大庆韩队长，就刚出事时，到医院看望过杨骅，之后，别说感激了，连问都没再问了。 他们几乎是拼了命地救人，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题外话－－－－－－ 第二更。太困了，有错别字明天改。 7017k 第二百七十一章 无题 凌城燕进门就听到韩大庆在和领导邀功：“……此次任务艰难万分、困难重重，咱们的战士真是好样的，个个视死如归、英勇无畏、一往无前……” 领导都听烦了，转眼看见进来的凌城燕，立刻抬手招呼：“凌连长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凌城燕上前几步，敬礼后，拿出自己小队探查到的消息。 领导伸手来接，看到韩大庆探着脑袋几乎贴到凌城燕的报告书上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韩连长，你还不回去，你队里的战士受伤，不需要送医吗？” “没啥问……”韩大庆下意识想说没啥问题，话出口又及时醒过神来，连忙改口道，“同志们意志坚强，不会被小伤病击倒的，请领导放心。” 凌城燕听得头皮发麻，领导也不耐烦了，挥手道：“赶紧去吧去吧，战士们坚强，但咱们不能对他们的伤痛视而不见。古代带兵要求‘爱兵如子’，咱们现在不是封建军队，但都是一起战斗的同志，更应该亲如手足至亲，老百姓把孩子送到队伍里来，是保家卫国的，咱们就要看护好每一个战士，尽量避免或者减少非战斗性损伤和减员。” 韩大庆横凌城燕一眼，似笑非笑道：“说起非战斗性损伤，我们倒是没有经验。” 凌城燕眼中闪过一抹愕然，随即是满满的怒气直冲上来，怒发冲冠！ 她毫不迟疑地伸手，直接拽住韩大庆的衣领，明明比对方矮半个头，身形也瘦削纤细不少，却轻松将韩大庆提举起来。 韩大庆没反应过来，两脚就已经离了地，他反应过来想要挣扎、反击，却发现胳膊都软了，根本抬不起来，他一下子就害怕了。 “你，你，你要干啥？”韩大庆慌乱地语不成调。 凌城燕冷冷地睨着对方：“从前只是把‘农夫和蛇’‘东郭先生和狼’当成故事听，今日方才知道，现实中也有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人！” 指挥部里的人急忙上前来拉架，领导也冷下脸来呵斥：“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凌城燕依言，直接将手软脚软的韩大庆甩在地上，冷声道：“我们救人没指望你结草衔环，但既然批张人皮，最起码学会说人话。学不会就闭紧嘴巴，再让我听到你不说人话，决不轻饶！” 韩大庆萎顿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凌城燕却将报告交上之后，转身离去。 几个参谋、干事想拉韩大庆起来，却拉不动，韩大庆像是躺在地上耍赖的泼皮流氓，看得领导都生气了：“刘大庆，你这是干啥？！” 领导也是大区里过来的，当时演训，豫北队遇险被惠城队所救，豫北队无人丧命，连重伤都没有一个，倒是惠城队一个年轻的连级排长丢了一条腿，断了前程……这件事才过去几个月，他们旁观者都记得清楚呢，没想到刘大庆这个被救之人，居然忘恩负义，拿这件事出言不逊，还语带嘲讽。 这么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已经不能扯到兄弟连队竞争上了，完全是人品问题了。 这种人……最令讲究战友、同袍情的军人所不齿了。 试问，这种不知感恩，甚至恩将仇报的小人，上了战场，谁敢把后背放心地交给他？ 刘大庆也听出了领导的厌弃，借着他人的拉扯，他咬牙站起来，脸上身上都是冷汗：“领导，不是我不想起，是凌城燕摔的太狠，我肯定是伤了……” 见他这副模样，不像是撒谎，领导和指挥部的众人都怀疑了。 于是，领导派人将刘大庆送去最近的后方医院做全面检查，结果，一路赶到医院，过了两个小时，刘大庆一下车就发现不对了：他的腿脚没了虚弱无力的感觉，恢复如常了！ 来都来了，他也不好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毫无意外的身体健康，没有任何外伤，连身体各项机能都正常。 刘大庆只能跟车返回，一路上，随车陪同的两位干事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只是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种人，忘恩负义不说，还恩将仇报，试图诋毁无赖有恩于他的人，真是，小人中的小人、无赖中的无赖！以后，还是远着些吧，别哪天不小心，被他反咬一口！ 一天之后，所有特勤连小队的成绩出来了，惠城特勤连小队排在了最前头。 所有特勤连队长在指挥部开会，领导公布了成绩之后，又着重点评惠城特勤连的任务完成度：“……调配得当，协同有序，不仅仅探查到了敌人两个高地据点的变动，探查到一条地方补给的新路线，还把突进路线清理了出来，排雷十数枚，标记几十枚，为之后部队作战排除了威胁……值得所有同志向他们学习。” 领导讲完话，轮到各小队发表意见，也可以提问、探讨。 好几个人向凌城燕表示祝贺和钦佩，凌城燕一一含笑应对着。 突然听到有人问：“据我所知，敌方布雷非常丧心病狂，经常上午排了，下午又布上了，一次排雷不能代表什么吧？” 凌城燕看过去，是一位豫省出来的特勤连连长，叫钱向军的，和韩大庆坐在一起。此时，韩大庆看着凌城燕的眼神里，就透出一抹几乎不加隐藏的得意。 吹得跟什么似的，排多少多少颗雷，标记了多少颗雷，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排完了，人家对面就不会再布置了？ 凌城燕的表情淡淡的，眼神也冷淡而疏离，被为难了也没暴跳起来，一扫而过就收回目光，道：“排雷固然不能彻底肃清，也不能杜绝敌人再次布雷，但是，遇上雷不排吗？岂不是替敌人节省了人力和物力？” 凌城燕这话时有道理的，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主持会议的领导，目光在韩大庆和钱向军脸上扫过，淡淡开口：“我之前说的可能不太清楚，惠城特勤连小队标识的雷，并不是对方布置的……”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说明给镇住了，齐刷刷看着领导，安静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领导对众人的反应挺满意，咧了咧嘴，带了一抹笑，道：“那些雷是惠城特勤连小队布置下去的。” 韩大庆几乎是弹跳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地指责：“排雷还排不干净，为什么还要布雷？……” 话未说完，他自己就愣怔住了。 －－－－－－题外话－－－－－－ 第一更。 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没抽出时间码字，先更一章，后面会继续码，能不能有第二更不确定。 7017k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尴尬人，一瞬 韩大庆的身体僵住，木愣愣地转身看向四周，所有的人，包括他身边的钱向军，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韩大庆的黑脸盘子突然燥热起来，涨成了紫黑的猪肝色。 钱向军扯了韩大庆一把，扯开一抹笑，道：“凌连长果然厉害，是我们所有人的楷模啊，咱们都要向她学习啊，哈哈哈……” 这话一出，众人再看凌城燕的眼神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服气。 从前有句话：战争不需要女人。 女人天生的体力较弱，也导致从古至今，军人几乎是男人的专属职业，哪怕现代军队有女兵，也多是在医疗、通讯和文艺等岗位上，野战部队仍旧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 这也就形成了一种固有的认知，打仗不需要女性。甚至，看到女人上战场，会被狠狠地训斥，打仗的事女人来掺乎什么？ 但今天，一个女人不但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营级连长，而且，实战演训还成绩卓著，拔得头筹，这让一向傲慢的男人们如何咽下这口气？ 凌城燕瞥一眼钱向军，淡淡道：“各兄弟单位负责的方向不同，遇到的问题也不同，今天的评分是我们的侥幸，以后上了战场，还是要各位手足兄弟们互相协作，才能谋取更大的胜利。” 她的话说的很诚恳，却没有得到多少附和之声，凌城燕也不以为意，转头看向上手的领导，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继续道：“此次任务，我们碰巧遇到几枚绊雷和诡雷，带回了部分实物，没带回来的也绘了图纸，拿出来给大家伙儿一起参详参详。” 从这一次的实战演训能够看出，特勤连主要的任务很可能是执行侦查、精确打击等任务，这些任务都需要深入敌区，甚至敌后，入额顺利经过雷区将是对所有特勤兵的重要挑战和危险。 绊雷顾名思义就是由细绳牵引致爆的一种地雷，当人行进中碰到了绊雷的引绳就能触发地雷爆炸，从而造成伤亡。 诡雷则是比绊雷更难以发现难以清除的地雷，安装往往非常隐秘和诡异，让人查无可查，一旦触碰到，就会造成人员伤亡。 此次，其他特勤连没有更深入，有一大原因也是战区有大量地雷，非常令人忌惮。 是以，众人听了凌城燕这番话，就立刻丢开了之前的小心思，一个个精神振奋，迫不及待地要看地雷和地雷图纸了。 凌城燕让人把地雷和图纸拿进来，众人立刻一哄而上，挤上去查看了。只剩下钱向军和韩大庆两个尴尬无比，想上前又有些撇不开面子。 到底，还是性命最重，钱向军丢下韩大庆一个人，也挤进了人堆。 最后，领导总结发言：“……之后的训练和实战，要多交流，互通有无，互补互助，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都是最精锐的特勤连队，本就是精兵良将，团结起来，就能形成更强悍的战斗力，赢取更大的胜利。” 两天后，特勤连再次接到特殊任务，这一次，他们各自拿到了一个具体目标，侦查敌情。 凌城燕的小队这一次接到的任务，是敌方阵地后边的一个小村子。这个小村子之前是敌方的一个指挥所，据之前侦查部队的情报，这个村子里可能还储备了大量的物资，包括武器弹药和食物等等。 凌城燕的小队上一次就已经到了敌人阵地的后方，远远的也看到了那个小村子，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的行进顺利了许多，两个多小时，小队已经到达了两军阵地，因为天色尚早，光线太亮，凌城燕命令所有人潜伏在一丛密林之中，等待天黑的到来。 时值夏天，又是山野密林，蚊虫非常多，众人行进中都有成群结队的蚊虫，更何况趴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简直就是给蚊子们送菜来的。 耿伟借着草丛遮掩，再次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驱蚊药水，回头朝旁边的凌城燕竖了竖大拇指。 真是幸亏连长准备的这些药了，要不然，光这些蚊子都差不多能把人咬死了。 凌城燕瞪他一眼，压着声音：“小心潜伏。” 现代战场可不是古代，仅凭肉眼，高倍望远镜几乎能看到几公里外的苍蝇，更别说人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进了敌人的火力控制范围，万一暴露了，别说任务泡汤，整个小队二十一条性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终于，太阳落山，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 凌城燕的特勤小队爬起来，躬着身低着头，尽量把自己的身体掩藏在茂密的灌木草丛之中，向目标的小村庄潜行而去。 距离小村庄只剩下二百多米的时候，突然，有流星划破夜空，冲向天幕。 凌城燕低低地一声命令：“卧。” 特勤队员们闻声，毫不迟疑地齐刷刷卧倒在草丛之中。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卧下去的时候，流星升到天空炸开，爆出耀眼的光芒，瞬间，夜空亮成了白昼。 凌城燕看着眼前本来混沌的草丛、灌木，清晰无比，连叶片上的脉络都看得清清楚楚。 照明弹连发了几组，凌城燕的小队就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地趴了多长时间。 凌城燕的眼睛突然瞪大，一条细巧只有拇指粗细的小蛇突然从草丛里爬出来，爬上在她前头的耿伟的腿，又顺着耿伟的腿一路向上，竟蜿蜒着爬向耿伟有些空隙的上衣里面。 她的瞳孔微缩，手指弯曲，握住了硌着她手心的一颗石子儿。 照明弹的亮光弱了，周围又暗下来，凌城燕正要抬手掷出手中的石子儿打掉那条蛇，又一组照明弹再次升空，刚刚暗下来的草丛灌木，再次大亮。 凌城燕的手顿住，只能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指间的石子儿，目光则紧紧盯着那条小蛇钻进了耿伟的衣襟。 她的牙咬住嘴唇，几乎目眦欲裂。 她爬耿伟被蛇咬伤，发生危险，更怕耿伟受惊，真是被咬后控制不住暴露了，那对他们小队几乎意味着灭顶之灾。 －－－－－－题外话－－－－－－ 第一更。 昨天遇上点儿事，实在静不下心码字。对不住了。 今天工作忙，白天没能偷空，晚上开码，二更，后边一更会比较晚了。 7017k 第二百七十三章 陷阱，受伤 照明弹升空，亮起，暗下，只有短短的25—35秒，但对凌城燕来说，却仿佛漫长的过了几年。 她忘记了眨眼，直直地盯着那条小蛇的动作，心中默数着照明弹的时效：一，二，三，四…… 终于—— 在她数到28秒的时候，照明弹光亮暗下去，凌城燕盯着那条几乎全部钻进耿伟衣服里的蛇，又强撑着数了两秒，然后，在彻底黑下来的一瞬，她的手动了。 此时此刻，投掷石子儿已经晚了，她整个人贴着地面往前飞窜了半米，手也同时伸出，隔着耿伟的衣服，准确地捏住了小蛇的蛇头。 砰砰，两声，照明弹再次升空。 凌城燕手指保持着捏蛇的动作固定住。 耿伟却无声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手软脚软地平铺在地上，完全顾不上理会草叶树枝的刺疼，更顾不上理会嗡嗡作响的蚊虫，浑身冰凉，浑身都是冷汗。 连续几组照明弹之后，敌人终于停下来，周遭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没有命令，所有人趴在树枝草丛间保持静止状态，一动不动。 又过了两分钟，确定敌人不会再发射照明弹，凌城燕才发令：“起。” 众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再起身，肢体都有些僵硬了。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更没有人做出大幅度动作，众人仍旧半匍匐状态，静静向目标潜行。 凌城燕走上前一步，拍了拍耿伟，意为询问他的情况，有没有咬伤，耿伟摇了摇头，凌城燕才松了一口气。 那条小蛇，早被她随手扔进了树丛之中，不用看，耿伟也知道，蛇头肯定被凌城燕捏爆了。因为，他当时感受到了有血液流在他的身上。 到了这里，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儿上舞蹈，随时随地都可能遭遇敌人。 队伍行进的速度却不慢，半个小时后，小队终于到达小村庄的外围。 到了这时，凌城燕就不推托了，让其他队员就地隐藏行迹，她则带着郑前进一起，悄悄潜伏过去，准备打掉岗哨。 只是，让凌城燕奇怪的是，小村不算大，也有二十几所房子，正常情况，至少每个方向都要安置一组岗哨，他们几乎绕了小村半圈，却没有发现一个岗哨。 异常的是，他们在搜寻过程中，遇到了两组绊雷，每组绊雷都是成套装置，一套都是五六个雷。 这要是踩中，或者清理不干净，那就不是一个两个的伤亡。 郑前进还要继续搜索，却被凌城燕伸手拽了一下，果断地用手势命令：“撤！” 郑前进愣了一下，还是非常坚决地执行了连长的命令，随着凌城燕原路返回。 会合其他人一起回撤，撤到己方阵地后边，郑前进才出声询问：“连长，为什么撤回来？” 他们花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到达目标位置，结果，就这么撤了，让他们都有些不甘心。 凌城燕找了个隐蔽的树林，让大家停下来稍作休息，这才给他们解释：“情况不对，若是有物资，还是阵前指挥所，怎么可能一个岗哨都没有？” 他们一路上又排了不少雷，但加上之前遇上的，也没有今天在小村外排的那两组绊雷隐蔽、危险。 凌城燕用心观察过，那两组绊雷是真的杀敌用的，完全没有标识——若是指挥所和物资仓库，那必定经常有人出入，难道敌方不知道可能误伤到自己人吗？ 综合种种，就能推断出，那个小村里并没有人，不是阵前指挥所，也不是物资仓库。 那里就是个陷阱，引诱我方军人前去，然后用地雷杀敌。 “……他们必定在里边设置了大量的地雷，而且，可能绝大部分都是诡雷。咱们摸黑进去，又不敢引爆、弄出动静，静默排雷根本不可能排干净，万一引爆了就必定会有伤亡，而且，可能吸引来敌人的炮火。” 地雷加上炮火覆盖，他们这二十一个人，还能有一个回来吗？ 事情解释完，凌城燕也招呼众人继续赶路返回营地，一直沉默的耿伟也听令起身，却在站起的刹那倒了下去。 李明在他身边，伸手将耿伟拽住：“耿排长，你怎么了？” 凌城燕一听叫耿伟，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让人打开手灯照亮，她则直接伸手，嗤啦一声撕开了耿伟的后衣襟，灯光下，耿伟后背已经青紫一片，皮肤肿了起来，甚至表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个类似于烫伤的水泡。 凌城燕暗叫一声：不好！ 连忙命令人将耿伟平放下，保持俯卧姿，她则拿出随身携带的蛇药，分别给耿伟内服和外敷。 她做这些的时候，其他人就地砍了两根竹子，又把几人的军装脱了，做成个简易的担架，抬起耿伟，全力往回奔跑。 因为行动极致危险，他们随身连水壶都没带，也就没有带毒蛇血清，仅仅带了一盒蛇药，还是因为这东西不占空，还很方便携带。不像蛇药注射液都是玻璃安瓿，还有针具……携带太不方便了。 来时用了一个多小时，回去只用了四十多分钟。 人送进急救室，凌城燕有点儿颓然地坐在急救室门口。 郑前进张张嘴，片刻才道：“连长，别太担心，老耿命硬，不会有事儿的。” 凌城燕摘下军帽，用力扒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叹气道：“是我大意了。” 捉了蛇之后，她应该看一看伤情的。 郑前进却道：“连长，你不用自责，那种情况，不能打灯，不能出声，老耿只能瞒着……你也别怪他。” 凌城燕摇摇头：“我怎么会怪他。” 这一回，他们在急救室外等了两个多小时，军医才从急救室里出来，凌城燕和郑前进几个连忙起身迎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一脸倦色，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已经处理过了，也静注了抗毒血清，暂时稳定住了。” 郑前进几人脸上都是一喜，凌城燕却冷静的多，问：“预后怎么样？” 医生看看她：“今晚明天是危险期，过去就没大碍了。”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两个重点 凌城燕留了李明陪床，照顾仍旧昏迷的耿伟，她带着其他人返回营地。 没有休息，凌城燕只洗了把手，就紧急赶往指挥部报告情况。 回城特勤连小队回来的是最早的，但前来汇报的凌城燕却差不多是最后一名，前头回来的还有好几个人找借口赖在指挥部，等着看凌城燕的笑话，特别是钱向军和韩大庆两个人。 上一次任务，他们所有人被凌城燕一个女人骑到了头上，钱向军和韩大庆只是冒了头的两个，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心里不忿的。 好了，得瑟一回，这回就丢了大脸。 威风凛凛的凌大连长这回也折了一个兵，而且不是战损，是被蛇咬伤了！ 凌城燕一到，就受到了好几个人的‘欢迎’，一个个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 凌城燕绷着脸，却仍旧点了点头致意，然后，快步走进指挥部向领导汇报，而且，汇报前，她特意表示，希望能够‘单独’和领导汇报。 领导的脸色也肃穆下来，只留了政委和参谋长两人，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还让警卫员在门口站岗。 “说吧。”领导示意。 凌城燕结果参谋长递过来的一缸子水，咕嘟咕嘟喝了，抹抹嘴，这才开口：“此次，我们潜入敌区还算顺利，即将到达目标地点时，敌人发了照明弹……” 她将情况细致地叙述了一遍，然后重点汇报：“基于此次任务，我认为有两点需要重点和领导们汇报：一，据我了解，敌方阵地往常虽然也有发射照明弹的情况，但并不会持续那么长时间，最多也就三四枚，而且，会间断发射，从未像这一次发射如此多，更从未持续发射；二，小村庄的情报我认为疑点很多，首先，小村庄若是设为站前指挥所和仓库，不会布那么多那么密集的雷区，而且，从布雷的情况来看，这个布雷的人必定是高手，比之前排除的地雷水平高了太多……种种因素之下，我推测小村庄的情报有误。” 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她觉得内部出了叛徒，他们的行动部署已经泄露，所以，路上有照明弹干扰威慑。后边，有小村庄为陷阱，引诱我方人员潜入，然后就是地雷阵的狙杀。 参谋长失声道：“另一个小队……” 凌城燕很抱歉，道：“我并不知道兄弟连队的行进路线，没能通知到，但我在小村外留了警戒标识。” 领导眉头紧皱，拧了个大疙瘩。 他摆摆手，止住一脸忧心的政委和参谋长，对凌城燕道：“此次任务，你们虽然没按照要求完成，但带回来的情报很有价值，我会及时安排部署。你先回去休息吧。” 凌城燕起身，立正敬礼：“是。” 从指挥所里出来，凌城燕把门带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心道：各小队都携带了便携式通讯工具，指挥部可能还来得及联系另一个目标位小村庄的小队吧。 屋内，政委皱着眉，道：“惠城特勤连是不是有点儿……他们应该想办法通知兄弟连队啊。” 领导却摆摆手，道：“各个小队接到的命令就是独立完成任务，并没有互相救助的命令。” 参谋长也接了话，道：“别忘了，凌城燕他们之前在豫北演训期间，为了救人可是搭上了一个很有能力很有前途的排长，结果呢？” 看看韩大庆那嘴脸，有一点感恩戴德的样子吗？完全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了好嘛！搁谁身上，也得被寒了心！ 政委沉默一瞬，点点头道：“嗯，确实，而且，凌城燕每次回来，都会把获得的经验和收获，全部拿出来与兄弟连队分享，已经是做的最好的了。” 其他连队出任务难道没有遇上地雷？没有什么战场经验和收获，但哪一个拿出来了？ 这其中，或者有人的素养没有凌城燕高，但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心胸狭隘，敝帚自珍，紧攥着一点点小经验不愿意与人分享，怕被人超越了，把被人比下去。 凌城燕回到自己的营房宿舍，只洗了一下，也没休息，就坐下来开始整理这一次出任务的详细报告，除了应对照明弹的经验，重点是对小村庄外遇到的两套绊雷做了详细描述，还附带了简图。 等到这份报告交到指挥部，几位领导看着绊雷简图上那横七竖八，如蜘蛛网一般的引线时，齐齐吸了口冷气。 能布置出这种绊雷雷阵，已经不是凌城燕说的水平不一般了，能布出这种雷阵的人在哪个国家都是国宝，就是他们这样的人口众多、几百万军队的大国，能做出这种雷阵的人，两只手也能数得过来。 更何况，对面那个人口只有几千万的撮尔小国了。 原本，几个人对凌城燕对小村庄的推测还有些存疑，但看到这两套非同一般的绊雷雷阵之后，几乎是完全相信了凌城燕的推测。因为，除了凌城燕这种推测，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一个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前线指挥所，加一个不是太大的物资储藏地点，以对面的情况背景，根本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动用一个国宝级的布雷手。 若是，此次设定成诱敌深入的圈套，就合理得多了。 我方人员的作战能力向来过硬，战争初期，却因为心怀善意，多次被对方用老人、儿童诱骗上当，造成伤亡。 经过几年的战争后，我方人员也学了个乖，不再被对方使出的老弱所欺骗，他们就又想出了新的恶毒计划。 确认了凌城燕的推测之后，更让三人关注的就不是地雷阵本身了，而是由此更深一层的推测，他们此次行动被泄露了。 换言之，我方阵营里出了叛徒。 之所以没有想到意外泄露的可能，还是因为，任务布置都是随机的，考验队伍的随机作战能力，但也正因为这一点，可以刨除各小队意外泄密的可能。 “会不会是……”参谋长突然开口，却没有把话说完。 －－－－－－题外话－－－－－－ 第一更。 回娘家吃饭，晚一点儿码下一章。 开海了，各种小海鲜真是丰富、诱人。嘻嘻…… 7017k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再接任务 凌城燕把情况汇报之后，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相信，事关两军对阵，事关边境安危，最上边的领导人又不是当年大齐国的昏聩之辈，断不可能放任，必然会把背叛之人揪出来。 哪怕背叛之人揪不出来，经过一番敲打也会收敛，同样能够减少己方的损失。 对于她这个层次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队员们洗漱后，都回宿舍休息。凌城燕也回房间补了一觉，中午吹号吃饭，她走出营房，队员们也已经衣帽齐整地列队了。 看着精神恢复了大半的队员，凌城燕放下心，带着队员去餐厅吃饭。 吃过午饭，凌城燕又赶去了驻地医院，还未进病房，就见李明匆匆从病房里跑出来。 “怎么了？”凌城燕忙问。 “我们排长醒了。”李明欢喜地眼睛发红。 凌城燕连忙摆手让他去叫医生，她自己拎着给李明带的两个饭盒进了病房。 病床上，耿伟已经清醒过来，因为伤口在后背，他是趴着的，脸朝着窗户的方向，直到凌城燕绕过去走到他的床边，他才看到。 “连，连长。”耿伟嗓子有些嘶哑，意识却是清醒的。 凌城燕掀起他身上搭的被单看了一眼，笑道：“看来，我要再去买一份饭了。” 耿伟也咧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他背上仍旧肿着，但情况明显好转了，毒气也没有继续蔓延，显然是两次使用的抗毒血清起了作用。 “你呀，”凌城燕重新把被单给他盖上，数落道，“你是不是傻的？被咬了不知道吱一声？” 耿伟苦笑：“那种地方……” 凌城燕没让他说完，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不能出声，不能动作啊，比划也行啊。” 若是刚刚被咬就用上蛇药，再及时送回来就医，哪怕有点儿毒素，也能很快解了。偏偏这个傻子，硬是咬着牙跟着继续做任务，生生耽搁了好几个小时！ 医生护士呼啦啦进来好几个，凌城燕这才止住继续数落，给医生和护士让开床边。 片刻后，医生检查完，回头道：“看眼下的情况，人能醒过来，就说明治疗有效了，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他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中毒比较深，还要继续住院治疗。” 凌城燕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送走医生护士，凌城燕抬手虚点耿伟，道：“你小子记着这一回，等你好了着。” 李明送走医生护士转回来，恰好看到凌城燕点着耿伟教训，咧嘴嘿嘿一笑，拎起热水壶倒了一缸子水递过来：“连长喝口水。” 耿伟暗暗吐出一口气，把李明的这份解救之情记在心里。 李明脱离危险，凌城燕也就放了心，仍旧留了李明在医院，她就返回了营地。 两天后，所有演训项目结束，评分结果也出来了，凌城燕带领的惠城特勤连小队因为第二个特殊任务没有完成，得分不高，从而没能拔得头筹，只得了中上的成绩。 即便如此，他们的分数也比韩大庆和钱向军两个小队的成绩高一些。 接下来，普通作战部队和特勤连部队继续进行适应性训练，只不过，两者的训练除了基础的体能训练外，其他的都没了重叠。 而，凌城燕也再次接到了一个特殊任务。 这一次任务下达，是政委亲自给凌城燕下达的命令，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第三个人。 任务内容是，再探小村庄，人员由凌城燕挑选，因为只是探查，并不求多，只要她带五到八个人前往。 除了这个任务，凌城燕还接到一个掩饰任务，是他们小队的密林训练。 凌城燕要做的就是，进入密林之后，带她挑选出的人脱离，前往小村庄探查。 这一次不仅仅是探查敌情，还是再次确定是否有内鬼存在。 政委看着她，语重心长：“凌城燕同志，此次任务重要而艰巨，祝你们旗开得胜。” 凌城燕立正敬礼：“是。”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这次出任务的时间选在早晨，与其他几个小队一起出发，就像在正常不过的一次野外训练，甚至连出发的方向都偏了一些，若是照这个方向走下去，会是一大片密林，那边人迹罕至，别说平常老百姓，就是两军对垒，都因为原始山林太过危险和交通不便而避开了。 进入山林后，各小队就散开了，凌城燕带领惠城特勤连小队继续深入，连队员们都只当是进行密林生存作战训练，没有生出疑心来。 山高林密，行进速度也比平常慢了不少，小队行进了两个多小时，才走了十多里路。 终于，来到一片稍显稀疏的林间空地，凌城燕下令清理警戒，就地休息吃午饭。 队员们各自散开，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凌城燕这才把郑前进叫到一边，向他布置了接下来的任务：“我还有个任务，带几个人走，你待会儿带他们在林子里转一圈，晚上还回此处驻扎。我们完成任务后，再来此地与你们会合。” 郑前进抿抿嘴角，应是。 凌城燕只带了六个人，连移动通讯都没有带，对队员们说的就是他们先去前头探路。 包括跟着凌城燕的六个人，谁也没怀疑另有任务，直到走出山林，接近了两军阵地，才有人发现了问题，只不过，接近两军阵地，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警戒和隐蔽，他们哪怕心中生出疑问，却已经不能出声询问了。 凌城燕回头，朝几个人打个手势，示意打起精神，这个地方，随时随地可能遇上雷区。 众人也见识过几次地雷，也经历过两次实战潜入敌后了，也知道厉害，没人顾得上胡思乱想，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步迈出去，都戒备小心着。 正像发布任务的政委所说的，这一次任务事关重大，凌城燕没再留手锻炼小子们，而是直接走到了队伍前头，手中撑着一根翠绿的竹竿，探询搜索着前方的路径。 经过多次经验，凌城燕基本判断，两军阵前的地雷，随时布置，随时也会有人来清理，是以，许多地雷上方的土壤会比较松软，这种情况用竹竿能够探查出来。 当然，这种操作也就凌城燕能够实施，因为力道要控制的极其精准，才能避免触动地雷。 否则，就不是探雷，而是自杀了。 －－－－－－题外话－－－－－－ 第二更。 又过了零点，唉！ 7017k 第二百七十六章 侦察，埋伏 密林内行进困难，但地雷数量也少，而出了密林，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前两次清理过的通道，连着清理了两次，即便又有新铺设的雷区，也是近期的，比较好探查，而且数量有限，小队行进速度比前两次都要快。 一行七人，因为是大白天穿越两军阵地，所以身上的伪装很到位，不仅头顶戴了树枝藤条编制的草帽，连身上也用藤蔓软草做了伪装，就地一蹲，不走到近处根本发现不了。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进着，期间排了几次散布的地雷，也做了战术性的停顿，扰乱敌人的观察哨，因为天色大亮，反倒是没有探照灯的干扰，敌人也没想到会有人大白天潜入，忽略了，小队很顺利地越过了两军阵地，来到了小山村附近。 来到小山村外，凌城燕用手势下令，七人分成三组，沿着小村外围搜索一圈，一个小时后，回来会合。 而她自己，则贴近小村内圈，按照上次排出绊雷雷阵的方位，再次探查，发现，被排除的雷区没有重新布置，但相邻不远的地方，布置了普通的触发式地雷，连绊雷都没有。 据此，凌城燕大概可以推测，那位布雷高手并不长住？！ 她清理了一部分地雷，确保进入通道顺畅无碍，就继续下一步的行动。 没有带其他人，她可以发挥的余地就大了。 为了潜进村庄，她寻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站到树桠高处，居高临下观察了一番。 确定没有人，甚至连一条野狗都没有，整个小村子一片死寂后，凌城燕果断跳下树，进了村。 村子从外边看，就是些散落的民居，低矮的土墙草房子。 已经临近黄昏，天光还好，凌城燕的目力耳力运用到极致，不敢轻忽任何一处可疑点，一路上，竟然无事，直到最外围的一座小院子，凌城燕手中的长竹竿在门前细细地探了一遍，竟然也没有设雷。 她一手端起武器，另一只手举起竹竿，推开虚掩着的木头院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凌城燕侧身闪到她探查过的安全位置，等了几秒，没有起火爆炸，也没有人员埋伏，她这才伸出竹竿探查大门里侧的地面。 还是没有，没有地雷，没有埋伏。 凌城燕终于走了进去，院子里还保留着居民生活过的痕迹，只是显然荒废了一段时间，都有些残破、颓败了。 凌城燕一路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往里走，直到走到房门外，同样一番探查，推门，屋子里暗沉沉的，但，门上也没有设置机关和地雷。 凌城燕吸了口气，抿了抿嘴，迈进了屋门。 房间里家居摆设与国内大同小异，凌城燕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用竹竿敲打地面探查了一遍……没有，还是没有。 然后，她终于转身，目光扫过竹床和橱子箱子篮子之类的物件儿，探查之后，翻转过堂屋中的一张实木桌子当盾牌，手中的竹竿挑起床上的一只相对精致的篮子——轰！ 凌城燕拽着实木桌子，又躲在相对安全的角度，却仍旧被爆炸的冲击波给震得头晕心悸，躬身等待爆炸的影响过去后，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她拉着桌子躲在房间的一堵矮墙后边，算是爆炸影响较小的死角，即便如此，桌子几乎被炸烂，矮墙也被炸掉一截，房间里的床、橱子柜子之类的物件，几乎无一幸存，都被炸的稀巴烂。 凌城燕查看着爆炸后的现场，忍不住也啧了一声：这个雷点的选择还真是绝佳，若非像她一样准备充分，换个人碰了那篮子，这会儿指定已经报销了。 而且，是支离破碎、死无全尸。 这边的爆炸声不小，若是村子里有敌人，肯定已经惊动了。 凌城燕查看过现场后，迅速离开，三两下出了院子，躲到了院子前头的一棵大树上。 她默默地蹲着，静静等着，将近十分钟过去，没有任何人员跑过来查看，连人类和动物走动的声音都没有。 这，也再一次确定了整个村子都是陷阱的判断。 凌城燕借着树的高度，近距离观察了整个村子的布局，然后，跳下树，顺着来路返回，还未到集合点，就看见其他六个人已经会合，因为听到爆炸声，正要赶去小村子查看情况。 凌城燕挥手示意，六个人顾不上看到她全身而退的高兴，立刻转身跟着她后撤。 一行人撤离小村，然后，就在不远处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林里，隐藏下来。 “连长……”有人小声开口，想要询问凌城燕有无受伤。 凌城燕摆摆手，示意噤声，七个人静静地俯卧在灌木草丛中，凌城燕举着望远镜观察敌人占领的高地方向。 太阳已经落下去，天边一片绚烂的金红色云霞，景物已经有些朦胧起来，但凌城燕通过望远镜，还是看到了敌人阵地上有人影移动，而且，是下山往这边过来了。 凌城燕朝身后打手势：三人，二十分钟！ 六个人都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手指贴在扳机之上，静待敌人的到来。 凌城燕却悄悄拿出来一把弹弓，她这把弹弓比小孩子玩的大一些，弹包用软牛皮制成，里边包了三颗四角八棱的石头子儿。 她再次用手势发布命令：等我口令，再开火！ 六个人都有些愣，却默默地点头应下。 敌人是步行过来的，来的不算快，却也不算慢，差不多二十分钟，已经来到了百米处。 凌城燕双手用力，手中的弹弓拉开，瞄准着三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人影，寻找着机会，终于，她手中的弹弓发射，几乎没有声音，三颗青石子儿破空而去—— 只有一人发出了一声痛呼才倒下，其他两个人直接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其他六个人被自家连长这一手给震惊到，还没反应过来，凌城燕已经一跃出了藏身的灌木丛，冲上去，伸手扭断一人脖子的同时，一脚也踢到了对方的脖颈上，转个身，又一个人被她一手劈在后脖颈上，彻底地晕死过去。 咔嚓，咔嚓，噗！ 两死一伤。 干净利落，前后不到一分钟。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七十七章 祖孙三人 海市，曾经的灯红酒绿、十里洋场之地，如今也仍旧是全国最大的城市。 而且，在国人心目中，也是‘洋气’的代名词。 王连生原本想带小雨和小杏石头一起来的，凌城燕离开家，经济大权交他暂管后，他对家里的存款有了了解，心里也有数，带三个孩子去趟海市的开支还是负担的起的。 不过，小雨婉拒了，她下一年就要上初三了，即将参加中考，想留在家里复习功课，还说接了学校的任务，过两天要去敬老院做活动。 她的理由正当又充分，王连生也只好答应了，拿了二十块钱给她做生活费，只带着小杏和石头出发了。 小汽车还是很舒服的，两个孩子第一次坐这么高档的小汽车，刚出门时还挺兴奋的，车子开出去一个多小时，两个早起出门的孩子就抵不住瞌睡虫的诱惑，睡着了。 连老爷子主动坐在后排，他说自己喜欢孩子，愿意和孩子们说说话。 孩子们睡着了，王连生不好意思让老先生照顾孩子，要求换一下座位，也被连老先生拒绝了。 他坐在中间，一边一个孩子睡得歪倒，他直接让两个孩子枕在他的腿上，怕车子空调太冷孩子们受了凉，还拿了小毯子给两个孩子盖着……就，很体贴周到，像家里慈祥的老长辈。 如此，跑了三个多小时，车子出了东省，进入苏省，寻了个小县城停车吃午饭。 王连生连忙下车到后边抱下两个孩子，又伸手去搀扶连老先生。 被两个孩子枕着，连老先生的腿都麻了，王连生很是过意不去，就俯身替他轻轻揉捏推拿。 连老先生挑眉：“这手法……你还学过这个？” 王连生笑着摇头：“孩子妈妈天天带着孩子们锻炼身体，累狠了回家就会给孩子们揉捏推拿，我跟着学了一点。” 连老先生笑着点头，心中却思忖：只听说部队里会培训简单的战地救援，但推拿手法这种东西，不会教吧？ 孩子们睡得太沉，叫起来也没有精神，吃饭都没吃多少。 没用王连生开口，连老先生就特地买了当地的点心给孩子们带着。 再次上路，王连生坚持下和孩子们一起坐在了后排。 孩子们醒过神来，感觉到饿了，老先生就从前座伸手给两个孩子递点心吃。 点心是酥的，不可避免地掉渣渣，王连生叮嘱：“用手帕托着，别把渣渣落在车上。” 连老先生回头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打扫一下就好了。” 车子舒服，道路状况却不好，一路颠簸到海市，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孩子们早又在车上睡沉了。 第二天，连老先生看着两个孩子，满脸带笑，道：“看着他们是真的好啊，睡一觉就又生龙活虎了。” 王连生看着老先生仍旧有些倦色的脸，关心道：“去港口我和陈经理去就好了，您在酒店休息休息吧。” 老先生看着两个孩子，似乎是舍不得移开眼睛，“行，让两个孩子也在酒店里歇歇，你们先去办正事儿。” 王连生就叮嘱小杏看好弟弟，等他工作完成，就带他们去玩。 去港口办理设备验收等手续，还是很有些繁琐的，王连生这一去，就直到入夜才返回酒店。 两个孩子一见他回来，就哒哒哒地跑上来迎接，王连生弯腰摸摸两个孩子，石头就嘚吧道：“爷爷带我们去坐大船了，还在船上吃的饭。” 王连生有些意外，更有些不好意思。 他留两个孩子在酒店，是想着两个孩子陪陪老先生的，没想到老先生竟然带孩子们出去游玩了。 “真是让您受累了。”王连生衷心感谢道。 连老先生摆手，笑道：“不累，不累。家里的孙辈都大了，好些年没有小孩子了，难得有这么懂事聪明又稀罕人的孩子，我也高兴的很呢。” 回到房间，小杏有些忐忑地落在后边，倒是石头不知事，拉着王连生去看他的火车玩具，有铁轨，上了发条就能跑的火车。 王连生意外之下，回头又看小杏。 小杏这才磕磕巴巴道：“我们不要，是连爷爷非得给我们买。” 小石头看着姐姐的模样，似乎也咂摸出味儿来了，眨巴着眼睛，拉着爸爸的手道：“真不是我们要的。” 是连爷爷给买的，他和姐姐没要东西。 看着神色惴惴的两个孩子，王连生拉过来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抱着，温言安慰道：“爸爸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得了王连生的承认，两个孩子一下子活泛起来，连小杏也要拿她的新裙子给爸爸看。 王连生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让两个孩子自己先玩，自己拿了钱包去找连老先生，不管连老先生怎么说，他也坚持把两个孩子的花费还给了老先生。 回来，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让俩孩子睡下，王连生打开台灯整理材料……等材料整理完毕，他回头看看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笑了笑，又拿出稿纸开始记录：玩具火车、洋娃娃…… 第二天，王连生和陈雄陈经理再次去了港口，这一次，他没再把孩子们留在酒店，而是带着他们一起去了港口码头。 看着港口停泊的超级巨轮，两个孩子的眼睛都不够使了。 昨天他们见到了江上的船，还以为已经很大很大了，没想到海里的船比江上的船大多了。 小石头说，“海上的轮船像大房子！” 小杏则说：“哪有这么大的房子，我觉得像山，很高很大的山！” 姐弟俩也没心思争执，手拉着手，顺着码头走着，想要看看海轮到底多大，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巨轮。 连老先生带着秘书珍妮·冯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个孩子不知疲倦地走着，连老爷子也精神矍铄，不紧不慢地在后边跟着，就是苦了脚穿着高跟鞋的珍妮·冯，脚疼的最后都瘸了。 好在，这一天，设备的验收和交接手续终于办完了，接下来，陈雄负责联系车皮，装车运输就好了。 王连生终于有了功夫陪两个孩子，于是，去了海市的动物园，去了南京路，连老先生还拿出不少的侨汇券来给王连生，王连生也没推辞，按照市价付钱兑换。 连老先生见他这般坚守原则，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拒绝。 几天下来，两个孩子对连老先生亲近的不行，爷爷爷爷地叫着，一老两小走在一起，简直像祖孙三人。 这天，他们一起去了城隍庙，看着两个吃小笼包子的孩子，连老先生突然感叹道：“真好，要是我家的孩子就好啦！” 王连生礼貌地笑笑，道：“两个调皮捣蛋的，难得入了老先生的眼。” 连老先生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没再作声。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个不少 珍妮·冯陪连老先生站在车下，目送着王连生领着两个孩子进了分区大院，笑微微道：“小孩子就是可爱。” 连老先生瞥她一眼，笑着摇摇头，坐进车里。 这两个孩子是真的好，天资聪慧，教的也好……或者，他可以再看看了。 一路辛苦，回到家，小雨烧好了热水，两个孩子洗过澡，就滚到床上睡了。 王连生整理了一下材料，又把自己和孩子的消费明细整理出来，一并放进手提包，这才睡下。 他此时还不知道，他的谨慎和原则，在不久之后，救了他一条性命。 …… 凌城燕带着人离开伏击地，没有避让，选择了从敌方阵地前快速穿插。 六个男兵，轮流扛着俘虏一路前行，不但需要快速行进，还要掩藏身形，执行起来颇有些难度。 还好，他们一行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地方阵地。 双方阵地间并没有明显的界线，原则上，穿过己方阵地之前，都有随时被袭击的危险，但凌城燕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一个戏剧性的场面。 终于，到了己方阵地侧后，凌城燕命令再次换班。 前一个战士将肩膀上的俘虏放在地上，这个人竟然不知何时醒了，往地上一放居然自己站住了。 凌城燕负责警戒，换班抗人的两个都没有发现，换了人后，重新扛起俘虏来就走。 却突然，凌城燕头皮发麻，顾不得隐藏，低声命令：“卧！” 战士们都训练出了应激反应，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刷地一下子，都原地卧倒在地，整个小队的反应过程绝对不超过两秒钟。 砰！砰！砰！—— 三声枪响。 还有，子弹从他们头顶飞过的破空声！ 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心脏砰砰跳地厉害。 若不是凌连长警醒机敏反应迅速，他们中只怕有人就要倒在此处了。 枪响之后，世界一片死寂。 整个小队匍匐原地，不敢稍动。 凌城燕也没有抬头，却侧头奖耳朵贴在地面上，附近没有脚步声，从打枪的方向判断，应该是我军阵地发现了他们小队，开枪警告。 只是，为什么误把他们判断成敌人，凌城燕一时没心思细究。 她贴地听声，判断出附近没有过来后，低声下令：“匍匐前进。” 至于那个俘虏，凌城燕爬过去，直接用绳索挂在两个战士肩上，拖着一并在地上前进。 一番动作，凌城燕突然改手劈在俘虏的脖颈上，对方闷哼一声，重新昏了过去。 凌城燕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在灌木草丛中匍匐前进本就困难，更何况还拖着个累赘，他们匍匐前行，结果，又有照明弹升空—— 这一回，是己方阵地发射的照明弹。 凌城燕果断地摘下军帽，把红五星的一面朝着阵地方向，举了起来。 连续两组照明弹之后，不再有照明弹升空，后边的几个战士都想着，这是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了吧？他们不用匍匐前进了吧？ 可谁知，凌城燕突然下令：“匍匐前进，加快速度。” 小队成员闻声而动，都调动起身体的最大动力，手脚并用，拼了命地往前爬行，凌城燕伸手拉住俘虏身上的一根绳子，把落在后边的两个人和俘虏带动，也加快了速度。 就在众人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就听的低沉又危险的声音响起——砰！ 竟然是敌方发射了火箭筒！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巨大的冲击波气浪压迫过来，仿佛要把所有人压到泥土里边去。 气浪过去，紧跟着就是被炸起的树枝、草屑和泥块石子哗啦啦落下来，下雨一般，噼里啪啦砸在他们的身上和周围。 等到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凌城燕拍拍嗡嗡作响的耳朵，缓缓抬起头，眼睛被泥土糊住，她用力眨了眨，才看清周围的一切。 战友们还在身边，却每一个人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 凌城燕推一把身边的人，先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微微的温热气息，让她高高提起的心落了地。 她一巴掌拍下去，喊：“快起来，快点儿，必须快点儿离开这里。” 她一个个把人叫醒，拽起来，等到最后一个，就是那个被她俘虏的敌人。 那人因为被拖拽着，位置在所有人的后边，他受到的伤害也最大。 黑暗之中，凌城燕也看到了他的一条小腿已经没有了，身上大概也受了伤。 她拿出一卷绷带，来不及给人包扎，只简单给俘虏的断腿处做了一下结扎来止血，希望能避免大量失血死亡。 这一系列动作，她都做的非常快。 这时候，匍匐前进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直接拽起那个因伤势过重陷入深度昏迷的俘虏，拖拽着就往己方阵地后边跑，他们现在的位置还没有完全脱离地方的火力覆盖范围，只有跑出敌人的射程，他们才算是安全了。 有个人跑过来，抬起了俘虏的一根腿，帮凌城燕承担去一半的重量。这让她的奔跑更快了些，其他人有伤也不严重，都拼尽全力地奔跑…… 突然，武器的声音从头顶的高地响起来，弹药如雨一般，向着对面的地方阵地倾泻过去。 凌城燕咧咧嘴，心中将之前的误判之仇给抹了。 有了己方阵地的火力压制，敌方没再顾得上对他们继续实施打击。 凌城燕小队一行七个人，终于顺利越过两军阵地，回到了安全区。 他们站定，齐齐立正，向着己方阵地的方向，举手敬礼。 到了安全区域，凌城燕才顾上查看其他人身上的伤，还好，有几个被飞落的石块树枝砸伤、划伤，却都不太严重。 又过了两个小时，他们走出了丛林，回到了最前沿的指挥所。 这里，有战地医疗站，战士们的伤口得到了处理。至于那个俘虏，也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回到驻地已经是黎明时分，东方的天光照亮了天际，露出一大片鱼肚白。 政委和参谋长亲自过来迎接他们，看到他们一个不少地从车上下来，政委和参谋长抿着嘴角，轻轻鼓起了掌。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七十九章 监督让我谨慎 得到消息的惠城特勤连队员们也赶了过来，一看到这七个人，都顿时红了眼睛。 他们虽说出野外任务，都不可能太干净整齐，但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这七个人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沾满了泥巴和血污，连脸和头发上也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有他们的眼睛亮亮的，满满地喜悦。 死里逃生，真好。 重新见到战友们，真好！ 政委挥挥手，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回去洗漱一下，换换衣服，处理一下伤口。” 凌城燕立正应着，一回头，一群小子就蜂拥上来，争先恐后地来接他们身上的武器、弹药，一边关切又好奇地询问着，热闹而欢腾。 凌城燕喝一句：“回宿舍。” 小子们这才收敛了，却仍旧簇拥着一起回去了。 凌城燕这才回头，对政委和参谋长道：“俘虏是对面2号高地的，在我们撤离的路上遭遇，我听到他们的人喊长官。” 政委和参谋长对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凌城燕这才放心回去。 她们拼尽全力把人背回来，可不能让他死了，好歹得挖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才行。 …… 周一大早，王连生一到单位，同事见他就纷纷打招呼，询问他去海市见了什么大世面。 王连生被围在中间，艰难地往自己办公室走，一边无奈道：“光在码头和火车站耗着了，若说看热闹，就是带孩子去了趟动物园，算不算啊？” 他没想把带孩子出差的事隐瞒，因为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刻意隐瞒反而容易让人误会；二来，孩子们的事情他自觉处理的问心无愧，说出来半点儿不心虚。 一行人多少有些失望，却还是想听他说港口的事情。 王连生放下包，拿出一份材料来，笑着道：“你们等一下，我去汇报一下工作，回来慢慢给你们说。” 有个姓刘的女同事笑着问：“王组长，你没拍照片呀？” 王连生笑笑，道：“拍了的，不过，要到后天才能拿出来。” “照片洗出来，拿来给我们看看哦。” 王连生点点头应下，拿着材料出门去了领导办公室。 结果，恰好遇到柏晓冰拿着包出门：“我要去开个会，你等我回来着。” 王连生答应着，侧身让开，看着领导匆匆而去，他没着急回办公室，而是转身去了大领导的办公室。 他没有见大领导，只是把自己总结的材料交给了秘书吴宇：“这是我的思想汇报材料，你帮我转达一下。” 吴宇接了信封，笑嘻嘻点点王连生，低声道：“也不知该说你小子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居然分到了领导的小组。” “嘿嘿，是我的幸运。”王连生笑着道，“有领导亲自监督，我才能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不至于马虎大意出错。” 吴宇压着笑，拍了拍王连生的肩膀，将他送出门。 屋内，赵成光处理完一份文件，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吴宇走过来，把温度刚刚好的茶送到他的面前，随意地一笑道：“连生送了份资料来。” 赵成光喝了口茶，看着放在桌上的信封，特别是封闭的封口——这个代表着什么，他作为大领导和小组组长自然知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随即挥了挥手，让吴宇出去，他才拿起信封，拆开看起来。 另一边，王连生回到办公室，仍旧有好几个同事在这里没走。 他一进门，刚刚那位姓刘的女同志就笑道：“哎，你走了我才想起来，柏主任今天有会。” 王连生不以为意地笑笑：“我见着了。”只是，没有把工作报告交上罢了。 刘佳敏笑笑，很自然地转了话题：“王组长，我们可都在这等你讲述大海城的见识了，快给我们讲讲，也让我们跟着开开眼。” 王连生不急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慢悠悠开口：“我刚才说了，没捞着多逛，就带着孩子去动物园逛了逛，和咱们省城的动物园也差不多，就是地方大点儿，动物多点儿……老虎、大象什么的孩子们都不咋上心，倒是喜欢猴儿，站在猴子山那边玩了一个多小时……” 王连生说起孩子们的事情，表情愉悦、话语轻松，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姓刘的大姐又开了口：“王组长是真的好脾气呀，带孩子啥的又周到又耐心，别说男同志里边儿没有了，就是女同事也多有不如你的呀。” 王连生脸上的笑收敛了些，语气也淡了不少：“孩子们懂事，不怎么让我费心。” 喝口茶，他又慢悠悠道：“刘大姐家大小子今年考初中吧，刘大姐教育有方，孩子们的成绩肯定不错。” 刘大姐的脸登时僵了，强扯着嘴角，也没笑出来，道：“还行吧……我还有点儿工作没处理完，我先回去了。” 说完，起身匆匆走了。 屋子里人互相看看，有人笑着转了话题：“我听说海城最大的国际酒店几十层啊，是不是特别气派？” “嗯，八十多米，确实很高，很远就能看见。”王连生点头应承。 这话一出，引来一屋子人的啧啧赞叹。 一群人听王连生确实没有更多的新鲜事儿说了，也就陆续告辞离开。 王连生等人都走了，这才从背包里拿出两盒进口糖果来，招呼一个办公室的两位同事：“好东西不少，但价格贵的很，咱们那点儿工资也买不起什么，这两盒糖是友谊商店里买的，你们权当尝个稀罕吧。” 盒子不大，都是很精致的彩印铁盒，还有漂亮的卡扣。两个小年轻高兴的很，特别是有对象的张长荣，立刻美滋滋地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这么精致的东西带回去给对象，肯定螚讨姑娘喜欢，说不定一高兴就答应尽快结婚了。 另一个叫刘岩的小伙子还是快乐单身汉，糖果拿到手就咔哒一下就把锁扣打开了，露出来里边漂亮的糖果，正想拿一块吃的，一转眼看见张长荣放好了自己的那份儿，眼睛却看向他这边，刘岩一个哆嗦，连忙把自己的糖果盒子又扣严实了，抱在怀里，躲开张长荣炯炯的目光，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好兄弟，分我一块尝尝呗！”张长荣腆着脸过来要糖，却被刘岩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 “你自己不是没有，干嘛还来抢我的？” “我这不是想着拿给丽丽吃嘛，你不知道，丽丽最喜欢吃糖……”张长荣说起自己的女朋友，笑得一脸幸福。 刘岩翻个白眼儿，更加坚定了不给这混蛋吃糖的决心：“滚，你个不要脸的，人家还没答应嫁给你呢，就叫上媳妇儿了，恶心不恶心啊！” 张长荣却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刘岩这是赤果果的嫉妒：“嘿嘿，那还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嘛！” －－－－－－题外话－－－－－－ 第一更。还有一更。 7017k 第二百八十章 开学前夕 王连生听着两个年轻人互相拆台、闹腾，也不阻止，只笑着摇摇头低头喝茶。年轻真好啊。 一转眼，暑假就要结束了，加工厂那边的厂房落成，进口的加工设备也运到，已经开始加班加点的安装。 连老先生已经离开，陈雄负责加工厂的运营和管理，据他比较乐观的估计，赶得快一点儿，今年秋天赶在天气变冷之前，还能出一批产品。 到了这一步，王连生基本没什么事情要忙了，他只需要不定时地去工厂看看工作进度，再去看一下各个援建学校的建设。 倒是因为挂记着学校校舍的工程质量，王连生跑学校的次数更多一些。 八月底，红苓从老家回来，这丫头要开学，即将进入惠城卫校学习护理专业，而且，随着入学，红苓的户口和粮油关系也都转了过来，这也意味着，她跳出了农门，从此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这让她成了南里大队若干年来第二个，凭借考学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的人。 老王家老老小小无比欢喜鼓舞，其他村民也都羡慕眼红，回家后，就拎过自家的皮小子或者憨丫头，拧着耳朵教育，好好学习，也跟王家大丫头一样，考上学去城里吃商品粮。 只有，王家二房像是集体受了风见不得人一样，门户紧闭，连小孩子都被关在家里，不许到大房这边来。 屈翠气的不行，又觉得扬眉吐气：二房一家子不当人，老四遇上事儿不说帮着养育一双儿女，还趁机欺凌娘儿仨，甚至还想把老四的儿子卖掉！ 老四洗脱了冤屈，平反后恢复了工作，老四媳妇儿也凭自己本事破例征召入伍，短短几年成了营级干部，如今，二房那些人即便悔青了肠子，也难以弥补了。 这么一想，屈翠又有些幸灾乐祸：哼，活该！ 红苓这一次上学，是老王家的大事儿，不但亲爹王连起过来送闺女上学，连大嫂赵二妮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天晚上，王连生下班后就奔二哥王连发家，小雨和小杏石头早就被接过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庆祝。 孩子们高兴，大人们也高兴，兄弟仨一边说话一边喝酒，不知不觉都喝的有点儿高了。 吃过饭，小杏和石头恋着和哥哥姐姐们玩儿，都留宿在二叔家。 王连生带着小雨要告辞回去，赵二妮从伙房甩着手上的水出来，笑着道：“皮猴子们都在这边，倒是没了我俩的地方，我们索性跟着老四去那边吧。” 王连起想说什么，却被赵二妮扯了一把，迷迷糊糊却很知机地闭了嘴。 小雨也就笑道：“既然大嫂和大哥过去，那我就不回去了，我也留下，晚上照顾照顾小杏和石头。” 王连生其实还算清明，听了这话就点点头应下。二嫂还有小七百，再照顾这许多孩子，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小雨和红苓都是习惯了照看孩子的，有这俩丫头在，二嫂能轻省不少。 王连生和王连起哥俩勾肩搭背地说着话在前边走，赵二妮默默跟在后边，一路沉默。 第二天，有王连起和赵二妮送红苓上学，王连生就没再请假。只和大哥说好了，晚上来家里吃饭，他早点儿去买菜，做两个菜，哥几个再小酌几杯。 卫校开学早两天，隔一天，小雨和小杏也要开学了。 这天晚上，王连起、王连发哥俩还没到，王连生正带着小雨在伙房里忙乎着做菜，小雨的老师登门来家访了。 来人还是熟人，见到小雨很高兴：“果然是你们，我看到学生档案，就想是不是你们。” 小雨先是喊了一声崔璀姐，等听明白崔璀的身份，她连忙改口叫了崔老师。 崔璀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在学校外边还是叫我姐就行。” 小雨笑笑，却没有改回来，忙提热水给崔璀倒水，又进伙房看着做菜，替王连生出来招待家访的老师。 崔璀看到王连生明显眼睛亮了一下，站起身伸手过来：“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成了老师和家长。” 王连生也挺高兴，兜兜转转，当年下乡的知青能够成了自家孩子的老师，也是另一种缘分。多少有些老乡之情。 坐下简单说了几句闲话，王连生就把话题拉回正题：“不知道崔老师此次过来，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新的安排？” 崔璀捧着茶杯微笑道：“是的，意外见到你们太高兴，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 原来，小雨马上要读初中三年级，来年就要面临中考了。这个时候，初中生中考不仅仅是考高中，还有中专和技术学校两个方向。 因为中专和技术学校毕业后，都会分配工作，直接就能上班挣工资，农村学生还给转户口和粮油关系，能够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领上工资，所以，许多学生，特别是农村学生的第一志愿是考中专和技校，而不是考高中。 毕竟，高中读上三年，若是考不上大学的话，照样没工作，更别说户口和粮油关系了。等于十几年书白读了。 崔璀这一次来的目的，就是学校里针对考高中和考中专、技校方向不同，侧重点也不同的情况，派老师们到各个毕业生家里走访，然后提前确定学生一年后的报考方向，然后根据这个重新分班，从而有侧重地教学，争取更好的成绩。 王连生一听，毫不迟疑道：“当然是考高中。” 崔璀多少有一点意外，道：“我想问一下，凌雨的户口是？” 王连生道：“还在南里大队。” 那就是农业户口了。 凌城燕入伍提干后，直接办理了户口和粮油关系，相应的，小杏和石头‘孩子随母亲’的原则，也跟着转了出来，倒是小雨，不但是妹妹，还是个收养的义妹，不算子女，更是连直系亲属都不算，户口和粮油关系就没能跟着转出来。 崔璀就道：“王科长，据我所知，凌雨的成绩很不错，在年级里都是名列前茅的，这个成绩，明年要是考中专，把握很大。考高中的话，女生其实挺吃亏，万一再读三年，凌雨考不上大学，岂不是白白耽误了？” －－－－－－题外话－－－－－－ 第二更。 还记得崔璀吗？和凌城燕住一个院子的两个女知青之一。 7017k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见老 王连生对她的说法不敢苟同，却也知道她算是好意，也就没直接回怼，只是收了几份亲近，客气道：“很感谢崔老师的一片好意，只不过，我和她姐对小雨的成绩都很有信心，我们相信，她凭借自己的刻苦和努力，几年后也能顺利地考上心仪的大学。” 虽说大学生和中专生都给分配工作，但大学生和中专生的含金量还是不同的，起点不一样，前途自然也有差距。 当然了，王连生和凌城燕让小雨读高中的主要原因，还是希望孩子们都能多读几年书，多学些知识，将来的工作、人生，都更有底蕴。 见王连生颇为坚持，崔璀也就放弃了劝说，拿出一份表格来：“既然如此，那就请王科长填一填这张表格。开学，学校里就会根据这项志愿方向分班。” 对于学校过分重视升学率，显得有些功利的做法，王连生不太赞同。 这样，主要还是优等生得利，至于差生们，被分流之后，很可能就都到了一些所谓的‘差生班’，教学资源进一步偏斜后，成为了被提前放弃的一部分学生。 看着王连生修长的手指握着笔签名，崔璀赞叹不已：“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王科长真是写得一笔好字呀。” 王连生签完字，起身退开一步，将手中的表格和笔递回去：“崔老师，让你受累了。” 这已经是委婉送客了。 崔璀脸色有些僵硬，正要告辞离开，王连起和赵二妮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一进门，看见院子里的崔璀，赵二妮露出惊喜之色，道：“小崔？哎哟还真是小崔，你这一离开俺们南里大队，可有几年没见了，你这都大变样了，俺都不太敢认了……” 王连生看了眼大嫂，借口锅里炒着菜，扭头钻进了伙房。 赵二妮瞥了一眼王连生的背影，笑嘻嘻地拉着崔璀的手道：“哎，你说说，你这都三十多了吧？看起来可真显年轻，一点儿不见老呀。” 崔璀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勉强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的却比哭还难看：“我还不到三十……” 赵二妮立刻道：“咦，难道是俺记错了，俺记得你考大学走的那年27了，这都几年过去了，你该是三十多了呀。” 崔璀完全笑不出了，道：“我说的是周岁，我周岁29。” 说完，不等赵二妮再说什么，甩开赵二妮的手，落荒而走，都顾不上和王连生打招呼了。 王连起跟着赵二妮送到大门口，看着人走远，王连起低声提醒：“她怎么惹着你了？……毕竟是老师，孩子们还要在学校念书呢……” 赵二妮却不怕，回头狠狠瞪了王连起一眼，直不愣登道：“咋，你看着她那拿腔作调的好呀，那你去找……” 话没说完，就被王连起伸手捂住了嘴：“孩子们都在……在老四家里呢，你给我留点儿脸……” 活到快四十岁的男人，哪怕性格憨厚，却也深知和妻子的相处之道，平常再大度好说话的人，使起小性子来也惹不的，这时候不能论对错是非，服软认怂赶紧安排上准没错。 果然，赵二妮又瞪了他一眼，用力把他的大手扒拉开，嘟哝一句：“脸是自己挣得，不是人给的。” 说着，赵二妮甩手进伙房帮忙去了，撇下王连起吐出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等吃饭时，二哥王连发笑着道：“大嫂好不容意来一趟惠城，也别急着回去，这会儿离秋收还早，你就在这多住些日子……” 让人意外的是，没等二哥的话说完，大嫂赵二妮就笑着打断他，道：“老二说的对，俺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俺不是为了逛街，也不是为了红芝，这丫头野的，能过来上学就欢喜了，哪里还会想家——俺是看着老四媳妇儿不在家，老四带着几个孩子太不落忍，眼瞅着天也要凉了，孩子们的棉衣棉裤都要拆洗，被褥什么的也要拾掇拾掇。” 王连发立刻做出一脸恍然的样子，斟了杯酒捧到大嫂面前，笑道：“还是大嫂考量周全，嘿嘿，是我小瞧了大嫂，我敬大嫂一杯，赔不是。” 大嫂笑：“你敬俺喝酒俺高兴，什么不是不不是的。” 王连生想说不让大嫂受累，但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又被他咽了回去。 二哥敬大嫂的酒喝完，王连生也给大嫂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起笑道：“我什么也不说了，我的感激都在这杯酒中。” 赵二妮笑眯眯喝了，看着王连生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老四媳妇儿不在家，她就怕老四把持不住，眼前看着——倒不像。 红芝在家读完小学，暑假前的考试成绩不错，也因此，才被允许转到惠城来读中学。王连生帮忙给办的手续，与小雨一个学校。 转天，中学小学都开学，其他孩子都不是第一年上学，自己背起书包就去了。 王连起原本想去送小女儿上学的，结果，红芝咋就和小雨说好了，自己跳上小雨自行车的后座，笑嘻嘻就走了，把准备送孩子上学的老父亲王连起撂在了原地。 王连起听着闺女遥遥传回来的笑声，无可奈何地苦笑摇头：“臭闺女。” 赵二妮倒是看得开，手中的毛巾抽打一下衣服，转身往回走：“她也不小了，还有小雨带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真是闲的……你有事就去忙你的。” 王连起这下子连回去的路也被堵了，只能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出发往承包的工程上去了。 …… 凌城燕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很快来到指挥部。 几位领导都在，凌城燕进来后，参谋长亲自给她倒了杯水。 凌城燕把详细情况汇报一遍之后，特意道：“此次，是我们行程中操作失误，导致暴露了行藏，从而引发了我军阵地的误判，这个失误我在此做深刻检讨，并会在之后的训练和实战行动中，加以改进，杜绝再犯。” 政委却摇头：“这件事，暴露了我们工作安排上的疏忽，没有和兄弟单位搞好协同，从而出现了严重误判。你们有错，但主要的错误在我们指挥部，这个可以明确的。” －－－－－－题外话－－－－－－ 第一更。 7017k 第二百八十二章 嘉奖，假期 领导和参谋长也附和点头，表示赞同政委的意见。 接着，参谋长道：“还有，你们行动没再受到其他干扰，以此判断，我们秘密行动确实需要更谨慎。” 上一次的实战演训出现了敌方的意外干扰，这一次加强了保密措施之后，没再出现意外干扰，对比之下，大概率能够判定，内部有消息泄露，这个亟需挖出来清除掉。 两位发言完毕，领导做总结发言：“两次任务，你们都完成的非常出色，同志们都是勇敢的、机智的，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战士。鉴于你们两次任务的出色表现，我会考虑替你们提报嘉奖，以资鼓励，希望你们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凌城燕起立，敬礼，从指挥部离开。 回到惠城特勤连的营地，包括跟她一起出任务的六个人都在了，二十双眼睛齐齐地朝她看过来。 凌城燕脸上一片平静，几乎看不出喜怒：“我讲两句。” 本来标准军姿立正站着的战士们，齐齐伸出右脚，做稍息姿势。 “我们惠城小队在此次演训期间的表现，得到了领导们的肯定和称赞，领导表示，会为表现突出的同志申报嘉奖。” 掌声响起，所有人都拼命地鼓起掌来，包括特勤连和非特勤连的所有战士们。 凌城燕的嘴角也忍不住翘起了一点弧度，她含笑看着战士们欢欣鼓舞的面孔，等着他们的激动劲儿下去些，才抬手示意暂时安静，然后，又说了一句：“鉴于同志们的优异表现，领导特批给我们一天假期，明天一天，自由活动。” “嗷——” 欢呼声和掌声同时响起，这一回，不仅仅是巴掌拍红了，连嗓子都要喊哑了。 放假一天，不但战士们大都走出军营，凌城燕也离开了军营，她先去了医院，探望住院的耿伟。 这家伙第一次出任务就被蛇咬了，差点儿搭上一条命。好在命大，抢救了回来，经过几天不断的解毒治疗后，他身上的毒素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中毒导致器官功能有些影响，还需要再调理几天。 凌城燕先去找医生询问了耿伟的情况，然后才去病房。 结果，她一走进病房，耿伟和陪床的李明都像见了救星一样，耿伟跳下床就朝她奔过来，直接拽着她的手就提要求：“连长，我都好了，让我出院吧。” 李明落后一步，也是一脸委屈：“连长，你快说说排长吧，医生都说了，他的身体还不行，还不能出院，他不听，非得要出院，闹了两天了……” 凌城燕被耿伟抓着，被李明盯着，只能满脸无奈地笑笑，然后，身体一转一退，轻松甩脱了两个人的纠缠，施施然地继续往里走：“我给你带了些鸡汤来，特地让炊事班给你炖的，按照咱们那边的口味做的。” 这些天，她在驻地，每天的训练和实训任务排的满满的，根本没时间过来探望，更没办法给他们送饭，这俩人就在医院食堂吃饭，饭食大概率是不合口味的。 果然，一听是他们北方的师傅做的饭，俩个人都顾不上纠缠，一起转移了方向，齐齐奔向凌城燕拎过来的两个饭盒。 先不谈饭盒里的菜，单单布兜里几个白胖的大馒头，就让两个小伙子眉开眼笑了。 这些天都是吃米饭，即便有馒头，口味也不对，早就吃得够够的了。 耿伟虽然自己闹着要出院，但毕竟是病号，李明还是让着他一些的，让他先拿了一个馒头在手里。 耿伟扯了一块馒头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夸：“还是咱们的馒头好吃，劲道有嚼头，不像这里的馒头，比面包还软，个头本就不大，一捏就剩一点儿了。” 说着，撇撇嘴，又扯了一大块馒头塞进嘴里。 李明已经打开了饭盒，看到第一个饭盒里的菜先欢呼了一声：“大葱炒鸡蛋！” “嗯，”凌城燕笑着看俩人抢食。 别看这份大葱炒鸡蛋，极其简单的一个菜，在这里却也不容易得，鸡蛋倒是没有太大差别，但这里没有大葱，用的都是细细的小葱……为了这几棵大葱，还是凌城燕托了负责运输的车队给捎来的。 “要不是怕你们熏着别人，我就给你们带几棵来了。”凌城燕笑道。 耿伟叹口气，到底摇摇头：“生葱生蒜的还是算了……” 说着，又笑：“我昨天还和对面那兄弟说咱们那儿的大葱比人高，他们没一个相信的，都说我吹牛。” 凌城燕回头看一眼对面病床上的伤员，是一个娃娃脸的小战士，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岁。 凌城燕这么一看，对方还很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都有些泛红。 “我，我不是不信……” 凌城燕微笑着接话：“地方不一样，出产也不同。见到柚子之前，我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果子，第一次见，我还以为是特别大个的橘子呢。” 小伙子被她这么一说，心中的不好意思散了，也跟着笑起来。 李明已经用饭盒盖子拨了些炒鸡蛋，夹了几块鸡肉，还掰了一小块馒头送过去：“给你也尝尝，俺们那边儿的饭最好吃了。” 小伙子倒是没推辞，夹了一筷子鸡蛋送进嘴里，微微咧了咧嘴，道：“咸……还是挺好吃的。要是加点儿辣椒一起炒，就更好吃了。” 耿伟小声对凌城燕道：“江省的。” 凌城燕在汽车连的时候，跑了好几次江省，对那边的饮食还是有些了解的，那是真的无辣不欢，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看着耿伟身体确实好了大半，凌城燕也就放了心，叮嘱不情不愿的耿伟好好养身体，争取早日归队，就不顾耿伟哀怨的小眼神，狠心地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凌城燕也上街买了些当地的土特产，给家里和孩子们寄回去。 当然，邮包和信件都要从驻地专用的邮政所发寄，不仅仅是因为军人寄信寄包裹免费，更重要的是纪律。 街上，有一些山民挑着特色的水果出售，还有街边的小摊卖米粉和粑粑。 凌城燕看得多，买的少，但和挑担的小贩们聊了不少，询问当地的风俗，问庄稼的收成，甚至还可能聊一聊家里的小孩子猪娃子…… 山民们都不会说普通话，一口当地方言乍一听和天书差不多，凌城燕刚开始还是连蒙带猜的，从街头走到街尾，就基本能够听懂大半了，甚至，还学会了一些水果小吃常用词语的发音。 －－－－－－题外话－－－－－－ 第二更。 7017k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小火 跟着她的几个人从最初的不明所以，到后来的瞠目结舌，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有人学说话的本事这么厉害。 这一条街还没走到头呢，本地话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简直是神了。 凌城燕回头看他们一眼，几个人齐齐打了个激灵，纷纷做鸟兽散。连长都以身示范了，他们要是学不会跟不上，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等这些人手里拎着一堆吃的玩的东西回来，看到凌城燕正坐在一个六七十岁的小脚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穿着天蓝色的绣花边的衫子，靛蓝色的阔脚裤子，一双尖尖的小脚穿在绣花鞋里，发髻上还攒着两朵漂亮的绒花，趁着一头白发意外地精神、好看。 老太太正在用彩色丝线打花边儿，凌城燕就坐在一边，帮老人分丝线，一边分一边和老人絮絮地说着话，坐姿端庄，神态温婉…… 郑前进几个都看傻了——这还是他们的母大虫吗？！ 凌城燕感受到了不远处的几个人的目光，却没有理会他们，仍旧温言细语地和老太太说着话，把手上的丝线分完，这才起身和老人告辞。 离开老人一段距离，郑前进等人才跟了上来。 “连长，你刚才和老人说的是本地方言吗？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啊。”郑前进一脸懵。 “不是。”凌城燕淡淡回答。 刚刚那位老太太曾经去对面做了许多年的生意，说得一口好南语。 刘向虎看了看连长，又瞥了眼其他人，也垂下头没有说话。 虽然，凌城燕没说什么，却真正的起到了言传身教的作用。一行人在街角的小摊上吃了一顿米线之后，其他人都找借口陆续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刘向虎一个。 “你怎么没跟他们去？”凌城燕询问。 刘向虎摇摇头，憨笑：“俺嘴笨，小时候三岁半还不会说话呢，就不跟他们去了。” 凌城燕也笑了：“你是心灵手巧。很好了。” 凌城燕入伍后，带她的周师傅退伍，之后她就跟着师兄刘向虎，再之后，她升任汽车连的三排长，刘向虎就跟着她。 闲聊了几句，刘向虎期期艾艾道：“以后再有任务，你别总护着我……” 凌城燕微怔，随即失笑着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好钢用在刀刃儿上，你的特长在车辆和技术上，别着急，后边肯定用得上你。” 回到驻地，凌城燕就去器械科，刘向虎也跟着一起。 凌城燕昨天就拿到了批条，今天到了器械科，直接领了两套69式40火，带着刘向虎回营房熟悉。 这两人都是分区出来的，没进过野战部队，根本没接触过这种主要用于破甲、攻坚的武器。 还好，武器构造并不复杂，凌城燕和刘向军都是熟悉机械和武器构造的，很快就能够熟练装卸和使用流程了。 刘向虎手摸着40火满眼放光：“要是能找个地方试试手就好了。” 凌城燕笑了：“不用急，我会申请野外训练，到时候一定有机会试验。” 声音微顿，凌城燕又补充一句：“你要是想当射手，那可要提高体能素质了。” 40火本身将近7公斤，一枚火箭弹2公斤多，若是想要发挥威力，至少要携带几枚火箭弹——加起来，最少也得二十公斤的重量。 一个人背负二十公斤武器长途跋涉，可不是轻松的事儿，体力稍差一点，不等到战场人就给累趴了。 刘向虎个头不高，是敦实形身材，练习力量倒是有潜力，这也是凌城燕选中他培养火箭手的原因。 然后，惠城小队的战士们就发现，再去训练场，吴青云、郑红伟和刘向虎、赵大虎等几个人都加了负重，哪怕没要求，几人身上也总是背负着几十公斤训练，每一次，都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但没有一个人抱怨，更没有一个人要求减负。 凌城燕也加了负重，只不过，她的负重是自己定制的沙袋，双腿、胳膊还有背上都有，总重量足足有四十公斤，负重比那些战士们多将近一倍。 三天后，凌城燕申请到一次野外靶场训练，特勤连的战士们终于看到了，让连长几个人拼命训练体能的罪魁祸首——69式40火。 当两套真家伙在众人眼前亮相，所有人都被它们惊艳到了。 当兵的，没有不喜欢好武器的，何况是这种能够穿甲打翻重装坦克的神兵利器，一双双眼睛好像饿了好几天的狼崽子看到了肉，刷刷刷地往外冒着光芒。 凌城燕倒是没有限制其他人碰，反而很‘公平’地让所有人都亲手感受了一下这个大家伙的‘分量’，一套下来，将近10公斤的重量，还要加上行军所带的正常负重，不加备弹的情况下，都要超过20公斤，体能稍微差一点的，跑个一千米下来，双腿就像灌了铅，根本走不动了。 何况，还有精准的设计技术，还要学习光学瞄准镜的使用……脑子不够使的，也直接被判了出局。 每个人都亲手试过，有些人自己就放弃了。当然，还有不少人自己不愿意放弃，凌城燕也没有剥夺他们争取的权利，让所有人负重跑，按成绩选前十名，然后再学习瞄准镜，听不懂的，又被刷掉两个，最后就剩下八个人。 这八个人，包括早早得到消息的几个人，也有几个本身体能、知识水平都够。 其他队员练习射击，凌城燕带着八个人熟悉40火，然后学习光学瞄准镜的使用。 实物，除了刘向虎接触过，其他人都没有碰过，他们的学习都是在一个起跑线上，倒是没有太悬殊的差距，学得还算都挺快的。 一天下来，八个人已经能够比较熟悉地运用光学瞄准镜，成功预判出弹体发射后，受风力影响可能受到的偏差，如何矫正偏差从而命中目标等等。 这一天后，其他人交给了郑前进常规训练，凌城燕则带着选出来的八个人加快熟悉40火。并且，在学习了三天后，终于实弹训练了一次，成绩还算理想，命中率达到了70%。 －－－－－－题外话－－－－－－ 今天一更。 快过节了，压下来一堆工作，晚上加班到九点。明天没事的话多争取多码一点补上。 7017k 第二百八十四章 漏下，归队 耿伟终于从战地医院出来了，回到队伍里，第一时间就听说了火箭手的事情，立马就揪着连长要说法：“我的射击技术在全连都排得上号吧？选火箭手怎么能漏下我？” 凌城燕目光往下，落在抓着她袖子的大手上，耿伟立刻像被火烫到了一样，忙不迭地松开了手，还有点儿掩耳盗铃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他身后的李明不忍直视地把目光转开：排长平常挺爷们儿的一个人，一对上连长就怂了。唉！大概是排长受伤这段时间，连长表现的太和气了。 凌城燕淡淡道：“你想参选可以，先扛着二十公斤跑一千米，成绩达标再说。” 耿伟脸上一喜，毫不迟疑地就要去训练场，刚走两步，却被李明抓住：“排长，你忘了，出院时医生的嘱咐了吗？” 耿伟虽中的蛇毒虽然解了，但因为当初他中毒的时候耽搁了，身体各器官还是受到了毒素损害，临出院时医生还嘱咐，最近不能高强度训练，避免身体器官损害进一步加重。 耿伟想甩开李明的手，他是来战场杀敌立功的，怎么能错过当火箭手的机会？ 若是他们有火箭筒，加上他们特勤连训练的高超潜行能力，杀敌夺阵都会像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哪怕敌人躲在掩体、洞穴里，也能一火箭弹给轰了，想一想都痛快的像是三伏天吃雪糕，美得很啊！ 看着耿伟和李明两人在那里拉扯，凌城燕叹口气，拍拍耿伟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这种事不是着急就有用的。你先进行恢复训练，等身体彻底好了，我再给你安排。” 耿伟眼睛闪了闪，却仍旧盯着凌城燕道：“那我一定尽快恢复。” 凌城燕横他一眼：“我相信你有数。” 耿伟收回目光，垂着头，答应一声。 他们这一次，不仅仅要到了40火，还要到了两支大狙。这种东西，他们在惠城时只是短暂接触过，却没有条件配备，如今，难得的一并申请到了。 凌城燕略提了一句，李明哥小机灵鬼就悄悄地加强了射击训练。 …… 杨桦也终于出了院，回到了阔别几个月的惠城。 出发时，还是春寒料峭，回来时，却已经是秋叶飘零。 回到特勤连，留守的教导员许东亲自开车去车站接人，一眼看见杨桦那条空空的裤腿，哪怕有心理准备，还是禁不住鼻头酸了酸，又强撑着扬起笑脸，迎上去：“欢迎归队。” 握手之后，许东很自然地让开路，让杨桦自己上车。一边慢慢和杨桦说起准备考试的事情：“连长临走嘱咐的，给你联系的区一中的老师，都是多年教毕业班的老教师，教学经验丰富。” 杨桦倒是笑得开朗，道：“我就怕这个才晚回来的，没想到还是没能逃出连长的手掌心啊。” 许东笑着打趣道：“你这个猴儿就死了心吧，乖乖学习好好考试吧。” 车子一路驶回特勤连，杨桦拒绝了别人帮忙，自己背了行李往宿舍走，特勤连这边的宿舍条件好，连级是单人宿舍，排长们则是两人间。 杨桦和耿伟一个宿舍，耿伟上了前线，宿舍也就成了他一个人的。 站在宿舍门口，杨桦想起当初他和耿伟较劲儿，谁也不服谁的模样，心中感慨：他这一受伤，耿伟也上了战场……终究不在一个跑道上了。 门，突然从里边打开了，杨桦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因为腿脚不利落，差点儿栽倒。 一双手抢上前来，扶住了他的胳膊。 杨桦没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双白嫩细致的手，眼睛瞬间生疼、通红，憋的额角青筋暴起，攥住拐杖的手也骨节突出，却，迟迟不敢抬头。 身后，随着杨桦过来的许东等人，看看天看看地，转身走到楼梯拐角去了。 僵了片刻，杨骅想挣出自己的手来，却被那一双细白的小手紧紧抓住，杨骅稍稍用了一点力气，那双手的主人被带了个趔趄，杨骅顾不得自己的腿，下意识扔了手中的拐杖将人扶住。 这一下，杨骅身体也往前晃了晃，女人又连忙用力将他撑住。 杨骅的脸色非常难看，推开对方：“你别这样，让人看见对你的名声不好。” 那双手的主人，也是曾经和杨骅确定了恋爱关系的唐薇薇一听这话，不退反进，直接伸开手，一把抱住了杨骅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紧紧地抱着，眼泪也同时滚滚落下：“你别撵我，我不走！你撵我，我也不走！” 杨骅的拐杖丢掉了，一根腿站着很是勉强，他一只手扶在墙上，另一只手高高举着，像是躲避女人的身体，更像是伸手想抱，却不敢抱下去。 “呜呜呜……”唐薇薇哭得声音不大，却极压抑极委屈，“你都跟我说好了，回来就跟着我回家，然后咱们定亲、结婚……你说话不算话，你个大骗子！你个大混蛋！呜呜呜……” 杨骅的手半举着，想推不忍心、不舍得，想留又害怕…… 良久，听得唐薇薇的哭声略低了些，他才抬头叹出一口气，轻声道：“你别哭了，我的腿成了这样，我，我……我不能耽误了你。” 唐薇薇闻言，悲伤难过退下去，换成了熊熊的怒火，她紧紧抓着杨骅的衣服，小脸从杨骅怀里抬起来，仰头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我在你眼里、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你伤了我就嫌弃你？那么，要是我伤了，我老了，你也就不要我了吗？” “当然不会。”这句话，杨骅脱口而出。 话出口，杨骅自己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尴尬又沮丧地把头撇向一边，一闭眼，忍了半天的泪水也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这个姑娘是他一眼就看中的，他早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如何挣功劳，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盼着她穿上嫁衣嫁给他，成为他的新娘子，将来，他们两个人相依相伴一辈子在一起。 但，他也没想到，救人会把自己的一条腿搭上。 －－－－－－题外话－－－－－－ 第一更。还有一更，会比较晚了。 大家都放假了吧？回到家了没有？ 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健康如意。 7017k 第二百八十五章 骂人，出征。 刚受伤的时候，他甚至觉得生活都没了意义，以后，只有一条腿的人，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活一天就会拖累人一天…… 虽然，后来连长帮他争取到了考学的机会，但他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漂亮又善良的姑娘，这才狠心不回唐薇薇的信，不见跑去省城探望他的唐薇薇。 他这么做，不是不痛苦，不是不难过，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 他想让她找个健全的男人，她值得更好的，不，是值得最好的。 终于，杨骅的手还是缓缓落了下来。 他的手落在了唐薇薇的肩膀上，单薄的衣裳下，触手的骨感让他的手顿住——曾经，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脸微微有一点圆，脸颊也有一点鼓鼓的，配上大而黑亮的眼睛，漂亮的耀眼。 要是笑起来，她的眼睛又会瞬间变成两弯月牙儿，盛满了无尽的欢乐和开心。 现在，她瘦的骨头都支棱出来了，硌得他的手心疼，心更疼。 他鼓起勇气，握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推开。 因为这个动作，他一根腿难以支撑，只能单腿往后跳了一下，依靠在墙上，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顺势放开了自己的手。 “你，不要过来了。”杨骅抬起手，挡住还要再次上前的唐薇薇。 “我们两个不合适，你走吧。”杨骅说完这句话，没有再看唐薇薇，扶着墙转身，决绝地跳进了门。 就在他准备反手将房门关上的时候，突然听到许东喊：“杨骅。” 多年的习惯驱使，杨骅反射地答应：“到！” “连长电话，快来接电话。”许东大声命令，不容置疑。 杨骅几乎没耽搁，答应一声，扶着墙弯腰，地上的拐杖已经被唐薇薇捡起来，递到了他的手中。 “你去吧。”四目相对，唐薇薇没有哭，眼睛红红的，语气却平静下来。 杨骅有些意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拄着拐杖，哒哒哒地往办公室去接电话了。 电话是凌城燕打过来的，她算着时间，今天杨骅归队。她想第一时间打个电话，祝贺他康复出院。 当然，还要和他说一声，定制的义肢已经发货，大概再有两个月就能拿到了。 到时候，正好可以初步复健后，自己走着去学校报道。 结果，电话打通，凌城燕就从许东口中得知了，那边正在上演现场版虐恋情深。 等杨骅走到办公室，抓起电话听筒，叫了一声：“连长……” 没等他说什么，凌城燕的声音就从电话线的另一端传了过来：“杨骅，你还是不是男人？” 杨骅懵了。 他再次叫了一声：“连长……” 连长，为什么骂他？他不明白，被骂懵了。 “你是个男人，就不要那么小气。你当你是谁，是三岁孩子吗？还学着使上小性子了？” “连长……”我没有。 “唐薇薇是个好姑娘，当初你刚受伤的时候，你写信和人家分手，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人家姑娘会不会嫌弃你。但是后来，唐薇薇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人家没有嫌弃你伤了，包容了你的任性。 “给你写信，大老远坐车去省城看你，你都做了啥？信不敢看，人也不敢见，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做特别爷们儿？特别有担当？让我说，就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你既不爷们儿，也没有担当！……你不服是吧？你不服，怎么还当了逃兵？你的腿是断了，脊梁没断，手也没断，有了义肢你马上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行动，甚至干活，你怕什么？有担当的，是个男人，就用你的行动来报答人家姑娘，以后多对人家好，好好疼她、护着她，爱一辈子，护一辈子，那样，我才信你是个……” 向来寡言少语的凌城燕，真是给气狠了，居然也能突突突地说起来，根本让人插不上话。 咔哒，一身脆香，然后，有哒哒哒的声响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 随即，电话听筒又被人拿了起来，许东含笑的声音传了过来：“连长，还是你厉害啊，那头犟牛走了，你没看见，拄着拐杖也像小跑，那样子，就怕晚了一步，人家姑娘就走了一样。” 这回，换成了凌城燕挂电话。 咔哒一声，许东愣住了。 啊喂，连长挂他电话干嘛，他又做错什么了？ 凌城燕骂了一顿，气还没消：许东是干啥吃的，这点儿事儿都处理不了？ 这种情况，还不趁机绑着杨骅去把证扯了，还等什么？等着人家姑娘真被伤到跑了？到时候，杨骅精神萎靡，还能好好准备考试吗？ 若是错过这次考试的机会，杨骅以后的人生会如何？凌城燕不敢赌，被打击的一蹶不振的，她不是没见过。 人活两辈子，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见识的足够多。 呼呼……凌城燕做了一下深呼吸，气消了。 然后，她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另一串电话号码：“喂，帮我接一下外联办公室……” …… 一眨眼，九月过去，十月到来。 国庆节，驻地举行了庄严的升旗仪式。 这个仪式，为了庆祝国庆，也是为他们的出征吹响的号角。 这一天，他们第一批战士即将走上第一线，轮替驻守，为期三个月。 凌城燕他们特勤队，作为机动部队，暂时没有上去。 升旗仪式，旗手是即将上去的战士们担任。 这些年轻的子弟兵，双手捧着鲜红的国旗郑重走到旗杆之下，随着国歌声响起，国旗冉冉升起，所有人齐唱，歌声雄壮激昂，让人心潮澎湃。 凌城燕站在小队之前，目光默默地追随着那一面鲜红的旗帜，缓缓升到旗杆的顶端，耳中仿佛听到了为即将出征的儿郎们吹响的号角。 一列列队伍开拔，离开营地，偌大的广场上渐渐空旷下来，剩下的人都沉默地目送战友出征，每一张脸上都肃穆着，又都目光坚定，早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忐忑。 留下的队伍各自带回，继续训练或者学习，场地彻底空旷下来。 凌城燕带队准备前往野外射击场，却突然听到有人声音尖锐道：“同样都是特勤连，为什么惠城小队有的装备，我们都没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支农，调查 大嫂照顾了孩子们一个月，眼瞅着八月十五，又要秋收，她不得不和放了秋收假的大哥王连起，一起回了家。 大院的凌家又只剩了王连生和孩子们。 红苓放了假，不过，学校有支农活动，国庆这一天一起下乡帮着农民们秋收。 他们班的学生比较特殊，只有一小部分是农村出身，还有几个年纪大的，是下过乡的知青，总共不到一半，剩下的一多半都是城里孩子，从没接触过农活，出发前和路上还兴奋的不行，坐着从分区借来的军用大卡车，一路上风驰电池，歌声飞扬。 一溜排七八辆车，前后车还能高声拉歌，歌声笑声热闹的两侧农田里干活的农民们都跑出来看动静。 红苓在家没怎么下过地，到四叔家读书一年，上的又是夜校，晒得更少，皮肤是真的好，白里透红的，比好多城里孩子还白皙细嫩。 加上凌城燕和郑小田两个婶子热衷打扮家里的女孩子，红苓的穿着在班里也是出众的。 只是，她性格文静羞涩，不怎么爱出风头，就坐在车厢里看同学们闹腾，她跟着拍巴掌拍的掌心红红的。 等到了地方，卡车一停，年轻的男学生们争先恐后地跳下车，然后，回头来扶车上的女同学。 红苓面前一下子挤了四五个男生，她摆摆手：“我自己可以。” 说着，手一撑车厢板，轻盈地跳了下来。 几个男生都有些扫兴，又觉得红苓这样大方，又有活力的姑娘更可爱，比旁边那些扭扭捏捏，做花容失色状的女生好很多。 可能是红苓被男生关注的多了，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隔壁班一个身材高挑、化着妆的红衣女生走过来，目光从红苓头顶落到她脚下，然后，扑哧一下笑了：“哎哟，你看她的鞋。” 红苓瞥一眼自己脚上穿的解放鞋，很莫名地看向女生的脚底下，就见对方穿了一双黑色半高跟的浅口小皮鞋，擦得锃亮，绣花边的小袜子雪白雪白。 红苓目光一顿，淡淡地转开目光。 两个同班的女生上前，拉着红苓去集合，一边小声道：“别理她，她爸是**局领导，大小姐向来看不起别的女生。” “没事儿。”红苓灿然一笑，摇摇头道，“我就是怕她待会儿下地……那双袜子挺好看的，可惜了。” 红苓身边的两个女生是她一起上夜校时就认识的，关系不错，都知道红苓是农村上来的，也没看不起她。听她这么一说，都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那女生脚上的绣花白袜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象出红苓描述的场面——浅口皮鞋灌满了泥沙，雪白的小袜子乌漆嘛黑的——两个人没忍住，噗嗤噗嗤，笑了。 去单位值班的王连生，却被纪律部门的领导叫了过去。 调查组是两个人，一个四十岁出头，脸颊微胖神情和蔼，另一个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脸色很是严肃。 “王连生同志，有人举报你收受贿赂，请接受我们的问询。”年轻人问。 王连生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就镇定下来：“好，请问。” 这么平静而坦然的态度，也让对方的人有些意外，他们在传询当事人之前，就在外围做了调查的，调查到的信息与举报信相符，他们已经初步判定王连生收受贿赂的情节基本属实。只是，犯了错的人见到他们不应该慌乱、恐惧吗，眼前这位的表现好像不太对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换了中年人和和气气地开口：“王连生同志，你八月中下旬去海城出差了，是吧？……” 王连生平静地一一回答，直到对方问：“据你所说，你带了两个孩子一起去出差，买回来不少东西，还去了友谊商店，花费一定不少，那么，我想问你，你一个科员工资有数的，哪里来的钱支持这么多的花费？” 王连生看着对方，轻轻地吸了口气，才道：“我们家是双职工，我的妻子……她之前任汽车连副连长，一个月几乎要出车二十多天，一大半是长途，你们可以去了解，驾驶员出车是有差旅补助的，她每个月的差旅补助都比津贴高。去年，她提了营级，补贴也提了……她挣得比我多。” 年轻人皱着眉头，冷冰冰开口：“即便你们夫妻二人挣得多，但据我们了解，你妻子有个义妹，你的侄子侄女也住在你们家念书，你们家花费远比平常人多，还能有那么多结余，供你带孩子去海城高消费？” 王连生更放松了些，往后坐了坐，依在椅背上，目光坦然地看着对方，道：“你们可以去了解一下我两位堂哥的情况，我大堂哥有自己的建筑队，我二堂哥是我们区第一个领证的个体经营户，家境都不错，是以，孩子们虽然住在我这里读书，但费用都是他们自家出，而且因为孩子们在我家住着，堂哥堂嫂们时不时地补贴我们，算下来，倒是让我们省了不少钱。” 那个年轻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茫然地回头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却没有看他，而是平和道：“王连生同志，我们是负责组织纪律的部门，收到举报信必须要查，还一定要查清楚，不但要给写信举报的人一个交代，同时也是对同志们本身的一个保护，希望你能理解。”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问道：“你说的都是你家积蓄不少，但是，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去海城的消费花的是你自己的钱？” 王连生似乎有些意外，怔了一下，下意识问：“证据？” 年轻人以为抓到了马脚，声音立刻高了：“没有证据，那就说明你无法洗脱受贿的嫌疑，我们就可以定你受贿罪名成立。” 王连生嗤地一声笑了，对方的两人都是一愣，随即，那个年轻人就有些恼怒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告诉你，你拒不配合调查，我们同样能治你的罪！” 第二百八十九章 种菜，招工 这天一早，王连生和孩子们都出了门，赵二妮牵了小石头送他去托儿所，自己拎着篮子去菜市场买菜。 来到菜市场，问一问白菜还要三分钱一斤，赵二妮很有些心疼地撇撇嘴：“随便撒把种子就能长几百斤，你们还卖三分钱。” 卖白菜的是个憨厚汉子，也不着恼，笑呵呵地揣着手道：“大嫂这话说得不错，在咱老家自然是这样，可城里人没地方种啊。看样子大嫂也是懂种地的，也知道白菜想种好也不容易，浇水施肥不说，还得捉虫，大一点还得拿绳子栓上，要不然它不裹心儿……” 巴拉巴拉一顿说，说的赵二妮都没话了，掏两毛钱买了两棵大白菜拎回了家。 回到家，瞅瞅院子里荒废的小菜园，她就找了把铁锹吭哧吭哧把地翻了，又平整了。然后，一拍脑门儿，地翻出来也没用，没菜种子啊。 算了，还是和孩子爹说一声，让他抽空回去一趟，回家挖些菜苗子回来栽吧，比种子省事儿，长得也快。 结果，晚上大哥王连起过来，一进门大嫂就看出了他的脸色不对，眉头紧锁着，都拧成疙瘩了。 “你这是咋了？”赵二妮给男人兑了盆温水让他洗脸，一边询问。 “唉。”王连起没说话，先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看他这样，赵二妮就知道，必定是不好的事儿，更不放心了，也不着急做饭，索性在王连起身边坐下，等着他说话。 王连起洗了头脸，一边拿毛巾擦，一边道：“今儿，莲花来我工地上一趟。” “王莲花她还有脸往你这儿凑？”赵二妮一听二房的人就烦，特别是对王莲花这个小姑子更是厌恶至极。 之前她想着把亲侄子卖掉不说，后来把亲妹妹哄出来，又不知道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亲爹娘去找也只说不知道，王家二房那团烂泥里，王莲花也是最黑心的那个。 下意识骂了一句，赵二妮又道，“她找你干啥？不会又是想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王连起看妻子一眼，摇摇头道：“人家才不是来找我的，人家是找村里那些人，说是有上好的工作机会，去南方大城市里上班，每个月最少二百块钱。” “每个月二百块，她家里有印钞票的机器呀？”赵二妮直接道。 王连起看看妻子，眼中有了丝笑意。妻子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心正，心正则没有贪念，没有贪念就不容易上当受骗。唉，可惜啊，他媳妇儿都知道的道理，偏偏有些人就看不明白，一听能挣二百块钱就动了心。 “人家也不是啥人都要，王莲花说了，只要年轻小闺女，十七到二十二的，最好是长得漂亮的……” 王连起正说着，王连生也推着自行车进了门，听到这话，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而赵二妮也直接不客气地打断了丈夫的话，撇嘴道：“找小闺女，还是漂亮的，她是给找工作啊，还是骗出去换彩礼啊？……哎，连生，你干啥去？” 王连生已经骑上车子出了门，远远地丢过来一句：“我想起来一件事，回单位一趟，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王连生是知道姐姐王莲花再嫁到了惠城，住址也知道，只不过，因为之前王莲花想卖小石头的事，他对这个姐姐失望透顶，对方没上门，他也就当陌生人，从未主动联系过。 今天，他却第一次主动去了王莲花现在的住所，询问王莲花给人介绍工作的事情。 结果，王莲花见了这个弟弟，一脸的嫌弃：“听说有好工作你也坐不住了？你在区机关当干部，还想着跑出去挣钱？是不是，想让你养的那个讨饭丫头去挣钱呀？我还只当你两口子真有善心呢，到头来还不是想着从这棵摇钱树上要钱！” 王连生打断她的胡搅蛮缠，直接盯着对方的眼睛问：“莲香是不是也去了南方？也像你说的，进了厂子？” 王莲花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突然恼怒起来：“别提那个死丫头，她跟我吵嘴，还想偷我的钱，我就把她打发回去了，才不会管她的工作……” 话没说完，站在院门口王莲花扭身进去，咣当一声把院门给关上了。 王连生看着紧闭的院门，默默站了片刻，才骑上自行车回家。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吃过饭了，都在做作业，大哥大嫂却在等着他回来。 见王连生回家，大嫂忙进伙房热菜，王连起则担心地询问：“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 王连生摇摇头，洗把脸走过来，在大哥身边坐下，接过大哥递来的一杯水，一口喝了，放下杯子就道：“大哥，明天一早你回家一趟吧，和大伯、占荣叔说一说，大姐说的那个招工，我琢磨着不靠谱，还是不要让村里的小姑娘们去了。” 王连起脸色一变，问：“难道，还真是骗人的？” 王连生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这段时间负责外联，也去过海城，了解一些情况，虽说南方的势头比咱们这边好，但也并不需要许多外地人去做工，何况，还专门要小姑娘……万里有个一，那就是深不见底的火坑啊。” 王连起深色凝重，片刻后，点了点头：“行，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一趟。” 大嫂从伙房里端着菜出来，听到这话就道：“你回去正好，去菜地里把菜苗子挖一些回来。” 王连起和王连生哥俩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王连起看妻子被笑的有些着恼，忙道：“行，行，行，我给你挖，你说要啥，我都给挖回来还不行嘛。” 第二天一早，王连生到办公室报了个道，就又骑了自行车出来，直奔公安局。 公安局里有不少是军转的干部，王连生也认识几个，找了个相熟的，避开人把王莲花‘招工’的事儿说了。 “我就觉得不靠谱，什么厂子专门要小姑娘啊，还说最好是漂亮的，我问过了，说是去羊城的，你帮我发个问询函，让那边的公安部门帮忙查一下，有没有这种情况。”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如人，试生产 领导示意，政委一声令下，各特勤小队人员迅速集结，列队等候训话。 领导走到队伍前头，伸手，参谋长把一个文件夹递过来。 “现在，我公布前期特勤人员实战演训结果：惠城特勤小队参训三次，一次排雷数十枚，包括绊雷、诡雷，获得绊雷、诡雷布雷图数套；侦察到地方陷阱一处，排除诡雷雷阵数个，获得图纸；遭遇敌军侦察小队，击毙三人，俘虏一人……” 他的声音并没有可以放大，却清晰无比地进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知道惠城特勤小队厉害，好像俘虏了一个人，但其他的战绩还从未公布过，他们今天也才知道，人家还未进入实战，却已经立下了不少功绩。 杀敌三人，俘虏一人，别说他们这些初到战场的新手，就是上了战场，轮值下来的，也不一定有。 毕竟，如今是胶着战，并没有太过激烈大规模战争，偶尔的小规模冲突，并不会出现大量的伤亡，驻守半年，杀敌往往也有限。 而且多是阵地战，短兵相接，直面遭遇的机会会更少。 有些人的脑子转得快，已经想到了另一层，惠城特勤小队杀敌三人，俘虏一人，居然没有战损。唯一一名受伤的战士还是出任务其间被毒蛇咬伤。 惠城特训小队的战绩让所有人都安静了、沉默了，没了什么不平、不忿，想到最后一层的，更是禁不住有些不敢置信，甚至不由自主地生出些佩服之心。 领导公布完惠城特勤小队的战绩之后，收了文件夹，目光淡淡地扫过去，特别是韩大庆、钱向军几个人的脸上，还微微停顿了一下，那两个人还是有些不甘，却也已经无话可说。 领导没再多说一句，直接走了。 政委和参谋长一起上前，政委一脸严肃，参谋长倒是脸色平和，甚至眼睛里透着一抹笑意，只是，若仔细看能看出那笑怎么都有些意味深长，甚至戏谑讥讽之意。 静默了足足一两分钟，政委才冷着脸缓缓开口：“谁还有意见，不用藏着掖着，站出来，到这里来，到所有人面前来说一说。不过，提要求之前，先把自己个儿的战绩说一说。” 韩大庆微微撇开了头。钱向军则垂了眼。 他们自以为是，觉得每次任务都圆满完成了，之前甚至嘲笑过惠城特勤小队出个任务被毒蛇咬伤。谁知道，人家那次任务侦察到了一个陷阱点，排了诡雷阵，还把诡雷阵的图纸搞回来了。 他们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真的不如人。 所有人沉默着，没有一个人出声。 两位领导站在队伍前头，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众人，那目光仿佛化成了实质的压力，重重地压在每个人身上，让人呼吸困难，心脏怦怦跳。 这一次，沉默了足足十几分钟，政委才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领导们走出去好远，众人还没有反应。 还是凌城燕走出去，率先带着自己的小队，继续出发，去野外靶场训练去了。 …… 王连生回到家晚了些，但算着时间，还能赶上午饭。 见他进门，一向文静的红苓疾步迎了上去，一脸忧心问：“四叔，你下厂子了？我去给你打电话都没人接，小雨已经去单位找你了。” 王连生的自行车没停下，听了这话就道：“那是走岔劈了，我去找找她。” 一番折腾，等一家人凑齐吃晌午饭，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王连生没和孩子们提单位的事，还询问了红苓下乡的情况，得知只是摘棉花，也就放了心。 国庆节过去，王连生正常上班，那件事像是没发生一样，没人再找他，单位的人明显也不知道，一切如常。 转眼，又过去半个月，海鲜加工厂的设备调试完毕，这一天启动试产，王连生自然一早就赶了过去，先去现代化的冷库里看了刚收来的一筐筐海鲜，然后被车子拖出去，直接送上流水生产线，出来之后，就是铁罐子包装的罐头，工人们再把成品罐头装箱打包，送进成品仓库，虽然是加工海鲜的车间，但卫生极好，除了一点淡淡的腥味儿，几乎没什么异味儿。 陈雄取了几听罐头，带着王连生和几位工作人员一起去了会客室，打开罐头后让几个人品尝：“尝一尝，这是最新技术，能够最大程度地保留海鲜的鲜美和营养。重点是，经过加工后，保质期能够达到一年，出口到国外销售也完全不用担心。” 国内的市场还不成熟，消费有限，他们建这个厂子的最初，瞄准的就是国外市场。 王连生手下的刘岩看着罐子里有限的蛤喇暗暗咋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么几个蛤喇，剥出肉来还不到一口吧。” 会议室里人不多，都安安静静的，刘岩虽然小声，但还是被所有人都听到了。 陈雄哈哈笑起来，道：“刘先生你不知道啦，外国人吃东西和国内不一样，他们偌大盘子里，一道菜也就摆一点，吃的是味道和营养啦。” 这个，王连生算是有发言权，他去海城时，连先生想带孩子们去吃西餐，王连生他们隔着大玻璃窗看了一眼，就拒绝了。无他，只因为那外国人的餐厅实在太坑人，老大一个盘子，就中间放一点点吃的。用小石头的话说，那点儿东西都不够他塞牙缝儿的。 王连生悄悄向陈雄打听了一下，给吓了一跳，西餐厅里那样一点点菜，就卖大几十块钱！不止是坑人，简直是抢钱！ 王连生看了看罐头里的蛤喇，点点头道：“确实，能做两盘菜了。” 刘岩和张长荣都惊愕无比，陈雄又哈哈哈地笑起来。 试产之后，要正式投产还另选了吉日，华侨们信这个，到时候，不但连老先生要回来，还会带两位国外的老朋友过来。 老华侨的朋友，自然也是资产雄厚的，当地领导很重视，把接待对接工作交给了王连生的外联组，并特别嘱咐，一定要争取那两位的好感，能回乡投资当然最好，不能回乡投资，能捐点儿款，改善一下校舍、修一修路也挺好。 国家和老百姓都穷啊，也是没办法的事。 王连生忙得几乎没空回家，好在家里的秋收基本结束，大嫂赵二妮又回来了，主动揽过了照顾几个孩子的责任。 这天一早，王连生和孩子们都出了门，赵二妮牵了小石头送他去托儿所，自己拎着篮子去菜市场买菜。 第二百八十九章 种菜，招工 这天一早，王连生和孩子们都出了门，赵二妮牵了小石头送他去托儿所，自己拎着篮子去菜市场买菜。 来到菜市场，问一问白菜还要三分钱一斤，赵二妮很有些心疼地撇撇嘴：“随便撒把种子就能长几百斤，你们还卖三分钱。” 卖白菜的是个憨厚汉子，也不着恼，笑呵呵地揣着手道：“大嫂这话说得不错，在咱老家自然是这样，可城里人没地方种啊。看样子大嫂也是懂种地的，也知道白菜想种好也不容易，浇水施肥不说，还得捉虫，大一点还得拿绳子栓上，要不然它不裹心儿……” 巴拉巴拉一顿说，说的赵二妮都没话了，掏两毛钱买了两棵大白菜拎回了家。 回到家，瞅瞅院子里荒废的小菜园，她就找了把铁锹吭哧吭哧把地翻了，又平整了。然后，一拍脑门儿，地翻出来也没用，没菜种子啊。 算了，还是和孩子爹说一声，让他抽空回去一趟，回家挖些菜苗子回来栽吧，比种子省事儿，长得也快。 结果，晚上大哥王连起过来，一进门大嫂就看出了他的脸色不对，眉头紧锁着，都拧成疙瘩了。 “你这是咋了？”赵二妮给男人兑了盆温水让他洗脸，一边询问。 “唉。”王连起没说话，先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看他这样，赵二妮就知道，必定是不好的事儿，更不放心了，也不着急做饭，索性在王连起身边坐下，等着他说话。 王连起洗了头脸，一边拿毛巾擦，一边道：“今儿，莲花来我工地上一趟。” “王莲花她还有脸往你这儿凑？”赵二妮一听二房的人就烦，特别是对王莲花这个小姑子更是厌恶至极。 之前她想着把亲侄子卖掉不说，后来把亲妹妹哄出来，又不知道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亲爹娘去找也只说不知道，王家二房那团烂泥里，王莲花也是最黑心的那个。 下意识骂了一句，赵二妮又道，“她找你干啥？不会又是想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王连起看妻子一眼，摇摇头道：“人家才不是来找我的，人家是找村里那些人，说是有上好的工作机会，去南方大城市里上班，每个月最少二百块钱。” “每个月二百块，她家里有印钞票的机器呀？”赵二妮直接道。 王连起看看妻子，眼中有了丝笑意。妻子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心正，心正则没有贪念，没有贪念就不容易上当受骗。唉，可惜啊，他媳妇儿都知道的道理，偏偏有些人就看不明白，一听能挣二百块钱就动了心。 “人家也不是啥人都要，王莲花说了，只要年轻小闺女，十七到二十二的，最好是长得漂亮的……” 王连起正说着，王连生也推着自行车进了门，听到这话，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而赵二妮也直接不客气地打断了丈夫的话，撇嘴道：“找小闺女，还是漂亮的，她是给找工作啊，还是骗出去换彩礼啊？……哎，连生，你干啥去？” 王连生已经骑上车子出了门，远远地丢过来一句：“我想起来一件事，回单位一趟，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王连生是知道姐姐王莲花再嫁到了惠城，住址也知道，只不过，因为之前王莲花想卖小石头的事，他对这个姐姐失望透顶，对方没上门，他也就当陌生人，从未主动联系过。 今天，他却第一次主动去了王莲花现在的住所，询问王莲花给人介绍工作的事情。 结果，王莲花见了这个弟弟，一脸的嫌弃：“听说有好工作你也坐不住了？你在区机关当干部，还想着跑出去挣钱？是不是，想让你养的那个讨饭丫头去挣钱呀？我还只当你两口子真有善心呢，到头来还不是想着从这棵摇钱树上要钱！” 王连生打断她的胡搅蛮缠，直接盯着对方的眼睛问：“莲香是不是也去了南方？也像你说的，进了厂子？” 王莲花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突然恼怒起来：“别提那个死丫头，她跟我吵嘴，还想偷我的钱，我就把她打发回去了，才不会管她的工作……” 话没说完，站在院门口王莲花扭身进去，咣当一声把院门给关上了。 王连生看着紧闭的院门，默默站了片刻，才骑上自行车回家。 回到家，孩子们已经吃过饭了，都在做作业，大哥大嫂却在等着他回来。 见王连生回家，大嫂忙进伙房热菜，王连起则担心地询问：“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 王连生摇摇头，洗把脸走过来，在大哥身边坐下，接过大哥递来的一杯水，一口喝了，放下杯子就道：“大哥，明天一早你回家一趟吧，和大伯、占荣叔说一说，大姐说的那个招工，我琢磨着不靠谱，还是不要让村里的小姑娘们去了。” 王连起脸色一变，问：“难道，还真是骗人的？” 王连生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这段时间负责外联，也去过海城，了解一些情况，虽说南方的势头比咱们这边好，但也并不需要许多外地人去做工，何况，还专门要小姑娘……万里有个一，那就是深不见底的火坑啊。” 王连起深色凝重，片刻后，点了点头：“行，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一趟。” 大嫂从伙房里端着菜出来，听到这话就道：“你回去正好，去菜地里把菜苗子挖一些回来。” 王连起和王连生哥俩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王连起看妻子被笑的有些着恼，忙道：“行，行，行，我给你挖，你说要啥，我都给挖回来还不行嘛。” 第二天一早，王连生到办公室报了个道，就又骑了自行车出来，直奔公安局。 公安局里有不少是军转的干部，王连生也认识几个，找了个相熟的，避开人把王莲花‘招工’的事儿说了。 “我就觉得不靠谱，什么厂子专门要小姑娘啊，还说最好是漂亮的，我问过了，说是去羊城的，你帮我发个问询函，让那边的公安部门帮忙查一下，有没有这种情况。” 第二百九十章 逃跑，全歼 王莲香幽幽醒转，睁眼看见嶙峋的山石，还有影影绰绰的树木山林，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哪个火坑里逃出来了。 她突然发泄般地哭起来，却不敢放声，抬手咬住自己的衣袖，呜呜咽咽地哭地停不住。 大姐再嫁后进了惠城，她贪图过好日子也跟了去，只因姐夫跟她多说了几回话，就被大姐恨上，诓她找个好婆家，却把她卖到了这几千里之外的小山村。 买她的男人已经四十多了，又老又丑又脏……王莲香看着那人就恶心，又怎么肯乖乖跟他过日子，生儿育女。她想办法逃跑，跑了两次都被抓了回来，每一次都被毒打一顿…… 那一次，她的腿被打断，却没人肯送她去医院治疗，任由她躺在床上……她也学乖了，再没有反抗，对那个老男人也都是逆来顺受，终于，她怀了身孕，那一家人也对她看管的松懈了些。 然后，她终于找到机会，第三次逃了出来。 这一次，她没往山外跑，而是往山里跑，她宁愿被野兽啃了，也不想再回去给那老男人当老婆。 想起那老男人得丑脸，焦黄恶臭的嘴，还有……她都恶心的想吐！ 王莲香越想越难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一阵，骂一阵大姐的狠毒心黑。 还有那所谓的二哥二嫂，两个都是有本事的人，要是想找她必定能找到，把她救出去。可没人来救她，他们都恨不得她死了，再不回去吧？ 她偏要活下去，好好活着回去，把她受的罪都报复到那些狼心狗肺的所谓‘亲人’身上。一定。 …… 被王莲香念叨的凌城燕却根本不知道这些，她的小队接到了第一个实战任务。 各阵地换防之后，因为地形和战局不是太熟悉，有两个阵地早到了偷袭，四人牺牲，七人受伤。 指挥部决定动用特勤部队，对敌人实施突袭，以牙还牙，最低目标打掉对方一个阵地。 所有的特勤小队都写了请战书，但考虑到是特勤部队第一次正式出任务，指挥部最后还是决定，把此次任务交给惠城特勤小队执行。 吸取了之前实训任务被泄密的教训，从那以后，特勤人员的任务都列入特殊机密范畴，即便是执行任务的特勤人员也不知道，只有发布任务的领导和带队队长单人联络。 凌城燕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带着小队去野外靶场训练，是以，他们再次离开驻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小队离开驻地一段距离，凌城燕才指挥队伍转向，进入山林：“今天进行野外穿越训练，谨防两点：一是随时可能出现的雷区。二是蛇虫。别觉得天气转凉，蛇虫就少了，都打点起精神来！” 一说蛇虫，耿伟就觉的脸上有些发热，却仍旧挺直脊背，一动不动。 凌城燕下令出发，耿伟也随着队伍前行，结果，就又许多人偷偷看过来，带着揶揄的笑。 耿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儿，干脆不搭理这些家伙，不就是被蛇咬了嘛，有什么丢人的，他还坚持到了最后，没给小队拖后腿呢！ 凌城燕却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边走，一边又补充了一句：“万一遇到蛇虫咬伤，一定要适当地反应，好及时应对和治疗。” “扑哧、扑哧……”有人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成了哈哈哈大笑，连凌城燕都跟着笑起来。 将近一年的训练，他们这些人钻了无数次山林，到了这里，除了执行任务，也在这片山林里钻了无数次，地形都基本摸熟了。 进了山林后不久，队员们就察觉到了，他们这一次恐怕不是穿越训练。再看看队员们携带的满负荷装备，光火箭弹都有二十多枚……他们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凌城燕没有约束他们，连她自己的嘴角都翘着小小的弧度。 耿伟被笑多了，也不是特别在乎，狠狠地瞪了几个笑的特别大声的，快步走到前头去了：“我去开路。” 也就这会儿刚进山，他们说话玩笑，等行进了一段时间，不等靠近两军阵地，所有人都早早安静下来，并且集中了精神，小心地查探着——这里，到了这里，已经随时可能遇到地雷了。 他们能够潜入敌人阵地后方，对面自然也可能，偷袭、埋雷伤人的事情都发生过。 凌城燕对小子们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到了这里，她自然也打叠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一路小心地探查过去。特别是，因为行动隐蔽，他们没有走前几次趟出来的路径，而是重新开辟路径，这一路上，排除了不少地雷。有些地雷明显是新埋下的，也有些地雷略显陈旧，估计是几年前战争初期布置的了。 一路有惊无险，即将到达两军阵地，因天色尚早，凌城燕选了一处适合隐蔽的密林，命令队员们隐藏休息，吃点儿东西补充体力。 天黑适合潜入，凌城燕和一群小子们都有了丰富的经验，对战场也早就没有了刚来时的恐惧，只剩下沉着和冷静。 一共二十一人，凌城燕分出两个三人组，各带一架火箭筒和三枚火箭弹，分头向左右两个方向，抵近监视敌军相邻阵地的行动。 凌城燕亲自带领十四人小队，直奔目标阵地。 一个小时候，趁着月黑风高，他们摸上了敌军阵地跟前，凌城燕一个手势，其他人潜伏，她绕开瞭望口，潜上阵地，抵近到敌军修筑的堡垒工事近处，近距离侦察。 一刻钟后，她顺利返回，打手势给两个火箭手。 轰，轰，轰，火箭筒打响，精准地来了个抵近爆破，将整个敌军的堡垒工事都直接给掀了。 凌城燕一个手势，所有人立刻撤离。 敌人一共三个相互关联的阵地，这一处，位于中间，也只最前端的一个阵地。 凌城燕判断，端了这个阵地，其他两个阵地的敌军势必过来支援。敌军阵地布置并不是太合理，距离偏远，普通枪械射击范围无法覆盖，因为鼓励有己方士兵，他们又不敢动用火炮，只能派人过来支援。 上来之前，凌城燕就看好了位置，迅速后撤，兵分两路，赶去支援负责监督拦截的两个小组。 攻防战迅速转变成了潜伏。 论潜伏，凌城燕训练出来的士兵绝对能称为王者。 左侧的阵地行动迅速，很快就派了小队敌兵过来查探消息，被负责监视和拦截的小组盯住，支援小队赶到，恰好火力全开，两杆大狙一起开火，在对方武器的射程外，出来探查支援的敌军小分队已经被消灭。 五名敌兵，全歼！ 第二百九十六章 粗心的爹 凌城燕吃过面条，就去了隔一条街的凌家。 大哥二哥已经进了汽车队，恰好都出车没在家，凌城燕只见到了凌父和嫂子孩子们。 凌父身体好了许多，凌城燕进门时，他正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想去迎一迎闺女。 大半年没见，老爷子惦记着，一看见闺女，两眼都红了。 “爹。”凌城燕叫一声。 喊声未落，她就在老爹面前跪下了。 “闺女回来啦，让您老担心了。” 凌父忙伸手把闺女从地上拽起来，把着闺女的手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确定没缺胳膊没短腿，囫囵囵全乎乎地回来了，忙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话，到底忍不住，扭开头，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他对闺女有愧啊。 撇下她一个人，十来年。 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了，闺女又上了战场…… 这大半年的，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常常是半夜给噩梦惊醒了，梦里，闺女在战场上受了伤、陨了命，一身血呼啦的…… 他几乎每个周末都接外孙女和外孙过来，让儿媳妇给俩孩子做好吃的，做棉衣棉鞋。 只是，看见小的，更惦记大的，那心啊，真是一直揪着。 一个人时，他常常笑话自己，老了老了，心越来越软、越来越小了，想他年轻时，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啊，也是见过死人见过血的，成片成片的死人，困了照样倒头就睡，端起碗来照样大口就吃，哪像如今啊。 有时候，他又想，不愧是他凌占奎的闺女，这性子胆量，像他！ 凌城燕扶着老爹坐下，手触及老爹的衣袖都是空荡荡的，不由皱皱眉。 老爹重病那会儿真是瘦的吓人，但手术后，养了几个月，身上慢慢恢复已经长了些肉了，如今，“咋又这么瘦了？” 不过，凌城燕也没问，心里已经计划，安顿两日，就带父亲再去省城检查一下身体。 当初做手术的时候，那位教授也叮嘱半年复查一次的。她临走时走的匆忙，也不知大哥二哥有没有带父亲去。 “我没事啊，没事，你回来就好了。”凌父笑呵呵地拍着闺女的手，就开始询问闺女的情况。 凌城燕捡着能说的说了些，话题一转说到了她们特训连，带出去二十个，一个没落下，她又给囫囵都带回来了。 凌父就大笑起来，拍着膝盖叫好：“好哇，好！不愧是我老凌家的闺女！” 在凌家坐了一会儿，王连生接着孩子们过来了，中午就在凌家吃了顿午饭。 半下晌，大哥、二哥二嫂都来了。 二嫂见了凌城燕，先抓着手抹了一回泪，不过，泪水一擦就只剩下满脸欢喜了。 人好好地回来了，以后就只有好了！ 他们买了一只大鹅过来，还有两条黄河鲤鱼，大哥二哥和王连生三个爷们儿下手做饭，说让她们妯娌俩好好说话，做饭的的活儿交给他们了。 凌城燕和二嫂说了一会儿话，一起出门去接俩俩小子：石头和小七百。 石头上大班了，过了暑假就要上小学，读一年级了。 小七百却刚上托儿所，就送在一条街外的机关幼儿园，借的还是王连生的光。 两个人也不着急回去，就溜达着带孩子慢悠悠回家，原想着一人牵一个，谁想俩小小子好得很，特别是小七百，黏小石头得很，不让妈妈牵，更不让妈妈抱，就跟着小石头在前头哒哒哒地跑，小短腿跟不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呼呼叫：“哥哥，等等我，哥哥，等等我！” 小石头就很无奈地停下步子，皱着小眉头等弟弟：小东西见了他就化身小尾巴，甩都甩不掉。 爸爸说，等弟弟长大就好了。可他那么丁点儿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就，很愁人！ 等人都到了家，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多口子人，挤了一屋子，大人们说话，孩子们闹腾，小小的院子满满登登，热闹的不行。 刘彩霞嫂子、林嫂子等人下了班也来了，一看满屋子人，也没多坐，说几句话又走了。 老王家一大家子吃了顿热闹无比的团圆饭，算是给凌城燕接风洗尘。 从二嫂郑小田的口中，凌城燕才得知了王莲花王莲香的事。至于，王连生回家被周秀英闹的那一场，郑小田没稀得说，四弟妹刚从战场回来呢，那些败兴致的事儿就先告诉她了。 郑小田都觉得替王家二房那些人害臊，丢脸！ 孩子们的棉衣棉裤棉鞋，有大伯娘大嫂二嫂和凌家两位嫂子张罗，都不用凌城燕操心的，连外边穿的衣裤，都有二嫂给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孩子们看上去都挺齐整的。 就是到了晚上，小杏和小石头都赖在她身边，要跟着她一个被窝，一脱外边的棉衣棉裤，里边的秋衣秋裤都没法看，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特别是小杏，这大半年窜高了有七八公分，身上的秋衣秋裤虽然没有破，但都短了，手腕、脚腕露着一大截。 冬天风冷，棉衣袖口棉裤裤脚都透风，没了秋衣秋裤护着，俩孩子的手腕脚腕都被风吹得有些皴了，红红的。 小石头进被窝就用小手抓，凌城燕看着忍不住心疼，回头就瞪了刚进屋的王连生一眼。 这爹当的，真是够粗心！ 王连生被突然瞪了，还有些莫名，愣了一下，倒是先笑了。 他发现，妻子上了一趟前线回来，对他没有之前那么疏离了。 他忙凑上去问：“咋了？” 凌城燕抓着小石头的手，哄儿子别抓，听见王连生还问，回头又瞪他：“你自己看看。” 王连生一看，也给吓了一跳，忙转身去药箱子里找治皴裂的药膏子，一边解释：“天冷时我挺注意他俩，接回来总摸摸小手热不热乎、冷不冷的，真没注意到……” 自己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消音了。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凌城燕把小杏送回她和小雨的房间，小石头睡旁边的小床。 王连生放下书，掀开被子：“快睡吧，坐了一上午车，又忙乎一天，也该累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物是人非 凌城燕脱掉棉衣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片刻，听旁边人说：“我就管着孩子们饿没饿、冷没冷，学习什么的，还真没注意孩子们的秋衣秋裤咋样。” 顿了顿又道：“大嫂在家节省惯了，家里的孩子养的也皮实，即便看见了，只怕也没在意。” 凌城燕听他提大嫂，这才翻身，转身对上他，道：“我没怨大嫂。人家撇家舍业地来咱家受累操持，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怨人家。我是觉得你……” 王连生正安静听着呢，谁想，提到他，她突然不说了。 王连生心里就有些难受，伸手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小声道：“是我这个当爹的没做好，是我不够细心。不过，你看着孩子们这样，就记在心里吧，孩子们，不能没有娘！” 说着，他蹭过来，和她挤在一个枕头上。 凌城燕稍微有点儿不自在，微微动了下，却没有挣开。 第二天，凌城燕在家休息了一天，去大澡堂泡了个澡，出来又去理发店理了发。 虽说驻地有服务社免费理发，但那手艺真的不咋样，男的直接给剃那种近乎光头的短发，她这个女兵也就是给削一削，剪短一点……谈不上好看。 行走在生死边缘，也没人在乎这个。 回到家里，要休息一个月，凌城燕基本穿常服，再顶着一头狗啃似的头发自己都觉得不得劲儿了，找老师傅给剪了剪，虽然仍旧是短发，但经过正经修理过的头发齐整了，看着顺眼不少。 凌城燕去了刘三儿那边，进门，就看见小喜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小喜。”凌城燕笑着叫人。 小喜猛地抬起头，手中的衣服撂下，拔脚就朝凌城燕冲过来。 一阵风冲到凌城燕面前，小喜又猛地刹住脚，满脸的喜悦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一双丹凤眼睛眯成了线：“燕儿姐，你回来啦？” “嗯。”凌城燕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是她给小喜买的一条织锦围巾，就是驻地街上那个老太手工编织的，没有云锦、蜀锦那么华贵，却别有一番味道。 “燕儿姐，你坐，你快坐。”小喜接过来，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双手搬个小脚凳过来给凌城燕。 “你哥哥他们呢？”凌城燕问。 燕儿一边拎暖壶给凌城燕沏茶，一边回答：“去年不是，那啥嘛，我哥他们就托姐夫赶着办了个个体户执照，租了个门面。我哥和狗儿哥去店里了，三哥出门去了。他临走还说呢，燕儿姐快回来了，他要赶着回来给你接风呢。” 凌城燕接了茶，笑眯眯道：“我们回来的顺利，没有耽搁，提前了一周左右。” 小喜就笑起来：“三哥没能最先见上你，指定悔青了肠子，肯定要说，他早知道就在家里等着了。” 三月初，春寒料峭，正是换季的时间。 东省的春天又特别短，仿佛冷着冷着，突然一天热起来，就直接进入夏天了，春装卖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做批发的，比零售商还要早一些，更加耽搁不得。 凌城燕一直很留意市面形势和风向，之前没催着刘三他们办执照，却也约束他们，没有太过声张。 这些年，刘三儿带着狗儿和大熊做得很好，客户不仅仅局限在惠城附近的县市，连省城和更南边的县市都有跑过来进货的，流水比刚开始时翻了何止十倍。 另外，凌城燕的约束下，刘三儿几个没接触太扎眼的私货，最初带一些手表、电子表、打火机这些，也都不起眼。 一直的谨慎小心，救了几个小子一回，去年严厉打击时，才没被波及到。 听几个人都好，凌城燕也就放了心，见不见的……以后有的是时间。 小喜也不洗衣服了，就要去买菜留凌城燕吃饭，凌城燕却跟着她一起离开：“我今儿不在这吃饭了，改天吧。” 这一圈转下来，该见的人基本见过来了，她明天要带凌父去省城检查身体，今天要提前准备一下。 转天，凌城燕借了辆车，载着凌父去了省医院复检。一遍检查做下来，老爷子的身体恢复不错。 父女俩从医院出来，凌城燕带着父亲去了家老馆子吃饭，是那种真正传承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做得是最正宗的鲁菜。 黄河鲤鱼，九转大肠，奶汤蒲菜，葱烧海参……老爷子很喜欢蒲菜和海参，兴致颇高，说起当年他来济南，也来过这家馆子。 “当年，还是刘琦玉大师傅掌勺，正宗的御膳传人。” 来上菜的服务员听了，面露惊讶之色，禁不住插嘴道：“如今咱们馆子掌勺的师傅也姓刘，正是刘琦玉大师的嫡孙。” 凌父也是惊喜，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没想到，这个小插曲还未完结，过了约摸半个小时，房间门被敲响，走进来一个穿着厨师服戴着厨师帽的中年汉子，竟是刚刚服务员说的大刘师傅。 凌父所说的那位刘琦玉大厨去世早，刚建国不久就病故了，大刘师傅那会儿还小，没能跟着祖父学艺。他的手艺还是跟着父亲学来的。 凌父很客观地评价：“小伙子已经很不错了，有了乃祖父五分本事。” 凌城燕微微抬眉，再去看那位大刘师傅，却见对方没有丝毫的不快之色，反而像是受了莫大夸奖似的，笑的一脸红光：“哎，多谢老先生抬爱。我虽说从小随父亲学习，中间却耽搁了十来年，手艺上别说跟我祖父比，就是与我父亲相比，也差得远。” 他又诚恳地向凌父请教，凌父也不客气，说了今日菜色的几点小瑕疵，大刘师傅听得认真，长长一揖致谢，留下一盘一品豆腐，才转身去了。 “一品豆腐虽说是豆腐为主材，但加入了十数种配菜，清而不淡，香而不腻，乃是鲁菜中的代表菜，出于孔府菜……”凌父肚子里颇有些吃食经，说起菜品来头头是道，来历、用材，乃至做法都能娓娓道来。 凌城燕对这些也挺感兴趣，毕竟，出身凌府的她，有高门积淀和沉韵，当然不是一无所知的。 父女俩自自在在高高兴兴吃完午饭后，凌父化身导游，带着凌城燕去看了明湖和名泉。 “岁月荏苒，人世变幻，这篇湖水还在，这些泉水也还在……”凌父轻声感叹。 凌城燕也禁不住想，她曾经见过的山川河流，各地风物，还有多少？ 正感叹间，却闻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这位老哥哥说的好啊，几十年匆匆弹指间，物是人已非啊！” 第二百九十八章 惊喜 明湖边有临水茶楼，凌城燕见凌父刚刚就是坐在茶楼里喝茶赏景，听到说话声回头一看，凌城燕就微微抬了下眉，起身道：“老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与我父亲坐下喝杯茶？” 凌父也起身，爽朗笑道：“老哥哥也是见过明湖变迁的，坐下喝杯茶吧。” 老人看了凌城燕一眼，微笑着点点头，在凌父对面落座。 凌城燕亲自拿茶盏给人斟了茶，奉到老人面前，又重新要了几碟茶果子摆上，也不再落座，站到了凌父身后。 老人好像没在意凌城燕的动作，只和凌父聊旧日明湖盛景，聊‘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又聊到奶汤蒲菜、烤肉，还有小吃甜沫和油旋儿……聊的畅快起来，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谈笑了一盏茶功夫，日头偏西，老先生起身告辞，潇洒去了。 凌父也招呼闺女：“天儿不早了，咱也回吧。” 凌城燕这才带着凌父出了明湖，开车返程。 凌父没让凌城燕送，跟着来了大院，自己拎着给孩子们买的烤肉、点心回了凌城燕的小院。 天已经黑了，孩子们早就放学回来了。 凌父一进大门，小杏和石头就飞奔出来迎着，叫着姥爷，一人一边儿扶了凌父进屋。 王连生忙着打水给凌父洗漱，又去厨房拾掇了饭端过来，顺手把凌父带回来的烤肉切了一盘。 刚出炉没多久的烤五花肉，肉皮焦黄酥香，一咬咔嚓有声，浓香诱人，只是有一点咸，连老爷子一张小嘴塞一块，就不敢给他们多吃了：“赶明儿给你们烤一烤，再吃。” 饭后，王连生把凌父送回家，转回来，凌城燕已经洗漱进了被窝。 王连生打声招呼，自己去倒水洗脚，刚把脚放进盆里，就听凌城燕轻描淡写道：“我们今天在明湖遇上连兆文了。” “啊？”王连生意外之后，又道，“你没见过他吧？” 凌城燕：“你忘了，你们同游海城时有照片的。” “噢，对。”王连生反应过来。 妻子回来后，孩子们拿出照片给她看过，还讲了去海城的所见所闻，其中没少说连爷爷。 两夫妻就这个话题聊了一会儿，就睡下了。 王连生侧转身，给妻子拉被角，顺势握住了妻子的手。 凌城燕往回拽了一下没拽动，索性由着他握着了。 哪知睡到半夜，凌城燕感觉到身上有些沉，直接醒了，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条被子居然搭在了一起，两个被窝睡，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某人，居然伸着手臂搭在她腰间，呈搂抱之势。 这，就，有点儿得寸进尺了。 凌城燕毫不费力地把人扒拉开，揪揪自己的被子盖好，转个身，继续睡了。 周日，凌城燕带孩子们回了趟南里大队，看望大伯和大伯娘，一家人亲亲热热说了半天话，吃了顿饭，才回城。 这次回家，王连生说自己单位有工作，没有跟着。 结果，第二天，大人孩子陆续出门上班、上学，放假中的凌连长闲不住，就想去特勤连转转，没想到，还未出门，王连生又回来了。 “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王连生难得的强势一回，拉着凌城燕出门，还不让人骑车。 凌城燕也不勉强，很配合地坐到了王连生的自行车后座上。 王连生带着凌城燕出大院，经过两条半街，进了另一个大院——机关家属院。 凌城燕微挑眉，她大概猜到，这人带她来干啥了。 果然，几分钟之后，王连生带着凌城燕来到了一片家属区，一排一排的家属院排列整齐，有了些岁月的小巷、院落，不同的门扉，还有经过各家主人改造、装饰过的素墙、花墙。 王连生推开两扇大门，引着凌城燕走进一个小院，三间正房，左侧有两间厢房，大门一侧还有两间倒座房，很齐整的三合院。 “什么时候分的？”凌城燕笑问。 王连生停好自行车，过来拉着凌城燕的手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你回来前分的，大哥帮忙修理装饰，没着急告诉你，想着给你和孩子们一个惊喜。” 惊喜吗？ 嗯，确实是惊喜的。 房子很规整，进门是堂屋，东侧是一间大卧室，西侧隔成了前后两个小间。 房子经过粉刷和修正，吊了顶，地面铺了瓷砖，门窗也重新修整油漆过，虽然还没按家具，却也很让她满意了。 比她分的两间房宽敞了不少。 “我特意找了老木匠新打的家具，今天就能送过来了。” 然后，凌城燕接管了接受家具的活儿，把王连生打发回去继续上班了。 大小床、衣橱、沙发，还有给孩子们准备的书桌和王连生的写字台……木匠用地排车送了好几趟，才把家具都送完，又按照凌城燕的安排，一一抬进屋里安置妥当。 有了这些家具，房子里一下变得不一样了，不再空空荡荡了，有了个家的雏形。结果，第二天，大人孩子陆续出门上班、上学，放假中的凌连长闲不住，就想去特勤连转转，没想到，还未出门，王连生又回来了。 “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王连生难得的强势一回，拉着凌城燕出门，还不让人骑车。 凌城燕也不勉强，很配合地坐到了王连生的自行车后座上。 王连生带着凌城燕出大院，经过两条半街，进了另一个大院——机关家属院。 凌城燕微挑眉，她大概猜到，这人带她来干啥了。 果然，几分钟之后，王连生带着凌城燕来到了一片家属区，一排一排的家属院排列整齐，有了些岁月的小巷、院落，不同的门扉，还有经过各家主人改造、装饰过的素墙、花墙。 王连生推开两扇大门，引着凌城燕走进一个小院，三间正房，左侧有两间厢房，大门一侧还有两间倒座房，很齐整的三合院。 “什么时候分的？”凌城燕笑问。 王连生停好自行车，过来拉着凌城燕的手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你回来前分的，大哥帮忙修理装饰，没着急告诉你，想着给你和孩子们一个惊喜。” 惊喜吗？ 嗯，确实是惊喜的。 房子很规整，进门是堂屋，东侧是一间大卧室，西侧隔成了前后两个小间。 房子经过粉刷和修正，吊了顶，地面铺了瓷砖，门窗也重新修整油漆过，虽然还没按家具，却也很让她满意了。 比她分的两间房宽敞了不少。 “我特意找了老木匠新打的家具，今天就能送过来了。” 然后，凌城燕接管了接受家具的活儿，把王连生打发回去继续上班了。 大小床、衣橱、沙发，还有给孩子们准备的书桌和王连生的写字台……木匠用地排车送了好几趟，才把家具都送完，又按照凌城燕的安排，一一抬进屋里安置妥当。 有了这些家具，房子里一下变得不一样了，不再空空荡荡了，有了个家的雏形。 第二百九十四章 劝，黑崽子 “哎，你找，你找，你现在知道找你妹妹啦，当初你妹妹才不见了的时候，老婆子我求到你门上，你都没伸手啊，你个丧良心的东西，你怎么对得起我养……生你养你一场啊？！” 周秀英如同疯癫，骂的火起，抬手就一耳光扇在王连生脸上——啪！一声脆响！ 王连生实在想不到她会突然动手，都没来得及躲，实实在在挨了一巴掌。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老妇，脸上严重没有任何感情：“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会帮忙找王莲香，但结果我不敢保证。” “你个丧……”周秀英又想抬手，却被跑过来的屈翠伸手拽住。 又有几个体格子壮实的妇人冲上来，和大伯娘屈翠一起，把周秀英从王连生身上撕了下来，几个人按着、拖着，把周秀英往回拖。 王连生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到底别开了头：“大伯娘，让你受累了。” 屈翠看着王连生红肿的半边脸，仿佛看到了那个因为兄弟姐妹挨打的小小男孩子，明明是家里最出色最聪明的孩子，却并不受爹娘待见，经常挨骂挨打，不给饭吃。屈翠每次看见都会把人带到自己家，给孩子洗洗，再弄些吃的给他吃。 屈翠心酸的不行，抬手拍拍王连生的胳膊，宽慰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吧。别惦记家里，有俺和你大伯呢。” 王连生刚才被打没怎地的，被大伯娘这么一劝，却突然也有些心酸涌上来，微微地红了眼，强撑着点点头，扭头大步走了。 车上，司机看王连生脸色没有多说什么，王连生一时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两人沉默着一路往回赶，快到惠城了，王连生才道：“家里妹子被拐了，老娘心疼的有些糊涂了。” 司机哦了一声，表示理解，又出言劝慰：“王组长想开些，现下不是严厉打击犯罪嘛，肯定能把你家妹子找回来，到时候老人家自然就好了。” 王连生点点头，没有多说。 他能说啥，能说老娘从小就待他好过嘛？ 找别人说，爹娘能供他读书读出来，已经是极好的了。就连王连生自己也搞不明白，明明爹娘都不待见他，为什么还会供他读书？只是因为他脑瓜子好使，是读书的材料吗？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他许久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爹娘待他不好，他最初也愿意孝顺他们。即便他平反之后，得知了那些糟心事之后，也还认那一对爹娘。 他每次送到大伯家的节礼都特别厚实，大伯大伯娘没有挑明，却每次都会送到二房一份，算是全了他一片孝心。 可是，为什么呢？ 王莲花把王莲香给卖了，证据确凿，都被判刑了，老娘怎么就只怨他呢?仿佛，他是一切不幸的根源一样。 他想不通，但却不想表现到孩子们面前。 临进家门前，王连生又收拾好情绪，高高兴兴带着大爷爷大奶奶给的特产回了家。 大嫂在伙房里做饭，只笑着招呼一声：“连生回来啦？” “嗳！”王连生只来的及答应一声，就被一群孩子给包围了。 看到红明红亮小哥俩，王连生才想起来，今儿赶上星期六，二哥家仨小子也过来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一堆孩子七八个，叫爸爸的，叫四叔的，叫姐夫的……热闹的像进了花果山。 王连生被孩子们簇拥着进了屋，把炒花生、地瓜干这些拿给孩子们，让他们自己分去，这才摆脱了一堆热情过分的孩子们。 小雨和红苓两个帮着把其他东西送进伙房或仓房，王连生洗洗手，换下外出的大衣，进伙房帮忙拾掇饭。 “大哥什么时候过来？”王连生问。 “你大哥，来不了了，有个室内装饰的活儿，他要跟人家去吃饭。说是拿下那个活儿，年前到年后开冻这段就不用闲着了。”大嫂一边麻利地把菜盛到盆子里，一边说话，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惠城的冬天，封冻期有小三个月，封了冻外边的工地就没法干了，只能停工，等待明年的春暖花开。室内装饰，就没了这个困扰，能接到个室内的活儿，一个建筑队的老兄弟们就都有了活计，也能多挣一笔，让老婆孩子过个肥年。 伙房里蒸汽氤氲，灯光也比较昏暗，大嫂又忙着做饭做菜，也没注意到王连生脸上的痕迹，等进了正屋，走到大灯底下才愕然发现，孩子四叔一半边脸好像有些肿。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做声，又仔细瞅了瞅，才确定，四叔脸上确实不太对。 赵二妮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外憨心细的，看出不对劲儿也没做声，只等着自家男人回来，悄悄儿把话说给王连起听。 等王连起回来，王连生脸上的痕迹都不太明显了，也没当着孩子们的面儿提出来破坏气氛。 只是，第二天，他就特特地骑摩托回去了一趟，然后就从爹娘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他当即就火了，站起来就往外走，王福堂和屈翠老两口想拦都没拦住。 王连起这两年在外边带建筑队，见识了多少大小领导，场面上的事儿经得多了，气度和见识自然不一样了。 他没去找二婶吵闹，直接去找了二叔，把二叔堵在大门外头，背着人把话说了：“你们当连生还是小孩儿啊，他在区里也是向大领导直接负责的人了，眼瞅着能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科局级干部了，你纵着二婶那么给他没脸是想咋样？ 再说这次的事情，和连生啥关系啊？不都是莲花干的嘛？当初你们要不让莲香跟着去，能有如今的事儿啊？你们这么闹，除了让连生和你们更离心还有什么用？你们就不想想到老到老啊？到你们老的动弹不了，长病住院时，指望家里这几个？哼，指望他们，若你们老两个病了，指定就在等死，说不定连口饭都不给吃的那种……” “我不指望这几个，还指望那黑崽子啊？”王贵堂突然嘟哝了一句，只是声音有点儿低，王连起没听清楚。 第二百九十五章 满分 “你说啥？什么崽子？”王连起追问，王贵堂却抄着手梗着脖子，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王连起揣着一肚子疑惑回了家，就问爹娘。 王福堂和屈翠都是一脸懵。 “你胡说啥呀，老四就是你二叔二婶的孩子呗，还能是谁家的，当年你二婶怀孕大肚子好几个月，别说咱们，村里都是看着的，还能差了！”王福堂不赞成地瞪一眼长子道。 倒是屈翠皱着眉头合计半晌，迟疑着开口：“你二婶怀孕生孩子都是在家，这事儿差不了……”说着说着，她自己停顿住，不再往下说，只拿眼看老头子。 奈何，王福堂低着头抽旱烟，都没看她。 等王连起离开，屈翠才不满地拿胳膊肘子碰碰老头子，低声道：“你记得没，老四刚生下来一个多月病了一回，眼瞅着不行了，抱着去了县城医院……” 王福堂一个大老爷们儿心没这么细，弟媳妇生产坐月子他也不能往跟前凑，孩子都没见过，根本想不到这块儿去。 “不能吧？” 屈翠横老头子一眼，哼一声道：“不能？就老二那两口子从小咋苛待连生的，你不知道？” 也就勉强没给饿死吧，从小家里啥好吃的也没连生的份儿，大冬天的，虽说家里穷，二房其他孩子最少有身缝补过的旧棉裤旧棉袄穿着过冬，连生那孩子呢？十一月了，大河都封冻了，连生还穿着夹衣夹裤呢。就那样，还每天被周秀英指使去捡柴火呢。 好几回，都是屈翠看不下眼，把自家孩子们穿的旧衣裳给连生穿上。 听老婆子这么一说，王福堂又蹲在地上抽上了旱烟，吧嗒吧嗒，闷了半天憋出声长长地叹气：“唉！” 老二两口子那么待孩子，孩子前些年还实心实意地孝顺……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啊！ 老二家两口子太不知道惜福。 即便，不是自家亲生的孩子，养都养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待承人家嘞？非得一步一步的，让孩子彻底寒了心。 这事儿，王福堂老两口也就猜测猜测，感叹一下，谁也没亲眼见着，并不敢断定。 却不知道，这事儿，隔了三十年，还真在不久之后给翻出来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元旦，春节，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遥远的西南边陲却仍旧温暖湿润。 也是凑巧了，两个节日，凌城燕和队员们都在执行任务中度过的，过年的饺子还是初三返回驻地才吃上的。 不过，这一趟，他们收获不小。潜入敌后，破坏了三个物资点，算是烧了他们的粮草弹药库。 完成任务后，他们还伏击了一队运输车辆，同样是大获全胜。 二月末，他们这一批人要轮换后撤了。 凌城燕从惠城带出来的人员，除了始终跟着她的特训队员外，其他人员都被编进了其他队伍。 来时的队伍，少了好几个。 战友同袍的缺席，让撤下来的人也有点儿笑不出来，即将离开这片炮火硝烟弥漫的地方，他们的心中五味陈杂。 临行，队伍集体来到陵园祭奠，向长眠在此的战友们告别。 撤下来，在省城休整了一周时间，众人才解散返回。其中还有一部分调动的，手续都不用自己跑的，都给办好了。 离家半年多，初春三月，凌城燕终于回来了。 离家近了，战士们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模样。 有人指着车外笑：“南边儿都热的穿不住长袖了，瞧瞧咱们这路边还有残雪呢。” 接他们的许东笑道：“哪里是残雪，两天前才下了一场小雪，昨天冷没化干净，要是你们明天回来，指定就见不着今年的雪了。” 一句话，勾起了众人的哀思。那些长眠在西南的战友们，从此后，都见不到家乡的雪了。 他们开拔的时候很低调，大多数老百姓根本不知道。 凯旋归来，同样没有大张旗鼓，卡车静悄悄地回到了分区，进了大院，下了车，才看到领导和同志们都列队相迎。 韩广川亲自来迎接了，站在车底下，迎接每一位凯旋归来的英雄。 分区的欢迎仪式不算盛大，但很温暖，让这些归来的人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庆功会在省城开过一回了，分区里又给开了一回，特训连的人齐刷刷的，倒是别的单位的队列里，多了几个空位置，那是给留在南疆的烈士们留的。 不管多少年，他们仍旧活在战友们的心里。 开完会，所有撤下来的人都给了一个月的假。大部分人都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探亲。 到了家，这些琐事凌城燕也不管了，都扔给了许东去处理。 她背着行李，一个人回了家。 时隔大半年，凌城燕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不是周末，孩子们都去上学了，连王文璋小朋友也去了托儿所。 凌城燕拿出兜里的钥匙准备开门，大门却被人从里边打开，门里站着的高大男人看见她立刻迸出满脸的喜色来：“回来啦！” 凌城燕也忍不住微笑：“回来啦。” 王连生接过妻子手中的行李，伸手握住凌城燕的手，将她辣进家门。 关上大门，王连生就丢掉手中的行李，拽着妻子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边问：“没有受伤吧？” 凌城燕任他打量，嘴角高高地翘起来，半晌说了一句：“没有。我们特勤连，全员回归。” 特勤连全员回归，那就是说，其他单位都没能全员回来。这层隐含的意思，王连生听懂了。 王连生的眼睛微微泛着红，抬头端详了妻子一眼，紧抿着嘴，复又拎起行李，拉着妻子往屋里走。 “从火盆上迈过去。”王连生牵着妻子的手，一边又道，“春种，大嫂回家了，临走一个劲儿地嘱咐我，进门一定要跨火盆，从此平平安安，诸事顺遂。” 凌城燕失笑，很配合地抬脚迈过门口的火盆，任由王连生把她带进屋门，直接像栽葱一样把她按在沙发上，放下行李又匆匆跑出去，不多会儿，给打来一盆温水让她洗漱。 凌城燕擦着脸，问：“你请了假？” 王连生已经又跑出去一趟，端了刚做好的热面条来：“贺政委和许东昨儿都特意过来和我说了，你要回来。” 凌城燕坐下，拿起筷子挑起面条，看着碗里的两个荷包蛋，再次失笑：“又不是去考试，怎么还弄个百分儿！” 王连生却郑重道：“你们没回来，消息就传回来了，这一趟，你和你的特训连都特别棒。你们是考试归来的，满分！” 凌城燕含着一口面条，突然就觉得眼窝有些热。 她借着吃面默了片刻，面条吞下去，才抬头，微笑看着对面的男人：“嗯，我也很满意。” 第二百九十六章 粗心的爹 凌城燕吃过面条，就去了隔一条街的凌家。 大哥二哥已经进了汽车队，恰好都出车没在家，凌城燕只见到了凌父和嫂子孩子们。 凌父身体好了许多，凌城燕进门时，他正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想去迎一迎闺女。 大半年没见，老爷子惦记着，一看见闺女，两眼都红了。 “爹。”凌城燕叫一声。 喊声未落，她就在老爹面前跪下了。 “闺女回来啦，让您老担心了。” 凌父忙伸手把闺女从地上拽起来，把着闺女的手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确定没缺胳膊没短腿，囫囵囵全乎乎地回来了，忙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话，到底忍不住，扭开头，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他对闺女有愧啊。 撇下她一个人，十来年。 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了，闺女又上了战场…… 这大半年的，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常常是半夜给噩梦惊醒了，梦里，闺女在战场上受了伤、陨了命，一身血呼啦的…… 他几乎每个周末都接外孙女和外孙过来，让儿媳妇给俩孩子做好吃的，做棉衣棉鞋。 只是，看见小的，更惦记大的，那心啊，真是一直揪着。 一个人时，他常常笑话自己，老了老了，心越来越软、越来越小了，想他年轻时，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啊，也是见过死人见过血的，成片成片的死人，困了照样倒头就睡，端起碗来照样大口就吃，哪像如今啊。 有时候，他又想，不愧是他凌占奎的闺女，这性子胆量，像他！ 凌城燕扶着老爹坐下，手触及老爹的衣袖都是空荡荡的，不由皱皱眉。 老爹重病那会儿真是瘦的吓人，但手术后，养了几个月，身上慢慢恢复已经长了些肉了，如今，“咋又这么瘦了？” 不过，凌城燕也没问，心里已经计划，安顿两日，就带父亲再去省城检查一下身体。 当初做手术的时候，那位教授也叮嘱半年复查一次的。她临走时走的匆忙，也不知大哥二哥有没有带父亲去。 “我没事啊，没事，你回来就好了。”凌父笑呵呵地拍着闺女的手，就开始询问闺女的情况。 凌城燕捡着能说的说了些，话题一转说到了她们特训连，带出去二十个，一个没落下，她又给囫囵都带回来了。 凌父就大笑起来，拍着膝盖叫好：“好哇，好！不愧是我老凌家的闺女！” 在凌家坐了一会儿，王连生接着孩子们过来了，中午就在凌家吃了顿午饭。 半下晌，大哥、二哥二嫂都来了。 二嫂见了凌城燕，先抓着手抹了一回泪，不过，泪水一擦就只剩下满脸欢喜了。 人好好地回来了，以后就只有好了！ 他们买了一只大鹅过来，还有两条黄河鲤鱼，大哥二哥和王连生三个爷们儿下手做饭，说让她们妯娌俩好好说话，做饭的的活儿交给他们了。 凌城燕和二嫂说了一会儿话，一起出门去接俩俩小子：石头和小七百。 石头上大班了，过了暑假就要上小学，读一年级了。 小七百却刚上托儿所，就送在一条街外的机关幼儿园，借的还是王连生的光。 两个人也不着急回去，就溜达着带孩子慢悠悠回家，原想着一人牵一个，谁想俩小小子好得很，特别是小七百，黏小石头得很，不让妈妈牵，更不让妈妈抱，就跟着小石头在前头哒哒哒地跑，小短腿跟不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呼呼叫：“哥哥，等等我，哥哥，等等我！” 小石头就很无奈地停下步子，皱着小眉头等弟弟：小东西见了他就化身小尾巴，甩都甩不掉。 爸爸说，等弟弟长大就好了。可他那么丁点儿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就，很愁人！ 等人都到了家，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多口子人，挤了一屋子，大人们说话，孩子们闹腾，小小的院子满满登登，热闹的不行。 刘彩霞嫂子、林嫂子等人下了班也来了，一看满屋子人，也没多坐，说几句话又走了。 老王家一大家子吃了顿热闹无比的团圆饭，算是给凌城燕接风洗尘。 从二嫂郑小田的口中，凌城燕才得知了王莲花王莲香的事。至于，王连生回家被周秀英闹的那一场，郑小田没稀得说，四弟妹刚从战场回来呢，那些败兴致的事儿就先告诉她了。 郑小田都觉得替王家二房那些人害臊，丢脸！ 孩子们的棉衣棉裤棉鞋，有大伯娘大嫂二嫂和凌家两位嫂子张罗，都不用凌城燕操心的，连外边穿的衣裤，都有二嫂给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孩子们看上去都挺齐整的。 就是到了晚上，小杏和小石头都赖在她身边，要跟着她一个被窝，一脱外边的棉衣棉裤，里边的秋衣秋裤都没法看，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特别是小杏，这大半年窜高了有七八公分，身上的秋衣秋裤虽然没有破，但都短了，手腕、脚腕露着一大截。 冬天风冷，棉衣袖口棉裤裤脚都透风，没了秋衣秋裤护着，俩孩子的手腕脚腕都被风吹得有些皴了，红红的。 小石头进被窝就用小手抓，凌城燕看着忍不住心疼，回头就瞪了刚进屋的王连生一眼。 这爹当的，真是够粗心！ 王连生被突然瞪了，还有些莫名，愣了一下，倒是先笑了。 他发现，妻子上了一趟前线回来，对他没有之前那么疏离了。 他忙凑上去问：“咋了？” 凌城燕抓着小石头的手，哄儿子别抓，听见王连生还问，回头又瞪他：“你自己看看。” 王连生一看，也给吓了一跳，忙转身去药箱子里找治皴裂的药膏子，一边解释：“天冷时我挺注意他俩，接回来总摸摸小手热不热乎、冷不冷的，真没注意到……” 自己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消音了。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凌城燕把小杏送回她和小雨的房间，小石头睡旁边的小床。 王连生放下书，掀开被子：“快睡吧，坐了一上午车，又忙乎一天，也该累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物是人非 凌城燕脱掉棉衣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片刻，听旁边人说：“我就管着孩子们饿没饿、冷没冷，学习什么的，还真没注意孩子们的秋衣秋裤咋样。” 顿了顿又道：“大嫂在家节省惯了，家里的孩子养的也皮实，即便看见了，只怕也没在意。” 凌城燕听他提大嫂，这才翻身，转身对上他，道：“我没怨大嫂。人家撇家舍业地来咱家受累操持，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怨人家。我是觉得你……” 王连生正安静听着呢，谁想，提到他，她突然不说了。 王连生心里就有些难受，伸手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小声道：“是我这个当爹的没做好，是我不够细心。不过，你看着孩子们这样，就记在心里吧，孩子们，不能没有娘！” 说着，他蹭过来，和她挤在一个枕头上。 凌城燕稍微有点儿不自在，微微动了下，却没有挣开。 第二天，凌城燕在家休息了一天，去大澡堂泡了个澡，出来又去理发店理了发。 虽说驻地有服务社免费理发，但那手艺真的不咋样，男的直接给剃那种近乎光头的短发，她这个女兵也就是给削一削，剪短一点……谈不上好看。 行走在生死边缘，也没人在乎这个。 回到家里，要休息一个月，凌城燕基本穿常服，再顶着一头狗啃似的头发自己都觉得不得劲儿了，找老师傅给剪了剪，虽然仍旧是短发，但经过正经修理过的头发齐整了，看着顺眼不少。 凌城燕去了刘三儿那边，进门，就看见小喜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小喜。”凌城燕笑着叫人。 小喜猛地抬起头，手中的衣服撂下，拔脚就朝凌城燕冲过来。 一阵风冲到凌城燕面前，小喜又猛地刹住脚，满脸的喜悦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一双丹凤眼睛眯成了线：“燕儿姐，你回来啦？” “嗯。”凌城燕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是她给小喜买的一条织锦围巾，就是驻地街上那个老太手工编织的，没有云锦、蜀锦那么华贵，却别有一番味道。 “燕儿姐，你坐，你快坐。”小喜接过来，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双手搬个小脚凳过来给凌城燕。 “你哥哥他们呢？”凌城燕问。 燕儿一边拎暖壶给凌城燕沏茶，一边回答：“去年不是，那啥嘛，我哥他们就托姐夫赶着办了个个体户执照，租了个门面。我哥和狗儿哥去店里了，三哥出门去了。他临走还说呢，燕儿姐快回来了，他要赶着回来给你接风呢。” 凌城燕接了茶，笑眯眯道：“我们回来的顺利，没有耽搁，提前了一周左右。” 小喜就笑起来：“三哥没能最先见上你，指定悔青了肠子，肯定要说，他早知道就在家里等着了。” 三月初，春寒料峭，正是换季的时间。 东省的春天又特别短，仿佛冷着冷着，突然一天热起来，就直接进入夏天了，春装卖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做批发的，比零售商还要早一些，更加耽搁不得。 凌城燕一直很留意市面形势和风向，之前没催着刘三他们办执照，却也约束他们，没有太过声张。 这些年，刘三儿带着狗儿和大熊做得很好，客户不仅仅局限在惠城附近的县市，连省城和更南边的县市都有跑过来进货的，流水比刚开始时翻了何止十倍。 另外，凌城燕的约束下，刘三儿几个没接触太扎眼的私货，最初带一些手表、电子表、打火机这些，也都不起眼。 一直的谨慎小心，救了几个小子一回，去年严厉打击时，才没被波及到。 听几个人都好，凌城燕也就放了心，见不见的……以后有的是时间。 小喜也不洗衣服了，就要去买菜留凌城燕吃饭，凌城燕却跟着她一起离开：“我今儿不在这吃饭了，改天吧。” 这一圈转下来，该见的人基本见过来了，她明天要带凌父去省城检查身体，今天要提前准备一下。 转天，凌城燕借了辆车，载着凌父去了省医院复检。一遍检查做下来，老爷子的身体恢复不错。 父女俩从医院出来，凌城燕带着父亲去了家老馆子吃饭，是那种真正传承了几十年的老字号，做得是最正宗的鲁菜。 黄河鲤鱼，九转大肠，奶汤蒲菜，葱烧海参……老爷子很喜欢蒲菜和海参，兴致颇高，说起当年他来济南，也来过这家馆子。 “当年，还是刘琦玉大师傅掌勺，正宗的御膳传人。” 来上菜的服务员听了，面露惊讶之色，禁不住插嘴道：“如今咱们馆子掌勺的师傅也姓刘，正是刘琦玉大师的嫡孙。” 凌父也是惊喜，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没想到，这个小插曲还未完结，过了约摸半个小时，房间门被敲响，走进来一个穿着厨师服戴着厨师帽的中年汉子，竟是刚刚服务员说的大刘师傅。 凌父所说的那位刘琦玉大厨去世早，刚建国不久就病故了，大刘师傅那会儿还小，没能跟着祖父学艺。他的手艺还是跟着父亲学来的。 凌父很客观地评价：“小伙子已经很不错了，有了乃祖父五分本事。” 凌城燕微微抬眉，再去看那位大刘师傅，却见对方没有丝毫的不快之色，反而像是受了莫大夸奖似的，笑的一脸红光：“哎，多谢老先生抬爱。我虽说从小随父亲学习，中间却耽搁了十来年，手艺上别说跟我祖父比，就是与我父亲相比，也差得远。” 他又诚恳地向凌父请教，凌父也不客气，说了今日菜色的几点小瑕疵，大刘师傅听得认真，长长一揖致谢，留下一盘一品豆腐，才转身去了。 “一品豆腐虽说是豆腐为主材，但加入了十数种配菜，清而不淡，香而不腻，乃是鲁菜中的代表菜，出于孔府菜……”凌父肚子里颇有些吃食经，说起菜品来头头是道，来历、用材，乃至做法都能娓娓道来。 凌城燕对这些也挺感兴趣，毕竟，出身凌府的她，有高门积淀和沉韵，当然不是一无所知的。 父女俩自自在在高高兴兴吃完午饭后，凌父化身导游，带着凌城燕去看了明湖和名泉。 “岁月荏苒，人世变幻，这篇湖水还在，这些泉水也还在……”凌父轻声感叹。 凌城燕也禁不住想，她曾经见过的山川河流，各地风物，还有多少？ 正感叹间，却闻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这位老哥哥说的好啊，几十年匆匆弹指间，物是人已非啊！” 第二百九十八章 惊喜 明湖边有临水茶楼，凌城燕见凌父刚刚就是坐在茶楼里喝茶赏景，听到说话声回头一看，凌城燕就微微抬了下眉，起身道：“老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与我父亲坐下喝杯茶？” 凌父也起身，爽朗笑道：“老哥哥也是见过明湖变迁的，坐下喝杯茶吧。” 老人看了凌城燕一眼，微笑着点点头，在凌父对面落座。 凌城燕亲自拿茶盏给人斟了茶，奉到老人面前，又重新要了几碟茶果子摆上，也不再落座，站到了凌父身后。 老人好像没在意凌城燕的动作，只和凌父聊旧日明湖盛景，聊‘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又聊到奶汤蒲菜、烤肉，还有小吃甜沫和油旋儿……聊的畅快起来，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谈笑了一盏茶功夫，日头偏西，老先生起身告辞，潇洒去了。 凌父也招呼闺女：“天儿不早了，咱也回吧。” 凌城燕这才带着凌父出了明湖，开车返程。 凌父没让凌城燕送，跟着来了大院，自己拎着给孩子们买的烤肉、点心回了凌城燕的小院。 天已经黑了，孩子们早就放学回来了。 凌父一进大门，小杏和石头就飞奔出来迎着，叫着姥爷，一人一边儿扶了凌父进屋。 王连生忙着打水给凌父洗漱，又去厨房拾掇了饭端过来，顺手把凌父带回来的烤肉切了一盘。 刚出炉没多久的烤五花肉，肉皮焦黄酥香，一咬咔嚓有声，浓香诱人，只是有一点咸，连老爷子一张小嘴塞一块，就不敢给他们多吃了：“赶明儿给你们烤一烤，再吃。” 饭后，王连生把凌父送回家，转回来，凌城燕已经洗漱进了被窝。 王连生打声招呼，自己去倒水洗脚，刚把脚放进盆里，就听凌城燕轻描淡写道：“我们今天在明湖遇上连兆文了。” “啊？”王连生意外之后，又道，“你没见过他吧？” 凌城燕：“你忘了，你们同游海城时有照片的。” “噢，对。”王连生反应过来。 妻子回来后，孩子们拿出照片给她看过，还讲了去海城的所见所闻，其中没少说连爷爷。 两夫妻就这个话题聊了一会儿，就睡下了。 王连生侧转身，给妻子拉被角，顺势握住了妻子的手。 凌城燕往回拽了一下没拽动，索性由着他握着了。 哪知睡到半夜，凌城燕感觉到身上有些沉，直接醒了，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条被子居然搭在了一起，两个被窝睡，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某人，居然伸着手臂搭在她腰间，呈搂抱之势。 这，就，有点儿得寸进尺了。 凌城燕毫不费力地把人扒拉开，揪揪自己的被子盖好，转个身，继续睡了。 周日，凌城燕带孩子们回了趟南里大队，看望大伯和大伯娘，一家人亲亲热热说了半天话，吃了顿饭，才回城。 这次回家，王连生说自己单位有工作，没有跟着。 结果，第二天，大人孩子陆续出门上班、上学，放假中的凌连长闲不住，就想去特勤连转转，没想到，还未出门，王连生又回来了。 “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王连生难得的强势一回，拉着凌城燕出门，还不让人骑车。 凌城燕也不勉强，很配合地坐到了王连生的自行车后座上。 王连生带着凌城燕出大院，经过两条半街，进了另一个大院——机关家属院。 凌城燕微挑眉，她大概猜到，这人带她来干啥了。 果然，几分钟之后，王连生带着凌城燕来到了一片家属区，一排一排的家属院排列整齐，有了些岁月的小巷、院落，不同的门扉，还有经过各家主人改造、装饰过的素墙、花墙。 王连生推开两扇大门，引着凌城燕走进一个小院，三间正房，左侧有两间厢房，大门一侧还有两间倒座房，很齐整的三合院。 “什么时候分的？”凌城燕笑问。 王连生停好自行车，过来拉着凌城燕的手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你回来前分的，大哥帮忙修理装饰，没着急告诉你，想着给你和孩子们一个惊喜。” 惊喜吗？ 嗯，确实是惊喜的。 房子很规整，进门是堂屋，东侧是一间大卧室，西侧隔成了前后两个小间。 房子经过粉刷和修正，吊了顶，地面铺了瓷砖，门窗也重新修整油漆过，虽然还没按家具，却也很让她满意了。 比她分的两间房宽敞了不少。 “我特意找了老木匠新打的家具，今天就能送过来了。” 然后，凌城燕接管了接受家具的活儿，把王连生打发回去继续上班了。 大小床、衣橱、沙发，还有给孩子们准备的书桌和王连生的写字台……木匠用地排车送了好几趟，才把家具都送完，又按照凌城燕的安排，一一抬进屋里安置妥当。 有了这些家具，房子里一下变得不一样了，不再空空荡荡了，有了个家的雏形。结果，第二天，大人孩子陆续出门上班、上学，放假中的凌连长闲不住，就想去特勤连转转，没想到，还未出门，王连生又回来了。 “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王连生难得的强势一回，拉着凌城燕出门，还不让人骑车。 凌城燕也不勉强，很配合地坐到了王连生的自行车后座上。 王连生带着凌城燕出大院，经过两条半街，进了另一个大院——机关家属院。 凌城燕微挑眉，她大概猜到，这人带她来干啥了。 果然，几分钟之后，王连生带着凌城燕来到了一片家属区，一排一排的家属院排列整齐，有了些岁月的小巷、院落，不同的门扉，还有经过各家主人改造、装饰过的素墙、花墙。 王连生推开两扇大门，引着凌城燕走进一个小院，三间正房，左侧有两间厢房，大门一侧还有两间倒座房，很齐整的三合院。 “什么时候分的？”凌城燕笑问。 王连生停好自行车，过来拉着凌城燕的手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你回来前分的，大哥帮忙修理装饰，没着急告诉你，想着给你和孩子们一个惊喜。” 惊喜吗？ 嗯，确实是惊喜的。 房子很规整，进门是堂屋，东侧是一间大卧室，西侧隔成了前后两个小间。 房子经过粉刷和修正，吊了顶，地面铺了瓷砖，门窗也重新修整油漆过，虽然还没按家具，却也很让她满意了。 比她分的两间房宽敞了不少。 “我特意找了老木匠新打的家具，今天就能送过来了。” 然后，凌城燕接管了接受家具的活儿，把王连生打发回去继续上班了。 大小床、衣橱、沙发，还有给孩子们准备的书桌和王连生的写字台……木匠用地排车送了好几趟，才把家具都送完，又按照凌城燕的安排，一一抬进屋里安置妥当。 有了这些家具，房子里一下变得不一样了，不再空空荡荡了，有了个家的雏形。 第二百九十九章 护着，倔驴 凌城燕休息了两周的时候，接到通知，去了贺政委办公室。 贺政委比往常更热情地给她倒了水，递到面前：“喝水。” 凌城燕道谢接过，抬眼看着贺政委，她心中猜测，休假期间，把她叫到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不然，他们这种情况，领导不会打扰他们休假。 贺政委有些踌躇，脸上的笑也有些过于灿烂，坐在凌城燕对面的沙发上，端起茶杯吁着气喝了两口茶，这才终于开口：“你的情况，你自己也清楚，再留在咱们分区，也没什么大出息。昨天，韩领导去了省城开会，那边儿提了你的事……嗯……” 凌城燕你让他继续难为，直接开口问：“去哪儿？” 难不成，她刚刚回来，再让她南下？ 见她如此通透、坦承，贺政委也抹去了些尴尬和为难，道：“具体位置还没说，大概率是换到野战部队。” 不过，他立刻补充道：“经过实战检验，特训练的模式确实行之有效，战力和战绩都是非常卓越的，据说，各大区要组建特战队伍，级别最少是团级。” 团级编制，凌城燕若是调过去，就又实打实地提一个大级，只是，凌城燕毕竟是女同志，有家有爱人孩子，王连生同志还是机关里很有前途的年轻干部，工作干的非常出色，若是凌城燕同志调走，王连生同志也要随同调动吗？在区里工作成绩突出，平白又把人调去新地方，人家会不会不愿意？ 美满幸福的家庭若是因此产生矛盾，他们这些领导也有些于心不忍啊。 凌城燕反而没想这么多，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刚刚收拾好的新家，还有凌家的父亲哥哥们，她若是离开，别说新收拾的房子没办法带走，就是凌家，大概率也是带不走的。 至于王连生，凌城燕反而觉得离开也不错，至少，能够离王家二房那些人远一些。 她到底还是知道了周秀英闹的事情，是她回家大伯说的，说老王家对不住她和连生，让她多看顾看顾连生，这孩子太憨、太心善，有什么委屈也不会找人诉，只会压在心里。 人啊，心就那么大，委屈压的太多，到最后会受不了的。 凌城燕虽然和王连生还没有夫妻之实，但她早就不知不觉把王连生当成了——她的人。 她的人，她得护着。 她的人，只有她能给委屈受，其他人，谁也不行。 别说凌连长霸道，人家当年也是凌家嫡长女，当过大将军，统领过凌家军千军万马的人。 凌城燕从贺政委办公室告辞，说的话是让她回去考虑考虑。 贺政委表示很理解，一直把她送到楼下，身边没人，又叮嘱了好几句，意思不外乎是回家好好和王科长说，毕竟不是小事。 凌城燕没担心王连生会反对，她心里并不觉得多沉重。 挥挥手，她走的很轻松，心里已经在盘算，她若是调进省城，怎么把刘三儿他们带过去？ 结果，她前一刻还想着护着人，下一刻，就有人给她欺负到头上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王连生被找去谈话了，不同系统，另一个单位的领导。 这位领导姓周，找王连生去不是别的意思，竟然是提自家儿子提亲的，说他儿子看中了王连生的大侄女红苓。 “……呵呵，如今时代不一样了，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了，可我还是传统思想，就想着，这么大事儿，总得父母出面更庄重些，毕竟，我，那啥，我和你都不是普通老百姓，都是要脸面的人，不能做事不着调，让人指指点点的。” 王连生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就维持不住了：这是啥意思，这是说他家红苓不自重？不要脸面？让人指指点点了？ 就这，对方的话还没说完，继续道：“虽然，你大堂哥家都是农村人，小姑娘农村出来的，我们家也不嫌弃，孩子看中了嘛，主要还是他们过得好……” 王连生很想说一声：我谢谢你哦！ “你还不嫌弃我？我们压根儿就没看上你家嘞！呸，什么个乌龟王八蛋狗屁玩意儿！”一向文质彬彬的王连生火大了，竟一反温文和气的模样，直接暴起，伸手就把秃头的周领导脖领子给薅住，把比他矮一个头的周领导直接给提了起来：“就你，还看不起农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若不是攀上一个好岳父，你能有今天这一步？还不是照样在地里刨土坷拉修理地球？再说，伟人他老人家都说自己是农民的儿子，你咋就敢瞧不起农民了？没有农民辛辛苦苦种粮食，你擎等着饿死吧你！” “你干啥，你想干啥？我要叫人啦！”那人吓得不行，满脸惊恐地努力挣扎，还试图言语威胁之，其实他自己心虚的一批，根本不敢大声吆喝，就这时候，还压着声音，怕人听见冲进来，害他丢人。 一看，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王连生却越说越气，直接挥拳打在对方的脸上，把他脸上夹着的金丝边儿眼镜打落在地，发出啪地一声响，碎了。 “我让你满嘴喷粪，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癞蛤蟆响吃天鹅肉……”王连生火气冲上来，有点儿收不住，骂一句打一拳，打一拳又骂一句，直接把对方干倒在沙发，又像一坨烂泥巴，从沙发上出溜到地上，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然后一脚蹬倒了地上的暖壶。 砰！一声巨响，屋外的秘书和其他人先后冲了进来，一看这情景都吃惊不已。 不管怎样，进来人就不能再让王连生继续动手了，连忙冲上来，把王连生拉开。 王连生拽拽皱起的衣服，吐了地上的死狗男人一口，扭身出门，也不含糊，也不迟疑，直接奔去了大领导办公室。 他的态度很端正、很坦然：他动手打人不对，但若是姓周的再来他面前胡说八道，糟践他家闺女，他还会动手！ 大领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了王连生还笑呵呵地，一脸和气。 结果，秘书吴宇得了消息匆匆赶回来，却没抢到王连生前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瞥了王连生一眼，走过去，向着领导附耳低语了几句。 领导的脸色眼见着严肃起来，看向王连生的目光也没了笑意：“你先回去吧。” 没有立刻训斥，说明他想调查了解情况，再做判断和处置。 王连生没有走，而是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领导说了，然后道：“他言语无礼，我一时没忍住动了手，我承认错误，愿意接受领导处罚。” 领导抬起手捏了捏鼻梁，心中暗骂，看着平常挺会来事儿的小伙子，咋这会儿成了倔驴？ 第三百章 你家人长得都好 王连生该说的说完，然后，没等领导发火，自然圆润地滚了。 吴宇看了一眼领导，跟出来飞快地叮嘱几句，让他就此住手，别再出什么动静，就等着，领导会给个处理意见的。 王连生连声答应着，谢过吴宇，转身离开，脸上的强压着的气愤又腾了起来。 他打了周公社之后，只是出了一口气，却仍旧挂记着红苓的情况——那丫头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不会在学校被欺负了吧？ 王连生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回去和办公室打了声招呼，骑上自行车直奔卫校。 当初，红苓上夜校时，王连生和凌城燕都没少跑学校，但闺女考上卫校之后，四叔四婶就功成身退，陪孩子报道、上学这些，都交给了大哥大嫂。 这还是王连生第一次来卫校。 卫校在惠城也是比较齐整的，青砖的院子是四零年代建的，当时是女子护理学校，建国后陆续增加了医学、药学和检验等专业，形成了一座医学类中等学校。 教育恢复后，招生不断扩大，如今在校学生达到了三千多人，与惠城师范相当，比农校和财校的规模都要大。 王连生来到学校，在大门口验过工作证后，以家长的身份找到了办公室，先去找了王红苓同学的班主任，了解了孩子在学校的情况。 这位老师稍微有一点意外，烤进卫校的学生意味着有了出路，毕业后就给分配工作，家长们送孩子入校后，有的会来探望，却鲜有人关心孩子们的学习生活情况，像王连生这样的家长还是第一个。 据班主任说，红苓在班里表现很好，学习认真刻苦，团结同学，班级活动也比较积极，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王连生听了一顿赞美之词，从老师办公室离开，然后根据了解来的课程表，去了教学楼下，等侄女下课。 中等学校的教学与大学不同，还是按时按点的上课下课，有固定的教室……王连生在教学楼下等了十几分钟，学生们下了第二节课，纷纷下楼来做课间操的时候，他也终于看到了要找的大侄女红苓。 红苓是和两个女同学一起下来的，三个女生说说笑笑的，王连生特意观察了一下侄女的脸色，就见红苓粉白的脸上挂着笑，并没有隐藏的忧愁、惊惧之类神色，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王连生喊了一声，红苓看见四叔愣了一下，然后欢喜地和小伙伴分开，跑了过来。 “四叔，你怎么来啦？没上班呀？”红苓跑的有些快，稍稍有些喘，脸上的笑却明晃晃的，像三月的太阳。 “家里新得了一些螃蟹，我来喊你一声，晚自习请个假，回家吃螃蟹。”王连生急中生智编了个借口。 看着侄女这般模样，王连生没有说明自己前来的真实目的。若是姓周的混账还未做什么，他何必说出来让孩子担心害怕？ “怎么样，在学校里挺好的吧？”王连生到底还是问了一句。 “挺好的。”红苓笑着回答，又补充道，“昨天生理课刚刚测验，我得了一百分，全年级只有一个。” 小姑娘有些得意。她当初可是失学少女，是四叔和四婶帮她重新拿起课本走进教室，除了上夜校补习，四叔也亲自给她辅导，整整一年，才让她堪堪考上卫校的定向招生护理班。 定向招生，在学校里属于二等学生，学习成绩被公认不如正式考试进来的，全班一多半都是混个文明，等着分配工作的，上学认真听讲的都不多，考试能考60分及格绝不考61分那种。而红苓没有自甘落后，认认真真学习，还考了全年级唯一的百分。 看得出，她很为自己骄傲。 王连生果然也很高兴，慈爱地看着大侄女，不遗余力地夸奖道：“好样的，继续加油，再接再厉！” 王红苓有一点不好意思，微微歪头羞涩地笑。 大课间也只有15分钟，爷俩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其他学生做完课间操回教室，王连生也就让红苓回去上课了。 他目送着侄女进了教学楼，自己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找舍管阿姨聊了一会。 舍管阿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听王连生说自己是新生护理班王红苓的家里人，立刻拍腿笑道：“难怪看着你有些眼熟，原来是那丫头的家里人。” 王连生笑道：“大姐认识我家侄女啊？” “认识，怎么不认识。”大姐热情地给王连生倒水，一边道，“你们一家人长得都出挑，你那侄女可是咱们这儿最俊的闺女，我瞅着，比那什么一枝花的好看多了。” 王连生接过茶缸子，却没喝，捧在手里继续和大姐套话：“我们家闺女从小没离开过家，前天她奶做梦说孩子在学校不舒心，让我过来瞅瞅……” “嗨，那闺女好得很，不光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听说学习也好……”阿姨突然停住了话头，顿了顿，瞅了瞅王连生，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王连生笑笑：“大姐你有话就说，你要是看见什么事儿给我们家长说了，我们必定是感激的。” 阿姨直接从门里拖出把椅子来让王连生坐了，她自己仍旧回去站在窗内，隔着窗户，压低了声音道：“你家侄女是真的好，这么好的闺女，自然招人惦记……咳，那啥，我不是说闺女不好，就是太好了，招来惦记的人多了，难免有那么一两个不着调的……” 这位阿姨打开了话匣子，索性竹筒倒豆子毫不保留地说了，说了她看到的，也说了她‘听说的’种种。 看上红苓的小伙子不止一个，抢着提热水、买饭什么的小伙子不止一个，但红苓很有分寸，专心学习，没有搭理任何一个。 有的气馁放弃，有的继续坚持，也有的就想歪七八糟的坏心思。 舍管阿姨又往前凑了凑，身子都快探到窗户外来了，压着声音道：“听说啊，有个大官家的孩子看中了你家侄女，追了好长时间没有结果，就想着周日诳出去……” 说到这里一顿，舍管阿姨又猛地收了回来，看着王连生冷下来的脸色，往后缩了缩，有些讪讪地笑道：“那啥，我也就是听说。你侄女每个星期天都回家，大概是没出什么事儿，你也不用担心，呵呵，呵呵。” 第三百零一章 文与武 王连生在和舍管大姐聊天的时候，有三个男生从教室里溜出去，直接跑去了操场——直培护理班这一节上体育课。 有个黑黑瘦瘦面目普通的男生道：“翔哥，咱这回去排球场旁边的小树林等着，一定能截上你的红苓妹妹。” 周翔回头瞪男生一眼，自己却轻浮地笑道：“红苓妹妹也是你叫的？” “啊？”男生懵住，被旁边一脸猴像的男生抢了先。 “翔哥的对象，自然是叫嫂子啦！” 平凡男生回过神，连忙附和，周翔听得高兴，猥琐地嘿嘿笑起来，像是已经看到了王红苓投进他的怀抱。 王连生打听完了，就四下里转转，他想见见周公社的儿子。看周公社那副嘴脸，怕是周家以为肯娶红苓是施舍是恩赐吧？？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是职位高一级两级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土皇帝了？呸！ 别说不是皇帝，就是皇帝选妃，他们老王家也不稀罕！ 王连生随意走到了操场边儿，就看到有一个班正在上体育课，因为是护理班，全部是女生，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很是吸引人。 而，王连生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大侄女，第二眼，他就看到了操场边儿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王红苓虽然不是那种强势的女孩儿，却也学会了一些保护自己的法子，而且，她的性子好，有好几个交好的同学，与她们一起出入，不去人少偏僻处，倒也没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全。 要不然，她也不会不告诉家里人，不告诉四叔。 今天也是如此，周翔三人刚到小树林，红苓身边的小姐妹就偷偷告诉她了，于是，老师分组活动时，红苓就没有去参加自己喜欢的排球，而是留下来，跟着几个即将参加春季运动会的同学服务，拿拿衣服什么的。 老师不明就里，还夸奖王红苓同学乐于助人。 王连生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去找了学管科，说有同学旷课准备逃学，学管科的人立刻跑去操场边，恰好看到周翔几个人躲在一排绿化植物后边抽烟，被逮了个正着，抓回去写检查去了。 看着那仨货被拎进教工楼，王连生才悄悄离开学校，去工地找大哥。 他把事情和大哥说了，王连起也气的头顶冒火，撸袖子道：“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当老子死了是吧。” 王连生自己气的直接动手，再看大哥这样，却莫名想笑。 他拉住大哥，道：“大哥，这事儿不是打一顿就完的，咱还得想个长久之策，那一家子混账不重要，重点的是咱们家闺女不容有失。” 王连起一听这话，也不着急了，只拿眼睛瞅自己四堂弟。 他们家，四堂弟是读书最多的，毕业后就进入了体制，打磨了十多年，经历过坎坷沉浮，心思比他们兄弟可细腻缜密的多，他既然这么说，必定是心里有了计较。 王连生看看大哥，突然颇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摇摇头，拉着大哥又往无人的处走了走，然后，低声把自己的打算大概说了：“你且想个借口，去学校里给红苓办个走读，咱们来回接送一段时间，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王连起点起一支烟，皱着眉抽了半支，狠劲儿掐灭了，丢掉半截烟蒂，抬头看着四弟道：“我这就回家接你大嫂……嗯，就说你大嫂身体不好，需要人照料。” 王连生瞪眼看着本性厚道的大哥，片刻，失笑着点了点头。 行吧，就让大嫂‘病’一回吧。这个借口虽说有点儿不吉利，但确实是学校里不能拒绝的。 “那我回去收拾收拾……”王连生忙道。 王连起想要拒绝，被王连生按住：“我们还回大院去住，你们住到新房子那边，省几个钱不算啥，主要是安全有保障。” 这两年房子越来越紧张，想找个房子合适，环境也好的可不容易，不是一天半天能找到的。 王连起知道老四说的有道理，也没硬扛，到底还是点头应下了。 王连生一走，他就推了自己的摩托车，急火流星地赶回了老家，把媳妇儿接进城。 至于家里的地，因为老二一家子和他基本没空回家种地，就没种费力气的庄稼，冬春就是小麦，夏秋就是玉米和大豆，这些作物追两遍肥，干旱时浇浇水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太费功夫伺候。 即便如此，王连起带着赵二妮离家时还是嘱咐爹娘，地里的活儿别着急干，他们兄弟俩会抽空赶回来，若实在没空，就让爹娘花钱雇人打理。 对于王连起、王连发哥俩来说，雇人种地花个百八十的都不算什么，若不是爹娘不舍得地里的粮食，他们都想直接不种地了呢。 忙忙活活种一年地收的粮食，抛去成本，还真不如直接买粮划算呢。 刚刚搬的新家又要搬回来，王连生自然要回家和妻子商量。 凌城燕也正好有事要与王连生商量，就主动进厨房帮忙做饭，没等她开口说调动的事，王连生先把红苓的事从头到尾说了。 凌城燕听得微微挑眉，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稍显‘文弱’的男人，道：“所以，你就把人给打了？还是在办公室里？” 王连生不后悔打人，那人该打。 只是，被妻子这么看着询问，他莫名有一点心虚，道：“我不乱打人的，那人的嘴太臭，心太脏……” 凌城燕听他辩解，突然嗤地一声笑了：“打得好！” 王连生愣住，傻乎乎地看着妻子，反应不过来了。 凌城燕莫名地心情大好，眼前的男人傻的……嗯，莫名有些可爱？取悦了她。 她突然抬起手，覆在他的脸颊上揉了揉：“打得好！” 伸手接过王连生手中的一盘菜，又眉眼弯弯地补充了一句：“以后，遇上打人的事情，我来！” 咱们家，你负责文，我负责武！ “啊？……”王连生终于反应过来，想回应妻子，却发现人早走了。他低低地喊了一声，满心复杂，说不清是喜悦、是羞赧，还是懊恼！ 第三百零二章 是谁今夜失眠 晚上，孩子们都睡下，凌城燕梳洗后进了卧室。 王连生倒掉脏水，收拾一下，也跟了进来。 凌城燕把调动的事情和王连生一说，他几乎没有迟疑地投了赞成票：“去，必须去！” 凌城燕坐在床头，看着床边的男人，问：“我过去，你的调动大概还要一段时间，家里……” 王连生就嘿嘿地笑了，看着凌城燕不说话，而凌城燕也突然觉得有些脸热。 自从王连生回来，凌城燕先是在汽车连，一个月有大半时间要出车不着家，等进了特勤连，外出训练更是一走一个月，更别说这一次上一线，一去就是大半年……家里和孩子们都丢给王连生。 她管家的时候本就不多。 王连生看着她不说话的意思，大概也是这样吧？ 王连生钻进被窝，自然地握住了凌城燕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家里，我会照看好的。歌里不是都唱了嘛，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嘿嘿。” 凌城燕看着他脉脉的目光，莫名地有些脸热，突然嗤地一声笑了。 她挣回手，扭头，拉着被窝躺进去，含混道：“行吧，我知道了。睡吧。” 王连生空了的手缓缓蜷起又伸开，然后也认命地躺下：“嗯，早睡吧，明天还要搬回家。” 背对着他的凌城燕无声地笑笑，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尽快入睡。 她征战沙场、经历炮火硝烟，心理和神经早就锻炼的无比强大，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无论卧在草丛、密林，还是砂砾、溪边，她都能随时随地休息，哪怕只有几分钟，她也能打个盹儿，恢复体力。 这一晚，她卧在平展舒服的大床上，裹着温暖的被窝，没有炮火没有危险，她却难得的失眠了。 自我催眠了许久，仍旧无法入睡，因为不敢动，身体都感觉到了僵硬…… 她终于坚持不住，动了动手脚，准备转个身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睡吧！”王连生伸手将人掰转，顺手给掖了掖被子，然后，手臂自然地搭在凌城燕身上，拥着她入怀，说出来的却是无比安抚的一句。 凌城燕纠结、烦躁的心，好像找到了落脚处，一下子安顿下来。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头微动，像猫儿一样蹭了蹭男人的肩头，然后，一秒入睡。 怀里的人说睡就睡，王连生愕然片刻，苦笑一下，也闭上了眼睛：睡吧，睡吧！ 虽说要搬家回去，但大院那边基本的家具都在，大件并不需要搬动，只拿一些应季换洗的衣物，再带些日用品、锅碗瓢勺的就可以了。 大哥一大早就骑摩托回来了，大嫂却是坐着村里的拖拉机来的，带来的不仅有她一家人的衣物日用，还有几大袋子粮食，还有一早抓的鸡、大伯娘攒的一大篮子鸡蛋、自家腌的咸鱼虾酱…… 凌城燕看着一堆东西，有些哭笑不得，先止住不停道歉、说不好意思的大嫂，直接指使人：“这些东西我不太会弄，大嫂帮把手归置归置吧。” 赵二妮爽快地应一声：“嗳，你歇着，俺来捣鼓就中。” 凌城燕见她忙碌起来，终于不再和自己客气，暗暗松了口气，帮衬着把虾酱、咸鱼坛子搬进仓房，把鸡关进院子角落的鸡笼，还有粮食米面等物，送厨房、进仓房。 凌城燕笑：“大嫂带这么多粮食来，够咱们吃到过年了。” 赵二妮直起腰，用手背抹把额角的汗珠，笑眯眯：“咱们如今包产到户，自家的地经管的精细用心，产粮比原先可多多啦，再不怕大肚汉啦。尽管放开肚皮吃，爹娘说啦，再过两个月，今年的新麦子下来，咱们就不吃这些陈的，都换成新麦子，那个香！” 凌城燕也是参与过生产队劳动的人，对农活也有些了解，很自然地和大嫂聊起了种田经。 大嫂说：“……去年的好棉花一块二毛多，种棉花挣钱，而且不太占劳力，妇女孩子们就能照顾过来，家家户户都种了不少，多的有十几亩，一年下来，风调雨顺的能得几千块；咱们家人少，你大哥二哥又坚持，不让种那么多，就种了两亩多，不到三亩。你大伯娘也说了，够咱们大人孩子穿新棉花的就成，不指望它挣钱……” 大嫂说起来，满脸的喜色掩不住，看得出，家里的日子是真的好过了，旁人家挣几千块也不羡慕嘞！ 再说王连生到了单位，好巧不巧地与那个姓周的走了迎碰头，姓周的脸上还有几块青紫，都是王连生的杰作，看见王连生先是吓得往后一缩缩脖儿，随即又壮了胆子恶狠狠地瞪了王连生一眼，哼一声，越过王连生进了办公室。 王连生没有再做什么，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从从容容进了办公室，恰好连老先生介绍的另一个港城商人过来考察，他拿上包又出去，陪同考察去了。 无波无澜地过了几日，王连生白天上班工作，下了班却没有如常回家，而是连着几天没按时回家做饭吃饭了，说是工作忙。 大嫂赵二妮这两天都过来和凌城燕拉呱说话，顺带着把孩子们换下来的棉衣棉裤拆洗一遍。 “你这个洗衣机真的好，洗起来不费劲儿，还能甩干，洗这么多东西只用了小半晌，拿出来就是半干了，晾半天都干地透透儿的……”赵二妮一边夸着洗衣机，抬头看看天色，忙甩甩手进厨房做饭。 片刻，大嫂从厨房探出头来问：“连生这些天忙啊，打俺来了，就没咋见他回家吃饭。” 凌城燕笑道：“他这几天陪港商下乡考察了，忙完这几天也就好了。” 大嫂看看四弟妹，见她脸色平和，没有半点儿不自在，才暗暗放了心。 不怪她胡乱寻思，关键是这几年又兴起了当官换老婆的歪风，他们听说的，公社里，哦，现在改成乡了，乡里就有好几个，刚刚提了芝麻绿豆的小官官，就看不中家里的黄脸婆娘，闹死闹活离婚，去娶有工作的小媳妇去了。 唉，过去都穷，一家人吃饭穿衣都难，也没心思闹腾这个；如今，日子刚刚好过了两年，人心咋就都变了呢？ 第三百一十章 结业，只身赴任 凌城燕眯了眯眼睛，也扬起一抹笑来，道：“老先生不嫌弃，晚辈就班门弄斧说一说这一桩事情。话说，野史有传，雍正帝在兄弟中排行老四，他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排十四……其实，清朝的诏书是分两部分甚至三部分的，两部分的是汉语和满语，三部分的则还有蒙语……所以说，‘十’字上边加一横改‘于’一说，只是历史杜撰，野史传闻，并不可信。” “哇……哇……妈妈（姐）好厉害啊！”小石头、小杏和小雨三个，一个个都变成了星星眼，看着凌城燕只会哇哇叫着拍马屁了。 老者背着手，一身随意，笑呵呵地点头：“你这个女同志年纪轻轻，历史素养却如此深厚，敢问你是不是专门学历史的？不是在京城读的书吧？” 如此出色的人物，要是在京里读的书，他不应该不认识啊。 凌城燕笑着拱拱手道：“老先生抬举了，小辈不是学历史的，只是闲暇里爱读一些相关的书籍。” “业余的？怎么可能！”老先生还没发话，跟在他后边的一个年轻人沉不住气地惊呼出声。 老者嫌弃地侧头瞪了弟子一眼，转回头又笑呵呵地和凌城燕说话。 见他如此，凌城燕只得报上自己的名号来历：“小辈凌城燕，暂时在某某学院进修学习。” “当兵的？”老者这回也无法镇定了。 自古就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俗语，说的就是当兵的大都是武人粗人，可眼下这个女同志的历史、文学素养，却比他身后这些学生们还好，不合常理啊，简直，不科学！ 这让老先生如何稳得住？！ 不过，震惊只是短暂的，老先很快生平复心情，谦虚地做了自我介绍，原来这位是京大的历史学泰斗吴惟吴老先生。 凌城燕与老教授握手后，就由凌城燕单人带团，变成了两个人组合带团游览，王连生则与老教授的学生们走到了一起，几个人不时地讨论交流，倒是让几位致力于学术研究的，对王连生这位早早入仕的地方工作人员有了不同的认知，原来，基层的工作人员并不都是粗放和无知的，眼前这个不仅知识涵养丰富，还世事洞察，是个不一样的。 凌城燕讲述的多是她的亲历亲见，诸如皇帝、文武、勋贵和后宫诸般，老教授的发言则基于他几十年专注学术的研究收获，往往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典型的学术派，与凌城燕的生活派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这两个人带领，有趣又新鲜的讲解，让游览古建筑也变得生动鲜活起来，一趟故皇宫之游不知不觉地延长了，等出了神武门，听凌城燕和吴教授讲完寿山的前世今生，众人看着车水马龙恍然梦醒，天色已近黄昏，工作人员已经张罗着关门下班了。 跟随的游客们恋恋不舍地散开，只剩下凌城燕一家人和吴教授一行人，吴教授很开怀，主动拿纸笔写了自己的地址和联络方式，邀请凌城燕和王连生带孩子们过去做客。 王连生双手接过来，微低头笑道：“我们一家对最高等的学府都是向往已久，若是有机会过去，必定前往拜访。” 吴教授含笑点头，又指着自己的学生一一作了介绍，道若是找不到他，找他们任何一个，都能够带你们逛逛。 凌城燕和王连生一起道了谢，这才和吴教授一行分别。 日落西山，暮色渐起，一家人乘车返校。 之后，凌城燕又抽不上课的空隙，陪孩子们去了趟动物园，周末跑得远一些，去了长城。 期间，凌城燕上课，王连生带着三个孩子慢悠悠去京城各处游览，几大博物馆、天坛、颐和园，也去了两大着名的学府，让孩子们提前领略一下国内最高学府的风采。 期间，张元弘还组织惠城老乡招待了一次，刘永年和张元弘一文一武，与王连生推杯换盏，竟然聊得很是投契。 从长城回来，买了返程的火车票，隔天，王连生带着三个孩子告别妻子，返回惠城。 临走，王文璋小朋友慷慨陈词：“妈妈，你等着我，我考上大学也来京城和你一起。” 一家人皆笑，凌城燕蹲下，捧着王文璋小朋友的胖脸蛋，亲一口：“好，妈妈等着那一天。” 送走家人，凌城燕再次静下心来读书，又恢复了陀螺一般的忙碌生活。 一转眼，秋去春来，凌城燕一年的进修学习也即将结束。 齐艳莉很是不舍，日日得空就粘着凌城燕，还拉着凌城燕去了很着名的老莫餐厅品尝俄式美食…… 离别并不会因不舍而改变，六月底，凌城燕这一批学员考完结业考试，拿到了结业证书，顺利完成学习任务。 脱产学习一年，终于要回去了。 教授、同学们颇有些依依之情，让凌城燕意想不到的是，吴惟教授也送来了临别赠礼——两本他撰写的历史学专着。 吴惟教授的亲笔信上如此写道：若非你一心报国，我必将争取你留下做我的同事。 凌城燕颇有些触动，动笔给吴教授回信：我读书有限，学问更是不通，教授抬爱，有愧了。 一天后，凌城燕背着行李，回到了惠城。 回到分区报道，等待她的是一纸调令，她被正式调入省区特训大队，任大队长，正团级。 三天后，分区派车将她送到省城，正式赴任省特勤大队队长。 王连生在春节前升为计划部门二把手，此时，刚刚接手了一项引资招商的重大任务，暂时无法调任，于是，凌城燕在省分区分配的套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周末时，在省重点读高中的小雨会回来。 凌城燕这个队长到任，却基本是个光杆司令，到位的只有教导员和两名副队长，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一个月内，把特勤大队组建起来。 他们的选拔范围是全省所有部队，不限军种、不限职位，换句话说，就是由着他们挑，挑中就行。 凌城燕和仅有的几位开个小会，一个小时没用上，就把选拔的流程和办法确定了下来。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比武选拔，优选劣汰。 第三百零四章 及时雨、委屈 凌城燕笑眯眯地听着王连生献宝，对他这些日子的战果很是夸奖了一番。 “你也觉得可以吧？”王连生被夸得多少有一点不好意思，挠着头憨笑。 凌城燕诚挚地点头肯定，拍拍桌上的课本，道：“我要去学习，大概率是跟不上的，你提前熟悉一下，我有不会的也好问你。” 这话说得并不是多温柔，但王连生却非常高兴，甚至有些满足，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我也想着该抽空学习学习呢，你这些书真是太及时了。” 说着，一手撑着床，探身过来，轻轻碰了下妻子的额头：“你真是及时雨。” 凌城燕垂着眼，掩下眼中的慌乱和无措，等人撤离，温热的鼻息远了，她才缓缓抬起眼，眼中缓缓浮起满满的笑意：“嗯。” 她接受人的夸赞，至于及时雨什么的，还是算了，水泊梁山那个‘及时雨’就是个窝囊废！ 第二天，王连生带着他搜集的周公社的受贿、渎职、徇私的罪证到了单位，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与往日有些异样，所有人见了他都会多瞅两眼，认识的更是格外热情地上前来和他打招呼。 平常他停好自行车到办公室，连两分钟都用不了，今天愣是因为被人拽着扯闲篇儿，耽误了十几分钟。 天还不太热呢，他这一路过来，都出了汗。 进了办公室，刘岩恰好拿着拖把往外走，一见他，拖把也不涮了，往门口一放，伸手将王连生拉进门，随手关上了办公室门。 关键是，他关门前，还探出头去往左右看了看，那模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地下人员接头。 “咋了这是？”王连生放下包，先去脸盆里洗手。 刘岩和张长荣两个小年轻立刻围了上来，一脸压抑不住地兴奋，两张脸都眉飞色舞的，张长荣鼻尖上刚长的青春痘都因为兴奋红的发紫了。 “组长，你还没听说吧？”张长荣挤眉弄眼地小声问。 王连生抬手，把他的长脸推开，自己用毛巾擦擦手，转身走向办公桌：“有事说事，好好地，别作这副怪样子。” 张长荣的脸被王连生推开，正做西子捧心装，表达自己的委屈和伤心，结果，就被刘岩挤上前抢了先机。 刘岩：“头儿，你还不知道吧？卫生的周公社被带走了，就刚刚，来了好几个人，进去直接给周公社带了镯子……巴拉巴拉……” 王连生有些目瞪口呆，拎着暖壶却忘记了倒水，只下意识问：“怎么今儿就给带走了？” “嘿，那种货色，被带走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张长荣忙不迭地答话，又道，“刚刚我出去打水特意转了一圈听了听，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乱搞男女关系的，也有说他收黑钱的……” 说了半天，张长荣也没说出特别有用的东西来。 刘岩扒拉开他，笑嘻嘻道：“我有确切消息，说是他在外边养人，那边儿连孩子都给他生了……俩！” 张长荣惊愕地张大了嘴：“养了俩？乖乖，周公社那副模样，没想到身板儿够经折腾的！” 刘岩鄙夷地撇撇嘴，再次扒拉开张长荣，道：“生了俩，一对双儿，俩千金！” 王连生对这些已经不咋在意了，他在意的是，自己兜里装的材料，他费了好些天搜集的罪证，还没用上呢！ 虽说，不用他出手，也省了许多麻烦，但临阵一枪没能打出去，怎么都有些扫兴。 他回头，接着倒水稳了稳心神，再回过头来，心绪也平静了不少：“行了，你俩这两天都注意些，没事儿别到处走动打听。” 他前几天刚和周公社动了手，这会儿周公社被抓，指定有好些人注意着他和他们办公室呢，他们这会儿上蹿下跳，表现的太兴奋，难免被人念叨。 有时候，人的心理很微妙，敌对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还能辨别个对错是非，若是一方落难，有些人就会选择性地遗忘这些，下意识地可怜起落难之人。 虽说这件事，本就是王连生想做的，但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他都不想挑战人心，说是他圆滑也好，说是他的保护色也罢，不过是想让自己活的舒服点儿，完全不想被人恶意对待、指指点点。 被他这么严肃地一呵斥，张长荣和刘岩两个小年轻也收敛了不少，不管他们是否理解，王连生吩咐的事情，他们还是愿意听的。 “拾掇拾掇，咱们去学校转一转。”王连生索性带两人离开单位，避开了那些有意无意的探询目光。 等王连生他们转了几所学校回来，已经临近傍晚下班时间，刘岩出去送了个材料，然后又带了新消息回来：周公社的儿子也被带走了，据说涉嫌流氓、抢劫，可能比他爹的罪还大。 张长荣立刻接上话，道：“啧啧，亏得没在两年前进去。” 两年前有一场严打，‘从快从重，一网打尽’，周家这爷俩犯得事儿搁在两年前，都脱不了一个吃花生米的下场。 政策面上的东西，王连生却是比这两个人知道的更多些，虽说现在已经不像两年前那么严打，但‘从重、从快’的方针并没有完全否定，周家父子这一趟进去，想要脱身根本没可能了，最起码也得吃上大几年的牢饭了。 当天晚上，王连生回到家并没有多大异样，照旧乐呵呵忙碌碌地做饭，看着两个孩子做作业、看书画画，直到孩子们都睡下，他洗漱完后，走进夫妻两人的卧室，这才耷拉下肩膀，露出怏怏之色来。 凌城燕倚着床头看书，察觉到人过来，往里边挪了挪，抬头看见王连生的表情，诧异道：“怎么了？” “媳妇儿……”王连生没有回答，而是闷闷地唤一声，然后凑上来，把头直接埋进了妻子的怀里。 “嗳？你……”凌城燕惊讶地一句话没问出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顿住。 然后，她的眉眼嘴角都忍不住地弯起来，无声地笑了。 第三百零五章 进京赶考 隔天，凌城燕再次告别家人和战友，踏上了求学之路，乘火车一路北上，前往首都。 看着车窗外往后退去的树木田野和村庄，凌城燕在心里默念：她就像古代举子一样，要进京赶考了。 她没觉得举荐入学就是万事大吉，在她看来，入学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课程，将是对她持续的考验，若是她没办法跟上授课进程，哪怕不被退学，这趟‘任务’也就失败了。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到达京城时，已是晚上六点多钟，凌城燕背着行李一下火车，就看到了两名接站的战友，他们举着一个牌子：某某学院特招班新生接待处。 凌城燕微微一笑，上前。 接站的两个人微微一愣，其中个子稍矮的更是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单，看到其中一个名字后边标注了一个（女）字，忙抬头，扬起一脸笑招呼：“你是凌城燕，凌营长吧？” 凌城燕笑着点点头，两人连忙伸手来接凌城燕手中的行李，高个子又道：“凌营长请稍等，二十分钟后还有两位，接上他们后，咱们就返校。” 凌城燕自然没有异议，很自然地站到两人身后。 两人很年轻，看得出，应该是考试入学的普通学生，一脸青涩中，看向凌城燕的目光里，透着钦佩和好奇。 还是矮个战士笑着打破沉默：“凌营长是什么兵种？” 凌城燕：“特训。” 两个年轻学员脸上的笑容一肃，看向凌城燕的目光又添了一层敬佩。 特训兵，由各地选拔出的佼佼者组成的，轮岗作战中，特训连（队）显露出很强的技战术水平和作战能力。 高个战士迟疑道：“凌营长一个女兵能够成为特训营长，必定是从小练功夫吧？” 凌城燕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承认。 两个小伙子互相看看，眼睛更亮了。 接下来，两个小伙子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年龄和专业等信息，和凌城燕攀谈了一阵后，赵俊峰（矮个）就主动道：“凌营长，我们能不能跟你学几招啊？” 向辉（高个）也跟着笑道：“我们也不求像您一样厉害，只要能学几招，能打他三五个就行。” 凌城燕失笑：“练功夫需要讲究个人天赋，有一个天赋好的身体，还要从小练习……你们不行，年纪太大了。” 赵俊峰和向辉一下子塌了秧，蔫巴了。 好在，又有一列火车进站，有两名身着军装背着行李的下了车。他们要等的两个人到了。 “凌城燕？”有个人一下车就认出了凌城燕，笑着过来招呼。 “张元弘，好久不见。”凌城燕很意外遇上熟人，却还是笑着回应了一声。 上一次遇到张元弘还是在省城，当时张元弘虽然开的是军车，穿的却是便装，当时凌城燕只当这位只是有亲属在军方呢，没成想，他也当了兵，如今，更是和她一起进京读书。还真是挺巧的。 有了张元弘介绍，另一个苏省来的田凯，也经他介绍彼此认识了，然后，五个人一起出站。 站外，有一辆军用卡车，前头还有四个人先到，在车上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人员会齐，卡车轰隆隆驶出车站，一路疾驰，车外的灯火、繁华渐渐被他们甩在后边，最后，车子在郊区的一所大院子里停下。 “到了，这就是我们的学校了。去年刚建好的新校，搬进来还不到一年。”向辉给车上的人介绍着，招呼背着铺盖拎着行李的七个人一起往里走。 男生们直接去了男生楼，由向辉带着上楼找宿舍。赵俊峰则带着凌城燕继续往里走，来到一座小楼，一边介绍：“这是教职工楼，因为咱们学院的女生很少，就在教职工楼这边开辟出几间宿舍，供女生居住。” 五层的小楼，凌城燕的宿舍在三楼，宿舍里原本就住着一位学员后勤处的女教工，凌城燕住进来，就是两人一间宿舍，床铺、衣橱、桌椅，都很齐备。 凌城燕打量着十来平方的宿舍，其中一张单人床上放着铺盖，被褥整齐，一丝不苟，标准的军营宿舍。 凌城燕谢过送她过来的赵俊峰，拎着被褥来到空置的床铺边，先把被褥打开铺好，然后才把自己的衣物和用品拿出来，一一收纳规整好。 正收拾着，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 姑娘梳着低马尾，没穿军装，而是穿了一条红色的长袖连衣裙，刘海儿微卷，明显是烫过的，白皮肤大眼睛，是个很妩媚的姑娘。 进门看见凌城燕，姑娘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打招呼：“是新报道的学员吧？我是原来住这屋的，我叫齐艳莉，在学校后勤处工作。” 凌城燕伸手：“东省惠城来的，凌城燕。”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餐厅里早就没了饭，凌城燕就从行李中拿出一些吃的，准备将就着吃点儿当晚饭。 她招呼齐艳莉：“一起吃点儿，我家里带来的。” 齐艳莉看她大包小包的摆了好几种东西，有点儿好奇地凑上来：“是不是煎饼？我听说你们东省最著名的就是煎饼卷大葱。” 凌城燕失笑，东省明明有八大菜系之首的鲁菜，但给人的印象最深的却似乎只有煎饼卷大葱。她在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就遇上过，好些外省人一听说他们是东省人，问的都是这个。 凌城燕简单说了东省的饮食，一边把带来的食物摆出来，招呼齐艳莉品尝。 这些吃的，有大堂嫂二堂嫂准备的，也有凌家两位嫂子准备的，王连生也给准备了，却是能够长期存放的肉干、虾干之类的。 齐艳莉捏了一只炸大虾，咔嚓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道：“好吃，真好吃，比五道口卖的炸虾还好吃。” 凌城燕笑：“喜欢就多吃点儿，这是鲜虾炸的，放不住。” 齐艳莉却很节制，吃了一只虾就不再吃了，拎了自己的热水瓶给凌城燕倒了一缸子热水：“我看你没带暖瓶？” 凌城燕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一路带着不方便，想着到了买一个。今天看来是来不及了，明天抽时间出去买吧。” 齐艳莉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学员报到，缺什么都可以去服务社添补，这些东西咱们服务社里都有，价格比外边还便宜些。” 凌城燕吃着东西，齐艳莉又向凌城燕介绍了不少学校的事情，诸如哪个餐厅的饭菜更好吃，浴室什么时候开放等等等等，凌城燕默默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第三百零六章 长长教训 凌城燕就读的进修班，大概是考虑到学员们普遍的学历不太高，安排的课程也有所取舍，更多的是理论和管理类的课程，真正设计高科技尖端学术科目很少。 这些课程，其中一部分与凌城燕学过的兵法是想通的，她学习起来并不是太吃力，这让她有了一些空闲时间。在入学后的一周之内，她就熟悉了学校的课程安排，她就跑去向教导员申请旁听资格，然后，选了几科自己感兴趣的学术课程旁听。 听着课堂上那些尖端的理论知识，凌城燕也确定，这些东西，与文学、理论知识不一样，仅凭兴趣和爱好是学不了的，必须有相应的知识做基础，要不然，连课堂上老师讲的什么都听不懂，根本没有意义。 于是，在其他学员闲暇周末逛街、吃饭喝酒的时间，凌城燕就去图书馆、书店，购买或者借阅相关基础课程的书籍，原身只读到初中，凌城燕更是几乎没接触过现代的数学、理化知识，几乎是从零开始学习这些东西，其困难可想而知。 她却不认输、不服输，不会的就跑去向教授们请教，向在读的普通学生们请教…… 这中间，还要再提一下当初接站的两位同学赵俊峰和向辉，这两个人给了凌城燕很大的帮助，不仅仅他们给凌城燕讲课，还联络了几名专业学霸，介绍给凌城燕认识。 一眨眼，一个多月过去，普通在读学生都要放暑假了，凌城燕他们的进修班却没有长暑假，还要继续上课。 赵俊峰和向辉他们回家前一晚，凌城燕让两人叫上给她讲过课的所有同学，她请客吃饭，给他们送行。 凌城燕叫了齐艳莉一起，两个大姐姐带着七八个学生一起吃饭，饭馆老板还以为是学校的教官和学生，上菜的时候还夸了一句“你们师生关系可真好。” 凌城燕点了好几个大肉菜，菜色硬实，饭馆老板的手艺也不错，一行人吃的很满足。 即将放假了，凌城燕没让人拼酒，就要了一打啤酒，一人一瓶。 吃到最后，凌城燕端起一杯酒：“祝你们一路顺风。” 赵俊峰笑着道：“还要祝我们所有科目顺利通关。” 一餐饭在笑声里结束，凌城燕买单，小伙子们一哄而出，跑去找公共厕所了。 这会儿的意识还不够，饭店里配备卫生间的少，更别说小饭馆了，基本都没有。 齐艳莉就一个人先走到门口透气，借着饭店门口的灯光，她抬起手看看表——快九点了。 “燕子，快点儿，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凌城燕等着饭店老板娘找零，一边回道：“来啦！” 话音刚落，一阵摩托车的马达声夹杂着大功率录放机的音乐轰鸣声，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老板娘的身体缩了缩，回头朝里边喊：“老胡，那伙人又来啦，赶紧拾掇拾掇。” 一边说着，把找零的钱塞进凌城燕手中，一边忙不迭地收拢抽屉里的钞票，忙忙乱乱地把大多数十元的钞票都塞进身后一个酒箱子里去。 凌城燕见此情景，不由地皱了眉头。 正想问老板娘两句，却听摩托车的刹车声在门外响起，紧跟着就是几道刺耳的唿哨声。 “嘿，这位姐姐，你一个人啊，要不要跟哥们儿一起啊？哥们儿请你吃饭……” 齐艳莉哪里受得了这个，立刻寒了脸，横眉竖目骂道：“滚，一群渣滓。” “吆喝，哥们儿们，听见这小妮子骂咱们了吗？” “嘿，居然还有敢骂咱们哥们儿的，稀罕！” “嘿嘿，还是个小辣椒，够味儿！” 吵哄哄、乱糟糟的，凌城燕凭借声音大概判断出至少有六七个人。 “一群盲流，滚！”齐艳莉再次喝骂。 “嘿，这小娘们儿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哈……” 凌城燕一条门帘走了出来，那群人根本没在意走出来的人，大概以为是饭店的老板娘啦。 有三个烫着蜷蜷毛儿，留着小胡子的流里流气的青年把齐艳莉围住，其中一个身穿黑色衬衣，穿着喇叭牛仔裤的男青年甚至伸手朝齐艳莉脸上摸来。 啪！齐艳莉一巴掌拍下，打的那人嗳哟了一声，却没有丝毫退意，反而纠结着一伙人更往前逼迫过来。 “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们还有七八个人，别说我没告诉你们，不想挨揍的就赶紧滚……”齐艳莉寒着脸警告。 却换来了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调笑。 凌城燕上前，伸手先将齐艳莉扒拉过来，护在了身后，瞪着对面的黑衣青年：“让你们滚了，没听见？！” “嘿嘿嘿，又出来一个，这个更俊，更带劲儿嘿！” “嘿嘿嘿，嘿嘿嘿……” 凌城燕微微抬起下巴，睨着对面的男人：“你敢动我一指头试试？” “嘿，哥们儿们听到她说什么了？让咱们动她试试嘿！” “这可是她主动要求咱们试试的……” 说着，那黑衣男青年就猖狂地伸手朝着凌城燕脸上摸过来。 凌城燕哪里会给他碰到，就在对方的手指距她只有几公分的时候，凌城燕只是抬手轻轻一挡，对方就发出一声残呼。 这回是实实在在疼得残呼，撕心裂肺那种，再不是刚才面对齐艳莉时的猖狂调笑。 “码的，臭娘们儿敢打我，兄弟们，给我上，给这臭娘们儿涨涨教训！”凌城燕微微抬起下巴，睨着对面的男人：“你敢动我一指头试试？” “嘿，哥们儿们听到她说什么了？让咱们动她试试嘿！” “这可是她主动要求咱们试试的……” 说着，那黑衣男青年就猖狂地伸手朝着凌城燕脸上摸过来。 凌城燕哪里会给他碰到，就在对方的手指距她只有几公分的时候，凌城燕只是抬手轻轻一挡，对方就发出一声残呼。 这回是实实在在疼得残呼，撕心裂肺那种，再不是刚才面对齐艳莉时的猖狂调笑。 “码的，臭娘们儿敢打我，兄弟们，给我上，给这臭娘们儿涨涨教训！” 喜欢带娃虐渣，女将军穿年代后杀疯了请大家收藏：()带娃虐渣，女将军穿年代后杀疯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八章 惊喜 “喂……”摄影师按下快门的一刹那，田凯带着另外两人冲进了镜头。 张元弘气的打他，田凯一蹦老远逃之夭夭，一边叫：“你俩老小子不够意思，为啥就你俩拉着咱们班花照相啊？呸，我们都是同学，我们也要照……” 凌城燕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班花，亏田凯想得出来！ 一个小插曲，谁也没在意，一群人收敛了笑容，参观了纪念堂，又去纪念碑前驻足，默立。 经过了战火硝烟的他们，远比一般老百姓感触更深，站在这里，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还没遥远的过往，还有过往里的人和事。即便凌城燕这个一个没少的带队人，同样深有感触。 她带领的特勤连一个没少，但一同南下的其他战友，却有好几个长眠在了遥远的边疆。 一个广场，就逛了小半天，一行人终于来到故皇宫前，买了门票，随着游览的人流进了故皇宫，午门、太和门、太和殿…… 这座宫殿和凌城燕熟悉的那一座并不相同，但是她熟悉类似的布局，每道门，每一座大殿……她仿佛看到标枪一般矗立着的护卫，一个个排下去，看不到头，数也数不清。 她仿佛看到文物大臣鱼贯而入，上朝议事。 她仿佛看到后宫中的花容月貌，容颜渐老，恩宠如日中天，或者冷落凄清夜如霜…… 他们一行人，张元弘是来过的，听过正规的讲解，这一趟，就由他来充当临时讲解员，给一群大老粗讲解哪里是皇帝老儿登基的地儿，哪里是皇帝皇后大婚的地方，哪里是考科举殿试的地方，哪个宫是皇后住的，哪个宫是妃嫔们住的…… 凌城燕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几次忍不住摇头叹息：不管当年何等英明神武、开疆扩土的帝王，百十年，甚至几年十几年后，就会成为老百姓口中的谈资，而老百姓谈论的大多时候不是他们的丰功伟绩，而是一些花边儿消息，野史怪谈。 一行人走马观花地逛了皇宫，走出神武门，再次看到大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凌城燕只觉得恍如隔世，再看其他人，一个个谈笑如常，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有几个人已经能够开始张罗起了去哪里吃午饭了。 故宫附近没什么饭馆子，一行人坐公交绕了几条街，才找到一个饭店吃午饭。 下午，有几个嚷嚷着去王府井逛一逛，也给家里老婆孩子买点儿啥寄回去。 虽然这些人都习惯了撇家舍业，聚少离多，但对家的想念和牵挂，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家里吃的穿的都不缺，凌城燕本没打算买什么，等到了全国第一百货，她还是给孩子们买了些衣服鞋子。临近就是书店，其他人还在逛百货，凌城燕自己去了书店，给孩子们买了些读物，也给她自己找到了几本参考书。 她一手拎着衣服鞋子，一手拿着几本书去算账付钱，张元弘走了进来，和她打招呼：“你想看书尽管看，不用急着回去。” 凌城燕摇摇头，笑道：“买了几本，拿回去先看着，看完了再来买……他们人呢？” 张元弘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零七八碎，道：“他们不愿意逛书店，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凌城燕笑笑，没再说什么，付了账，拎着用细绳扎起的几本书出了门。 这附近是京城最繁华的几个地区之一，紧邻着就有最著名的京城饭店，最早的五星级大饭店。 张元弘：“我们去那边打个车回去吧。” 带了这么多东西，再去挤公交车，明显不太方便，他想带凌城燕去大饭店门口搭出租车。 以他的家庭情况，花个几十块钱坐车，并不觉得多贵。 凌城燕见他方向不对，就开口问了，得知他的计划后，直接给否决了：“我一个月津贴才多少，坐两趟车没了。没事儿，咱们还是坐公交吧。” 张元弘回头看她，见她表情淡定从容，却不容改变，只得笑着摇摇头，跟着凌城燕转向公交车站。 半下午，公交车上人不是特别多，至少，他们上车没被挤的双脚离地。 一路晃晃悠悠回到学校，凌城燕仍旧精神奕奕，连张元弘送她回宿舍都被婉拒了：“这才多少东西，还不及越野负重的一半呢。” 说着，把所有东西都接过去，一部分背在肩上，另一部分拎着，她还能空出一只手来，开宿舍门。 张元弘站在原地，目送着凌城燕大步走远，背了那么多东西却没有半点儿狼狈，仍旧腰身挺拔如一棵青松。 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而凌城燕这边，刚回到宿舍楼，隔着还有几十米呢，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妈妈，妈妈……” 凌城燕愣怔间，就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从舍管办公室里跑出来，一路飞奔着朝她扑过来。 凌城燕干脆地丢下手中的东西，伸开手臂，将飞跑过来的小杏和石头抱住。 “妈妈，妈妈！”两个孩子搂脖子、抱腿，亲亲蹭蹭，热乎的不行。 凌城燕也侧脸亲亲两个孩子的脸蛋，笑着问：“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发个电报也行啊。” “嘻嘻，爸爸说给你一个惊喜。” 娘儿仨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王连生带着小雨也走了出来。 凌城燕立刻叫：“小雨，考得怎么样？” 小雨读完了初中，今年升高中。凌城燕之前写信问过情况，王连生只说看着不错，不过要等分数出来才能确定。 算算时间，七月初考试，半个多月了，该出成绩了。 果然，小雨略带羞涩地回答：“考了589分。” 王连生连忙补充：“在咱们区里考了个第三名，区里的高中随便她挑，想去哪家去哪家。不过，我们来之前，省里的重点高中也打了电话过来，说小雨可以去省城读书，学杂、住宿费用全免。” 小雨微微低了低头，小声道：“我不想去省城。” 凌城燕却笑得开怀，拍拍小雨的肩膀，低声道：“去，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去……我给你说，我和你姐夫可能很快就会调到省城工作，若是你不去省重点，我们搬走后，你一个人留在惠城啊？” “啊？……”小雨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喜欢带娃虐渣，女将军穿年代后杀疯了请大家收藏：()带娃虐渣，女将军穿年代后杀疯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九章 探亲 学校里有招待所，但是，齐艳莉得知凌城燕家属带孩子来探亲后，立刻联系了自己的同事，帮忙借了一间宿舍。 齐艳莉开了辆大发车过来，送了一套烤鸭，还有京城特色的几样点心小吃给孩子们，一边捅咕捅咕凌城燕，挤眉弄眼道：“人家大老远的来，你怎么也得好好招待，那间宿舍两边儿都空着，动静大点儿也不怕人听见。” 凌城燕虽说从小跟着父兄习武，没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拘于后院，见的男人不少，特别是边境军营中，将士兵丁们都是糙老爷们儿，粗话俚语没少听，但还真没人把话说到她耳朵边来。 是以，初听齐艳莉这番话，她还愣了一下。 结合这家伙猥琐的表情，凌城燕才一下子已是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不由无语：“喂，你一个未婚的大姑娘，注意点儿啊！” 齐艳莉不以为然，却也瞥见了凌城燕镇定表情下，悄悄发红的耳根，嘿嘿一笑，告辞离开。 “我把车给你留下，你带孩子们去逛也方便。哦，油箱我给加满了，城里转一圈，再去爬趟长城足够哈。”齐艳莉说走就走，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去。 凌城燕送她：“你把车留下，怎么回去？” 齐艳莉得到消息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说说话，逗逗孩子们，早已经过了九点，学校这边的末班车时间造就过了。 齐艳莉大剌剌地摆摆手：“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丢不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多陪陪大人孩子。” 宿舍里都是单人床，好在不是上下铺，凌城燕和王连生把她们房间的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凌城燕带着两个女孩儿睡，王连生则带着小石头去另一间宿舍。 小石头好久没见妈妈，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不肯离开，凌城燕让小雨和小杏先睡，她抱起小石头：“走，妈妈送你过去，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石头困的不行了，有妈妈守着，还讲着故事，小东西几乎是脑袋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王连生凑在凌城燕身边，越过妻子的肩头看被窝里的儿子，小声失笑：“臭小子，就这，还见天嚷嚷自己是男子汉呢！” 凌城燕转头，首先入眼的就是男人黢青的下巴。这人面容清俊，偏偏生了把浓密的胡子，长得还特别快，一天不刮，就是一层青黑的胡茬儿。 她抬手，指腹慢慢摩挲过去，刺刺的，有一点微微的痒。 王连生脸上的笑容微敛，眸子却幽深起来，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入校后，除了每日上操，没了野外训练，少了风吹日晒，凌城燕的皮肤白了至少两个号，原本的健康肤色，白回来不少，成了淡淡地小麦色，陪着她清丽的眉眼，柔和了线条，多了几份女子的妩媚。 他也伸出手来，轻轻的，下意识地带着些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眉眼…… 亲密来的自然而然，凌城燕略带生涩和拘谨地回应…… “妈妈！”小石头突然喊了一声，吓到了两个亲近的夫妻。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遽然分开，齐齐回头，却看见小东西一脚踹开被子，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嗤……”两人齐齐笑出声。 凌城燕已经倒退一步，超仍旧眼巴巴的男人挥挥手，脚步迅速地开门走了。 王连生默默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关上房门，转回来，站在儿子的床边，磨磨牙，最后，只能还是任命地给臭小子拉拉被子，上床睡觉。 凌城燕还要上课，没有因为家属探亲而请假。 王连生就带孩子们在校园里四处转转，能看到退役的战机和作训坦克，几个孩子还爬上去亲身体验了一把，拍了照片留念。 偌大一个校园，两天才逛过来。 第三天，凌城燕恰好有半天时间，上午下了课，直接开车载着一家人直奔广场。 游览参观过一次的凌城燕，这一次成了家人的导游讲解员，一路讲解着，特别是故皇宫，从广场南端的前门，到午门、前殿、后宫，武英殿、文渊阁……凌城燕还买了一张地图，一边讲解，一边指点着地图给孩子们看，结合着前朝的朝堂天下、历史风云……孩子们听得很入迷，亦步亦趋地跟着凌城燕，比上课听讲还认真。 王连生由最开始的骄傲，渐渐生出些不可思议来，他是学文的，平日也喜爱历史读物，自衬历史素养还不错，但听着妻子的讲述，他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妻子这丰富的历史知识……他听着比学校的教授们也不差什么了。 不知何时，一家人身后多了一些人，先是一两个，后来是四五六七八……规模不断扩大，渐渐有了旅游团队的架势。 八十年代中，国内的旅游观光业还未发展起来，但像故皇宫之类的著名景点蜚声海内外，有不少归国的同胞、华侨，会组成小型的团队，有专人带领参观游览。 凌城燕带的这个团，扩大到了二十来人，比一般的旅游观光团规模都大了，引得工作人员齐齐纳闷儿：今儿没听说有什么旅游观光团啊，这群人是哪里来的？ 再看穿着，就确定不是外来的，都是国内的老百姓了。 “旁边这个宫殿名养生殿，是皇帝办公居住的地方。” 小杏立刻举手：“妈妈，你刚才说，乾清宫是皇帝办公居住的地方。” 凌城燕笑着点点头，道：“小杏听得很认真，也都记住了。不错，乾清宫确实是皇帝办公居住的地方，不过，是在康熙帝之前。康熙皇帝驾崩后，他的第四个儿子雍亲王继承皇位，是为雍正帝。这位雍正帝秉持孝道，说他进入乾清宫，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父亲……谁呀？对，就是前头说的康熙老皇帝。雍正帝说，进了乾清宫就会想起父亲，忍不住哀伤悲痛，于是，为表孝心，他放弃了乾清宫，挑了乾清宫旁边的这座养心殿居住、办公，从雍正帝之后，历任七任皇帝，就都是在养心殿办公，没有再回乾清宫。” “这位女同志，我听说雍正帝矫诏即位，因为得位不正，心中有虚，才不敢在正位乾清宫啊。”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笑眯眯道。 喜欢带娃虐渣，女将军穿年代后杀疯了请大家收藏：()带娃虐渣，女将军穿年代后杀疯了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章 结业，只身赴任 凌城燕眯了眯眼睛，也扬起一抹笑来，道：“老先生不嫌弃，晚辈就班门弄斧说一说这一桩事情。话说，野史有传，雍正帝在兄弟中排行老四，他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排十四……其实，清朝的诏书是分两部分甚至三部分的，两部分的是汉语和满语，三部分的则还有蒙语……所以说，‘十’字上边加一横改‘于’一说，只是历史杜撰，野史传闻，并不可信。” “哇……哇……妈妈（姐）好厉害啊！”小石头、小杏和小雨三个，一个个都变成了星星眼，看着凌城燕只会哇哇叫着拍马屁了。 老者背着手，一身随意，笑呵呵地点头：“你这个女同志年纪轻轻，历史素养却如此深厚，敢问你是不是专门学历史的？不是在京城读的书吧？” 如此出色的人物，要是在京里读的书，他不应该不认识啊。 凌城燕笑着拱拱手道：“老先生抬举了，小辈不是学历史的，只是闲暇里爱读一些相关的书籍。” “业余的？怎么可能！”老先生还没发话，跟在他后边的一个年轻人沉不住气地惊呼出声。 老者嫌弃地侧头瞪了弟子一眼，转回头又笑呵呵地和凌城燕说话。 见他如此，凌城燕只得报上自己的名号来历：“小辈凌城燕，暂时在某某学院进修学习。” “当兵的？”老者这回也无法镇定了。 自古就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俗语，说的就是当兵的大都是武人粗人，可眼下这个女同志的历史、文学素养，却比他身后这些学生们还好，不合常理啊，简直，不科学！ 这让老先生如何稳得住？！ 不过，震惊只是短暂的，老先很快生平复心情，谦虚地做了自我介绍，原来这位是京大的历史学泰斗吴惟吴老先生。 凌城燕与老教授握手后，就由凌城燕单人带团，变成了两个人组合带团游览，王连生则与老教授的学生们走到了一起，几个人不时地讨论交流，倒是让几位致力于学术研究的，对王连生这位早早入仕的地方工作人员有了不同的认知，原来，基层的工作人员并不都是粗放和无知的，眼前这个不仅知识涵养丰富，还世事洞察，是个不一样的。 凌城燕讲述的多是她的亲历亲见，诸如皇帝、文武、勋贵和后宫诸般，老教授的发言则基于他几十年专注学术的研究收获，往往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典型的学术派，与凌城燕的生活派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这两个人带领，有趣又新鲜的讲解，让游览古建筑也变得生动鲜活起来，一趟故皇宫之游不知不觉地延长了，等出了神武门，听凌城燕和吴教授讲完寿山的前世今生，众人看着车水马龙恍然梦醒，天色已近黄昏，工作人员已经张罗着关门下班了。 跟随的游客们恋恋不舍地散开，只剩下凌城燕一家人和吴教授一行人，吴教授很开怀，主动拿纸笔写了自己的地址和联络方式，邀请凌城燕和王连生带孩子们过去做客。 王连生双手接过来，微低头笑道：“我们一家对最高等的学府都是向往已久，若是有机会过去，必定前往拜访。” 吴教授含笑点头，又指着自己的学生一一作了介绍，道若是找不到他，找他们任何一个，都能够带你们逛逛。 凌城燕和王连生一起道了谢，这才和吴教授一行分别。 日落西山，暮色渐起，一家人乘车返校。 之后，凌城燕又抽不上课的空隙，陪孩子们去了趟动物园，周末跑得远一些，去了长城。 期间，凌城燕上课，王连生带着三个孩子慢悠悠去京城各处游览，几大博物馆、天坛、颐和园，也去了两大着名的学府，让孩子们提前领略一下国内最高学府的风采。 期间，张元弘还组织惠城老乡招待了一次，刘永年和张元弘一文一武，与王连生推杯换盏，竟然聊得很是投契。 从长城回来，买了返程的火车票，隔天，王连生带着三个孩子告别妻子，返回惠城。 临走，王文璋小朋友慷慨陈词：“妈妈，你等着我，我考上大学也来京城和你一起。” 一家人皆笑，凌城燕蹲下，捧着王文璋小朋友的胖脸蛋，亲一口：“好，妈妈等着那一天。” 送走家人，凌城燕再次静下心来读书，又恢复了陀螺一般的忙碌生活。 一转眼，秋去春来，凌城燕一年的进修学习也即将结束。 齐艳莉很是不舍，日日得空就粘着凌城燕，还拉着凌城燕去了很着名的老莫餐厅品尝俄式美食…… 离别并不会因不舍而改变，六月底，凌城燕这一批学员考完结业考试，拿到了结业证书，顺利完成学习任务。 脱产学习一年，终于要回去了。 教授、同学们颇有些依依之情，让凌城燕意想不到的是，吴惟教授也送来了临别赠礼——两本他撰写的历史学专着。 吴惟教授的亲笔信上如此写道：若非你一心报国，我必将争取你留下做我的同事。 凌城燕颇有些触动，动笔给吴教授回信：我读书有限，学问更是不通，教授抬爱，有愧了。 一天后，凌城燕背着行李，回到了惠城。 回到分区报道，等待她的是一纸调令，她被正式调入省区特训大队，任大队长，正团级。 三天后，分区派车将她送到省城，正式赴任省特勤大队队长。 王连生在春节前升为计划部门二把手，此时，刚刚接手了一项引资招商的重大任务，暂时无法调任，于是，凌城燕在省分区分配的套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周末时，在省重点读高中的小雨会回来。 凌城燕这个队长到任，却基本是个光杆司令，到位的只有教导员和两名副队长，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一个月内，把特勤大队组建起来。 他们的选拔范围是全省所有部队，不限军种、不限职位，换句话说，就是由着他们挑，挑中就行。 凌城燕和仅有的几位开个小会，一个小时没用上，就把选拔的流程和办法确定了下来。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比武选拔，优选劣汰。 第三百一十一章 到处都有老熟人 三天后，分区派车将她送到省城，正式赴任省特勤大队队长。 王连生在春节前升为计划部门二把手，此时，刚刚接手了一项引资招商的重大任务，暂时无法调任，于是，凌城燕在省分区分配的套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周末时，在省重点读高中的小雨会回来。 凌城燕这个队长到任，却基本是个光杆司令，到位的只有教导员和副队长各一名，还都是她的熟人。 张元弘和田凯对视一眼，再看向凌城燕，三人一起笑了。 凌城燕摇头笑道：“分开时还觉得要好久不见，没想到啊。” 张元弘立刻举手抗议：“队长这是嫌弃我们呀。” 田凯却道：“谁和你一起啊，队长对俺满意着嘞，分开的时候，还说时间过的太快……队长啊，以后俺就跟着你混了。” 张元弘恨的瞪人：“你个臭小子，找打！” 田凯嘻嘻笑着撸袖子：“张教导员，你能打过哪个？” 张元弘一下子哽住，差点儿憋出内伤来。 眼下就三个人，田凯是野战军对侦察营出身，战力不在话下，他很可能打不过。 至于旁边的凌城燕，别看是个女同志，整个大区有谁不知道，这位战力卓绝，绝非常人所及，别说普通战士，就是特勤兵七八人也不是个儿。他敢打？他想都不敢想好嘛！ 三个老熟人凑一堆，省了熟悉磨合，简单聊几句，就正式开展工作。 而给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特勤大队组建起来，限期一个月。 给他们划的范围是全区所有部队，不限军种，换句话说，就是放了权给他们挑人，几十万人里初选三百人。经过一段时间训练，三百人再次筛选淘汰，最后留下的只有一百多人。 真正的千里挑一。 部队刚刚上过战场，热血未冷，一听说选拔比武，都没咋关注选拔之后去做啥，就嗷嗷抢着报名了。 通知发下去，短短三天，报名人数就达到了两万多人。 第一步，各单位自己遴选，预定每个单位选出三百人；凌城燕这边会派人奔赴各单位参与选拔。 第二步，初选人员集结后复选，留下三百人。 第三步，三百人训练一个月，这一个月随时随地可能淘汰，最后留下一百多人，才是组成特训大队的队员。 这天一早，凌城燕拎着简单的行李出门，她要去豫省参加第一轮的选拔比武。 自行车什么的都没有带过来，她准备出门搭公交车去火车站。 只是，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门外停了两辆崭新的特制越野车，车下站着两个人正朝着她笑，是张元弘和田凯。 凌城燕微微挑眉，走上去，笑道：“你们俩还有什么惊喜给我？” 田凯挠挠头，回头看张元弘。 张元弘笑道：“没了，这是最后一件。” “其实，我们之前也只知道会有配车，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还好，正好能用上。” 说着，走上前，伸手拉开一辆车的驾驶位车门，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凌城燕笑笑，把包随意地丢到副驾驶座，微低头坐了进去。 车子是崭新的，跑了还不到一百公里，她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油箱是加满的。 “就两辆？”凌城燕从车窗看出来，问。 张元弘和田凯相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凌城燕也笑，挥挥手，脚下一踩油门，车子飞驰出去。她轻轻地吹了声口哨：车子不错，比卡车和她之前开的老吉普舒服多了。 开了将近八个小时，凌城燕才到达豫省驻军基地汴城。 下车，表明身份，很快就有两名年轻军人快步迎了出来。 “没想到再次见面，我就要叫一声凌团长了！”走在前头的男子浓眉大眼，颇有些英武，凌城燕与之也算老熟人了，曾经一起参加过篮球赛的廖凯。 后边一个看着有些眼熟，凌城燕却叫不上名字了。 廖凯热情地和凌城燕握手，侧身给她介绍：“赵行云，你还记得吧？” 凌城燕恍然，一提名字她也记起来了，也是当年参加篮球赛的一员，身高将近一米九，体格也好，当时在他们队中是主力前锋。 彼此寒暄几句，廖凯和赵行云带着凌城燕前往招待所办理了入住，又一起去军部餐厅吃晚饭。 吃着饭，凌城燕了解了此次豫省报名参选人员的基本情况，还有个小消息，廖凯自爆赵行云也报了名，也会参加选拔赛。 “你可要多关照关照。”薛凯半认真半玩笑道。 凌城燕看着身高一米九的赵行云，笑着点头：“行云同志的身手我是亲眼见过的，只要不出意外，我想大概用不上我关照。” 她这话说得好听，薛凯和赵成云都笑起来。 薛凯又道：“你也知道，咱们省有北嵩山，老百姓都有练武的传统，好儿郎不在少数，明天选拔的时候，城燕同志可要好好挑挑，多挑出几个厉害小子来。” 凌城燕笑着点点头：“不瞒你们说，我那里还是光杆一个，有好苗子给我选，当然不嫌多。” 说说笑笑，一顿简单的工作餐吃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薛凯和赵成云让凌城燕回去休息，凌城燕却坚持又去看过选拔比赛的场地，这才回招待所。 一夜无眠，早上凌城燕是听着起床号醒来的，利落地穿衣洗漱，她一身轻便的作训装来到训练场地，跟着队伍跑步上操，跑了几圈下来，身体热起来，也恰好遇上了过来巡察出操情况的薛凯，这才离了队伍，跟着薛凯一起去餐厅吃早饭。 早饭，她是与参与选拔的十来个教官评委一起吃的，薛凯没有特别介绍凌城燕的身份，只简单介绍了姓名、军衔，彼此认识后，就转到即将开始的选拔比赛上来了。 早饭后，八点钟，选拔正式开始。 选拔的项目都是大区里定下的，开始就是四百米障碍加强版，接下来紧跟着是一组射击打靶，然后是格斗…… 选拔进行了两天，凌城燕没有过多地参与选拔平叛，却悄悄地记下了几个她看好的出挑人才。赵行云就是其中一个。 第三百一十二章 初赛、复赛 两天时间过去，三百名初选获胜者也出来了，其他人就地解散，返回原单位。 留下三百人继续训练，凌城燕又赶到下一个选拔地点……一周时间，她和田凯走遍了两个省，七八个城市，终于完成了第一轮的预选。 接下来，就是第二次选拔。 这一次，每个三百人最多留一百个，甚至可能因为遴选条件苛刻，筛掉的比2/3还多，而且，没有限制。 也就是说，凌城燕他们的选拔，没有名额约束，唯一看的就是参选者的能力。 复赛的时间安排，是根据初赛的先后进行。 凌城燕再次来到汴城参加复赛选拔，这一期，张元弘和田凯与她同行，到了复赛，能参加的至少都是优秀线以上的兵，一个人判断有时候无法做到没有偏差，毕竟，每个人的好恶是不同的。 区大队三巨头齐上阵，让复赛的气氛都更加紧张了些。 一般比武、竞赛，评委都会坐在设定的评委席里观赛，最后根据成绩选拔，毕竟，大多数项目都有精确地评定标准，比如耗时、比如距离，这一次比武开始后，所有人才发现，来的三位只有张元弘坐在评委席，比赛伊始，凌城燕和田凯就来到了塞道（场地）旁边，近距离观摩比赛情况。 这两人的做法，让参赛人员更是提起了心，评委凑这么近，看的就不是单单的速度和距离了，还有动作是否合理，甚至，是否还有可挖掘的潜力等等，把这些东西考虑进来参考选拔，可就不仅仅是成绩说了算了，若是一个潜力几近与无的兵，和一个成绩不是太突出，但潜力和进步空间却仍旧很大的兵相比，很可能要的就是后者。 第一项照旧的四百米障碍，三步桩、壕沟、矮墙、高板跳台、平衡木、低桩网……凌城燕的目光紧紧盯着一个个战士的动作，把看好的人员，在名单后边做下标记。 田凯关注的却不是动作，他要的就是成绩，他认为，不论动作是否合格，只要做到了，速度够快，就能突破，才能在战场上抢占致胜先机，当然了，跑得快，抢在敌人前头攻占阵地，往往也是战场上保命的法宝。 两个人侧重点不同，评判标准不同，但相同的是要求同样很高。 凌城燕不必说，全军都有名头的‘母大虫’；田凯也是立了功的侦察兵中的王者，无论体能和战技术水平都是非常高超的，他律己甚严，律人同样近乎严苛。 赵行云排在三十多名上场参赛，凌城燕对他还是比较关注的，赵行云上场，凌城燕的目光就关注在了他的身上。 初赛时，赵行云的一些动作不是太好，影响了他的四百米障碍成绩，让他的成绩没有太突出。 这一次复赛，凌城燕特别关注他上一次做的不够到位的几个障碍，然后，很高兴地看到了赵行云的进步，而且，进步不算小。 比如高板跳台，赵行云上一次是双臂挂上支撑，但腿和双脚的配合动作不到位，让他的动作出现了延迟；之后是低桩网匍匐通过，赵行云个子太高，匍匐前进时身体不够协调，造成几次膝盖着地，屁股太高……这样的失误，若是在战场上，很容易扩大暴露的危险，很容易成为敌方的靶子。 这一次高板跳台，赵行云明显改进了动作，双手、双腿双脚的协调配合进步了不小，让他通过高板跳台时很顺利，动作流畅，基本没有延迟。 当然了，这在凌城燕看来，还是有些瑕疵的，还有进步的空间，但，此时这样的表现已经够了。 凌城燕脸上闪过一抹欣慰的微笑，目光也随之转向后边的战士。 这一次，参赛人员少了，耗费的时间也就少了，只花了一天多，不到一天半，三百人的选拔就结束了。 凌城燕和张元弘、田凯开了个碰头会商议一番，最后汴城选拔拿出了87人的名单，比一百人整整少了13个。 这87人交给张元弘带领，返回东省，凌城燕和田凯则继续赶赴下一个复选城市。 又是八天的奔波，最后一批入选人员到达集训基地，开启了为期一个月的魔鬼淘汰训练。 复选入围人数，最后确定在423人，也就是说，有77个名额，因为没有参赛人选达到他们的标准，直接被放弃了。 1/7的名额被放弃，足可见，他们的选人条件多么苛刻，没有最严格，只有更严格。 宁缺毋滥。 到了集训基地，凌城燕、田凯负责训练，张元弘则负责思想和生活，三个人分工明确，又互补，让每个人都脱了不止一层皮。 每天晚上上床睡觉，都恨不得一躺下再不起来了，但是第二天，集合号一响，他们又会鱼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训练场。 至于张元弘，保证了每个参赛者都能吃饱吃好，保证训练所需的体力，同时，还利用一切可以挤出来的时间，给每个人进行教育。若是凌城燕是后世穿来的，大概知道有一个词‘洗脑’。让每个参赛的人，放弃掉侥幸和懒惰，调动十二分的精神、花费二十分、三十分的努力训练，争取最后的胜利。 张元弘有一段话，成了这批士兵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对于军旅生活最深刻的记忆：“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活着！人都死了，一了百了，说什么都是白搭！” 田凯也有一句话：“如今你们骂我，万一哪天上了战场，你们很多人要感谢我，感谢我今天的严厉。是我的严厉，让你们练就了更好的本事，保全了你那条小名。” 张元弘鄙夷地撇撇嘴，歪头朝身边的凌城燕嘀咕：“‘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多简单的一句话，让他说成了裹脚布，又臭又长、罗里吧嗦……” 凌城燕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一个月，三十个日日夜夜，看似挺长，却转瞬即逝，最后的选拔赛即将开始。 第三百一十三章 骄傲 这一次选拔，不是凌城燕他们往外跑了，而是各参选单位派人过来参加，观摩、平叛，当然，还要在结束后，带落选的兵回去。 当参选的人列队再次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他们身上气质的变化，巨大而明显。 不管他们是否上过前方，他们身上顶多就是有些悍气，就像刀，只是看上去锋利，但远没有把他们的潜力挖掘出来，达到吹毛断发的极致。 凌城燕他们就像磨刀石，经过一个月的打磨，这些刀的锋芒更利，寒光逼人，有了些让人不敢直视的模样。 各单位来观摩的评委们小声低语讨论着，表达着他们的惊讶和不愿意说出口的佩服。 明明是他们手里挑出来的兵，一年两年都没训出个样儿，到人家手里一个月，就大变了模样，不佩服不行啊。 凌城燕一身新军装，迈着徐缓的步伐走到队列前边，目光从左看到右，仿佛在每一个战士脸上停驻，要记住这一张张脸的模样。 “说两句。”平静和缓的声音一出口，队列中的动作整齐划一，统一从立正转成稍息。 凌城燕点点头，再次开口：“你们到了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你们流过血、淌过汗，还有些人流过泪……” 队伍里有人深有感触，有的人没忍住露出了微笑，有的人脸上现出沮丧懊恼之色，各不相同，又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情——不舍。 不管是对于自己的成绩预判不佳的，对于离开的不舍，还是要和朝夕相处、并肩作战一个月的战友的不舍，都让他们的笑容透着抹涩然。 凌城燕的目光再次划过每一个人的脸庞：“但我要说的是，不管是今天的成绩如何，是否能够继续留下来，你们都是好样的儿郎，你们无愧于身上的军装，无愧于子弟兵的称号，我为能与你们共同经历的一个月感到欣喜和荣光，我为你们骄傲！” 话不多，简单几句，甚至旁观的人感到有些敷衍，但队列中的每一个人，都感触极深，一双双眼睛泛红，甚至涌出了泪花。 凌城燕一挥手，田凯小跑上前，举起手中的文件夹，开始宣读选拔比赛的流程和规则。 凌城燕静静站立着，目光始终安静而柔和地落在队列中，若是她统领的不是特勤大队，她会舍不得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离开。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能坚持下来一个月，今天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好儿郎，值得她为他们骄傲。 比赛开始，流程和初赛、复赛时基本没有变化，第一项仍旧是四百米障碍跑。 只不过，这里的四百米障碍跑，并不要求姿势和动作的对错，要的就是最佳最优秀的战力，有些人的动作可能看起来有些怪模怪样，但足够实用，足够让他们自己觉得舒服而顺畅。 最开始，看到这些个别不同的动作时，来观摩的人中还有些露出了不以为然甚至批判的神色，但等到成绩陆续报出来后，看到那些一分十几秒二十秒的成绩，这些人脸上心中的非议不约而同地消失不见。 真能把绝大多数人的成绩提高到这个堪称恐怖的成绩，他们也可以不管动作好不好看，合不合规矩。 四百米障碍赛后，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接着就是五公里的负重越野，参赛人员都跑出去了，观摩的人们拿着四百米障碍的成绩单慢慢传阅，一个个脸色严肃，嘴角紧抿。 最好成绩只有一分零几秒，最差的也只有一分三十秒，要知道，能跑进两分三十秒就算及格，能跑进两分的就算优秀。 这样的成绩，他们无话可说。 初赛两天，复赛一天半的选拔比赛，这一次只用了一天时间，所有比赛压缩在一天内完成，不仅仅是对每个人体能的极致考验，更是对他们每个人的意志力的极致考验，但凡意志力不够，根本坚持不到完成所有的项目。 而，这一天，所有参赛人员，没有一个人半路退出，全部坚持到了最后。 这些人，用自己的行动给凌城燕证明：他们是她的骄傲。 当天晚上，没有公布成绩和去留名单，战士们经过一天艰苦的比赛之后，吃过晚饭，破天荒没有夜巡，各自回宿舍休息了。 凌城燕原本也想和参选的评委们吃个工作餐，然后早点儿回去休息，却不想，作为客人的一群人反客为主，热情无比地拉着凌城燕、张元弘和田凯三人要去喝庆功酒。 凌城燕三人交换一下目光，没办法，只能婉拒了他们的盛情相邀，主动表示，有什么话可以晚饭后在会议室里谈。 然后，一个临时的、小范围的邀酒变成了全体人员的碰头会，那几个心思灵活的看这情形，也知道没办法开小灶吃独食，只能把他们的想法公之于众—— 他们请求，能否把落选的人继续留在凌城燕这里，由他们继续训练一段时间。 他们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很正当：他们也有（想要组建）自己的特训队，但苦于是新事物、新兵种，训练一直不得其法，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太能让人满意。 “大家都是一个区的，真正的手足兄弟，你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落后不拉一把呀！” 这是打上了买一送一的主意了。 凌城燕始终神色淡淡，静静地听这些人七嘴八舌、声情并茂地套着关系、拉着近乎，却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来观摩的人出现了分歧，开始互相揭短拉踩，凌城燕为了不至于闹得太难看，不得不开口：“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刚刚筹建，什么都没有，就连场地都是借用的……” 各单位的人这会儿特别齐心，几乎是心有灵犀了，不约而同地开始自荐：“我们有工程营，想要修什么，你们一句话的事儿。” “我们有直供厂，想要什么设备，我们帮你们跑批条。” “我们……”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夸奖，挨骂 这些人缠功了得，凌城燕则是见机得快，一听那些人果然如她猜测，想要赖上来，就立刻道：“你们聊着，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一步。” 话音落，人已经出了会议室。 她毕竟是位女同志，那些人即便有反应快的，想要出手阻止，却也顾忌身份，到底没做啥动作。 要不然咋地，还能上手拉扯不成？！ 田凯反应不慢，几乎在凌城燕出门时，立刻起身跟了上去，一边还笑呵呵朝众人道：“你们和教导员谈，我就不奉陪了，对不住，对不住。” 脚下动作比嘴巴还快，话还没说完，就溜了出去，让张元弘和其他几位想抓他，愣是没抓住。 “嘿，不愧是副队，动作真快。”有人感叹，感叹完，直接挡在了张元弘的去路，杜绝了再让这位溜走的可能。 摊上两个这样无情无义的同事，让张元弘又能咋样呢？只能捺着性子，陪着僵硬的笑脸应付那些皮厚心黑的家伙了。 第二天一早，凌城燕从满脸幽怨的张元弘口中得知，与那些人最后的协商结果，是分批次送人来‘深造’，每一批次视时间长短和训练内容来分摊费用。 田凯立刻很上道地询问费用基数，然后凌城燕听到了一个让她很满意的数额，嘴角翘起，赞许地朝张元弘点了点头：“这些与人打交道的事情，还得是教导员出马！” 田凯立刻跟进，连连点头笑道：“确实是，我们搞实战的人，心大嘴笨，真做不来这些事。嘿嘿……” 张元弘没好气地朝他翻个白眼儿：这是人话吗？你们心大最笨，我就是心眼儿小，还巧舌如簧呗？ 心里很气，拳头都握紧了，却到底没有挥出去。 他心细，思虑的多，当然知道这俩他一个也得罪不起，更打不过，还能怎样？还能怎样？！ 不管如何，最后入选的名单还是公布了出来，被特训大队选中的只有84人，果然比预定的120个名额少了近三分之一。 被选上的欣喜不已，没被选上的自然懊恼颓丧，却也听到了凌队长和他们本单位的带队说的，他们这些人还有机会回到这里来训练，训练过程中，还有可能再次被选拔进入特训队。 于是，这些人就把颓丧和懊恼收拾起来，重新振奋起来。这一次没被选上不要气馁，回去好好训练，下次机会到来，不会再次错过。 凌城燕带着张元弘和田凯亲自送这些人上车离开，她站在车下向他们挥手告别，只说了一句话：“我等着你们再回来。” “凌队长，你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有个尚有些稚气的兵突然趴到车栏杆上，朝着凌城燕大声保证。 凌城燕朝他笑笑，挥挥手。 那名年轻士兵身后，本单位的带队却觉得自己要心梗了：这臭小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人家的人？人说女大不中留，你小子难道是大姑娘啊？! 张元弘是不知道这位的内心腹诽，要是知道，大概会直接怼他一脸：倒插门儿的没见过？真是少见多怪。 分别总是令人难过的，好些离开的落了泪，留下的人也敛了笑意，看着渐行渐远的战友背影，也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睛。 凌城燕没给他们太多世间伤离别，送行刚结束，一群人就被直接拉到训练场，完了又去大会议室，体能技战术的比武和笔试答卷儿一起下手，选出小队长，正营级别。 想要高质量地完成训练、实战任务，想要带好兵，仅仅武力值高是不够的，还要有一副好脑子，有一定的知识积累，文武相合，缺一不可。 花了将近两个月完成了人员选拔，特训大队终于算是筹建完毕，恰好，区里给加急改造的营房和训练场也完成了，凌城燕让田凯带着新选出来的小队长带队训练，她和张元弘一起去了新营房。 不像惠城的新建营房，这一回是在一所旧工厂的厂址上改造建设的，高大开阔的老厂房改造成了室内训练场，连室内射击训练场都有，还有许多新式的体能训练设备、器具，配置很高、很齐全。 仓库改造成了器械库和车库，凌城燕看着张元弘打开大门，走进去就看见一排各式的车辆，一水的军绿色，不同的款式、用途，从基础款的吉普车、卡车，到现如今最先进的全地形车……配置真的高，高到超出了凌城燕的想象。 接下来搬营房，所有人一切就位，也只用了半天时间。 凌城燕也在新营区有了一个套间的新宿舍，可能考虑到她是女同志，这一次给她配备的宿舍，有独立卫浴，还有一个七八平米的小会客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凌城燕很满意。 这一天晚上，没有安排训练任务，所有人自由活动三个小时，可以就近购买一些生活日用品。 然后，凌城燕在自己的宿舍见到了惠城来的十一个人，为首的就是曾经被蛇咬伤的耿伟，这小子争气，大概蛇咬伤也是真的痊愈恢复了，选拔中发挥出色，成功当选了一小队小队长，也成了营级干部。 凌城燕招呼人坐，又拿出茶来，被吴青云抢了去，拎着暖壶给大伙儿沏茶倒水。 张万祥默默跟着干活，一直没有出声。 吴青云此次成绩也不错，成了二小队的副队，副营；而张万祥则只拿到了一个班长，即便在特训大队中，他也只能算是连级，只管着八个人。 上前的时候，两人都递交了心愿书，只不过，张万祥是独子，不符合凌城燕的规矩，直接把他剔除。吴青云因为有个哥哥，被选中，亲历过战火的淬炼，哪怕张万祥一直没落下训练，但还是比吴青云缺少了些什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不觉得灰心，只想要通过更多的努力，赶超自己的小伙伴。 耿伟很是高兴，笑容满面地想要邀请凌城燕一起出去吃顿饭，算是庆功。却被凌城燕婉拒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凌城燕笑微微的，接下来的话却不客气，“你们是我带出来的兵，却别想着让我给点儿照顾啥的，在我这里，没有我的、别人的之分，我只认成绩、战绩，只要你成绩好、战绩高，我都不会给你埋没了。若是有偷懒、耍驴的，那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给你没脸、甚至给你处分，别骂我不讲情面。” 十一人齐刷刷站起来，立正答是。 凌城燕就笑了，摆摆手：“行了，你们别闹腾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被训了一番话，这十一个人告辞出来，舒口气后，又一起笑起来。 凌大队当了大队长，却还能教训他们，才说明是真把他们当自己人了。他们来本也没有想着投机取巧，也就没觉得失望。 第三百一十五章 傅强，搬迁 特巡大队从无到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千头万绪，哪怕许多庶务被凌城燕丢给了优秀教导员张元弘，她自己也仍旧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张元弘过来，笑着和凌城燕报喜：“咱们的警卫员到了，我和你说，我可以好不容易替你争取到一名女警卫员。” 女兵本就少，能够成为警卫员的要身世背景经得起层层审查，人要忠诚、战力也得出众……苛刻的条件一层层卡下来，男兵想成为警卫员都不容易，更何况数量本就稀少的女兵，真的可以称为罕见了。 女警卫员啊？ 凌城燕来了点兴趣。 话说，当年大齐国凌家，为每个嫡出子女都培养了一批护卫，在家就是贴身护卫，为了方便，可能要兼任丫头婆子的活儿；一旦遭遇战事，出外征战，这些人换身衣服，就是亲兵，在军营中，同样是兼任护卫和照料起居。 她战死之前，她的那些亲兵已经先她而死。如今，她侥天之幸，来到异世重活一世，不知那些从小陪她一起长大，堪比姐妹的亲卫们，是不是已经转身投胎，开启新的人生？ 三个年轻的士兵坐在会议室中，虽然背着行李，但仍旧坐姿端正，双手扶膝，目不斜视。 凌城燕隔着窗玻璃瞅一眼，对自己看见的挺满意。 抬脚，进门，端正坐着的三个人刷地一下子起立，齐声问候。 凌城燕道目光从两个男兵身上划过，落在最后一名高个腿长，剃着男式板寸头发，只有面庞线条稍显柔和的女兵身上，登时弯了眉眼：“你是傅强？” “报告，姓名傅强，年龄二十岁，七年兵龄。” 凌城燕微抬眉：“七年啊，原来还是个老兵啊。” 张元弘早看过这三人的详细资料，闻言凑近了小声道：“她十二岁入伍，刚开始是文艺兵。” “文艺兵？你擅长什么？”凌城燕问。 “报告，我学了不到一年舞蹈，老师嫌我个子长太快，不要我了。”傅强回答。 凌城燕笑：“是个爽快的。” 按规定，凌城燕有两个警卫员名额，她只要了傅强，把另外一个给了田凯：“你媳妇儿也不在这边，让小孟跟着你。” 田凯推却，被张元弘拉住：“给你你就接着，咋还得队长下命令啊？” 田凯忙辩解：“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城燕不以为意地挥挥手，率先带着傅强回宿舍。 为了便于工作，凌城燕的套房旁边有单身宿舍，傅强住了一间，张元弘的警卫员李威和孟长顺两人一间。 于是，特训大队就有了唯二的两个女同志。 在大齐时，凌城燕不怕吃苦，甚至不怕流汗流血，但日常的活计她是真的没怎么干过，毕竟家里有丫头婆子，到了军营中有亲兵……如今，凌城燕成了农村里出来的已婚妇女，带俩娃的那种，即便王连生回来后，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但里里外外的活计凌城燕还是干了不少。 所以，傅强很快发现，这个女队长虽然脾气疏离冷淡些，但性格还是很不错的，她自己的宿舍基本都是自己打扫，包括衣服也都是自己洗，并不需要她帮忙。 她第一天跟着起床号起床，到了队长屋里，却发现队长已经收拾利落，穿戴整齐，正要出门参加上操。 第二天，傅强四点就起了，给凌城燕打了热水送来，又来的有点儿早了，凌城燕还没起…… 凌城燕穿衣出门，看见站在门口显然等了一阵的傅强，笑道：“你不用这么早起，我早上不用打水洗漱，房间里装了热水器，有热水的。” 傅强有点儿懵，愣愣地点头应下。 一周后，傅强才算熟悉了凌城燕的作息和习惯，却原来，凌城燕生活作息非常规律，没有任务的时候，她总是按时休息，早上四点四十起床，简单洗梳后出操…… 吃饭什么的，都是跟着当兵的一起，没有任何特殊化。 凌城燕安顿的差不多了，王连生的调动也提上了日程，因着王连生工作能力出色，惠城的招商是在省里挂了名的，王连生的大名也早就在省里的大佬们心中留了印象，这边军区的人一过去接洽，几位大佬一听说是王连生，不约而同地开了绿灯。 结果，省城的市机关也听到了消息，赶忙跑去省里哭诉，说身为省城，工作还没有下边的区做得好，他们惭愧的同时，迫切地需要一个像王连生这样的好同志云云。 结果，省里负责招商引资的那位却不肯放手，市里工作需要，省里就不需要了吗？王连生同志的工作能力，完全能够放到更需要他的省里来统筹工作嘛！ 两相坚持不撒手的结果就是，局面有些僵持住了，王连生的工作调动就延后了。然后，第一拨到达省里的殊荣就被别人抢了去。 凌城燕确定调进省里后，就吩咐了刘三儿和狗子他们，让他们尽快安排区里的业务，往省城迁移。经过近一年的准备，他们终于理顺了区里的业务，也对省城市场和形势做了评判和计划，然后，在凌城燕这边组建特训大队的同时，刘三儿他们买下了省城一个区停产的被服厂，重新修缮一番，准备开设集生产和商贸一体的公司。 还有人比刘三儿他们更早到达省城，却是让凌城燕想都没想过的凌家大哥和二哥。 这天，凌城燕刚从训练场上下来，傅强迎上来，接过她的作训服，一边倒水让她洗漱，一边回报：“有两名老乡来找队长，在大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凌城燕擦把脸，结果傅强递上来的晾到不冷不热的水喝下去，抹抹嘴往外走：“你自己去餐厅吃饭吧。” 既然是老乡，大老远来了，她总要招待一下，大概是不回餐厅吃饭了。 一边往外走，凌城燕还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钱包。 她的钱包不会放很多钱，也就几十块钱，吃顿饭还是够的。 等凌城燕来到大门口，还没看见人，就听欢快的声音传过来：“妹子！” 第三百七十章 牛刀小试 也不怪凌二哥害怕，主要是特训队埋伏的太隐蔽，配合行动的凌二哥根本没有发现。至于副驾驶的刘向虎，则是配合演出了，他其实已经看到了战友们给他打手势了，心里镇定的很。 见自己人来了，之前被凌二哥和刘向虎打了的几个人壮了胆子，抓着各种家伙事儿，恶狠狠朝着驾驶室冲上来，一个人直接抡起铁锹就朝车玻璃砸。 哐！一声巨响！ 车玻璃抖了抖，没有破。 车上的凌二哥和刘向虎却绷紧了神经，手落到车座底下，抓住了车座底下的车摇把和武器！ 看到这么多人，山坡上埋伏的唐国辉也紧张起来，他飞快地打手势，命令埋伏的队员们从两侧包抄，以确保凌二哥和刘向虎的安全。 眼瞅着，铁锹打不破车玻璃，后边一个扛着镐头的人喊一声，走上前来，噗噗，朝掌心吐两口唾沫，抓起镐头就要砸玻璃。 却在这时，车辆马达声再次响起，有车辆从后边开了过来，让围在车子周围的匪徒们愣了一下，然后齐刷刷看向人群中间的一个矮个子男人。 “一起搞！”男人阴沉沉地说了一句，这群人仿佛闻到血腥味的狼，顿时露出嗜血的兴奋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看向车辆驶来的方向，眼底隐隐冒着贪婪的光芒。 唐国辉也立刻打手势，示意准备上去的队员们暂缓行动，等待后边两辆车子开过来，与随车的战友们来个里应外合。 汽车马达声越来越近，车灯照亮了岩石，然后，转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 车辆越来越近，然后，唐国辉率先愣住了—— 开过来的车子居然不是他们放出来的‘鱼饵’，而是一辆陌生的轿车。一辆黑色的进口豪华轿车。 车子绕过岩石不久，就看到了前头路上的卡车和人群，车辆开始减速—— 位于最前边的埋伏队员吴清明眼见地看到了轿车里边的人，白白的脸儿卷曲的波浪长发，竟可能是个女人。 吴清明心头一跳，连忙给队长唐国辉打手势报告，等不得唐国辉首肯，他就从藏身的岩石后边跳了出去！ “恁们大半夜不睡觉，闹腾啥嘞？”吴清明开口，居然是临近两省交界地区的方言。 然后，抬手，一颗石子丢出去，准确地打在减速驶过来的轿车玻璃上。 啪嗒，一声响！ 仿佛打破了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原本，等待车辆到来，一起搞的匪徒们，仿佛一下子从意外轿车的惊讶中醒过神来似的，目光瞬间锐利、凶狠起来。 轿车里的人，明显不是傻子，误打误撞到这样一个场面中来，本就心中诧异，待吴清明丢石子示警，那位哪能还醒不过神来，往前缓慢行驶的车子戛然停住，几乎是瞬间，车子由进改退，而且是，加了油门地往后快速退过去。 这一段山路崎岖，却是旧日的大路，能容两辆卡车并行的，车小好调头，那小轿车猛地一倒，车轮扭转间，飞快又熟练地掉了个头，飞快地往来路开走，转眼间，就绕过那一大块凸出的山岩，不见了影子。 吴清明侧身贴着身后的岩石，一边关注着小轿车离开，一边戒备着那一群亡命的匪徒。 果然，那群人眼见着到嘴的肉跑掉，当然怒火中烧起来，十几个人拔腿朝着吴清明冲过来，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事儿，嘴里呼呼喝喝，连喊带骂的，好不热闹。 吴清明是两次上过战场，见过真枪实弹，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对面跑过来的虽然有十几个人，但却哪里能被他看在眼里。 他秀气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朝那群跑过来的人大声道：“恁们这是搞啥呀，见俺一个人好欺负是咋地，还想以多欺少呀？” 双方离得又不远，说话间，那群人咋咋呼呼地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吴清明赤手空拳，连根草儿都没拿，身量看上去也不是特别高大壮实，甚至有些清瘦…… 那群人根本没把他一个单身人看在眼里，来到近前，手中的铁锨、镐头、扫把什么胡乱地就往吴清明身上砸过来，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吴清明嘴角一勾，身体一矮，躲过兜头砸过来的一把大镐头，伸手握住镐头，一拉一拽，口中喝一声：“给俺撒手吧！” 对方就觉得手臂被拧得一疼，双手无力，情不自禁地就把手中的大镐头撒了手。 吴清明镐头到手，这家伙，乃是农村家伙事儿里个头最大、分量最重的了，一把得有十多斤重，一般人抡不动，一旦抡起来，那简直像古兵器里的大锤，带着呼呼风声，砸一下都得去半条命！ 有了这个大家伙，吴清明哪里还怕铁锹、筢子那些小物件儿，霹雳乓啷一阵乱响，十几个人手中的家伙儿丢掉了一大半，仅剩下两三个人还抓着家伙事儿没撒手，眼见着对方轮着大镐头带着呜呜风声，没头没脑地乱砸乱轰的样子，也给吓破了胆。 “哎哟娘哎！”怪叫声连连，有的倒拖着手中的家伙事儿，有的直接丢了武器，乱纷纷扭头就跑。 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比冲上来时跑得快多了，眨眼又跑回卡车那边去了。 吴清明见这些人居然还不逃命，还往卡车那边跑，这是想纠结人手，纠结更多的人来打他一个呐！ 他根本不给这些人喘息的机会，手里拎着大铁镐，大步流星，追着那群人过去。 车上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的刘向虎，终于不再装怂包了，趁着车下的人都看着吴清明那边，车门猛地打开，咣当一声，就把车门旁的两个人直接给扇飞了出去！ 噼里——噗通！噗通！ 那两个人竟然直接被扇飞到了公路底下，刹不住车，骨碌碌地直接滚到山沟里去了。 刘向虎根本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从车上跳下来，赤手空拳的，什么家伙事儿没拿，就噼里啪啦一顿揍，那些拿着家伙，平常凶神恶煞惯了的劫道匪徒成了瓜菜一般，片刻间，就被刘向虎放倒了一地，手中抓的铁锹、叉子种种家伙儿也早脱了手，散了一地。 第三百七十一章 纰漏，无辜 吴清明跑过来，却已经晚了，刘向虎已经把人都揍趴下了。 这边有刘向虎一个煞神，眼见着又有吴清明一个煞星赶了过来，这一群乌合之众终于怕了，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翻下公路，屁滚尿流地逃窜而去。 唐国辉他们挨冻了将近两个小时，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吴清明和刘向虎装作没揍尽兴，直接追着人去了，唐国辉则一挥手，埋伏许久的队员们悄悄起身，远远地坠在众人后边，也追了上去。 凌二哥凌向武做在卡车驾驶室里，目睹了这令人热血沸腾的一幕，零下十多度的寒冬腊月天儿里，他的双手紧紧拽着方向盘，竟是满手汗。 一直知道妹妹厉害，却从未亲眼见过，今日见过她手下这些小子们的身手，凌向武算是隐约窥见了一丝真相——妹妹，比他们一家人想象的厉害多了呀！ 嘶，他和大哥还一直准备着，万一哪天妹妹受气，他们俩哥哥给妹妹撑腰子呢，眼见这般，恐怕，能让妹妹受气的，他们哥俩更不是个儿啊！ 突然，就很有些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省城，凌城燕一早就接到了电话，捷报——共抓住了涉案人员86人，涉及附近四个村庄，并且，确定了组织者和主要犯罪分子。 毕其功于一役！ 凌城燕听唐国辉汇报完战况，没有过多地询问经过，而是直接询问人员是否有受伤。 唐国辉在电话另一头嘿嘿笑：“无一受伤！” 至于，手脚小打小闹的冻伤，那是难免的，回去找卫生室里要一些冻伤膏涂一涂，多用热水烫烫脚就好了。 他自然不会给队长提。 凌城燕这才重新开口，语带笑意：“那我在省城等你们凯旋。” 唐国辉下意识地立正，喊了一声：“是！” 凌城燕是在家里接的电话，等她到了队里，见到张元弘，就见张元弘脸色不是太好。 她微挑眉，端详着张元弘的脸色，问道：“昨晚喝多了，宿醉？” 前一天晚上，张元弘的发小生了儿子，跑到队上死拉活拽地把张元弘拉了去喝满月酒。故而，凌城燕有次一问。 她还想问，是不是看人家娶媳妇儿、生儿子，还要一次一次往外掏钱，觉得亏了？ 不过，这话有些太损，凌城燕还是没说出来。 张元弘摇摇头：“昨晚我就跟着去凑凑热闹，没喝酒。” 凌城燕这就奇怪了，没喝酒，不是宿醉难受，难道，真的被她猜对了？ 张元弘见她脸色有些古怪，虽不知道她想的什么，却也知道必定没什么好事，直接抬手搓了搓脸，这才叹着气，低声道：“昨晚，虽说战果不错，但出了纰漏。” 凌城燕眼中的玩笑一敛，正色道：“什么事？” 张元弘把详细过程叙述了一遍，又补充道：“咱们后两辆车意外出了事故，没能及时赶到，却让一辆私家车开了过去……车上的是去年回冀省投资二十个亿的外商。万幸的是，应对处置得当，没有对外商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听了这话，凌城燕脸色也彻底肃穆下来，微垂了眼，片刻道：“唐国辉他们这次算是立了一功，即便出了纰漏，也未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即便有过，也能功过相抵了……” 凌城燕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再次抬眼看向张元弘，问：“负责外围把控的是咱们的人吗？” 张元弘脸色突然放松下来，笑着摇了摇头。 凌城燕睨他一眼，转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后落座，拿出文件开始处理，一边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张元弘摸摸下巴，嘿嘿笑着往前凑了凑，隔着一张办公桌道：“刚开始不久，唐国辉见那些人顶不住，就让人去外围布控……唉，那些也算是精英了，还有不少是队伍里转业过去的，怎么就……好，好，我走。” 张元弘没感叹完，就被凌城燕冷冷的一眼盯得说不下去了，摆着手，悻悻地，走了出去。 看着办公室门关上，凌城燕才把手中的钢笔放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口小口抿着，心里开始盘算：这一次，唐国辉带领的二小队立了大功，其中，吴青云和刘向虎表现的最突出。 她带出来的小子们，吴青云大概要走到众人前头了。 也或者，吴青云这样的人物，就像玉藏匣中，终于到了藏不住的时候了。 一天后，唐国辉带领第二小队顺利回到驻地。 凌城燕和张元弘看过小子们的情况，就让澡堂子里多多地烧了热水，煮了几大锅的药汤给小子们泡了，祛除身体的寒气，也能缓解手脚冻伤。 炊事班那边，也特特地买了两只羊，给二小队专门开小灶炖羊骨头汤……至于羊肉嘛，都留着呢，马上要过年了，春节吃羊肉饺子最解馋。 腊月十六，凌大哥带着二十几位长途司机过来，送了五坛上好的高粱酒，还有五头羊过来，劳军。感谢特训队为他们跑长途的司机们肃清了路上的危险，还给他们一路平安。 凌城燕和张元弘打了报告询问，得到肯定之后，这才收了‘老百姓’的一片心意。 当初来邀请特勤队的那两位又来了，给特勤队送来了一些过节的物资，感谢他们襄助破此大案。 同时，这两位也向凌城燕等人简单通报了案件的侦破情况：由于抓了个现行，那些人抵抗无用，都交代地很痛快，经过审理，又牵出了十几名边缘人员，其中有几个参加几次之后已经退出，外出打工，甚至有一个去了东南沿海，他们负责千里抓捕，刚刚把人给带回来。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审讯结果还是足够让人震惊：这些人前前后后作案时间最长的，已经长达十年以上，抢劫来往车辆、物资无数，甚至，还有好几条人命。 少不得，首恶分子和主要成员要吃一颗花生米了。其余成员则会根据罪行判刑。 那两位说：“……最低也得十年起步。” 道路畅通，过往的司机、百姓们欢欣鼓舞，但这些人背后的家庭，怕是不仅是这个年不好过了。 只不过，这种一个家族甚至一个村、几个村一同作案的，十几年，不可能这些人背后的家人一点儿不知道。 他们十几年来吃着用着花着抢来的物资，和换来的钱财，有哪个是无辜的？只是年过不好又算什么呢？ 对于那些被他们害死的生命来说，他们又何尝不是帮凶呢？！ 第三百九十章 雨停了 战士们的衣服早就穿到那些老人、孩子身上，雨衣也盖在了担架上的老弱病幼身上，一个个年轻的身影扶着、抬着、背着救回来的百姓，顶着雨，以他们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尽可能快地通过那一段土石松动的山坡小路。 凌城燕站在原地，在各小队通过的时候，密切关注着他们头顶的山坡。 几次，有细小的石块扑簌簌滚落，不用她提醒，队员们就能快速地避开，不会受伤，让人比较头疼的是步行的百姓，他们被大水毁了家园，又水泡、淋雨折腾了这许久，无一不是极度疲惫难受，甚至昏昏沉沉的，如今跟着离开，一举一动都像木偶一样，山石滚落，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亏得，没个小队都有不负重的护卫队员，山石滚落，他们会及时将百姓推开…… 凌城燕没让傅强守着自己，让她随队护送，然后，山石滚落，傅强在推开一名中年妇女时，被滚落的石块砸到了额角。 她没昏、没倒，只是血淌了下来，瞬间遮住了右边的眉眼。 凌城燕看过去，傅强已经被战友拉着通过了危险地带，兼任随队卫生员的小窦跑过来，替她清理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被傅强救了的妇女满脸歉疚和感激，走过来，坚持把自己带着的竹斗笠戴到傅强头上：“戴上，戴上，伤口不能见水。” 傅强还想推脱，凌城燕已经走过来，把身上的雨衣一托，裹在了妇女的身上。 她一边给妇女系扣子，一边道：“既然大嫂给你，你就戴着吧，伤在额头，别感染了，留疤。” 傅强嗓子有些发哽，闷闷地答应一声。 凌城燕命令各小队清点人数，加快行进速度，下雨天黑的早，道路难行，他们要尽快赶到停车处，争取尽快把救出来的老百姓送到安全安置点。 这一路还算平顺，队员们体力还行，被救群众们却几乎跑断了腿，一个个青壮汉子却喘得像老风箱，老弱妇孺早就被特训队员们或背或架着赶路了。 分男女上了卡车，坐在搭了雨篷的车厢内，所有人都几乎瘫软了，队员们拿出毛巾给他们擦脸、擦手，他们能做的，就是道一声谢谢。 车辆想跟着一路赶往最近的安全安置点，是邻镇的一所小学，学校的教室已经收拾出来，课桌拼成临时铺位，有简单的被褥、有热水食物。 凌城燕把人员名单交给安置点的接待人员，重点说了一下那个叫虎头的小男孩儿的情况，然后，着重介绍了一下大黄狗救下孩子的事迹，把安置点的接待人员也给感动了。 “凌队长，非常感谢你们为老百姓做的一切，他们送到这里安置，你就放心吧，虽然咱们这里条件有限，但一定会尽力让他们吃上热饭喝上热水，生病受伤的也会安排人诊治，不会耽搁了。” 凌城燕点头道谢，带着卫生员过去，给大黄狗处理伤口，消毒上药包扎。最开始，卫生员小窦还有些害怕，不太敢上手，但大黄特别配合，自始至终都趴在自己的前爪上，即使酒精消毒伤口，它的腿疼的轻轻颤抖，它却没动一动，更没有暴起伤人。 小窦包扎完，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大黄的头，夸奖道：“真乖。你好好地养伤，明天我再来看你哈。” 说完，扭头偷偷看了凌城燕和战友们一眼，从自己兜里摸出一根火腿肠，剥开皮塞到大黄的嘴边：“快吃，快吃，别让队长看见。” 不远处的凌城燕眉头微跳，然后若无其事地和接待人员一起走出去，像另一个房间去了。 安置好这一批百姓，凌城燕和队员们借了点儿热水，一人吃了块压缩饼干，就再次出发了。 通过电话联络得知，受灾的群众基本转移完毕，各路人马被调往河堤，正在连夜抢修加固堤坝，争取在最短的时间把漫水的河堤加固增高，拦住外溢的河水。 他们的车子刚刚离开安置点，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欢呼：“雨停啦，雨停啦，老天爷开眼啦！” “老天爷保佑啊！” 坐在副驾驶的凌城燕不用刻意打量，透过车玻璃，也看出雨停了，开车的张万祥直接关掉了雨刮器。 “嘿，队长快看，雨当真停啦！”张万祥本来皮肤就黑，在特训队见天泡训练场、越野，晒得更是黑的有点儿发亮，回头朝着凌城燕一笑，两排牙齿特别白。 凌城燕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而是透过车玻璃抬眼观察天空的云层。 已经入了夜，天空乌漆嘛黑的，别说月亮，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天还是阴的，布满了云层。 她的心跟着沉了沉，这种天象并不符合云开雨歇的特点，这雨，只怕还得下。 停了雨，即便是夜色重重，有车灯照亮，视野也会好不少。 张万祥很高兴，一边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边和凌城燕身边的傅强说话：“小傅啊，知道这是啥不？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一来，下了多少天的雨就停了嘿。” 这一次的洪水主要是连续几次降雨造成的，雨停了，相当于釜底抽薪，河堤加固增高后，阻断河水外泄，失去源头的洪水自然也就渐渐退了。 傅强话少，却很得劲儿，开口就道：“这么大水，即便雨停了，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退下去，人可以等，地里的庄稼可等不了。” 这时节，秋粮已经收获，冬小麦已经播种完毕，被水淹之后，种下去的冬小麦怕是要全部泡汤，若是水退得快，算算节气，或者还可以补种一茬冬小麦，但水若是迟迟不退，水淹范围内的冬小麦可能要面临绝收。 虽说，如今老百姓日子好过了许多，基本上家家都有存粮，绝收一季粮食不至于断粮挨饿，但老百姓的家底子不厚啊，真要是绝收一季，这一两年都要反腾不过来。 更何况，此次淹水，不仅仅是农田作物庄稼受灾，人也肯定有伤亡，还有房屋倒塌、财产损失……这一场水，哪怕就此雨停水退，许多家庭也要面临失去亲人和无家可归。 不是一般的难啊。 新 第四百零五 他摇摇头，强撑着笑道：“虎哥就别担心咱队长啦，你知道的，队长的身体素质，比队里的兄弟们都强……她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跟着队长去抗洪的队员们都知道，他们队长虽然是女同志，但不论训练还是出任务，都没有落在队员们后面过。就说这一次抗洪，搬运沙袋石料、下水救人、甚至下水捞尸体，队长都身先士卒……还有，队长视力和听力超群，搜救幸存者的三天三夜里，队长都是在船头，船头溅起来的水，常常把队长淋得满头满脸…… 令人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里所想：他们若是都感染了，队长被感染的概率更高。 凌城燕不知道队员们对自己的担心，她把带回来的队员们调到一起居住，然后上报情况后，联系了省城的防疫站。 东省不输于血吸虫疫区，防疫站也没怎么接触过血吸虫病例，但还是派了人过来，对特训队的环境进行了消毒，并留下消毒药剂，每日定期消毒生活区域，特别是排泄物定期用生石灰进行无害化处理。 经过咨询，特训队员们可以正常进行训练生活，确定是否感染之前，避免高负荷、高消耗的训练项目。 队员们倒是没什么心里负担，还都挺放松的，直说可以借机休息一段时间了。 没用二十天，只隔了三天，又有一名队员出现症状，送往医院住院治疗。 正好，最先送去的刘向虎症状已经有所缓解，两个人一个病房，倒是可以做个伴儿。 十多天上，又有人的身体出现了异常，却是跟着凌城燕的傅强。 虽说，傅强不像凌城燕一样时时冲在前头，但也是始终紧跟着凌城燕的脚步，没少干活，也没少出力。 送傅强进医院治疗，张元弘和凌城燕商议：“请个护工照顾……” 之前生病的队员，都是由一起抗洪的队员轮班照料的。傅强毕竟是女同志，男队员过去照料，并不方便。 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到门口一声：“报告。” 张元弘和凌城燕对视一眼，出声：“进来。” 进来的居然是李明。 这小子脑子好使，训练成绩也非常不错，此次前去抗洪抢险救了两个人的，队里已经为他打了个请功报告，准备请二等功。 而且，凌城燕和张元弘对他都很看重，准备让他参加明年的军校招考，送他去深造。 一向活泼地甚至有些调皮的小子，今天却破天荒地有些拘谨，进门后看看凌城燕，又看看张元弘，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凌城燕和张元弘又对视一眼，张元弘直接上前就是一脚，骂道：“你这副死样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赶紧交待。” 李明被踹了个趔趄，往旁边挪了挪，吭哧道：“我，我想去医院照顾傅强……” “你个大小伙子心里没点儿数啊，人家个大姑娘让你照顾……”张元弘一句话没骂完，突然回过味儿来，伸手揪住李明的耳朵问：“你小子，你老实说，是不是图谋不轨？” 凌城燕咳嗽一声，张元弘悻悻地松开手，回头瞅见悄悄揉耳朵的李明，又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快说。” 李明低着头，小声道：“傅强同意和我处对象了。” 此话一出，张元弘和凌城燕都有些意外，特别是凌城燕，自以为和傅强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有了情况的？ 张元弘瞥见凌城燕的表情，就知道她也不知情，回头又骂道：“你说同意就同意啊？谈恋爱也要先打报告的不知道啊？胡闹！你们就等着吃处分吧！” 李明急了，顾不得窘迫害羞了，连忙摆手道：“教导员，都是俺的错，是俺稀罕傅强，死皮赖脸的求她和俺处对象的，求你们，咋处置俺都行，千万别牵扯她啊！” 眼见张元弘冷着脸不肯松动，李明又转向凌城燕，连连恳求：“队长，您咋处置俺都行，别牵连傅强，她是个好同志……” 凌城燕眉头挑着，一脸冷肃地盯着对方，李明被她的目光煞到，哀求声渐渐低下去，干脆说不出来了。这一急，眼泪却淌了下来。 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凌城燕淌眼泪……咳，这模样，还真是……莫名让凌城燕想起了家里的大黄！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了？”张元弘上来削了臭小子一巴掌，又踢了一脚，骂道：“自己滚去蹲禁闭，没我和队长发话，不许出来。” 李明看看张元弘，又看看凌城燕，见两个人都冷着脸，根本没有松动的意思，心中像是油煎火燎似的，却又不敢违拗命令，只得拖着脚步、耷拉着脑袋，出门去禁闭室了。 听得臭小子的脚步声远了，张元弘才嗤地一声，笑骂道：“没想到，个臭小子真够心狠手黑的，咱们大队就这么一个，被他悄没声儿地扒拉走了。” 凌城燕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儿给他，淡淡道：“你爱当和尚打光棍儿，还见不得人家娶媳妇儿啦！你这是心理问题吧？” 刚刚露出点儿笑模样的张元弘脸一黑，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嘘着热气，一边道：“傅强还是请护工吧。” 对这个问题，凌城燕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同意。 别说李明个臭小子说的是否属实不确定，即便两人真确定了恋爱关系，没结婚前也要保持距离。 她从来没遵守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但傅强是她的人，李明个臭小子不声不响就想把人给划拉走，不让他吃点儿苦头，她咽不下这口气。 商量妥当，凌城燕去傅强宿舍收拾了点儿日用品，又出去买了些水果、牛奶，送到傅强的病房里。 因为有一定的传染性，傅强被收治在感染科，住在一个单人病房里。 凌城燕到的时候，傅强躺在病床上，已经挂了吊瓶。 看见凌城燕进来，傅强挣扎着要坐起来，被凌城燕伸手按住：“你病着呢，别乱动。” 手触到她的手背，有明显的灼热感，嘴唇也明显发干，都有些脱皮了。 新 第四百一十章 终章 过元旦、过年，王连生都没有‘回家’，不管是外人眼里，还是孩子们眼里，这两个人就真的是离婚了。 所以，得知妈妈生了个凌怀忱后，小杏和石头才给震惊到。 小杏上了高中，这个年纪已经懂一些不随便刺探别人秘密了，但她又好奇、忐忑怎么办，当然，就把注意打到了一贯好用，心甘情愿冲锋陷阵的弟弟，大弟弟石头身上了。 不过，这回，王文璋小朋友竟然很沉得住气，不管小杏如何撺掇，王文璋愣是没跑去出头。 小杏撺掇的太过明显了，王文璋都忍不了了，翻着白眼儿道：“姐，你想问就直接去问，那是咱妈。” 说完，小少年哒哒哒自己下楼了，只留下小杏一个人站在楼梯上。 小杏的‘阴谋’失败，凌怀忱的来历，也就成了谜。 凌城燕出了月子，一天没多休息，就又继续在商场上南征北战，不断地扩大她的商业版图了。 时光荏苒，一转眼，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这期间，王连生来过几次海城，来探望小杏和石头。两个孩子暑假也回了省城，陪着爸爸住了两周时间，爷儿仨并没有因为分开变得生分，仍旧关系亲密。 石头像爸爸告状，有个臭小子追他姐，经常跑到他们小区大门口。 王连生就问：“你妈妈不知道？” 石头摇摇头：“我妈现在比原先还忙，一出差就好多天，家里也就凌……那啥，我们都不怎么能见着人，好不容易见一回，看我妈都累的很，哪好意思再拿这种事让她操心。” 王连生的注意力就被带偏了，问：“你妈很累吗？” 石头毫无所知地点点头：“是啊，不过，你也知道，我妈就是爱操心，让她闲着肯定不行。” 王连生脸上闪过一片怅惘，儿子又说了什么，他都没怎么听进去。 又是一年春节，凌城燕一直没有带‘后爸’回家，小杏和石头也从未见过妈妈与哪个男人格外亲近，除了刘三儿那几个早就熟悉的叔叔，还有从特训队里跟着妈妈出来的那些人外。 于是，小杏和石头姐弟俩有些蠢蠢欲动地，想要再次替老爸争取争取，就去和凌城燕打商量，能不能他们一家人一起过年。 凌城燕笑地从容淡定，摸摸小杏的长发，又揉揉石头的板寸头，道：“你爸爸越是过年越忙，没有时间过来的。” 话音一顿，凌城燕又道：“你们连爷爷安排了，今年我们都去海岛度假，妈妈累了一年，也好好休息几天。” 小杏和石头对视一眼，都不再说什么。 亲爹不能一起过年是挺遗憾，但至少没有后爸不是？ 况且，若是能够一起度假，妈妈真的可以放下工作，他们在一起几天，也可以趁机观察观察，是不是真的有备选‘后爸’，嗯，也算替老爸刺探敌情啦。 姐弟俩打了十几年的配合，默契度那是杠杠的，一个眼神儿就了解了彼此的心思。 于是，姐弟俩丢开杂七杂八，忙不迭地把寒假作业做完，高中生小杏当然还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争取挤出几天时间来，度假时也好好玩玩，不至于还想着学习的事儿。 如此，一转眼又是两年过去，小杏进入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小杏因为体育成绩优异，没少被体育老师看中，想要她练体育。到了海城之后，甚至有体校老师看中她，想要她直接进市队参加全国赛，小杏都没回家和老妈打商量，直接给拒绝了。 当初，妈妈那么喜欢橄榄绿，却在身体生病后，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离开。 她问过妈妈为什么，妈妈告诉她，她是凭体力体能穿上那身橄榄绿的，身体素质不行了，只能离开。若是，她问话基础更好些，她都可能不会离开，因为，还可以转到技战术，甚至装备部门去…… 至于养老的后勤部门，凌城燕从未考虑过。 小杏心里一直憋着这件事，她也喜欢橄榄绿，她最初是想当一名空军，战斗机女飞行员，让她向往已久。 但正如石头所说，她的眼睛没能保护好，近视了，虽然度数不太高，但飞行员却不能够了。 不过，她并不气馁，除了飞行员，还有好多，比如，妈妈说的装备研究，那个对视力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但，学习成绩却绝对要好。 不管恐惧还是期盼，六月的高考还是如期来临，小杏要上考场了。 凌城燕恰好有业务出差，没能及时回来送她入场，不过，入场的前晚，她给女儿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两句，鼓励她稳扎稳打，发挥应有水平。再多的，没了。 小杏也确实稳，都没用人送，自己背着书包，如往常一样，坐公车去了考场。 一场一场考下来，当最后一科考完，拎着轻飘飘的书包走出考场，小杏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那滋味儿很莫名，明明高中三年，心心念念都盼着高考完，松口气的。真到了这一天，才猛然发现，高中时代，已经划上了句号。 十八岁了，法律上也承认，她是个大人了呢。 她的考场就在自己学校。 从考场出来，她没有急着往外走，而是离开考场区域，随意在校园里走了走。 这里的楼宇屋舍、树木花草，她都非常熟悉了。 但今天走在这间熟悉的校园，却突然有了浓浓的留恋感觉，今天之后，她再回来，就是往届毕业生，在校生的师姐校友了。 恰好走到学校的宣传栏，她停住脚步，歪头看了看光荣榜上张贴的优秀校友照片，眉眼弯下，嘴角上扬——或许，有一天，她的照片也可以贴在这里，成为优秀校友的一员呢。 终于走出校门，校门口等着接考生的家长们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小杏没有留意，低着头慢慢地走出学校大门，走向公交车站，然后，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文瑜！” “杏儿！” 两个人，两道声音，一起传过来。 小杏猛地转头看过去，就见校门外站着两个人，男的依旧挺拔伟岸，女的优雅从容，并肩而战，一看就是来接孩子的父母。 “爸爸，妈妈？”小杏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喊一声，连忙快步走过去。 凌城燕很自然地招呼女儿，顺手接过她肩上的书包，挽了她的手一起并肩走。 王连生则笑微微跟在母女俩身边，并不多言语，直到上了车，王连生主动坐到驾驶位开车，母女俩坐到了后排。 王连生启动车子，笑道：“赶紧走，都在家里等着你了。” “谁呀？”小杏诧异。 她这高考和平常上学没啥差别，不像有些同学家兴师动众包酒店、全家陪考啥的，她若非今天在校园里走走，突然生出一些离别之思来，还真没觉得有什么。 不过，听爸爸这话说得，咋好像家里许多人似的？ 王连生保持神秘：“你到家就知道啦。” 小杏看凌城燕，见妈妈也只是微笑，并不说话，就知道，这两人的默契一如既往。 咦，看爸妈这样，仍旧和以前一样啊，她一点儿没感觉到离婚夫妻再见时的尴尬和生硬啊？ 这两人……难道，真的是离婚了还在做朋友？ 小杏的眼珠子在爸爸和妈妈身上转了几圈，到底没有问出来。 等到进家门，小杏跟着妈妈先下车，爸爸停车走在了后边。 凌怀忱小朋友快三岁了，小短腿很利索，能够自己到处走，甚至上楼下楼也不成问题了。 凌城燕这几年没太多时间陪两个大孩子，凌怀忱因为年纪小，却带在身边的时间比较多。 反正他们家如今资产多，国内几个大城市都置办发了房产，走打哪里，凌怀忱就被她带到哪个城市。 是以，这一次，小杏也有好几天没见小不点儿了。 看见姐姐，凌怀忱倒腾着小短腿就扑了上来，亲亲抱抱举高高…… 那腻乎劲儿，看的旁边的王文璋都吃醋了。 姐弟俩正腻乎着呢，突然，凌怀忱小朋友从小杏怀里挣扎着下地，小脚刚着地，就倒腾着小腿朝着门口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爸爸！” 小杏和石头姐弟俩，齐齐一惊。 后爸，来啦？！ 两个爸爸终于要正式碰面啦？！ 只是，等姐弟俩回头看见来人后，都懵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他们暗自同情了两年多的亲爹——王连生。 凌怀忱小朋友喊爸爸，而且，看这个亲昵程度，也绝对不是第一次见…… 姐弟俩的脑子飞快旋转，然后，都郁闷了。他们，好像，被爹妈联合在一起，骗了三年！ 原来，所谓的后爸一直不存在，凌怀忱和他们姐弟俩都是王连生的崽儿，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弟，一丝儿假都没掺的！ 若干年后，有人问已经成为优秀校友的王文瑜女士：“你高考时，记忆最深刻的是什么？” 王文瑜含笑道：“是我爸爸妈妈给我准备的一个惊喜。”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