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来份保险》 第一章 钻钱眼里是要遭雷劈的 贺鸿雪熟练地掏出一式三份的契约,滴上自己的一滴血,递给对面的一排长老。灵犀谷的几位长老相互看了看,最后由执戒长老出手,也滴上了自己的一滴血。 “好了,这就算签订契约了,以后贵派弟子持信物来我司办理业务,统统享受折扣和礼物。” 灵犀谷长老拱手回礼:“贺道友是赫赫有名的元婴大能,身后又有羽云台,我等自然信任,只是具体的运行事项……” “长老不必担心,正如合约里所写,我会排遣人手到贵派常驻,弟子们可以选择各种适合自己的合约。”贺鸿雪把两份契约摆在桌上让双方都看明白,自己收好其中的两份,余下一份递给执戒长老。 参加完灵犀谷为她设下的宴会后,贺鸿雪祭出自己的点金笔,凭空画出一只飞舟,往羽云台的方向飞去。 刚出发没多久,随身佩戴的灵玉闪烁起了虹光——那是她手下的修士联系她去做保险理赔鉴定的信号。贺鸿雪不敢怠慢,掏出传音石摇晃了两下,传音石之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叔,这里是离阳城东三十里清河畔,有两位玄真剑门的道友被魔兽所伤,急需伤情鉴定!” 贺鸿雪还没来得及回话,对方就掐断了千里传音。伤情鉴定这活儿前不久刚分配给了门下的弟子专人负责,此刻为何专门传音于她。带着这份疑惑,贺鸿雪点金笔圈出一片地图,在离阳城东三十里处点了一个定位点,飞舟便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还未及清河,贺鸿雪便感受到一股魔兽的气息徘徊不散,心里大概知道弟子传音于她的原因。果然远远看到一个羽云台弟子在岌岌可危的防御阵法里苦苦支撑,身后两位玄真剑门弟子挣扎着想要提剑奋起。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一只三丈高的高阶魔兽,正在用染血的利爪疯狂攻击着摇摇欲坠的防护罩,漆黑的头上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张仿佛在狂笑的血盆大口。 贺鸿雪见状足间轻点飞舟倏然消失,身体下坠之刻点金笔从袖中陡然挥出三尺之长,口中念诀:“画形·道法自然!”顷刻间一阵龙卷风凭空而生托起她的身体,腾云间她双手挥动点金笔口中不停:“画形·万物为凭!” 点金笔挥舞间墨色泼洒,一柄漆黑的虎头大刀在氤氲墨色中渐渐成型,贺鸿雪收笔入袖左手伸入墨团,将一人高的大刀拖曳而出,踏风正来到魔兽头顶一丈之处,同时元婴阶磅礴真元运起,正是正统羽云台道法:“昴令·万钧!” 墨色大刀此刻仿若真有万钧之重,带着贺鸿雪的身体直劈而下,竟将三人都无法对付的高阶魔兽一劈两半。墨色的刀身在击杀魔兽后消散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了几尺深的刀痕,可见墨刀力道之猛。 贺鸿雪站在魔兽的残骸之中,有些嫌弃地扯了扯自己沾上了些许血污的道袍。被劈成两半的魔兽残肢还在抽动,贺鸿雪蹲下刚要进一步检查,只听身后的羽云台弟子高叫道:“师叔小心!”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清河水突起巨大水浪,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借着水浪的掩护直取蹲着的贺鸿雪的后心。玄真剑门弟子拼死提剑跃起,终是晚了一步。 墨绿色身影一接触到贺鸿雪就发生了一场爆炸,响声震耳欲聋,硝烟滚滚一时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硝烟散去,羽云台弟子赶紧上前。只见贺鸿雪整整齐齐站在那里,只不过道袍上多了些爆炸扬起的尘烟似乎并无大碍。 “师叔!” “别过来,我没事,好险好险。”话是这么说,但以她元婴之能早知危险潜伏在水中,刚才的爆炸只不过是她全力掷出的一颗“掌心雷”——羽云台研制配给每个外出历练弟子的防身武器——在她用来正好把袭击者轰出十几米。 点金笔从贺鸿雪左袖滑出,绕着她的身体画出一个墨色的圈将她护住,她走近那个被她炸得趴在地上吐血不止爬不起来的魔族,她本能般地觉得这个魔族身上有什么可探知的事情。她离它不过几步之遥时,又是一个黑影从水中蹿出,拖着半死不活的魔族匿入湍流中不见踪影。 能从元婴大能眼前将人带走,黑影的修为也不可低估。 身边的墨圈如在水中般散开,贺鸿雪确认了周围再没有魔族的气息后,返身探查三位弟子的情况。 羽云台弟子除了一些皮肉伤和灵力消耗过度之外尚无大碍,两位玄真剑门的弟子情况且不容乐观,一位腹部被魔兽的利爪深深劈开,再深一些真的要“肝肠寸断”了,一位多处骨折,更不用说两位的灵力已近枯竭,贺鸿雪再晚来一步两人就要陨落于此了。 如此重伤最后一刻还能提剑奋起,玄真剑门的弟子都如此意志坚不可摧吗,。贺鸿雪一边为他俩简单疗伤一边帮他们联系门中负责救援的弟子前来接洽。 “你们二位都买了羽云台的保险吗?” 两位剑修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旁的羽云台弟子打开百宝囊,实在聚不出多余的灵力了,贺鸿雪也不为难他,接过百宝囊,点金笔尖闪过一抹金光,两张灵契便从百宝囊中飞出。 “我们只负责理赔,可不负责救援啊。”贺鸿雪一边嘟囔着,一边核对两位剑修的保险内容,“《外出历练基础人身安全险》,两位都是在出山门前签订的这份保险,对应保险内容包括对肉体伤害和灵基损伤的基本赔付,赔付率不是很高,但是基本可以囊括两位治疗所需的费用了。” 一边说着,贺鸿雪一边探识两位剑修的灵基情况,还好她来的及时,两位剑修的灵基并未严重破损,都在可修养恢复的范围内。 “羽云台相救之恩,我师兄弟二人必定相报。”其中一位伤情稍清的剑修从嘴角挤出这句感谢。 “不必多虑,举手之劳罢了,我来是鉴定伤情的,总不好来鉴定两具尸体……”贺鸿雪话未说完,一旁的羽云台弟子柳溶赶紧轻咳打断她不着调的话。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个伤情鉴定员,怎么就成了救生员。”贺鸿雪自觉话有不妥,话锋一转询问起了柳溶。 “弟子也只是接到伤情鉴定的信号,到来时只见到两位剑修受了些皮外伤,周围还有一些魔兽残骸。”柳溶指了指被贺鸿雪劈开,此时已经彻底死透的魔物,“就是那坨东西,当时我们都以为它死透了,我就调出档案准备为两位道友鉴定伤情,谁知那些残骸在我们交谈时突然融合重组且比之前更强,也多亏了两位道友奋力厮杀我才能支撑到师叔你来。” 柳溶显然有些惊魂稳定,一口气把情况说了个清楚。平日他虽在外四处奔走,但做的多是基础保险类的伤情鉴定,这般情状也是第一次遇到,好在他够机灵,用最快的时间联系上了贺鸿雪,这才从魔兽手中抢出三条人命来。 贺鸿雪签好一式两份的鉴定书,一份交给柳溶让他回去存档,一份分别给两位剑修身上放好,让他们回去后直接去羽云台驻玄真剑门办事处领取理赔。 等到玄真剑门的人来领走两人,又是一轮千恩万谢,贺鸿雪赶紧打发了他们,又渡了些灵力给柳溶让他回羽云台修养。 “师叔不与我同归吗?” 贺鸿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办,让他先走,自己则唤出飞舟往东边而去。 十几年前贺鸿雪突破元婴,以七十二岁天才之资跻身当世大能,和那些两百多岁的镇派长老们平起平坐,让羽云台在五百年前掌门飞升后又结结实实风光了一把。 羽云台这下除了当届掌门之外,又多了一位天才元婴修士,终于能摆脱“吃老本”的风评了。 然而这位从修仙伊始就离经叛道的天才,突破元婴之后仿佛一时找不到人生目标。从步入元婴境界那天起就霸占了羽云台的最高点,也就是五百年前羽云台祖师爷飞升的地方——观梦岩,一蹲就是十年。正当门人猜测她是不是蹲麻了腿起不来,又不好意思喊人的时候,她点金笔划出一条飞毯,把自己送到了掌门面前。 “师兄!我想到了!” “慢慢说。”她的掌门师兄正在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管事长老送上来的年度财报,对这位装雕塑装了十年的师妹头都不抬。 贺鸿雪依旧蹲在那张画出来的飞毯上,眼睛亮亮的,“这十年我看了门派弟子早出晚归,有人开开心心出门,平平安安回家,有人带着小伤,有人缺胳膊断腿,有人干脆没回来……” 掌门对他的话有了点兴趣,抬头看她示意她继续说。 “我很心痛,小伤还好说,那些残了的死了的弟子,他们要怎么办,他们的家人要怎么办?” “选择修仙,就是生死有命,后果自负。”掌门以为他要说什么,“修士寿元长于常人,他们的家人,早就忘了他们吧。” 贺鸿雪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能从钱财上为他们提供保障呢?” 掌门又拿起财务报告看了起来:“我们不是慈善机构。” “当然不能我们白出钱,先让他们给我们交钱,如果他们出了事故,我们成倍奉还。” “如果没出事……”掌门开始理解贺鸿雪的意思了。 “没事不给钱,就这么简单。”贺鸿雪掏出点金笔,在虚空中划出一张纸,给掌门师兄画出了个流程图,“收到的钱我们可以拿去做买卖,以钱生钱。” 掌门把茶杯和财报放到一边,手撑着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这十年算了一下,弟子出任务的事故率和受伤程度成正比。”感受到了掌门师兄不耐烦的视线,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们可以列出不同的赔偿条件,让不同等级的弟子自行选择,低级任务赔的少,高级赔的多,还要找专业人员鉴定,是否有伤情造假嫌疑。” 掌门沉默了一下,补充道:“或者只负责那些无法造假的伤情。” 贺鸿雪高兴得拍桌子:“师兄你真聪明。” “取我的晶镜片来。”掌门直起身子,摊开纸张准备书写。贺鸿雪狗腿地蹲在飞毯上去架子上给他取眼镜:“这些年你都没治治眼睛?” “懒得弄,你干嘛还不下来。”掌门一手研墨,一手接过贺鸿雪递过来的眼镜。 “腿麻了,起不来……” 一周后二人拟定了具体的章程,创始人贺鸿雪给她的大项目命名:“保险。” “保障风险,可以。”主管理羽云台财政大权的金丹期女修方续看了这份计划书,点了点头,“羽云台因为百年前大战损失惨重,年长的长老几乎全部身陨落,这些年门中年轻弟子偏多,这可以鼓励他们多加历练,放心修行。” 戒律长老金丹期男修魏春看过计划书后点点头,把东西递给了下一个人。 接手的是主管弟子任务管理的金丹期男修杨易:“你蹲了十年,风吹日晒的,就弄出这么个玩意儿?”他撩了撩头发,贺鸿雪记得他十年前看到他还是紫发,什么时候染了个绿的。 “不过……可行啊。”杨易把头发束了起来,露出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认真看起了计划书。 掌门放下茶杯,拍拍手:“不在的两人还没回信,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多数票通过,由我和贺鸿雪做担保人,没问题吧?” 行行行,您俩修为高说什么都行,谁让修仙界境界至上呢? 经过几年的运营,贺鸿雪的保险生意终于开始往其他门派扩展,靠着和玄真剑门私交甚好,他们的理赔办事处已经在玄真剑门运营了一年有余,营收尚可,她便想着扩展业务到别的门派。这次和灵犀谷的合约由她亲自出面,足见诚意。 灵犀谷的修士多为医修,悬壶济世,甚少与人起冲突。门派不大,在修仙界中却地位不低,这次能谈下和他们的契约,贺鸿雪坐在飞舟上都要笑出声来了。 刚起步的一两年,因为制度和管理的问题,他们还亏损了不少。这两年渐渐开始盈利,她甚至亲自去事故现场勘查真伪,让想骗保金的弟子再不敢动歪脑筋。 贺鸿雪点金笔一挥,账务报表出现在面前,她一页页翻看,把让整个修仙界眼红的天赋用在报表勘误上。 “啊,这里,算错了,新来的账房还是要多练练。”她灵力灌入点金笔,笔尖化作朱砂红,在出错的账面上画了一个圈。 就在算完收账的时候,天际风云变幻,她沉迷算账竟是刚刚发现头顶一块雷云蠢蠢欲动。 “不好!啊……!” 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天空再不见飞舟的踪迹。 钻钱眼里是要遭雷劈的。——贺鸿雪 第二章 牛棚 贺鸿雪是在牛棚里醒来的。 据村民回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过后,村里的小二黑指着天边奶声奶气地说:“看!扫把星!”大人说他乱讲,大白天上哪儿看到扫把星。话没说完,那扫把星带着火光就往他们村子落下,毫不犹豫地砸到了牛棚里。 贺鸿雪看着自己满身的牛粪和草渣,暗骂一句真是遭劫,偏偏是牛棚。 幼时她还没被师父拐到羽云台的时候,家境不好,只能小小年纪给人出去放牛。领头的公牛随了主人家的坏脾气,撞头甩尾尥蹶子都是家常便饭,贺鸿雪身上的牛蹄印是少不了的。 正式辟谷之前他狂吃了三天的牛肉,吃到五谷轮回不畅,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揉肚子,师父在一旁气到跳脚:“那是牛!老子乘青牛出函谷,紫气浮关厚德载物,你……你……” 那时还不是掌门的师兄在一旁给师父顺气,递上一杯热茶:“师父,淡定,喝杯茶养生。” 贺鸿雪依旧躺在那里叽叽歪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哎呦……老子幼时还降青牛呢,还不是说打就打。” “你啊……”师父接过师兄强塞给他的茶,手被烫了个激灵,又不好意思放下,只能这么捧着,“你这孩子,有仇必报计较锱铢,这样的心性如何修道。” 贺鸿雪不出声了,倒不是她不想还嘴,实在是撑到难受。师父看她这样掏出一粒药丸,就着手里的茶水给她灌下去。 “烫烫烫烫!师兄你直接喝开水的吗?”贺鸿雪烫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又被结实的胃弹了回去。 “你可有想过,你为何会要去放牛,你的东家虽然脾气差,在工钱上可有有亏于你。”师父把茶杯递给师兄,指尖一弹,一丝灵力飞进贺鸿雪的肚子助他顺气,“师父不是教育你要你违背本心以德报怨,而是让你在报仇的时候考虑清楚,现在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后果值不值得。” 灵力的作用让贺鸿雪不那么难受,她哼哼两声表示听到了,师兄又要给师父添茶,他赶忙伸手阻拦:“师父不是水牛,师兄你别忙了!” 屋子里的蜡烛温暖明亮,和她幼时记忆里黑黢黢的小屋完全不同,母亲舍不得点亮灯,做针线的时候眼睛都熬坏了。 “你且冷静想想,你这样暴食,报复了牛吗?报复了东家吗?伤了你自己,受益者又是谁呢?” “卖牛肉的。”贺鸿雪一把拉过被子盖过头,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过来。 他师兄过来一把扯过被子,“别睡,起来动动。”却发现这混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红了眼眶。 “大哥哥,你是仙人吗?”贺鸿雪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一个拖着鼻涕的男孩拉住了,刚要澄清自己是穿了男人衣服的女人,左手又被人扯住了。“我家的牛棚啊!你这人怎么回事!你陪我牛棚!” 一个两个吵得贺鸿雪头都大了,想捏诀让他们安静点,却发现自己不仅使不出法术,周身灵脉更是被雷光紧紧锁住,强行运转时隐隐感到天威压身。 她从观梦岩上下来后师兄为他占过一挂,说他百年内有劫,当时她白眼都翻到天上了,谁能百年都没个劫数。 “我看不清。”师兄收了星盘摘下晶镜片收好,“两种可能,你渡劫失败死了,或者你升境界了我看不到。” 贺鸿雪说是你学艺不精,白瞎了镇派之宝云髓星盘落到你手里。师兄缓缓捧起茶杯,嘴唇轻启:“出去。” 她又不死心地试图打开乾坤囊,没有灵力主注入自然无果,此刻她最担心的是保险契约,取不出来自己又送不走,误了合约怎么办,她元婴大能的信誉要扫地了,之前要是让柳溶把合约带回与羽云台就好了。 她又掏出点金笔试图启动,果然用不了。把笔在耳边晃晃还能听到笔杆里哗啦哗啦的声音,这下完了,回去还要找杨易修理。 拉着他的村民看他不说话直接掏家伙,下意识躲开,发现不过是只笔后,又伸手要夺下,贺鸿雪到底是练过的,灵力用不了还有拳脚功夫,躲闪之间两人闹成一团。 “怎么了。”一个温和清亮的男声从人群里传来,围观的村民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青衫男子走了过来。 “老刘,怎么回事。” 和贺鸿雪扭打在一起的村民看见来人,马上站到一边,规规矩矩打招呼:“张大夫,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家牛棚被人砸了,来看看有没有人受伤。”姓张的大夫声音好听人也好看,白白净净一张脸,眼角微微上挑,右眼角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不知什么时候,张大夫已经走到了贺鸿雪面前,抓起她的胳膊捏了个遍,又给确认了一下这个人并没有伤到筋骨,他又去牛棚里看牛。 “还好,活的没伤到,牛有些受惊,安抚一下就好了。”张大夫说话的时候眼角含笑,和着他小泪痣特别招人喜欢。 老刘听见这话,只说自己牛棚怎么办,贺鸿雪想说我赔钱,下意识去摸乾坤袋,才想起自己打不开。 “兄台手里拿着笔,是读书识字的吧?不若到寒舍做点文书整理,我给你算工钱,你再帮着老刘把牛棚重搭好,如何?” 张大夫都把话说道这份上了,贺鸿雪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担心自己的保险合约要怎么送到门派办事处去。 贺鸿雪被张大夫带回家,说是检查有没有内伤,没什么大碍就从明天开始来帮老刘搭牛棚。他在心里暗自腹诽怎么偏偏是牛棚,张大夫走在他前面,乡间土路被他走出了登仙台的感觉。 “张……大夫,怎么称呼?” “你都叫我大夫了。”张大夫没回头,声音带着笑意从前方传来,仿佛知道后面的贺鸿雪要说什么,他自报家门:“张穆,你就喊我张大夫就好。” 大黄狗见二人路过,对着贺鸿雪吠叫,张大夫弯腰摸了摸狗头,狗乖乖地趴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是村里人,在这里行医一两年而已,留你不过是担心老刘他们不依不饶。”张大夫一边摸狗一边回头看贺鸿雪,“你把老刘的牛棚修好就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贺鸿雪的疑问盘桓在心里,就这么被眼前人翻了出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久居修真界,与凡人打交道并不多,只当这个大夫是想与天外来的他结善缘。 “如果我非善类呢?”贺鸿雪突然起了玩心。 “你若非善类,这里所有人都逃不了,又何妨多我一个。”张大夫似是玩够了狗,拍拍手起身,又继续往药庐的方向走。 时值黄昏,夕阳在乡间的土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村子里的炊烟渐渐升起,恍恍惚惚间贺鸿雪感觉张穆的身影有些曲折,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村西的药庐。 还好修仙之人对时间观念没那么强,贺鸿雪和灵犀谷的合约履行在一个月之后,在此之前她要尽快找出恢复灵力的方法。 夜里他蹲在药庐后方的小山顶上,俯瞰整个村子,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被自己砸塌的牛棚。 “你在这里。”身后传来张大夫的声音,他拎着一个酒葫芦站在贺鸿雪旁边,“虽然你没受什么伤,但是体内经脉不顺,还是养着些的好。” 贺鸿雪心想我这毛病你们凡人医生又把不出来,又不好说明,只说自己被牛粪熏到了来透透气。 “小雪,你蹲在这儿干嘛?” 为了不过于暴露,贺鸿雪嘴皮子一飞,说自己叫贺小雪,因为是小雪那天出生的,张大夫就这么叫了。 “蹲着舒服呗,你也试试?”话是这么说的,然而贺鸿雪觉得张大夫这个人实在不适合蹲着这个动作。 张大夫蹲了一会儿,脚麻了,换个姿势坐下。 二人脚下是小药庐,不远处是亮着寥寥灯火的小村庄,在远处是黑压压的田地和草场,标准的乡间小村落,不知怎么贺鸿雪就有些伤感,感叹间闻到一阵酒香,转头瞧见张大夫用手指顶开了酒葫芦盖子。 “村里老师傅酿的,要试试吗?”张大夫也不小气,直接把葫芦递给她,贺鸿雪想起来自己自从辟谷以后就极少碰这些了,接过抬头就是一口,反而被呛住了。 张大夫仰头笑了,眼下的红痣在月光下仿佛在闪亮,“你这酒量和你的外表一点不像啊。” 贺鸿雪狼狈地擦擦嘴:“我外表怎么样?” “明明是女子却总穿男装,看起来玩世不恭却不会喝酒。”张大夫朝着月光伸手,仿佛撷取一缕月华投入酒壶,又递给贺鸿雪,“慢点喝。” 贺鸿雪又喝了一口,感觉没那么辣口了。 “你们村没有保险吗?”兀地,贺鸿雪冒出这么一句,张大夫愣了:“那是什么?” “比如现在这个情况,老刘遭遇飞来横祸,如果有一个机构能给他的遭遇买单……”她又把自己的保险构想给张大夫介绍了一遍。 听完他的计算,张大夫看他的眼神带了点打量:“嗯……有些道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就一……卖保险的……”贺鸿雪头一热多说了话,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如果她知道这个坑会越挖越大,情愿当初摔成个哑巴。 第三章 大夫 门派内上了名册的弟子,都会在掌门禅房的最内室被点上一盏魂灯,用来确认神魂安全。掌门师兄有时会来这里推卦,灯海恍若星海,云髓星图展开后禅房如寰辰,他在星轨间推变演算,人命如似星闪烁不定,云图裹挟万千星辉,缥缈无定,在他手里却如重千斤。 他本和贺鸿雪同拜一师,辟谷后又因在卦术一道上颇有天赋,被师父送到了前任掌门那里。继任大典那日,前任掌门在羽云台所有弟子面前展开云髓星图,白昼被辉夜笼罩,众弟子感叹于道法玄妙之时,唯有他从纵横交错的星轨里得悟大道。星光晦明变化,既是羽云台千年传承,亦是当下弟子鲜活的人生,更是千秋之后的薪火相传。 “鹤秋,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整个羽云台。” “还有呢?”前任掌门化灵入神,带着他的思维无限扩展。 “星辰、云气、折叠又舒展大地,还有生灵。”无法远眺的双眼未曾睁开,天地春秋已了然于胸。 “那么我便将这羽云台,和万千生灵的命数,交予你手。”掌门欣慰地看着江鹤秋,从此云髓星图便和他的神魂捆绑。 贺鸿雪遭雷劈那日,他第一个从魂灯的变化中得知,不顾窥探天机的危险强行起卦,顶着天威警告得到了贺鸿雪暂无大碍的结果。退出云图后他沏了一壶茶,茶叶在壶中翻滚,在他看来就像贺鸿雪无法预知的命数。 此刻的贺鸿雪是不知道师兄深藏于心的担忧,她站在梯子上嘴里叼着钉子,手上抡着锤子,十分卖力地修着牛棚。她问过了,这个村子就在他被天雷劈的不远处,离羽云台虽说有点远,但门派只要确认了这个方向,过几天就会寻来,她选择先做好手底下的事情。 他的法宝点金笔也算是镇派之宝,仅次于掌门的云髓星图,被杨易这个骚包做了点小改动,可以远程定位,虽然被雷劈到晃起来叮当响,最后的失联位置还是可以定位的。 “大锤,甲级任务,八十……小锤,丙级任务,五十……”他一边挥锤子还在念叨保险等级,一旁闲来无事过来监工的张大夫听着他喊哨子,竟然还喊出了节奏,“小心把钉子吞下去。” 张大夫坐在一边的竹躺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就在牛棚外面日头下悠闲看书,贺鸿雪很是佩服他能受得了这个味儿。别的牛都被牵出去放牧了,只有一头预产期将近的母牛蹬着大眼看自己头顶锤锤打打的人。 竹躺椅上那人眼角那点红痣在阳光下变成橙色,看得人暖洋洋的,贺鸿雪感觉自己的心也是暖暖的,手下更利索了。 “看不出来你还会干这些活,老刘还怕你干活不利索。”张大夫收了书放在身侧,躺在躺椅上眯眼看着挥汗如雨的贺鸿雪,这幅场景在贺鸿雪看来像极了猫咪伸懒腰。 “我可是穷苦人家出身,什么活儿没干过。”她手下不停,取过一边的木板拼好,“应该很快会有人来寻我,得赶紧干完,恐怕我是没时间给你做工了,等我朋友来了,直接赔钱给老刘吧。”说这话的时候她手下动作放慢,钉钉子的动作都变得仔细。 “那天说的保险……你再给我讲讲?”张大夫干脆眯了眼睛,一只青黑色的小鸟落在他肩头,鸣叫两声又飞走。 贺鸿雪那边依旧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还有他带着笑意的话语:“怎么,你对这些铜臭生意也有兴趣?” 张大夫依旧闭着眼点头,仿佛知道贺鸿雪能看到。 “首先要搞清楚什么是风险,风险是或然发生的、可能导钱财损失、其不确定的后果与人们的期望有所偏差的事件。”贺鸿雪没回头,吐了钉子缓缓道来。 “期望偏差?” “比如说这母牛,你想让它生头小母牛,这是你决定不了的。生了公崽子保险给你赔钱,当然这只是个例子,一般这种概率是不会上保的。” 母牛似乎对他们谈话间带上了自己的崽儿有些不满,哞哞叫了两声,张大夫闭着眼嘴角染上笑意,“听起来有些像赌博。” “人生不就是一场场赌博吗?”贺鸿雪又开始大力抡锤子,说话都上了节奏,“赌荣华,赌富贵,赌前世,赌来生,保险不过是,赌个平安,只不过,人人都,希望自己是,这场赌博的,赢家!” 钉完这块板的最后一块钉子,她呼出一口气,从梯子上下来,看见那只青黑的小鸟又停在了张大夫的肩头:“你还挺招动物喜欢。” 张大夫笑着对小鸟挥挥手,和飞起的鸟一同起身,示意他继续说。 “当然,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这种事情是要进行风险评估和概率计算的。”贺鸿雪蹲在工具箱面前挑挑拣拣,蹦出一连串张穆没听过的词语。“你说慢点。”他发现贺鸿雪特别喜欢蹲着。 贺鸿雪说这些名词是他们门派定的名词,不记得也罢,知道什么意思就行了。“说完了风险,我们再来说说投资。”贺鸿雪找了锯子出来,习惯性拿在手里比划,仿佛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似的。 她讲这些东西的时候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兴致,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手锯,而是报告书,背后的牛棚是做报告时候的背板。这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张穆有些好奇这样的人是怎么在修真界混下来的,大概是老天保佑, “那些数理计算的东西,我这样给你说你也不清楚,我们修士的神魂强度和凡人不同,你们算上一天一夜的东西,我们可能只要一两个时辰。”贺鸿雪冲着张穆眨了眨眼:“再多的就是商业机密了,要买保险吗张大夫,我给你开个特殊险种,你们当医生的,风险挺大的吧?” 张穆笑着又坐回椅子上,摊开那本书,也没有拒绝:“有需要我会找你,到时候你别拒绝。”一缕额发下垂到他眼角,贺鸿雪隐约尝到了那夜的酒味,却又和云破月白时的夜风不同,带了一股暖阳的意味。大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趴在张大夫脚下,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果然不出几日,杨易顶着一头蓝发带了几个弟子找上门来,给老刘赔了一笔钱,要把贺鸿雪带回去。 临走前张大夫把那个酒壶盛满了送给他,只说是谢礼,贺鸿雪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谢反了,就被杨易连拖带拽扯了回去。贺鸿雪被锁了灵力,上不了法宝,身上被结结实实捆了一圈绳子,挂在杨易身上拖着飞。 “我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可千万别出交通事故!违规驾驶保险不赔啊!”贺鸿雪冲着头顶大喊,被灌了一嘴风。 随行的弟子问贺师叔在喊什么,杨易回答:“风太大,听不清。” 被吊在半空的贺鸿雪闲的没事东张西望,天气晴朗云气稀薄,脚下是连绵青山,偶有旷野碧湖擦肩而过,小小的村落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羽云台平日隐匿在云气中,凡人难以得见,其实也是一片坐落在山巅的建筑群,并非空中楼阁。杨易吊着他一路飞到议事大厅,众人都在等着了。 “合约呢?”方续见到贺鸿雪的第一句话是伸手要合约,这让她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 她把乾坤袋掏出来扔给方续:“我打不开,你们看着办吧。” 杨易接过袋子,表示这有些难办了,你一个元婴大能的乾坤袋,我们怎么给你打开。贺鸿雪拍拍他肩膀,让他少染头发多干活,又把点金笔掏给他,“修一下,晃起来有响声。” 魏春听这话的脸色都变了:“你……这……这可是……” 话没说完,掌门手里捧着个炎晶保温杯走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说正事。”掌门示意大家落座。 掌门首先就贺鸿雪遇难生还一事表示庆幸和同情,对他灵元被锁表示强烈谴责:“胡闹。” 贺鸿雪很委屈,但是如果说当时自己沉迷算账没来得及躲,恐怕会被嘲笑,还是选择乖乖闭嘴。 掌门继续就与灵犀谷保险合约一事发表重要讲话,主要内容有: 1.此事继续全权由贺鸿雪负责,她只是暂时灵元被锁,又不是弹瘫了,该干的活还是要干。 2.方续主管的财政部门提供适当支援,招工事项由戒律负责人魏春协助。 3.禁止杨易参与灵犀谷项目,禁止杨易接触灵犀谷女性医修。 “我抗议!你们这是针对我!”杨易举手。 “你有别的任务。”掌门打开保温杯,水面上飘着几朵枸杞子,和红色的炎晶杯体相得益彰。 掌门继续就近来门派大事发布安排: “今日,掌门在引仙台亲切接见了真玄剑门特使,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玄真剑门对贺鸿雪前日出手相救之事表示感谢。掌门亦高度赞赏了真玄剑门联合招生的提议,并对真玄剑门一贯坚持修仙界互助共荣的原则表示感谢。” 方续面无表情读完发言稿,半晌无人应答。 “联合……什么?”贺鸿雪作为唯二的元婴高手,还是有些责任感的,出头问话。 “联合招生。”方续又重复了一遍。 “就是萝卜白菜挤在一起,我们七八个门派一起选适合自家的白菜?”见还是没人搭腔,贺鸿雪挺身而出。 “是个好机会。”掌门放下茶杯,只说了只一句话。 贺鸿雪脑子转了十八个弯,表示同意,但是真玄剑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计划。 “魔来了呗。”贺鸿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摸来纸笔,在上面头都不抬写写画画,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她写得正开心,觉得场面太安静了抬头一看,众人都盯着他看。 第四章 点金笔复刻版1.1 玄真剑门是首屈一指的剑修门派,之前他们的驻玄真剑门保险办事处作为试验点运作得还不错,这回她打算进一步推进全民保险计划。 至于联合招生这种事情,门派里的其他人会负责,她只要作为元婴大佬坐镇即可,不过考虑到她现在身体情况…… 总之,近期的要事就是处理好和灵犀谷的生意,还有找到解除天雷影响的方法。 按照掌门的说法,过几天玄真剑门会派人把参与联合招生的门派名单送来,少不了那几个老面孔。这次的阵仗是真的很有牌面,不知道被戏称“孤儿院”的羽云台能招到几个好资质的弟子,别是要给其他人陪跑了。 没了灵力加持的贺鸿雪抱了算盘蹲在贲金阁里打得噼里啪啦,方续给他找了两个擅长数理的弟子帮忙,三个人正在核算往灵犀谷派出人手的成本,这部分产生的工钱当然是要算到保险成本里的。 除了保险,他和灵犀谷还有大量的灵药交易,这也是贺鸿雪一定要拿下灵犀谷的原因。 灵药作为修仙界的刚需,是投资的好项目,即使在门派多少都有自己的药田和丹坊的情况下,基础灵药依旧是广大低阶弟子的必需品。如果能和灵犀谷达成长期合作,他们的赔付内容可以适当从银钱灵石一类的硬通货转向疗伤的基础灵药,可以大大节约成本,把理赔造成的资金流影响降到最小。 贺鸿雪目前无意在高级灵药上和专业的门派以及寻珍坊等拍卖协会抗衡,不过拍卖协会那边,她迟早也要去分一杯羹。 百年前人魔大战并不算很久远的事情,至少其他不那么孤儿的门派,不少长老都是亲历过的。也正因为羽云台在大战里损失太重,其他门派虽私下嘲讽,也从没敢把这事儿拿到台面上说。 自从前任掌门和贺鸿雪他师父双双云游之后,掌门师兄就把这“孤儿”干脆当成军功章高高挂起。 “师兄你可真不要脸。”贺鸿雪觉得自己和师兄江鹤秋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师兄懒得理他,羽云台的底蕴他最清楚,门派的运作可不是靠家里有多少长老。羽云台的前辈们留下了足够多的遗产,杨易他们又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更不用说他自己和贺鸿雪…… “你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如果贺鸿雪不能带着威压坐镇,对羽云台可不是件好事。 “不知道啊……”贺鸿雪当着师兄的面尝试运转灵力,却弄得全身带电汗毛直立,束缚神魂的青色电流死死锁住灵力流。 “行了。”掌门让他停下,他看得出来贺鸿雪又在强忍疼痛了,“这个天雷,有点眼熟。” 贺鸿雪也觉得这道雷和他们从金丹升元婴时渡劫天雷有些相似,然而他破境不过是十来年前的事情,这些年先是发了十年的呆,又是沉迷卖保险,修为上并不应该有什么长进。 “听闻元婴的中期和后期是会有两次小劫。”掌门师兄收回了自己的神识,“不过也是因人而异。” “方续怎么样了?”贺鸿雪问掌门。 “情绪稳定,神魂良好。”掌门端起茶杯,今天喝的是降火的菊花茶。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她也习惯了。”贺鸿雪想从怀里掏出点金笔转上一转,摸进去才想起来笔送到杨易那里维修了,又无聊地把手收回来。 百年前大战时方续才几岁,她父亲是羽云台上一任戒律长老,母亲亦是羽云台高阶修士。她母亲先是为保方圆百里生灵身陨诛仙阵,父亲又在最后混战中下落不明。她小小年纪成了修仙界烈士遗孤,全修仙界纷纷送来亲切慰问。 和她从小玩到大的魏春后来偷偷告诉贺鸿雪,她一把火把那些别的门派送来的慰问品全给烧了。 她父亲的魂灯在如风中残烛续了几年后,终于熄灭。 然而她坚持他父亲没有死,“魂灯能有血脉牵连准确吗?我的血肉神魂都告诉我,父亲没有死。”少女站在观梦岩的风里,黑发在风中舞动,“母亲走时神魂的震颤我永远不会忘。” 掌门师兄没有多说什么,把她父亲的魂灯交给她,并把她父亲定为失踪人口。 “而且我有预感,千里江山图很有可能和父亲在一起。”方续这么对掌门说。 百年前大战后打扫战场的时候,羽云台镇派之宝之一的千里江山图并没被找到,这些年也是搜寻无果,所以杨易才会在点金笔上加了定位系统,不能再让法宝流落在外了,没曾想顺手救了贺鸿雪。 贺鸿雪至今也不到九十岁,对于百年前的大战并没有亲身的经历,只是从门派的记载和人们的口中得知一些过往,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的伤痛逐渐被淡忘,那些血与泪的牺牲换来的是对着墓碑的长吁短叹,只有直接承受伤痛如方续一般的人,才会背负永远无法释怀的过去,踽踽独行。 人类擅长遗忘,特别是痛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然而那些牺牲的前辈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们会希望废墟之上的花以什么样的形式生长?贺鸿雪不是当事人,但是安宁和幸福是每一位甘愿牺牲的前辈所期望的吧。 安定,麻木,战乱,牺牲,再安定,麻木,战乱,牺牲。 天上的星辰永远在见证相同的轮回。 早前贺鸿雪已经把她救下两位剑修的事情和羽云台做了报备,羽云台也早在柳溶回到门派后,派遣了专人去回收了那具被贺鸿雪劈成两半的魔兽尸首。此刻尸首正存在杨易的实验室里等待解剖。 贺鸿雪猜的没错,这次的联合招生确实是因为几处监测点出现了魔的踪迹,这些贪婪又残忍的家伙也修养了百年,到了出来活动的时候了。 修仙界联合招生一来壮大人口,二来造出声势,三来及早为统合战线做准备,把危险扼杀在萌芽里。 贺鸿雪对魔族烦到不行。面对魔族,她的保险风险评估就要推倒重来,不然得赔到本都没了。 两天后杨易给她送来个金笔复刻版壹点零,外表和点金笔一模一样,因为没有使用者的灵力驱动,只能装装样子,忠实发挥作为一只笔的用途。 “还能当火把。”杨易不知道按了哪个按钮,笔头的部分亮了起来,“我内置了灵石作为驱动,你只需要用一点点灵力作为激发,挺好玩吧。” “好玩管个屁用啊!”贺鸿雪一把抢过来,不知道按到了哪里,一股强电流从笔管里打到了她手上,电得她嗷嗷叫。 “小心啊,还有一些隐藏功能,你自己慢慢开发吧,灵石记得用完了要更换。”杨易脚底抹油了,留贺鸿雪一个人抱着手抽筋。 这时候要是有个温柔的大夫给我揉揉……张大夫那样就不错。 贺鸿雪神使鬼差地想到了那个小村子里的医生。 “你在想什么,笑得真恶心。”走了杨易,来了方续,她抱了厚厚一沓账本过来,“这些都是核算过的人工成本,之前商讨好的险种还要进行概率核算,你这两天加班吧。”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还要去为招生活动做些准备。 贺鸿雪和一堆账本相顾无言,只能摸着手里的仿制点金笔叹气。 “先生,是时候回去了。” “我知道。”张穆在药庐里收拾东西,没用过的药可以散给村民,其他的也没什么要保存好的东西了。 总归他不会在回来了。 他作为大夫云游了十几年,在这个小村子落脚不过两三年,使魔不理解他为什么看上去有些依依不舍。 “你还小,不过总会有明白的那一天的。”张穆摸了摸使魔毛茸茸的脑袋,又继续收拾他的屋子。 “陛下说:‘你在人界呆了这些年,脑子也像人类了吗?’”使魔一本正经学着魔族之王的语气,不过由于猫咪的外表过于可爱,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张穆停下手里的动作:“是啊,陛下还是了解我的。”他又环视了一圈小小的药庐,拿起了一个小包袱,“我们走吧,回家。” 使魔跳上他的肩膀,倚着他的脖子闭上了双眼。 贺鸿雪选了几个弟子和之前在凡人那里挑选的几位账房先生,来处理那些账本。她自己则偷偷跑到杨易的实验室去抓了一大把防身用品,溜出羽云台想要寻找一些解除封印的机缘。 后来她也深刻反省过她此次的行为确实欠考虑,但是此时的她着实是有些着急了。首先是遇到了会起死回生的魔兽,再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魔族,紧接着就是天雷锁魂,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她决定去击杀魔兽的清河附近探查一番。 天雷虽锁了她元婴灵台,但终归还给她留了些可以驱使的修为,再加上长期仙气淬体和羽云台祖传的拳脚功夫,她自觉此次出门不会有太多意外。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加入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乖乖待在羽云台绝不乱跑。 第五章 萝卜 考虑到自己目前灵力运转受阻,移动多有不便,贺鸿雪就偷偷摸摸地跑去灵兽苑找个代步工具兽。她并不常来灵兽苑,灵兽们大多不与她亲近,特别是常作为坐骑的仙鹿羚羊青牛等等都对她不屑一顾。一番相互挑选之下,只有一头棕灰色的驴子勉强和她看对了眼,“萝卜,好名字。”贺鸿雪取下它的铭牌做好记录,侧身骑上了这头颇有个性的灵兽。 “往东,我说往东!那边那边!” 萝卜足下凌空,在云上慢悠悠地散步,完全不理会背上贺鸿雪歇斯底里的喊声。一人一兽极限拉扯中总算是磕磕绊绊回到了清河畔,之前玄真剑门弟子遇袭的案发地。 时值午夜,月轮正落在清河水上,静水流深霜烟笼罩水中月,苇花随风伏沿几十里。贺鸿雪不等萝卜四蹄落地,一个翻身落在岸边,足尖落地时便知自己已落入罗网。她落地的一瞬,水中月轮消失,天上月片刻染红成朱砂,似鲜血欲从黑色天幕滴落入此刻已凝固的河水。 四周一片寂静,风过草叶也激不起一丝声音。贺鸿雪左手掏出杨易给他的点金笔仿制版本一点零,右手折了一片身旁的苇叶放在唇边试着吹响,却也是入泥牛入海毫无声响。 贺鸿雪九十多岁的人生里修道也也占了十之八九,天运也好实力也罢,经历的生死境遇大大小小也有十几次,却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奇诡,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个寂静无声的幻境。如果她未被天雷锁魂大可以直接释放元婴大能的威压撑破幻境——这也是她惯用的暴力破法。如今一朝自投罗网无防入阵,只能小心行事。 她放开萝卜的缰绳,倒是不怕它乱跑,灵兽的本能告诉它此刻跟着贺鸿雪才是最安全的。“毕令·无我。”她右手掐诀轻点额间,一道淡青色的符印自指尖流入额间消失不见——这是羽云台最基础的道法之一,旨在稳定神魂防止灵台混沌。羽云台道法借自然之力,和自身灵力相共鸣,同样的道法在不同人用来效果天差地别,如今从来在修道之路上顺风顺水的贺鸿雪也尝到了何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又藏了一张掌心雷起爆符在右手,这才带着灵驴萝卜往之前的事发地走去,她本能地感觉这个幻阵和前阵子的事件必有关联,与其在原地等待,不如她主动走入这戏台,看看究竟能唱一出什么情天恨海。 她降落的地点离目的地本不远,循着记忆里的景色,贺鸿雪很快就走到了她一刀劈死魔兽的地方。本该泡在羽云台杨易的研究室池子里的魔兽尸身此刻散落在地上,似乎还能看得到刀口处粘稠的体液在不断溢出,红黑的血液把周遭的地面全部污染,已顺着坡度蔓延到“清河”的黑色之中。 贺鸿雪知道这一切应是幻象,尸身已被杨易解剖,是断不可能再回到此地。如今想要离开,要么找出阵法的生门,要么找到阵眼将其捣毁,要么找到布阵者以力服人。她不知布阵者目的为何,究竟是针对她设下的陷阱还是她误入了他人的无差别杀阵。 贺鸿雪有些后悔这几十年未曾在阵法一道上下些功夫了,若是掌门师兄在此,恐怕一眼就能走出生门,真是一报还一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她带着萝卜找了一处草丛茂密处蹲下,虽知身在阵法中藏无所藏,但人在危险中本能地想给自己找个庇护所也是常情。 此刻的贺鸿雪并不觉得这个幻阵是针对自己的。她被天雷锁混压制修为的事情只有羽云台的几位同门知晓,若要设阵法针对她元婴之能,加之她一向简单粗暴的战斗风格,耗费岂止灵材灵力,怕不是要搭上几个修士的真元才能困得她片刻。而且羽云台这些年被她带着专注于发展保险事业,未曾真正与什么人结怨。 正当她暗自思忖之时,一句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一切寂静,吓得她原地跳了起来。 “小雪,你蹲在这儿干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贺鸿雪转身,只见张穆抱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猫从草丛里走过来。 “慢着,你别动。”贺鸿雪下意识开口,才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但四周还是寂静无声,二人的声音在这旷野中十分突兀。 “毕令·无我。”她掐诀念咒,一丝青色灵力飘入张穆额间,他往前的脚步一顿,怀里的黑猫炸毛般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不慌不忙安抚好黑猫,走到贺鸿雪身边。 早在法诀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贺鸿雪就知道这是活生生的张穆,并非阵法里的幻觉,那这阵法就更可能是布在此处被她二人误闯。她赶紧往前几步抓住张穆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 “先不管你怎么来的了,你,和这头驴,对了,它叫萝卜,站一起。”不管张穆什么反应,贺鸿雪把萝卜的缰绳塞到他手里,“一会儿有什么危险,你就骑上它,它会跑的,知道吗?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安全,张大夫一个凡人落入此等危险阵法实在是生死难料。迟疑片刻,她终是下定决心,左手执点金笔,咬破右手中指蘸得一滴鲜血,然后抓过张穆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些什么符咒,点点金红若隐若现融入张穆雪白的掌心,他只觉得点金笔锋过处带起一阵酥麻,仿佛她把什么东西种在了他心上。 “这是连心咒,你所受的伤害都会由我来承受,所以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贺鸿雪一双澄澈的眼睛直视着张穆漆黑的眼瞳,似乎有什么张穆不曾见过的东西在她深褐色的眸子中涌动。 “不用谢我,我乃修道之人,保护凡人是义务所在。”贺鸿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他的手转移视线。 张穆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头落下,又找不到落点,只能轻轻放在角落里不去触及。 红月依旧斜斜地挂在黑色天幕上,仿佛比刚看到时又低了些,凝固的河水中依旧倒映不出任何东西,苇花无声地在随着似乎存在的风晃动。贺鸿雪放开张穆,左手习惯性地把点金笔仿制版本一点零握在手里,独自往尸块走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大可以在这里耗着等布阵之人撑不住解除结界,但是张穆误入了这里,她必须速战速决。 随着她的靠近,地上的尸块开始蠕动了起来,渐渐地往一起拼凑。 贺鸿雪觉得有点恶心,又有点滑稽,那些尸块好像找不到自己对应位置似的,凑成个歪七扭八的样子,又试图调整成原本的模样,摩擦间黑红色血液不停留下,持续污染着脚下的土地。 “娄令·九江!”贺鸿雪点金笔挥动,瞬间身前的枯草残枝汇聚成长枪,无声笔直地插向正在聚拢成型的肉块。虽然可供驱使的灵力不足导致术法力道不可同日而语,这些草枪木剑依旧把肉块再次打散,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它们执着着继续聚拢。 贺鸿雪从腰间抽出偷出来的软剑,足尖点地刺了出去。 她本不善用剑,不过是在门派里进行过一些基础的训练,又学着当初遇到的玄真剑门的道友比划过那么几下。她天资过人,学什么都飞快,只是太随着性子,剑修这种需要苦修的道门不适合她。 软剑薄而锋利,挥舞几次后,堆积的肉块被绞得粉碎。 “小雪,你这是要剁饺子馅吗?”张穆在她身后探出头,似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还有心情开玩笑。“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要吃我不拦着。”贺鸿雪收回软剑,刚才软剑抽舞之时依旧悄无声息,偌大的旷野只有张穆这个闯入者能发出声音,贺鸿雪心里不禁打起来鼓,但是一对上张穆那双沉静漆黑的眸子,她的疑虑便消减了大半。 正当她俩对话之时,散碎在地上的肉块不再执着着融合,反而开始蒸腾,随着烟雾腾起,天开始降下雨水。刚开始还没有感觉,等到雨水落在面上带来丝丝疼痛,贺鸿雪才意识到这血红色的雨水充满了腐蚀酸性,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雨越下越大。一直卧在一旁的萝卜皮毛都被腐蚀出了几处秃斑,张着嘴驴叫却没有一点声响。 红水阵! 此刻贺鸿雪终于从塞满了账单的脑子里翻出了这诡谲阵法的来历。这种上古邪阵怎么会出现在此,她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不然两人一驴都得交代在这里。 血红的酸雨无声地落在植被上,草木渐渐枯黄凋零,不一会儿旷野上便寸草不生,贺鸿雪心一横,催促着张穆抱着黑猫翻身骑萝卜,“你会游泳吗!” 不等他回答,贺鸿雪接着自言自语:“罢了,也不定是什么呢!”话音未落,她已经拉着张穆扎入了无波无澜的清河,没泛起一丝涟漪。 第六章 红水阵 和贺鸿雪的猜想差不多,此刻的清河已经不能算是河,似水非水的物质彻底包裹了他们。下沉了一段后,他们漂浮在了“清河”中,奇异的是,“河”中亦有一轮和天上相反的,雪白的弯月。 贺鸿雪心下了然,这“清河”果然和破阵的法门相关。远处的“弯月”上似乎有个人,贺鸿雪左手转动点金笔一点零,一道电光打向水中幻月所在的方向又消弭无踪。 她刚要挥袖前去查探,就感觉有人牵住了她的袖子。 “我去看看,你原地别动。”在水里反而发不出声音了,好在张穆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坐在萝卜身上冲她点点头。 “箕令·北客。”贺鸿雪没想到在这里这道符令还能生效,当下足底似升起一股清风,拖着她往水中幻月方向而去。 张穆把黑猫放在肩头如围脖一般,一双黑眸看着贺鸿雪只身前往。 自从贺鸿雪踏入了这处阵法,掌门师兄江鹤秋就感觉自己与她的联系越来越弱,直到后来干脆断了灵通,还好魂灯稳定燃烧着,不然饶是江鹤秋也要亲自出山去捞人。能够切断羽云台灵通的阵法,江鹤秋确实担心如今的贺鸿雪能不能处理掉。 贺鸿雪自然是不知道师兄的担心,她径直往那个仿佛被挂在月亮上的人飞去,靠近了才发现水中月确是遥遥不可及的幻影,但这个柔和的月白色倒是比上面的红月看着要舒服点。 她总算看清了那个人,那是个被绑成十字,手腕双脚和脖颈都被细细的锁链绑住的少年,锁链的另一端消失在虚空中。少年的两个手腕各被隔开一个口子,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流,也堕入虚空。少年似乎失去了意识,但身体的疼痛让他在昏迷中依旧满脸痛苦。 见此情景,贺鸿雪胸膛中涌起一股怒气,她终于知道岸上的红血阵是献祭了什么来布的阵,正是眼前少年的鲜血! 贺鸿雪顾不上其他,赶忙从兜里掏出偷出来的定元丹给少年服下,很快少年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贺鸿雪心里稍稍定下,她还有救他的机会。 她试图给少年手腕的伤口止血,但这伤口和红血阵相牵,等同于把少年和红血阵绑成一体,此刻的她没有把握在不伤害少年的情况下把他和红血阵剥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血一滴一滴离开他愈发虚弱的身体。 贺鸿雪只能从那些锁链上下功夫,她对着牵引这少年右手的锁链发动雷咒,锁链纹丝不动,已经绷得笔直。她又从袖口抽出两张起爆符,分别贴在两根锁链上,刚要起爆,突然想起这少年是肉体凡胎,承受不住起爆符的冲击,她毫不犹豫地把少年抱在怀里,随即发动起爆符,两道巨大的冲击夹击而来,饶是经历过元婴淬体的她也感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当下嘴角流下一丝鲜血,正滴落在怀中少年愈发苍白的脸上。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的女子的脸,女子不顾嘴角噙血,不停地安抚自己,嘴唇张阖少间似是在说她要救他。少年想要张嘴说话回应她,却被颈间的锁链掐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笨拙地撕开自己的衣摆想要给他包扎双手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点点溢出的血液。少年摇摇头,示意女子快离开,没人能救得了他。 贺鸿雪此刻无比后悔从前修行的时候没有仔细研习阵法,少年身上的锁链炸不烂破不开,那应该是属于束缚类的阵法。 “有病吧,一个阵法套一个,费这么大功夫究竟是要做什么啊!”贺鸿雪本就是个随着性子乱来的人,手头的办法用尽了,她撒泼似的用手去拉扯锁链,被锁链上的电光刺痛缩回了手。 犹豫间她感觉面上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到她脸上,她抬头望向“水面”,才发现红血阵的范围已经开始影响到“水下”,水里下雨,真是活了几十年头一回见。再低头看怀中少年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贺鸿雪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掏出点金笔一点零,运气把全身能调动的灵力全部集中到笔尖,用尽全力插入少年右手边的锁链:“给我破!”她咬紧牙关,灵力周天疯狂运作,直接触动了锁魂天雷,滚滚怒雷直劈她的灵台,她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双手再次加重了力道。 她修道七十载有余,习惯了顺风顺水,此刻也绝不能容忍少年在她眼前如此无助。师父师兄总说她道心不稳,但此刻她只想救下这个孩子。 随着她调动的灵力愈发磅礴,天雷的束缚也越紧,她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自己身上缠绕的青金色天雷,本就被红水阵腐蚀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也被天雷劈得焦黑。 她干脆闭上眼睛,继续把灵力往点金笔一点零的笔尖送出,看似柔软的笔尖如刀锋般插入锁链,终于在锁链上凿出一道裂缝。 天雷的威压已经开始警告她的灵识,紧闭的双目中似能看到隐隐雷光,天雷带来的痛苦让她不禁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再次驱动灵力,不顾神魂的痛苦和雨水的腐蚀,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中的笔插入锁链。 “噼啪。” 寂静无声的“水里”传出碎裂的声音,点金笔的笔杆裂开的同时,锁链也被贯穿,少年右手的锁链应声断开。正当贺鸿雪拖着残破的身体准备为他打开其他锁链之时,红血阵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贺鸿雪顾不得给自己遮挡,忙把少年抱入怀里,只见少年脸上少有的那一丝血色迅速消散,被解开锁链的右手伤口血液汩汩而出,原来这锁链既限制少年的自由,也在控制他的出血量。 贺鸿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她疯狂地再次催动灵力,不经由点金笔,直接忍住荆棘般的疼痛抓住少年脖颈后的锁链,她顾不得全身的掣肘,放弃了灵力周天循环,硬生生让灵力全部往手心聚集,双手硬生生扯断了锁链。正当她不顾全身噼啪作响的天雷和红血阵的腐蚀准备对少年双脚的锁链如法炮制,少年如回光返照般突然有了动作,他抓住了贺鸿雪的手,对她轻轻摇头。 “来不及了,我要死了。”少年的声音传入贺鸿雪的耳中,虽然虚弱但温柔而坚定。 “胡说,一定来得及!”贺鸿雪发现自己也能发出声音了,她立马反应过来,这少年不仅是红血阵的祭品,更是外层幻境的阵眼!阵眼处的少年快死了,他们的声音才传递了出来。她再次抓住如荆棘般的锁链试图再扯断,却被少年拦住了:“来不及了,谢谢你,救我弟弟,求你……” 少年微微含笑的头颅缓缓底下,最后一滴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干,红血阵随即停止,少年身上剩下的锁链全部无声地消失,“水中”的幻月也开始崩坏。 贺鸿雪呆呆地抱着在她怀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少年,少倾,她悲怆地长啸一声,周身元婴阶等的灵力瞬间爆发,幻月立即土崩瓦解,四周真正的河水立刻倒灌而来形成水龙卷,似要把一切拖入河底。 修道七十余载,这是第一次有人因她的失误死在她怀里,她不能接受,她是世间罕有的修道奇才,她以为自己可以庇护一切遇到的人事物,可如今她只是离了法宝,生了限制,就害死了一个少年,这不是她修道的初衷,这不是她的道啊。 那她的道呢,她的道在哪!贺鸿雪双目赤红,周身灵力不顾天雷的封锁疯狂流窜,隐隐有道心崩坏的迹象。 昏迷前的贺鸿雪只记得一个人骑着驴子朝她飞奔而来,随即她便陷入了昏迷。 再度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中,一旁的女子看她苏醒,笑着从床边站起:“我说她没事了吧。” “阿月?”贺鸿雪浑身剧痛,仿佛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嘴唇轻启,“那个孩子呢……”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他早已死了。”女子摇摇头,按住了想要起身的贺鸿雪,“这怪不得你。” “不,都是我……都是我……”贺鸿雪双目空洞而悲伤,她还记得少年苍白的脸上含着微笑,虚弱的身体在她怀里渐渐变得冰冷。 “先别想那么多,你养伤要紧。” “对了,张穆他……” “你说的是那个被你的连心咒护住的凡人?”说话的女子名为何信月,目前是灵犀谷的谷主,“他没事,就是他从你袖中找出信号弹招去的羽云台弟子,然后你就被送到了我这里。”何信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丸药,“当时乱哄哄的,听说羽云台的人给他医治了一下一些皮外伤,他就趁乱自己离开了。” 还好,还好她还护住了他,贺鸿雪这么想着,实在抵不住身体的疲惫,含着何信月塞到她嘴里的丹药沉沉睡去。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三个念头,张穆,弟弟,和她的保险大业。 第七章 灵犀谷 贺鸿雪在灵犀谷养伤的时候也没闲着。 本来她就要来灵犀谷对保险项目进行后续的跟进,何信月说她还要静养,硬是把她锁在自己屋里,直到羽云台用天舟送了几位账房先生来,才解开了她房门的锁。 杨易也随天舟一同来到,看到贺鸿雪把他的点金笔一点零用到烂碎,差点两眼一黑背过气去,经不住贺鸿雪软磨硬克,给她修理出个点金笔一点一版本,只可远观不可近瞧。 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贺鸿雪也该爬起来干点正事了。 灵犀谷常年青翠,谷内花鸟异兽珍奇遍地,是医修们的世外桃源。他们给贺鸿雪准备的是一间外谷的小楼,交通便利,适合内外谷的弟子前往办理手续。 贺鸿雪拿出了险种目录给灵犀谷的长老们过目,并给他们圈出了几个重点险种。 “这个,‘采集人身安全险’,贵派弟子经常要出入险境采集珍贵药材,免不了受伤遇险,这个险种根据不同伤情有相应程度的赔款,不过也是要经过我们的伤情鉴定的。”贺鸿雪掏出金笔复刻版一点一,在“采集人身安全险”上画了个红圈,一众长老纷纷往这只闻名遐迩的法宝上看去。 贺鸿雪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咳嗽了两声,继续圈:“还有这个,‘医闹安全险’,大夫最烦遇到医闹了,这个险种可以在不听话的患者医闹造成损失之后进行损失评估,由我司进行赔付,保障大夫的自身权益,当然,这个险种的保险金比较高。” 长老们还在不由自主地看着点金笔,贺鸿雪无奈地按下一个按钮,笔身发出青色电流,吓了长老们一跳。 杨易做的东西唬唬人还是挺有用的,贺鸿雪心里无奈地叹气。 “这个是‘秘境历练保障险’,如果贵派弟子在秘境历中颗粒无收,我们可以进行小规模赔付,这个险种保金比较少,赔付率也底,毕竟我们修士在秘境里是要搏命抢机缘的。” 贺鸿雪又划出一个险种,“这是专门为新入门弟子可能遇到的秘境试炼准备的,可以防止低阶弟子在秘境过于头铁,对门派造成人员损失。” “对了,还有这个,‘破境无忧险’。“贺鸿雪按了一下点金笔复刻一点一,笔头换成了蓝色,他重重地圈下了这个险种,“这在我们羽云台也是重点普及险种,毕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在座的你我这样的机缘可以破境升阶。” 她抬头找到一面白墙,按下点金笔复刻一点一的末端,在白墙上打出一片黏着式投影:“这个险种我们极力推荐,因为它是有基础收益的。” 白墙上出现了树状图标,标出了每种情况对应的赔付标准。 “根据贵派提供的数据资料,弟子大多止步融合之境——抱歉我没有贬低贵派的意思——贵派救死扶伤舍己为人的精神一直是修仙界楷模。”她站到投影面前,两手一拉点金笔复刻壹点壹,折叠部分被展开到小臂长短。 她用笔头指着其中一条分支说道:“假使贵派弟子在参险后二百二十年内没有破境至金丹,可以在之后的每三十年领取到相应保障金,直到身陨或寿元尽,如二百二十年后破境成功,则从破境当日起不再享受后续保金。” 她又指向另两条分支:“假如弟子在参险后二百二十年内不幸身陨,我司将对保险受益人赔付五倍保险金。如果弟子在二百二十年内轻松破境,我司不会进行任何赔付,当然,贺礼是少不了的。” 她啪地一声把点金笔一点一推回原来的长度:“各位长老,听懂了吗?” 会议结束后,脑袋被绕成浆糊的长老们送贺鸿雪出议事厅,出门就有传话弟子说掌门有请。 递上掌门师兄给灵犀谷掌门的礼物后,贺鸿雪开启了老熟人模式。 他们这一代的先进弟子大多相识于五十年前的一场大秘境,灵犀谷掌门何信月与他和掌门师兄一直关系良好。 灵犀谷的掌门遴选一直与别派不甚相同,并非优先选择最高修为,而是由镇派之宝神农鼎在一众优资弟子中挑选,当代掌门何信月便是如此,以金丹期坐镇灵犀谷。 何掌门叫人拿来一盒茶,让贺鸿雪带回去:“今年新下的飘雪,给鹤秋,明目。”贺鸿雪伸手:“我的呢?” “最新款养颜膏,给方续。” “我的呢?”贺鸿雪锲而不舍。 何信月温柔地笑着:“这只金蟾给你。”旁边的弟子递上一只锦盒,贺鸿雪打开一看,还真是灵犀谷清江海特产金蟾。 “给你招财的,可别吃了。”从认识何信月起,贺鸿雪似乎没看过她有笑之外的表情,像极了凡人过女儿节的娃娃。 “你是不是最近有些体虚,气息不畅?”何信月的医术是没得说的,只凭望字一技就看出了贺鸿雪的状况。 想起出门前掌门的嘱托,贺鸿雪拜拜手:“你也知道我之前被天雷劈了一道,多少有些气血不畅,不算大事。”她伸出手给何信月把脉,反正神魂被锁从脉象上摸不出来,“得亏是我,要是换了旁人,早就魂飞魄散了。” 何信月给她搭了一会脉,又把手收了回去。 “对了,你们门下有没有外出游历的弟子,在人间游方行医,叫张穆。”他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多少是有些在意张大夫的,“长得挺好看,右眼角下有颗红痣。” 何信月叫他用点金笔画出来看看,他又摇摇头:“不值当,我就随口问问。” “应该是没有的,怎么,遇到什么奇缘了吗?”何信月很少开这样的玩笑,搞得贺鸿雪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了,还有这个孩子。”贺鸿雪画出了那个死在幻阵里的少年的脸,精神有些萎靡,“他说他有个弟弟,你们也帮我找找吧。”幻阵里的事情她没瞒了何信月,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 何信月知她心里不舒服,两句话把话题转回到灵犀谷的保险项目上,这下贺鸿雪来劲儿了,抱怨灵犀谷的长老脑袋真的不好使,连险种分析都听不懂,何信月只笑着听他说,笑容宛如溶于月色的梨花。 安排好各种事项,几天后她乘着天舟回了羽云台,门派里正为弟子选拔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他们这一辈的修士也要考虑收徒了。 左右看看门派里忙得也没他插手的份,贺鸿雪去找杨易要个单人飞舟,去处理他的灵药贸易。 正巧杨易要找她,她在幻阵里生死难料的时候,他在实验室里点打开了她的点金笔。 一向自诩法宝研发天才的他被上古修士的技术震惊了,点金笔内部之复杂远超他能处理的范围,但是哗啦响的原因已经找到了,“你看,这块整流石碎掉了,应该是天雷下来的瞬间点金笔帮你挡了一下,不然即使是你也得下半条命。” 杨易的工作桌上躺着被拆开的点金笔,这还是贺鸿雪第一次看到自己法宝内部的样子。 “这些上古法宝用的技术我还没有完全参透,但是这块整流石起到了限流的作用,它会调整法宝的输出功率和你灵力输入之间的级数,所以你能从金丹期用到元婴,不止于被吸干灵力。”杨易的长发在工作时候一向是扎成马尾高高束起,和平时垂于胸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贺鸿雪无暇欣赏他的英姿,问他道:“也就是说它在保护我的时候,也限制了点金笔的威力?” 杨易点头,贺鸿雪说那你直接把这个摘了算了,我一元婴大能还能喂不饱它? “不行,它被安在了主线路上,摘了它也得找其他的导体来替代,而且说不定你真的会被吸干。”杨易说技术上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懂,上古技术和修仙等级和如今相差挺大,总的来说是灵力体量整体下滑,如果让它发挥原本的功率,即使是贺鸿雪和掌门之流也撑不了两招。 贺鸿雪终于知道别人听她讲保险经济时候云山雾罩的感觉了,只问他到底要找什么。 “和这块石头性质相似的整流导体,你也可以带一块超导体回来让我试试,到底这玩意儿原本的效果是怎么样的。”杨易把一块碎片交给他,又给了他一个灵石驱动乾坤袋,里面放了不少点金笔复刻壹点零的备用灵石和其他的小玩意儿,“其实我们都不赞成你现在这个样子出门,但是也知道你是关不住的。” 贺鸿嫌他说话晦气,自己再点背也没到一个人出门都不行的程度,刚想回嘴,就想到那个少年…… “记得帮我找人,我羽云台贺鸿雪只要活着,保他弟弟一世平安,” “而且你们几个都给我塞备用法宝,让我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 “说到掌门,我还没有研究过云髓星图和千里江山图呢,可能……”贺鸿雪转身走人的时候听到杨易念叨了这么一句。 坐在飞舟上的时候贺鸿雪就在感叹,出去历练的两个人还不回来,让杨易顶任务管理真是浪费人才,这种人就应该关在研究室里别放他出来。 第八章 晴雨城 本来贺鸿雪是要去寻珍坊看一看拍卖行情,再去几个小门派敲定灵药合同。乘着灵石驱动的天梭正路过一个凡人的大城市,隔着云头都能看出一派繁华景象。 这些年她甚少去尘世,招账房先生也是手下弟子代劳,不知道这几十年凡人怎么样了。 顺着这个念头,她从云头下来,本打算直接落在哪个城头,却没曾想直接撞上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骨碌碌滚了下来。 堂堂元婴大能贺鸿雪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没能爬起来,勉强抬头就看见几个亮闪闪的枪头对着自己。 “何方来者?报上名来!”全副武装的卫兵拿墙头对着她,大有一言不合就戳下来的势头。 贺鸿雪摔出经验了,一回生二回熟:“我有权保持沉默……张大夫!”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青衫背影,激动地叫出了声。 那人回头,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笑容蔓延在眼角眉梢:“小雪,好巧啊。” 张穆陪着贺鸿雪走了趟安保中心,作证此人非异族,贺鸿雪又出示了羽云台的信物,确认了人类修士的身份。 “抱歉,最近收到修仙界递来的魔族出没警告,城内安保等级提高,吓到修士大人了。”负责的卫兵长为她办好手续,递给他一份晴雨城通行证,又谢了张穆:“既然信物齐全,又有张大夫出面,我们也就不浪费二位时间了。”随即唤了卫兵送他们去街道。 贺鸿雪问卫兵挡住她的护照是什么,卫兵回答道:“大人许久未下凡了吧,这是防御壁,专门隔绝高灵高魔生物,平时不用的,在警戒解除前会一直张开,毕竟我们是凡人嘛。” “您的飞舟我们会按手续为您保管,您离城的时候来取就行,不收取保管费,对了,城内禁止飞天,望您理解。”卫兵指了指城头上炮口状的东西:“城内一千尺以上的未许可飞行物都会被灵击炮锁定,这玩意儿打人挺疼的。” 贺鸿雪:……我觉得你们的科技树点得比我还歪。 再见张穆,贺鸿雪觉得他有什么不一样了,又说不清,最明显的就是他脖子上环了一只黑猫,和貂皮围脖似的,冷不丁又会睁开金色双眼,吓人一跳。 “张大夫怎么在这里?”贺鸿雪把通行证塞到临时乾坤袋里,两手踹在袖口,像极了出门溜达的大爷。 “看望老友,几年前我在这行医,现在回来看看。” 贺鸿雪挺喜欢他说话的时候眼角红痣微微颤抖的样子:“你身体还好吗?那天怎么就自己离开了,也不去灵犀谷检查检查。? “我不是被你护住了吗?基本没受伤。”张穆说着拍了拍瞪大了眼打量贺鸿雪的黑猫脑袋,“别盯着别人,不礼貌。” “上次还得谢谢你,听说是你给我同门发的求救信号,”贺鸿雪老脸一红,不禁挠挠头,“该请你去羽云台好好检查一下身体的。” “你不是给我身上加了那个什么符咒吗?我无大碍,只是衣服毁了一件,小黑的皮毛上被腐蚀了几个秃斑,如今也长好了。”张穆说完黑猫喵了长长一声表示抗议,张穆把它从脖子上拿下来,贺鸿雪美滋滋接过去:“我师兄碰到猫就浑身起疹子,我都没能养猫。” 两人一猫就这么一边闲聊一边往前走,晴雨城里繁华喧闹,大街小巷里人来人往,好像完全没有受到魔族警报的影响。 “你们师门感情很好吗?”张穆看他抱猫的姿势不太对,教他托着猫屁股不容打滑。 “挺好的,毕竟门派里家长死的死,走的走,我们几个算是相依为命了。”贺鸿雪小心翼翼把夹到咯吱窝里的猫尾巴拿出来,黑猫抬头继续打量他,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贺鸿雪是第一次到晴雨城,或者说她第一次逛这种规模的凡人城池。当年她被师父从小村子里带出来,对凡人世界并没有太多留恋,现在看来,这样熙熙攘攘的街道还是很有新鲜感。 “现在是什么时节?”贺鸿雪搔着猫咪的脑袋,黑猫舒服地闭上眼睛任她摸。 “临近七夕。”张穆看他摸猫摸的开心,拉着他干脆在小摊面前坐下。 “我辟谷,你自己吃吧。”贺鸿雪赶忙提醒他,手里的动作却是一直没停下。 张穆笑笑,唤来小二点了一碗面和一叠小鱼:“我知道。” 冷不丁地,他收到黑猫的传音:“先生,我头要秃了。” “忍着。”他传回去,声音依旧很温柔。 不一会儿面和小鱼都上来了,黑猫终得解脱,跳起来吃饭。贺鸿雪看他们一人一猫吃得香,也觉得自己的口水开始分泌。 “要来一碗吗?” 贺鸿雪想了想,吃点东西应该不碍事,转念想起杨易给自己的乾坤袋里没有人间用的钱。 张穆给他叫了一碗面,这算多大点事。 两人一猫一桌吸面,贺鸿雪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一天。 “啊……这一碗面,老板能挣几个钱啊。”摸着肚子的贺鸿雪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老板就在他们身后下面,接茬道:“两三文罢了,薄利多销过日子,张大夫免费!” “你人缘真不错。”贺鸿雪抚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胃,上一次这么鼓的时候,里面装的是牛肉,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啊。 话是这么说的,两人走的时候,张穆还是在桌子上留了两人的饭钱,吃饱喝足的黑猫又趴回到了张穆的脖子上,尾巴绕在他下巴下面。 贺鸿雪辟谷了几十年,一下子开了荤是停不下来的。两人走一路吃一路,贺鸿雪嘴巴就没停过,大有把小时候没吃过的好东西全吃一遍的架势。 “临近七夕啊,和我们那儿时节一样嘛。”她咽下一口冰糖葫芦,说了两句话又吃口枣糕。 “冰糖葫芦有籽……你咽了?” “有吗……我没仔细嚼……” 七夕是干什么的,贺鸿雪还是知道的,毕竟门派里的女修们是很期待这个节日的,有些胆大的师姐师妹还写上自己名字给心仪的师兄弟送上香囊之类的小物。今年不算逢十,修仙界应该没有什么过节的气氛,这里却是热闹地很。 “乞巧,观灯,放灯。所有一切都源于心愿。”张穆顺手拿起路边卖的彩笺,小小的笺纸上用花朵印出自然的纹样,等着承载一个心愿。 好在高空禁止令高度以上的飞鸟并不会被灵击炮锁定,不然好好一个七夕,都没点喜鹊助兴,实在有些扫兴。 街道虽新鲜,贺鸿雪还没到沉迷的程度,她准备去城里最大的商行看看,有没有什么投资项目,好拿去寻珍阁做个交易。 身上没带凡间通用货币这有些麻烦,如果在修仙界,她刷脸加上羽云台印信可以直接记账,时间久了她出门很少带钱,手里没有硬通货总有些没有底气。 “修士大人放心,灵石您总有的吧,现在晴雨城在收购灵石,您也看到了,防御壁的消耗不小。”商行掌柜看过通行证后热情招待了他们。 “因为开销挺大,所以如果七夕的时候没出什么事情,节日过后就会解除全面防御,恢复平时的基础安检。”掌柜给二人看茶,张穆谢过后慢慢喝了起来。 贺鸿雪没想到人间也会用灵力驱动了,不过听老板的描述,似乎和他们修真界对灵力的用法有些不同。 “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了修士那样巨大的灵力流动,也并无法驱动,只能借助外物。”张穆放下手里的茶杯,发现贺鸿雪并没动那杯茶,“怎么了?” “刚才……吃太多……我有点……不舒服……” “……” 张穆只得先带着他去药房抓药,也不知道他开的方子对这位修士大人管不管用,听见贺鸿雪坐在药房的椅子上哼哼唧唧,他就想笑。 “辟谷多年,突然暴饮暴食,哎呦……我错了……”她把张穆的猫抱到腿上,一下一下地摸着。 “先生,我背要秃了。”黑猫又给张穆传音。 “忍着。”张大夫专注抓药,温柔回答。 煎药的时候贺鸿雪在旁边走来走去消食,让张穆给她讲讲人间的事情。她仗着自己身体不舒服,彻底霸占了黑猫,把猫顶在头上开心地像个傻子。 “自百年前仙魔大战,人间也不可避免地收到波及后,凡人一只在寻求自卫之道。”张穆拿了小板凳坐在火炉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慢慢讲述着和修仙界截然不同又息息相关的历史。 “人们试过很多不同的方法,用过很多不同的动力源,至今还有各种各样的技术流派,晴雨城的灵力驱动不过是一个分支。”药香缓缓从药罐里溢出,充斥了整个煎药房,张穆眼底的朱砂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人们经历过各种尝试,面对各种失败,却没有停下过脚步,有些技术还被用在别的地方。” 贺鸿雪的脑海中突然窜出一个骇人的想法,她们在清水河畔遇到的无声血月幻阵和红血阵,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并不是魔族的手柄,人族是否有借助外物布阵的可能。 事情过去已有月余,她依旧没搞懂那个阵法的目的,牺牲的少年的弟弟也没有找到,这让她有些烦躁,下意识换了个话题。 “你今年多大啊?”贺鸿雪抛出这个问题,她永远会踩在奇怪的重点上。 张穆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反问他:“要过七夕了,这是要问我的生辰八字吗?” 贺鸿雪差点把头上的猫给他扔回去,这个对话太诡异了。 “先生,我胃难受。”黑猫已经学会自问自答了:“我知道,忍着。” 第九章 紧急避难 看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在晴雨城逗留到七夕节后的时间还是有的,贺鸿雪带了点地摊淘宝的心态,没准能在这里淘到什么好东西。 张大夫的药还挺管用,她的胃胀缓解了不少,辟谷久了陡然吃太多肠胃受不了,而且浊气上升。她上半夜蹲厕所,下半夜蹲房顶,对月打坐了好久才回归清净吐纳,饶是不敢再乱吃东西了。 “你们修仙真没意思,好吃的都不能吃。”贺鸿雪吐纳的时候张大夫就围着猫围脖坐在他旁边,贺鸿雪也不瞒着他了,毕竟是在安保中心验过身份的人了,倒是她隐瞒了真名有些不好意。 “我懂得,行走在外,假名是情调。”张大夫的猫围脖好像睡着了,尾巴垂在他胸前,衬得他像个贵妇。 夜幕新月,月华不减,贺鸿雪抬头,隐约能看到防御壁的灵力流形成了半个球型,笼罩了整个晴雨城。不知是因为晴雨城海拔不高灵力稀薄,还是因为防御壁的阻灵阻魔效果,她吐纳的效率大打折扣。净化完浊气她就收了周天运转,不去做那低效的无用功了。 从客栈的房顶能看到好几条街道,一些街道上已经起了花灯,只等着七夕的小情侣来卿卿我我。不远处就有河道,联通护城河,在城里形成纵横交错的水路,七夕那天会到处飘着河灯,如今夜的星辰。 “不过,鸿雪和小雪,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张穆随着她的视线也在打量他,修仙者这些年他行走人间不是没有见过,贺鸿雪这样的确实很不常见。 “也不算诓你吧,我娘给我起的名就叫小雪,我小雪那天生的。”贺鸿雪还是喜欢抬头看天看星星,她不如掌门师兄精通星象,也看不出风花雪月,只是莫名喜欢那种莫测的静谧,把星星当算盘珠子拨,一定很带感吧。 她这么想着,露出了财迷的微笑。 “小雪,小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张穆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个酒葫芦,和送给贺鸿雪的那个长的差不多。 “好啊好啊,酒气穿肠过。”食髓知味的女人确实经不起诱惑。 托张大夫的福,客栈给他俩开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两个小卧房连着一个小客厅。 张穆一早起来就发现贺鸿雪在小客厅的桌子上写些什么,旁边还摆着昨晚从掌柜那里借来的算盘。 纸张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东西,横七竖八的各种线条,贺鸿雪就趴在这堆线条里,像只青绿色的大蜘蛛。 “你换衣服了?”他记得贺鸿雪昨天还是枣红暗色的衣衫,今天换成和他一个色系了。 贺鸿雪从纸堆里起身,心不在焉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你的眼神比我们女修还好。” 昨天两人在晴雨城转了大半圈,贺鸿雪估算了一下城里的商铺数量,今天准备去晴雨最大的书馆查看一下准确资料,起了个大早模拟了几种保险金额计算方法,随手一写就写出了加密的效果。 张穆想要捡起最旁边的一张纸观摩一下,被贺鸿雪喊住了:“张大夫,等等,那边我拼好的!” 张穆又给她放了回去,下楼叫了早饭,回来的时候贺鸿雪已经把一半的桌子给他空出来了,纸张全部打上编号按序排好。 贺鸿雪还在收拾另一半的桌子,“纸张不够大,只能拼起来写。”她这才从杂乱的算式里抽身,正式看着张穆,“哎,张大夫,今天我俩情侣衫哎。” 送早餐上来的小二正推门,就听见这句话,吓得差点打翻了一碗豆腐脑。 今天贺鸿雪可是不敢再吃东西了,张穆一个人捧着豆腐脑,吃相很是文雅,连吮吸的声音都没有,黑猫那么文静,大概是学的他。 想到猫,贺鸿雪给了张穆一个眼神,看到张穆点点头,她做贼似的摸到张穆房间里,从床里把黑猫扯了出来。 “咪呀!!” 房间里传出惊悚的猫叫声。 “先生!他吵我睡觉啊!” “嗯,忍着。”张穆放下豆腐脑的碗,冲房里说了一声。贺鸿雪抱着张牙舞爪的黑猫出来了,手背上两道血印显眼得很。 “没事没事,这点伤我忍得了。”她以为张穆是对她说道的,满不在意地擦掉小血珠子,“都不剪指甲的吗?小宝贝。”她安抚着炸毛的猫咪,奈何黑猫扭来扭曲比泥鳅还滑。 张穆看到血痕的时候愣了一下,周身的气场骤然凛冽,贺鸿雪逗猫转身背对他的一瞬,他的双眼变成金色竖瞳,眼神利剑一般直射黑猫。 黑猫在贺鸿雪怀里打了个冷战,动弹不得。 “咪呜……”先生,我错了。 黑猫讨好地温顺舔舐贺鸿雪手上的伤口,贺鸿雪把它放到地上,不让它舔,“是我不好,打扰你睡觉。”黑猫跑到她的脚边一个劲儿蹭,又跟着他来到张穆面前。 张穆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任由猫咪又来蹭他的脚,兀自喝完那碗豆腐脑。放下空碗,他冲黑猫伸出手:“上来。” 黑猫一摆尾巴,跳上他的膝头不敢动。 张穆把僵硬的猫放到贺鸿雪肩头:“他有点起床气,伤到你了,抱歉。” 贺鸿雪喜滋滋肩上有猫了,哪管得了这么多:“没事没事,我修仙的皮糙肉厚……”后半句话摸着猫就被他吞了下去。 “怎么没见你磨墨?”张穆把碗筷放回托盘,一会儿下楼带给小二。 “我门派特制的笔,内置墨水,又不会像炭笔一样弄脏手。”贺鸿雪掏出点金笔复刻版一点一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今天张大夫没有什么安排,带着贺鸿雪去了晴雨城最大的书馆,他把贺鸿雪送到书馆门口,指了指门口的牌子“宠物不得带入”。 “我和小黑在附近转转,我们晚上客栈见?” 贺鸿雪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石头,“传音石,你拿着,震动就捏它一下,我看好了资料就会去找你,你要找我也捏它。”他看着张穆把这东西放到怀里,又把小黑给他围好,自己进了书馆。 晴雨城重教化,城内开设了大大小小公共书馆,谨记“落后就要挨打”的惨重教训,力求启民智、谋发展。 贺鸿雪站在浩如烟海的书丛中,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扑面而来。 晴雨城的地方志藏馆很大,除了晴雨城本身的历史变迁,更有周遭地区的风土人情。 贺鸿雪走过一排排书架,晴雨城的历史在他眼前展开。 越往后纸张越旧,看得出来是几代人几经修订,繁杂冗长的时光被视若珍宝,从上一代人交到下一代人手里。 和修仙界动辄千年的历史相比,晴雨城引以为傲的几百年就像小孩子堆在沙地里的城堡,贺鸿雪却不敢怠慢。 她是天才,不懂庸人的苦难,却明白苦难背后的挣扎与无奈,还有苦难过后的复兴和奋进。 母亲在饥荒的冬天选择了让她活下去,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脆弱和沉重。 “你在小雪到来,我不能让你在雪里离开。”母亲划破自己的手,放到饿到昏迷的他的口中。 天道不仁,那么人就要更爱自己一点,每一个生灵都值得被爱。 “但愿你……”她拿出了一个蓝色石头,抚摸了两下,又放回怀里,专心去找他要的资料。 张穆围着小黑,并没有去周围转转,而是找了一块高地,眺望晴雨城。 黑猫从他脖子上跳下来,恭谨地对他说:“先生,您最近很喜欢登高远眺。” “小黑,我离开魔域多久了。” “二十载有余。” “家乡还好吗?” 小黑听不明白,他隐约觉得穆先生的话里带了他不懂的情绪,却无法捕捉。 穆先生在魔域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杀伐果决从不手软,明明长了一张美艳的脸,却能止小儿夜啼,魔族见了他不以职位相称,皆尊称一声“穆先生”。 黑猫自百年前大战便跟随穆先生,却觉得他不似传闻那般可怕,虽百年间也是见过不少先生的手段,猫族的第六感却告诉他总有些违和感,奈何小黑还是太年轻,参悟不透温柔似水,沉静如渊的穆先生。 “先生觉得那日清水河边的几重阵法是谁做的?”小黑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谁做的都和‘张穆’没有关系,不是吗?”张穆沿着城墙慢慢走,小黑优地在城头踱步。 “您是想家了吗?那就早点回去吧。”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梳理了一下胡子。 张穆没有回答他,把他抱起又围到脖子上:“起风了。” 贺鸿雪在书馆里借着商户数据算了一整天的帐,头晕目眩地从里面出来,没有磅礴灵力护持,全靠手拨算盘珠子,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去见三清祖师爷了。 奇怪得很,黄昏时候本应熙熙攘攘的大街却是人极罕见,偶尔路过两人还是匆匆忙忙,她拉住一个人问话,那人焦急地对她说:“防卫中心拉响警报,有零星魔族小群体即将从这个方向入侵,这附近的居民都疏散了,你怎么还在这?” “你是从书馆出来的?没地方去的赶紧回书馆,那里有紧急避难所。”说完那人又急匆匆走了。 贺鸿雪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不死心地捏了怀里的蓝色石头,十几秒后,张穆的声音从石头里传来:“喂,你在哪里?” 要问的话被对方抢了白,贺鸿雪只得说:“我在书馆附近,你呢?” “我和大家在城东的避难所,你……”随后便是滋滋的干扰声,通讯开始变得不稳定,“书馆……你……我去……接你。” “你别过来,我是修士怎么会有事,喂喂!”通讯完全中断了,贺鸿雪抬头看向变得十分明显灵力流转的淡蓝色防御壁,传音石的灵力流应该是受到了这个的影响。 她暗骂了一声杨易真没用,做的东西连凡人的都干不过,一边稍稍放了点心。 黄昏和蓝色流光纠缠在一起,在晴雨城上方编织成瑰丽的光带,贺鸿雪元婴修士的肉身目力极好,已经可以看见东方天空有一小块黑斑朝晴雨城移动,她拔腿就往更东边跑,顾不上避难群众惊讶的目光。 书馆的位置本就靠城东,路上已经见不到多少人。晴雨城的避难效率让她感到惊诧。 靠近东边城防塔楼,他发现附近的灵击炮已经全数调整方向,对着黑点来的方向,全副武装的士兵在井然有序装填弹药。 蓝色的灵力流隐隐在炮身闪烁,只等着飞行魔族进入射程就开炮。灵击炮巨大的炮口转动时引发地面的震动,贺鸿雪难以想象开炮时的后坐力有多大。 有卫兵看到落单的贺鸿雪,想要赶她去避难,她赶忙掏出自己的通行证表明修士身份,得到了留在一旁观战协助的许可。 士兵还在从观望镜和测距仪确认魔族方位,贺鸿雪已经看清了魔的种类。 “修士大人说,是飞行魔族,夜枭,双翼双足,性凶残。图鉴编号丙类酉科五十二号。”传令兵通过特制传音石将贺鸿雪提供的情报传递到指挥塔,还附上了图鉴编号,让贺鸿雪感叹不已。 “夜枭群已进入射程,灵击炮第一次装填完毕,可进行三次射击。第一次射击。准备。三,二,停手!!” 贺鸿雪已经捂上了耳朵,准备观赏人间大炮的威力,却听到了停手的指令。 她放眼看去,只见一人一剑站到了夜枭群前,人如青松,剑似残阳。 第十章 残阳 来人身着青蓝色劲装,手持长剑,剑身泛红如黄昏血阳,只身一人挡在夜枭群面前。 一道声音穿透防御壁来到指挥塔,“玄真剑门弟子秦旷,奉命前来相助,请晴雨城专心防御。” 话音结束,剑身光芒大盛,秦旷左手捏诀,右手挽剑横剑于胸,向前划开一道磅礴剑气,冲散整齐的夜枭群。 几只夜枭躲闪不及,被凌厉剑气破开皮肉,肢体从天空散落,鲜红血液灌入夕阳残影。 秦旷脚踏清风,身法快如闪电,瞬间冲入刚聚拢的兽群,长剑化影,竟是穿透了四五只一人多高的夜枭。秦旷借势转体,剑光破体而出,围聚他周围的夜枭全部被旋转的剑光搅碎,四散的血肉竟畏惧似的全部避开了秦旷的身体,衣服未沾半点血迹。 他以极快的身法闪转腾挪,剑光所到之处如血残阳铺染,血雨纷飞。 其余夜枭见状欲重新整队,加速袭击晴雨城,秦旷脚踩下落的夜枭尸体一个借力,乘风飞至夜枭群头顶,长剑掷向天空,手捏剑诀。 “西风烈·苍山愿!” 长剑上升至最高点,停留半刻,随即下落,秦旷追握剑柄,坠落的身影如流星,带着千钧灵压冲入兽群,剑光散开,如夕照沧海。 不过几招,半数的夜枭被他剿灭,光影透过防御壁,映在每个人的眼里。 “不要松懈,地面还有狼群!”指挥台的军官反应极快,下令拦阻出现在视野里的狼形魔兽。 “魔兽已到达地刺区域,距离主城十里!三,二,一!起!” 一声令下,十里外大地剧烈震动,一根根闪烁寒光的地刺冲出地面,把全速前进的狼兽串了起来。 “漂亮!”贺鸿雪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声,被身边的传令兵看了一眼。 秦旷处理完天上的夜宵群,又冲下去收拾幸存的狼兽,不一会儿带着狼兽头领的首级,御剑往晴雨城飞,速度太快,一下子撞到了防御壁上,骨碌碌滚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贺鸿雪爆笑。 指挥官赶忙请人去接,又布置了侦察部队清理战场加探查残余魔兽。 秦旷镇定自若从墙头爬起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拎着兽首和接待员打招呼,又递上了自己的印信:“秦旷,奉玄真剑门之命驰援。” 指挥官对他表示感谢,之前发布警告的就是玄真剑门,现在又这么快派人来增员,给他们省了不少灵击炮的能源。 “近来修真界有要事,门派间人员周转不是很快,没想到魔兽来袭这么迅速。”说话间他看到了在一旁打算开溜的贺鸿雪,直接喊出了名字。 “贺鸿雪?为何不出手。”秦旷说话不喜欢绕圈子,直接开问。 “好歹我也比你高了一个大境界,能不能客气点。”贺鸿雪不情不愿地和他打了招呼,双手揣在袖口里,和一身正气的秦旷相比透露着猥琐。 “为何不出手,羽云台派你来的吗?”秦旷不觉得羽云台会这么大方,放下元婴大能来人间支援。 “原来两位认识,那正好为两位一同接风……” “不必。”两人同时拒绝。 “我是说,我这回没出什么力,不敢居功。”贺鸿雪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对指挥官行了个礼。 “哪里的话,这种程度的袭击,晴雨城还是有防御能力的,修士大人出手是恩情,不出手也是坐镇,我们岂有不谢之礼。”指挥官看起来五大三粗,却是很会说话。 二人再三拒绝,指挥官也不勉强,给秦旷安排了住处,贺鸿雪表示自己有地方住。 “和张大夫一起吗?那挺好。”指挥官好像对张穆也很尊敬。 贺鸿雪顺势问他对张穆了解多少,指挥官回想道:“张大夫五六年前吧,云游到晴雨城,治好了知州大人千金的顽疾,又悬壶济世,在城内行医,妙手回春。” “一年后他就走了,现在又回来给知州大人千金回访,之前还在露春坊那一带给人看病呢。” 话正说着,张穆抱着小黑过来了,城里的警报已经解除,指挥塔附近的卫兵长认识他,就让他进来了。 刚要打招呼,秦旷突然剑指张穆,“是谁?” 张穆安抚住瞬间炸毛的小黑,笑着说道:“这位道爷,吓唬一只小猫做什么。” 秦旷并未收剑,他确定那丝异样的气息就是从这一人一猫身上传来,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他不会判断错误。 他看向贺鸿雪,对方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眼珠子转了两圈后反而按下他执剑的手:“就是嘛,欺负医生和猫,你很厉害哦。” 贺鸿雪见到秦旷就头疼,倒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讨厌,而是他们是在相性不合。 秦旷天玄剑门出身,逾百年修金丹,不管怎么看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和他们这一辈所有天才一样,他遇到了两个一个仿佛开挂的对手——贺鸿雪和江鹤秋。 羽云台掌门虽然也是天才元婴,但至少也是一百多岁才破境。贺鸿雪这个女人仿佛呼吸都会涨修为,一路高歌猛进,把“天才”这个词的标准活生生拉高一个境界。 秦旷筑基顺利,百岁金丹,背负师门重望,手持重宝神剑“残阳”,继承玄真剑门残阳一脉剑法“西风烈”,本应成为青年弟子中执牛耳者。 贺鸿雪突破元婴那天修真界震动,多少或同情或打量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曾经被仰望的天才们。 秦旷就是其中一位。 然而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旧背影如松,剑心刚直。他于沧海边伫立三月不动,听潮涨潮落,领悟剑意,于一个清晨只一剑劈开十里海波,“残阳”剑光透染碧波,以一己之力铺散黄昏于沧海之上,从此剑意更上一层。 贺鸿雪对这种认真又认死理的人真的很没有办法。就像他刚才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而是“为何不出手”,贺鸿雪找不到回答的方向。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玩。”她拖着张穆就走,留秦旷一人和指挥官了解情况。 街上渐渐恢复了人气,太阳虽然已经完全落下,但是毫不影响来来往往散步游玩的行人。避难时撤掉的摊子又摆了出来,贺鸿雪看着各色果脯很是喜欢,虽是不能吃,摆着也喜庆。 她边走边买,之前在商会那里用两块灵石换了不少钱,现在也是个土大款了。 张穆围着猫围脖跟在他后面,看她拎了满手的纸包,伸手要接过来一半,贺鸿雪没让:“我力气可比看起来大多了,毕竟淬练过的肉体。”张穆也不勉强,只等她手里拿不下再去接。 贺鸿雪拿起一个花灯,花灯被扎成喜鹊模样,又被涂上喜鹊没有的彩色,灯光透过彩纸映在他脸上,随着花灯的转动颜色不停变换。 “你之前在哪儿?过来的这么快没出事吧?吃过饭了吗?”贺鸿雪突然问张穆,放下手里的喜鹊灯,换了个彩云追月灯。 张穆拿起被她放下的喜鹊灯,声音似从明晦的灯光里传出来:“我去的避难所离城东的指挥台很近,一解除警报我就出来了……”仿佛不好意思似的,他的头偏了一下,继续说:“知道你不用吃饭,在那之前我就吃过了,警报响的时候我正结账。” 贺鸿雪好像很中意那个彩云追月花灯,直接掏钱买下,转头问他:“露春坊是哪里?我们有路过过吗?” 张穆带着笑意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没有……之前我在那儿坐诊……” 花灯摊子的老板闲来插嘴:“露春坊?不就是青楼街嘛……那边的姑娘哦,啧啧啧……” 张穆拉着贺鸿雪离开,脖子上的小黑立着耳朵,尾巴欢悦地他背上扫来扫去。 贺鸿雪来了兴致,拉住张穆,拎着彩云追月灯不动了:“带我去看看……哦不,考察,考察呗。我们那儿没有这种地方,百闻不如一见。” 威震魔域的穆先生没想到还有大晚上带人逛窑子的一天。 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傍晚的魔兽来袭。 “数量不多,攻击力也不是很强,如果秦旷不出手,晴雨城的自卫系统也完全可以对付。”夜枭虽然凶残,但是对修士而言,这种数量还不算威胁,也破不开晴雨城的防护罩,狼兽更是无法突破城墙。 “比起袭击,更像是探路。”贺鸿雪让彩云追月提在面前,跟着地上的月亮走。 她看向张穆,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怎么了?” “没什么,你说的很对。”张穆扶了扶快要滑下去的猫屁股,眼下的红痣在夜色里显得黯淡了很多,小黑的尾巴又缠回了他的脖子上。 “牺牲一些灵智未开的兽族,换取晴雨城的防御强度信息,怎么看都是合算的买卖。”情绪只在一瞬,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笑脸,摸了摸猫头,转头和贺鸿雪对视。 “你怎么不高兴了?”贺鸿雪问他。 “我是大夫,这种事情会给晴雨城带来怎样的劫数,想想怎么可能高兴。”张穆坦然回答,贺鸿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抱歉,是我没用了。”她的脚步放慢,提着灯跟在了张穆的身后。 第十一章 过往 羽云台已经被夜幕星辰笼罩了三天三夜。 自贺鸿雪离开后,掌门师兄于摘星楼顶展开云髓星图,白日被逐渐弥散的黑夜侵蚀,万千星辉流淌洗涤整个羽云台,真假星辰交相辉映,星辰流转间磅礴灵力推动护山大阵,灵力从星轨流入旷野山林,渗入地脉,交织成网,随星辰闪烁缓缓跳动,仿佛呼吸的脉搏。 “掌门……”方续有些担心他。江鹤秋说无妨,他的灵力不过是开启阵法的钥匙,真正的动力源还是羽云台所处灵台几百里内灵脉的充沛灵气,他只需再展开两天云髓星图,等阵法进入自体循环,就可以收起。 饶是如此,驱动云髓星图本就需要磅礴灵力,掌门已经带上了眼罩。 留在羽云台通信的玄真剑门来使第一次见到如此壮阔奇景,即使见识过自家玄真剑门护山剑阵的他,依旧被惊地张大了嘴巴:“这就是……羽云台掌门元婴大能江鹤秋的能为……” 掌门师兄境界虽高,但不以战斗见长,或者说羽云台术法奇妙变幻,却并不专于进攻。 昔日贺鸿雪以金丹境界斩杀九头蛇怪,一支点金笔画物成型,旁观者仿佛误入神笔马良画卷。 “画形·万物为凭!” 她驱墨色于笔,以山岩为纸,挥出数十道墨色锁链将大蛇死死捆绑,锁链不似实物,亦不肖画,墨迹晕染在山石间。 贺鸿雪再次点笔,暗流涌动的锁链突然有了实体,变作尖刺扎入蛇体。 巨蛇吃痛挣扎,方圆十里大地震动不息。 蛇尾裹挟腥风朝贺鸿雪方向甩来,她墨发飞舞,浑然不惧,点金笔挥动,甩出一面盾型物体当面接下。 后方被他护住的人一看,竟是一张巨大的墨色八仙桌。 “它怕雷!”后方有人出声提醒。 贺鸿雪手腕勾转间画出一只飞燕,她脚踏飞燕凌空俯视,催动灵力,点金笔骤然长为手臂长短。 “画形·道法自然!”她双手握笔,一道墨色雷光如巨龙吐焰,朝着九头蛇怪张开巨口,兜头咬下。 她踩着飞燕落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蛇怪显然比她要惨一点,已经浑身抽搐不能动弹。 “谁都好,赶紧补上一刀啊,不能等它恢复了。”贺鸿雪强撑着巨大消耗,附刀形于点金笔,想要切下蛇头。 秦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残阳剑身仅剩一层红光包裹,朝着其九头蛇的几个蛇头斩下。 几个人围坐在无头蛇怪前的篝火前,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相较之下,吐血三升的贺鸿雪还算不那么惨。 最惨的大概是释音寺的会海,右手臂耷拉着,大概是骨折了。 “是骨碎了。”帮他治疗何信月找来树枝当夹板,灵力化丝进入肉,把碎掉的骨头拼凑起来,又以灵犀谷秘术加固,总算把这条胳膊救了下来。 贺鸿雪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会海用金刚身挡下大蛇致命一击,不然她只能看到一堆尸体了。 秦旷坐在一边不说话,他本就话少,这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残阳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只剩少许的微末光芒完全被篝火掩盖。 贺鸿雪接过何信月递过来的丹药,一边嚼一边说:“你们怎么招惹到这东西的?我再来晚一点大家都得交代在这儿。” “羽云台其他人呢?”秦旷突然开口。 “其实……我昨夜和他们走散了……”贺鸿雪面露担忧,这个秘境有些诡异,他们完全失去和外界的联系,即使是同门之间的传音秘法也极为微弱,她只是隐约感觉杨易他们在这个方位,没想到看到了秦旷他们的求救信号。 “姐,易哥他们没事吧。”何信阳靠近了自己姐姐,很是担心其他人。 贺鸿雪想不通,灵犀谷怎么会毛线一次性把这对有可能继任谷主的姐弟都送进来,怕是没想到此行如此凶险吧。 一通信息交换下来,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与同门走散通讯阻断,前路未知,且秘境里的时间流逝似乎有异。他们这里有两位医修,算是很幸运了。 大家都很担心自己的同门,沉默在众人间缓缓流淌,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旷在和贺鸿雪来之前和大蛇缠斗许久,砍下了他两个脑袋,却也激怒了大蛇,受了不轻的伤。 会海出家人恢复比较快,现下嘴巴又闲不住了:“没想到羽云台的术法还有这等杀伤力,贺师妹好本事。” 贺鸿雪冲他笑笑,脸色苍白,“见笑了,羽云台术法繁杂,说不上什么杀伤力,我这不过是点金笔自己的能为罢了。”说罢她咳嗽了两声,嗓子眼里又是一股血气上涌,“也是我修为不足,差点气血逆行。” 此次历练掌门师兄并未前来,他刚破境元婴接手云髓星图,不宜涉险。然此次山海秘境百年难遇,各大门派金丹翘楚跃跃欲试,愿以生死搏机缘,更有两位元婴大能进入坐镇。 一般来说,为了发展平衡,不止于资源过度争夺,也防止别人偷家,人数寥寥的镇派元婴修士并不会进入这种秘境与金丹修士抢夺,筑基弟子更是没有发言权。 经过抽签,玄真剑门的镜棠先生和听月轩的青岚真人进入坐镇,各派弟子均可向他们求援。只是没想到一进入秘境,各家的通讯手段竟全部失灵。 彼时贺鸿雪的师父和前任掌门还没离家远游,临行前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羽云台人少,你们几个千万保命要紧。” “特别是阿续,千万别冒进,如果发现了你父亲的踪迹,马上给门派施法传音,你江师兄会一直监视云髓星图的动向。”贺鸿雪师父对他们十分不放心,几十年前痛失同修,如今他承受不得失去这些孩子的危险。 前掌门让江鹤秋在他们面前展开两尺见方的星图,又从贺鸿雪手里接过点金笔,点出几颗星星,汇入几人灵识。 现下贺鸿雪还能和其他几人保持若有若无的联系,应是归功于这几颗来自云髓的星辰。想到此时此刻师父和师兄还在看着自己,她稍稍放了心。 “你们有办法和师门报平安吗?”他问其他几人,众人均点点头。 “梵音虽弱,犹可上达。”会海念了一句佛号,“只是不知其他师兄弟怎么样了。” 贺鸿雪想起师父他们的话,把一些信息干脆公开交流。 “进入之前,师尊他说,这次的山海秘境可能与以往不同。”众人点点头,各家长辈基本都说过相似的话。 “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是上古遗留小世界,或者上古幻象,这就可以解释这里灵力充沛,我们却转化困难,且生灵巨大又强力。”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的入口只是与其他世界的连接点,这里是平行空间,所以我们的联系手段会受到极大阻挠。”会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释音寺曾以无垢钟声探域,却未收到任何回响,他们猜测这次的秘境可能本就和他们所处的世界一样,是个广阔无边的新世界。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上古世界下沉,和其他世界融合成现在这个样子。”贺鸿雪继续说下去,这是他们羽云台摘星楼最新的研究报告。 何信月给大家都处理完伤势,凝神打坐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贺鸿雪:“阿易他……” “他没事,这会儿应该活蹦乱跳。”贺鸿雪的笑容在晃动的篝火后面显得尤为诡异,身后晃动的影子仿佛要跳起来,“很担心他吗?” 何信阳替他姐姐点头:“是啊。” “阿阳。”何信月把一颗丹药塞到弟弟嘴里。 贺鸿雪提着彩云追月灯走在后面,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这些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从秘境的回忆里出来,她才发现张穆比她高了半个头,身型劲瘦修长,长衫撩动黑夜,飘向她手里的花灯照不到的地方,仿佛就要这样走向永恒的黑暗。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拉住了张穆的袖子。 “怎么了?又不想去了?”张穆偏过头,眼下红泪似星辰闪烁,扎痛了贺鸿雪的心。 “不是……你走太快了……”她编了个极为蹩脚的借口,松了手。 张穆笑着放慢脚步,把小黑从脖子上拿下来,放到她肩上,一股温热传递到贺鸿雪骨肉中,不知是来自张穆还是小黑。 前方渐亮,喧闹人声传入耳鼓,贺鸿雪嘲笑自己失了灵力怎么会精神涣散这种程度。眼前花街柳巷,灯火通明,是欲望在夜色下闪烁,她陡然失了兴趣。 “我们走吧。”她拉住了张穆的手,竟是冰凉的触感。 “去哪里?”张穆明明近在眼前,声音却从遥远彼方穿透迷雾而来,从四面八方将他裹挟。 “哪里都好……”肩头的小黑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觉得今晚张穆的脸艳丽异常,眼角那颗朱砂痣夺了她的魂魄。 “那……和我走吧……”张穆抓紧她的手,把人带到怀里,吻了下去。 第十二章 吻 吻应该是什么感觉? 贺鸿雪没试过,但她觉得至少应该是热的,张穆的吻却透着冰凉,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今晚的她也不想挣扎,任由张穆带着他进入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冷静黑暗的室内和花街的氛围格格不入。 “之前……我就在这里避难,你不是想知道吗?”张穆把人抵在门板上深入之前的吻,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缓缓溢出,萦绕在贺鸿雪耳边。 酥痒从耳道深入骨髓,贺鸿雪从未体验过这么近的距离,身体本能地有些抗拒,“张大夫……” “他们,叫我穆先生。”张穆堵住他的嘴,眼底有光流过。 “穆……先生……”大概是鬼迷了心窍,贺鸿雪主动去吻他眼下的红痣,呼出温热的气体。 “很好。” 贺鸿雪没想到自己修道几十年,这回栽在了一个凡人医生的美貌里,两人一回到旅馆她就躲进房间不敢出来。强行打坐入定后,阵眼已是早上了。 正想着接下来怎么办,门被人推开了,张穆拎着早饭进来了。 “你怎么还在?”贺鸿雪脱口而出。 张穆也愣了,“我应该不在吗?”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张穆把早餐放到桌上,贺鸿雪看出是两人份。张穆没有强迫她,自己默默吃早饭。张穆依旧在笑,放下碗筷喝了口水,靠近她又亲了一下他的耳垂。 贺鸿雪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今天就是七夕,夜里有灯会,有苟且的年轻人会去做苟苟且且的事情。贺鸿雪还有事要做,亮出自己修士的身份,递上了一份企划书。 企划书上明确定义了贺鸿雪为晴雨城规划的保险种类,“我仔细核算了一下,晴雨城内商户众多,财产保险对晴雨城十分重要,特别是现下魔族可能入侵的情况。” 接待他的官员接收了他的企划书,粗略看了一遍概述,把人请到了议事厅。 “修士大人的意思,可是积谷备荒相似?” “正是,通过集资分散风险,降低灾害来临时商户的损失。”贺鸿雪昨天在书馆呆了一整天,根据晴雨城的规模和主要产业调整了出了一份财产保险方案。 “这只是最简单的模型,各州府可以根据情况作出各种调整。” “投保人根据合同约定,向州府指定机构交付保险费,指定机构按保险合同的约定,对所承保的财产及其有关利益,因自然灾害或意外事故造成的损失而承担赔偿责任。”贺鸿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腰舒服一点。 “举个例子的话,城里的商户可以给自己的摊子上保险,如果在魔族入侵时遭到损伤,可以得到赔偿。” “当然,我们会对受损伤程度进行专业的鉴定,根据真实的受灾情况进行赔付。”贺鸿雪双手仿佛抱了个轮子似的,双手比划着,这动作让晴雨城的接待官员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贺鸿雪心里记挂着玄真剑门和灵犀谷的保险运作,暂时分不开精神和晴雨城合作,想着回去拨两个擅长核算的弟子和账房过来,自己盯着点进度就行。 忙完了正经事儿,她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她现在和张穆是什么关系? 只是还没等她把自己绕进去,秦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让她本就不平静的一池春水更添涟漪。 “贺鸿雪。”秦旷从来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即使两人的关系有些苟且也不曾改变,“昨日的妖兽群你为何不出手?” 贺鸿雪刚提起的兴趣被他浇灭了,但是修为被锁这种事情在修仙界联合大会即将开始的关键时刻是怎么样也不能泄露出去的,她只能敷衍道:“这不是你先来一步嘛,而且我也想看看晴雨城本身的防御工程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这话不无道理,秦旷也没有追问,他在贺鸿雪脑海里的形象大概是个剑痴傻直男,比起张穆医生少了一丝风韵…… “你,现在有空吗?”秦旷突然打断了她不着调的遐想。 “啊,你有什么事?”贺鸿雪反问回去,她下午还要回客栈继续细化晴雨城的保险风险核算,至于晚上,那等到晚上再说。 二人自从上回秘境逃出生天后就没再见过,贺鸿雪破境成元婴后的实力秦旷只是听说,还不得一见,他自己虽还是金丹期的剑修,但剑修因道心锋利而跨境取胜并非没有先例,遂今夜亦想与之切磋一二。上回在秘境里见识过羽云台变幻莫测的道法,他很期待元婴期的贺鸿雪会把点金笔用得如何出神入化。 贺鸿雪哪里知道他这想法,被张穆搞得晕乎乎的脑袋尽往歪了想,心道难道这个榆木疙瘩今儿开了什么窍,又想起两人之间那点荒唐事儿,下一秒就被秦旷剑指着鼻子,只听对面高喝一声:“玄真剑门秦旷,请羽云台贺鸿雪赐教。” 话音一落,秦旷手挽剑花,“残阳”在日光下闪烁着血色光芒,一招“长空雁”只取贺鸿雪面门,贺鸿雪忙甩出点金笔一点一挡住一击,冲着一击御剑在天的秦旷大喊:“你有病吧?说打就打。” 秦旷不接她的话,又是西风烈剑法中的一招“霜晨月”,神剑“残阳”之影在白昼中舞出一弯银月,身体带着无匹剑势冲着贺鸿雪而来。 贺鸿雪抓住点金笔一点一,调动有限的灵力,结印同时默念咒语“壁令·大吕”,一道无形的屏障从贺鸿雪身前飞出,正撞上霜晨月的凛然剑气,把秦旷直接从天上弹了下来。秦旷空中翻身,再次御剑托起自身,足间轻点剑身借力又高几尺,召来“残阳”执于右手,直接朝贺鸿雪而去,却又是一招自上而下的“长空雁”。 贺鸿雪本想和他硬碰硬,又想起此刻自己的情况,恐怕点金笔复刻版一点一接不下这一招,便使了个身法迅速后撤,在两人之间拉出半个身位的距离,在秦旷还未来得及调整身行时,咒法已发动,“昴令·万钧!” 这道法令却不是作用在自己的武器上,她的目标是秦旷手中的“残阳”! “昴令·万钧!”繁复的阵纹被打进“残阳”,秦旷只觉得手中宝剑突然有千斤重,他顿时失了平衡,被拉带着一剑劈到了贺鸿雪刚刚站立的地方,青砖的地面立即碎散崩裂,而贺鸿雪早已退开一丈远,毫发无伤。 见她不肯释放元婴威压和自己堂堂正正打一架,秦旷也失了兴趣,收剑入鞘临风玉树地站在自己打碎的砖石上。 “这可是你打碎的,我不负责赔偿啊。”贺鸿雪藏笔入袖,不想被秦旷看出端倪,转身就想走得远远的,孰料走了不到两仗远就被秦旷拉住了衣袖。 “我自会去和城中有关部门上报理赔。”秦旷的嗓音低沉,没有松开贺鸿雪的衣袖,“贺鸿雪,你怎么样了?” 不知道该说是秦旷不善言辞,还是贺鸿雪的天赋只存在于修道上,她愣是没有听出来秦旷语气中的关切,反而拉紧了衣领:“我,当然好得很,你看起来也不差。” 说话间,张穆抱着黑猫远远朝二人走来,硬生生打断了两人没头没脑的对话。 贺鸿雪和秦旷打了一架把张穆的事情暂时抛到脑后,这会儿见着了他人,又倏地想起昨夜那个不明不白吻。她好歹也是年近百岁的修士,更过线一些的事情并非没有尝试过,但这样的唇齿相接还是头一回。一时间老脸一红,在夕阳里竟是有些少女般的娇羞。 “小雪。”张穆的语气永远是这样不急不缓,极富磁性,举手投足间自有和身份不相符的贵气和沉稳,他走到二人之中,先是和贺鸿雪打了招呼,又转向秦旷,“这位兄台是?” “在下玄真剑门弟子,秦旷,幸会。”秦旷抬手作揖,张穆也自报家门并回礼,三人看上去一团和气,只有贺鸿雪左手指尖转着点金笔一点一,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贺鸿雪习惯了常年穿着男装,因为男装便宜结实耐脏,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再夕阳下看着秦旷和张穆二人各有风姿,她倒显得有些不自在,修道几十年未曾涌起的小儿女之心倒是在这会儿发作了起来。 “小雪?”张穆对贺鸿雪的称呼引起了秦旷的注意。 “嗯,我们初见时她自称小雪,现在既知她本名里确实带‘雪’,便这么叫了。”张穆一直都是这样微微笑着,把手里的黑猫递给贺鸿雪,无视了黑猫不情不愿的眼神,“秦修士似乎和小雪很熟络。” “啊对对对,很熟,很熟。我们有事先走了,回儿见啊张大夫。”贺鸿雪被夹在中间极不自在,抓住秦旷的手脖子就往城防办公室走,没敢对上张穆的眼色,自然没发现他一双桃花眼冰凉地看着她抓住秦旷的手。 张穆留在原地,望着贺鸿雪逃走的方向,脸上带着黑猫怎么也看不透的微笑。 第十三章 劫 今夜是七夕,晴雨城城防指挥中心担心魔族会在今夜来袭,特别加强守卫巡逻,其中护城防御壁的看护更是重点。 “两位修士大人虽然难得到来,但是如今情况不允许,麻烦了。”指挥官本是要带着秦旷和贺鸿雪去阵枢熟悉布置,方便紧急情况下的人员调配。 阵枢和一般人想的不同,并未设置在城中心或者州府地基等位置,而是在城南方的一处染坊下面。 “当然,染坊也是为掩人耳目而建,不过我们平时是真的有开工染布。”指挥官呵呵笑着,看山古钱很好说话。 通过层层身份验证,他们站到了阵枢入口面前。 贺鸿雪的临时乾坤袋发出震动,仿佛阵枢大门里面有什么共鸣。 她想起了下山前杨易给他的整流石碎块,这种性质的石头相互间会有灵流共鸣,很有可能晴雨城防御大阵的阵枢和整流石是同材质。 她直接问了指挥官,显然指挥官对这种方面的知识不是很懂,相关技术问题还要问技术组。 “负责人今天在别的枢纽点调试功率,修士大人要想进行学术交流,明天去找他吧。” “别的枢纽?” “这里虽然是阵枢,但是为了防止被重点攻破,技术组也设置了好几个次级枢纽,除了传导作用,在阵枢被毁的时候会代替阵枢,虽然运转效果会打折扣,总比被人一锅端了好吧。”指挥官并未打开阵枢的大门,带着二人离开染坊,贺鸿雪乾坤袋的震动也渐渐停止。 贺鸿雪对晴雨城的安排很是满意,人间早已在他们修士不知道的地方越发强大,只是这样层层布置,能不能抗住魔族的首发入侵还是个问题。 她这样想太多的修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适合修道。追求仙道者需心无旁骛,以身证道,而她总是容易想太多。 她总想活的好一点,再好一点。她害怕失去,恐惧毁灭,担心一无所有。 所以她精于计算,却无法精于算计。 指挥官并没有对这两位计划外的战斗力部署什么任务,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有效率地布置每一处资源。 贺鸿雪不知道自己送给晴雨城的保险企划有没有能用得上的那一天,但总归是一份心意。 甩掉秦旷,一个人走到走到商业街的入口,贺鸿雪才停住了脚步,深呼吸了两口,看着花灯逐渐亮起的商业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鸿雪当真觉得自己近百年都算白活了,被一个普通人迷惑地团团转,明明他除了一张堪称艳丽的面容,和眼角下那颗朱砂痣,其他的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且二人寿元相差甚远,他陪不了她一辈子,她也不会永远守着他,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贺鸿雪心里乱糟糟地走着走便走到了一家成衣店面前。上回穿女装是什么时候?贺鸿雪记不清了,不过不打紧,她迷茫地走进了成衣店。 贺鸿雪在鬼迷心窍的时候,羽云台的师兄弟姐妹们可没闲着,方续忙到分身乏术,连一向只负责技术问题的杨易都被拉来进行联合招生大会的准备,包括为可能到来的新弟子准备住所和道具,还要每人都默认绑定一份最新的保险——新生入学险。掌门江鹤秋的云髓星图已经收了起来,但整个羽云台的护山大阵已经开启,将会保护云雨台直到联合招生结束。 杨易的实验室里存放的那堆魔兽残渣近来被几个弟子协同解剖了,具体的成分还在分析中。杨易则在帮方续的时候,自己也对点金笔进行反向破译,希望能由此机缘觑见上古法器的奥妙。 如果不是点金笔被天雷劈出了裂缝,他根本没有打开它的机会,除了他与贺鸿雪说的整流石技术,点金笔内的线路之复杂,阵法之玄妙,实在是不得不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能感叹一句巧夺天工,真不知上古修士是如何炼化出如此神奇的法宝。 如果能把掌门师兄的云髓星图…… 杨易摇摇头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且不说能不能拆,星图那么多阵法机关,他都不能保证拆了再给装回去。 峨嵋月上行至夜空,七夕夜终于到来。 相比城防中心的严阵以待,居民们没有那么多的紧迫感,一对对佳侣相携走在花灯中,未来如灯影,梦幻不可及,却又让人忍不住追逐。没有相好的姑娘或三三两两出游,或在家对月乞巧。 贺鸿雪回到她和张穆落脚的客栈的时候,街上的花灯已经全部亮起了。 张穆坐在桌前摆弄着他的彩云追月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眼下的朱砂痣艳红如血。抬头便看到了贺鸿雪,此时的她换了一套女装。 是凡人与修士都常穿的款式,袖口透出白色的里衣,外面是妃红的褙子水黄的下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头发也挽做一个发髻,插上了几只精致的发簪。其实贺鸿雪也算得美人,平日里不知打扮,如今装扮起来,倒叫张穆心中闪过一丝惊艳。 一对长相出挑的男女一起沿着河散步,贺鸿雪手里还提着彩云追月。 年轻姑娘在河边放灯,各式花灯随水漂流,随波闪烁似星,水面如夜空倒悬。 “喜欢河灯吗?”张穆见他看得出神,便从河畔售灯的商人那里买了一盏,普普通通的莲花式样,还带了一张彩笺。 “喜欢。”贺鸿雪没有别扭的习惯,大方承认。她接过河灯,取出彩笺,却想不到该写什么。 张穆看着他,他抬头看张穆:“要不你来写?” 张穆接过彩笺,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又还给他。 贺鸿雪:哎…… 她掏出点金笔复刻版壹点零,想写些什么,又抬头看看张穆,还是把笔收了回去。 “怎么不写了?” “我本是修仙求道之人,求神不如求自己。”贺鸿雪把空着的彩笺卷好,塞到河灯里,和旁边的小姑娘借了火,点亮了捧在手里。 她和张穆两人蹲在河边,河灯就捧在两人中间。 灯光在随微凉的秋风晃动,张穆的笑容有些扭曲,贺鸿雪心里堵得慌,伸手去揉他眼下的红痣。 碰到他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束缚她灵力的天雷开始抽动,一股电流在脑里炸开,这让她非常烦躁,手上加大了揉搓的力度。 张穆抓住他的手说道:“要使劲也不是在这里,要和我走吗?” 贺鸿雪摇摇头,她并非懵懂少女,看得清张穆的步步试探,却情不自禁地陷进去。今晚的张穆手掌温热,是正常人的温度,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身边放灯的女孩子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回去了,贺鸿雪的脚也蹲麻了,她放手让河灯顺水流走。 晃晃悠悠的河灯不知道承载了什么心愿,随着水流飘远,混入一片灯海不可寻。 “今晚会很安全,不用担心。”张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是和昨夜一样的诱惑朦胧。 贺鸿雪神魂上的神雷天威开始刺痛神识,而她面上毫无表现。 “你看这些光点。”她指着河面上的星星点点,“哪些是真是的光,哪些是虚幻的影。” 张穆站在他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就像我身边的你,是真实的张大夫,还是某个人的影子。” 张穆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只是握着她的手力度加重。 “我有想过,被天雷劈后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我的梦境,然而这梦境太真实了,师兄们,师弟师妹们,关系好的同修,处理不完的保险,死在我怀里的孩子。” “还有你。” “现在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不过全部是我的劫数。” “包括你。” 她的神识被天雷束缚得已经疼到快要炸裂,还依旧在强撑。 “张穆,你可能是我的劫数。”她感觉握着她的手开始变得冰凉,比张穆的眼睛更亮的是他眼下的朱砂痣。 贺鸿雪已经开始发晕,跌入了面前的怀抱。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被抱起,没多久被放到了一张床上,应该是旅店的床上吧,不知道是在他自己还是张穆的房间。 神识虽疼,感觉却比昨夜更真实,她想看清楚进入自己的到底是谁,留在记忆里的却还是那双微笑的眼睛和眼角的红点。 相同的事情,不同的人却是不同的感觉,她感觉被张穆被抛上云端,又狠狠跌落尘埃间。 再醒来时,身旁再没有人了。 诚如昨夜张穆所说,晴雨城的七夕夜风平浪静,计算中的兽潮并没有到来,晴雨城再度恢复了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根据侦查员的报告,附近已经没有了魔族的踪影,晴雨城开始逐步撤去城防工程,由阵枢驱动的防护罩将在一周内逐步撤去,为下一次魔兽来袭保留灵力。 贺鸿雪这人有个毛病,想不通的事情且放到一边不去管它,比如那个昨夜与她一夜温存如今又不知去哪儿了的张穆大夫。她心里惦念着整流石的事情,今天要去技术组找负责人问问整流石的来源,好尽快回去羽云台让杨易修好她的点金笔才是正事。 正想着今天要做的事儿,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张穆拎着刚买的早餐回来了。 第十四章 打神鞭 “我忘了,你辟谷不食的。”张穆看到她又换回了日常穿男装,知道她应该是有事儿要办,自己把两人份的早餐放在桌上。 “我……我先办事去了。”贺鸿雪多多少少老脸一红,想起了昨夜里自己在床榻间被拿捏的样子,“谢谢你的早餐,我就不吃了。”说罢便风一般逃走了。 张穆在她离开后卸下了面容上的微笑,点了点多出来的那份早餐示意小黑吃了别浪费,自己则小口抿着豆浆,不知道是在回味昨夜还是考虑来日。 修仙界联合招生大会的帖子已经送达至各大门派,羽云台、灵犀谷、玄真剑门、无双堡、白月汀、听月轩等名门大派都会到场。今年轮到羽云台做东,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外出游历的魏春终于结束了游历回到了羽云台。魏春和贺鸿雪他们属同辈,和杨易他们一样是金丹期的修士,在羽云台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刚回了一趟都落了灰的厢房想躺一会儿,就被方续拽出来帮她组织准备用度。 “我的姑奶奶,轻点,我这儿还带伤呢。”魏春哭笑不得,扶着自己受伤的手,倒是乖乖跟着方续出来指挥安排,他也清楚他们羽云台的情况,全靠他们这一辈的人顶着,就算内里没那么强盛,也不能在同修之间丢了面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着就要先去掌门师兄的摘星楼,方续没有拦他,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给掌门师兄汇报完还得回来给自己帮工。 江鹤秋的眼罩在护山大阵自我运转之后已经拿掉了,见到魏春回来他无波无澜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一丝喜色。寒暄过后,魏春掏出了个东西:“掌门师兄,你看看这个。” 江鹤秋取出精晶片,对着魏春带回来的东西端详了半天,得出了结论:“应该是昆仑至宝——打神鞭。” 昆仑——上古极为繁盛的修仙门派,自昆仑玉虚宫发展出十二个洞府,出过很多至今依旧耳熟能详的大能,只不过年代实在久远,不知这些传说的人物最后去了哪里。当时与之相对的还有魔修聚集的金鳖岛,里面既有天生魔族也有魔修,那时魔族也在这个世界,还未被驱逐去别的空间。 自上古时期昆仑和金鳖岛大战两败俱伤后,这两个修仙大派分崩离析。羽云台的前身便是脱胎自昆仑玉虚宫一脉,而玄真剑门则脱胎自昆仑金霞洞一脉,等等数十个门派都是由昆仑十二洞府而来。也是因为这一层同源的关系,他们这些修仙门派这些年才能相处融洽,相互帮扶。 这次魏春外出历练,江鹤秋发觉了他境界小有提升,同时带回了昆仑玉虚宫的上古法宝“打神鞭”,可说是收获颇丰了。“可是不管我怎么注入灵力,打神鞭都没有反应。”魏春觉得可能因为自己修为不够,便把打神鞭递给江鹤秋,结果江鹤秋的元婴灵基也未能驱动它。 “上古修仙法宝,果然不一般。” 按理来说,打神鞭和点金笔、云髓星图是同级的上古法宝,断没有后两者可用,打神鞭启动不了的道理。“你拿去给杨易看看吧。”如果能修复好,羽云台就又多了一个镇派之宝,魏春这趟立了大功。 贺鸿雪从客栈里逃出来,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抬脚往城防办去,今天无论如何得见到晴雨城的阵枢负责人,问清楚整流石的问题,还得尽快赶回羽云台,她在晴雨城滞留了许久,得赶紧继续赶去寻珍访,还有和几个小门派的保险需要她亲自到场签合同。 至于张穆,贺鸿雪揉了揉太阳穴,最近诸事繁忙,她留下了一块传音石给他,有空再联系吧。这叫什么行为?贺鸿雪搜刮了一下词汇贫瘠的大脑,用当下流行的话说,应该是“渣女”吧。 城防办官员还记得贺鸿雪,“修士大人今天来巧了,阵枢的负责人就在办公室,您请。” 贺鸿雪推开那间屋子的门,一瞬间有一种回到了羽云台杨易的研究室的既视感。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和材料摆满了桌子和架子,一个女子的背影在桌前忙碌着。 贺鸿雪叩门三声:“在下羽云台修士贺鸿雪,因故前来拜见。”女子闻言抬起身,回头往门口看去,之间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性修士衣着男装,冲着门内一作揖,她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回礼。 “在下李延,修士大人到访有何贵干?”女子开门见山道。贺鸿雪知道他们这些研究院的脾性,便也直接道明了来意:“请问您认识这种石头吗?”她把整流石的碎片递给了李延。 李延接过石头,只觉得触摸间有些熟悉,转身在工作台上拿起一块碎石,随即两款石头就发生了共鸣。“错不了,修士大人这块石头和晴雨城防御大阵是同种材料。” 鉴定完毕,李延把整流石的碎片递还给贺鸿雪,不等她开口,继续说道:“我想修士大人来此是想换些阵枢石,只可惜您来的不巧,晴雨城的石头已经全部做成了阵枢,所剩的也只有我手里这一小块了。” 贺鸿雪满腔的希望扑了个空,又继续追问李延整流石的来源,这个问题到让李延有些慎重。 “修士大人有多久没来凡世了?” “最近一个月来的比较多,之前有近十年不曾来下界了吧。”贺鸿雪想了想,自己从观梦岩下来后,就四处奔波忙着保险的事情,也就是前段时间接到柳溶的求救讯息开始频繁到下界。 “难怪您不知晓,这十年间,凡世出现异空间的频率越来越快。本来数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异空间,到了今年一年中已经出现了三次。”凡世所谓的异空间就是修士们所说的秘境,里面或如桃源仙境,或杀生幻境,修士进去前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勿论凡人。 “我们晴雨城的阵枢石,正是五年前的一次异空间现世晴雨城,石头从空间掉落出的。”李延似乎回忆到了些什么,“说起来也巧合,掉下来的石头正好能组成整个护城大阵的阵枢,也不知道是我根据石头的量进行阵枢功率拟合得好,还是石头给的刚刚好,总而言之,我们也不知道改去何处寻找这种石头。” 贺鸿雪有些泄气,燃起的小希望就这么破灭了。她知道他们这种研究型人员大多直来直往,说没有就是没有,她也没有理由从别人配置好的阵枢上挖石头,而李延手里那一小块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只能就此别过。 “修士大人慢走,我感觉我们还会再见的。”李延将她送出了办事处,转身回去继续她的研究。 贺鸿雪有些头疼,这一趟出门,目标一个没完成,又多了张穆这么一个变数。她有心回去找张穆,口袋里的传音石响了起来。联系她的还是那天在清水河畔求救的柳溶,不过这回倒不是保险鉴定或求救,而是向她传达掌门的指令。 “师叔,掌门师叔说你不必急着回羽云台,魏春师叔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上古法宝‘打神鞭’。”柳溶言简意赅,“我们给你派去两个弟子和两位账房先生,掌门师叔要您把计划完成了再回来。”传音完毕,贺鸿雪留下两滴冷汗,看起来她无所不能的掌门师兄把她的行程吃得死死地,一点摸鱼的空隙都不给她。 她本着理不清就放那儿的鸵鸟精神,用传音石给张穆留言说自己要出去办事,有空再联系。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就像那话本里的无情郎君。 寻珍坊本质来说是个拍卖行,从灵石草药到灵兽法宝,每月都会有四天的开市,各路修士在此买卖。既然整流石能从异空间掉落到晴雨城,那也并非没有机会能在寻珍访找到一块完整的石头。她又用传音石联系到了要来陪同她办事的弟子,让他们各自带一位账房先生分别去到银丝阙和千鸟祠进行初步的保险业务协商。 出了晴雨城,贺鸿雪乘上从百宝囊里取出的小飞舟,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逐步城防光罩撤去的晴雨城,眸光中有些复杂的情绪,不过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她的飞舟腾空往寻珍访的方向飞去。 寻珍坊近来进了一批奇货,堆得库房都快装不下了,就等着开市尽快让货钱流通起来。 自从贺鸿雪开始在修仙界推销保险业务,羽云台和寻珍坊就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业务往来。一方面羽云台成为了寻珍坊的股东之一,另一方面,寻珍坊也在羽云台参保了一些类如丢失盗窃等基础险种。贺鸿雪此去寻珍坊也有商业方面的考量,她需要去敲定对寻珍坊货物的分类和不同等级的风险评估。 寻珍访内部却闹起了一场小风波。 “快点把那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找出来!”寻珍坊的大掌柜此刻正是火冒三丈,为这个月准备的最稀奇的东西跑了,他急得快上火。 第十五章 奇货 而他急着要找到的那两个“奇物”,此刻正攀在寻珍坊后山的悬崖峭壁上。 为了营造一种虚幻缥缈的氛围,寻珍坊建在了一座高山峭壁之上,反正修真之人大多靠着灵宝飞来飞去,未曾有人用肉腿爬上过这片建筑。 “小苗,抓紧了!千万别松手!”少年颤抖的声音在云间散开,只见他半个身子悬在悬崖上,另一半探出悬崖边,一只手紧紧抓住一个女孩。 “言哥哥,你放开我吧,我们……至少能,活一个。”女孩小苗沿着峭壁逃跑的时候失足滑了下去,岑言一把拉住了她。好在小苗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足身量瘦小,少年还能一寸一寸地把她往回拉。 “别胡说,我答应带你回家,就一定……”少年涨红着脸颊,他的身量也堪堪,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却紧紧拉住小他两岁的女孩儿不放。 “那边有脚印,过去看看!” 身后传来搜寻者的声音,岑言更加着急了,手却一丝也不曾放松。 “言哥哥,你快放下我,你还来得及走!”小苗也听到了搜寻者即将到来的声音,把心一横,双眼含着泪,用另一只小手掰开了岑言的手指。 岑言终是拉不住她,最后小苗的指尖从他掌心滑落,他听着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来不及悲伤,心里默念对小苗的誓言,侧身一滚也掉落下了不知深几许的悬崖。 追兵赶到时只看见少年褐色的衣角飘下悬崖,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贺鸿雪正坐在自动巡航的天舟上查看寻珍坊近期的奇货名单,正好奇最后一页纸上神神秘秘的“奇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突然女人的第六感灵光一闪,也可能是被天雷劈出了经验,她只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从头顶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伸出双臂接下了落下来的东西,还没看清楚到底接到了个什么,随即又有一个东西砸到了天舟上,原本只能承载最多两个人的天舟被砸得一个踉跄。贺鸿雪赶紧掐诀:“箕令·北客。” 一阵罡风突起,在云雾中托起了颤颤巍巍的天舟,让天舟慢慢降落在最近的山林间。 贺鸿雪这才发现她手里抱了个瘦弱的女孩,而后来砸到她天舟上的是个半大的小子。 “我……没死?”女孩睁开双眼眨了眨,尝试着扭动自己的脖子试图看清自己在哪儿,岑言则摔在天舟上晕了过去。 贺鸿雪沉默地看着在她怀里不知所措的少女,眼尖的她发现少女的发间有一对小小的尖角。 “你没死,我差点被你砸死了。”贺鸿雪面无表情地说着,“修道八十载,天上掉下两个人,还真是第一回。” 杨易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从魔物肉体组织切片到各种法宝的半成品,还有诸多奇奇怪怪的发明。自从二十多年前从秘境里活着出来,他鲜少出门,大多数时候都在实验室里捣鼓实验。这回魏春带回来的打神鞭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工作台上,可能是本身就出了点故障,也可能是杨易拆点金笔有了些经验,他用了三天时间打开了打神鞭,别的线路他一时弄不清,但他很确定,这个上古的法宝里没有整流石。 也就是说,法宝在上古修仙者的手里发挥的效果可能是现在修士的数倍不止,而修士提供的灵力也远超如今的修士可以达到的量。他粗略计算了一下,驱动打神鞭的灵力至少需要大乘期的修士灵基的量,而目前修仙界最高的修士也只有元婴,最后一名大乘期的修士在百年前的人魔大战中身陨。 根据计算,即使和贺鸿雪和江鹤秋同时注入全身灵力,加上羽云台的灵脉运转,也只得勉强启动打神鞭一成的力量。由此算来,上古时期的修士灵力总体要远高于现世,大气以及灵脉中的灵力也要远高于现在,总体而言,上古的环境更适合修仙,且高阶修士远比现在多得多。现在的环境只能供养起寥寥几位元婴大能,更勿论大乘期了。 神秘不曾消退,灵力的总量却大幅减少,这个世界几千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叫小苗,感谢大姐姐的搭救之恩!言哥哥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没你运气好,有我接着,他摔晕过去了。”贺鸿雪此刻穿着日常的男装,一双手在宽大的袖筒里掏着些什么,好半天才找出一个青玉瓶子,从里面倒出两颗丸子,分别塞到男孩女孩的嘴里。 “小姑娘,按年纪你喊我一声祖奶奶都不过分。”贺鸿雪喂给他俩的是灵犀谷特供的养生丸,一看这俩孩子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她难免动恻隐之心。 面对救命恩人,小苗小小年纪也没什么心防,把他俩逃跑的过程都告诉了贺鸿雪。 “姐姐,姐姐,那群人要像卖货物那样把我俩拍卖了,我们就……就逃出来了。” 贺鸿雪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又低头看了看一对孩子,心中感叹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都能敢跳,如果不是她今天抄近路路过,他俩必死无疑。 “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保证自己活着是最重要的,以后再不许如此莽撞,听到没有。”贺鸿雪板起脸来教训小苗,奈何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她实在是气不起来。 “你的头上为什么长角?” “小苗不知道,从出生就这样了。一开始娘还和我说小孩子都长角,长大了才会自己脱落……”说到了娘亲,小苗红了眼睛,低头去看还未醒的岑言,试图掩饰自己的无助和慌乱。 这么明显的情绪哪里逃得出贺鸿雪的眼睛,她也曾经是一个被娘亲保护的瘦弱少女,如今看到小苗,她恍惚间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这么说来,你们俩就是寻珍坊这次拍卖的压箱底‘奇货’了?”贺鸿雪掏出寻珍坊的货单,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只有“奇货”两个字,言简意赅。 “应该是吧……我只听见他们说要卖了我们,姐姐,你带我们走吧,求你了。”小苗把岑言的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抬起头来看着贺鸿雪。 贺鸿雪犯难了,按理说她也是寻珍坊的股东之一,还运营着寻珍坊的丢失盗窃保险,这两个孩子就这么跑了怎么算对她来说都是一大损失。 她不敢去看小苗清澈的眼睛。 “好吧,我们先等等这个男孩醒来。”贺鸿雪拖延症的老|毛病犯了,先不去管两个孩子的归属问题,得先等当事人都清醒过来。 岑言醒来时,就面对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我这是……到了地府吗?” “地府会有我这样的阴官吗?”贺鸿雪白了他一眼,像拎小鸡仔子一样把岑言拎起来,丝毫没有面对小苗时候的温柔大姐姐形象。 张穆从桌上拿起贺鸿雪留下的那枚传音石仔细端详,这是她专门留给他、凡人不需灵力也能驱动的传音石,只不过有使用次数的限制。 黑猫从他肩头轻巧跳下落在桌上,乖巧地坐着,尾巴乖乖地围在身边,“先生,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 “打晕了带回去。”黑猫一双金黄色的眸子写满了不解,穆先生既然对这个人类有兴趣,为什么不直接带回家藏起来。 “不过尔尔。”张穆嘴上这么说着,却把那枚传音石收进了衣袋里,“走吧,我们也是时候离开晴雨城了。” 他此行本就是来考察人类城池的发展程度,既然已经知道了城防的运作方式,他也没有理由继续在这里逗留。 至于和贺鸿雪的一夜风流,张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在想到那个女人时微微的上扬。 “先生,吾主问你‘什么时候滚回来?’。”黑猫金色的双眼陡然睁大,再次跃上了正在起身的张穆肩头。 “还没到时候,人间很有趣,不是吗?”张穆摸了摸黑猫毛茸茸的脑袋,“我还没看够,再转转。” 黑猫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张穆的脖子,开始在他的肩头打盹。 “而且,即使没有我们出手,人类自己的杀伐冲突不是也很有趣吗?”张穆推开客房的门,走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名字。” “岑言。” “年龄。” “十五。” 贺鸿雪有些嫌弃地捏了捏少年瘦弱的手臂,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该有的身量,估计是吃过不少苦,这么想着心里又多生了几丝怜悯,而且这孩子的香看起来有些眼熟。 “就是你小子带着小苗从后山的悬崖逃跑的?” “嗯。”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岑言低下头不敢看眼前的男装女子。 贺鸿雪因为嫌麻烦,很少带首饰一类的物件,经常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和一身朴素的男装,平凡的一切却没能掩去她姣好的面容。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卖你们吗?”贺鸿雪问道。小苗刚要开口,岑言偷偷拉了一把她的小手,抢白道:“不知道,我们突然被抓来,就说要被卖掉。” 第十六章 拍卖 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脱贺鸿雪的眼睛,心下有了些数。她掏出非灵力驱动百宝囊,翻了半天翻出了寻珍坊的那本上保清单,幸好,他们还没来得及给这次的这批货物参保,那这两个“奇货”的丢失并不能形成赔偿。 “既然你俩被我救下,命就是我的了。”贺鸿雪嘬着牙花子,学得像个数钱的土老财,“跟着我身边,当我的道童。”不给二人选择的余地,贺鸿雪大手一挥,从百宝囊里又掏出两套男装,给他俩一人一件。她的道袍穿在两个小孩子身上明显过大,小小施咒改一下尺寸难不倒她。她还专门给小苗弄个了帽子挡住小小的尖角。 二人的容貌问题难住了她,如果点金笔本体在她手里还能用,倒是可以用道法画形给二人改头换面,现在她脑海里的羽云台道法里并没有适合用来易容的,想了好半天,她只能从身上撕下两条布带,正中间画上一只眼睛,递给二人遮在眼前,又给二人施了个可以透视的小法术,勉强算是隐去了二人的五官里最重要的部分。 “我去寻珍坊有事,你们两个道童跟我一起吧。”打理好一切,贺鸿雪整了整衣襟,扶起天舟,示意两个小家伙上车出发。 自打魏春回来后,方续身上的胆子轻了不少,她也有空闲好好休息一下。目前和羽云台关系匪浅的灵犀谷、玄真剑门还有释音寺的代表已经到了,方续安排好他们休息的地方,也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次秘境历险。 那时候她和贺鸿雪走散了,误打误撞和释音寺的僧人会岚碰头了,释音寺一向和羽云台交好,二人便结伴而行。她们进入秘境前被师父在云髓星图上点过命星,此刻她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几位同门散布在了不同的地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会岚拿了主意,“不如我们往东边去吧。”方续点点头同意了,哪知后来牵扯出那许多是非。 “师叔,魏春师叔找你。”杂务弟子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停下手里的活计,让魏春直接近房里来。 “鸿雪的事情我听说了。”魏春开门见山,道出了来意,“我这次出门游历,听说过和鸿雪相似的事情,不过那人只有筑基。” 方续喜好品茶,她这里的茶都是最好的,魏春忍不住多饮了两口,放下茶盏继续说:“那人不过只有筑基,但是也被天雷锁住了神魂,最后是在突破境界进入金丹的时候挣脱了天雷。” “你的意思是,阿雪需要通过挣脱天雷来突破境界?这不可能,她突破元婴才十年,掌门师兄也探过她的灵基,远远达不到突破境界的体量。” 魏春摇摇头:“不一定要突破境界,我的意思是,她的天雷锁说不定也是需要由内而外突破的,通过一些外部事件的刺激,让她的灵基全力运转冲击天雷锁,达到淬炼神魂的效果。” “那……阿雪会好疼的吧。”方续有些不忍,“而且阿雪一直有道心不稳的问题,这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万一……” 魏春也犯了难,双手托腮叹了口气道:“阿雪啊阿雪,你可一定要在联合招生大会之前好起来啊。” 让他们发愁不已的贺鸿雪此刻正带着两个“道童”,大摇大摆地从寻珍坊的正门进入。离寻珍坊这个月开市还有一天,贺鸿雪被接应的仆从恭恭敬敬引到厢房,丝毫没有人怀疑她身后跟着的两个道童有什么不妥。 “你俩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我去开个股东大会。”贺鸿雪摸了摸小苗的脑袋,仔细叮嘱了岑言,这小子一看就是不老实的。两个小萝卜头一个劲点头,贺鸿雪不放心,在门口施了个禁咒防止二人外出。 贺鸿雪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面前摆放着本次拍卖的货物清单,装模作样地用点金笔一点一点了点最后一页的“奇货”,“这是个什么好东西?都不写出来给我们透个底?” 寻珍坊的二掌柜眼见瞒不下去,悄悄伏在贺鸿雪耳边:“贺大人,这两个‘奇货’,这次我们是拿不出来了,他俩跑啦。” “哦,这么说还是活物?”贺鸿雪佯装惊讶,“我记得这批货都还没有上保险,你们这……可没法赔偿啊。” “是是是,您说的是,这轮是我们寻珍坊的失误。”二掌柜点头附和道。 “什么叫‘我们’,我不也是寻珍坊的股东吗?”贺鸿雪故意挑他的字眼做文章,存了看戏不嫌热闹的心态。 “不过,贺大人,虽然‘奇物’丢了,但是压轴的这样东西,您可看得上眼?”二掌柜转换话题的本事一流,贺鸿雪按照他说的序号在货单里输入,马上货品的投影就出现在货单上,那是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 看到石头的一瞬间,贺鸿雪立马方向了二郎腿坐得笔直。 这块石头和她正在寻的整流石太像了。 留在厢房里的小苗和岑言无聊地紧,二人刚刚从寻珍坊逃了出来,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贵客的道童被招待地妥妥帖帖,其中滋味二人还在体味,脑海里有了些隐隐的念头。贺鸿雪离开没多久就回到了厢房,看到两个小朋友乖乖地守在房间里,心里隐隐的担心算是放下了。她既然存了庇护他俩的心,自然要处处当心。她想过要不要先把俩孩子送回羽云台,但是折算一下路程,她会赶不上拍卖的,只能先让二人紧紧跟着自己,一步都不能离开。 寻珍坊虽建在悬崖峭壁之上,但和普通的悬梁建筑不同,它的地基有阵法的支撑,辅以技术高超的建筑结构,形成了一片富丽堂皇的建筑群,包含仓库、厢房、办事处以及大大小小的拍卖场。 除了拍卖最珍奇的货物的主拍卖场,寻珍坊还有几间小拍卖间和门面。贺鸿雪领着两个孩子在售卖普通货品的门面店里走了两圈,顺手买了一组传音石,分给两个孩子,又买了一只普通的灵貂给小苗围在脖子上。小苗开心极了,小心翼翼扶着灵貂,手下极为贪恋灵貂柔顺的皮毛。 贺鸿雪这次打算拍下压轴的那块石头,原因无他,它实在是太像自己需要的整流石了,只要等拍卖开始时她用自己身上的碎片一测便可知了。 那日秦旷自晴雨城回到玄真剑门,又接到了去往羽云台参加联合招生大会的命令,他顿了一下,还是应下了这个任务,他心里对于遇见贺鸿雪这件事情总有一点痒痒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他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他二人曾经的荒唐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他神使鬼差地接了差事,随着管事一起往玄真剑门去。 相熟的人见了不少,却没见到贺鸿雪本人,一问之下原来是去了寻珍坊,秦旷说不清心里是放松还是失落,他生的英俊英朗,腰间一柄长剑更是风姿挺拔。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精壮身形。 魏春听说玄真剑门的人来了,亲自去迎接,找了个空子伏在秦旷耳边低语了几句,秦旷反问道:“她境界修为都比我俩高上一个境界……” 魏春打断了他的话:“就当做兄弟的求你好不好,我总觉得鸿雪在寻珍坊要出事,你替我走一趟好不好。” 秦旷应了他的请求,心里不停强调是看在羽云台的面子上去帮忙照看同修,御剑飞行往寻珍坊的方向飞去。 秦旷到达寻珍访的时候正好赶上开市的第二天,贺鸿雪带着两个孩子已经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秦旷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和两个孩子人手一根冰糖葫芦吃得正欢,一点也不怕吃多了胃疼。 “秦旷,你也来拍东西?”秦旷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说了实话:“魏春请我来看顾你,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你听他胡说。”贺鸿雪理不直气也壮,头戴着一顶不知哪儿来的雪貂皮的帽子,称得肌肤雪白唇瓣绯红。 “算了,你有什么事办不来就找我。”秦旷冷冷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贺鸿雪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你修为还不如我,谁找谁啊。” 变数发生在寻珍坊开市的第三天。 寻珍坊每月拍卖的前两天不过是小打小闹,从第三天起才是重头戏。 首先展出的就是一根兽骨。兽骨已经通体玉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玉化骨质下的血丝。兽骨一出拍卖场了掀起了一股小小的惊动,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可是上了年代的东西。 “上古战场遗留的灵兽玉化兽骨一根!” 拍卖师叫出商品的名字,给了个底价让包厢里的客人自行出价。 贺鸿雪对这样东西兴趣缺缺,手肘抵在桌上捧着个脑袋发呆,好像丝毫听不到外头此起彼伏的叫价声音。小苗和岑言作为她的道童也在包厢里一人一个秀墩坐着,未免突发情况,贺鸿雪给他俩眼上的布条打了死结,离开寻珍坊前一刻也不能摘下来。 第十七章 石裂 “合欢玉珏一对,品相八阶!” 又是一对好东西,“合欢”二字引起了贺鸿雪的注意,她把帘子掀起一角听着拍卖师的解说。“合欢玉珏,八品灵玉雕刻而成,双珏同刻入音声陀罗尼,佑主闻一切言音而不喜、不嗔、不着、不动。”听着介绍贺鸿雪又把帘子放下了,这东西看来还占了佛修的机缘,和她沾不着边,只是为何这佛修的东西沾了“合欢”二字?看来这修的还是欢喜禅。 人在影成双,如玉珏两两相伴。不知为何,贺鸿雪没什么文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两句,就对这对合欢玉珏起了兴趣。 不知是否因为修欢喜禅的人不多,这对玉珏没被抬几次价就被贺鸿雪拍得了。就着她的股东身份,很快就有仆从将这对玉珏送进了包厢。贺鸿雪接过拍到的东西,真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玉珏,不知怎的,她觉得有个人很适合这样东西。 “上古化界陨石,无品!” 拍卖员的解说终于进行到了压轴的那块石头,贺鸿雪赶忙把玉珏收起来,又掏出整流石的碎块检验是否有共鸣。 这上古陨石一出世便引来不小的议论。论稀有,这东西是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但论功效,也是得有机缘才能窥得其中奥妙。一时间竟无人叫价。 贺鸿雪手中的整流石果然发生了共鸣,不过相比于晴雨城的阵枢,这次的共鸣要小了很多,不知道是尺寸还是什么别的关系。 本以为一块陨石而已,对它感兴趣的人不会太多,谁知道众人你一手我一手,竟然把价格硬生生抬了起来。 “他们是有钱没地方花?”贺鸿雪急匆匆地又叫了一次价,她要是带不回这块石头,杨易可能真的要拿她的头当球踢。 不知是不是最后的“奇货”丢失,导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块陨石上,贺鸿雪急了,直接翻倍叫价,全场终于是鸦雀无声。就在拍卖师的小锤要落下之时,一个女声传来:“加一级。”按照寻珍坊的规矩,“一级”就是当前拍卖额的十分之一,这又是不小的数目。 贺鸿雪急了,掀起面前的帘子往外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非要和她喊价,正巧对面叫价的姑娘也掀起帘子,两相还都认识,正是无双堡大小姐展宝容。 贺鸿雪“啪”得一声放下了帘子,这下糟糕了,遇到了展大小姐,她还真没拿下这颗陨石的底气。 但凡是展大小姐看上的东西,她总能想发设法弄到手。 就在贺鸿雪硬着头皮喊出“加一级”时,拍卖会场陡生异样! 为便于展示而悬空在楼中的那块陨石突然炸裂开来,碎片四散打在好几层包厢的门帘上,而后发生炸裂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似的,漆黑的异空间缺口,且正在由内向外一丝一丝扩大。 贺鸿雪连忙掀起门帘,袖中滑出点金笔一点一,眼看那黑色且扭曲的空间一点一点扩大。那边的展宝容也掀起了帘子,唐刀“瀚海”已是半出鞘,泄露出迫人寒光。 寻珍坊好歹也算见过世面的大拍卖行,立即组织了人群疏散,只留了自家聘雇的保安和如贺鸿雪那般的成名修士在场。 黑丝的裂隙还在扩大,正如贺鸿雪所猜测的那样,一只黑色利爪从异空间的缺口出伸了出来。 秦旷因不喜拍卖而没有进拍卖场,贺鸿雪扔给两个孩子一块传音石,嘱咐了他们孩子趁乱迅速去找秦旷寻求庇护。安排好孩子们,她点金笔一点一汇聚一丝灵力,对着自己脑门:“毕令·无我。”她下意识觉得这个试图从黑色空间里爬出来的东西对神识将会有着冲击性的危险。 展宝容在黑爪伸出时已经将唐刀“瀚海”出鞘侧在腰间,瞄准了黑爪的一根手指便是一刀劈下,来自北地的凛冽寒霜之气混合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确实斩断了一根黑色的手指,断指化作黑水留下,不一会儿又从裂隙中补上一根手指。 贺鸿雪看此情形,觉得里面那东西大概有强迫症。 寻珍坊的两位保安都是金丹初期,此刻也都祭起了看家的法宝准备攻击。 展宝容眼见一击不成,借着拍卖大厅的柱子扭转身形,漆黑泛着蓝光的唐刀被甩到背上,又被双手握住兜头砍下,真是无双堡身法“山回路转”。贺鸿雪在一旁差点拍手叫好,刚要出声发觉大厅里就剩他们几个人了,终是没好意思拍这个手。 “贺鸿雪,你还要看多久?”展大小姐又剁了一根手指,结果和前一根一样,砍了一根又张一根,眼看着整只手都要从缝隙中钻出来了。 贺鸿雪一阵腹诽,为什么她堂堂一个元婴大能,天天被人叫着名字呼来喝去,实在没有一点牌面。“箕令·北客。”她装模作样用点金笔一点一汇聚一丝灵力,让自己足下生风漂浮起来,正对着黑色的裂隙和巨手。 “你们不觉得它的姿势很怪异吗?”贺鸿雪双手抱在胸前,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照常理,如果一个东西要从缝隙里出来,会是个什么动作?”贺鸿雪抛出了这个问题。 “它应该击打或者撕裂这个裂缝,总之会有一个扩大的动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往外扒拉。” “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贺鸿雪给出了答案的同时又抛出了问题,“那它的另一只手又会在哪里?” 话刚说完,空间裂缝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除了贺鸿雪之外的人都出现了一阵恍惚,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神志不清。这没能逃过贺鸿雪的眼睛,她庆幸自己一早就用了清心咒。 岑言和小苗接过贺鸿雪给的传音石就跟着人流往外走,岑言到底是大孩子冷静些,退出拍卖场后按动传音石,传音石那边传来秦旷的声音,声音中罕见地带着一丝焦虑:“贺鸿雪的道童?你俩现在原地不动,我去找你们,千万不要乱跑。”岑言应下了,他知道此时发生的事情是他无法处理的,这时候最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等人来救。很快,秦旷就找到了他俩,虽然诧异于二人遮眼的布条上都画了一对眼睛,着实有些滑稽,他还是对二人说:“跟紧我。” 贺鸿雪此刻顾不上外面的事情,她眼见着展宝容切断了两根怪指却只做了无用功后停止了攻击,而漆黑的巨爪似乎也是毫无目的的乱挥着。 贺鸿雪有些头疼,依照她元婴阶的能为,此刻应该直接施压关闭这个异空间,那么这次的事情只会被当成一次巧合的异空间现世来处理,这也是最佳的处理方法。可如今她做得做不到是一说,她更想知道“整流石”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会和招来异空间和魔物的天外陨石发生共鸣。她四下探索了一下,回收了几颗陨石的碎片,准备带回去给杨易研究研究。 与此同时,拍卖楼外的广场上也出现了异状。 一丝黑色的裂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晴朗的天空中,等到人们注意到它时,它已经被扩张到容得下一直巨大的黑色魔爪从中爬出。 “和楼里的裂隙一模一样!”小苗惊呼道,秦旷已“残阳”出鞘,紧紧盯着已经探出一半的魔爪,随时准备出剑斩断。 “角令·天门”贺鸿雪把偷偷积攒的一点灵力再次注入点金笔一点一,画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圆,墨色散过之后,圆圈形成了一道实时通讯屏幕,另一端出现在了小苗的身边。 “大哥哥,看这里!”小苗赶紧喊秦旷过来,只见贺鸿雪已经把她那边的屏幕角度调整到了正对裂缝和巨爪。小苗学着挪动这块“屏幕”,让广场上的情况也能被楼里的人看到。 “你们觉不觉得……”贺鸿雪观察了一会,两只魔爪都被裂缝卡住一半,也都在扒拉着什么,“你们觉不觉得,它好像在试图起身?” 两边的展宝容和秦旷都是一愣,这动作贺鸿雪太熟了,活脱脱就是她以前蹲麻了半天起不来,手在那儿乱扒拉想要拉住什么的样子。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它起来!”贺鸿雪说着豪气干云的话,却是偷偷把点金笔一点一收到袖子里,在两手中都贴上了一张掌心雷起爆符。 展宝容通过屏幕看到了那一端的秦旷,想到外面有他镇守,稍微放了点心。 拍卖场内外的两只黑手还在异空间裂缝里扒拉,展宝容奇怪于一向怕麻烦图省事的贺鸿雪为什么不直接出手,不过此刻情况紧急不容她多想,“你说怎么办?”她唐刀再次别再后背声,准备下一次的出击。 “喂喂,秦旷?听得到吗?”贺鸿雪没有回答她,转而用留在小苗那里的通讯石联系秦旷。秦旷点点头,贺鸿雪从屏幕里看得很清楚。 “你们两个,听我口令,一起口气一起把它的爪子全砍断,让它在虚空里掉下去。” 秦旷点点头表示同意,展宝容皱起了了眉头:“你这方法管用吗?” 第十八章 岑青 “管不管用也得试试。”贺鸿雪掐诀起咒“箕令·北客”让自己被风托起,“宝宝,你负责同时斩断三根手指,我两根,秦旷你那边能一口气断五只吗?” “别这么叫我,恶心。”展宝容嫌弃地啐了贺鸿雪,却也是摆好了架势准备出击。 外面的秦旷已经“残阳”立在身前,双眼紧闭,只等着贺鸿雪一声令下:“破!”话音一落,她自己乘着咒法催生的风冲到魔爪面前,迅速在两根手指上分别贴上了最大功率的起爆符。与此同时,展宝容和秦旷刀剑出击。 展宝容唐刀在头顶一转,灵力充沛周身,正式无双堡武学“雪满天山”,霎时间拍卖行里似乎风雪突起,冷冽的寒风直直地冲着三只手指砍去。于此同时,外面的秦旷双眼睁开一跃而起,一招“西风烈·霜晨月”出手,剑气仿佛在空中划开一道月牙,凛冽无匹的剑气同时斩在了五根手指上。 同时贺鸿雪迅速飞离起爆点,剧烈的爆炸在她身后炸裂开来,她隐约听见展宝容在她身后骂了句:“贺鸿雪!你个……”大概是唐刀收势的时候被爆炸波及了,她极不雅观地持着刀滚落在一层包厢里。 贺鸿雪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忘了起爆符会波及近战了。 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几人往北他们斩断手指的魔爪看去,只听得一声震慑神魂的嚎后,仿佛有一个什么庞然大物一下跌落了下去,拍卖行内外只剩两道被撕开的异空间裂隙。贺鸿雪正犯愁改怎么处理这两个口子,就见两道裂隙自己缓慢地合上,仿佛那里从未出现过任何异样。 滚得一身都是灰的展宝容收好刀走到贺鸿雪面前,抬脚就踩在贺鸿雪脚面。 “嗷!宝宝,打招呼别这么热情!” “别叫得这么恶心。” 贺鸿雪给她捏了个清新咒,洗去一身的污渍,顺便问她:“你为什么要和我抢拍那块陨石?” 发泄过的展宝容又恢复了那个端庄大气的大小姐,还是很好说话的,“我也不清楚,我家老爷子要的,说让我一定把它带回去,谁知道它能爆炸引出异空间召出魔物,这下我回去没法交差了。” 贺鸿雪点点头,无双堡的展老爷子也是元婴大能,少说也有两百岁高龄了,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让孙女来拍石头,谁知道这陨石提前爆炸了。 “提前?”贺鸿雪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很难说展老爷子是不是知道这块陨石会炸出什么,自己这一遭算不算坏了他的事。 展宝容在四周找了一圈,捧了一手的陨石碎片递给贺鸿雪:“归你了,我家老爷子说过只要整块的。”贺鸿雪哭笑不得,掏出一个乾坤袋让展宝容把碎片全装进去,她身上的整流石碎片已经不会对这些碎片产生共鸣了,饶是如此,她还是要把这些碎片带回去给杨易看看。 秦旷带着两个孩子走进了一片混乱的拍卖行,“怎么回事?”他一直在外面,并不知道异空间打开的原委。 贺鸿雪没管他,看着满地狼藉的拍卖大厅陷入了深深的头疼之中,这批货物虽然还没买保险,但是寻珍坊的不动产是早就上了保的,这拍卖大厅损毁成这样,她的保险行有得陪了。 早知道就不用起爆符了,看着被爆炸的气浪掀起的门帘板凳桌椅,贺鸿雪心头在滴血,面上还要撑着,不能在两个孩子面前丢了脸。 寻珍坊的管事见事情平了,这才从掩体里钻出来,很快组织起寻珍坊的人收拾残局。 “行了,寻珍坊的相关赔付你去找常驻你们这儿的账房先生核算吧,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和寻珍访的管事交代完了,贺鸿雪拉着两个孩子就要走。 “请稍等,贺大人,我们这回丢失了两间‘异宝’……” “这批货不是还没上保吗?别想讹我。”贺鸿雪懒得理会他,从乱七八糟的百宝囊里扔出一个灵石驱动天舟,让两个孩子先上了车。 “贺大人误会了,只是丢失的是两个少年,一男一女……” “怎么?怀疑到我道童头上来了,王管事你是越来越有想法了啊。”贺鸿雪也不管对方的回答,既然没上保险,货品单子上也没写明到底是什么“奇货”,这个哑巴亏只有寻珍坊自己吃了。发动了天舟直接往羽云台飞去,秦旷和展宝容见状也祭起法宝追了上去,留下一地鸡毛的寻珍坊。 贺鸿雪心里揣着事,飞了几十里都没说话,突然才发现秦旷和展宝容在她的天舟附近一起往羽云台飞,大概是为了联合招生大会吧,刚刚经历一场战斗的贺鸿雪懒得多问,这两个人都是她疲于应付的类型,这种认真的“老实人”真是天生克她。她的心思还在那块炸开的陨石上。 为什么早不炸晚不炸,就炸在拍卖那么多人在场的时候,又是到底是什么生物在裂隙里。他们一起斩断了怪物的手指,那个东西就坠了回去,可见它也不过是攀在裂隙里,那片异空间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最近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太多,即使她是元婴级的神魂也有些疲累了。 她干脆坐在甲板上,拉着少年和少女一起坐下:“离开了寻珍坊,你俩这下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他们要把你们卖了吧?”寻珍坊是正经的拍卖场所,极少买卖明目张胆地买卖人口,所以就连这次的货单上也没敢写明了是卖人,也正因为如此,贺鸿雪才能大摇大摆地把人带走。 小苗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出声,她转头看着岑言,似乎是等他拿主意。岑言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很多:“贺姐姐,你和你的门派能保我们平安吗?” 贺鸿雪没想到这孩子几天内经历了几回生死还能有此打算:“你先说说看,我保证不说去,先不能保证我和我的门派能庇护你一世,庇护一时还是可以的。” “小苗,拿掉帽子。”岑言沉默了一会儿,天舟飞行时掠过的风吹得他脸疼,他把心一横,觉得和贺鸿雪交了底。 “我知道她长角。”贺鸿雪把瘦弱的小苗抱到自己怀里,分开她的头发细细看着她头顶,两只两寸来长的白色小角从发间凸出来,还有些可爱。 “小苗是人魔混血,这对魔角就是证据。”岑言余处竟然,贺鸿雪也是愣了:“人和魔……不是有……生殖隔离的吗?”小苗陡拿下帽子觉得冷,立即又把帽子带了回去。 “别……别看我,我不知道,我从小是阿娘养大的,没见过爹爹。”小苗怯生生地,“阿娘死了,我才出来,后来就被几批人抓走了。” “是寻珍坊说的,他们鉴定的结果是小苗是人魔混血,便想把她当个货物卖掉。” “也只就说,在见到小苗的爹之前,还不能下结论是吧?”贺鸿雪心里存了一丝侥幸,如果人和魔之间能产生健康的后代,现代修仙界的很多关于魔的基础认知都会被推翻,多少研究室的研究员的论文都得推倒重做,这可真是学术界的灾难。 “你呢?”贺鸿雪冲着岑言努努嘴,示意他把自己的情况解释一下,岑言也不多话,和贺鸿雪借了一把小刀,在手指上拉了一道口子,血液从手指的伤口涌了出来。他把手指伸给贺鸿雪,本意是想让她用手抹一把,谁知贺鸿雪会错了意,张开嘴轻轻地把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含在了嘴里,少年瞬间红了面皮,一阵酥麻从指尖流到心头,又回环到指尖。 贺鸿雪没他想得多,她喊住少年伤口的那一刻就被充沛的灵力吓到了,仔细一品却又不是灵力,这个少年的血液竟然是极佳的灵导材料。 得亏他是被寻珍坊这种还算要名声的大拍卖行抓到,如果他被修邪法的小门小派抓取,此刻恐怕已经被放血到死了。 放血! 贺鸿雪突然想到了什么,没空管少年的小羞赧,连忙从百宝囊里掏出一幅画,抓住岑言问道:“这个少年是你哥哥吗?” 岑言眼神一黯,默默点了点头。贺鸿雪猛地抱住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说着话里带了罕见的哭腔,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是她贺鸿雪。 “哥哥他,已经死了吧?”怀里的少年声音有些瓮,他和哥哥体质特殊,兄弟俩之间有特殊的感应,和哥哥分散在海角天涯的时候尚能感应到他还活着,如今确实是一丝回应也没有了。 “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贺鸿雪把少年抱得更紧了,终是没有让泪水溢出,“你的哥哥,是个很勇敢的孩子,他叫什么?” 她放开岑言,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确实面像与那个少年有四五分相像。 “岑青。”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贺鸿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名字。 第十九章 山门 天下修仙门派无不建立在灵力磅礴的灵脉之上,羽云台自不必说,掌门所在的观星台、观梦岩所在的最高峰等等建筑洞府皆有灵力丰沛的灵脉滋养。贺鸿雪继承的疏星阁也算得一处灵台妙地。自从上古之战昆仑分崩离析后,玉虚宫一脉上渐渐建立起了羽云台,虽是传承昆仑道法,倒也有些天然自成的妙趣。 与之情形相似的还有玄真剑门等名门大派。昔日横贯神州大川云巅、占尽龙脉之祖的昆仑墟如今散如繁星,在或明或晦生生灭灭中交循更替。 说起来也有些许令人发笑,这些个同出昆仑的门派为了搞什么“香火传承”,将昆仑与金鳖岛同归于尽的那日定为自己门派的创建日。他们自然也有一副什么“不破不立,死灰复燃”的理论,贺鸿雪往日听来也觉得好笑。 于是修仙界便有一奇景,每逢整五十载便有许多名门大派一起庆贺创派,大家礼尚往来不易热乎,倒是省了错开办庆典的不便,颇有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乐趣在其中。 贺鸿雪笑点低,这事儿在她眼里仍然好笑,她们云雨台再不济也有云髓星图、点金笔、盘古幡,千里江山图虽然连人带物暂时丢失,也算是自家镇派之宝,更不用说一些次级一些的宝物。这些东西虽是死物,却也能象征一份传承。同理的还有继承了昆仑金霞洞的玄真剑门,镇牌之宝“斩仙剑”虽如今无人可用,但仍旧是一个认证。但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小门小派借口自己是昆仑某某洞府的传承,来蹭着过庆典。 贺鸿雪承认自己是带了点门第出身的偏见在身上的,毕竟出身高门,谁人身上不带点傲气,只不过她从未将此等末流心思展露人前,行事也未出过偏颇,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她六十多岁那年正赶上修仙界的创派庆典,云雨台等名门大派宾客往来不绝。那时她已入金丹期,是世所罕见的天才,只不过师师父还未将点金笔传于她,她用兵器的是师父为她锻打的一柄软剑“溪云”。 她也是在那年第一次见到秦旷。 那时的秦旷已继承玄真剑门重宝“残阳”,修为至金丹,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他和贺鸿雪的相识从一开始就不那么愉快。 说来这大半的责任应该归于秦旷,他随师父来羽云台做客,见贺鸿雪身着男装,又梳着男子发髻,腰间缠绕软剑,便以为她也是剑修,作揖便要讨教一二。 实在是年幼时贺鸿雪她师父——一个粗糙惯了的男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养女孩子,只能照着自己的样子给她收拾,久而久之,贺鸿雪便染上了这“不修边幅”的毛病,即使后来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女师叔抓了去梳妆打扮,也是浑身的不自在,没两天又变回了她师父那套风格,引得她师父哈哈大笑。 秦旷不知其中原委,只想与同阶剑修切磋一二。贺鸿雪本想道明自己并非剑修,却被师父拉到耳边轻声嘱咐,剑修一道在修仙中极为独特,因剑心难修,往往剑心大成之后可由越阶杀敌的可能,师父让贺鸿雪且去试试他剑心。 话是这么说,到了实战,那就试探成了别的心了。 打坐冥想间,飞舟已降落在羽云台的停机坪上,贺鸿雪没想到自己突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大概是看到这两个孩子便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时光匆匆白驹过隙,他们所有人都不再是当初的样子,师兄整日沉稳持重,自己虽然在师兄的纵容下可以潇洒肆意一些,但行事莫不是顾着羽云台的颜面和利益,一众师兄弟姐妹也都为了羽云台…… “大姐姐,我们到了吗?”小苗的声音把她从陈年往事中拉了回来,她是把两个孩子带回了羽云台,但是又该怎么处理呢,算了算了,这么困难的事情,找掌门师兄总没错。她给天舟的燃料仓里填了两块灵石,装备往江鹤秋所在的观星阁飞,刚起飞没一会便又撞上了一道透明屏障,飞舟里的三个人人仰马翻。 她怎么就忘了这会儿羽云台应该已经在护山大阵的庇护之下了,真是飞行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护山大阵启动之时,羽云台内非必要不启动飞舟等御空法器,各单位之间用专人看守的传送阵法联系。 话说那年秦旷可不客气,抽出“残阳”,等贺鸿雪小心翼翼把溪云抖直了,二人对行了礼,便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切磋”,至今未曾结束。 那年的秦旷虽也是金丹期,但实战经验尚不足,未有如今的通身浑然剑气,全凭着扎实凶猛的剑招对敌,足间点地就刺了过来。贺鸿雪早有准备,软剑溪云挥舞间扭成圆圈,中间填充羽云台正统道法“壁令·分断”,一面坚不可摧的术法之盾就挡住了秦旷的剑气。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不是男剑修?” “我又没说我是,是你非要切磋的。”说话间贺鸿雪已经收了防御之法,身法改换间以飘然而至秦旷身后,“娄令·九江!”溪云挥舞间又是一道术法运起,周围的杂草树叶石块全部往秦旷身上飞去。 秦旷见状身体旋动,以残阳转动产生剑气护照自弹开袭来之物。贺鸿雪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击杀招直取秦旷面门,“角令·斗杀”附于溪云之上,无形中阔其锋刃,秦旷几乎是本能地贴着那不可见的锋刃躲了过去,刚要调整身形准备反击,只听那女声又轻声念道“昴令·万钧”。 秦旷顿时感觉身体有千斤重,噗通一下砸在地上,地面都起了裂纹,他想要提剑反抗,却被师父叫了停:“切磋而已,二人都收手吧。” 这一仗秦旷可以说是惨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羽云台的道法就是贺鸿雪这般滔滔不绝的用法,一个咒令接着下一个咒令,让人应对弗及。 直到后来他观其他羽云台弟子作战的模样,才知羽云台的术法可没法人人都如贺鸿雪那样收放自如源源不断,需得掐诀念咒然后灵力运作方可使出,而这一切在贺鸿雪用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如吃饭喝水般简单,或者说,和他领悟剑意一样简单。 他们是相似的人,都是世人所谓的天才。这点小小的相似让他对贺鸿雪有了一丝他自己也不知的狎昵在心里,也成了后来两人间的糊涂事的开端。 贺鸿雪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在山门的长长的山道上,给他们讲羽云台的历史变迁,兴衰荣辱。羽云台正门的青石阶共六千五百六十一级,台阶对于他俩而言有些高,贺鸿雪就带着两个孩子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就像当年师父牵着她的小手一步一步地走,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终于摸到了羽云台的正殿广场。 用自己的双足走过这条天梯,才能算羽云台的弟子。 作为羽云台的弟子,要在这条天梯上听训,正心,要有草上之风,要记得脚下是羽云台的土地,要在天梯上俯视周围,要知自己为何修仙,要知寒来暑往夏虫冬雪,要看云卷云舒,要坐望星河漫天。 “师父,这么多东西,怎么看得完啊?”小小的贺鸿雪坐在石阶上休息,手里捧着师父给的干粮,“我只有这一双眼,这一双手,一双足,怎么阅天下山川,踏破万里路呢?”师父摸着她笑笑,却没有给她答案。 “这个答案,便是你的道心,便是你今后百年修道需要自己去寻求的道心。” 如今她再度亲自踏上这条青石天梯,她想再次寻回黯然的道心,她很聪明,什么事情都一学就会,也正因为聪明,她很少琢磨什么事情。观梦岩蹲着那十年她悟了些什么,又似乎没有,只想出了“保险”这么一个门道,既能生财有利于羽云台,又能保全众生,本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推行起来却那么多险阻。 她至今未弄清为何天雷会降下锁住她的神魂,如今她想明白了,她在红水阵里想明白了,她在少年死在她怀里的时候想明白了,正是这上天要她正明道心,她贺鸿雪靠天赋跳过的那些修行之苦必须一一报偿,她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小苗和岑言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贺鸿雪给他们的发糕,那是来羽云台的半路上买给他俩的。秦旷和展宝容早已被她打发从传送阵去到客人该去的接待处,她贺鸿雪今天要带自己和两个孩子,走过这条羽云台的道心之梯。 石梯每过几百阶便有一小|平台,有弟子拿着扫帚打扫落叶灰尘,见了贺鸿雪连忙行礼,贺鸿雪带着两个孩子还礼,弟子便知这两孩子是要入羽云台的师弟师妹,每个人都对他们微笑。 “贺姐姐,他们为什么都对我笑呢?”小苗喘着气问道。 “傻孩子,你不能喊我姐姐了,先叫我一声师叔吧,我们上去了再为你安排去处。” 至于岑言,贺鸿雪拉着二人坐下,时值午夜,月朗星稀,月光下的贺鸿雪面容姣好却晦暗不明,一双聪慧的眼睛里有些犹豫,又有些悔恨,但更多的是愈发坚定的眼神:“岑言,你可愿拜入我羽云台疏星阁门下?” 第二十章 输出功率 张穆很喜欢自己在人间给自己找的职业,医生,一个救死扶伤人人尊敬的职业,非常适合他四海为家的处境。只是这具做出来的身体终究不如原装的,继承不了他魔族天生的可怕魔力,他只能如一个凡人一般小心翼翼,若是磕了碰了可不太方便。 “先生,您……在干嘛?”黑猫犹豫着跳上张穆的肩头,歪着小脑袋,一双金黄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张穆则是面对着一面镜子沉吟良久,最终开口问黑猫:“我这张面皮,和本体相比,如何?”黑猫不明就里,想了一会儿,细长的尾巴在空中摆了一圈,回答道:“与您的本体相似十之七八吧,您问这个干什么?” 张穆笑着把镜子收起来没有答话,他活了数百年,总是要寻些有趣的事情来做,魔族军师如是,男欢女爱亦如是。他并非纵欲之人,却不知为何对贺鸿雪多了些念头,明明她的年纪在他看来还是个孩子。 “先生,这叫老牛吃嫩草。”黑猫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倒是相当灵光,头上吃了个栗子乖乖跑到榻上猫洗脸去了。 张穆觉得自己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烦透了。百年前就是他说穆先生生活太无聊,给他一脚从魔界踢到了人间来“寻开心”,如今又打长途电话要他快点制定计划挥师人间,很多时候张穆刻意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不靠谱的顶头上司。 不过有一点魔族之主说得不说,来人间确实寻着了开心。他以为贺鸿雪这种一心扑在修仙,不,保险上的修仙者,对于男欢女爱肯定不曾上心,没想到她虽不熟稔,却也非毫无经验,这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同时心里又好奇她究竟…… 黑猫洗完了脸,一双金色的眼珠子转啊转,把面前张穆的踌躇全都同步转播给了魔界之主。 “哈哈哈哈哈哈,隔着屏幕孤都能问道醋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猫想了想,还没没有把这句话同声传译过来给穆先生,毕竟天高黄帝远,但恶魔在身边。 思春结束了,还得忙工作,张穆要发挥他穆先生的工作能力才行。 “陛下缘何要再次进攻人间?” “魔界的能源不够了。”魔界之主收起了笑意,倒也能吐出点正经事。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抢夺人间的能源,只要能够抢夺足够的能源,也并非一定要打仗,是吗?” 张穆在人间行走了近百年,对于有些事情的看法和在魔境时确有很大不同。 “我们的穆先生这是见到了什么奇人异事,到生出这许多感慨来,怎么,同情人类?”魔界之主的语气中并未有怒意,倒是存了一份探究。 “让我想想。”张穆单方面挂断了通讯,他承认自己在人间行走百年,确实和之前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穆先生有了些许变化。 “不只是人,魔也会变?”他抛出了这个问题,黑猫大大的金瞳里再次写满了疑惑,自从遇到贺鸿雪之后,穆先生变得情感丰富了很多,经常抛出一些它不懂的问题,真是麻烦。 此刻的贺鸿雪不知道张穆打得什么算盘,她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年,背后是朗月疏星,脚下是登仙台冰凉的青石。 “羽云台疏星阁?”岑言重复了她的话,好像没有听明白。 “对,我乃昆仑玉虚传承羽云台疏星阁一脉,修道法自然,行人间道,上问天道,以求证道飞升,你可愿入我门下?” 岑言刚要回答,被一根细长的手指堵住了嘴:“先别回答我,走完这条登仙道,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贺鸿雪收回手,看两个孩子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带着他们继续一步一步往上走。 无意间想起她在寻珍坊拍得的那对玉珏,上面雕刻的是欢喜禅的纹样,不太适合在孩子们面前拿出来赏玩,但她却有些急着想寻个机会送给某人。至于她终于陪着两个孩子爬完石阶,看着他俩累倒在石阶顶上笑着摇头,那又是后话了。 安排好两个孩子的休息去处,贺鸿雪直接去找了杨易,把那一袋子天外陨石的碎片丢给他。 “天外?陨石?”杨易有些不可置信,他能够接受这整流石来自什么异空间小世界,却很难相信它们来自天外。 “先不说石头,你来试试这打神鞭。”贺鸿雪从杨易手里结果一根鞭子,早已听他嘱咐多加小心,便试探着注入灵力,谁知连江鹤秋都未能启动的打神鞭一下有了反应,疯狂吸纳贺鸿雪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甚至锁住她神魂的天雷都开始隐隐劈啪作响,而那打神鞭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贺鸿雪赶忙扔掉打神鞭,揉了揉自己电得酥麻的手臂:“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盘古幡我也试过,也没这么狠的。” 杨易把打神鞭固定在工作台上,小心翼翼打开了一部分,他又取来还没修缮完成的点金笔,把两个相似的部分给贺鸿雪看:“你瞧,这空出的部分便是整流石的位置,而打神鞭并没有这个装置。” “你的意思是,或许也可以不用整流石,直接把点金笔这里连上?” “可以这么说,或者说,那才应该是让点金笔真正能为发挥的方法。”杨易点点头,看着贺鸿雪还在揉手臂,有些担心地说:“刚才你也试过了,上古法宝对灵力的吸收巨大,掌门因不擅长战斗甚至没能启动打神鞭,而你如今只能调动堪堪金丹的灵台,战斗的话,不出三招就会被自己使用的法宝吸干。”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盘古幡和掌门的云髓星图都应该加了整流石,为了能调整法宝的输出功率和我们的灵力输入相匹配,毕竟我们如今的灵力和上古修仙者比起来实在太低了。”杨易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丧气,作为研究人员,当他发现有些事情是无可避免的时候,他也难免心生不平。 “总之,点金笔到底怎么修还是听你这个持有者的意见,我的建议是继续寻找整流石。”杨易下了结论,在听完贺鸿雪对晴雨城对于灵力的使用后,顺便把贺鸿雪“请”出了研究室。 现在小苗和岑言都在睡觉,爬登仙台实在耗尽了他俩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此刻两个孩子睡得昏天暗地。 贺鸿雪终于回到了疏星阁自己的房间里,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修仙界的谜团,魔族的蠢蠢欲动,还有她身上的锁魂天雷,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双手在推着她走向一个未知的结局。不知怎的,她并不想自己去面对这个结局,她想拉个人一起。 想干就干了,她掏出那枚蓝色的传音石按了两下,静静等待着,直到对面传来熟悉又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张大夫说说话了吗?”贺鸿雪累了,闭上双眼,传音石就放在耳边,听到张穆的声音在耳畔突然感觉心安。 “自然可以。”张穆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红痣妖艳极了,他编了两句自己的近况,没听到贺鸿雪的回答,却听到对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不禁轻笑出声——那头的她睡着了。 没听说过修士还会累到说着话就睡着的,张穆笑着摇头,想要挂断手里的传音石,突然又舍不得了,听着她熟悉的呼吸声,仿佛又听到了那夜她灼热的喘息似的,让他爱不释手。 秦旷和展宝容同时到达的羽云台,各自去找自家门派派来的办事人员去了。秦旷有些知道登仙路对于羽云台弟子的意义,便知贺鸿雪想要把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纳入羽云台羽翼下的想法。若是出于两人个人关系的角度,他并不赞成她这个举动,毕竟这两个少男少女是真正意义上的来路不明,他们为何天生异能,又是怎么被寻珍坊发现的,又有那些人本来打算买下他们,这背后牵扯的事情实在繁杂。 不过他也知贺鸿雪性格,遇到这种一团乱麻的事情,她的风格就是快刀斩乱麻。 贺鸿雪那边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一醒来发现传音石竟然没有灵力了。“张穆是不会关传音石吗?”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明明就是按两下就能关掉了,他都没试试?不容她多想,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和灵犀谷的保险今儿必须要办好! 想到自己的保险大业,她浑身都来了力气,既然无双堡的人也在,那顺便和他们说说保险的事情。无双堡常年走镖,参与修仙界各种物流运送,是极佳的保险投资对象,这次来的代表又是展宝容,谈下合同应该不难。 贺鸿雪哼着小曲儿坐在桌前展开纸开始拟定无双堡的保险方案,直到日沉西山才发现,掌门师兄江鹤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她房里坐下喝着茶了。 第二十一章 溪云 贺鸿雪被吓了一跳,她这位师兄十年如一日地来去无声,她倒也被惊吓习惯了。 “来来来,师兄,你看看这个。”她把自己刚写好的《与无双堡计划书》递给江鹤秋,这是一份针对无双堡的物流业务的特殊险种。 “师兄,他们无双堡专业走镖三百年,虽然成功率高达……高达多少来着?我查一下。”她翻开手边的数据表,“高达九十一点三五,在业内也是翘楚,但到底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抵达。” 江鹤秋翻看着她的计划书,手中的炎晶杯里飘着决明子,雾气氤氲在他淡淡的眉间。 “师兄,阿月给你的药你吃了吗?” “嗯。”江鹤秋点点头,“替我谢谢她。” “这话你自己去说吧,听说这次联合招生大会灵犀谷会让阿月出趟门。”江鹤秋停了手里翻看的计划书,喝了一口热水,又继续翻看,“这里什么意思?” 贺鸿雪探头过来看着师兄点的位置:“啊,这里啊,我是觉得无双堡本身就是一个保险机构,那么我们没有必要给他们上保险,所以,我觉得我们和他们可以达成合作模式,把保险推销给他们的顾客,风险由无双堡和我们一同承包。” 江鹤秋点点头表示同意。 “灵犀谷、玄真剑门、寻珍坊……”贺鸿雪掰着手指头算着和自己有保险业务往来的门派和商行,“对了,还得加上晴雨城!差点忘了,赶紧派人过去。”贺鸿雪拿起房间里的通讯石点了三下,线路直通羽云台保险处理中心,“对,你们派两个弟子和三位账房先生去晴雨城,我在那里也扩展了一下民用保险业务,对对对,主要针对晴雨城的中小型企业。” 江鹤秋看着忙来忙去的贺鸿雪,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两人还在同一师父门下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动一静,如今二人都成为了羽云台的脊梁,各自承担着门派的责任。 “小雪,你带回来的两个孩子。”江鹤秋等贺鸿雪忙完,夜色已经悄悄蔓延进了屋里,贺鸿雪回过神来,赶紧点灯摆在师兄桌前。 “那个男孩叫岑言,就是……被我害死的,哎,那个孩子的弟弟,我有意收他为弟子,但是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愿,比较马上就是联合招生大会了,没准会有更适合他的去处。”贺鸿雪的房间相当朴素,没有修仙界八卦人群猜测的那样摆满了珍奇异宝,而是摆上了长案和书柜,书柜上分门别类摆满了各种资料。“但是他和他哥哥的体质,我觉得并不是自然能生成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炼人祭?”江鹤秋习惯地拿起贺鸿雪房里的热水壶,给自己的炎晶杯添满。 贺鸿雪终于忙完了,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师兄对面,平时毫无紧张感的脸上表情严肃:“是的。清河岸边,嵌套的红水阵,被献祭流干血的少年。” “一开始我以为是魔族的手笔,但是这些日子看来,对于灵力的理解,似乎这世界上出现了很多不同的理解和使用派别。”贺鸿雪起身望向窗外,眼神里写满了担忧:“我怀疑,岑氏兄弟很有可能是人为调整出的体质,专门用于人祭。” “那他的处境非常危险。” “没错,我在寻珍坊看过了,寻珍坊应该是无意中寻到他的,如果我不把他带走,寻珍坊迟早也要收到牵连。” 聊过岑言的问题,小苗的问题更难处理。 小苗年纪太小,而且她在此之前一直被母亲保护得很好,简直是一问三不知,目前只能暂时把她藏在羽云台慢慢研究。 聊完最近的情况,夜已经很深了,掌门师兄回去摘星楼打坐了,贺鸿雪也回到自己的榻上开始打坐,在羽云台的灵脉里进行周天循环。 意识收回到身体,她开启了自己的灵台世界,她有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打坐修炼了。她的灵台除自己的领悟之外,还继承云雨台疏星阁的灵脉,灵力寻着星轨在灵台世界里自我运行,滋养着她的神魂,只是一团青紫色的天雷锁密密麻麻地围绕着她的神魂,严重阻挠了她灵力的运转。她本达到元婴基本的磅礴灵脉里只有金丹期的涓涓细流。 贺鸿雪有意识地去碰触那团天雷,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传来,只有越往里探寻越束缚的感觉,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团莫名其妙打下来的天雷就是她的劫数之一。 既然解决不了,那干脆不管它。贺鸿雪开始呼吸吐纳,清除这些日子身体里沉淀的污浊。 张穆手里的传音石已经失去了蓝色的光泽,很明显是灵力已经耗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贺鸿雪已经睡着后,他依旧没有关掉传音石,而是听着她难得的平稳安宁的呼吸声,直到传音石灵力耗尽,再也传不过来任何声音。 “联合招生大会?”他手里拿着一张传单,正是修仙界联合发布的传单,最近他们的传单在凡人间到处流传,一副声势浩大的样子。 “先生,这是个机会。” “也可能是个陷阱。”再次睁眼时,他已是穆先生,“我们此次的目的是获取人界的能源,如果有可能,我想尽力减少战斗和冲突。” 黑猫觉得不可思议,曾经在魔界杀伐果断手段狠辣的穆先生为何对人类如此温和。 “别误会,我只是想要把魔界的损失降到最低,我不喜欢晴雨城的那两批魔兽的消耗方式。” “那不是先生您?”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何时见我有布置那些魔兽?” 黑猫从张穆的肩头站了起来,跳到桌上来回踱步:“也就是说,还有别的领主在人间。” “兴风作浪。”张穆的语气不佳,这位同僚的行事手段并不是他喜欢的风格,这让他非常不舒服。 “听说了吗,羽云台的那个贺鸿雪,其实没有元婴那么厉害。”熟悉的字眼进入耳朵,张穆暂时结束了和黑猫的聊天,下意识侧耳倾听。 “我也听说了,据说在寻珍坊,她可没有元婴的威压,连魔物都是别人击杀的。” “那她到底什么修为?金丹?筑基,哈哈哈哈。” “谁知道呢,他们羽云台连个家长都没有,一群娃娃过家家,能有什么能为。” 好好打坐了一夜的贺鸿雪是听不见这些传言的,她灵识回返的时候正好迎上第一缕朝阳,阳光穿过打开的窗户,正好打在她的眉间。可能是长时间的修仙带来的影响,她除了面容姣好之外,面相上多了一分仙风道骨。 她伸个懒腰起了身,走到衣柜面前,神使鬼差地给自己换了一套红色的女装,又翻出好久没用的软剑“溪云”在身上配好防身。抚摸着师父为自己铸造的“溪云”,贺鸿雪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掌门刚刚把师兄江鹤秋收到自己门下并内定为下届掌门,失去了自家师兄的贺鸿雪不是那么开心,但是师父变法术似的掏出“溪云”给她,让她的失落感稍稍减弱。 但是她又不是剑修,这把“溪云”注定了是她过渡期的兵器,以后究竟会继承什么法宝那时候还是个未知数。 羽云台疏星阁一脉以法术见长,所以对兵器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只需要能配合法术输出的功率且顺手即刻。那时候贺鸿雪的师父用的是镇派之宝之一的盘古幡。 盘古幡看起来就像一块平平无奇的黑布,但是在她师父手里便是变化无穷,她就是被他变戏法似的法术给忽悠到门下的。 “师父啊,你用这个当法宝,去到人间,人家会认为你是跑堂的哎。”就这一句话,贺鸿雪成功激怒了盘古幡,从那以后盘古幡再也没给她摸到过,她知道自己继承不了师父手里的这个法宝了。 不过那时候她还是很喜欢“溪云”,每天都带在身上练习术法,一套二十八星宿令背得滚瓜烂熟。仔细想想,那段日子可能是她修炼最认真的日子。第一次学会“箕令·北客”的时候,第一次乘奔御风的感觉她觉得玄妙极了,那时候她的道心就是学会疏星阁的法术,做一个合格的羽云台弟子,非常简单且单纯的修行目的,让天资卓越的她一日千里,终于那天,她和点金笔发生了共鸣,门派震惊,终于又一个镇牌之宝遇到了可以驾驭它的主人。 为了好好使用这法宝,她费了好大的功夫学习绘画,擅长墨色写意,她觉得点金笔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法宝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而点金笔对她的共鸣也表示它对这一任主人非常满意。 回忆随着“溪云”被收起,贺鸿雪开始寻思今天应该做什么,就在她无所事事的时候,身上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着的传音石发出了滴滴滴的声音,她按了一下开关,那边传来一个她相见又不想见的声音:“是贺鸿雪吗?小雪?” 是张穆,贺鸿雪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不受控制地爬上了一丝羞红,“你怎么还有传音石?” “你忘了,是你在晴雨城图书馆外给我的,这次要省着用了。”张穆的语气里带着外人不可知的勾人,贺鸿雪心里毛毛的。 第二十二章 秋叶 ,时值秋日,羽云台疏星阁外有几颗枫树,此时树叶比周围开始泛黄的树叶更加红一些。贺鸿雪曾问过自己师父,为何只有这几颗枫树,而不直接种一片枫林。师父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它们就那样长在那里。” 贺鸿雪靠着其中一颗枫树坐着,面前摆着从屋里搬出来的矮桌,镇纸下是一幅正在描摹的画。 贺鸿雪为了好好使用点金笔,有乖乖地练过绘画,但多为泼墨写意,少有工笔。而此刻的她手持画笔,正细细地描画面前的疏星阁。画中的疏星阁被藏在层层叠叠的枫叶中,红褐色的走廊静静地卧在秋日的阳光里,温暖又安宁。 贺鸿雪平时咋呼时间多,安静时间少,简简单单的发髻把一头乌黑的长发绾住,两只金色的步摇坠下细细的流苏,末端小小的珍珠坠在耳旁。暗红的长褙子外罩了一件白色的薄纱,一条黄色的绦子把袖子和衣摆都系住,一双光洁的小臂连着一双纤长又不失力道的手,此刻贺鸿雪左手拈着画笔,细细地蘸了些颜料,小心翼翼地描绘着眼前的风景。 秦旷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着实吃了一惊。他遇到的贺鸿雪从来没有如此娴雅过,即使是二人有些不可说的关系,他也从未想象过贺鸿雪这般模样。 这画面有些美好,秦旷难得知情识趣地没有去打扰这难得的安宁。 贺鸿雪终于画完了画,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臂,这才看到站在附近等她的秦旷。 “有事?”她懒得和他多礼。 “嗯……没有,就是过来看看,还有你带回来的两个孩子。” “噫,这就想要翘墙角了?别对他俩有想法哦,这两孩子我们羽云台都要了。”贺鸿雪收拾好画材,重新铺平画作,镇纸下的画面记录下了这年的疏星阁最美好的样子。 一片红叶从秦旷头顶落下,轻轻地落在发黄的草地上。这让他想起那年在秘境里的那些事情。 当时他们几个刚诛杀九头蛇,几个人凑在一起相互疗伤,他们一行人中贺鸿雪受伤最轻,何信月给她简单处理一下皮肉伤她就活奔乱跳了。休息得七七八八后,她不顾污垢,跑到九头蛇的尸体那里开始解剖,把能用于研究的部分收到自己的乾坤袋里,其他人都已经累倒,看着她在那里忙得不亦乐乎。 会海打坐念经,其他修士也纷纷打坐休息。 “小雪,九头蛇的血给我一瓶。”何信月扔了一个小瓷瓶给贺鸿雪,让她给自己收集一些灵药的材料。贺鸿雪从善如流,给她装了慢慢一瓶,又使劲把塞子塞好,蹦跳着回来递给她。 “如果说这里是上古幻境,那肯定不止这一处危险的魔兽。”听说上古时期,人魔混住,遍地都有大大小小的魔兽,人类和魔兽的小规模冲突四处可见。那这样的幻境小世界里还会有什么奇遇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修士进入小世界探秘都是为了寻求机缘,如今这处秘境山海不但没有天材地宝可以攫取,却是危机四伏,生命都收到了威胁,几人都萌生退意。但此刻联系本门派的术法都已失效,各个门派的人四散在各处,他们几个人能凑到一起算是幸运。 “我比较相信我们羽云台的研究,这里是上古世界下沉,和其他世界融合成现在这个样子。”贺鸿雪也加入了打坐的行列,嘴里却是不停,“所以这里肯定还有好东西,我不打算这就出去。” 她祭出点金笔,点金笔闪着淡淡的光芒在她面前缓缓打转,照亮了面前的一片黑暗,“你们呢?” 在场的人还有释音寺的会海,玄真剑门的秦旷,灵犀谷的何信月和何信阳姐弟。会海受伤最重,但有医修姐弟在此处理及时,暂时也并无大碍。 “我也不出去。”秦旷抱着“残阳”在一旁打坐,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却并未失去锋芒。 “那我们也再逛逛。”何信阳趴在自己姐姐的膝盖上有些撒娇,顶着一张娃娃脸,几十岁的年龄做这个动作竟然完全不违和。 会海念了一声佛号,表示既然大家都还能继续,他一个出家人岂有弃道友不顾的道理。 就在几人修整聊天之时,一声哀嚎从不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近:“救命嗷!鸿雪你在这里吗?” 贺鸿雪收起了点金笔持于左手,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方向,灵力瞬间勾勒出羽云台道法“壁令·分断”,繁复的法阵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去,下一秒一个衣着狼狈的男修磕磕绊绊跑到众人面前,而他身后追着他跑的魔兽群被壁令·分断暂时隔在后面无法向前。 “阿易。”何信月认出了来者,正是羽云台的杨易,此次他是被从实验室拎着领子扔进来的。 “画形·道法自然!”贺鸿雪灵力注入点金笔,泼墨挥洒间一片黑墨色的火焰朝着魔兽群蔓延而去,魔兽们在黑火中挣扎的样子显得诡异又扭曲。 贺鸿雪有些纳闷,杨易虽然不是善于战斗的修士,但也不至于连几只魔兽都对付不了。到了近前一问才知,他的随身法宝云霄笛一进入这个小世界就失去了威力,所以现在的他连羽云台的基本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贺鸿雪大为不解,她将点金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又看向秦旷手里的“残阳”,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回忆被打断,秦旷没好意思一站到底,帮着贺鸿雪把画具和矮桌搬回屋里,贺鸿雪对今天的画作很满意,哼着小曲儿把画找了个画桶卷好。说起来这还是秦旷第一次进到贺鸿雪的房间,倒是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大差不离。 就在贺鸿雪以为今天可以悠闲地度过之时,她身上的那枚专门和张穆联系的传音石又响了。“喂,张大夫,啊不对,张先生,嗯嗯,那我马上来,你别乱跑啊!” 秦旷拦住就要往外跑的贺鸿雪,却被贺鸿雪轻轻推开:“忙着呢,有人喊我,你自己在羽云台玩,实在没事就去实验室和杨易聊聊人生。” 贺鸿雪本想掏出天舟,却又怕被秦旷看出自己修为的问题,紧赶慢赶地去到灵兽苑,轻车熟路地找到亲爱的“萝卜”——那头身上被红水阵烫出几个疤至今还秃了几块的驴子。 “你陪我走一道吧。”刚出了灵兽苑的门,就遇到直冲她来的岑言,她问萝卜:”带得动两个人吗?”萝卜长长一声驴叫表示你小瞧我。她便冲岑言摆摆手,让他也坐上来。 “师叔,我们这是去哪儿?”还没正式拜师之前,岑言只能算羽云台门下弟子,所有贺鸿雪一辈的都只能算他师叔,至于要不要拜在她门下,他心里也还在盘算。 “去见好玩的。”贺鸿雪懒得解释,反正到了总该知道了,她骑着萝卜带着岑言小心翼翼地往张穆指示的位置飞去。不知是不是这回草料到位了的缘故,萝卜异常听话,让它往东绝不往西,非常顺利就找到了张穆的落脚点——一处农庄。 其实贺鸿雪也不知道张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通讯里只说有好看的东西请她来赏玩,其余的一概没说,这两人一驴落在他面前时,他有些欣喜,又觉得这少年有些碍眼。 “你要请我看什么?” “你看,漂亮吗?”张穆拉着贺鸿雪纤细的手指,往村外走,走不出一里地,一片金黄的向日葵进入贺鸿雪的眼睛。 夕阳下的田野金灿灿地,向日葵巨大的花盘朝着最后的余阳扭动,一眼望不到边。 “好看吗?” “这就是……” “我只是觉得这里很漂亮,所以想叫你来看。”张穆拉着贺鸿雪想要收回的手,“不知怎么地,所有好看的东西,我都想和你一起看。” 贺鸿雪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升温,赶忙挣脱张穆的手,从外置灵力驱动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对玉珏,正是她在寻珍坊拍得的那对八阶玉珏,上面刻着精致的欢喜禅图案。她抓起张穆的手,把一半的玉珏放在他手心,然后袖中滑出点金笔,一道繁复的咒文就打进了玉珏中,随后贺鸿雪又掏出好几个灵石,给玉珏充满灵力。 做完这一切,她握起张穆的手,红着脸说:“以后我们可以用这对东西联系,别看,我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这对玉珏根据欢喜禅的阴阳向分,她把阴的那一半给了张穆,自己留下阳的那一半。 “就当我还你那个酒壶了。酒壶我留在家里了。”贺鸿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女装没换就来了,此刻最后一缕夕阳穿透她身上透明的薄纱,步摇静静地晃动没有声响。 张穆应着她,握着拳把东西收到衣袋里,就算不看,也能从触觉感觉到这是个什么,他这个小姘头很会玩呢。 太阳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张穆低下头,轻轻地吻在贺鸿雪的额头。 第二十三章 下弦月 “张穆。” “嗯?”一吻结束,张穆欣赏着面前人微红的脸,如芙蓉花开般娇俏,让他舍不得挪开眼睛。 “你知道的,我是修士,我马上就要满一百岁了。”贺鸿雪被他抓住了双手不放,干脆继续说下去,“我已经突破了元婴,寿元的上限能有五六百岁,虽然这中间不知道会不会突然陨落。”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贺鸿雪抬头看向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张穆,她在女子中已经算高的,张穆自然是挺拔如松。 张穆没有说话,眼角的红痣在夕阳下愈发妖艳。 “我俩寿元、事业路线相差太多……” “你怕我没法陪你走到底。”张穆把她要说的话接了过来,“那又如何呢,你我不过是见色起意,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你现在开心吗?” 贺鸿雪点点头,她不是个别扭的人,喜欢或不喜欢都表现得自然透明,她承认不过几面之缘的这位人间大夫已经走到了她心里。她觉得他身上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她也喜欢他这种迷一般的吸引力,所以她和他有了那夜的缘,而且她不满足于那一夜,她开始贪婪地想从他身上攫取更多快乐和愉悦。 张穆似乎看透了这个自私的小混蛋,从衣袋里掏出那半块玉珏在她鼻尖点了一下,“开心便好,我也很开心,这不就够了。” 贺鸿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直接吻了过去,张穆顺从地张开紧闭的双唇,仿佛最后一缕夕阳被两人急切的吻挤了出来。 无双堡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不过无双堡运营几百年,什么奇怪客人没见过,掌柜的没把这一丝违和感放在心上。 “这些动西,需要在联合招生大会那天之前运送到羽云台。”来者蒙着面,身后是几口大箱子,掌柜的喊人过一遍货,是几箱黑色的石头。“是特种的灵石,羽云台要的。”客人做了一下简单的手续,交了订金,看着无双堡把东西入库后就离开了。 小苗被留在羽云台,这有些难住了方续和杨易。如果被外界知道羽云台藏了这么个人魔混血的孩子,对羽云台的立场是十分不利的。 “小苗,我现在需要抽一些你的血液作为研究,可能有点疼,别怕。”杨易给小苗的手臂动脉消毒,用针管抽了一管血,又仔细地为她包扎起来。“你娘亲没给你讲过你爹的事情吗?” “在出门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爹,我和娘亲住在没有别人的地方,我是突然有一天就离开了母亲的小庄园。”小苗乖乖听杨易的话,右手轻轻按着左手抽血的地方,“后来就有人因为我头上的角说我是魔族,但是到底什么是魔族?” 小苗的问题方续和杨易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他们修仙伊始,或者说从他们出身,就知道人魔不两立,不仅是因为人和魔属于不同的种族,更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人魔战争,让“魔”这个种族天然地与“人”对立了起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学者们普遍认为人和魔是存在生殖隔离的。虽然魔族如同人间万物一样,有灵智未开的魔兽,也有拥有高等智能的魔,但至今仍未有人魔通婚产子的例子,也难怪小苗一出现就被人抓捕。 “好了,现在你就在羽云台住下,平时帽子不要摘掉,跟在我身边吧。”杨易给她带好帽子,觉得把她藏到哪儿都不如放在自己身边安全。方续也同意了这个决定,杨易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室,和外界的交流比较少,小苗也尽可能保证安全。 人说狡兔三窟,张穆就属于这种兔子,他好像哪里都能有住所,不过这次贺鸿雪出门的时候带上了岑言,两人没好意思钻小黑屋去进行生命的大和谐。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贺鸿雪这才想起来岑言哪儿去了,而且也没看见张穆的黑猫。 “你的猫呢?” “可能自己出去玩了,没事的。”张穆牵着她的手,因常年修行,她的手掌有一层薄薄的茧,那是一次次使用点金笔留下的痕迹,即使是天才,也少不了辛苦的修行才能稳定道行。 说话间,太阳已经完全西沉,花田笼罩在下弦月朦胧的月光中,本该是又一种情调,却总有些不完美来打破这安宁年岁。 一道道黑影在花田中朝着贺鸿雪他们的方向飞速靠近,贺鸿雪已经发现并戒备了起来,点金笔复刻版一点二从左袖口滑出,她快速写下繁复咒文“壁令·大吕”,给自己和张穆筑起一道灵力墙壁护住二人。 “岑言!带着张大夫骑到萝卜身上!”贺鸿雪对着没有战斗力的二人下达了指令,“不管他们什么目的,定叫他们有来无回。”见二人已经上了坐骑,她拍了拍萝卜的屁股,下达了回羽云台的指令,“回去以后先找方续,我解决了这里回去找你们。”萝卜作为灵兽的脚力还算不错的,两句话的功夫已经飞出老远,根本没给岑言和张穆选择的机会。 贺鸿雪收起了点金笔一点二——杨易刚给她升级的点金笔替代品,她还不熟悉,干脆抽出好久没用的软剑溪云,此刻她需要能提供杀伤力的武器。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她分出神观察黑影并没有去追离开的两人,只是围着她伺机攻击,一时间花田中的人和黑影出于一种诡异的平衡中。贺鸿雪不想僵持下去,就着黯淡的月光,她抖直了溪云,朝着北方的黑影直直刺去。 “角令·斗杀。”裹挟了杀伐之气的咒文附在溪云上,随着贺鸿雪的挥动,北方的花田倒下一片向日葵,而她刺杀的目标黑影似乎只是被剑气波及,并未被重创。 贺鸿雪的动作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如此一来四方的黑影都朝她袭来,她软剑绕身悬浮,快速掐诀出手便是极少使用的杀招“柳令·天歌”。 一时间溪云盘桓过处燃起熊熊烈火,一下照亮了大片的花田,也让冲她而来的魔物无所遁形,那是些身形半人半兽的魔物,她并不能确定它们是出于自身的智能来攻击她,还是这些魔物只是单纯的被驱使的野兽,为了弄清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打算抓活的。 烈火阻止了魔物的进攻,贺鸿雪趁机再次往西边突破,溪云挑断了两只魔兽的脖子,看不清的液体从它们的断头处喷洒出来。更多的魔兽被柳令强烈的灵力绞杀逼得无法靠近,贺鸿雪必须速战速决,她如今的灵力留存量被天雷限制,还不如金丹期时挥洒自如。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杀出一条血路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她与这些魔兽缠斗已经有一会了,为何下弦月的位置完全没有变化。 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幻境,究竟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布下的幻境,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就在她迟疑之时,她发现本来攻击她的魔兽更改了行动模式,似乎是要进行某种仪式般围着她按照一定规律绕动。 等她反应过来时,脚下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缝隙,周围的魔兽似乎相继力竭而死。而她毫无防备地掉入了空间的缝隙中,两眼一黑竟直接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江鹤秋马上感应到他和贺鸿雪的星脉失去了联系,只有她的魂灯还在稳定燃烧。江鹤秋已经是一派掌门了,不再是贺鸿雪一个人的师兄,如今的场面他必须坐镇羽云台,不可能自己跑去救人,而且他总是相信贺鸿雪——他这个总有奇怪想法的师妹定能化险为夷。 那年在秘境之中,杨易一路被魔兽追杀着终于靠着星脉微弱的指引找到了贺鸿雪,看到她这里有好几个熟人,心里踏实不少。两位医修虽然不能算战斗力,但是至少能保证续航,而且秦旷也在,梵音谷的会海他不熟,但既然能为了救人让自己收伤,应该是个正经的佛修。 他不死心地掏出法宝云霄笛试图催动,却依旧是毫无反应。他把目光转到何家姐弟,他们一向私交甚好,何信阳掏出自己的法宝——一个小药葫芦,同样也无法驱动,何信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如此,梵音谷的会海懂了他的意思,告知了自己的法宝晨辉铃也是无法驱动,所以他只能以肉身为众人抵挡攻击。 “我们这些法宝都是门派或者师父为我们新制的,并非传承之宝,在这个秘境里就完全不能用,好像被周围的灵力彻底压制了似的。”杨易善于研究,此刻脑子转的也快,“秦旷和阿雪的法宝都是门派传承宝物,来自上古修仙时代,却可以使用。” “所以这个小秘境和上古修仙界脱不了干系。定是当年缘何下沉的一处上古修仙秘境。”杨易直接给出了结论。在场的人早已决定继续探索,杨易自然也没有反对。 一行人休息得差不多后,便出了九头蛇所在的水潭往西边走,倒也没有什么道理,随便扔树枝决定的方向。 第二十四章 寿元 水潭西边没走多远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天早已大亮,阳光被竹叶撕成一缕一缕,在草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几人进入竹林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此地的灵力充沛,似乎是一处天然的修行地。几人纷纷坐下来打坐休憩,秦旷则抱着剑并未完全入定。 贺鸿雪不在意这一丝半点的灵力,挪到秦旷旁边,用胳膊碰碰了他的胳膊:“听说你们剑修还要修剑心,是真的吗?” 秦旷睁开眼,正对上贺鸿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她穿着男子的道袍,发髻倒是扎成女子的样式,虽然也是简简单单一个堕马髻上插着一只步摇,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两人在之前的修仙界联合庆典上见过面,还打过架,结果是秦旷弄得满身灰,贺鸿雪脚底抹油溜了。过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再聊天。 秦旷点点头,剑修的剑心有多重要人尽皆知,这也是剑修不同于其他种类的修仙者,可能越级杀人的重要支撑。 “那,什么是剑心啊?”贺鸿雪歪着头看着他,步摇上的流苏落在肩头,硬生生多了两份俏皮。 “难说。”秦旷不是故意如此回答,而是真的难说。不管是剑心还是道心,都是很玄妙的东西,自己可以体会,却很难用语言给别人传达。 贺鸿雪大概也是以己度人,并未恼了他的答案,反而更靠他近一点,似乎对他很有好感。秦旷并不讨厌她的接近,连贺鸿雪请求看看他的剑“残阳”他也没有拒绝。 一碰到“残阳”,贺鸿雪敏感的灵基就感受到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正是残阳如血的千年剑气,“别去感受。”秦旷快速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被剑气侵蚀。“残阳”作为玄真剑门的传承之宝之一,对于它不承认的人,便会用凛冽剑气保护自己。 “原来如此。”贺鸿雪本着礼尚往来的想法,掏出点金笔问秦旷想不想看看。秦旷从善如流,接过传说中的点金笔,此刻的点金笔如寻常毛笔大小,纯黑的竹节笔杆,金色的笔毫柔软细腻,他很难想象贺鸿雪是如何使用这只笔做到如此果断的杀伐。 “很简单,想象力,想象力都不懂?”贺鸿雪非常喜欢做那个仿佛抱着什么东西的动作,此刻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的确很让人相信她的想象力,“想象自己想用什么东西进行攻击,然后把它画出来就可以了,当然,这些都要灵力消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难得如此平静。 就在众人各自休息之时,秦旷和贺鸿雪突然各自掏出自己的武器,同时插入地底。 随着一声惨叫,两个人人影从底下破土而出,众人被惊扰纷纷解除了打坐进入戒备状态。 “嘿嘿嘿,两个黄毛小儿,倒是很机敏嘛。”破土而出的两个人似乎试图从地底偷袭大家,但是被贺鸿雪和秦旷发现,既然来者不善就毫不犹豫地祭出杀招,早在进入秘境之前,自家师父前辈就说过,秘境历险危险的不仅来自秘境本身,还有一同进入秘境的人。修仙联合协会只能约束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那些不知名的小门小派或者散修是不会乖乖听从他们的安排。 “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就别来历练了,折了腰可不好。”贺鸿雪手里转着点金笔,完全不怵来者。既然已经各自出招了,自是已经兵戎相见无须客气。 来者是两个枯瘦的老头,武器都是一把四寸来长的匕首,刃上泛着蓝光,亦不是凡品。 贺鸿雪抛出点金笔,点金笔迎风见长到一剑长,“角令·斗杀”贺鸿雪把锋利的杀气附在柔软的笔尖,,将点金笔如长剑一样刺向那个被她的点金笔伤到的老者,身法之快让对法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到身体条件反射地横起匕首进行防御,才发觉贺鸿雪已经近了身。 “娄令·九江!”点金笔和匕首撞在一起的同时,笔尖闪烁出繁复的咒法,周围的枯枝散叶此刻都化作利刃,朝着老者干瘦的身体扎过来。 好在老者的战斗经验还算丰富,一朝土遁又藏进了地底。 “喜欢藏地里是吧?”贺鸿雪呵呵笑了起来,高高跃起,同时手中的点金笔再度变长变大,她以竹林为背景,开始挥毫作画。 “画形·万物为凭!”墨色勾勒出的竟赫然是之前众人击杀的九头蛇!墨色的九头蛇一个猛子扎进地里,一下把方圆几十尺的土地都翻了过来,其余众人纷纷祭起法宝浮空。 藏在土里的两个老头仿佛就等着这一刻,趁着土块翻飞迷人眼之时突然袭击何信月姐弟。这两人一看就是医修,真是柿子专挑软的捏。 “叮!叮!” 两声兵器交接的声音响起,二人被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秦旷一剑拦住,残阳剑身散发着丝丝血光,这是使用者即将开启杀招的前兆。 “西风烈·霜晨月。”秦旷面容平静,招式却是凶狠,直接起手残阳剑诀,剑气化作一轮残月映在四散纷飞的竹叶和泥土中,有种天地交融的奇妙美感。 贺鸿雪此刻已收了势,再次追赶上来,手持点金笔横与胸前旋转一圈形成一个圆面,繁复诡妙的咒纹从中显出,“柳令·天歌!”一只烈火的凤凰从咒纹中飞出,秦旷为她争取到的时间正好让她完成这个繁杂的杀咒,烈火凤凰飞过之处万物焚烧殆尽,一声凤鸣以后,凤凰消失,两个被烧焦的老头跌落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不亏是阿雪,柳令都可以用了。”杨易说话开始有些酸酸的,作为同一辈的同门修士,贺鸿雪早就突破了金丹,而他离金丹还差一步之遥。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他的修行已经算快的了,如果非要把自己和贺鸿雪、江鹤秋这种天才相比,那才是自寻烦恼。 躺在地上的两个老头还剩一口气,看来是没有再偷袭众人的力气了,贺鸿雪骨子里那种糟糕的玩心起了,找了附近一根还算完整的竹竿,戳戳地上两个进气没出气多的老头,说的话更是扎心:“金丹期的修士,找不到突破的法门,看样子快是阳寿要尽了吧,偷袭我们却折了一声修为,值得吗?” 修士的寿元和修为挂钩,筑基的修士寿元都在百岁之间,如果能如破金丹,则再能添上二三百年寿元,若再能有所精进,进入元婴,则能再有五六百岁寿元。 所以修仙界少见老年人的身影,面前这两位金丹期的老者定是寿元将尽,进秘境最后一搏寻得机缘能够进阶再一步,可惜动了歪心思,惹了不该惹的人。 “阿弥陀佛,两位已经寿元将尽,贺施主何必再折辱他们。”会海轻念佛号,其实境界和寿元带来的急迫感是每个修士都在面对的压力,即使如他们这群年轻人,也终会有走到死路的那天。 “哎,大师说你俩寿元将尽,我本来想给你们个痛快直接杀了你俩。”贺鸿雪也不恼,做出一副悲悯的表情,“那就让你们静静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吧。”说完便拉着杨易头也不回地离开竹林,继续往西方走。 会海没想到贺鸿雪的性格里还有如此恶趣味的一面,让二人因寿元自然死亡比杀死他们让他们陨落在金丹期更让人觉得耻辱且备份。不过人各有命,他虽是佛修,也没佛到对想杀自己的人以德报怨,浅浅念了一声佛号就随着众人离开了竹林。 贺鸿雪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靠在一个软软的,又暖暖的东西上,她不自觉地拱了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环抱住了,她很喜欢也挺熟悉这种感觉,不想睁开眼睛。 “小雪,该醒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她好像知道那是谁,那是和她有着肉体关系,又走入她精神的男人。 贺鸿雪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张穆的怀里,对面是卧着的驴子萝卜和俯在萝卜身上同样陷入睡眠的岑言。张穆则靠在一棵树上,从后环抱着贺鸿雪,轻柔地将她唤醒。 贺鸿雪虽然很喜欢这个怀抱,但还是马上起身,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们已经不在向日葵花田,此刻身处一片树林中,处处都透露着安宁祥和的气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阵法或幻象的气息。 “你们怎么也……不是让你们回羽云台吗?” “我们也不知道,飞出去没多远就冲进一片黑暗,再醒来就是这里了。”岑言此时也醒了,给贺鸿雪讲述了来龙去脉。贺鸿雪这才意识到,花田里的黑影从已出现就布下了阵法,攻击不过是障眼法,目的就是启动传送把他们引入这里。 他们是什么人?引他们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贺鸿雪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脑子真的不够用,环顾四周,她觉得此处大概率是一处小秘境,只是不知道要如何从这里出去。 第二十五章 猎户 总在原地也不是个事儿,三人一驴正在林子里考虑往哪儿走,忽然就有个声音在他们身后想起:“你们是迷路了吗?” 贺鸿雪三人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种地方这么快就遇到别的人。眼见来人一副猎户打扮,手里还拎着两只野兔,身后背着弓箭,朝着三人的方向走来。贺鸿雪下意识地从袖口滑出点金笔,被张穆打断,先她一步走了出来,对着来人行了一礼:“我是游方的医生,这是我的夫人和舅弟。” 来人细细打量了他们一番,似乎不太相信,问了他们打哪儿来,张穆直说自己一行人迷了路。 “夜里林子里有野兽,你们随我去村里吧。”猎户大哥看他们有女人孩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便带着三人一驴往附近的村庄走去。 “还未请教大哥贵姓?” “嗨,我姓李,我们一村大都姓李,这里就是李家村。”李大哥把他们带到村里,因为鲜少有人来的缘故,还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围观,很快好多人加都听说猎户李家来了村外人。 “我们村子已经百来年不曾有外人了。”猎户李家里有位老母,看上去鸡皮鹤发,一之下已经八十多岁了。 “这年纪还没我大呢。”贺鸿雪在偷偷腹诽,被张穆捏了手掌,便也乖乖朝着老人行礼,衣服尊老爱幼的模样。 趁着猎户李收拾野兔的功夫,张穆笑着拉过贺鸿雪的手说:“我以为你要生气。” “我生什么气?”贺鸿雪摸不着头脑。 “我说,你是我的妻子。”张穆在她面前仿佛很爱笑的样子,每次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看着她,都让她心里痒痒的。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贺鸿雪摆摆手表示无妨,心下又默默嘟囔了一句:“反正该做的都做过了。” 也不管张穆听没听到,她颠儿地去要给猎户李大哥打下手,顺便聊聊村子里的事情。 “我们李家村有百来年没外人了吧,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娘说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外人。”猎户李处理野兔的手法很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剥掉了野兔的皮毛,打理干净放在一旁晾晒。 “和附近的村子没有联系过吗?”贺鸿雪感到奇怪,这个秘境为何一副农家乐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呵呵,我在村子里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村子以外的人,倒是听说过外面有各种各样的城市,但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传闻了。”猎户李反而很好奇他们三个人是打哪儿来的。 “我和张……相公还有弟弟外出郊游,看见一条极美的小河,河边开满了桃花,我们就顺着小河往东走,遇见一小山洞,仿佛见到山洞另一头有光,弟弟顽皮就钻了进来,我们也只得跟过来,然后我们就迷路了。”贺鸿雪挠着头,想着从前读到过的话本子,编了个听起来像模像样的借口。 猎户李笑着说你们算是来着了,今儿他猎到了兔肉,晚上请你们吃红烧兔肉。说着便拿起晾晒好的兔皮,要去村东头的农户家换些大米。 “这样借宿在你家怎么好意思呢,我们给你们些钱吧。” “钱?那是什么东西?”猎户李反问道,贺鸿雪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要说答谢,你相公不是医生吗?就请他给我娘看看身体吧。”猎户李拿着兔皮风风火火就往寸东头去了,留下老母和三人一驴看家。 李老太太对来客也很是热情,拿出了些瓜子一类的干果请他们垫垫肚子,三人便寻了地方,在小院子里边嗑瓜子边聊。 “我觉得我们是被传送到了哪个不知名的地方。”贺鸿雪干脆利落地嗑着瓜子,道出了自己的猜想,“可是掉进传送法阵的是我,为什么你们也一起过来了。” “可能在我们骑上萝卜飞走之前,就已经在阵中了吧。” “那这不合算啊。”贺鸿雪嗑完了手里的瓜子,拍拍手掸去灰尘,“你不知道传送一个人需要花多少灵力,特别是强制传送我这种等级的修士,还有带上你们两个人加一头灵兽。光是启动阵法就至少要三个金丹期修士的灵力体量。” “如果是同界无差别传送那还好一些,但是我身上的羽云台台定位器已经完全失灵了。”贺鸿雪掏出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摇摆不定,明显失去了它该有的作用。 “凡事讲求一个目的,只要弄懂了设局者的目的,一切问题才能迎刃而解。”贺鸿雪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倒是运行无误,说明此处还可以使用术法自保,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靠着萝卜坐在柴火堆上,手摸着萝卜光滑的皮毛,叹息道:“多好的皮毛,哎……怎么就在红水阵里被烧出几个斑秃了。” 提到红水阵她心头一紧,看向乖乖坐在一旁不曾说话的岑言,轻轻对他说:“给我讲讲你哥哥,好吗?”岑言有些惊讶地抬头,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哥哥他很喜欢看书,虽然我们住的地方没有很多书给我们看,但是他还是很喜欢。” “哥哥非常照顾我,什么事他都抢在我前面替我承担。”岑言发现了贺鸿雪的异样,反而安慰她道:“我们兄弟俩能活到今天已经算幸运了,我很高兴能遇到见证他最后一刻的人,哥哥他一定是坚强勇敢到了最后一刻吧。” “是的,你的哥哥温柔而坚强。”贺鸿雪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比起缅怀故人,如何解决目前的处境才是重点。 贺鸿雪之前在晴雨城和寻珍坊都有参与大大小小的战斗,但是完全没有释放过元婴级别的灵压,这和传说中灵压惊人的嚣张天才大相径庭。有心人便起了疑窦,这传说中的羽云台元婴大能贺鸿雪是否真的到了元婴境界。 “别是云雨台为了给自己造势,谎称自己家又多了一个元婴高手吧。” 如此这般的流言就传扬开了,毕竟贺鸿雪元婴刚刚十多年,还没有参与过什么大型战斗,鲜少有人见过她真正的实力。 被她救过了那两个玄真剑门弟子倒是不疑有他,一向与羽云台交好的玄真剑门也表达了力挺的态度,但是甚嚣尘上的疑问在修真界愈演愈烈,不怀好意的看客们叫嚣着把贺鸿雪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掌门,怎么会有这种流言,而且阿雪她……”方续有些生气地去找江鹤秋商量对策,“这对我们羽云台非常不利。” 江鹤秋解下眼上的布条,叹了口气:“联合招生大会的事情辛苦你了。” “你就不该放她出去,她要是人在这里我们还能想想办法,如今这样她下落不明,外面流言纷飞……”方续不想再说下去,她倒也没有责怪掌门的意思,只是到时候如果贺鸿雪来不及回来,那羽云台还有谁能坐镇呢。 “让阿春来吧。”江鹤秋想了想,金丹期大成的魏春倒是也可以坐镇,“我相信鸿雪。”江鹤秋想了想,又加了一级,说罢又蒙上了双眼,把自己的神识和护山大阵连接到一起。 方续叹了口气,继续去安排工作了,羽云台这些年由他们几个年轻小辈苦苦支撑,哪个不是患难与共的情谊,一时间还真是一口气憋在心头,上不去又下不来。 “无双堡送来灵石辆车,说是贺师叔的,是否放行。”负责货运的弟子检查了无双堡递上的货运单,确认无误后给他们放行进入羽云台的护山大阵。 展宝容拿着贺鸿雪留下的《与无双堡保险计划》看了半天,还好她作为无双堡的大小姐平时也接触过一些账面上的事情,算是看懂了个七七八八,她一面感叹于贺鸿雪的策划力,一边又在好奇,贺鸿雪每天都在琢磨这些东西,修为到底是怎么练上去的,难道真如传言所说…… 展宝容想起不久前在寻珍坊的战斗,贺鸿雪好像真的连以前常用的点金笔道法自然都没用,而是用的起爆符这种法宝道具。一向直来直往的展宝容干脆抓住了魏春:“贺鸿雪修为到底如何了?” “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你不是亲眼瞧见过吗?”魏春和展宝容也算相熟,反问她怎么也和哪些不知所以的外人一般问这种奇怪的话。 “我是见过她金丹期的战斗,确实凶猛,但自从听说她突破元婴后,我就没见过她用元婴灵压战斗过。外面的风声并非毫无道理,说起来还是对你们羽云台不利。”无双堡和羽云台的关系不错,展宝容自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魏春也知道对方的好意,无奈地摊开手:“如果鸿雪到时候来不及回来坐镇招生大会,只能我上了,金丹期大成好歹也能将就一下。” 展宝容点点头,同为金丹期修士,她差了魏春好几个小境界,有时候也会感叹羽云台这一辈的弟子资质真是一个顶一个的好,可惜门派里没有长老了,不然成为修仙界执牛耳者也无不可。 第二十六章 姘头 修仙者以自身作为能量源头,驱使灵力为或成咒法,或为辅以刀剑招式形成独门的功法,这是自古以来的修仙之法,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咎于自体或者外部灵力的驱动上。 而如今的人间,赫然因为灵石的存在,发展出了一灵石为驱动的一系列装置,最典型的莫过于晴雨城的灵击炮。 杨易拿着贺鸿雪从晴雨城给他带回来的灵击炮图纸研究了半天,最后拍着手直呼精妙。灵击炮最主要的灵枢位置设计最为精巧,普通人无法像拥有仙骨的修士一样进行灵力的转化,但是灵击炮的灵枢通过二级触媒能源转换,首先将从灵石中抽取出的灵力转化为不同触媒可转化的灵力流,炮击的种类便取决于转化所用的触媒,同时也可通过灵枢调整灵击炮的输出功率。 “凡人虽无法由自身驱动灵力,但是对于灵力的运用也开始走入正轨,这种灵力转换方式,和修士的体内灵力转换何其相似。”杨易在研究报告里如此记录道,“‘灵力’仿佛已经成为人间的一种驱动能源,人间和修士和走出了两条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道路。”他在研究报告的末尾如此书写道。 此外,贺鸿雪从寻珍坊带回来的那些陨石碎片他也开始了研究,希望能从中得出什么成果。 这一切处在奇怪境地里的和贺鸿雪反正是不知情的。 她此刻正对着锅里咕嘟咕嘟的炖兔肉流口水。 “又不怕影响你辟谷了?”张穆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行为亲密而自然,好像他俩真的是外出郊游的小两口似的。 “不影响不影响,我就吃一点点。”贺鸿雪用手比划着,眼看着猎户李大哥揭开秸秆锅盖,往铁锅的锅边贴上面团抹成饼子,她从没有见过这种吃法,此刻胃里的馋虫早就把理智赶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应该不会是幻觉,如果真的有人能把幻觉做到这种程度,那她贺鸿雪也认了。 张穆给猎户李大哥的老母亲诊脉,除了有些胃气衰弱以外没什么大碍,考虑到他们村子与世隔绝,张穆专门给猎户李大哥说了几种常见的、附近可能会有的草药,给老太太稍微调理调理身体。 贺鸿雪也趁机把了一把老太太的脉息,确实是上了年纪的凡人,这更加坐实了此处非幻境的猜想。越是细节的幻境越可能崩溃,至少目前为止贺鸿雪没有找出破绽。 “李大哥没有试过去别的村子或者城镇上卖野味吗?”兔肉锅贴已经做得了,李阿婆给几人分了碗筷,众人围着锅子聊天,别有一种温馨的氛围。 “和你说实话,我长这么大真的没出过村子,就没想过出去,在村子里一切都很好,为什么要出去呢?”猎户李大哥吐了一块兔骨头。 贺鸿雪揭下一块吸饱汤汁的锅贴,美美地咬了一口,被烫了舌头,大着舌头问李阿婆:“阿婆,村子里的人就没有出去过吗?”李阿婆摇摇头:“村里听说关于外面的事情都是几百年前了,而且……”李阿婆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而且,这个村子,是出不去的。” “出不去?那我们怎么办?”贺鸿雪做出一脸愁容,猎户李大哥放下筷子:“你们先在我家住下,我出去打猎的时候顺便帮你们探探路,说不定找到你们来时的路了。” 贺鸿雪感觉到了一丝违和,对于出村这件事,虽然几乎不存在他们的意识里,但是他们似乎也并不排斥,而且对于贺鸿雪和张穆蹩脚的迷路理由,他们也几乎没有怀疑。 难道是这里真的民风淳朴到完全不设防?一时间贺鸿雪又不能确定所见是否为幻境了,但是嘴里兔肉的香味实在是太真实,她忍不住又来了一块。 李阿婆好像并不忌讳这个话题,还在和他们解释:“传说是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被战火波及,然后有位高人指点了祖先们来此避难,并叮嘱了我们别离开村子,我们便如此生活了几百年。” “村子的祠堂里还有高人的生祠呢,还有什么传说来着?”猎户李大哥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回忆着村里老人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传说。 介于在张穆的介绍里,他们是一家人,猎户李大哥就把唯一一间空屋给他们一家睡。三个人挤在一张炕上温馨之余又透着些尴尬。 贺鸿雪在心里默念,自己已经快百岁了,而张穆和岑言对她来说都是孙儿倍的年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心里还没念两声佛号,贺鸿雪就感觉有一只贴着她的里衣,顺着她的腰摸了过来,而且有着愈发放肆往上游走的趋势。贺鸿雪按住张穆不安分的手,轻咳了一声:“孩子在呢。” 张穆把脸埋在她的颈间,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嗯?如果孩子不在呢?”说话间手轻捏了一下手里的柔软,贺鸿雪差点呻吟出声,报复性地往身后某个正在变化的位置抓了一把,张穆也不恼,在她颈间呵呵笑了,热气游走在她的耳畔,反而弄得她自己坐立难安。 这还睡什么觉,贺鸿雪拉着岑言不点灯就起身,一把把张穆按在床上:“凡人就给我好好睡觉,我去探探什么叫‘出不去’。”张穆衣衫半敞地侧卧在那里,一副任人采撷的妖媚姿态,看得贺鸿雪老脸一红,赶紧拉着岑言偷偷溜出去。 她掏出两张起爆符给岑言防身,还给了他几颗灵石,用来给传音石保持灵力供给防止走丢,二人找了处较矮的墙头翻了出去。岑言虽然因为经历有些早熟,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贺鸿雪先下了墙头摊开怀抱等着接他,他红着脸扑到她怀里,还好夜色深沉掩盖了他的窘迫。 因为职业的关系,猎户李家住在村子的外围,二人确定了村子中心的方向,就往村外行走,开始走的还是一些人踏出来的小路,越往外人迹越稀少,只有写零星的兽道,也不知道李大哥怎么打的猎。 贺鸿雪是经历过淬体的修士,这种夜里难不倒她的视力,倒是岑言这孩子还没开始修行,一路上磕磕绊绊,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贺师叔,您为何要带我出来?” 贺鸿雪想了想,还是把真正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知怎的,我不放心把你和张穆放在一起。” “张大夫他不是师叔你的……” “姘头。”还没做人家师父,贺鸿雪就大大方方教孩子一些不好的东西,是若让掌门师兄听见了,非得用小竹板儿敲手心的程度。 “可是您好像很喜欢他。”两人已经走出很远了,身边全是灌木各种藤蔓,但这些都不能构成“出不去”的理由。 “我喜欢的东西可太多了,张穆,羽云台,师兄弟姐妹,我的保险,小苗,你,还有萝卜。”贺鸿雪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实话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贺鸿雪就是这样的人,她的心里存了太多东西,于此相对的,每份感情都会被冲淡,所以她看起来从来没有什么纠结的事情,这样的天性对于她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她甚至还喜欢秦旷,喜欢何信月,喜欢展宝容,喜欢北海的夕阳和摘星台的月光。她的心从来随性,而这份随性也出于她无比强大的修行天赋,才能任由她恣意妄为。只是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些喜欢之间的细微分别,确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把你放在他身边,我不放心。”她没有说究竟不放心谁,但是岑言作为一个经历过坎坷的孩子,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放心”指的是张穆,也就是说,张穆并不是一个能让贺鸿雪觉得安全的人。或者说,在她的潜意识里,“张穆”是一个存在危险性的个体。 假如此刻在她身边的是秦旷,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岑言交给他,或者叫上他一起出来探路。这就是潜意识里危险和安全的差别。 但是人往往会被潜在的危险吸引,甚至难以自拔流连忘返。 两人似乎已经进入了森林里,身边不知何时起了浓雾,等到二人反应过来时,雾已经浓到十尺之外物不可见了。贺鸿雪转身用右手牵住了岑言的手,这双手在岑言的记忆里,就再也没有放开过。 贺鸿雪已经拿出了软剑溪云在灌木中破出道路,溪云过处的草木皆被利落斩断,身边的雾已经浓到身边万物皆不可见,如果不是紧紧牵着手,二人定要走散。贺鸿雪怕岑言瘦小的身形卡在哪里了没跟上自己,不停地唤他名字让他回答。 雾实在是太大了,贺鸿雪带着岑言停下脚步,左袖口滑出点金笔一点一,“箕令·北客”咒法过后,四周狂风大作,她试图用大风吹散浓雾,然而狂风似只把浓雾搅乱,浓稠的雾完全没有要消散的意思。 第二十七章 一斤成仙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贺鸿雪和岑言离村子运来越远,身边的雾已经从浓稠变为了粘稠,恼人的水汽打湿了衣衫,贺鸿雪尚可用灵力抵御水分带来的寒气,岑言已经冻得开始发抖,他咬着牙坚持着跟着贺鸿雪继续往前。 再往前渐渐地雾气开始褪去,道路也慢慢显现出来,贺鸿雪这才意识到,他们好像回到了出村的入口,不远处还能看到猎户李大哥家的屋子。 “这么快就回来了?”张穆有些讶异地看着两人,身上的衣衫还没整理好,仿佛二人只是手拉手去如厕就回来了似的。 “我们至少在外走了一个时辰,怎么会……”贺鸿雪心中的猜疑越来越深,不得不把岑言托付给贺鸿雪,自己又再一次走上出村的道路。 不到半刻,她又回到二人所在的房间里。 这次没有岑言在,她驱动灵力施展“箕令·北客”乘奔御风,心里掐着时间至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飞行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回到了她出村的地方。 这下确定了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禁锢着这个村子只进不出,原来这就是李阿婆所说的“出不去”。这种力量扭曲了她对时间和空间的认知,让她被困在原地无处。贺鸿雪初步的猜想这可能是某种阵法,她御风而起,试图从村子的上方看出些端倪,然而没飞多高,那种粘稠的雾气又将她包围,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继续飞,最后依然回到了原点。 张穆看她这么来来去去的折腾,干脆穿好衣衫坐在门口看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李阿婆好像说过,村里还有那个什么高人的生祠……”一句话点醒了贺鸿雪,她不在折腾,拉着岑言和张穆上床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去祠堂一探究竟。这回贺鸿雪毅然决然地把岑言放在两人中间,坚决抵制张穆那种损人不利己的撩拨行为。 贺鸿雪不知道的是,在她被困在这小山村里的时候,外面起了怎样的风波。 《羽云台窝藏魔族,名门正派如这般为哪般》 魏春接过写着斗大标题的江湖小报,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干脆扔到一边:“窝藏魔族?杨易的实验室里泡着的那些肉块算吗?” 小苗的事情他们捂得严实,只有几个高层知道她的出身,按照这小报的说法,羽云台和魔族勾结已久,意图借魔族之力统治整个修仙界,内里说得是言之凿凿,似乎把羽云台的计划已然昭示天下。 方续拿过报纸瞧了瞧倒也没恼,只是好奇前有针对贺鸿雪的猜疑,后又有这种脏水直接泼上来,到底是什么人散布这样的消息,分明是要将羽云台架砸火上烤,这已经不仅仅是要影响招生大会的程度了。 “欺人太甚。”她轻轻吐出这句话,有人针对羽云台用这样的阳谋,分明是要挑起修仙界的腥风血雨。 现在为了联合招生大会已经来到羽云台的门派已经有灵犀谷、玄真剑门、无双堡、白月汀、听月轩,他们大都和羽云台关系良好,暂时不会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江湖传闻而和羽云台闹不愉快。但是那些还没到齐的小门小派,或者和羽云台有过往的门派,恐怕即使不借机攻讦羽云台,也会在联合招生大会上给羽云台下绊子。 玄真剑门的作风一向直来直往,秦旷直接找上门问方续江湖传言是真是假,方续有些难办,他这样敞亮地来问,而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说:“当然不是真的,但是其中有些事情,你等鸿雪回来和你说,你信我们没和魔族绝对没有勾结。” “我信。”秦旷也听说过方续父母的事情,知道这番血海深仇横亘其中,羽云台绝对和魔族是势不两立的,但是别的门派就难说了。 一向和羽云台互通有无的灵犀谷好像完全不受传言似的,依旧在羽云台的招待下载门派各处游览。何信月已经站在了杨易的实验室门口,想要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最后还是默默离开了。 “她走了吗?”杨易背靠在门上,闭着眼睛问趴在窗户上实时监控的小苗道。 “走了。”小苗十分不解这两人在玩什么,她都看得出来二人是非常想见面的,但是谁都没有选择跨出那一步。 “你还小,以后就懂了。”杨易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把自己又投入研究中去了,至于他的心里到底起了多少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小苗看着心不在焉的杨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帽子下的小角,开始想念自己的娘亲,心里乱乱的,干脆坐在一旁试着学习羽云台的初级呼吸吐纳功法,感受灵脉的流动,感受自身的浊气在慢慢被洗涤,她小小的脑子里开始有了想要修仙的想法。 贺鸿雪三人一觉睡到天亮,终究是相安无事,贺鸿雪已经把“防火防盗防张穆”写到心里了,本以为他是个草食系的正人君子,没想到她真是惹了个了不起的姘头。 猎户李大哥一大早就出去打猎了,贺鸿雪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往村子中心走,去找传说中的祠堂。路上的村民听说他们想去祠堂看看,热情地为他们指路。 祠堂就在村子的正中心,顺着村子的主干道就能走到。李家村与其说是个村,不如说是个小镇,路上青石铺成的路几百年来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显示着这个小镇还算热闹的生活。 贺鸿雪很快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祠堂,除了供奉着李家村的祖祖辈辈,还有专门开辟出来的一个小堂间,里面是一座雕像。雕像的人看上去仙风道骨,几缕长髯垂胸,手持拂尘,一副典型老道的样子。 “这就是你们的……”贺鸿雪问道引她到此的看守祠堂的村民,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前辈。 “就是这位恩公,老几辈传说他老人家从魔族手里把我们的祖先就了下来,庇护我们安宁地生活在这里。” 贺鸿雪点点头,盯着雕像看个不停,突然她好像看到雕像对她眨了眨眼! 错觉吧,贺鸿雪第一反应如此,但下意识告诉他并不是错觉,这雕像有问题,或者说这个祠堂本身就怪怪的。如果是修仙大拿为他们规划,必然会让祠堂按照八卦阴阳的位置排列,而贺鸿雪现在看来,镇子中心的布局不仅毫无章法,而且颇有些幼儿搭积木的感觉。 问了看守祠堂的村民,贺鸿雪才知道,镇子的大小原本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后来的外圈是几百年中慢慢扩起来的。贺鸿雪不死心地绕着雕像又走了好几圈,雕像又毫无反应了。 “走,出门转转吧……夫君。”贺鸿雪好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着两个字,张穆笑眯眯看着她,贺鸿雪现在总觉得这个人笑起来就是不怀好意。 “你也别不情不愿的。”张穆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比起做夫君,做你的姘头似乎更有趣。”说着他从袖口拿出那半块阴合欢玉珏在她面前晃悠。 “行了行了,孩子看着呢。”贺鸿雪开始想不明白自己送他这东西的时候是怎么送的出手的了。 村中心的镇子虽小,但是五脏俱全,三人找个了茶楼坐下打发时间顺便想想办法。贺鸿雪总觉得这想法是不是倒过来了,不过此时也懒得管那么多,她觉得白天这里肯定查不出什么了,倒不如混到夜里再来探探。 也不知是不是上回偷喝酒喝上了瘾,这回她叫了两壶酒一壶茶,还煞有介事地对岑言说:“未成年人不要喝酒哦。” “哎,世事多艰,一斤成仙呐!”贺鸿雪感叹着半壶酒下肚,想醉还是有点难度的,她更喜欢看张穆喝酒。 明明是个医生,举手投足间却带了通身的贵气,这可不可能是游方医生能有的气质。岑言趁机问贺鸿雪:“师叔此番出门似乎是为了和张……大夫相会,为什么要带我呢?” “带你看看人间百态,领略山水风情。”贺鸿雪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带这个孩子出来就算带了个刹车,比如昨夜如果没有他睡在二人中间…… 哎哎,不能乱想,白日宣|淫的,还是多把精力放在怎么破开现在的局面上吧。 还记得那年在秘境里,一行人解决了两个偷袭的寿元将尽的金丹期修士,沿着小路往西边继续走,一直没遇到什么人事物。一路上最开心的就是何信月和何信阳这对医修姐弟了,所经之处的奇花异草都被他们采了个遍,百宝囊里满满当当都是奇珍药材,能不能遇着提升修为的机遇对他俩而言反而不那么重要了。想来如果大家此刻选择退出秘境,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就算神妙如这些修士,也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命数,不管是熬到寿元结束,还是中途陨落,其实都是黄土一抔,人生还未凝固便已成灰。 第二十八章 返祖 何信月姐弟一路上顺手牵羊了不知多少外间难寻的草药,乐得七八十岁的双胞胎姐弟像对十几岁的少年人。那时候何信阳以为杨易迟早是自己的姐夫,早就把他当成自家兄弟,对他是八分的信任加二分撒娇。贺鸿雪实在是不知道灵犀谷是怎么教小孩的,为什么何信阳七八十岁的人——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还是这么会撒娇,而和他同胎双生的姐姐何信月就要稳重太多。 这对姐弟都是已经被灵犀谷的镇牌之宝神农鼎认可的继承人,两人都在筑基大成期,与金丹期只差临门一脚,恐怕灵犀谷把两个人一起放出来也是想要他们在秘境里寻得机缘突破金丹。金丹期的医修已属难得,假如此次姐弟俩真能木雁之间龙蛇之变,一起寻得机缘破境,灵犀谷接下来的两三百年都将成为医修的中流砥柱。 西行了许久,众人都开始松懈之时,一座殿宇出现在地平线上,虽被密林层层掩盖,看起来寸碧遥岑,还是被众人认了出来。 几人个个都来了精神。 几乎是约定俗成的,只要秘境里出现建筑物就等于一定会有所收货,好像那些修仙的前辈们总喜欢藏些宝箱在某个犄角旮旯,然后弄一群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的歪七扭八的怪物守着,美其名曰“试炼”。 “给我等着,今儿咱们就把这殿宇给翻一遍,没什么好东西我就一把火给它烧个干净。”贺鸿雪一路上都恹恹地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下来了劲头,掏出点金笔就要打头阵,被杨易一把拦了下来。 “小心,对面还有人。”杨易指着远远的几个身影,其中并没有他们羽云台的感应,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对面明显也看到了殿宇和试图进入其中的他们,两相僵持下还是杨易先试探着开口:“在下羽云台杨易,请问对面是何方道友?” 他试图用羽云台的名声唬退一些宵小之徒,免得再出现之前偷袭之事。 对面大概有三四个人,为首的是一名佩戴唐刀的黑衣女子,听闻羽云台之名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行礼道:“在下无双堡,展宝容,幸会。” 无双堡是修仙界物流第一指定运送门派,也是行端坐正的名门正派,这也让贺鸿雪一行人松了一口气。来人姓展从宝字,应该是无双堡嫡系,看其腰间唐刀绝非凡品。贺鸿雪从杨易身后探个头出来,指着她腰间那把黑色刀鞘的唐刀问道:“这是‘瀚海’?” “哦?道友识得‘瀚海’?”展宝容挑眉,作为无双堡嫡系大小姐,她是无双堡年轻一辈里唯一刚突破金丹的天才,此次秘境父亲专门把无双堡重器“瀚海”交予她,没想到羽云台的人一眼认了出来。 “果真是‘瀚海’。在下贺鸿雪,点金笔贺鸿雪。”贺鸿雪从杨易身后跳了出来,“我能看看吗?这刀好漂亮啊。” 可能是因为贺鸿雪眼里的光太过热情,展宝容有些不自觉地侧了侧身子,把“瀚海”往后挪了挪:“若有机会,道友定会看到瀚海出鞘,不必急于一时。” “说得也是。你们要进去吗?”贺鸿雪转换话题的速度让展宝容猝不及防。 “此处有多个入口,道友可自便。”展宝容回道,并没有和他们结伴而行的意思。贺鸿雪也不谦让,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几人从一处角门进入了殿宇。 这处殿宇在秘境中恐怕也是呆了有些年份了,墙角旮旯里爬满了藤蔓,藤蔓上开着没见过的小白花,隐隐约约的雾气缭绕在殿宇周围,本该是朱红的画栋雕梁已经开始发黑掉漆,一副再没人来就要坍塌的感觉。走不过两个回廊,众人眼前出现一块牌子,白底黑字上书几个大字“此处无宝藏”。 几人皆陷入了沉默。 半晌,贺鸿雪左手持点金笔,不知哪儿来的浓墨凝结在笔端,她大手一挥,把“無”字叉掉改成了“有”字。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众人对建设殿宇的前辈和贺鸿雪一起无语时,机械运作的声音从地底“咔咔”地响起,一条地道出现在“此处有宝藏”的牌子下面。 这回轮到贺鸿雪掉了手中转着的点金笔,她真是第一次遇到和她一样无聊的修仙者。 大概这就叫命定的传承,只不过共鸣的是性格。 白天不知怎的回想了些许曾经的秘境经历,只是对贺鸿雪目前的处境也没什么帮助,她眼见白天探不出什么东西,便拉着岑言在村镇里走走逛逛,良田美池桑竹村镇里无一不有,还有捏面人的吹糖人的,皆是以物易物,年纪小一些的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是钱。 贺鸿雪出来前在林子里砍了好些柴火,正好能换点小东西。 遇见一个画糖画的摊子,她和岑言的脚就像黏住了,再也走不动。 她背的那些柴火正好够三幅画,糖画老板打开转盘让她转,她自己转的时候趁老板不注意用灵力让指针定在了最复杂的龙上。这么做并非单纯想要多吃糖,而是她在人为增加糖画的复杂度,正如昨夜和岑言二人所解释的,越是复杂的幻境越容易出现错误,她要在这里最大程度地造成变数,来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话是这么说,但她舔着一条糖画成的龙,贼贼地笑看岑言转到看蝴蝶的时候,张穆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狡黠。轮到张穆了,他看似随意地拨动指针,指针在泛黄的木版画上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了唯一一幅立体糖画——花篮上。 贺鸿雪顿时觉得手里的龙不香了。张穆笑着叼住花篮的边,对贺鸿雪眨眨眼,把她气得拉着岑言就走。 修仙界联合大会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而贺鸿雪还没有任何消息,魏春已经开始闭关准备当天以金丹大成坐镇了。至于那些关于羽云台的负面消息,这几天羽云台|完全没有回应,莫须有的事情要怎么回应,干脆等修仙界联合招生大会那天看看造势者准备如何发难。 “我查了好几天的典籍,也检验的小苗的血液,她的血液和寻常人无异,除了头上的两个小角之外,骨骼和常人也无异,就是有些营养不良,不过这几天在羽云台也养得差不多了。”杨易给正连接在护山大阵中的江鹤秋做着汇报,欲言又止,江鹤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从典籍里查得,这种现象在几百年前出现过不知一次,书里称之为‘返祖’。” “返祖?” “返祖是指有的生物体偶然出现了祖先的某些性状的遗传现象。”杨易还时做出了解释,“如果小苗的长角性状真的属于返祖现象,那会得出更加离谱的结论。” “因为一直以来,会长角的高灵智生物只有魔族。” “不管是因为返祖,还是人魔混血,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人和魔拥有共同的祖先,且出现人魔之别不过千年。” 江鹤秋解下了眼睛上的布条,看着杨易说道:“你的意思是,敌我同源?” “是的,但是这之中依旧存在矛盾。”杨易把化验报告递了过去,“在有典可查的时间内,‘魔族’是一个长期存在的词语,早在我们假设的人魔分化之前‘魔’这个概念就已经成型。这又和我们假设的‘敌我同源’相悖。” 江鹤秋翻看着实验报告,最后开口一句:“或许,并不相悖。”接着他把实验报告还给杨易,说起了一些杂事:“先把魔族的事情放一放,你真的打算一直躲着何信月吗?” 杨易没想到一向正经的江鹤秋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不说话,是他不懂那些年顽固的诺言要如何兑现,他把报告收回到衣袋里,在自己的掌门师兄面前深深叹了一口气终于吐出真言:“怎么就能无挂无牵呢,但是我要怎么见她呢……” 秘境里的贺鸿雪终于等到了晚上,猎户李大哥回来有些抱歉地对他们说还没有找到出口,这都在贺鸿雪的意料之中,夜里熄了灯,三人假装上炕睡觉。等到猎户李大哥和李阿婆都睡着,她解开萝卜的缰绳,带着岑言和张穆往村镇的中心而去。 这次他们很顺利地就到达了祠堂的位置,仔细观察了一下夜里并没有人守夜,贺鸿雪让萝卜在门外等着,带着岑言和张穆走进了那间小堂间。 原本闭着眼的雕像果然是睁开了! 雕像看到贺鸿雪的那一刻裂开嘴笑了起来。一座石雕做出了活生生的面部表情,这一幕让贺鸿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是处在诡异和搞笑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 “娃娃很有胆量嘛,怎么样,我的天绝阵好玩吗?” 贺鸿雪心里直骂娘,还好这两天她只是用简单咒法探路,没有试图用修为去破阵,不然谁能想到这里还藏着上古大阵天绝阵! “好玩好玩,那您老人家玩够了,能放我们出去不?”贺鸿雪对一尊雕像陪着笑,画面要多诡异就有多搞笑。 第二十九章 魔 但见那雕像哈哈大笑道:“玩够?还差的远呢,娃娃可再陪老夫玩玩?” 贺鸿雪心想就您这玩法几个我才够用。 但此刻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得不低头,哪怕是一缕残魂,这位大能依旧释放了贺鸿雪远不及的威压,让人不禁慨叹上古修士的能为。 “您也看到了,我们三人一驴误入宝地,您老行行好把我们送出去吧。”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雕像全身都是固定的,只有面部可动,此刻硬是拧出了个迷惑的表情,贺鸿雪好容易忍住了没笑出声。 “您自己的小世界怎么进来外人您不知道?” “这都多少年了,我这缕魂还能做到多少事情,你这个娃娃好不识趣非要点破。” 贺鸿雪怎么也想不到她有一天会看到一个雕像露出扭捏的表情,搞笑中又有些瘆人,看得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们中了别人的计,被魔族献祭出的传送门送到了这里。” “哦,那这好办,你们抓几个人献祭一下再开个传送门出去不就行了。”雕像挑眉道,仿佛“几个人”在他心里不过几个街头的泥娃娃,说砸就砸了。 贺鸿雪的耐性一向不怎么好,此刻点金笔一点二已经在左手上似有似无地转了起来,说的话也不那么客气:“这位前辈,我敬您是前辈,而且做了这么一个小世界护了这些居民几百年,也算大功德一件。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放我们出去从此各不相干不是最好?” 一番话说得雕塑沉默了好一会,最终开口说道:“你看我连你们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如何送你们出去。” “既然前辈说话敞亮,那后辈我也不客气了。”说着贺鸿雪点金笔一点二一甩,瞬间化为一剑来长。她观察了一天了,如果说这个村镇本身是个阵法,那么最有可能是阵眼的地方就是这座雕塑。 由于天绝阵的存在,她本还有些束手束脚,但和雕塑前辈聊了这么些,她不信这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天绝阵还能发挥天、地、人三才具灭的本事。 “角令·斗杀。”冷冷的咒文吟诵而出,点金笔一点二瞬间被附着了看不见的锋刃,贺鸿雪出手一招朝雕塑刺去,雕像不知到底是什么材质,半截身子直接被斩断,上半身掉在地上,打落了一桌的香烛贡品,噼里啪啦的声音回响在祠堂里。 掉在地上的上半身也不恼,忍不住啧啧道:“你这个女娃娃怎么这么性急,我说献祭几个人你就急了,难道你不想想毁了这个小世界的会发生什么?” 闻言,贺鸿雪准备进一步破坏的手停了下来。此话有理,她尚未弄清楚此处小世界的基础构成,贸然攻击万一波及全村镇的人命可怎好。 躺在地上的雕塑看出了她的犹豫,知道自己赌对了。 明明小世界里这些活生生的人应该是他的软肋,贺鸿雪本可以拿这些人命来要挟他,此刻却因为一颗良心而反被要挟。 这正是人心有趣的地方,正是他的乐趣所在。 祠堂外的村镇笼罩在夜色里,隐隐约约能见天上一轮下弦月,和贺鸿雪他们被困进来的那天一样。夜色沉默,淹没一切白日的繁华,不闻虫鸣,不听更响。 “娄令·九江。”贺鸿雪手腕微转,咒法催动下,散落一地的香烛祭品全部飞起向还剩的半截雕塑攻击而去,就在这一刻,一个人影在门口看见了贺鸿雪施法时手里闪出繁复咒纹,大声喊起来:“这个人会妖术!她是魔物!” 来不及检查雕塑如何了,贺鸿雪被这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到已经有好几个村民在门口看着她们。 “是她,是她用妖术毁了恩公的生祠!”一开始开口的村民对众人指着贺鸿雪大喊,“她是魔物!” 贺鸿雪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反应不过来此刻应该说自己用的不是妖术,还是自辩自己不是魔物。 被祠堂的声音吸引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后来的村民听说有魔物,纷纷从家里带上了锄头镰刀等能用作武器的家伙什,往祠堂处涌来。 贺鸿雪见此情形,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捞起地上还在哈哈笑着的半截雕像,“箕令·北客”一出,一阵“妖风”托起三人迅速脱离人群往村外逃去。门口的萝卜也随着他们一同飞去。 众人被“妖风”吹得睁不开眼:“她果然是魔物!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哈哈哈哈哈,娃娃,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为之顾虑的人,只要你露出一点不同,他们就认你为异类。”只剩上半截的雕像在贺鸿雪怀里还在喋喋不休,贺鸿雪嫌抱着麻烦,又把它脖子以下的部分削掉。 “我说你这个娃娃下手是真狠,哎呦。” “前辈,你是不是太久没有人陪你说话了,嘴里停不下来。”贺鸿雪已经停下把张穆和岑言安排上了驴子身上,身后举着火把和农具的村民又要追上来,她不得不再次使用“箕令·北客”乘风而起,全力朝着村外飞去。直到又遇到那片浓雾,她才原地停了下来。 村民似乎并没有追出村,他们骨子里对于“出村”的忌惮还是大于“除魔”的冲动。喧闹和火光渐渐远去,贺鸿雪在雾中牵着驴子悄悄靠近村子,直到雾气大约不见了,她找了个草丛停下,把只剩一颗挤眉弄眼的脑袋的雕像摆在面前,原地坐下修整。 这一折腾,她原本慢慢积攒的灵力又消耗殆尽。 “这些村民既然知道前辈您庇护了这个村子,那又为什么会认为会使用法术的我是魔物呢?” 脑袋前辈并不想给出答案,嘿嘿笑着不回答。 贺鸿雪也没指望这充满了恶趣味的脑袋能给她解答什么,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颗脑袋就是想看热闹。 张穆和岑言从萝卜身上下来,萝卜这头会飞的驴子自然也被打成了魔物,感受到了危险的它此刻一步也不离开贺鸿雪。 张穆丝毫不慌乱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伸手把贺鸿雪的衣袖放下,慢慢说道:“在他们的记忆里,似乎只有魔族才会使用法术,当然他们称之为‘妖术’。那么这位脑袋前辈,请问您的这个小世界存在了多少年?” 脑袋前辈听到这个气质难辨的男人的问题,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眉飞色舞地说:“少说也有一千年了,哼哼,还是你小子懂得抓重点。” “也就是说,千年前有这么一些人,对他们来说,会使用法术的人就是魔族。” 贺鸿雪顺着这个思路,好像明白了什么,继续发问道:“那这个‘魔族’和我们现在认知里的‘魔族’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这我怎么知道。”脑袋前辈翻了个白眼,“我都千年没出去过了,谁知道你们外面的娃娃把这世界弄成什么个样子。” 张穆在贺鸿雪身边坐下,从侧后方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问道:“小雪,你是如何看待如今的魔族?” “我?”贺鸿雪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她定了定心神,望着渐渐西落的下弦月,淡淡的月光落在夏日繁盛的草木上,也笼罩着月下迷茫的几人。 “魔族,由没有灵智的低级魔兽,相比人间而言如同修士使用的使魔、各种灵智底下的动物,有灵智的高级魔兽,与之相对的是萝卜这样的灵兽,还有和我们人类一样高级智能的魔族……”话说到此,贺鸿雪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猛然回头和张穆对视:“魔族,和人族到底有什么区别?” 张穆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双桃花眼里看不清情绪,只有眼下的红痣微微发光:“人类和魔族斗智斗勇了这么些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斗争,又是为了什么相互逃避。” “魔族也有苦痛快乐吗?也有生老病死、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吗?” 贺鸿雪仿佛陷入了张穆的眼瞳里,口中呢喃道:“那这几百年的杀伐纠葛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人的我此刻在同族的眼中却成了魔?” 本不明显的灵脉此时在贺鸿雪紊乱的灵力流撩拨之下开始流动,周围平地起风,张穆这才发现,贺鸿雪虽与他对视,眼里的焦距完全没有集中在自己眼里。 贺鸿雪陷入了“我执”中。 “为什么?什么是魔,什么是人?” “为什么魔是魔,人又为什么是人?” 此刻的贺鸿雪意识已经完全收束于自身灵台里,企图通过审视自我找到答案,而她越是执着于自己的感受,就越是被陷入“我执”中无法自拔。 “‘我’究竟是人还是魔?” 渐渐地,她的灵识再次无意识地去触摸被天雷牢牢缠绕的元婴灵基,逐渐被紫青色的天雷吞噬,整个人的灵识躲藏在了天雷缠绕的灵基里。 “小雪,小雪。” “师叔!” “呵呵,这个娃娃,都到了元婴还在这种事情上触发了‘我执’,还被天雷锁了魂,真是有点意思。”脑袋前辈看热闹不嫌事大,无视了周围被贺鸿雪引起的灵力风暴。 “脑袋前辈,鸿雪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张穆把完全失神的贺鸿雪抱在怀里,双眼不带一丝温度地看着地上的脑袋,平凡的问句里隐藏着刀兵杀伐之气。 “还能怎样,灵力耗尽,灵基枯竭而死。”雕像脑袋里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依旧感受到了张穆无言的压迫力,这完全不该是个人间游方大夫能拥有的。 第三十章 我执 “鸿雪出事了。”江鹤秋推开摘星楼的大门,时值午夜,一轮圆月独占天穹,月朗星稀,不见星河。 但江鹤秋能明显地感受到属于贺鸿雪的那颗命星在疯狂闪烁,仿佛她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方续被唤了过来,江鹤秋问道:“查出来鸿雪最后出现在哪儿了吗?” “查到了,是在离阳城附近村落的向日葵花田,当时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岑言和一个凡人。” “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对,花田里留下了打斗的痕迹,大片的火烧痕迹应该是柳令·天歌,定是鸿雪出的手。”方续已经让人找了几天,最后只能确认贺鸿雪被人强制塞进了秘境里。 “师兄,明天就是联合大会了,你不能离开。”方续拦住了想要出去的江鹤秋,“我们都相信鸿雪,对吗?” “但是……她修仙这一路上走得太顺,如今这劫却是直接撼动她的灵基,我怕她……”一向沉稳的江鹤秋此刻明确表达了担心,他是看着贺鸿雪一步一步成长的,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离开,但是如今命星传递的危机感是前所未有的,甚至高过他自己元婴渡劫时的天劫,和云髓星图绑定的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种极限的拉扯。 他走出房间便停在了走廊上,望向漆黑的夜空,“我会试着用云髓星图联系她,我不会离开。”他又恢复成了那个老持沉重的年轻掌门,方续有些不放心,想要守在他身边。 “你去忙吧,我定能找到她。”江鹤秋淡定的语气有一种天然的安全感,方续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明天就是联合招生大会,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各大门派人员已经到齐,有意参加修仙测试的凡人也通过羽云台的安检进入了正殿广场,他们必须在此打坐冥想一日,这也测试的一环。此刻广场上人头攒动,人群中不乏窃窃私语者,讨论的内容无非是最近传闻的羽云台贺鸿雪修为造假和羽云台勾结魔族。 江鹤秋换上出席正式典礼穿的道袍,前往登仙台的正殿广场。 他带着元婴强者的威压出现在登仙台上时,广场上鸦雀无声。 是了,他们都过分在意有关贺鸿雪的传言,而一时间忘了还有江鹤秋这么个元婴大能。 江鹤秋一言不发,手握一副卷轴往天空中一抛,卷轴消失在夜空中,随即万千星辉在天穹铺陈开来。一时间星河在天,如幻如月如水中月,如虚空如响如犍闼婆城,如梦如影如化,如镜中像。 在场的修士和凡人无不举头望天,这正是羽云台镇派之宝——云髓星图! 在场的很多修士并未真正见过这个从不轻易出手的法宝,此刻也是赞叹不已,只觉三生有幸能在云髓星图的幻境里修行,便连忙打坐开始领悟。 越来越多的人互相效仿,原本熙熙攘攘的广场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人都在云髓星图的笼罩下进入了冥想。 而江鹤秋一边控制着自己的灵力流量,稳定地维持着云髓星图,一边试着去碰触贺鸿雪狂躁不定的命星,他知道此刻羽云台需要他,他的师妹贺鸿雪也需要他。 身在小世界里的贺鸿雪灵识还蜷缩在天雷封锁的灵基中,由她狂暴的灵力引起的灵脉紊乱已经开始扭曲小世界的构成概念。 “我执”对于修士来说是非常危险又常见的修行劫难。能够突破金丹境界的修士或多或少都会不同程度地走过这一遭,而贺鸿雪因为天性随意加上可怕的天赋,竟然让她一路破境元婴都不曾遇到此种劫难。 “小雪,小雪。”张穆摇晃着贺鸿雪的肩膀,试图把她从意识中拉回,可是此刻的贺鸿雪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一个木偶般在张穆怀中。 “这个娃娃,自己渡劫还要搭上老夫的小世界吗?”脑袋前辈也有些着急,再这样下去,很难说先崩溃的究竟是哪一方。 “前辈,要如何进入她的灵识?” “你一个凡人要进入修士的灵识,首先需要灵力传导媒介。” 听闻“媒介”二字,岑言二话不说割破自己的手腕伸到张穆面前,“张大夫,用这个。” 张穆略略停顿,但此刻已经不容他多想,周遭的草叶已经开始在狂乱的灵力流里乱窜,贺鸿雪的眼睛越来越空洞。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什么是我,什么是魔?我为什么要杀魔?” 无法控制的问题充斥着贺鸿雪的身体。 张穆吸了一口岑言的血,然后直接吻上了贺鸿雪的唇,在把媒介之血渡过去的同时,也把自己的意识送进了贺鸿雪的精神世界。 “找到了。”江鹤秋心中一喜,似乎一瞬间有什么灵力媒介,让他一下连接上了贺鸿雪的命星。贺鸿雪虽身处小世界中,但与星轨的相应是亘古不变的。江鹤秋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同时他也在贺鸿雪的星轨上发现了一个入侵者。 张穆已经有百年未曾见过自己灵魂的形状,此刻出现在贺鸿雪灵识世界里的他除了那份和“张穆”八九分像的面容,其他都不似一个人类。 进入灵识世界的灵魂无法伪装,统统都会被打回原本的灵魂心态,张穆张开自己的爪子又收回,明显拉长的四肢是黯淡的青灰色,除此之外,他大概也能算个人形。 “这样去见她,会不会吓到她。”此刻他还有余裕思考这种事情,当他看到那个巨大的被天雷缠绕的灵基之时,也是略有惊讶。原因无他,自他们相识,贺鸿雪一直是天雷锁魂的状态,从未展示过一个元婴修士该有的真正实力,所以就连张穆都下意识把她当做金丹期的修士看待。 此刻在他眼前的灵基庞大而雄浑,同时又极度不稳定,他仿佛能听到一声声的质问。 “我是谁?” “我为何在此?” “我有何意义?” 一波一波的意识冲击误差变地攻击着所有试图接触灵基的意识,张穆的灵识行走在这样的狂风之中。 羽云台已经经过一夜,而江鹤秋的云髓星图仍未收起,白昼之中的云髓星图又是一番神奇景象,淡淡的暮色笼罩广场,迎接着初升的太阳。众人也在一夜的冥想中醒来,今日正是联合招生大会开幕的第一天。 “江掌门,招生大会马上就要开始,您还在运行法宝是何意?” 方续寻着声音发现说话者是某一小门派的长老,金丹后期修为,此刻出声不知是何用意。 “既然在我羽云台,我羽云台掌门用法宝给联合大会造势有什么问题吗?”随着中气十足的声音而来的,正是闭关几日,金丹期大成灵力充沛的魏春。 “长老不服可自行离去,我羽云台定不追究。”说话间他金丹大成期的威压和江鹤秋元婴的威压一起释放,在场有些小门派尚未筑基的弟子受不住几欲晕厥。 魏春见好就收,开始主持招生大典的举行。 张穆伸出手去触摸那团巨大的被天雷封锁的灵基,毫不意外地被电击收回手,带着刺骨的疼痛。 “你就是你,你是贺鸿雪。”他开始回答这铺天盖地的问题,同时双手再次触碰刺人的天雷。 “贺鸿雪,是谁?” “贺鸿雪就是你,是喜欢人间喜乐,喜欢修仙,喜欢羽云台的你。”他似乎可以闻到灵魂的烧灼,但仍旧往灵基里前进。 “你就是贺鸿雪,是俯视众生心怀慈悲的你。”不等她再度发问,他抢先一步,带着答案硬生生闯进天雷中,完全不顾神魂受到的重创。饶是如此,他依旧找不到她的灵识藏在哪里。 就在他茫然寻找时,眼前出现一条星轨,指引了他通往贺鸿雪灵识的道路,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他用自己强悍的灵识顶着噼里啪啦的天雷灼伤往星轨指引的方向走去。 “贺鸿雪就是你,是我的爱人。”他步伐坚定,语气却温柔,“回来吧,小雪。” 他终于找到了贺鸿雪的灵识。 她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只有周身不断响起发问的回音。 她感觉有熟悉的东西从口中流入,然后一个熟悉的灵识进入了她的世界。 “我是……贺鸿雪?” “对,你是贺鸿雪,是羽云台的希望,是弱者的庇护者。”张穆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模样,他抱住了贺鸿雪,他们要冲破这层天雷让灵识归位。 “这两个娃娃!你们这样强行冲破天雷,会让我的小世界奔溃的!”脑袋前辈已经被灵力流形成的狂风卷了起来,可此时的他只是一缕残魂,能做到的只有试图唤醒已经沉入意识深处的两人。 就在此刻,天绝阵终于被触发,天地人三才俱灭的阵法开始缓缓流动。 “不好,天绝阵被娃娃搅乱了灵脉,一旦运行,小世界里的一切都会被消灭,到时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脑袋前辈被岑言从风中捞到了怀里,此刻焦急地提醒岑言,所有人的处境已在千钧一发。 第三十一章 白骨 贺鸿雪感觉自己的意识处漂浮在一片混沌之海上,温暖的洋流包围着她,同时也禁锢着她。她感受到一股让她悲伤、愤恨的灵力带着一个灵魂,正在奋力地突破重重桎梏试图来到她的身边。 “我是谁?你是谁?” “你是贺鸿雪,我是你的爱人。”穆先生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她的一声声质问。 “我是为何而修仙?” “是啊,你是为何而修仙?”穆先生伤痕累累的灵识终于突破天雷屏障,进入了贺鸿雪的灵核,此刻的他的灵识已是残破而脆弱,而他已经随着星轨的指引奋力地朝贺鸿雪的方向而去。 “你爱清风明月,你爱羽云台,你爱你的师兄姐妹,你爱岑言和小苗,你爱萝卜。”他每往前一步,足下仿佛都有千斤之重,而他已经还在回答她的问题:“你还爱我。” “我爱你?” “没错,你爱你所经过的所有。” “所以我要守护他们。” “是的,所以你做出了‘保险’,你要保护你的所有。” 贺鸿雪听着这一声声回答,双目渐渐睁开,灵识开始在混沌的灵基里舒展,“所以我要修仙,我要守护,守护我所爱的一切。” 终于,穆先生的灵识在彻底破碎之前,从身后抱住了贺鸿雪,轻声笑道:“你还没把保险卖到魔界去,怎么能在这里就半途而废呢。” “张穆,你?”贺鸿雪惊诧于张穆的灵魂形状,可不等她反应,她便感受到一阵阵雷光打了下来,攻击着她和张穆的神魂。 “不好,三绝阵已经发作,你们必须快速找到离开这里的法子。”脑袋前辈被岑言抱在怀里,用尽全力把消息送到贺鸿雪的灵识里。 “那小世界里的人会怎么样?”贺鸿雪问道。 “天地人三才俱灭,除非他们也离开这个小世界。”脑袋前辈咬着牙回答,这是他经营庇护了上千年的人,他做不到看着他们活生生死在阵法里。 “前辈,你庇佑了他们千年,还不够吗?”贺鸿雪发出了问题。 “我是为何修道,您又是为何修道,我究竟是谁。”她的声音不再狂躁,沉稳而冷静的问话冲击着脑袋前辈。脑袋前辈想了几秒,留下了一句话,“娃娃,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李延。” “打碎我的脑袋,快。”李延前辈对岑言下达了指令,天绝阵优先攻击阵内灵力最充沛的地方,所以几人所在之处已经被几道天雷劈过,岑言犹豫了一下,“李延前辈,有缘再会。”他猛地把雕像脑袋往地上砸去,雕像应声碎裂,一道金光倏地进入贺鸿雪的颅顶,进入了她的神识,沿着江鹤秋留下的星轨寻到她的位置。 识海中的她手中多了一面双面的镜子。 “玄真剑门,剑修执牛耳者,有意进入我排修习的弟子请来此处检测剑意。”联合招生大会已经开始,登仙台广场被划分成几个区域,不同的门派各自设置入门测试。 玄真剑门拿出了测试准用的一把灵导剑,可以检测手持者的潜在剑意。 而灵犀谷更加直接,直接立了个“医修”的牌子在那里,等着有志悬壶济世的人上门便可。 “哼哼,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贺鸿雪出现,难道她真的和魔族勾结?” 不知何人在人群中发出了如此诘问,本是没来由的一句话,却犹小波浪一样推动了人群的骚动。 “就是啊,让贺鸿雪出来!”更多的小门小派眼见只有江鹤秋和魏春,心里不满羽云台的地位,便趁机要踩上一脚。 “掌门……”方续的话被江鹤秋举手打断。“相信鸿雪,她快回来了。” 沉沦在识海里的贺鸿雪此刻拿着这个古朴的双面镜,又回头看了眼在身后抱着她,为她挡住天雷的张穆。 “我是……贺鸿雪?”她看向镜子的正面,镜子映出她姣好的面容,一双丹凤眼美丽而倔强,而当她转过镜子看向背面,映出的却是一副白骨。 她有些心惊:“这……也是我?” 镜中的白骨无一丝一毫的紧张,松松荡荡,松静空明。 贺鸿雪再用镜子的正面照身后的张穆,依旧是那张妖艳的面容,用背面照他,亦是一副白骨。 观最可爱的人,也是一具白骨,自己也是一具白骨,没有什么可爱。 “我,是白骨。” 贺鸿雪领悟力极佳,她已经明白了这面镜子的用意,“我是白骨,世界都是白骨,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我只想修行,只想保护我所爱之人,只想庇护所有的弱者,只想……卖保险。”说道最后,她自己也轻笑了起来。 随着心境的澄净,她灵识内的风暴渐渐停止,而元婴灵基开始不断扩张。她的意识背着已经用尽力气的张穆的意识,随着不停扩大的灵基,冲击着封锁住他们的天雷。她感觉到了又一股灵力进入她口中,伴随着岑言的声音:“师叔,李延前辈说他庇护了这小世界一千年,已经够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三绝阵的天雷已经开始从几人所在的地方往外蔓延,这个小世界不再适合人居住,他们必须把整个村镇从小世界里剥离出来。 随着道心的清明,贺鸿雪明显感觉到伴随了她月余的天雷锁开始减弱,她反包裹住已经奄奄一息的张穆,让三绝阵的天雷直接打在自己被天雷锁住的元婴灵基。两种天雷相撞的冲击让她的元婴灵基进一步被淬炼。 眼见神魂上覆盖的那层青紫色的神威越来越薄,贺鸿雪意识开始收缩,紧紧覆盖好张穆的意识,随着最后一道威力极大的三绝阵天雷劈下,她不再控制自己的灵基,任由元婴磅礴雄浑的灵基爆炸开来,一口气把青紫色的天雷冲刷得一丝不剩。 元婴修士贺鸿雪恢复自由! 她迅速元神归位,运起“毕令·无我”,将张穆的神魂打回他的体内。 三绝阵的威力还在继续,贺鸿雪发现那只出现在她神魂里的镜子也在她的手上。既然是李延前辈留下来的东西,一定有它的用途。 贺鸿雪注元婴之力入镜子,镜子发出耀目的金光,她赶忙起飞至村镇的上空,将镜子发光的那一面对准村镇,再次灵力运转,竟然将整个村镇装到了镜子里。 这样一来,他们所处之处便只剩一处三绝阵发作不断降下天雷的虚空。 她把岑言和张穆扶上驴子。手握缰绳,闭目向天。 找到了,她看到了师兄为她画出的星轨,一颗淡紫色的命星在微微发光,那是江鹤秋的命星,他在用自己的命星为她在虚空中指路。 与此同时,羽云台登仙台广场上的异议越来越大,已经有些许门派喊出了声:“羽云台勾结魔族,交出贺鸿雪!” “几日不见,各位道友这么想我吗?”随着嚣张至极的声音,登仙台天空凭空裂开一条虚空大口,身着红装的贺鸿雪牵着萝卜从天而降。 杨易恰时扔出修复好的点金笔:“接住!” 贺鸿雪一把接过自己好久没用的法宝,触手的一瞬间感觉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余光中看到萝卜带着两人往安全的地方而去,她放下心来,汇元婴灵力入点金笔,心下一凛,这种深不见底感觉,杨易竟然舍弃了整流石,直接把点金笔内部连接了起来! 也好,让我瞧瞧你真正的能为吧! 如此想着,点金笔迎风长至半丈长,贺鸿雪抱着点金笔,以天空为幕挥毫作画,一条青色长龙长啸着从墨色中飞出,一口吞掉了三人出现的时空裂缝。 贺鸿雪在脚下画出七彩祥云,高声喝道:“在下羽云台点金笔贺鸿雪,在场的道友有不服者,欢迎来战。” 元婴修士的恐怖威压笼罩整个广场,竟无人敢出声。她再度挥毫,一对雪白的翅膀出现在她身后,她飞到登仙台,来到了一直等她回来的师兄面前,对着师兄弟姐妹说:“我回来了。” 江鹤秋还是平静如常地点点头,但是贺鸿雪知道,为了引导她回家,师兄耗费了多少的气力。 不过简单三招,点金笔竟然吃掉了她一半的灵力,原本她以为点金笔画出来的都是墨色,原来提供了足够的灵力,点金笔竟然画出的是彩色的! 这就是上古修士的能为吗? 贺鸿雪心中后怕,加入自己没有突破天雷锁恢复元婴之力,此刻应被点金笔吸干了。 江鹤秋拉过她的手腕探她的脉息,恭喜道:“鹤秋的灵基经历淬炼,又上升一个小境界,恭喜了。”贺鸿雪此番也算因祸得福,收获颇丰。她没忘了在小世界里拼命救她的岑言和张穆。 萝卜很自觉地把两人带到了灵犀谷人员所在地,何信月亲自正在给二人诊治。二人都会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但皆没有大碍。 岑言用自己的血为引,把张穆的神魂引入贺鸿雪的灵识中。想到这里,贺鸿雪红了眼眶:“这孩子,简直和他哥哥一样。”她欠岑家兄弟的,真是越来越多。 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她这才想起手中的镜子和镜子里的村镇需要尽快解决,她拿起镜子细瞧,之间镜柄上刻着四个小字“风月宝鉴”。 第三十二章 温泉 相比岑言,张穆的情况要严重一些,他的神魂强行闯入天雷去寻找贺鸿雪自锁的神魂,几乎是被削了一层皮,此刻昏迷不醒。贺鸿雪握着他冰凉的手不知该怎么办。 她想起他在她识海中的模样,一时间有些犹豫,可是想到“风月宝鉴”的白骨相,又释然了。他和她一样,不过是一具白骨。 “他的神魂受损,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你们给他找个厢房,我用神农鼎为他补魂一会儿,”何信月温柔地说着。贺鸿雪赶忙喊来两个杂役弟子,帮着把张穆抬到了她的疏星楼里。 何信月也跟着来了疏星楼:“好久没来你这儿了,他还好吗?” 贺鸿雪知道何信月说的是谁,只回答道:“刚才在广场上你不是见过了,活蹦乱跳的。” 何信月不去接她的话,只点点头,温婉端庄一如平常。二人进得张穆所在的房间,何信月拿出一个青铜小鼎,朝贺鸿雪咬咬了一滴指尖血。 之间那之间血悬在青铜小鼎之内不断滚动,何信月把小鼎放在张穆的枕边,自己则坐在一旁闭目施术。 贺鸿雪觉得玄妙,站在一边看那口一掌大的小鼎,这就是灵犀谷的神农鼎。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何信月为人治疗神魂之伤。 她的那滴血在小鼎内滚动着,随着何信月的术法,一股让人安宁的青绿色灵力流从神农鼎流出,缓缓从张穆的天灵盖进入他的识海,而神农鼎内的那滴血越来越小。 “够不够用啊,要不我再来点?”贺鸿雪作势就要撸袖子割腕,被何信月拦了下来:“够了,元婴修士的一滴指尖血,足够修补一个普通人的神魂了,咦……?”何信月停顿了一下,带着疑惑让贺鸿雪先安静,她掐诀进入了张穆的识海。 和贺鸿雪白茫茫的识海不同,张穆的识海是黑暗的,带着不可名状的扭曲,仿佛深深的漩涡马上就要吞噬一切外来者。 何信月快速退出了他的识海,并且运行冰心诀镇定神魂。 “鸿雪,这位是你的什么人?” “呃……姘头,相好的,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怎么了?”贺鸿雪看到何信月明显地有些晕眩,掏出点金笔给她来了一记“毕令·无我”帮助她稳定神魂。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你查过吗?” “他是人间的游访大夫,我把过他的脉息,确是是人类的肉体。”贺鸿雪想了一下,还是把在自己的识海里看到的告诉了何信月。 “阿月你……不要和别人说,我在识海里看到的他的神魂意识,状似人类,但四肢修长,体高且生有利爪,面容倒是相差无几。”她斟酌着用,想着怎么才能准确形容自己看到的张穆的神魂面貌。 何信月沉吟良久,回答道:“人的神魂状态本就各异,不一定和自己的肉身完全相同,只是这位张大夫如果只是以为普通的游方医生,那他的神魂世界也太诡异了。” “不管怎么样,先修补好了等人醒来吧,够不够,再来点?”说着贺鸿雪就挽袖子又要割腕。何信月无奈地拉住她:“够了够了,你先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吧。” 贺鸿雪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袍都被三绝阵的天雷燎糊了边,发髻散乱,身上更是一股泥土的腥味。 她有些不放心,叫来了两名杂役弟子看守在门外,自己回屋去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又带上了发梳等物,打算去后山的温泉好好放松一下。 谁知温泉李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哎,我说是谁,这不是我们的元婴大能贺鸿雪吗?”女声带着特意的阴阳怪气,很明显和贺鸿雪是旧相识。 贺鸿雪一听就辨别出了她的身份,也不见外地脱掉衣裳进到水里,问道:“李夜岚,你不在前面联合大会收人,来我这偷懒,当心被你师父发现了再罚你关禁闭。” 被称作李夜岚的女子在氤氲的雾气里发出呵呵的笑声:“我只要消失不见,师父就知道我准是打你这儿的温泉主意,要伐也不急于一时了。反正都要关禁闭的。” 贺鸿雪刚恶斗一场累得很,懒得与她口舌相争,倒是李夜岚继续说道:“听说你在寻珍坊拍了一对八品合欢玉珏?” “对啊,那是你们合欢宗的东西?” “那种佛修的合欢玉珏怎么可能是我们的,我只是好奇,你把另一半送给了谁?”李夜岚往贺鸿雪这边蹭了蹭,“给姐妹讲讲,遇见了什么缘法?” 贺鸿雪屁股往外挪,坚决远离李夜岚这个八卦女王,她今天和她说了玉珏给了谁,明天全修真界都知道贺鸿雪又多了个相好的。 “行了,你不说就算了,我泡够了,你好好歇着吧。”李夜岚因为在温泉李躲懒,没有看到广场上贺鸿雪的从天而降,但从她身上冒出的烧焦味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人准是又被天雷劈了。 贺鸿雪看着李夜岚婀娜的背影从温泉里走出去,感叹于合欢宗的女弟子身材真是一等的好,想着这些不着调的事情,她慢慢睡了起来。 她是被梳头的感觉弄醒的。 “你醒了?我弄疼你了?”张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吓得贺鸿雪急忙一个转身。 “你?这就好了?” “嗯,何医生说既然我醒了,不妨来泡泡温泉养身。”贺鸿雪心里暗骂,何信月这是在报她提起杨易的仇了。 “转回去,别动。”张穆把梳子从水里捞出来,继续就着温泉水给贺鸿雪细细地篦头发。她的青丝及腰,有些被烧焦的发尾在水中散开,若隐若现的覆盖着臀部。 张穆此刻却仿佛真的是要给她专心篦头发似的,一下一下梳得仔细,但梳子又仿佛故意似的略过她的耳根、脖颈,在她的后背留下暧昧的触感。 张穆越梳离她越近,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吐息比温泉还热,一只手还在规规矩矩地为她梳头,另一只手往不该去的地方去了。 “张穆,你进……”贺鸿雪惊呼一声,随即变成破碎的呻吟,温泉泛起一波波的涟漪,梳子早就不知道漂到了哪里。贺鸿雪被张穆牢牢地锁在怀里,温泉水流的声音掩盖了二人的声响。 直到贺鸿雪真的没了力气,娇声地喊着不要,张穆才精神抖擞地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净,又细细的为她擦干青丝,看着她穿上干净的衣衫。 很好,这回她拿来的是一套青色的女装。一切都收拾妥帖,她又为他细细的擦拭头发,仿佛二人在这温泉边真的做了夫妻一般,相偎相依。 “你怎么好得这么快?”贺鸿雪边擦头发边问道,“神魂受损的人少说躺个三五天,你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补好了。” “还不是你的元婴血大补,加上何大夫妙手,我就醒了。”张穆笑着回答,刚刚吃饱喝足的他一双桃花眼还带着欲望的尾音,眼角的朱砂痣红艳明媚。 贺鸿雪不信,她心里存了疑虑,却不好说,也不舍得说,总归自己在小世界里时是在识海里承认了自己的感情,仔细想想,却好像并没得到他明确的回应。 这都是小事,她一管如此,懒得把事情放在脑袋里酝酿,属于典型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修行的事如此,感情亦如此。 张穆却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从怀中掏出她给他的玉珏,又让她把她的那一半拿出来,各自滴了一滴血到对方的玉珏上,看着温润玉色中多了一丝血色。 贺鸿雪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何医生告诉我的。我爱你,所以赖上你了。”张穆笑的温柔,贺鸿雪感觉甜蜜中却有些不安。二人结下了互不相负的血誓,这无疑是对她最有力的回应。 “总归我是个凡人,留住你七八十年,算算你也不亏。”张穆这么说着,贺鸿雪停在耳里却不那么舒服,她握住他的手。 “既然你如此,我……”她刚要起誓,被张穆用嘴唇堵了回去。 “我都懂得,不必多言。” 是夜月圆人影相依,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那年一行人在秘境里找到了一处殿宇,贺鸿雪大笔一挥把“此处无宝藏”改成了“此处无有宝藏”,用奇怪的方式打开了一处地宫。 “你开的门,你打头阵。”杨易一点也不客气,推着贺鸿雪就往石阶里走,何信阳则激动地跟在他们后面,拉着自家姐姐的手,后面跟着和尚会海,秦旷走在最后,几人鱼贯进入了地宫。 几人在石阶上往下走了有一刻钟,终于感觉到了问题:“这个地宫有这么深吗?” 几人几乎可以确认他们遇到了经典的“鬼打墙”。 这“鬼打墙”和民间所说的见鬼是两回事,是一种在墓室秘境中常见的术法,会让中了术法之人在原地方圆之内不停打转。 “我倒觉得未必是阵法。”贺鸿雪转着点金笔,走在最前面,手摸着光滑的地宫墙壁,用点金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开”字,“走,再走一圈。” 几人跟着她往前,果然不出一刻,他们看见了贺鸿雪写在墙上的那个“开”字。 “如果是术法,我不可能在这留下记号。”贺鸿雪解释道:“如此便说明了,此处的‘鬼打墙’并不是术法,而是通过建筑本身的结构达成的。只不过利用了修士的惯性思维。” 凡是修士,在秘境中遇到什么奇妙的事情皆会用阵法来解释,而此处独辟蹊径,独独利用建筑本身的结构造成环状相接的结果。再走一圈的时候,贺鸿雪和何信阳一人摸着一边的墙壁。 “在这里!”何信阳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岔路,与主干道只有半个台阶的差距,如果不是摸着墙壁一寸一寸地过来,必不能发现这里还有一条路。 第三十三章 吵到我眼睛了 几人顺着何信阳摸出来的那条小路往里走,果然没多久就遇见一个小房间,一眼就能望见一个雕金描画的大箱子静静地躺在房间里。 “我赌三块灵石,我们一旦走进那个房间,房间就会立即被封锁,然后跳出来三两魔物,打到他们我们就能从箱子里摸出好东西。”贺鸿雪百无聊赖地说道。 “那不一定。”杨易想了想,“想想上面那个牌子,万一这位前辈别出心裁,直接给我们在这里准备好了见面礼呢?” “我投易哥一票。”何信阳举手,他也觉得既然他们破了“鬼打墙”的心里误区,此处应该就是奖励房间了。 “那你俩进去喽。”贺鸿雪手里转着笔,一副不屑的样子,还是何信月推了她一把:“他俩的法宝都不能用,你陪他们进去吧,好阿雪。”贺鸿雪拗不过她,“我这是给阿月面子,要是有什么事,都是你俩的错啊。” 说罢三个人一同踏进了屋子。 “看吧,我说没事吧。”杨易笑嘻嘻地去开那个大箱子,幻想着里头就算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也得是点灵石仙丹。 “哇!”他活生生地被箱子里蹦出的鬼脸吓倒在地,下意识地抽出了云霄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鸿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位设下地宫的前辈真的很爱玩,藏了个弹簧鬼脸在箱子里。 “笑什么笑,你吵到我眼睛了。”杨易丢了个大人,特别是在何信月面前,难免怒气上扬,一脚踢在那个耷拉在箱子外面的鬼面上。 “嗷呜!”不知道这个鬼面究竟是什么材质,他狠狠一脚踢上去,鬼面纹丝不动,自己的脚确是疼到升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易你别再乱动了,哈哈哈哈哈哈。”贺鸿雪在一旁笑到抽气,何信阳简单念了个诀给他把脚趾骨归位。三人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要走出房间之时,一道透明屏障升起,将三人隔在了小房间里。 “我说什么来着。”贺鸿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点金笔已经在左手待命。 只见那个被杨易狠狠踢了一脚的鬼面慢悠悠飞了起来,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挥舞着狼牙棒朝众人冲了过来。 两位男修士下意识全部躲在了贺鸿雪的身后,“壁令·分断”点金笔画出咒文,青面獠牙鬼的大棒打在了一道坚实的屏障上,甚至还被反弹到脚步不稳,贺鸿雪趁机催动点金笔“箕令·北客”的咒纹一闪而过,一阵强风凭空而起,把摇摇晃晃的青面獠牙鬼吹到了天上。 “昴令·万钧!”紧接着就是一道重力符文,刚被抛起青面獠牙鬼就这么被重重砸到了地上,一时间灰尘碎石崩裂。贺鸿雪没了趣味,只想速战速决,“角令·斗杀”附着在点金笔上,割断了青面獠牙鬼的喉咙,它再度变为那个不知材质的鬼头,不再动了。 可门上的禁制并没有解开,三人就这样被隔在了里头。 方续在秘境里跟着梵音谷的会岚一起行动,他俩的法器都失去了效用,只能靠自身驱动咒法和武功的底子来防身。 方续此次出来似有所感应,把父亲已经熄灭的魂灯带在了身上。 不知为何,秘境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突然就下起了大雨。猝不及防间俩人被浇了个透,等到两人找到一处石洞躲雨时,会岚背对着方续不去看她。 方续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全湿透,她红着脸给自己念了个清身咒,说道:“我已经把衣服烘干了,师父可以了。”会岚才回过头来,脸上一派朗月清风,并没有方续这般的窘迫。 二人在这个秘境里已经走了两天,别说遇到什么天材地宝,连个蛇鼠虫蚁都没见着,更别提自己的同门了。方续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梵音谷的僧侣,至少二人的安全都得以保障。 就在她放下心来想要打坐休息之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手执一把弯刀,往洞内走来。 “这位道友……”不等会岚问完话,对方的弯刀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上,黑暗中刀锋闪着蓝光。 “交出你的东西,然后出去,我不想杀人。”低沉的声音,黑色的衣衫,黑色布料掩面,来者明显不善。 “道友这又是何必呢。”会岚话未说完,对方的弯刀就往他脖子里刺,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花四溅,却是“叮”地一声,刀子打在会岚的脖颈上又弹开来。 “金刚身”梵音谷绝学,早在这个人出现在洞口时,会岚就开始启动这个梵咒,此刻正派上了用场。 黑衣人见状调转矛头袭击向方续,却被一把漆黑的铁扇挡住了攻击,正是方续那无法使用的法宝——苍冥扇。 两击不中,蒙面人就要逃走,方续不可能放虎归山,“壁令·分断!”虽然用得没有贺鸿雪那般行云流水,她也极快地完成了咒纹,把蒙面人挡在了洞中。会岚开着金刚身稳步向前,用自己的天罗杵一棒子敲晕了这个黑衣人。 “这就,解决了?”方续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这就解决了一个袭击者。会岚揭开袭击者的面罩,黑色的面罩下赫然是个少年,竟然只是个练气期的少年,是怎么敢袭击两个筑基后期的修士的?难道他以为修士的修为只在法宝上,没了法宝他们就没有战斗力了吗? 方续和会岚把被打晕的少年捆好,并在洞内生好了火,各自在一边修养。少年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并未能伤害我俩,我们又为何要杀你?” “我想杀了你,而且已经出手了。” 会岚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声念了声佛号。少年又看向一旁的方续,就着火光看了她半晌,问道:“你是不是有个爹?” “谁是没爹的啊,石头里蹦出来了的吗?”方续给了他头上一个爆炒栗子。 “哎呦,轻点。”少年自从面罩被摘下来以后,显得幼稚了不少,“我是说,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所以问你有没有爹、叔伯之类的亲戚。” “废话……”方续抬手又要来一下,却突然停住了动作:“你见过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在哪儿见到的?” “你让我想想啊,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 “少废话,你才多少岁,少给我装老成。”练气期只是修行的入门,并不能改变人的寿元,少年只不过十五六岁,此刻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油腔滑调,看得方续干着急。 那晚贺鸿雪还是没拗过张穆,由他宿在自己房里,又极不克制地被他得了手。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二人交缠的榻上,贺鸿雪很喜欢在激动时吻他的泪痣,而他会报复性地掐她的腰,贺鸿雪便呵呵笑了起来,震颤着二人交缠的身影。 “让我想想,明天我要干嘛。”事毕,贺鸿雪趴在张穆的胸口,一只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被他一把抓住,威胁性地吻在她翻红的眼角。 “好吧好吧,我明天先去找展宝容,然后去看看招生情况,你还没完全养好,在我的疏星阁别乱跑。” “嗯,你这算不算金屋藏娇?”张穆再度翻过身,月光洒在身下人身上,她的皮肤几近透明,带着刚刚满足过的潮红。 “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怎么办?”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双臂紧紧环绕着她。 “怎么办?我要守着羽云台,然后好好卖我的保险,还要收弟子,还要……”不等她说罢,一双炽热的唇就覆盖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片刻之后,窗棂里漏出贺鸿雪支离破碎的呻吟。 她觉得自己真是寻了个了不起的姘头,贺鸿雪一边如此在心里感慨,一边随着张穆沉沦欲海。 话说贺鸿雪突然从会场天降,虽然破了关于她修为的留言,但是和魔族有染这个污名依旧在传言,只不过她过于强大的威压之下无人敢提。 展宝容好像知道贺鸿雪会来找她似的,一大早就在自己的厢房等着她,眼见贺鸿雪围着个围脖进来,问她:“你不热吗?” “热,你就别问了,宝宝。”贺鸿雪不想说多,掏出那份整改过的《和无双堡风险分担协议书》。 “你看看,我们想在你们家的镖行设置保险点,给顾客一个是否上保的选择。”贺鸿雪掏出点金笔,轻轻一拉便成了一根指示棒,“看这里,这里写了我们会提供的险种。” 羽云台为无双堡提供了最基本的运输财产保险,根据运输品的价值和种类进行专业估价。 一、产品说明 财产保险指以有形的物质财产及其相关利益为保险标的、因各种自然灾害或意外事故对于财产造成的损失,以金钱或实物进行补偿的保险。 二、产品功能 保障因自然灾害或意外事故对被保险人投保的财产造成的损失。 三、产品特点 在风险评估和另外加费的前提下,可以提供三十多种特约条款,包括附加破坏性地震、附加金、银、珠宝、首饰抢劫、盗窃条款等。 “第四点适用客户经过我的估算,货物价格和参保意愿一般是这个比例。”贺鸿雪又把杨易给她的点金笔一点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一个投影从中打到了墙上,她用点金笔指着平滑的凸形曲线。 “这是针对你们的顾客的保险,我的建议是你们的镖师也购买一份我们羽云台的标准个人保险,我们会根据你们镖行的特殊工种进行风险核算,她点了一下桌上了的点金笔一点二,投影的内容再度变换。 一、问:无双堡镖师人身意外险的保障范围都有哪些? 答:保险期间内发生的意外身故、意外残疾和意外医疗。 二、问:从事什么工作的适合投保人身意外险? 答:走镖的镖师 三、问:投保人身意外险后,保单什么时候能生效? 答:投保后最快的生效日期为次日零时生效。 四、问:如何理赔 答:本人可凭合约至羽云台办事处进行理赔;非本人需要手持本人的委托书,再由羽云台的专业鉴定员前往鉴定后进行理赔。 “好了,你还有什么不理解的?”贺鸿雪“啪”得一声收起了点金笔,盯着展宝容,她知道以展宝容在无双堡的地位和参与管理的权利,完全可以独自敲定这桩买卖。 “不错,我听说你们在玄真剑门那里的试点运行的不错。”展宝容也没有直接答应她。 “确实不错,你可以趁这几天问问玄真剑门的人,或者直接去他们那儿看看。”贺鸿雪说道。 “我知道了,联合大会后给你答复。”展宝容也不拖沓,直言需要和门派传音通讯开会后再给她答案,贺鸿雪表示理解,便离开了客人居住的厢房。 正往登仙台走着,他看到两个杂役弟子抬着一个筐子,里面有些黑色的石头,往客房那边走。 “哎,等一下,你们俩。”贺鸿雪喊住了他俩,指着筐子问道:“这是什么?你们要送到哪儿去?” “贺师叔!这不是您送来的东西吗,我们听命把这个冲到客房后的竹林里去。” 贺鸿雪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些奇怪的黑色石头,好奇地往前查看,突然百宝囊疯狂震动了起来,她连忙掏出那个震动的东西,正是原本点金笔里的整流石碎片,此刻正在和黑色石头发生疯狂的共鸣! 贺鸿雪瞬间头皮发麻,连忙抓住两个弟子问:“这些石头什么时候来的,都送到哪里去了?” “联合大会之前就送来了,因为联合大会缺人手,就送得比较慢,上面的命令是每处的后山都要送一筐。”再多的信息两人就不知道了。 贺鸿雪暗叫不好,她们着了道了。 第三十四章 敌袭 贺鸿雪心下大感不妙,这框中的黑石怎与在寻珍坊遇到的那颗陨石如此相似,而且她何时有下命令在门派里到处放置这种石头。保险起见,他叫上这两名弟子,抬着石头去找掌门江鹤秋,不排除掌门有什么安排没有告诉她,她先去问问情况。 就在贺鸿雪离开疏星阁不久,张穆就起身踏出了贺鸿雪的房间,一只黑猫不知道从哪儿蹦到了他的肩头,老老实实他卧着。 “先生,基本准备好了。” “嗯,叫你们多布置几处迷惑他们,也做好了?”张穆问道。 “有几处应该还在送,毕竟最近羽云台很忙。” “无妨,你看,要从这里拿出去什么,很难,但要送进来什么,只要借着一个名头就可以。”张穆笑了笑,看向手中那一半合欢玉珏,碧透的玉质里漂浮着一缕血丝,似乎昭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江鹤秋现下不在登仙台广场上,而是在自己的摘星楼休息,贺鸿雪带着人走过好几处传送终于到了摘星楼,开门见山道:“师兄,这些石头是你用我的名义布置的吗?” 江鹤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是,怎么了,这是什么石头。” 贺鸿雪把在寻珍坊发生的事情简要和他说了一遍,江鹤秋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要在联合招生大会之时在羽云台生事。 他马上布置下去,让弟子全力在羽云台搜寻被放置的石头,同时去收发处询问是何人送来这动西。 “是无双堡的人送来的,我们看手续齐全,就收下了,后来的布置我们就不清楚了。”收发处的弟子如此回答。 贺鸿雪知道现在敌在暗他们在明,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 就在他们又在弟子厢房的后院找到一处石头时,贺鸿雪百宝囊里整流石碎片发出了强共鸣,眼看着面前的黑石猛然碎裂。 霎时间,江鹤秋和贺鸿雪感受到了羽云台灵脉流向大变,数百条支流在不明导体的引导下开始往登仙台汇聚,那里还在举行着联合招生大会,各个门派的人都在登仙台广场上。 “不好,这下恐怕要坐实了我们羽云台和魔界勾结的流言。”贺鸿雪知道阵法已成,他们已经无力回天,只有快速赶到登仙台广场。 二人运起法宝,不顾禁制,以最快的速度飞到登仙台,又传音给方续他们,叫他们准备好,羽云台的护山大阵马上开启。 早在灵脉震动之时方续和杨易他们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此刻掌门师兄传话更是让他心中一惊,因为此刻要开启的护山大阵并非普通的防御屏障,而是许久不曾启用的攻击模式,目的在于杀伐而非防御,是及其危险和耗费灵力的阵法,非必要不可用。 开启阵法需要时间,可他们似乎终是慢了一步,此刻身在登仙台广场的修士们皆感受到了灵脉的变化,可以感知的巨大灵力流涌向登仙台。 贺鸿雪运气元婴灵基,让自己的威压和声音响彻登仙台广场:“各位道友多有得罪,现在请金丹以下的道友迅速离开登仙台广场,金丹期以上的道友请留下。” 灵力流不断汇集到广场上空,此刻广场上空的空气已经开始扭曲,渐渐形成一个漩涡。 “怎么回事?”秦旷与他们关系甚好,飞身上了登仙台询问。 “有人在云雨台布置了天外陨石,企图开启大规模传送门,目前猜测只会是魔族所为。”贺鸿雪此刻手执点金笔,一边监视着天空都开始扭曲的广场,一边为全身心都联通到护山大阵的江鹤秋护法。 “明白了。”秦旷完全相信她的话,飞身回到玄真剑门的位置,和同行的执剑长老报告了此事。 贺鸿雪的声音又传来:“有歹人趁我羽云台忙乱之时作祟,传送门一旦开启,后果不堪设想,羽云台恳请各位金丹以上高手出手相助,共同御敌。” “哼,怎知不是你贺鸿雪与魔族勾结,要诛杀我等在此地?”终是有不和谐的声音冒出来,这也在贺鸿雪和江鹤秋的意料之中,他们布置了传送大法,肯定也有被买通的内应混入了羽云台。 “羽云台与魔族有血海深仇,人尽皆知,如今我掌门师兄不顾危险,一人开启诛杀大阵,誓要护羽云台和各位的周全。”贺鸿雪知道此时并非发生口角的时机,巧妙地扭转了话题。 “无双堡将襄助羽云台。”贺鸿雪没想到第一个公开回应的是手握唐刀“瀚海”的展宝容,随即玄真剑门等于羽云台交好的门派皆表态共同战斗。 不可名状的扭曲在空中越来越明显,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拧动这片天空,试图撕开一个口子。 “哼,大敌当前,怎么能让你们这些娃娃冲在前头,我们还没老死呢。”玄真剑门执剑长老站了出来,元婴后期的威压铺开,周身的浑然剑气是年轻一辈的人不能比拟的雄浑。 自他而始,多位门派长老站出来表示只吃羽云台,众人严阵以待即将发生的浩劫。 魏春终于赶到了登仙台,贺鸿雪把看护江鹤秋的任务交给了他,自己跳下广场,加入了准备御敌的众人。 此刻的张穆藏身在登仙台不远的地方,面前插着一面漆黑的幡,此刻他的黑发和幡一起在狂乱的灵力流里疯狂飞舞,黑猫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着张穆隔开自己的手腕,把鲜血滴在了黑色的幡上。 刹那间,登仙台广场不断扭曲的上空终于被拧断,一道虚空的裂口被撕开,一如贺鸿雪回来的那天。 虚空裂口还在不断长大,黑色的虚空不停吞噬着天空,而那些漆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张穆还在放血,用自身的血催动传送门进一步扩展,他的面色逐渐失去血色。 “先生,可以了,您自己……” 张穆停下了放血,有些虚弱地回答:“无碍,计划继续进行。” 此刻的江鹤秋已经把自己完全连接进了护山大阵,与外界隔绝,魏春在此看守着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当他看到披着外衣,脸色有些苍白,长发松松地束在身前的张穆走上登仙台时,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不在疏星阁呆着。 “我不放心小雪,就过来看看,放心,我不会下去添乱的。” 魏春也就没有注意他,一心都在广场上空被撕开的裂口和掌门身上。 很快,强烈的魔族气息从被打开的口子里传来,一个脑袋从扭曲的漆黑入口探了出来:“百年没来,人间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魔族竟然直派出魔将,而非魔兽侵袭,这下更加说明了他们有所准备,且人类里定有与之里应外合之人。 然此刻并非捉内奸的时候,就在这魔将探出头之时,展宝容唐刀“瀚海”直接出鞘。 一招“雪满天山”毫无预兆地攻击来犯者,霎时间周遭的空气都仿佛结成了冰,凛冽的杀气对着来犯者毫无保留地攻击而去。 只听得“铛”的一声,“瀚海”被什么兵器挡住了。 展宝容一击不中,收刀回鞘准备下次的攻击。 之间挡住了“雪满天山”一击的魔将手持一柄漆黑的剑,从传送口飞身下来,他身后跟着众多魔兵,其间夹杂着各种魔兽。 百年之后,魔族再次大举进攻人间! 一时间广场陷入了混战,此次出动的魔将不止一位,除了那位持剑的魔将之外,还有好几位看起来与人族相差无几的魔将。 在场的修士顾不得其他,之前羽云台的疏散下把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和医修都撤走,留在广场上的修士都是有一定的战斗力,此刻广场上刀兵四起,杀伐声不绝于耳。 “西风烈·苍山愿。”秦旷手持残阳,一招杀死十几只魔兽,却被一柄漆黑的剑挡了下来。 “你也是剑修?陪我玩玩吧?”来者正式刚才挡下了展宝容一击“雪满天山”的魔将。 只见他身着薄甲,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秦旷手中的残阳,话音未落便跃起突进,朝着秦旷的心脏就是一剑。 秦旷早有准备,运动身法后退闪避,知道来者不善,也不敢掉以轻心。躲避之后他转身空出半个身位,残阳剑剑身虹光暴起,“西风烈·霜晨月”。 一轮弯月出现在对剑的二人中间,持剑的魔将因距离太近未能完全躲掉霜晨月的剑气,被残月剑气划伤了脸,一道血痕出现。 他舔了一下流到唇边的鲜血:“很好,好多年没遇到这么有趣的剑修了。” 秦旷余光中见执剑长老与一持刀魔将缠斗中,他再次距离都能感觉到万剑归宗的剑气,可见魔将亦非轻取之人。 贺鸿雪不敢离登仙台过远,她的师兄还在运转护山大阵,虽然有魏春在旁护法,她还是不太放心。 “角令·斗杀”点金笔长到一剑来长,被附了不可见的锋刃,在贺鸿雪手中如一把利剑。 贺鸿雪知道如今的点金笔没有了整流石,她使用点金笔“画形”的次数是有限的,此刻她只能依靠羽云台咒法来战斗。 第三十五章 和泽 登仙台广场上此时陷入了一片混战。 各种法宝乱飞,术法闪烁。魔族倚靠的多为强壮的肉体,硬抗人类修士的攻击。 方续刚用苍冥扇切掉了一只魔兽的脑袋,又转身挡住了魔族的一记刀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刻是危难之时,亦是报仇之刻。她注灵力入苍冥扇掷向天上,苍冥扇扇骨散开,每一页的边缘都闪着寒光,半人高的扇子变成了片片飞刃。 “娄令·九江!”飞刃朝着袭击者飞去,呼啸声被惨叫和四溅的鲜血淹没。 贺鸿雪刚解决一批魔兽,心下不妙,如果传送一直开着,对面有备而来,此刻定然以逸待劳,车轮战他们打不起。 必须想办法关掉这个传送门。 贺鸿雪想到了自己从李延前辈的小世界回来之时,画出的青龙吞噬了空间入口。 但今时不同往日,此刻的空间赫然已经被撕裂到足以传送千军万马,而且当时李延前辈的小世界本身就濒临崩溃,而这个传送对面的空间恐怕就是魔族生活的位面。她眼见传送门打开时,天外陨石直接碎裂,此刻再去排查羽云台各处的陨石已经于事无补。 她只能寄希望于羽云台的护山大阵,能够给与闯入者重重一击。 江鹤秋已经全身心都连接在了护山大阵里,云髓星图环绕着他的身体,星轨肉眼可见地高速运转,似乎要把江鹤秋缠绕在密密匝匝的星轨之中。 魏春此刻也很焦急,看着下面焦灼的战况,他很想下去参战,但守护江鹤秋的任务亦是非常重要。此刻已经有些飞行魔族朝着登仙台攻击而来。 魏春元神镇定,祭出了法宝苍羽弓。 苍羽弓和苍冥扇同为上届掌门为他和方续专门打造,二者亦有感应。 苍羽弓一处,在下方战斗的方续就知道已经有魔物攻向了登仙台。 魏春拉开弓弦,灵力形成的箭矢直直地钉入飞袭来的魔兽,几只魔兽惨叫着坠落。然而身后是更多的魔兽朝着登仙台袭来。 魏春注金丹大成修为入苍羽弓,“柳令·天歌”的繁复咒纹缓缓出现,他拉满弓弦,松手之时之间一只烈火凤凰朝着兽群飞去,所到之处引燃熊熊烈火,烧得片甲不留。 柳令·天歌的凤鸣之声引起了贺鸿雪的注意,此刻的她被三个魔将团团围住。 “早听说元婴修士贺鸿雪大名,今天还请多多赐教。”说话的一位执剑的魔将,若不是魔族的深褐色肤色,贺鸿雪或许真会把他当做一名儒将。 另外两个魔将则直接地很:“和她说这么多干什么,赶紧打晕了给先生带回去好交差。” 贺鸿雪心下一凛,“先生”是何人?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三个魔将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一时间三人齐齐攻击,贺鸿雪点金笔闪过咒纹,“箕令·北客”扬起飓风将她拖离三人的包围圈,她且乘风飞起,跃至三人上方,点金笔尖再闪咒纹,“柳令·遥岑!” 同为柳令,此刻从笔尖飞出的却不再是火凤,而是一座翠绿的小山丘,从头顶狠狠压下,似要将三人压在山中。 而贺鸿雪知道此周令和天歌一样,山丘只不过是土之力的幻影,她点金笔再度闪过咒纹,同时发动“昴令·万钧”,如此一来三人身体皆受万钧压力,配合柳令·遥岑的土之力,三人齐齐被埋进底下,之露着一个脑袋。 战斗伊始,角令·斗杀就没有解除过,此刻点金笔带着看不见的锋刃,横扫过三人的脖颈。 “不自量力。”贺鸿雪如此念道。谁知下一刻一股剑风贴着贺鸿雪的耳朵略过,幸亏她及时躲闪,不然此刻已经身首异处。 那个持剑的魔将从土中蹦出,没有了脑袋的身体优雅地找到自己的脑袋,又安回了身体上,笑着说道:“不愧是贺鸿雪,一下折损了我们两名魔将,若不是我的弱点不在脑袋,此刻怕也是回不去了。” “回去?” “我们魔族也是有家的,当然想的是回家。”这位持剑的魔将似乎很健谈,而且可以沟通,贺鸿雪朗声问道:“请教姓名?” “魔族无姓氏,在下名为和泽。” 和泽,一个很宁静的名字,确实和他的气质相符,如果此刻二人不是正兵戎相见,或许可以坐下来喝两杯。 贺鸿雪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和魔族共饮,她为什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显然对面的和泽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想法,右手执剑直接刺了过来。 “壁令·大吕”贺鸿雪再度起咒,直接点金笔横与胸前接下这一剑,“画形·万物为凭!”她控制着灵力的输出,极力让画出的东西不带彩色,以尽可能多地使用点金笔的画形。 几道墨黑的铁链从底下钻出,试图束缚住攻击者。然和泽一击不中却不冒进,迅速调整身形远离贺鸿雪,让画形的锁链扑了个空。 秦旷和那位剑修魔将已经交手了数十回合,他没想到魔族也有如此菁纯剑意的剑修,一时间愤然分不清是在和人类还是魔族交手。 传送门还在源源不断的运送魔兵出来,本身广场上的金丹期修士只有二十几位,元婴大能更是一只手数得过来,此刻面对魔族的大军已是捉襟见肘。 “你去战斗吧,我看着掌门。”张穆拍了拍魏春的肩膀,对方刚引弓击退一波魔兽来袭。 魏春看了一眼张穆,知道他是贺鸿雪的姘头,又看了眼还掌门师兄,护山大阵即将完成准备。 张穆看出了他的担忧,缓缓说道:“小雪给了我传音石,一一出事我就会传音给她。而且你也不必走远,就在附近,也来得及回援。” 见他思忖如此妥帖,魏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他点了点头,飞身下了登仙台,只留张穆一人守着江鹤秋。 间魏春走远,张穆又找到了贺鸿雪的位置,似乎她摆脱了和泽以后,一路杀向传送门,试图找到关掉它的方法。 张穆看着眼前的杀戮,朗月清风的身影站在江鹤秋身边,仿佛下方的刀光剑影都不存在,他拿出贺鸿雪给他的传音石,微笑着自言自语道:“我答应了魏春,有危险会通知小雪。”然后按了两下传音石:“喂,小雪。” “张穆,你在疏星阁躲好别出来,现在外面……” 贺鸿雪接通了传音石,但此刻她没法分心去保护他,玄真剑门的执剑长老因为兽群的围攻已经受了伤,她也不得不大笔挥毫“画形·道法自然”,青紫色的天雷将聚拢的兽群劈散。 “小雪,你的掌门师兄有危险。”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张穆关掉了传音石,从容地将一把匕首插入了即将开启护山大阵的江鹤秋的后背。 猛回头的贺鸿雪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不要!”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她怎么也想不到与自己共患难的爱人会在这一刻插下致命的一刀。 “师兄!”贺鸿雪此刻也不顾上其他,不停地点金笔挥毫“画形·道法自然”,一路火花带闪电杀回登仙台。 云雨台的护山大阵就停在开启的最后一刻。 等到贺鸿雪回到江鹤秋身边,张穆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张穆!”贺鸿雪带着恨意呼唤着这个名字,此刻的情况无须解释,张穆便是那个魔族来的细作,接近贺鸿雪恐怕也就是为了这一刻。 江鹤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倒在了贺鸿雪的怀里。 “师兄,师兄你还好吗?”贺鸿雪一着急就要哭的老|毛病怎么也改不掉,此刻泪珠子含在眼睛里打转。江鹤秋冲她微微一笑:“无大碍,他袭来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危险,躲开了要害,刀子并没有伤到心肺。”说着又是一口血吐了贺鸿雪一声,这让她怎么能相信他没事。 “护山杀阵只差最后一点,就能开启,你快去集合众人之力开阵……”江鹤秋最终在贺鸿雪怀里晕了过去。 贺鸿雪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她紧急传音撤走的何信月来看护江鹤秋,然后启动羽云台防御系统的备案系统,让点金笔代替云髓星图进行认证,继续启动杀阵程序。 但是点金笔此刻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她使用的点金笔了,没有了整流石的点金笔贪婪地吸收着她的灵力往杀阵里传送。 贺鸿雪一方面惊喜于这样启动的杀阵必定可对登仙台范围内的魔物一击必杀,一方面自身元婴灵力已经快无法供应点金笔的无限索取。 “贺鸿雪恳求各位道友,借我灵力开启杀阵!”此刻她也顾不得敌我双方是否能听见,用仅剩的元婴威压传音于广场诸人。 合欢宗李夜岚刚和一位魔将分出胜负,此刻听到传音,笑道:“这种小事,有需要不早说。”说着便把随身法宝勾魂铃朝着登仙台的方向掷去,自己也飞身向登仙台撤去。 这种事只要有人挑头便能行动起来,展宝容也挣脱围困已久的魔兽团,全力将带着无双堡极寒灵力的“瀚海”朝着贺鸿雪的方向掷去,自己亦往后方撤退。 如此大多数能够脱身的修士都将自己的护身法宝带着仅存的灵力供给了贺鸿雪,终于填上了护山杀阵的最后一个灵力缺口。 羽云台护山大阵杀生模式启动。 刹那间夜幕笼罩了诛仙台,星河漫天带着杀伐之气,无数星斗化作流星砸向广场,未来得及撤退的魔族被羽云台纯正的天体术法尽数杀绝,一时间广场上哀嚎遍野,尸血横流。 第三十六章 停战牌 杀阵一旦运行,并非只是一击,而是长达一炷香时间的大规模轰杀。 虽然江鹤秋在开启阵法的时候将模式设定成攻击只对魔族有效,但为防止误伤,众修士退到登仙台上。 未来得及撤走的魔族在广场上被重创,一息尚存的魔将紧急退回传送门,更有魔将慌不择路,企图逃出登仙台广场范围,被守在一旁的修士合力歼灭。 修士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同时也惊叹于羽云台阵法之玄妙,竟能驱动星辰之力为杀阵。 贺鸿雪此刻已经被抽干了灵力,她也是第一次与护山大阵连接,点金笔的控制权限略低于云髓星图,她只能在江鹤秋的设置下完成阵法。还好江鹤秋只把杀阵范围控制在羽云台广场范围内,不然她此刻定力竭而亡。 “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把魔物控制在此。”贺鸿雪此刻强打着精神说这些场面话,却是人已经精疲力尽。 众人都看着广场上的传送门,此刻残存的魔将已经躲了回去,遍地都是魔兽的尸骸,把原本干干净净的广场弄得血肉横飞。 贺鸿雪知道此刻还不是松懈的时候,一炷香过后杀着就会结束,魔族大可以好整以暇卷土重来,到时候他们一旦从登仙台广场突破至别处,后果不堪设想。 贺鸿雪想了想,问题的症结在于张穆。他们相处多日,即使他的神魂形态有异,但以她对他身体的了解程度,他的肉身绝对是人类,那么他并不会被天体杀阵锁定击杀,她必须自己找到他。 她知道张穆之前为救她神魂受损并未恢复完全,此刻定躲在某处。 她拿出了自己那一半的玉珏。想到自己送他玉珏的初衷,和两人默许的誓言,此刻玉珏上的合欢纹样显得异常讽刺。她注最后一丝残存的灵力于玉珏,通过两个玉珏的感应,她找到了张穆的位置,他果然未能走远。 为防止打草惊蛇,她在魏春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从百宝囊里掏出两块杨易特别改良灵石捏碎,给自己稍微补充点灵力,就悄悄地混入人群里。 广场上的杀阵还在继续,时不时有魔族试图冲破杀阵,都在探出传送门那一刻被流星击毙。 魔族和其他修士不知道,魏春和方续心里清楚,还剩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了,他们必须找到关闭传送门的方法。 贺鸿雪随着玉珏的感应往登仙台后山走,她一边担心张穆以已经把玉珏扔掉在那里,一边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潜行慢步至后山,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一面黑色的小幡面前闭目凝神,黑发随着不知何处起的风飞舞,竟是有一丝谪仙之感。 贺鸿雪施展静步身法近了他的身后,一把钳制住了他,点金笔的笔尖指在她吻过无数次的脖颈,冷冷地说道:“你竟然还没走,真是称职啊。” 张穆缓缓睁开眼睛,黑褐色的瞳仁里没有温度,他静静地没有说话。 “停下你的术法,关掉传送门。”贺鸿雪环顾四周,试图找到随时跟在张穆身后的黑猫,然无果,她只能继续给张穆施压:“停下传送门,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同族血流成河吧。”张穆缓缓举起双手,无根之风停止了吹动,面前的黑色小幡也不再飘拂。 贺鸿雪一路钳制着张穆回到登仙台,五花大绑后交给杨易看守起来。贺鸿雪在他身上摸了半天,没再找到刺杀用的匕首之类的东西。她不知上哪儿找到个黑布条,把他的眼睛蒙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和杨易带着张穆来到传送门附近,等待着杀阵结束的那一刻。 夜幕渐渐从广场上褪去,白日再度占领了整个广场,不等魔族人出来,贺鸿雪朗声道:“来犯者魔族,再踏出门一步,我便杀了张穆。 广场上安静了几分钟,突然有一面令牌从传送门内飞出来,贺鸿雪认得,那是停战牌,表明对方有意停战何谈,此令牌一旦祭出,不可反悔,不然施令者必收反噬。 贺鸿雪见状后退一步,示意对方谈判者可以出来对峙。 “我说什么来着,早叫你们趁乱把穆先生抓回来,你们不听,这下好了,成了人家的手里的人质。”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传送门里传出来,随即一位红发的魔将从门中钻了出来:“啊,不对,是魔质。” “贺鸿雪,久仰大名。在下和豫,是此次远征的负责人,我想我可以代表魔族和你进行谈判。” “我方要求你们立即关闭传送门,撤走魔族大军,不得再次入侵!”贺鸿雪朗声道,手下点金笔加大了力度,笔杆低着张穆的脖颈。 “条件呢?我们损失了如此多的魔兽和魔族同胞,总不能叫我们就这么回去吧?”和豫还是那副轻佻的语气,贺鸿雪并不接受他的挑衅,回答道:“是你们要自寻死路,现在你们没得选。”她拉过双手被反剪捆绑的张穆到身前,沉下了声音:“还是说,这个人你们用过就不要了。” 贺鸿雪有十成的把握,张穆在魔界就算不是举足轻重之人,也是魔界舍不起的存在。 “您轻点,伤了我们穆先生,我回去没法给魔界之主交差的。”和豫的语气夸张动作浮夸,仿佛张穆在贺鸿雪手里收到了非人的待遇,人族在虐待俘虏似的。 停站牌还在头顶悬停,说明魔族确实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 传送门里又走出一位魔族,在和豫耳边说了些什么,和豫点点头。 “谈判成立,我们可以退兵并关闭传送门,但是穆先生要交还给我们。” “可以。”贺鸿雪点点头把张穆之前使用的那个黑色小幡扔给和豫。打开一次传送门需要极大的灵力消耗,羽云台的天外陨石已经全部碎裂,贺鸿雪不相信他们还有再次开门的气力。 和豫等人带着那面小黑幡回到传送门内,停站牌还在头顶漂浮。 片刻之后,传送门的面积开始缩小,由原来的半个广场大小,缩减成半人大小,和豫的声音从门里传来:“贺道友,可以放了我们穆先生了吧?”贺鸿雪亲自压着张穆走到仅剩的传送门前。 “小雪,我想和你说说话。”张穆的声音低沉里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沙哑,仿佛缠绵过后的那一丝旖旎。 说话间两人已经站到了传送门前,贺鸿雪本想一脚把他踢进去,却又被他的话打断了:“知道我为什么不扔了那块玉珏吗?” 这个被贺鸿雪刻意逃避的问题终究还是战胜了她的理智,她俯身下去想听他有什么可说。 怔忪间张穆借男子的体型优势,一个转身把扣住她的贺鸿雪转到了传送门前,足下使劲一顶,二人一起跌落进了传送门。 “我就是想要你找到我。”这是贺鸿雪晕过去后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跟在贺鸿雪身边的杨易没想到看起来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张穆还有最后着一招,伸手去捞贺鸿雪,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的衣角随着传送门里一起消失。 广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何信月正在全力医治江鹤秋,他虽然躲过了要害但这结结实实的一刀着实伤的不浅。而且这刀并非凡品,而是能够破开元婴修士护身罡气的利刃,也不知道张穆从哪儿弄来的这等好东西,真是用对了地方。 各家门派的代表此刻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不过幸好魔族入侵时间较短,在场的修士也都修为不俗,除了大家的灵力都耗损得七七八八外,没有人死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伤的最重的便是那位玄真剑门的执剑长老,元婴剑修锐利无匹的剑意斩杀了数不清的魔兽,同时与多位魔将交手,当真是一夫当关,众人无不叹服。此刻他正在赶来的灵犀谷医修手下接受治疗。 就在各家门派的人员陆续到位,秩序在慢慢恢复之时,羽云台上的尸骸还没来得及大力,多个门派的通讯员便收到消息,自家门派的仓储刚被偷袭,偷袭者正是魔族! 好一招调虎离山! 自传送门被魔族强行打开之时,各个门派就让金丹期一下弟子退出登仙台,为了防止百年前的大战再度发生,各门派传令本派弟子前来驰援,一下子门派内部守卫就薄弱了许多。 而此刻魔族撤退,他们的援军正在路上,便是立即回援也来不及了。 这些都是贺鸿雪不知道的事情了,她只记得自己被张穆推进了传送门,心里还在恨恨地,就应该给他一脚,自己为什么要迷了心窍靠近他。珍爱生命,远离张穆。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酒红色的纱幔笼罩着黑色的被褥,而她则不着寸率地躺在被褥里,雪白的肌肤在酒红色纱幔中若隐若现。 “先生,她醒了。”床幔外响起一个声音,仿佛对着门外说了什么,随即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者一头乌黑的头发松松地系在胸前,一身黑衣穿得松松垮垮,披着一袭貂裘,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么快醒了?”张穆低声说着,走到了床边,挥挥手让看守的人离开。 “不愧是小雪,一般人被强行拉进传送门少说昏睡三五日,小雪你一天就醒了。” “张穆!”贺鸿雪从被褥中弹起就要袭击他,他俩之间如今隔着种族之别战争之恨以及掌门师兄的那一刀,再也无法如从前般亲昵。 她一头青丝垂落在雪白的胴|体上,一丝冰凉的气息绕过她的身体。张穆挡下了她软绵绵的攻击,把她塞回被褥里。 “你对我做了什么?”贺鸿雪这才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只能任由他摆布。 “这是强行传送的后遗症,过几日就会好的。”张穆起身离了床榻,走到一边的香炉,优雅地点了一份香。 “你把我掳来是何居心?”贺鸿雪闻到了香的味道,有些甜腻,她多吸了两口,下意识裹紧了被褥。 “我对你是何居心,你还不明白吗?”张穆撩开幔帐,让香烟更多地飘进床帐,他自己则把貂裘脱在一旁,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里衣坐在床边。 “这是什么?”贺鸿雪闻着熏香,身体发出了熟悉的燥热感,她有些不安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你觉得呢?”张穆不答他,脱鞋也压上了床褥,慢慢靠近贺鸿,低声说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不是吗?” 第三十七章 貂裘 贺鸿雪裹着被子往床里面躲,她还惦记着师兄的伤势,还记着张穆利用她的仇,她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和他亲近。 张穆看她这个样子轻笑道:“放心,只是安定凝神的熏香,你我的神魂都受了伤,需要调和修养。” 听到“调和”两个字,贺鸿雪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内心里极是抗拒,她现在没有心情考虑这些时期。但是她浑身酸软,根本使不上劲,只能带着恨意对着张穆干瞪眼 张穆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有些无奈地笑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形象,这么防着我。” 贺鸿雪想起他神魂受创的原因是为了救她,一时间有些心虚,他俩之间有恨,有爱,有仇,有欲,这已经注定了他们二人是相互亏欠不停拉扯。 即使是现在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她依旧有些恨他不起来,但是扎在师兄背后的那一刀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她总要想办法给他也扎上一刀才能解气。 “我这是在哪儿?”香薰已经弥漫到整个幔帐之中,贺鸿雪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更加用被子把自己裹地严严实实。 “魔界,我的宅邸。”张穆以及整个人上了床,手放在了被子上。 “呵,看来你在魔界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贺鸿雪的声音里满是戏谑,既然做不成爱侣,她不介意和他互斥到底。 张穆解开了腰带,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衣服更是堪堪打在肩上,他如往常般把黑发束在胸前,一双桃花眼低垂着不去看她,手却没闲着。趁着贺鸿雪手脚酸软使不上劲,把她身上唯一的遮盖——那床被子给揭开,又把人拖到自己怀里,轻轻地在她眼角吻了起来。 贺鸿雪想要挣扎,但强制传送的后遗症和张穆不知道点的什么香让她四肢酸软,推拒的动作做起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张穆不理会她的反抗,轻轻咬她的耳朵,他知道她的耳朵有多敏感,他最喜欢在她咿咿呀呀地颤抖时咬她的耳垂,她便会弓起身子紧紧绞着他。 贺鸿雪倒抽一口气,身体亦起了反应。他被张穆抱在怀里,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她不想做,最起码现在不想如此亲密。 张穆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下手愈发强硬,魔族骨子里的嗜血和征服欲望让他不可能放开她。 他满意地看着肌肤胜雪的贺鸿雪埋在柔软的床铺里,虽是背对着他,那如蝴蝶般的肩胛骨随着他的来去而颤动。因充满愤怒而激动的身体更加地柔软,张穆把人捞起来,双手紧紧环绕着她,在她还没能反应过来时再度进入,强制她转过头来,深深地吻了下去。 二人在这件事上一直讲的是一个你情我愿,这次张穆的霸王硬上弓虽然到后来也把贺鸿雪弄得喘气着求饶,扯着他的发丝声音从黏 |腻的哼哼逐渐变成呻吟,但总是憋了一口气。一结束贺鸿雪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竟也沉沉睡去了。 她久违地做了梦,梦里确是又回到了那年的秘境里。她和杨易、何信阳三人被困在小房间里,是出也不是进也不能。何信月他们三个在外面干着急。 杨易的阵法学得比贺鸿雪好一点,但也只好那么一点点,他蹲在屏障前研究着,喃喃道:“不应该啊,按理说,打掉了这里的怪物,就算不给奖励,也不该挡着人不给走啊。” 贺鸿雪踹了一脚他的屁股,“都怪你,你看怎么办吧。” “你攻击看看能不能打破这屏障?” “画形·万物为凭!”她挥笔间一个大号的凿子在墨色中显现,狠狠地砸在了屏障上,然而屏障毫发无伤,甚至没有起一丝波澜。 杨易蹲在屏障前和屏障外的何信月大眼瞪小眼,何信阳突然喊道:“者面墙好像是活动的!”他指的正是屏障旁边的那堵墙。 三个人合力推动,墙面竟真的转了起来,不一会便转出了可供人出入的口子,三个人赶忙从里面钻了出来。 “堵住了门,却在门旁边开了堵墙,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前辈。”贺鸿雪有些无语地踹了一脚,那堵墙便又转回了原位,同时屏障消失,一切重归原点。 至此以后,路上遇到了两三个这样的房间,六个人心照不宣般绝不踏入,相安无事地来到了地宫之中。 一进入地宫,映入眼帘的就是数量庞大的兵马俑,几个人停在地宫门口,谁都不愿意下去,显然地,这一下去,兵马俑就要启动,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 “没有别的路了吗?”贺鸿雪问道。 “我刚才一路摸着墙来的,应该是没有的别的岔路了。”何信阳无奈地说道,面对着眼前的一大片兵马俑,几人都不知该往哪儿走。 还是僧人会海拿定了主意:“我们贴着墙边走吧,说不定还能少触发一些机关。” 几个人点点头表示同意,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还是贺鸿雪打头阵,秦旷垫后,六个人沿着左侧的墙壁往地宫里探索。 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当你知道面前的东西终究会动起来,那么在它沉寂的时候,心理就会一直盼着它动,它不动人就会心理被挠痒痒似的难受。 他们六人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你说,它们到底怎么触发啊?”杨易第一个忍不住,问出了声,此时他们六个人以及沿着墙壁走了十几米远,依然没有走到头的样子。 “不然你喊两嗓子,看看他们会不会理你。”贺鸿雪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贺鸿雪看着前方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她担心是不是又是让人迷路的阵法,魇了众人的耳目,实际的过道可能没这么长。 “杨易,你的云霄笛呢?”贺鸿雪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跟着她停下。 “怎么了,云霄笛失灵了呀,没法用。” “只是云霄笛失灵,又不是羽云台术法失灵。”贺鸿雪又白了一眼杨易,心想这些做研究的真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 “对啊,箕令·疏影。”杨易把云霄笛逃出来,吹出了几个音节,箕令·疏影的咒纹就在云霄笛口缓缓展开,如水波纹一般在众人身边散开。 果然不出贺鸿雪所料,几人面前深不见底的甬道出自幻象,箕令·疏影破掉了幻象,才发觉他们其实没有走出门口几步之远,而左手边的甬道也已经一眼能望到头,并没有那么长。 贺鸿雪是在张穆蜻蜓点水般的吻里醒来的,她感觉自己坐了个梦,梦到了好些陈年旧事,但张穆不给她清醒的机会,依旧在她身上煽风点火。 这下贺鸿雪是真的发火了,听说过魔族欲望重,没见过张穆这般没脸没皮的,她也不顾自己身上一丝不挂,挣扎着从床上趴下去,强撑着身体冲门外喊:“给我拿身衣裳来。”她似乎看到一个身影微微鞠躬表示收到命令,然后就又被张穆抱在了怀里。 “我说了,你的神魂受损,需要调和修养。” “哪也不一定要和你,你给我放开,我的点金笔呢?还给我!” 见贺鸿雪真的动了气,张穆一直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庞终于挂上了着几分不解:“小雪,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你还问我?是你在羽云台里应外合搞出了传送阵,是你给我师兄一刀让他至今生死未卜。” “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张穆把自己的貂裘皮在她身上,灰白的绒毛下是雪白的肌肤,比一丝不挂更添几分情趣。 “你师兄那一刀我是故意插歪的。”张穆从后边环抱着她,继续说:“至于里应外合,那是我的工作,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这和我们两人的关系性没有影响。你看,你的身体还是很喜欢我。” 贺鸿雪一时间被他的歪理说得无可辩驳,张穆继续说道:“若说杀戮,你们不也把我的同族屠戮殆尽了吗?” “但我知道那是你的职责,所以我也不会对你生气。你看,这是不是很公平。”他的话语低沉而轻柔,仿佛情人在耳边细细的呢喃。 “至于那些事,我是魔族。”她拉着贺鸿雪来到床边坐下,抬头一双桃花眼看着她,眼里找不到一丝阴霾。 “我是魔族,骨子里的欲望、杀戮、征服,只不过有些魔族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表达,而我只喜欢这样慢悠悠地,一丝一丝沁入你的灵魂。” “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他还是轻声漫语地,然而话里的内容却叫人不寒而栗。 贺鸿雪一把甩开他的手,站到了窗前,推开自她醒来就未曾打开的窗户,却是见到了真正的魔界景象。 那是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子,只有时不时划过天幕的闪电。凛冽的风从窗户灌入房间,吹散了一室的旖旎。 贺鸿雪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次魔界的样子,然而真实的魔界和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很快下人就送来了一套女装,修身的黑色长裙拖着鱼尾的裙摆,露出雪白的肩膀。贺鸿雪很不适应这种衣服,转头又从张穆手里抢过貂裘给自己披上了。 第三十八章 出门逛逛 张穆的府邸在魔界主城崇安的郊区,东边不远就是魔界的菩提海。 贺鸿雪错了不少对魔族的刻板印象,总觉得他们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兽,居住的也是各种洞府兽窝,完全没有想到魔界也有这等规模的城邦。 张穆的府邸有着与人界完全不同的城堡和花园,虽然他近百年没有回来,仆役们还是把城堡保持得很整洁。 张穆非常喜欢抱着贺鸿雪的手感。贺鸿雪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高挑,在他的怀里也还是小鸟依人。 贺鸿雪看破了这家伙的意图,裹着貂裘闪转腾挪,就是不给他再碰到,她还不想刚到魔界就下不下床。 张穆也不逗她,陪着她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繁华的崇安城,缓缓地问道:“想不想留下了,做这座城堡的女主人?” 叹着气 贺鸿雪懒得理他,一头任意披撒的青丝和脑袋一起疯狂摇动,“赶紧给我弄回人间,我对你的魔界没有兴趣。” 张穆仿佛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又卧在了床上,昳丽的容颜透着懒散,慵懒地张开血红色的唇:“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把你弄过来,怎么能这么快还回去呢?” 贺鸿雪有些气得头疼,她怎之前就没发现这个人及其喜欢偷懒,简直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奈何他生了一副好皮相,举手投足间又是难得的贵气,实在是卧也卧得养眼。 贺鸿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离了窗户来到窗前,细细打量着张穆。看得张穆心里毛毛的。 “这不是你原本的身体吧?”贺鸿雪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她试探过多次,这具身体是纯纯正正的人类,这也是她对他始终没有设防的重要原因。 “这不是我的原身,但却也是属于我的肉体。”张穆笑着回答,“放心,我的原身和这张脸差不多,而且……你会更喜欢的。” 无视了张穆话语里的暗示,贺鸿雪严肃地继续发问:“你不会是夺舍了谁的身体,或者用的尸体……” 张穆叹了口气,说道:“都不是,这具身体是一个一出生就死去的婴儿,碰巧被我发现,便拿来用我的神魂滋养,好不容易养这么大。” “既然使用我的神魂滋养长大,自然长得和我别无二致了。” 贺鸿雪从未听过这样的方法,总觉得有些骇人听闻:“那么按照这个法子,岂不是可以人为地通过换肉体延长寿命?” 张穆摇摇头,伸出细长的手指撩开贺鸿雪的貂裘:“换到这具身体里,我的修为和能力都不能使用,和凡人无异,并不值得用这种方法换取寿元。” 虽然是张穆的无心之语,但在贺鸿雪心中掀起了波澜。她想起了岑言岑青两兄弟,还有天生长角的小苗。她总觉得修仙界有什么人在做着违背天道的事情。一切的开端就是那个清河边的红水阵,她来回奔波处理了这么多事情,却没有一件能够和红水阵联系上,这本身就有些怪异。 “把点金笔还我,你们拿着也没用。” “但是你拿着有用。”已经脱掉了贺鸿雪身上的貂裘,在她锁骨上吻上了属于他的应急,这让他的心情非常好。 敲门声打断了正在怒气值读条的贺鸿雪,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房间外问道:“先生,需要准备午饭吗?”张穆看了一眼贺鸿雪,贺鸿雪摇摇头,她辟谷良久,实在不需要进食。 “一份就好。” 外面的人听到指示就推下了,没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的清俊少年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别来无恙。”少年对着贺鸿雪微微鞠躬,又很快撤了出去。 “他是谁,我认识吗?” “你摸了人家的皮毛那么久,这已经忘了?” “他是小黑猫?”贺鸿雪惊诧到下巴掉地,这也差地太多了。 “他们一组天生就有变形的能力,只不过只能变换一种兽形,我喜欢猫,所以就把他要过来当管事了。”张穆已经开始吃饭,餐食看上去有些古怪,都是些人间没见过的食材,贺鸿雪心里好奇,但是强撑着面子就是不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贺鸿雪问出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这里不好吗?风景宜人,还有美人在怀。” 贺鸿雪看了看屋外的电闪雷鸣,又瞅了瞅床上没骨头似的张穆,真亏得他脸皮够厚能说得出这句话。 “近来天气不好而已,总是打雷。” “那不打雷的时候呢?” “刮风。” “不刮风的时候呢?” “下冰雹。” 贺鸿雪和张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站在了窗前,任由清爽的风吹过她裸露的肩膀。 “我带你来,也是在帮你。”张穆已经用餐完毕,优雅地擦干净嘴,又跑到贺鸿雪身后把她环抱住,温柔地亲吻在她头顶。 “你怎么总喜欢黏在一起,不热吗?”贺鸿雪有点发飙的前兆。 张穆不解地问道:“你们人类长者柔软的肌肤,不就是为了和所爱之人向贴,感受彼此的喜怒哀乐吗?” 贺鸿雪一时间无言以对,摊开了魔族身份的张穆总能弄出点歪理让她无法反驳。 “要知道,那些生来就披着鳞甲的种族,连拥抱都是冷冰冰的。”张穆无不可惜地说道,双手环着贺鸿雪的细腰,好不自在。 “而且,你不是说过,要把你的保险卖到魔界?” 张穆的这句话突然点醒了贺鸿雪,她这才想起她的保险帝国的宏伟蓝图才描画了一小半,如今她人在魔界,确实是体察民情,发展保险的绝佳机会。 自贺鸿雪被张穆掳走已有两天,各家门派已经处理好了自家被偷袭的情况,同时也在准备结束此次的联合招生大会。 因为这次大会情状太过特殊,每家门派并未如数招到适合的弟子,这也是一种缘法,强求不来。 魏春事后懊悔不已,如果不是他擅离职守,怎么会给张穆偷袭江鹤秋的机会。看着还躺在床上的江鹤秋,魏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方续则要冷静地多,目前各家门派仓储遭到偷袭,大量的灵石灵药被盗,好在魔族此次的调虎离山意在物资,人员并无惨重伤亡,大多是打伤了几个看守的弟子搬空了仓库就跑,实在狡猾。 何信月的神农鼎悬在江鹤秋的头上,散发出柔和的碧绿光辉,何信月就在一旁慢慢的捣药配药。 江鹤秋是在神魂完全和护山大阵连接,即将启动杀阵的时候被强行扯断连接,所以神魂也收到了不小的伤害,何信月打算再羽云台呆到江鹤秋恢复再回灵犀谷。 方续和杨易站在登仙台前六千五百六十一级的天梯上,看着新入门的弟子一步一步往上爬,她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杨易说道:“终归是要见到她的,你躲着阿月,阿月也躲着你,你们俩这又是何必呢,阿阳如果泉下有知,比不愿看到你们这个样子。” 提起何信月,杨易深深地叹气,这十数年的两不相见,也未曾消弭那份“想见她”的感情,但是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 方续知道劝说无用,还是得徐徐图之,便转头专心去看新入门的弟子登天梯的情况,如果能再发掘出一二个如贺鸿雪和江鹤秋一类的天才,才是羽云台的幸运。 杨易说要回去看看小苗便离开了登仙台,路上正好遇到去拿药的何信月。 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缘法自难求,从来都是造化弄人。 贺鸿雪既然要把保险推广到魔界,那就必须体察民情,实际地去勘察魔界的人文情状,而且还必须和魔界高层说得上话。 “你认识魔界之主吗?”她问道 “挺熟的。”张穆斟酌着用词,考虑他和魔界之主的关系到底应该怎么定性。 “那……你在魔界话语权怎么样?” “大部分魔都是听的,就是魔界之主会有自己的想法。” 那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贺鸿雪突然再次觉得自己真的是惹了一个不得了的姘头,回去以后得好好给祖师爷上香,这可太损阳寿了。 “你带我出去逛逛吧。”她对着张穆露出了谄媚的笑容,现在得知面前人可能是自己的潜在大客户,她恨不得以身相许……好像已经许了。 “这衣服也太不方便了,给我件方便点的吧。” 张穆摆摆手,把黑猫叫进来,让她拿两身出行的衣服来。 不一会儿一条吊带长裙配小披风和一套长裤上衣就被拿了进来。 贺鸿雪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装扮。 “魔界果然与人间不同。”她带着一些新奇任由张穆为她换上衣服。一同送来的还有珠宝首饰,张穆取了一个戒指带在手上,其他的全部挂在了贺鸿雪的身上。张穆的品味好,珠宝确实为贺鸿雪增光添彩。 他又拍了拍手,一位女仆进来给贺鸿雪化了个妆。 天地良心,贺鸿雪野蛮生长了这么多年,从没化过妆,最多脸上涂些润肤膏,这一下被人像洋娃娃般摆弄,还真有几分新奇。 第三十九章 战利品 按照规矩,羽云台只有元婴以上级别的修士可以收亲传徒弟,如今长老们在百年前战死,贺鸿雪和江鹤秋的两位师父云游四海去了,整个门派里就只有江鹤秋和贺鸿雪可以收亲传的弟子。 魏春卡在金丹期大成好几年了,他倒是也不着急,反正修行的机缘有的时候真的是撞大运,他能在这个年纪金丹大成,已经是受上天眷顾的人了。 杨易带着小苗和何信月正好打了个照面,这下不说话也得说了。幸亏有小苗在,认出了这位给自己诊治过的大夫,开心地打招呼道:“何大夫好!”何信月摸了摸小苗的头,抬首间听见杨易说了句“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何信月符合道,她很想问问他过得怎么样,却怎么也再开不了口。 “你……最近还好吗?”杨易鼓起勇气问道,这让何信月有些小小的错愕,愣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很好,你呢?” “我也挺好的。”杨易此刻非常想拉住何信月的手,问问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他没有这个勇气,“我一定活得好好的。” 何信月有些无奈,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终归是杨易放不下比较多,心里总卡着一个何信阳,再不敢逾距一步。 “我想,阿阳他一定不愿意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你说呢?”何信月鼓起勇气率先提起了双胞胎的弟弟,她相信弟弟在天有灵,定不愿看到两人如今的样子。 杨易听到了何信阳的名字,表情瞬间从不自在变成了悲伤,那是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天的小苗从未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 “是啊,阿阳是个勇敢坚强的人,一定看不起这么怯懦的我。”话到了嘴边却转了味,他再次看向何信月,发现对方的双眼炯炯地看着他,让他无从退避,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阿月,我好想你。” “我也是。”何信月的脸上逐渐绽开温暖和煦的笑容,仿佛千年的寒冰终于融化,霜月定相知,先识春风面。 杨易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带着小苗先离开了,小苗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她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终于是每个人都向前跨出了一步。 江鹤秋重伤不起,贺鸿雪生死未卜,当前的羽云台是魏春在主持大局。今年顺利爬上天梯的弟子有十几人,终归还是收到魔族入侵的波及,比往期少了些。不过羽云台也是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培养弟子上面,少一些人也便于管理。 方续安排好了那十几个新弟子的住所,也没忘记给每个弟子上了一份强制人身安全险。 贺鸿雪虽然人不在,但是她留下保险机构还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方续除了处理日常事务,也顺便看顾着她的生意,不饶贺鸿雪回来后定要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没个完。 魏春和玄真剑门还有梵音谷联系了一下,得知他们的灵石灵药仓储被洗劫一空,玄真剑门的执剑长老是个暴脾气,回去后面对空空如也的仓库直接大骂了魔族一天一夜,用词之丰富让玄真剑门的弟子受益匪浅,说不定哪天就能学以致用了。 两家也受到了魔族入侵的影响,收的弟子数量远比以前少,不过他们也都很开的看,因着他们的声望,生源一直是不愁的。 一些小门小派可就犯难了,本来传承就少,这下是雪上加霜了。处在如此境地的合欢宗成了最豁达门派,他们本就是小规模传承,弟子多了反而不妙。 根据修仙界联合研究委员会的研究结果,神秘的浓度和知晓的人数成反比,越多人知晓的神秘,便越会失去神秘的力量,这也是当今修仙界和上古修仙界的规模和能为相差甚远的原因之一。 当今修仙界的灵脉强度远不如千年前的灵脉强度,而修士对灵脉的转化率更是比不上千年前,如贺鸿雪这般的奇才,放在千年前也只能算是上乘,称不上天才。 这其中就少不了神秘在消退,人类越来越多地认识这个世界有关。当凡人也开始开发灵力驱动的各种生产生活用具、战斗防御武器的时候,属于修士的灵力又被瓜分走一部分,这更加加剧了修仙的难度。 日暮海处在整个大陆的最东边,传说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贺鸿雪和江鹤秋两位师父外出游历的地方,那是一块还从未有人踏足的未知所在,日暮海的对面到底是什么,目前尚未可知。 岑言得知贺鸿雪被魔族掳走了心急如焚,在他眼中,贺鸿雪和小苗就是和他最亲的人。 “你放心,魔族不会对鸿雪怎么样的,杨易边做实验边对他说,小苗在一旁打下手已经是轻车熟路。” “掳她走的人是她的老相好,而且鸿雪身上禁锢已除,倒是魔界要小心点她,据我所知,魔界现在修为高的也没有几个。” “那……师叔她何时能回来?”岑言如此问道,他等着她回来,他想要拜在她门下成为她的弟子,在她心里占据属于他的一块位置。 “难说,掌门师兄现在昏迷着,没人能查看贺鸿的星轨如何了,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现在各家门派都自顾不暇,这一回修真界除了人没事,物资损失可真是惨重。”杨易做着实验,嘴里叭叭地不停,倒是让岑言慢慢静下心来。 这回各大门派物资被洗劫一空,有识之士终于意识到了贺鸿雪之前推广的“保险”的重要性之前各大门派对自己的安保系统非常有信心,婉拒了贺鸿雪提出的物资保障险种,只给门下弟子购买人身安全险,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如若不然,此刻他们至少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钱财补偿。 如此一来,想要和羽云台谈保险合作的项目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贺鸿雪的保险部门近来忙得是不可开交,从凡人的城镇里急调了几位账房先生,只希望贺鸿雪能早些回来主持大局。 这些事是贺鸿雪预料不到的,此刻她正和张穆坐着马车前往魔界的都城崇安城。 拉车的马长相与寻常马无异,只是脑袋上多了一只角,看起来倒和山海经里记载的奇兽相似。 这让贺鸿雪有了奇怪的猜想,莫非这些“魔兽”其实都是山海经记载过的奇兽,它们也曾经在人间生活过?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下了一跳,但是经历过李延前辈的小世界,一个不成型的猜想在她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张穆的别墅在郊区,马车很快就到达了崇安城门,亮出穆先生的令牌,马车继续进入崇安城畅通无阻。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贺鸿雪看着他递出去的令牌,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穆,魔族没有姓氏,只有名字,所以他们都叫我穆先生。”张穆把一块黑色古朴的令牌递给贺鸿雪,上面用小篆阳刻着一个“穆”字,这就是“穆先生”专属令牌了,传说除了魔界之主的卫生间其他哪里都能进。 “魔界之主的卧室也可以?”贺鸿雪非常好奇。 “你不会想进去的,相信我。”想起魔界之主的卧室,张穆打了个寒颤,那是个绝对不适合洁癖强迫症进去的地方,他这辈子绝不想踏足第二次。 贺鸿雪仔细打量这块巴掌大小的令牌,古朴且温润,绝对是千年前的东西,她盯着贺鸿雪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你如今究竟多少岁?” 张穆好像看透了她的疑问,笑着回答:“我不过两百多岁,这块令牌是从我师父那里传承而来,他是上一代‘穆先生’,他死了,这个称呼就成了我的。” “那你在成为‘穆先生’之前叫什么?” “‘穆先生的弟子’。” “什么?不觉得拗口吗?” “这是翻译过的,用魔界语来说只有两个音节。”张穆用魔界语给她说了一遍,意外地,贺鸿雪觉得魔界语很好听,听起来和唱歌似的,和人间的语言有些像,但又不一样。 “反而是‘穆先生’这个称呼,用魔界语读起来非常的复杂。”拗不过贺鸿雪的要求,张穆又用魔界语把“穆先生”翻译成魔界语,足足有七个音节那么长,听起来好像一句歌,透着淡淡的悲伤。 “所以还是人间语用的比较多,因为魔界语只有发音,没有文字,书写起来不太方便。” 贺鸿看着手里的令牌突然问道:“这块令牌有千年了吧,但上面的文字却是人类两千年前发明,且至今亦未失传的小篆。”也就是说,至少这块令牌在制造的时候,魔界通行着人类的文字。 贺鸿雪知道魔界和人间并非完全隔绝,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往于两届,但越来越多的发现佐证了她的想法,极有可能如今的魔界曾是人间的一部分。 张穆让贺鸿雪收好令牌,有了这块令牌,贺鸿雪可以在魔界畅通无阻。 “我不是被你掳来的吗?算是战俘吧?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贺鸿雪疑惑道。 “我说了,入侵人界是我的任务,抵抗防御也是你的任务,我们只不过在完成各自的任务罢了。而你,是我的战利品。” 贺鸿雪觉得还不如不问,这一问可真是气煞她也。 第四十章 兵马俑 马车行驶在平坦的青石路上,贺鸿雪推开装饰着繁复花纹的玻璃车窗,看向窗外的景色。 和在城堡的房间里看到的景色有些不同,四周虽然处在夜幕里,但是却没那么黑,抬头便是星河在天,一条五彩斑斓的银河横亘天宇,虽然远处打着闪电,但是并不影响城郊和城里的居民。 “只是赶巧遇到了雷暴天气,放心,这些雷会被导流器收集起来,转化成灵力作为能源提供给城镇。”张穆看她看得入神,解释道。 “魔族会收集天雷?”贺鸿雪有些诧异,她没想到魔族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 “没办法,魔界本就灵力匮乏,还多雷暴天气,收集天雷也是被逼无奈之举。”张穆解说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就像情人的呢喃,让人心向往之,不得餍足。 贺鸿雪关了窗户,继续和张穆大眼瞪小眼,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羽云台的杀阵诛杀了你们那么多魔族,我出现魔界都城,会不会……” 张穆笑着从身后环住她,将她抱在怀里,轻笑道:“我说了很多遍了,入侵羽云台是我们的工作,而消灭入侵者是你们的工作,所以我们都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 “你们魔界的价值观真奇怪。”贺鸿雪撇撇嘴,她实在不能理解魔界这种“淳朴”的价值观,这种不是你是我就是我亡的事情,在魔族看来竟然只是工作。工作嘛,自然不会设计仇恨。 所以他们不会因为被人类诛杀而仇恨人类,也不会因为杀害了人类而抱有歉疚,一切都是人类的一厢情愿。 “你说魔族不会因为被诛杀而产生仇恨?”贺鸿雪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加入魔族的价值观里没有“复仇”,那么清河岸边的红水阵到底是何人所为。 她一直以为那是魔族为复仇设下的陷阱,如此看来,魔族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那么到底是谁在那里设下如此狠毒的阵中阵。 “不能说没有‘仇恨’,只是说当我们的行为出自我们的职责,而对方亦如是时,便没有仇恨的必要了。” 张穆把头埋在贺鸿雪的颈肩,呼吸着她身上幽微的香味,低低的耳语环绕着贺鸿雪。 “张穆,你属狗的吗?”贺鸿雪是在受不了他的粘人,好像他的身份被揭开以后,整个人,不对整个魔都暴露了本性,让她是在怀疑他的本尊是不是条大狼狗。 张穆低低地笑出了声,热气喷在贺鸿雪的耳后,和耳坠冰凉的触感形成反差,让她非常痒痒。 “我的原身,大概是你在识海内看到的那样,比那个好看点。”张穆已经和她解释过自己肉体的问题,他不介意再给她解释一边。倒不如说,他很喜欢她对他的好奇心,无论是出于爱意还是好奇。 很快,马车在城门外停了下来,崇安城内非不要不可驾驶马车。这条禁令贺鸿雪后来才发现实在有些多余,以魔族的平均体质来说,他们跑起来可是比马车快多了。 在门口的安检处,贺鸿雪掏出了“穆先生”的令牌,果然立马放行,她突然有了点狐假虎威的感觉。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安检处的时候,安检的卫兵叫住了他们,给他们一人块小令牌,“两位身上人类的气味太重了,城里的有些魔族可能会忍不住,这小令牌能阻隔人类的气味,请拿好。” 贺鸿雪从善如流,把小令牌扣在了胸口的项链上,正好像个吊坠垂在胸前。安检员又对张穆行了个大礼,便把两人松了出去。 进入崇安城,贺鸿雪才知道自己对于魔族的刻板印象是多么的可笑。 魔族的城邦发展和人类相似,都城内部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各自有各自的功能,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当然热闹,我们趁这次袭击羽云台,去别的门派洗劫了好大一批灵石灵药。”张穆慢悠悠地说出让贺鸿雪原地爆炸的事情,贺鸿雪气得扯住他板正的衣领子,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你们还袭击了别的门派?” “对的,趁着各门派向自家求援之时,我们派人去洗劫了他们的灵识灵药储备。”张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好像我今天煎了个鸡蛋似的轻松,完全没有负罪感。 贺鸿雪知道他肯定又是那份“工作”的说辞,也懒得和他置气了,只能在心里的记仇小本本里又画上一笔。 “这次弄到的灵石足够崇安的城防和基础设施好几年的用量了,魔界的灵力资源太少了,灵脉已经接近枯竭,魔界之主这会儿正在头疼呢。”张穆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不干他的事,他只是淡淡地说出现实而已。 “所以魔族发动对外战争是为了……”贺鸿雪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错,除了掠夺资源,也是为了转移魔界内部的矛盾。”张穆知道以贺鸿雪的智商,这些事情他瞒也瞒不住,而且这都不是他们二人能够操控的事情。 崇安城坐落在菩提海以西,是魔界的都城,除了崇安以外,魔界还有几座城池,都在崇安以西的大地上。 “为什么魔界会有‘菩提海’这种佛修的名字?”贺鸿雪走在整洁干净的主干道上,对魔界城市的每一处都觉得新奇。 “人间不是也有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传说吗?”张穆回答道,“菩提海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传说达摩祖师在海岸边折了一根芦苇,立在苇上过了菩提海,去到海的另一边。” “等等,海边为什么会有芦苇啊!”贺鸿雪觉得这也太牵强了,怎么魔族的传说和人间相差无几。 “海边有没有芦苇,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张穆冲她眨眨眼,带着她进入了一个小酒馆。 话说那年在地宫里,六个人终于破了迷阵,还是和一排排的兵马俑大眼瞪小眼。 “等什么呢,上呗。”贺鸿雪左手转着点金笔,这回也不沿着墙边小路走了,直直地走上了正中间的主干道。 果不其然,当她走到第二块瓷砖的时候,第二排的兵马俑在嘎吱嘎吱的声音里转了过去,一排排的长枪头指着贺鸿雪,仿佛在警告她的进入。 贺鸿雪再往前一块地砖,又是一排兵马俑转过了身,同时上一次转身的兵马俑全部往前一步,两排兵马俑全部拗过脸望着贺鸿雪,仿佛只要她再踏进一步,兵马俑手上的兵器就要从头顶砸下来。 果然,当她踏上第四块地砖的时候,第三排持剑的兵马俑朝着她举起了巨剑,狠狠地砸了下来。 贺鸿雪身法极快,“昴令·万钧”咒纹在点金笔点闪过,她飞速绕行到砸下巨剑的兵马俑身后,点金笔尖带着万钧之力,一笔戳进了兵马俑的后腰,当即把兵马俑截成了两段。 就在贺鸿雪以为兵马俑不过如此之时,所有的兵马俑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举着武器列队朝贺鸿雪攻来。 “西风烈·霜晨月。”狭窄的地宫里划出一轮弯月,秦旷残阳出手,学着贺鸿雪的方法,剑锋打在兵马俑的后腰,一排兵马俑齐刷刷倒地。 贺鸿雪没想到这些兵马俑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没有时间一个一个去点破了,点金笔在她手里长到两迟来长,挥毫间一团氤氲墨色在身前翻滚,她从中抽出一把厚背砍刀。 “会海大师,麻烦给我上个金刚身!”贺鸿雪知道金刚身这个法术是可以给别人的,此刻她无暇施展羽云台道法,只能拜托会海。 会海领会其意,低声念咒掐诀,一个金色的万字从他的唇边飞向贺鸿雪,“叮”得一声后,贺鸿雪身上闪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她挥舞着墨色的厚背大砍刀,找准了兵马俑的后腰,扭身带动大砍刀,如旋风般砍倒一片兵马俑。 “不好,兵马俑在重组。”在一旁的何信阳看得清楚,被贺鸿雪和秦旷砍碎的兵马俑,在一刻后又重新自己组合成了原样。 “这要打到什么时候,他们消耗不起。”杨易也有些着急了,他仔细回想着贺鸿雪触发兵马俑阵法的动作。 “我知道了,是地板!”常年研究法宝和机关装置的人有着天然的敏感,他施展“箕令·北客”飞到贺鸿雪身边,“掩护我,我要破阵。” “好。”贺鸿雪已经解除了砍刀形态,“画形·道法自然!”她挥毫之间,一副泼墨怪石图出现在兵马俑们的头顶,瞬间墨色的石块把兵马俑们都压了下去。 杨易学者贺鸿雪把“昴令·万钧”作用于云霄笛,砸开了第六块地板,底下果然是空的。 他一个翻身便跳到了地板下面,下面的空洞正好有一人高,掏出随身携带的夜光珠,他终于看清楚了兵马俑阵法的机构,不由得在心里拍手,这可真是太玄妙了。 加入有时间给他慢慢研究,他宁愿在这儿耗上几天,把法术阵法和机扩全部摹画下来。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破除阵法,让大家安全通过这里。 第四十一章 啤酒 杨易在地板下面看得仔细,这兵马俑阵是术法和机扩相结合,除通过人踩到地板的压力激活外,还另有一层术法,保证只要有活物进入兵马俑阵范围内,预警系统就会开始工作。 他还在下面感叹整个机关的精妙,上面的贺鸿雪快顶不住了,大喊道:“你倒是快点破阵啊!”这么一喊,远处的鸡排兵马俑也被激活了,手持着弓箭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啊,还有声控阵法,这可太精巧了。”杨易猫着腰往闪着虹光的阵枢走过去,上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那是又一排复原的兵马俑被贺鸿雪和秦旷打散的声音。 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杨易掏出云霄笛,拨弄了两下那个闪着虹光的阵枢,并没有受到防御式反击。还好,阵枢部分没有多余的防拆术式。 “好了没有啊!我腰快断了啊!”贺鸿雪在上面拼命崔他,“画形·道法自然”点金笔挥毫间泼出一片墨色的浪潮,把逼近的兵马俑推出好几米远,被推动的兵马俑又碰到了未被激活的兵马俑,又是一片全新的兵马俑追着二人而来。 “怎么这么多,我记得一开始没有这么多啊?”贺鸿雪感到非常奇怪,她记得在门口往里观望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如此多的兵马俑。 在一旁的会海此刻看出了端倪:“是大小,大的兵马俑破碎以后重组成了更小一号的兵马俑,造成了越打越多的现象。” 贺鸿雪心下了然,突然听得咔咔两声,好像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杨易的声音从地板下面传来:“破坏了一个阵枢,西北方向的兵马俑已经不会被激活了。” “你在下面忙活半天只破坏了一个阵枢啊!”贺鸿雪抱着半人高的点金笔闪过一个兵马俑兜头劈下的一刀,随即附“角令·斗杀”于点金笔尖,锋刃过处一排兵马俑被齐刷刷拦腰截断。 “快了快了,别催嘛。”杨易继续猫着腰去往剩下的三个冒着虹光的阵枢,确保了不会再有新的兵马俑被激活。 “咦?这是什么?”杨易看到了在地板下正中间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光球,他出于好奇,上去摸了一把,就在他以为无事发生的时候,上面的何信阳突然大喊道:“门开了。”原来是兵马俑阵对面的门被打开了。 贺鸿雪此刻满脸写满了无奈,谁能想到开门的阵枢就这么被杨易误打误撞找到了,不知该说他们幸运还是不幸。 杨易从底下爬了出来,对着会海和何家姐弟招呼:“已经不会激活新的兵马俑了,快过这扇门!” 说罢四人各自运起本门轻身功法,在贺鸿雪和秦旷吸引了大部分兵马俑的注意力的时候,快速通过了兵马俑阵。“试试折扇门能不能推动。”杨易和其他三人试着推动刚打开的门,发现门是可以通过手动关闭的,他连忙呼喊正在奋战的二人:“鸿雪!秦旷!快进来,别管它们了!” 听到叫喊身,贺鸿雪点金笔尖闪“箕令·北客”的咒纹,一阵狂风把她推出十几米,已经来到了门前。而秦旷用“西风烈·霜晨月”的位移也转身到了门前,二人迅速挤进门内,每边三个人使劲儿把门给关上了,只听见外面的兵马俑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可能是找不到攻击目标,全部原地碎开了。 杨易想再试试门能不能打开,门却是紧闭到一丝缝隙也无。 “这意思是,我们没法回头,只能往前走喽?”贺鸿雪有些气喘,和那些无机物打了半天,她还是消耗了不少的灵力,秦旷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此刻“残阳”已收回剑鞘,他倚着墙壁微微喘息。 何信月给二人每人塞了一颗药丸补充体力,二人又各自从自己的百宝囊里取出灵石,催动药丸加速吸收。 “继续走吧。”目前也只能如此了,虽然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贺鸿雪把点金笔恢复到正常大小,还有心情和秦旷闲聊两句:“咦?玄真剑门把‘残阳’给了你,那‘斩仙剑’呢?” “尚未有人继承。”秦旷的回答不带有一丝情绪,贺鸿雪却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斩仙剑’已经近百年没有认主了吧,你们打算就这么搁置着?” “不知,与我无关。”话是这样说着,秦旷还是下意识地抚摸腰间的“残阳”——这把在他突破金丹期时与他发出共鸣的门派至宝。能有弟子与上古流传下来的镇牌之宝发生共鸣,是每个门派最愿意看到的事情。 “斩仙剑”已经在剑冢等待了近百年,都没有人能与它共鸣,说不定它还比较羡慕“残阳”,能够找到适合的主人。 六人沿着地宫的路线继续往前走,地宫的墙壁开始有些不平整的起伏,再继续往前走,墙面的纹路更加明显,这分明是动物的骨骼! 贺鸿雪被张穆带进了一家小酒馆。 小酒馆的门上系了个小铃铛,只要门一被拉开,就会发出叮咚的声响。不过着声响仿佛也没什么用,店主在吧台里听客人侃大山听得正起劲,等到张穆带着贺鸿雪走到了近前,才发现他们。 “哎呦,稀客稀客,二位来点什么?”老板热情地招待二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俩的人类肉身,看来安检处给的小令牌确实有用。 “我记得你家的招牌是黄油啤酒,来两扎。”张穆手指在吧台上点点,好像熟客似的。 “好嘞,两扎黄油啤酒。”老板从吧台底下拿出两个扎啤杯,走到一旁的酒桶去大酒,“客人以前来过小店?都知道我家的招牌饮料。” “百年前经常来。”张穆倒是没说谎,被魔界之主踹到人间之前,他确实经常光临这家小酒馆。 “哇,真是看不出来您的年纪,我今年才五十多岁,难怪没见过您呢。” 说话间,老板已经把两扎黄油啤酒放在了二人面前,贺鸿雪看着面前漂着泡沫的奇怪饮料,愣是不敢下嘴。 张穆举起被子喝了一口,放下时嘴角还留着白色的泡沫。贺鸿雪学者他的样子,一口饮料如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酸涩味,而是带着酒精味的,有些甜甜的口感,经过泡沫的缓冲,口感上更添加了一丝柔和。 “不错,魔界还有这等好东西。” “你意识里的魔界是什么样的?”张穆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问道。 “我以为你们茹毛饮血……”贺鸿雪有些心虚,小声嗫嚅道。 “哦,也有,你要想看我也可以带你去看。” “不了不了,咱么还是看点正常的吧。”她连忙摆手,嘴唇上一圈啤酒泡沫。 张穆突然伸出手指,把她嘴上的泡沫擦到自己的手上,又舔了舔那根手指上的泡沫。 “噫,恶心。”贺鸿雪觉得他的魔族身份暴露以后,很多恶趣味不再保留,总是能给她带来一定程度的意识冲击。 “老板,最近店里的停电好点了吗?”张穆笑着转头,问向正在吧台洗杯子的老板。 “前几天老停电,这几天终于是恢复了稳定供电,真是的,官府是干什么吃的,老百姓开点小生意容易吗……”接着便是打开了话匣子的絮絮叨叨,张穆倒是微笑着听他抱怨个不停。 “这几天稳定了,是因为从人间弄来的那批灵石?”贺鸿雪突然插嘴,听到“停电”二字她才注意到,店里用的等并不是人间那般的烛火,而是连着线的一种发光的玻璃球。 “没错了,他们这批货是用给了崇安城的公共设施。”张穆看贺鸿雪盯着电灯瞧了半天,解释道:“这是电灯。” “电?和雷差不多吗?” “差不多,就是可以作为能源驱动直接使用,魔界现在的照明系统都依靠灵石里的灵力转换成电力。”张穆看着贺鸿雪抱着扎啤杯子,酸酸甜甜的饮料二人都已经喝了大半。 “听说了吗?穆先生回来了。” “就是那位魔界之主陛下的首席参谋长穆先生?” “他不是已经消失百年了吗?” 店里闲聊的客人开始讨论起最近回归魔界的“穆先生”。 “他这次一回来就带回一大批灵石,真是造福大伙,服气。” 贺鸿雪听着这些话,有些恨恨地剜了张穆两眼,对方也不恼,一双桃花眼对着她眨了眨,好像左眼下的痣都在冲她笑。 喝完了酒,张穆结了账带着贺鸿雪往外走,贺鸿雪跟在他身后疑惑道:“你到底要带我干什么?” 张穆自然而然地勾起了贺鸿雪细长的手指:“你既然要在魔界发展保险业务,肯定要视察一番吧。” 贺鸿雪刚想回嘴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在魔界推销保险了,突然想起那个二人在屋顶喝酒聊天的夜晚。 “我要卖保险!卖到魔界去!”喝得醉醺醺的贺鸿雪喊出了自己的凌云壮志。 “而且,你手里可是有一块除了魔界之主的卫生间哪里都能进的令牌。”张穆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贺鸿雪的指缝,和她十指交叉,紧紧握在一起,“你就不打算去看看魔界之主的卫生间是什么样吗?” “谁会想去参观茅厕啊!”贺鸿雪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男人骨子里的那种恶趣味真是让她……欲罢不能。 第四十二章 面具 贺鸿雪这回是乡下人进城,看啥都新鲜。魔界都城崇安的街道铺满了厚重的青石板,脚蹋下去结实冰凉。 魔界的建筑风格与人间大相径庭,建筑多为砖石结构,辅以各种繁复的尖顶和金属的包边装饰,确确实实给了贺鸿雪一种身处“异界”的感觉。 贺鸿雪可以感受到,崇安城确实曾是一处钟灵荟萃之地,应该是处于灵脉节点的灵力充沛之地。 这种地方在人间一般会成为修仙门派的据点。比如羽云台,身倚昆仑龙脉,承继了昆仑玉虚宫的全部灵脉。按照现行的修行理论,品级在天级以上的灵脉才有资格称为“龙脉”,而今人间只有昆仑和蓬莱两条灵脉可称为“龙脉”。根据各处的考古和记载,上古修仙界的“龙脉”比现在多得多,可支撑的修仙法门也远多于现在。 如今的修仙门派多建在名川大山上,而根据古籍记载和考古发现,曾经的修仙门派很有可能是凌空而建——也就是浮岛。那才是真正的缥缈飞升,踏月凌空。然而如今即使是昆仑龙脉上的羽云台,也无法使哪怕一座建筑物凌空而起保持稳定,更多的灵力供给给了门下的修士修行和护山大阵的运转。 对于此点,贺鸿雪在观察了崇安城的一些建筑以后,有了一些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张穆,崇安有没有图书馆之类记载历史的地方?” “有的,而且很大,需要我带你去吗?” “暂时不用,以后再去,我们先逛逛。”贺鸿雪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着张穆问道:“我能飞起来看看吗?” “打算飞多高?” “为什么这么问?”贺鸿雪不解。 “因为崇安城的飞行管制要求飞行种族飞行之前必须报告飞行高度,控管中心将会统筹飞行轨道,防止撞击事件发生。”张穆虽然百年未曾回到魔界,对于这些规矩还是烂熟于心的。 “一百丈吧。”贺鸿雪在心里默默算了个数值说给了张穆,之间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笛子吹了三声,片刻之后小笛子里传出三声回应。 “可以了,一刻钟内一百丈的轨道上没有其他飞行物。”张穆收好那个小笛子,冲着贺鸿雪点点头。 贺鸿雪拉起张穆的手,藏在袖中的点金笔尖闪过咒纹“箕令·北客”,顿时平地狂风大作,将二人拉伸到一百丈的空中。随即贺鸿雪袖中点金笔伸长三尺,她简单挥毫后,一张飞毯出现在二人脚下托住二人。 一百丈的高度并不能俯瞰整个崇安城。 “你可以在这个高度巡航。”张穆提醒贺鸿雪,她从善如流,驾驶着飞毯往东南西北各个方位都转了一圈,任然不能把整个崇安城尽收眼底。 一刻钟到了,二人从云头中下来,贺鸿雪问了张穆一个问题:“你觉不觉得,整个崇安城就像一个原本腾空的建筑群,被拍扁了贴到地上似的。” “这个问题,或许你能在图书馆找到答案。”张穆的笑容里带了些神秘,他终究大了贺鸿雪百来岁,修行能力不论,其他的东西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 “还是先逛逛街吧。”比起直接去找答案,贺鸿雪更喜欢发掘答案的过程,而且她不是杨易那种研究员,一定要得到一个标准答案才罢休,没一会儿便被路边商店橱窗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是面具吗?好精致啊!”贺鸿雪指着橱窗里一个类似眼罩的东西,上面装饰满了各种珠宝蕾丝,还有长长的羽毛拖在边上,非常好看。 “对的,那是节庆时候会用到的面具,有这种只挡住眼周的,也有挡住全脸的。”张穆指着橱窗另外一角的一个全脸面具,红色的底纹上勾勒了各种繁复的花纹。 “那是崇安城的狂欢节,那天意愿参加游行的魔们都会把自己打扮成认不出来的样子,带伤这些华丽的面具,沿着固定的道路游行,沿途的商户和人家就会打开门窗,向路过的游行队伍和尾随的孩子们扔彩条和糖果。”张穆边说边推开了那家商店的门,对着贺鸿雪做了个“请”的手势,非常优雅地请她进店一观。 “这不是,穆先生!百年不见了,这才听到您回来的消息,就看到您了,嘿嘿。”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贺鸿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矮人正从间出来的阁楼上往下爬,手里还拿着几个未加工的朴素面具。 “希尔,老伙计,真高兴还能看到你。”张穆显然和这位老板很熟悉,笑着从半空中接住了老板希尔,放在了柜台上。 矮人希尔道了谢,甩甩胳膊,有些哀伤地说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你,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 “如今你也两百多岁了,我也三百多岁了,离开也就这两年的事了。”矮人把未加工的面具放进柜台的工具旁,“能再看见你一次,真好。” 贺鸿雪听得出来,这位老板是真的为能见到张穆而开心,就像一位忘年的老友。 “这位是?” “是我的阿莫拉。”张穆这句话的最后三个音节是魔语,贺鸿雪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见希尔的表情突然从轻佻变得柔和,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笑意。 “啊,我们的穆先生也有了自己的阿莫拉,真好,这样你就不是总是一个魔孤孤单单的了。”希尔又爬进了柜台,从一堆作品里找出了黑白的一对,分别覆盖了左右各半张脸。 “这对给你们,我做了好久的,现在看来只有你俩配得上它,哼哼。”说罢希尔便把黑色的面具塞给了贺鸿雪,白色的给了张穆。 张穆又和希尔半人间话半魔语地聊了一会儿,贺鸿雪就像个小老鼠,在商店的个个摆台之间来回地看,手里拿着那个沉甸甸的面具。两个魔聊地差不多了,张穆过来牵着贺鸿雪的手,在希尔的目送下走出商店。 “阿莫拉是什么意思?”贺鸿雪问道。 张穆却不回答,只笑着说:“狂欢节就快要到了,我们回来地真巧。”边说边比划着那个白色的面具,这是个遮住右半张脸的面具。张穆左边眼角的艳红泪痣大喇喇地晾在外面,真是遮了个寂寞。 话题就这么被他岔开了,贺鸿雪又好奇地问道:“他说你总是一个魔孤孤单单,小时后没人陪你玩吗?” 张穆一手拿着面具,一手牵着贺鸿雪,走到一个卖冰淇淋的摊位旁,买了两份冰淇淋。手上拿不下,只能把各自的面具放进百宝囊里。 “哇,凉凉的,好像冰碗,又甜甜的,这是什么?”贺鸿雪的注意力又很快被转移到了吃食上。 “冰淇淋,最常见的小吃,一年四季都有的卖。” “你别岔开话题,一个魔孤孤单单到底是怎么回事?”贺鸿雪腾出了手拿住盛放冰淇淋的小杯子,和张穆一起坐在摊位的小椅子上,终于没被他带跑偏。 “现在我是‘穆先生’,从前是‘穆先生的弟子’,所以我基本没有玩伴,大多数的时间都在为成为‘穆先生’而被培养。”张穆的冰淇淋是牛奶味儿,雪白地像座小山顶。贺鸿雪的是抹茶味儿,她凑过头去在张穆的那杯上舔了一口尝尝味儿,然后又很大方地递过自己的让他也尝尝。 张穆从善如流地尝了她唇瓣上抹茶冰淇淋的味道。 贺鸿雪觉得自己的接受程度已经在张穆的一步步放肆中越来越高,这要放在以前,她一定会一巴掌给他扇飞到天边去。现在想来俩人的关系反正不差这一个亲嘴,竟然也随他去了。 “你就没有同门或者玩得好的小伙伴吗?” 张穆摇摇头,在他的记忆力,师父只是培养他的人,他没有师兄弟姐妹,也没有家人朋友,仿佛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魔界的“穆先生”而存在。 “若说关系性上来讲,除了师父以外,和我关系最亲密的,应该就是魔界之主和小黑了。”张穆明显不满足于一个简单的吻,吐气间已经把舌头伸进了贺鸿雪的嘴里,狠狠地攫取了一番才作罢,满意地看着红着脸继续吃冰淇淋的张穆。 “魔界之主和我是上下级,而小黑是我的侍从。”张穆杯子里的牛奶冰淇淋有些融化了,白色的液体流在手背上,他举起手臂,轻轻舔去浓稠的液体,灼热的眼神看向贺鸿雪,让她想起了某个时候陷入疯狂的张穆,让她的身体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战栗。 她赶紧咽下最后两口抹茶味冰淇淋降降温。 此时的羽云台内,江鹤秋终于转醒,这让一直愧疚得要死一直守着他的魏春终于松了一口气。 “何大夫,快来看看,鹤秋醒了!”慌忙间他甚至恢复了曾经的称呼。 何信月在外间捣药,放下了手里的伙计,慢悠悠走进来道:“和你说了他并未伤及经脉,只是匕首上涂满了来自魔界的让人昏睡的药,一时我找不到解毒的草药而已。” 她坐在已经醒了的江鹤秋身边,为他细细把脉。 “我没事。”江鹤秋的声音有些嘶哑,魏春赶紧为他拿来一碗水,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去。 “鸿雪呢?”喝完水,江鹤秋第一时间问的就是贺鸿的下落。“被张穆拐到魔界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江鹤秋听罢便要启动云髓星图查找贺鸿雪的命星,被何信月和魏春一起拦下了。 江鹤秋想了一下,说道:“也是,他本没想杀我,自然也不会伤害鸿雪。” 魏春和何信月面面相觑,不得他话中之意。 “他那一刀我在躲避的时候就发现了,并不是冲着我的要害来的,他只想阻止我开阵。”江鹤秋已经在魏春的搀扶下,靠着几个软枕坐了起来,平日束得整齐的发冠散开,一头青丝披在肩上,少了些作为掌门的威严,多了些温润君子的气息。 魏春看着这样的江鹤秋,仿佛回到了三四十年前,江鹤秋还不是掌门的时候,那个朗月清风的君子。 第四十三章 占卜 那时候的江鹤秋比现在活泼一些,时不时还会开一些小笑话,而这三四十年来,作为掌门的江鹤秋越来越严肃,老持沉重的背后是羽云台的未来和传承。 何信月检查了他的伤口,皮外伤已经在沉睡的这几天里好的七七八八了,还剩一些内脏的内出血形成的淤血需要自体慢慢吸收掉。他闭着眼睛驱使灵力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心脉并未收到伤害,可见张穆却是非是冲着杀意来的。 “我就一直觉得那个张穆奇奇怪怪,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人家是魔,不是人。”杨易和方续一进门就听到魏春在抱怨,纠正道,“这一遭最受打击的应该是鸿雪了,她这引狼入室不仅使羽云台经历了一场恶战,更是让各家门派损失惨重。” 方续接着杨易的话说道:“现在他们还在处理内政,一旦反应过来,一定会来羽云台讨个说法,到时候即使玄真剑门他们站在我们一边,恐怕事情也不好平息。” “不过现下鹤秋你最重要的还是养伤,只有你养好伤,羽云台才能屹立不倒。”方续把江鹤秋日常用的炎晶杯放在他手里,里面是泡好的决明子。 “感觉好久没有大家这么聚在一起了,可惜鸿雪不在。”喝了一口方续泡的茶,江鹤秋觉得浑身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不知道师父他们游历到哪里去了。” 记忆总是在人心中慢慢地累计,无法抹去,在不经意间某个熟悉的角落里默默生根发芽,最后酝酿成淡淡的一句感慨。 时值深夜,月色突破灯光落在江鹤秋窗前的屏风上,把室内打得透亮。疏星朗月,林随风动,天地无尘,山河有影。摘星楼后的小竹林簌簌地响动,伴随着竹笋破土的轻微声响,这是一个静谧的夜。 “送信月回去吧,灵犀谷不能没有你坐镇,我的伤只剩下修养就好。”闭目养神一段时间后,再次睁开眼的江鹤秋眼神中恢复了作为一派掌门的稳重,好似刚才那个温润的君子只是一个幻觉。 “好,有什么问题记得联络我。”何信月也终于放下了心,收拾好医药箱准备明天就回去。 “阿易,送何掌门明天回去。”江鹤秋决定“以权谋私”一次,有些事情不能总在遗憾里一再错过,他要推一把,让他们之间的时间继续流动。 那年的山海秘境的开启也是有些蹊跷的,并不是整数的年份,所以各家门派的长老们也都做了一些安排和后手,但又秉持着让年轻人多多历练的想法,始终忍着不强制召回弟子。 六人在地宫里小心行走,沿着崎岖的墙壁越深入,越发觉这嶙峋的墙壁根本就是动物的骨骸。 而且从连贯性来看,应该是一只巨大动物的胸腔或者腹部,而头顶上的纹路,正是动物的脊骨。 六人心下骇然,他们都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生物出现在现实中。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龙骨吧?”贺鸿雪说道。 杨易摇摇头:“应该不会,从昆仑山和金鳖岛大战往后就再没有出现过龙的记录,这个秘境的形成时间不会比那时上古修仙还要早。” 贺鸿雪虽然历史学的不怎样,但是对于自家门派的传承由来还是有好好听过的,便也知道上古的仙魔大战对整个修仙界的格局以及人间灵脉的走向有着怎样的影响。 自上古的仙魔大战之后,人间的龙脉仅剩昆仑与蓬莱两条,其余的都在战争中或分崩离析,或降级成普通灵脉。灵脉的衰竭注定了灵力的总量不足以在人间滋养出“龙”这一物种。 其实在修仙界的研究中,对于上古神兽“龙”的存在也一直存在争议。一派学者认为其真正存在过,且真的具有与生俱来的神力,是一种超凡的物种。另一派学者则认为,“龙”不过是一种拥有巨大体型的灵兽,或具有高等智商,可与人类修士达成盟誓。不过还有一派学者人为“龙”的存在不过是当时未能了解并搞清楚的一种自然现象,随着越来越多的自然现象被人类破解,神秘也随之消散,便也不再有“龙”这种生物出现的记录了。 然而不管是在上古修仙皆还是现如今,有一种似龙的生物是确实存在的,那就是蛟。 传说蛟即为尚未飞升的龙,只不过近千年的记录里都没有蛟飞升成龙的记载了。 “蛟能有这么大的体型吗?”何信阳问道,医修对于灵兽更加的敏感,也了解得更多。 “从目前的记载来说,应该是没有的。”杨易想了想,又想到了一种生物也有可能有如此巨大的体积。 “恐龙。” “噫!那可是早过昆仑山形成门派之前在人间生活过的生物啊。”贺鸿雪觉得不靠谱,这种生物目前连骸骨都没有被发掘出来过,只有古籍中的只言片语,根本不能确认它在人间存在过。 “等等,你的意思是……”贺鸿雪突然明白了杨易的意思,“你是说,上古的修士们找到了这个恐龙的尸骸,做成了这座地宫。” “不只是地宫,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往下走的。”秦旷提醒道。 贺鸿雪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白了一眼秦旷。 六个人还在一点一点往前摸索,杨易用来照明的灵石等已经用掉了两块备用灵石,他们依旧还未到达终点,不过肉眼可见的,道路是越发狭窄了,从原来的可同时容得下二三人并排,到如今一次只能一人通过。 杨易举着灵石灯观察头顶的巨大生物脊柱,突然指着其中一处对众人说:“看,这里有个断口,说明这个地宫并不是由一只生物的尸骸构成,很可能是多只巨型生物拼接而成。”秉持着研究者的严谨,他也并未断言此处的巨大生物就是“恐龙”。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所处的这处建筑,是上古修士用更加久远的、曾经在人间生活过的巨大生物的尸骸构建而成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此刻在地底穿行的贺鸿雪一行人可能一时半会弄不清缘由,但是从地表的角门进入殿宇内部的展宝容一行人却发现了端倪。 “师姐,这里,不会是一处祭坛吧。”出声的是无双堡的一位弟子,此次随展宝容一同进入秘境,运气倒是不错,没有和同门师姐分开。 与他们同行的是白月汀、听月轩的弟子,也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至少行端坐正。 展宝容皱眉,取出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辉照亮了半个正殿。这正殿里一排排的立柱,还有中间的那个大鼎,怎么看都像是一处祭坛,只是不知道祭祀的是何人何物。 四人记着师门的告诫,犹豫着不敢上前。 展宝容举着夜明珠朝距离自己最近的柱子走去,上面似乎有些壁画。 展宝容细细查看着壁画,约莫可以看出那壁画上驱使法宝的应该就是上古时期的修士,而壁画中的修士似乎正在与什么东西做斗争。 她转移到下一根柱子,柱子上只画了巨大的古代生物,展宝容等人并不认得这是什么,只觉得修士和这巨大生物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 就在他们看到第三根柱子时,大殿里悄悄地起了些变化。 吃完了冰淇淋,贺鸿雪继续在张穆的带领下游览崇安城,俩人似乎都忘记了各自的身份以及干嘛来的。 “哇,这是什么?”贺鸿雪好奇地在一个小摊位前坐下,小摊位只有一个铺着黑绒布的桌子,桌子的一角摆着些纸牌一类的东西,而看摊的则是一位女性魔族,看上去就有点年纪了。 “小姑娘,算命吗?”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女性魔族嘴里说出,把贺鸿雪给逗乐了。 她贺鸿雪修道几十年,从来由我不由天,命数什么的,她是完全不信的。就连本门的占星一术,她也不屑去深学,当年总是挂科在占星术上。 不过魔界的算命和人间到底有什么不同,她也想试试。 贺鸿雪点点头,跃跃欲试的样子在张穆眼里实在是可爱,他便也拉过一旁的小凳子坐下,陪着她乱来。 占卜师洗了洗牌,贺鸿雪注意到那些牌和人间用的不尽相同,每张牌上都是奇怪的图画。占卜师把洗好的牌铺开,让贺鸿雪任选一张。 “一张就够了?”贺鸿雪有些不解。 占卜师点点头,贺鸿雪随意地在相同牌背的牌之间点了一张,占卜师抽出那张牌,牌面上的主题是一个画满奇怪符号的转轮。 占卜师解释道:“你的命运有如那命运之轮在不停地转动,时而好时而坏,这是一种公平的循环。”她收拾起其他的牌,继续道:“命运之轮也许会在你喜欢的角度停下来,这使你有不可思议的好运气;而它也会在你不喜欢的角度停下,你就会倒霉。” 贺鸿雪不以为然:“那不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吗?没劲了。” 占卜师回答道:“不管你愿意与否,命运就是如此无情,况且生命本身就是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这就使你的生命中充满了挑战和刺激。” “嗯,这句话我倒是认可。”贺鸿雪点点头,示意张穆给钱,占卜师看到张穆这才吓了一跳,有些为难地说道:“既然是穆先生的朋友,这个钱我本不该收,但是行有行规……” “我懂的,算卦给钱,天经地义,穆先生,掏钱吧。”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贺鸿雪可大方极了。 第四十四章 极夜 张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一边从善如流地掏钱,一边发觉自从遇到贺鸿雪之后,自己的笑容变多了,不论真假。 贺鸿雪穿着吊带的长裙和小披风,一头黑发被半绾成髻,一半的青丝披在肩上,头上是一顶黑色的钟形帽。盈盈一握的细腰被黑色修身长裙裹住,让人有很有揽在怀里的冲动。 “怎么我们出来这么久了,都没见到日出?而且魔界人是习惯晚上行动吗?”贺鸿雪有些不明,她起身离了占卜摊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因为现在是‘极夜’。”张穆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他身边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被贺鸿雪一把甩开。 她在生气,张穆明显可以感觉得到,她从身处魔界的恍惚中回神后,反思两人的关系,一定会生气。 张穆当然不会自己挑开争吵的话题,他顺着贺鸿雪的问题继续说道:“魔界除了正常的白天和黑夜外,还有‘极昼’和‘极夜’的现象。” 贺鸿雪走在他一个身位前,既不远离他,也不让他靠近,只安安静静地听他说。 “极昼时,整个魔界没有黑夜,只有白天,极夜则相反。” 张穆的声音从身边娓娓而来,贺鸿雪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搞不明白,既然已经对自己利用完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要在自己身上花时间,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贺鸿雪看似迷糊,实际心里清楚地很。她被他不明缘由地掳来,本以为两人会划清界限,没想到他趁着她传送反应迷糊不清时拉着她做那事儿,让两人的解限继续暧昧不明。而她既忌惮着他究竟有几分能为,同时也想好好看看这魔界的山山水水,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你来我往。 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的简单,既放不下被利用的愤恨,又放不下肉体的喜爱,既不愿去相信对方的真心,又不想亏待自己的感情。所以只能这般放着,如海棠铺绣梨花飘雪,只待满院东风吹起情仇万千。 天空依旧是黑的,雷暴已经停止,此时月亮已悄悄爬上夜空。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贺鸿雪倚在河岸的石栏上,任由河面的风吹动水面的星子和她漆黑的发。 “这就是崇安城最重要的水道了,名叫‘星沉’,也是往东流入菩提海的主流。”张穆充当着活地图的作用,在她身旁站定,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容貌。 贺鸿雪极少化妆,这回出门被侍女按着画了魔界的妆容,更显眼神深邃眼眸透彻。他不知她此刻看着静水流深的星沉河水内心在想着什么,也不知她打算如何处理两人间的关系。 黑色的裙摆消散在夜色中,闪烁的珠宝好像天际的星辰,衬得贺鸿雪露出的小臂和脖颈修长雪白。她眼神迷离,看着星沉河流去的方向,披这皎白的月光,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张穆,你待我究竟有几分真心。”贺鸿雪是个自认为潇洒的人,她不喜欢也不想被无所谓的感情束缚了手脚。 张穆插到江鹤秋后背的那一刀也是插到了她的心口。 她不想承认那些天的情与爱,那些无尽的索求和缠绵也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沉溺其中,此刻的她只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却不得不活在这红尘中,承担着属于自己的责任。 张穆似要开口,却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嘴唇。 “嘘,我不想听。”她任性,也傲性,此刻不愿从他嘴里听到任何让她不开心的话。 出门前他拗不过她,把点金笔还给了她,让她的护身法宝给了她点底气。 倏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地说道:“完了,李延前辈的小世界还在那柄‘风月宝鉴’里呢!” “说好了要给村镇里的人找个好地方生活下去,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合适,只能将就他们在风月宝鉴里再暂住一段时日了。”张穆说道,他还记得在风月宝鉴里看到的白骨相,总觉得那个法宝没那么简单,而李延留下的东西也并未和他们彻底断了缘法。 月至中天,至圆至明,悬挂在贺鸿雪的身后,而她好似除了那身黑衣,整个人都快要溶入这月中了。 张穆的身体比他的想法还要快,突然伸手捞住了他垂涎许久的细腰:“我说过,我是魔族,我贪婪、无耻、卑鄙,所以对你算计也是真心,真心是也是算计。” 张穆说了实话,他算计她,也沉溺于她,所以他用尽气力把她带到魔界,虽知不可能,也是存了不想让她回去的一份私心。 听到他的回答,贺鸿雪笑而不语,低头拨弄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戒指上的宝石通透翠绿,是上好的祖母绿,更显得她手指修长雪白。 她还记得刚开始修行的那几年,她每天除了参禅打坐,诵经读书,便是要执木剑练习基础的武艺招式。寒暑不辍,行之数年,除了强身健体外,更是坐实了她毫无剑修的天赋,倒是手指和手掌练出了一层薄茧。那之后她便用上了师父打造的“溪云”,比起用剑作为武器,“溪云”更多的是作为她施法的法器。渐渐地,她手上的薄茧也就消退了。 如今她一双纤纤玉手执笔画江山,行走在河川,本应该潇洒肆意,却偏偏着了这魔界军师穆先生的道,怎能让骄傲的她不恼,不恨,不怨。而这些冤恨恼怒,偏生来自那一份无可诉说的爱恋。 “为何你要是魔族呢。”她在他的怀抱里转过身,细长的手指抚摸上他艳丽的面容,沿着面颌扶上他的眉梢,“我倒真希望你是个凡间的游方医生,那样我也能陪你潇洒一生。” 张穆刚要说点什么,贺鸿雪另一只手也摸到了他的脸上,双手用劲拉扯他的面颊。 “真是张让人生厌的脸。”想想最开始两人之间生出狎昵,不就是因为贪图他的这份美色,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张穆等她捏够了放下手,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贺鸿雪有些不配合,他没给她逃脱的机会,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强行带着她的舌头共舞。 天幕之下,圆月之前,一对俊美的男女,各怀鬼胎。 当今修仙界有两种有关灵力的理论。 一种认为“灵力”是一种有序的、有队列的、可控的能量源,代表着能量的“增加”。另一种则与之相反,认为“灵力”恰是一种无序的、昏乱的、不可控的能量源,代表着一种能量的“退化”。 不管哪一派的学者都公认根据灵力第二定律,灵力只能自发地从灵力高的地方流向能量低的地方。 而所谓的“修士”就是打破这个定律的那类生物。无论支持的是“有序论”还是“无序论”,修士都是从自然中吸收散乱的灵力,累计在自己的身体里,由量变引起质变。 所以“修道”本身就是逆天的事情。“修士”的存在扰乱了自然灵力流的运动和扩散,然而被修士吸收的“灵力”,又经过“法术”等方式释放到自然中。 “灵力”的转化效率决定了一个修士的天赋,如果把修士的身体看做一个容器,那么容器的容积和输入输出功率一同决定了一个修士的能为上限。 羽云台作为修真大派,在理论上支持“无序”派。他们所有的术法都基于将昏乱无序的灵力引导成有序的能源,特别是羽云台最标志性的二十八星宿令。 而贺鸿雪从晴雨城带回的图纸作者似乎抱持“有序”派理论,把灵力作为一种稳定的外部能源来驱动机关装置,那么人类的重点就并非是“灵力”的本质,而是灵力的运用方式。 杨易被江鹤秋交付了送何信月会灵犀谷的任务,此刻正在实验室收拾进来的研究,小苗在一旁帮着打扫卫生。贺鸿雪不回来,他们羽云台人手不够,很多需要调查的事情都只能搁置。 锁好实验室的门,杨易去领了一艘天舟,既然要送一派掌门回去,自然不能随便骑个驴子就给人带回去。 何信月已经收拾好东西在传送阵的门口等着他了。他打开天舟的门,冲着何信月伸出手:“何掌门,请。” 何信月抓住了这只手,微微潮湿的手心暴露了他的内心。 天舟平稳地在云间穿行,自动巡航系统已经规划好了飞行路线。飞舟中的二人低着头沉默不语,一种压抑的沉默让二人都想急速找到一个解决的出口。 终于是杨易没辜负江鹤秋的期望,首先开口问道:“何掌门,你对‘灵力’有什么看法?” 何信月一愣,没想到他开口竟然是从学术研讨开始,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着回答:“在灵犀谷的医疗理论里,我们和羽云台抱持相似的理解,‘灵力’是无序混乱的能量。不过由于我们是医修,‘灵力’对于我们又有了不同的理解。” “哦?”杨易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抬头看着她,只听何信月继续温柔地说道:“从医学的方面来讲,‘灵力’是修士肉体构成不可缺少的部分,‘灵力’在修士体内形成自有的循环……” 天舟上是两人凑在一起讨论的私语声,开始尴尬的沉默已经被打破,如果江鹤秋看到这一幕,大概也会老怀欣慰吧。 那年的秘境里,展宝容已经带着三人看向了第三根立柱。画中的内容依旧是人类模样的修士和巨大的生物战斗,此时巨大生物已经倒下,躺倒在修士的脚边。 悄悄地,大殿里早就熄灭的长明灯一盏一盏亮起,等到他门看完第三幅画,才意识到整个大殿已经被长明灯照的透亮,正中间的那口大鼎十分抢眼。 展宝容干脆手扶着“瀚海”的刀柄慢慢靠近大鼎,绕着大鼎走了一圈,没遇到什么机关一类的东西,便纵身一跃上了那口大鼎。 “师姐,小心!”无双堡的弟子小声惊呼。 展宝容冲他挥挥手表示无碍,便举起手中的夜明珠试图查看大鼎内的东西,但是里面好像包裹着一层似乎是液体的东西,看不到里面。她只好从大鼎上跳下来。 “里面有东西,但是看不清。”很明显,她不想冒这个险去探鼎里的东西,环顾四周后,他们才发现,自从大殿里的长明灯尽数亮起时,大殿的门就已经自己关上了。 既然暂时出不去,展宝容也不惊慌,拿着夜明珠继续看壁画。 第四根立柱上画着两波“人”在打斗,其中的一群“人”有些头上长着角,有些长着翅膀。 “这是?魔族?这幅画是人魔大战?” 展宝容不置可否,这些壁画已经大鼎的年代远超她可以估计的范围,而历史上发生的人魔战争实在太多,她无法确定这是什么年代的祭坛,只能继续看下去。 下一幅画里没有了人形,只有本应该被消灭巨大生物再次出现,而且是以鬼魂的形式出现的。 方续和会岚一同在一处洞窟内避雨,抓住了一个妄图偷袭他们的少年,而少年认出了方续的脸。 “你长得和那个大叔好像,是他什么人?”似是知道面前的二人并没有杀人的打算,少年自从被摘了面罩就开启了话痨模式。 “你见过我爹?在哪里?” “魔界,菩提海,你不信就算了。”少年撇撇嘴。 “我没说我不信,你先说说你怎么去魔界的,难道你是魔族?”说着苍冥扇开扇,扇边开了刃,闪着点点寒光。 “我当然不是魔族,不信你摸摸。”少年缩了缩脖子,在绳子的捆绑下给自己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我只是在日暮海漂流的时候不小心流进了一处时空狭缝,掉进了魔界的菩提海,是那个和你长得极像的大叔把我送回来的。说起来她也算我的救命恩人。”说着少年的脸色唰得白了:“那我不是差点杀了救命恩人的女儿,夭寿啊。” 方续给他脑袋来了一扇子:“你那叫差点吗?你根本就没威胁到半个人。” 第四十五章 和豫 少年说得话前言不搭后语,方续有心问他却又进行不下去。父亲是她最重要的心结,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她也不愿放过。 “大概是在二十年前吧,我只是在日暮海漂流的时候不小心流进了一处时空狭缝,掉进了魔界的菩提海,然后就遇到了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男人。”少年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神情,回忆道。 少年的样貌只有十五六岁,方续探得他只有练气期的修为若说是从小修行,十五六岁进入练气期固定了样貌也无不可,便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起初我也不知那篇海洋是魔界的菩提海,只是我仿佛处在了永远的白昼里,见不到黑夜,我的罗盘也失去了作用。”少年继续回忆,山洞里的柴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温暖的光芒晃动着渐渐覆盖每一个人。 “后来我就遇到了那个男人,他乘着一艘船,似乎在搜寻什么,他发现了我就把我救到船上。”少年继续说道,却开始吞吞吐吐,“其实后面的事情我也记不得,那时我刚练气期,只是个刚入门的修士,穿越时空缝隙就已经损耗我大半的元气,被他找到时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在半梦半醒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术法,把我送回了日暮海,我才能用最后一口气发出求救信号。”少年说完努努嘴,表示自己没什么可再说的了。 而方续和会岚却因为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修士穿越时空缝隙的时候身体活着神魂多多少少都要收到一定程度的损伤,一个能让刚刚练气期的修士活着穿过的时空缝隙必然不会太大,也绝不可能跨界,很有可能不过是压缩了百十里路的距离。而一个时空缝隙就能让他从日暮海穿越到菩提海,横跨了两界,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你怎么就知道那是魔界菩提海?”方续问道。 “那个男人说的,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他说‘菩提海里怎么会有人类修士,还是个孩子’,再后来的印象都是断断续续的,连不成片,只知道定是他把我弄回了人界。”少年边说着边打起了哈欠,好像长时间没休息过,“你们要是不打算杀我我就睡一会儿,自从进了这个山海秘境我就没休息过。”说罢便靠着火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方续和会岚相顾无言,少倾,会岚说道:“施主若是疲惫了亦可休息,贫僧会守夜。” 方续回道:“恭敬不如从命,待我运清心功法一周天便可消除疲劳,到时候换师傅来休息。”会岚点点头,也没有推辞。 方续神魂入定,神识回到识海之中休憩,灵力按照周天循环在体内,带走肉体因疲倦而产生的浊气。她在识海里找回了自己的命星,小心地感受着同门的命星方位。 她发现贺鸿雪和杨易的命星离她很近,应该是就在她的附近。 她并不急着去寻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休整好,才能追得上他们。 地下的贺鸿雪一行人终于行到越来越狭窄的甬道的尽头,此处倒是没设什么机关,只有一扇一推就开的栅栏门。 门的那边是一个大厅,黑洞洞地一眼望不到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中间似乎有个大鼎。杨易拿着灵石驱动的手提灯第一个走进了大厅里,抬头望向大厅的顶部,验证了他们的一个猜想——这个地宫果然是由许多巨大野兽的骸骨拼起来的。 他望着头顶一条条的脊骨,有些背脊发凉。 “易哥,看这边,有壁画。”何信月喊道,众人围聚在墙边仔细看起来。距离他们最近的画面是一片苍翠的丛林,丛林里画着许许多多四足的巨型野兽。 “易哥,这是不是就是……恐龙?”何信阳回想着几人在地道里的猜测,好奇地问道。 “继续看看”杨易没有下结论,不过心里是认可的。画面中伴随着巨大生物的还有巨大的植物,从比例来看应该比如今的植物都要高大。 几人沿着壁画往前走,发现画面中开始出现人类的模样。作为智慧型生物,人类在壁画的记载上很快学会了生存和战争。 一部分的人类学会了吸收自然的力量,并驱使这股力量为己用,愈发强大。 再往前走,便是人类围杀巨大生物的画面。巨大生物和人类在生存物资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被人类无情地猎杀。 看到这里众人才发现,大概是因为空气的流通,大厅里的长明灯都亮了起来,杨易便收起了手提灯。 “这是?恐龙被人类杀死?”何信阳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他知道生存物资的重要性,但是血淋淋的屠杀即使是在壁画上,依旧能透出一股原始的杀意。 画中有些人类骑着巨大生物并与它们的同类进行战斗,“这些应该就是和人类签订契约的灵兽了吧。”贺鸿雪说道,几人看着壁画已经快要绕大厅一圈了。 在壁画的最后,人类围绕作为战利品的巨大生物的尸体,仿佛在祭祀着着什么。 众人望向大厅中的那口巨大的鼎——或许这就是进行祭祀的场所。 月抹天一涯,星沉河水静静地向东流,疏影横斜,汤汤不可陵。极夜中的魔界月便是阳,阳也是月。 贺鸿雪从杨易的怀抱里挣开,沿着星沉河漫无目的地慢慢潜行,张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只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月亮完全沉入河水中。贺鸿雪转啊转啊,深深呼吸着魔界的空气,似乎和人间没什么不同。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贺鸿雪没有回头,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张穆歪着头,想着该怎么回答她。 “三、二、一。” “我布置了魔族在羽云台收到袭击的时候去各个门派偷袭了他们的物资仓储。” “果然,穆先生果然不会只消耗人力资源只为来羽云台凑个热闹。”贺鸿雪依然没转身,修身的黑色长裙包裹着她细长的双腿,只有脚踝露在月光中,细细的高跟鞋跟踩碎了一地的星光。 “你看这崇安城好看吗?”张穆问她。贺鸿雪停下了脚步,看着灯火闪烁的崇安城。 不用等她的答案,他继续说:“打劫那些门派之前,崇安城已经有十天没有亮过灯火,用魔界话说来就是‘停电’。” “电?” “崇安城把天然灵力进行加工,经过触媒转换,形成可以被使用的二级能源,就是‘电’,它的本质和雷电差不所以我们也会收集天雷来使用。” 贺鸿雪点点头,一群小孩子从她面前叫喊着跑过,看起来和人间的孩子并无不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魔也是生命,魔也要生存,生存就必须为了自己的族人抢夺资源。”贺鸿雪不带感情地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似的,“我知道,和那时候一样,你只是做了对你的族类有益的事情。” “我们每个人都会选择对自己的族类有益的事情。”张穆说道,“我是如此,你也会是如此。” “但是,张穆。”贺鸿雪终于抬头,直直地看着贺鸿雪那双盈盈的桃花眼,“这些不构成你利用我感情的理由。” “我说过,若我的真心是假意,我的假意也便是真心。” 贺鸿雪笑着摇头:“张穆,真不知道该说你的心思简单还是复杂,难道魔都是这样的吗?” 张穆刚要说些什么,贺鸿雪抢先一步说道:“这些先放一边,继续带我在崇安城里转转吧。”话音刚落,崇安城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贺鸿雪总觉得这场面在哪儿见过。 “是地震警报。”张穆还记得不同警报的声音,“崇安城的地基不稳,地震警报并不稀奇。”他拉着贺鸿雪挑开阔宽敞的大路走,走到了人群聚集的广场上。 不同肤色、身形、样貌的大大小小魔族也挤在广场上,不一会地面传来极大的震动,可以感知到震源就来自崇安城的底下。 广场上的路灯闪了有闪,最后还是坚强地亮着,为躲在广场上避难的魔族们提供着一丝的光亮。几次余震之后,解除防御的信号在城里拉响,广场上的魔族纷纷散去,各自去检查自家的损失,可能有些地方又要修修补补了。人流拥挤,贺鸿雪就这样和张穆走散了。 贺鸿雪不反对自己有故意的成分,她实在不想如此就原谅了这个家伙,她需要自己待一会儿的空间和时间。 她顺着人流继续往崇安城的中间走,刚才的骚动好像并没有对城内的居民造成太大的影响,看来比起地震,停电才是燃眉之急。 贺鸿雪手触摸着冰冷的砖石墙壁,这里就是魔界,就是她们人类的宿敌生活的城邦。 正在城内漫无目的的走着,迎面遇到一个熟人,不对,熟魔。 “这不是贺鸿雪大人吗?”这般的油腔滑调,正是那天在羽云台的登仙台和她进行谈判的那位魔将——和豫。 第四十六章 蹦迪 贺鸿雪顿时内心警铃大作,这个家伙既然能代表魔族大军和她谈判,说明其在魔族有一些地位,且应该是个极有城府的魔。 倏然,贺鸿雪感受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和豫突然冲到贺鸿雪面前,一双利爪直刺贺鸿雪的咽喉。贺鸿雪下意识身法闪避来者的杀气,点金笔从袖中滑出,“画形·万物为凭”。 数条荆棘从她的裙摆边破土而出,缠住了冲到贺鸿雪面门的和豫。一击不成,和豫利爪撕碎缠身的荆棘,再次逼近贺鸿雪。 此次贺鸿不再躲避,点金笔尖闪过咒纹,“壁令·大吕”给她全身赌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紧接着便是“角令·斗杀”附利刃于点金笔,硬接下和豫的一击后,她不退反进,用看不见的锋刃朝着和豫的脖子杀了过去。 和豫下意识地躲开,下一秒便对上了“柳令·天歌”的熊熊烈火。 贺鸿雪连续三个咒法运用行云流水,正准备给他最后一击时,和豫双手举起大喊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投降!” 贺鸿雪念了一半的咒诀硬生生停了下来。 “我投降!不打了不打了,人类的修士真不好惹。”和豫浑身都是烧焦的痕迹,双手举过头顶,利爪已经收起,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凛冽杀意。 “你刚才是真的想杀我。”贺鸿雪没有解除点金笔上的“角令·斗杀”,这个魔族太难以琢磨,她不得不防。 “我这不是不死心想和你比划比划,自然是认真的。”和豫解释道,在他的意识里,切磋就要来真的,不然怎么知道对方的本事到底有多少。 贺鸿雪点金笔尖指着他的咽喉,问道:“你可知如何离开魔界?” “寻常的方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魔界之主的卫生间有直通人间的通道。”和豫的表情十分认真,让贺鸿雪忍不住就要相信他了。 “上回传送门就是穆先生开的,你也是他带来的,你干什么不找他。”和豫双手已经撑在脑后,完全没有了杀意。贺鸿雪也解除了点金笔上的“角令·斗杀”,只留笔在手。 “魔界不好玩吗?来了没两天就急着走,真不知道穆先生是怎么待客的。”和豫向前走了一步,仔细打量贺鸿雪的装束,“你真好看,难怪穆先生都喜欢你。” 贺鸿雪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收了手中的点金笔。 “要不要和我结成那个什么?用你们的话说是‘道侣’对吧?”和豫突然的言语把贺鸿雪吓了一跳。“我可是人类。” “是人是魔有什么,我喜欢女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喜欢强者,所以想和你结成道侣,有什么问题。”和豫说得轻轻松松,好像喝水吃饭那般自然。 “那天下漂亮的女性强者俯拾皆是,你大可以多看看再选。”贺鸿雪不知怎么的,顺着他的思路说。 “你说得对。”和豫倒是从善如流,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反而上前拉着贺鸿雪的手腕,要带她走,“穆先生是正经人,大概不会当导游,来来来,兄弟带你玩好玩的。” 贺鸿雪从他身上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杀伐之气,这下又被他当成兄弟,实属有些无语。但比起自己漫无目的地乱走,有个人带着也比较有趣,便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腕往小巷子里钻。 “这到底是哪里啊?”贺鸿雪不得不大声喊,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热闹的人群把她的声音淹没。 “这叫‘蹦迪’!”和豫听力绝佳,喊着回复她道。一个不大的舞厅顶上一个发出五彩斑斓的光的灯球在不停旋转,各种各样的魔族在舞池合着咚次打次的节奏扭动身体,舞池上的高台上还有个人在操作着一个播放音乐的机器。 “这叫什么?”贺鸿雪听不清他的话,只能再凑近点。 “蹦迪!迪斯科知道吗?” “听不懂!!”贺鸿雪听着节奏分明的音乐,看着舞池里扭动的男男女女,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玩法。 和豫知道她一下子不适应,拉着她往稍微安静点的卡座去,顺便点了一堆各式各样的鸡尾酒。 “人间没有蹦迪吗?” 贺鸿雪小口啜饮着酸酸甜甜的酒精饮料,使劲儿摇头:“我是修士,自然是昼夜投入修仙,哪里会懂这些东西。” 和豫也不着急,等着酒精发挥作用,“你们人间的修士就是太过古板,人活一生总在那些清规戒律里度过有什么意思。”贺鸿雪此时才注意细细打量和豫的样貌,一头野蛮生长的红色长发简单地束成高马尾,薄薄的刘海挡住一张秀气的脸,谁能想到这样样貌的人是魔界的一员猛将。 贺鸿雪没有再接他的话,只觉得手边的饮料非常顺口,她酒量极好,这些酒精还不放在眼里。 她眼中的魔族在舞池里舞动着,却让她想到了那些折损在战争中的人和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和豫不喜欢她的沉默,在她喝得差不多以后,拉着她的手腕进入舞池,带着她一起随着音乐舞蹈。 看着她僵硬的四肢,和豫哈哈大笑,指着旁边的魔族大声说道:“别害羞,腰要扭起来,看他们。”其实贺鸿雪已经不大能听到和豫在说什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对对魔族在挥洒着生命力,释放着他们的身体欲望。贺鸿雪也大着胆子学着身边的女魔族扭动腰肢,双手举过头顶随着音乐摆动,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脸上,各种表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在酒精的催化下,贺鸿雪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沉醉,和豫牵过她的手,让她接着他的手旋转,黑色的裙摆舞动在人群之中,如一朵盛放的暗夜玫瑰。 明月半倚,这晚夜,没有吻别,没有分离,只有舞动的灵魂和身体。 贺鸿雪六人看着中间的那口大鼎,可能这就是进行祭祀用的,但是上古的修士们究竟在祭祀什么,他们从壁画里看不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该往哪里走,这里已经是所有路的终点,后退的路已经被那些兵马俑封死,他们必须在这诡异的建筑中找到出口。 杨易拿出云霄笛先吹了几个音,“箕令·疏影”的咒纹缓缓浮现,并没有破掉什么幻象,说明他们此刻真的身处此刻的祭坛。 那口大鼎有两人来高,贺鸿雪一跃而上,站在鼎边上往里看,随后秦旷也跳了上来,拿出一个火折子,擦亮了往鼎里扔去。 只见火光不断下坠变小,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咦?这里有个无限空间?”贺鸿雪奇怪道,就算是两人高的鼎,火折子落地应该还是看得清的。 “下去看看。”贺鸿雪说着就跳了下去,秦旷阻止不及,也只好跟着跳了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跳入大鼎中,竟然在无穷无尽的坠落中相遇了,贺鸿雪愈发觉得奇怪,有些后悔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进来了。 终于二人看到一片绿色出现在身下,接下来很快就看到了地面,贺鸿雪赶紧点金笔画出一张飞毯,接住马上要以头抢地的二人。 两人好像掉入了一个奇怪的树林里。 树林里的一切都很大,树木非常高大,树叶大到可以做被子,贺鸿雪先画出“箕令·疏影”的咒纹,并没有起作用。 “看来我们进入了另一层的空间。”秦旷就在她的身边,右手按着“残阳”刀柄。脚边的植物也长得很大,有些植物开着奇怪的巨大花朵。庞大的蕨类植物蜷曲着叶片,贺鸿雪望向天空,树林树叶太密,她无法区分此刻是白天还是夜晚。 就在他们边走边思考的时候,一只半人大的蚊子从他们眼前飞了过去。 “刚才那个……是蚊子吧!”贺鸿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地方的生物都比起正常生物来说都太大了。 “应该是,而且你发现了吗?这里的灵力浓度高到离谱。”秦旷已经恢复了常态,他一个深呼吸间感觉自己被空气充满了肺部,再吐出时身上的污浊都被带了出去。 贺鸿雪原地坐下运行灵力进行调和共鸣,果然如秦旷所说,此地的灵力浓度夸张到了一个不可能的程度,除非是灵脉主脉上才会有这种浓度的灵力。 “然而此地,看起来并非什么灵脉,只是一处平常的森林。”贺鸿雪起身,奇怪的是她几个呼吸吐纳间可以感受到灵力的浓度,却无法转换这些灵力进入自己的识海。 “我认为这里不是一个小世界。”贺鸿雪左手转着点金笔,用“角令·斗杀”给点金笔附着上锋刃,劈砍开挡路的巨大植物。 “我们只能‘知道’这里的灵力浓度很高,这些‘高浓度’灵力却不能被我们所用。”贺鸿雪看着那只半人高的蚊子飞到了一朵一人高的花朵上,下一秒花瓣就合围起来包裹住了蚊子,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 可以感受到皮肤受到空气中的湿气和灵力的滋润,却不能从中提取哪怕一丝灵力。 “我觉得,我们掉入了某些东西的‘记忆’里。”贺鸿雪转着点金笔猜测道。 第四十七章 恐龙 “记忆?”秦旷伸手折了一片身边的叶子,叶子大到半人高,粗壮的叶脉显示着勃勃的生机。 “就是记忆重现,我们的灵魂进入了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记忆里。”贺鸿雪再次使用“箕令·疏影”,仍然没有幻境破掉的效果。 “这种记忆重现会让进入者身临其境,神魂迷失在记忆形成的世界中,”贺鸿折了一朵巴掌大的花,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森林中时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野兽叫声,“我们只能在这里经历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却没法改变任何东西的命运走向。”她把手上的花放在了一丛灌木上,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羽云台也有相似的术法,可以展开人大脑深处的记忆,只是无法像这个世界如此生动和稳定。”说话间一只类似鹦鹉般五颜六色,但是足足有半人高的鸟飞到了贺鸿雪和秦旷面前,歪着脑袋看他们,似乎在迎接新来的客人。 秦旷的手还按在“残阳”的剑柄上,谨慎地问道:“如果我们在这里受伤或者身死会怎样?” “受伤我无法判定,但是身死的话,”贺鸿雪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神魂死了,我们自然也会死了。” 此刻的何信阳正趴在大鼎上头,一手拉着半个身体探入鼎内捞人的杨易,一手牵住在鼎外的会海。 “抓住了吗?”他咬着牙喊道。 “抓住了,使劲!”杨易发出口令,下面的会海和何信月一起使劲,把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秦旷给从大鼎里捞了出来。接着又如法炮制,把贺鸿雪也捞了出来。 两个湿漉漉的人并排躺在地上,面容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正在一个美梦之中,在四周长明灯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奇诡。 “真是的,仗着自己修为高,不管不顾就跳进去了。”杨易揉着肩膀抱怨道,何信阳到他身后,并指点了几处穴位,为他疏通筋骨。 “真的只是睡着了,非要说的话,是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何信阳和何信月分别先开二人的眼皮,确认瞳孔的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陷入了某种幻境。” “不可能,鸿雪可以用‘箕令·疏影’破除大部分的幻境。”杨易反驳道。 “你也说了,是‘大部分’,不是全部。”何信月掏出随身带的针灸包,展开后里面安安静静躺着长短粗细不一的针。何信阳并指念诀,青色的灵力点起一排细针,随后精确地扎入贺鸿雪和秦旷的穴道。 然而两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何信阳收了针,皱着眉头不无担忧地说道:“这下麻烦了,他们进入了深层幻境,除了他们自己,外部手段恐怕是没法把他们带出来了。” 杨易一边看着昏睡的两人,一边打量气氛越发诡异的大厅,痛苦地说道:“恐怕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等他们睡醒了。” 众人顺着他的视角看去,刚才还在墙上灰扑扑的壁画,此刻恢复了鲜艳的颜色,更诡异的是,画中的人事物竟然在墙上动了起来,而长明灯随着壁画上小人的行动忽明忽暗,更加加剧了众人心中的不安。 身在雨林幻境之中的贺鸿雪和秦旷却是不知伙伴们的担忧,他们沿着野兽走出的兽道往前走,试图找到一些能突破“记忆重现”的方法。 “首先我们得搞清楚,这是谁的记忆。”贺鸿雪思忖道,此刻两人走得累了,找了处青石坐下整理情报。 秦旷再次环顾四周,终于从树林的缝隙间发现了一些阳光的光斑,确认了现在是白天,“是不是壁画中那些人的记忆?” “可能吧。”贺鸿雪有些心不在焉地搭茬,她此刻在想,如果是壁画中人的记忆,那为何他们走了许久都不见半个人。 “还记得杨易说的猜想吗?壁画里话的极有可能是上古的修仙者。”秦旷回忆道,他还记得杨易面对壁画的激动,叽里呱啦说了好多他们听不懂的术语,他也只听了个大概。 “如果壁画里真的是上古时期的修仙者,那这里就是上古的世界了,关键是这个‘上古’,”贺鸿雪又停顿了一下,试图组织自己的语言,“这个‘上古’,究竟有多‘古’?” 按照目前修仙界的历史论,以距今千年前为第一分界线,这之前的历史被称为“古代”,昆仑金鳖大战为分第二分界线界线,之前的历史统称“上古”。“古代”的历史自昆仑和金鳖大战始,多有文字以及文字的记载,加上门派传承,不少历史是确认的、为人所知的。 但是“上古”时期的事情却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加上战争的摧毁,很多记载佚散丢失,现代人只能通过传说的只言片语去想象那个久远的世界。 贺鸿雪不知道他们所处的“上古”究竟是多少年前,此刻昆仑山和金鳖岛是不是还好好地漂浮在天上,亦或是此刻连两大仙境都还未产生,零散的人类分散在各处独自修仙。 就在他们思考着自己的处境之时,一声悠长的动物叫声从剩下响起,随即,他们屁股底下的“青石”睁开了一对黄色的双眼。只见“青石”带着贺鸿雪和秦旷缓缓抬升,二人忙用手护住脑袋,不被一路上的树叶树枝打伤。 直到“青石”完全抬起,他们才意识到,这“青石”是一个动物的脑袋,贺鸿雪趴在这颗硕大的脑袋上,终于能够在阳光下看清雨林的全貌。 这是一块一望无际的平缓雨林地,巨大的植物遮盖着一切,眼内一片苍翠,时不时有大型的飞行野兽从头顶略过。 贺鸿雪打量了半天屁股底下的动物脑袋,最后得出了结论:“这个,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恐龙’吧……真的好大啊” 秦旷也是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手一直按在“残阳”下没离开过,此刻他的猜想和贺鸿雪差多。贺鸿雪摸到身下恐龙的脖子,沿着它的脖子溜滑梯般溜到了恐龙的身体上,又招呼着秦旷也下来。 这头恐龙虽然有着巨大的身体,但是似乎脾气很温和,在两人离开它的脑袋后,就开始悠闲地寻找细嫩的树叶大口咀嚼进食,完全不管坐在它身上的两个人类。 贺鸿雪压制住内心的诧异,缓缓说道:“这也太‘古’了点吧,恐龙哎,这一杆子捅到哪里去了啊。” 秦旷人狠话不多,站在这只素食的恐龙背后俯视周围,隐约可见小型一些的肉食恐龙在捕捉其他的小型动物。 “那个,就是翼龙吧!”贺鸿雪有些激动地扯了扯秦旷的衣袖,指着天空中的有翼恐龙兴奋地说道。 秦旷没有理会她的激动,他此刻还在思索着记忆的主人究竟是谁,他们又为何会掉入这个幻境。 杨易虽然是个病入膏肓的研究员,但是面对满墙面活动的小人和动物,也只觉得有些瘆人。更加糟糕的是,他们刚刚把贺鸿雪二人捞出来的大鼎,此刻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动,好像里面的水被煮开了似的不断沸腾,传出叮叮咚咚震荡鼎壁的声响。声音回荡在大厅里,好像在催促着什么似的。 与此同时,展宝容和她的同行者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大殿里的长明灯亮起,石柱上的壁画全部活动了起来,看似深不见底的大鼎开始沸腾,甚至有水汽开始蒸腾,缓缓充斥着整个大厅。 身在记忆幻境中的二人对外界的情况懵然不知,二人坐在温驯的恐龙背上,随着恐龙的行进慢慢参观着这个“上古”的世界。 明明可以感受到空气中都充斥着灵力,却不能吸收为己用的感觉,着实不太好,贺鸿雪抚摸着恐龙粗糙的皮肤,这只恐龙不知是太过温驯,还是有恃无恐,更可能是压根没发现有这么两个人在自己宽大的后背上,就这么任由两人随着它一起前进。 行至一处巨大的山洞前,恐龙停了下来,此刻它的嘴边叼着好些鲜嫩的枝叶,它低下脖子走进山洞,没一会儿二人就看到一个好大好大的窝,里面卧着一只差不多大的恐龙,以及几只小恐龙。 “看来这是人家的家啊。”贺鸿雪悄声说道,不料一路上都非常温顺的恐龙抖了抖身子,把两人都抖落在了窝里,正好落在那些小恐龙身边。说是小恐龙,这些幼崽也有一人多高,很难相信它们日后要如何长成这般的巨大身躯。 随后大恐龙把嘴里含着的食物放到了小恐龙们的面前,又用头拱了拱贺鸿雪,似乎在催促她别挑食,快吃饭。 这是把他们当成无人照顾的恐龙幼崽了吧。贺鸿雪内心好笑,忍者笑意在树枝堆间摘下几个果子吃给大恐龙看,大恐龙哼哼了两声,仿佛在嘲笑她的挑食。说来也奇怪,他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大恐龙的情感趋向,明明它一直没什么表情,却好像什么都说了似的。 贺鸿雪看着身边慢悠悠咀嚼着树叶的小恐龙,心里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第四十八章 稳固 贺鸿雪和和豫从迪厅里出来,只觉得脑子里还是嗡嗡的,身后厚重的大门关上,一切喧嚣和热闹都被锁在里面。 贺鸿雪跟着和豫蹦了一晚上的迪,此刻只觉得浑身汗水,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头发也散开了,黑色的青丝黏在脸上,妆容也花掉了,头顶的礼帽更是不知道蹦去了哪里。酒精的作用下她有些微醉,看和豫就变得以外地顺眼。 和豫看了看路边的时钟,已经是下半夜了,再不把人还回去他会有大|麻烦,他可一点也不想招惹魔界的穆先生。把贺鸿雪送到一家旅馆,看着她掏出穆先生的令牌开了一间房,他才放心地离开了,有令牌在身,相信穆先生很快就会自己找过来。 事实也是如他所料,贺鸿雪刚在旅馆的淋浴房梳洗完毕,回到卧室就看到一个身穿礼服的男人,带着白色的手套,优雅地坐在床边看书。 “你喝酒了?”张穆问道,即使贺鸿雪已经洗过了澡,他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他放下书收进百宝囊,脱掉黑色的上衣,露出白色的衬衫,他有些烦躁地解开了两颗纽扣。 贺鸿雪此时没有换洗的衣服,那套黑色裙装送到旅馆客服那里清洗了,此刻她只裹了一条浴巾。看到张穆坐在她的床边她没有一丝惊讶,这里是魔界,穆先生自然有一百种方法找到她。 懒得回答他的问题,贺鸿雪把张穆从床上拉开,跨到床上就准备睡觉,浴袍下的大好风光尽收眼底。 张穆把醉醺醺的人横腰拦住,手臂处传来柔软的而熟悉的触感,让他的喉头一紧。 睡觉无果,贺鸿雪有些生气地叉腰站在张穆面前说道:“穆先生,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应该是什么关系?” 张穆非常自觉地从浴巾底下把手伸进去,双手从贺鸿雪的臀部抚摸到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觉得呢?” 贺鸿雪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感觉被这个稍冷的怀抱抱着也挺舒服,便没有拒绝,但嘴里还是那副强硬的态度:“我们是仇人,懂吗?你,利用了我的感情,利用了我的门派,伤害了我的师兄,带着魔族入侵了人界,陷我的门派于不易,现在我杀了你都不为过。”这么说着,她唤出点金笔,直接附“角令·斗杀”的锋芒于笔尖。 在魔界的这两天,一开始她处于跨界传送的后遗症中迷迷糊糊,然后被张穆牵着鼻子走了一路,如今蹦了个野迪喝了点酒,反而把事情给捋顺了,她反手就握着点金笔做匕首往他的喉咙刺去。 张穆躲闪开她的攻击,反制住她的手,清醒的状态下他一个凡人的身体打不过贺鸿雪,但是现在贺鸿雪喝得醉醺醺,对他来说真是大好的时机。 他把她压在墙上,一只手把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浴巾顺着身体曲线滑落在地,他分开她的膝盖,两人都是半跪的姿势,另一只手在她胸前柔软的地方反复拿捏。 “我说过了,在我的意识里,我只是完成我的任务,这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性没有关系。”张穆灼热的气息就在耳后,贺鸿雪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不知何时,张穆的衬衫纽扣已经全开,坚硬的胸膛贴着刚沐浴过的还有些湿气的后背。 贺鸿雪刚要开口争辩,就发现张穆已经从后面进来,并不深入,只是浅浅得晃动着,慢慢撩拨起她的欲望。这样细碎的折磨人的手段张穆很喜欢用,他从不强制什么,他只是能找到方法勾起她自己的欲望,然让后带着她一起沉沦。 “放开我,嗯……我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唔……”张穆用嘴堵住了这张说着他不爱听的话的嘴,用力地碰撞把她的话语撞得支离破碎。贺鸿雪被他禁锢在墙边逃脱不得,只能随着他摇晃地激烈,嘴里时不时冒出咒骂的话语,又被张穆用舌头堵了回去。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小雪,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贺鸿雪的耳朵被他轻轻咬住,一字一句地灌入这些不着调的话,而此刻醉醺醺的贺鸿雪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缠绵的一夜就这么过去,等到张穆醒来时,发现贺鸿雪又不见了,桌上放着他的令牌,以及属于贺鸿雪的那半块阳合欢玉珏。 张穆对着这两样东西露出了史诗级难看的表情,据当时准备进来服侍的小黑回忆,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的气息。 醉酒有醉酒的好处,贺鸿雪就因为酒精的关系,在缠绵后反而清醒了过来,趁着张穆还在睡梦中,她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来,穿上张穆的那套衣裤,去前台领回了自己的裙装,在夜色里大摇大摆地从穆先生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只是蹦迪加上被张穆折腾了一晚,她实在是有些累得慌,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极夜还在继续,她没法通过天象判断时间,只能学着去看广场上的钟表,大概已经是黎明时分。 现在的她首要目的就是找寻回到人间的办法。羽云台的大伙一定在等她回去,她可以想见,那些受到损失的门派一旦处理完内部问题,首先就是要来羽云台问罪,她这个元婴修士不在,对羽云台十分不利。 修仙界有时候就是如此奇怪,有的时候修为能掌握一切,有的时候修为又有不值一提。 贺鸿雪自从解决了天雷锁魂的问题之后,被江鹤秋判定又提升了一个小境界,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的她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地巩固自己的修为。既然暂时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她就需要找个安全又灵力充沛的地方,好好巩固一下自己的灵基。 她运起功法,沿着星沉河逆流而上,一边行进一边感受着灵脉的流动。整个崇安城似乎都建在灵脉之上,她要想办法找到这条灵脉的主干。 她终于想起她踏入崇安城的那一刻为何会感觉奇怪了,崇安城竟然有着不逊色羽云台的灵脉。这对于一个都城的建设来说太过奇怪,除非是这个城里的人们都有修行的需求,但是这样一来,灵脉又会被大量消耗。贺鸿雪看着路边亮起的路灯,想起张穆的介绍,恐怕崇安城里的用电设施很大一部分是提取来自灵脉的灵力转化电驱动的。 那么这座城市灵力最充沛之处应该就在灵力转化的发电厂。 贺鸿雪停下了脚步,三两下跳上一个三层阁楼的屋顶,祭出点金笔开始扫描附近的灵脉走势。点金笔的笔身散发出淡淡的金光,辐照着附近的空间,一副灵脉的走势图就在贺鸿雪的脑海里被勾勒出来,她一边驱使着点金笔往灵脉越来越密集的地方走,直到走到一座宏大的城堡前才停住了脚。 根据点金笔的扫描,这里应该就是崇安城灵脉荟萃之处,只不过看起来并不像个发电厂,反而一处宫殿。 贺鸿雪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怕字,眼看着高高的围墙,她三两下墙壁借力就跳到了墙头翻了过去,悄无声息地落地。远远地可以看到有巡逻的守卫,她给自己施了个最简单的隐身诀,便继续按照点金笔的扫描结果往灵力最充沛处而去。 她在张穆的宅邸时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城堡式建筑的宏伟,没想到崇安城内还有如此壮观的建筑,复杂的回廊和花园让她目不暇接。既然此处城堡处于灵力最充沛的地方,她也就不挑了,找了个没什么守卫巡视的房间躲了进去,确认了一下这里似乎是个长久没人来都落了灰的杂物间,她在门口布了个有人靠近就会发出提醒的阵法,便把自己藏到了杂物堆里,开始打坐运功,点金笔悬在她的头顶发出淡淡的金光为她保驾。 她首先封闭了自己的感知,让神魂回归灵台,直面自己的灵基。 和之前被天雷锁魂时的不同,此时她的灵基非常的活跃,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似乎又要继续膨胀。她主动把神魂沉浸到灵基里,让灵力包围住神魂的每一处神经,同时在体内运行大周天,吸纳着土地山川的自然灵力,不一会儿便在她身边形成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灵力漩涡。 自从上次在李延前辈的小世界里考验过道心,此刻的她内心澄如明玉,毫无迷惘。 三千世界,唯吾道长存。 贺鸿雪修的是逍遥道,唯有逍遥忘我才能证道飞升。灵力漩涡开始被她缓缓吸收入体内,她的灵基也在缓缓的充大,元婴期的磅礴威压隐隐出现。 她的灵基本是淡紫色,现在闪着淡淡的金光,仿佛充满了生长的力量,她想起了风月宝鉴里的白骨相,万物皆为白骨,贺鸿雪也是白骨,她便是贺鸿雪。 灵基疯狂地吸收着外部的灵力,直到包裹着神魂的灵基从一个淡紫色的球体变成一个更大的淡金色的球体,象征着贺鸿雪一小境界的稳固。 她从打坐中回过神来,睁开眼却吓了一跳,一个男人蹲在她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她,而她布下的阵法没有任何提示。 第四十九章 严寒 巩固好灵基的贺鸿雪在灵力漩涡里睁开眼时,被面前蹲着的男人吓了一跳。 她立即抓过防御中的点金笔对着来人,只要对方有一点攻击的意思她即刻就会出手。 “别防了,我在这儿看你好半天了,要下手早就下了。”男人冲她拜拜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看着她身上的那套明显不太合身的男装,带着笑意继续说,“一个人类偷偷跑来我家巩固灵基,还引发了灵脉紊乱,胆子不小啊。”说笑间他便释放出了自身的威压,贺鸿雪只觉得那种泰山压顶般的...... 《道友,来份保险》第四十九章 严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诘问 二人不顾漫天风雪的摧残,各自展开轻身术式全力奔向之前恐龙的巢穴。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全部灵力都用在移动上,贺鸿雪冻得肢体末梢已经失去了只觉,只凭着本能在奔走。 终于,贺鸿雪看见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山洞,洞内闪烁着点点温暖的火光,就在她稍微安心之时,几道虹光也朝着那点亮光飞去。 贺鸿雪心下一凉,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等到他门赶回恐龙的巢穴,巢穴|里只剩下被踢散还未燃尽的柴火,还有零零散散的斑驳血迹,昭示着刚......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章 诘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双修 他平静地走到杨易的身边,一把划破自己手腕上的动脉,捏开杨易的嘴巴,温热的鲜血就尽数流进了杨易的口中。 “何信阳,你要做什么!”还在和天花板上畸变出的头颅战斗的会海发现了他的异常,大声制止,但是何信阳并没有停下。 “这里的祭祀仪式被人触动了,如果不进行完,怨念无法平息,我们所有人都没法出去。” 失血过多有些虚弱的何信阳最后亲了亲自己同胞的姐姐:“从小我们就没有分开过,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一起进入灵犀谷,一......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一章 双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善后 贺鸿雪整理了一下身上不太合身的衣服,郑重地朝魔界之主伸出右手:“您好,我叫贺鸿雪,我有一个几个亿的生意要和你谈谈。” 这回轮到魔界之主一脸的不解,他知道眼前人是从不按套路出牌的贺鸿雪,是他们魔界穆先生的姘头,却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同时贺鸿雪也在打量着这位魔界之主。和传闻中的青面獠牙不同,魔界之主长得星眉剑目,整个人充满了阳刚之气,半敞的衣领下是麦色的胸膛,一头红色短发张扬而热烈,实在是称得上一句......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二章 善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理赔 方续知道贺鸿雪的合约书附件都由柳溶保管,便干脆自己去找他一起翻查合约。 柳溶很担心贺鸿雪的安危,小心地问道:“贺师叔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这儿囤了好多活儿呢?” “你是担心活儿还是担心你贺师叔。”方续在他头上轻轻打了一下,柳溶假装受了很重的伤哼哼唧唧,把愁眉苦脸好几天的方续给成功逗乐了。 “我查查啊,之前我们和白月汀和听月轩都有财物方面的保险。”柳溶的法宝是个算盘,让方续哭笑不得,他们疏星阁一脉真是一个个的......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三章 理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春画 对于门派里发生的事情,归心似箭却无计可施的贺鸿雪是无法得知的。她在魔界之主提供的客房里好好休息了一阵会儿,又舒心地洗了个澡,躺在柔软的床上如凡人般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就要去实地考察地震带来的后果和魔界居民的意愿情况。 “贺修士,您好,我叫波涟,是魔界之主大人委派来与您共同完成保险调查的负责人。” 会客厅里一位魔族和贺鸿雪握手会晤。这位魔族长着带鱼鳍的耳朵,伸出的手指间亦有利爪和蹼,他身穿一件白色的衬衫......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四章 春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调查 魔界之主的“诚意”到底有几分贺鸿雪不知道,反正这吊人胃口的手段她是真的服气。堂堂一界之主仿佛很闲的模样,与她在这里聊起天来。 “不知道穆他有没有和你介绍过我们魔界的组织成分。”魔界之主的表情似笑非笑,翠绿的眼瞳仿佛流光溢彩的宝石,嘴角却带着三分戏谑。 贺鸿雪摇摇头,魔界之主嘴角的笑意便多了一份,冲着波涟说道:“那就麻烦我亲爱的波族族长为你好好介绍一下魔界了。”波涟点点头表示明白。 二人步行出了魔界之主的......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五章 调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狂欢 虽然在极夜中,但是时值中午的商业区还是热闹得很。波涟说还有一两天就要到狂欢节了,商业街的大大小小店铺都在为此做准备。 两人下了马车,步行在商业街里。由于建筑结构的关系,商业区的建筑抗震强度比居民区好些,此次地震并未对建筑本身造成太大影响,倒是把货品震了个七零八落的,好些店铺都把库寸搬了出来,摆在路边上,好腾出空间整理凌乱的店面。 贺鸿雪和波涟就在这些货箱中穿行。 两人走进一家成衣店想要看一下受灾情况,被......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六章 狂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拜师 贺鸿雪知道自己只要身在魔界,就一定会和张穆再遇上。 她心中暗暗做下了魔界之主调张穆来和自己交接的准备,没想到魔界之主与她虚晃一枪,并没有让张穆与她强行接触。就在她以为可以有好长一段时间可以不用再见他时,他又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的礼服,修身剪裁的礼服更显得他身形挺拔,脸上的白色面具遮住了右半张脸,露出左眼角下妖艳的红痣。 贺鸿雪接受着他火热的吻,贴着他冰凉的面具,恍惚间仿佛看到月华流溢......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七章 拜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封溪 羽族族长元烨对于穆先生的突然来访有些猝不及防,赶忙带着自己的儿子摇澜赶来接人。羽族在魔族算是一个大族,下属还有许多分支,羽族的族人们有些听调不听宣,并非事事听从族长的指挥,而且现任的族长元烨三百多岁了止步于金丹期,这在魔族修士中也算不得什么高手。 “不知穆先生大驾光临,招待不周。”元烨一家的住处也在崇安城的城郊,只不过在崇安城西边,和穆先生的宅子正好相反。 “无妨,我过来只是来看看你们。”穆先生似乎把......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八章 封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前兆 绿旋从未去过人界,但贺鸿雪的鼎鼎大名她在魔界也是听到过的。原本魔界之主安排给她这个任务,她是不乐意的。在她看来这样的任务实在是浪费时间,有这时间不如去好好修炼。 大概是贺鸿雪这个人有些魔力在身上的,绿旋和她一路相处下来,原本有些不满的心情也都被贺鸿雪百宝囊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打消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又被贺鸿雪拉进了饭馆子里,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 “干什么?吃饭呀。虽然我们是辟谷不食的修士,但这不影响...... 《道友,来份保险》第五十九章 前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入口 自从那日秦旷和扬羽在日暮海边上感受到了不寻常的魔气,二人就把这一消息汇报给了长老会。除了还在养伤的执剑长老未参与讨论外,其余的长老皆对此事十分重视,一方面加强了自身门派的防守,一方面派人去给羽云台等交好门派递去消息,防止再出现羽云台那日的情况,提早防范。 秦旷的师父陆芥是玄真剑门残阳一脉的宗主,也是长老会的一员,他深知自家徒儿的性格,主要突出一个人狠话不多,干的永远比说的多。这就使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章 入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鲸鱼 贺鸿雪隐身进入了山海秘境,短暂的眩晕之后她整个人从悬在半空的传送门里探出来,山海秘境中的景象着实吓了她一跳。 传送门正好开在一栋高耸的塔楼顶端,贺鸿雪在楼顶站定,正好远眺四周环境。 四周是一座毫无人烟的城邦,亭台瓦舍高楼广厦一应俱全,只是完全没有生物的生存的痕迹。贺鸿雪不敢走远,怕一会儿寻不着绿旋。 就在她走神之时,远远的空中飘来一个庞然大物,伴随着悠长的吟啸之声。贺鸿雪掏出小型天舟,从塔楼的顶端离开。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一章 鲸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载具杀手 阳光从窗户里投下光斑,绿旋的断手一半躺在光斑中,一半在阴影里拖着血迹。 贺鸿雪有些气恼,一边又担心着绿旋的伤势,看着伤口仍旧在汩汩冒着血的绿旋,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试图找出傀儡师的真正位置。 “嘻嘻,嘻嘻,怎么样,贺鸿雪,答不答应我的话?” “退出去,退出去,退出去就放过你哦。”吴飞白自己没有说话,两个傀儡娃娃乖巧地站在他旁边,代替他说着话。 这两个傀儡娃娃做得惟妙惟肖,好像真正的......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二章 载具杀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地底 贺鸿雪和符修然二人被困在了狭小的石室内,只能沿着狭窄的过道使劲往前挤。符修然身量比较矮小还好,身材较为高的贺鸿雪可是麻烦了,只能紧紧贴着狭窄的甬道,深怕前面出现类似一线天的过道,那可真是前后动弹不得了。 还好她一路吸着肚子,终于穿过了下载的甬道。 “这路简直不是给人走的。”贺鸿雪喘着气,在一处类似地洞的地方喘着气,地洞的角落里长着发光的蘑菇,模模糊糊照亮着一小片地方。不远处传来水滴滴答答的声音,贺鸿雪......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三章 地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祭祀 贺鸿雪和绿旋猛地从水面钻出,大口地喘着气,避水咒仿佛失灵了,湿哒哒的头发和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很快她们发现,一群人围了过来。 “怎么会有人从泉眼里出来!”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贺鸿雪和绿旋茫然地望向四周,周围人的装扮和封溪城乃至人间无异,可见此地的历史应该与现实相差不远。 贺鸿雪想要捏个避水咒让身上干净些,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调动不了哪怕一丝的灵力,更别说掐诀念咒了。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绿旋身上,好像她们......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四章 祭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正初 贺鸿雪听着张穆的嘱托,一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不过腰肢酸软的她此时也懒得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好像她一遇到张穆就会脑子犯懒,整个人也愈发地娇气。 “我问你,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一个叫吴飞白的魔修傀儡师?”贺鸿雪心安理得地躺在他怀里,由着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张穆摇了摇头,他来的早,早在山海秘境即将开启的时候就得到了通知,是头一批进入秘境的修士。 “那他为什么没有进入‘平面之月’?”贺鸿雪心中的谜团如滚雪......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五章 正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大门 贺鸿雪站在地牢门口突然反应过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撒腿就往神殿的反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张穆的视野里。张穆看了看还残留着属于贺鸿雪的温度的手,突然笑得弯下了腰,仿佛遇到了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情。他摇着头,慢慢踱回自己在神殿里的房间,今晚可有的热闹了。 贺鸿雪消失了挺长时间,祭司大人又说自己把人送回了地牢,没人敢质疑祭司大人的话,那出了问题肯定要守卫们背锅。于是今夜神殿的一半守卫出动去寻逃跑的贺鸿雪......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六章 大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神祇 就在贺鸿雪推开那扇大门的时候,怪物们如潮水般退散开来,贺鸿雪和符修然相互搀扶着,不受控制地走进那扇大门。此刻的她们眼前的一切都在发生不可名状的扭曲。 贺鸿雪听到自己用颤抖的神问道:“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她的声音从喉头呜咽而出,那是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听到过的语言,她却知道话中的意义。不知名的神祇仿佛在一团混沌中抬起祂的手,只向一个方向,好像让贺鸿雪二人往那边走。 贺鸿雪和符修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好像......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七章 神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剑冢 “返祖?”何信月有些诧异,沉吟一会儿说道:“目前的记载来看,会长角的高智能生物只有魔族,反祖……你的意思是小苗的血脉里存在魔族……但是……” 何信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和杨易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魔族如果和人类可以通婚并且生下有繁殖能力的后代,说明两者之间不存在生殖隔离,也就是说二者是同宗同源的种族。 “那有没有可能她的父母一方是魔族呢?”杨易问道。 “无法排除这个可能。”何信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小...... 《道友,来份保险》第六十八章 剑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