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一章 求生 雨还在下。 陈庆伸手接了一点雨水,洗去糊住双眼的脑浆和脓血,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上的几具尸首掀开,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 头晕目眩,双腿发软,但陈庆还是咬牙站起身。 “我在哪里?” 陈庆只记得毒贩卡车撞上来的瞬间……… 但现在呢?灰蒙蒙的雨雾笼罩着大地,四周是一望无边的尸山血海,脚下是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和劈开的头颅,白花花的脑浆流满一地。 人和马的尸体交缠在一起,血肉模糊,层层叠叠,分不清人还是马匹。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满地堆积的内脏,破碎的兵器上挂着肠子,连雨水也冲淡不了弥漫在天地间……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之气。 就在不远处,一匹被斩断前腿的马匹伏在血泊中,目光悲伤望着陈庆。 陈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难道……..这就是地狱? “陈伍长,救我!” 身后传来一个低微的声音。 陈庆回头,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一只瘦弱的手露出在外面,微微动弹一下。 陈庆连忙搬动尸体,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一匹战马的身躯拖开,又奋力搬开三具尸体,他喘着粗气,腰都直不起来。 求救者是一个少年,看脸庞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像一只即将要宰杀的羊,无助地躺在血泊之中。 看到少年的身体,陈庆的心一下子沉入深渊。 少年竟被一支长矛从小腹刺入,钉在地上。 少年已经气息奄奄,声音越来越低微,“伍长,救救我!” 他竟然叫自己伍长,陈庆蓦然醒悟,这不是地狱,这是战场………. 陈庆连忙握着少年的手大喊:“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我在哪里?” 少年微弱的眼光忽然变亮了,闪过一丝惊诧,这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回光返照的一刻,他嘴里艰难吐出了四个字:‘建炎四年……..’ “啊!” 陈庆惊呆了,建炎四年,那不是北宋刚刚灭亡吗? “你坚持住,挺住!” 陈庆把少年慢慢抱出尸堆,少年的头软软耷拉下来,他早已经没有呼吸了。 ………… 泥泞和血浆混在一起,一步一滑,陈庆用一根折断的长矛当拐杖,跌跌撞撞在尸体堆里行走。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 一回头,蒙蒙雨雾中,一名骑兵出现数十步外,身披铁甲,头上帽子就像两片香蕉皮倒扣,还有两只牛角。 他腰挎长刀,手提一根长矛,后背利斧,阴冷的目光透过了雨雾,俨如一只发现猎物的豹子,冷酷而凶悍。 战马颈下和马鞍两边挂着十几颗人头,高大的战马喷出白气,粗壮的铁蹄敲打着地面。 陈庆忽然明白了,这一定是女真骑兵。 他掉头便逃,女真骑兵尖利地大叫一声,纵马追杀而来。 片刻,陈庆便被战马追上,女真骑兵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高高举起长矛,狠狠向他后背刺去。 陈庆并不是第一次杀人,无数次面对穷凶极恶的毒枭,他有着山一般的冷静沉着和猎豹般的敏锐。 他身体一闪,一个后侧翻,躲过女真骑兵雷霆一刺。 女真骑兵一矛刺空,用力过猛,只听‘咔嚓!’一声,长矛刺入一具宋军将领尸体的铁鳞甲中。 女真骑兵抽矛反刺,不料矛头却被铁鳞甲卡住了。 机会在瞬间到来,若不抓住它,它也会在瞬间失去,陈庆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抄起半截长矛狠狠刺去。 雨雾模糊了女真骑兵的眼角余光,他没有发现、也没有意识到猎物在反噬。 ‘噗!’ 锋利的长矛刺透了女真骑兵的铁甲,刺进他的后腰。 女真骑兵惨叫一声,调马便逃,片刻便消失在灰茫茫的雨雾之中。 陈庆也完全脱力了,一屁股坐在泥水里,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痛,痛得他浑身都痉挛起来……… 休息半个小时,体力稍稍恢复了一点。 陈庆站起身,将这名无头将领的身体翻过来,把铁鳞甲从他身体上剥了下来。 陈庆脱去身上厚重的皮甲,抹掉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将铁鳞甲穿上。 其实近身战两种盔甲效果都差不多,都防不住脖子和脑袋,但铁鳞甲能给他稍多一点安全感。 陈庆从将领怀中摸出一包干饼,随手塞入怀中。 他又看见对方腰间有块铜牌,也一把扯下。 ‘呜——’ 远处忽然传来鹿角号声,陈庆感觉到骑兵的身影在远处晃动,他一阵心惊,撒腿向北方逃去。 ………… 天快亮时,雨却越下越大,陈庆终于走出了战场。 这时,陈庆意外遇到了四名和他一样侥幸活下来的宋军士兵。 四人不安地望着陈庆,陈庆他的身上的铁鳞甲使对方误会了。 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几人确实需要一个首领。 “你们叫我陈虞侯吧!” 陈庆语气平静,他不懂宋朝兵制,只得记得《水浒传》中有个陆虞侯,好像是一名低级将领。 “陈虞侯,我们该往哪里走?” 四名淋成落汤鸡一般的士兵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有点糊涂了,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富平县啊!” 陈庆脑海电光石火般闪过了‘富平之战’。 建炎四年,金兵进攻川陕,二十万宋军在关中富平县和完颜娄室统领的数万金兵展开决战,以宋军惨败告终,数万将士战死沙场。 他们就是数万阵亡将士中的幸存者。 陈庆忽然发现自己应该向南走,向北走不对,宋军主力是向四川方向撤退了。 但此时他已身不由己,不远处传来了数声低沉的鹿角号声,他们被女真游哨骑兵发现了。 “快走!” 陈庆带着四名宋兵向北面一片树林奔去。 三名女真游哨骑兵从侧面疾奔而来,满脸狰狞,杀气腾腾,手持锋利的斧头,距离越来越近,他们距离树林还有一百多步,但骑兵距离他们只剩下二十步。 “不要跑了!”陈庆大喊一声,停住了脚步。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和他们拼了!” 他一挥长矛,一声怒吼:“杀——” 陈庆义无反顾地向迎面杀来的女真骑兵冲过去。 四名宋军士兵被陈庆的决然震撼住了,最年长的士兵忽然举矛大喊:“和他们拼了!” 四名宋军士兵也跟着冲了上去。 游哨骑兵是女真军的精锐斥候,三名骑兵个个膀大腰圆,武艺精熟,尤其擅长弓马骑射,可惜雨下得太大,弓弦被雨水浸透变软,骑兵们无法使用弓箭。 为首女真骑兵见几名宋军残兵向自己冲过来,他脸上带着傲慢,冷笑一声,收起利斧,摘下了长矛,加快马速,一矛刺向对方。 陈庆冲到眼前,人却蓦地不见了,女真骑兵一矛刺空,忽然右肋下一阵剧痛,痛彻心扉,女真骑兵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不等他落地,陈庆便在空中一矛刺穿了他的太阳穴,女真骑兵当场被刺死。 陈庆长矛一挥,又迎向另一名女真骑兵。 四名宋军士兵士气大振,围攻一名女真骑兵,只片刻,战马被刺倒,将女真骑兵掀翻在地,四名宋军士兵一拥而上,乱刃分尸。 正和陈庆激战的女真骑兵见势不妙,调转马头便逃,同时吹响了求救的号角声。 “呜!呜!” 陈庆振臂一挥,投出了长矛,长矛划出一道抛物线,从后面刺穿敌军的身体,矛尖从前胸透出,巨大的惯性将女真骑兵带下战马,钉死在地上。 精彩一击使四名士兵激动得欢呼起来。 忽然,南面传来了应答的号角声,刚缴获的战马猛地挣脱刘五的手,向号角声处奔去。 “虞侯,他们来了!”赵小乙指着远处恐惧大喊。 茫茫雨雾中,上百名女真骑兵从南面奔来,声势骇人。 “快跑!” 陈庆扔下长矛,带着四名手下向树林狂奔。 第二章 反噬 片刻,百名女真游哨骑兵奔至近前,为首百夫长颜术烈望着被杀的三名士兵,顿时大怒。 一名什长隐隐认出了为首宋军士兵的背影,似乎就是昨天刺伤自己之人,仇恨的火苗在他心中燃起。 “谋克,让卑职去斩掉他们人头。” “一个不留,全部杀死!” “跟我追!” 女真骑兵什长命令手下携带上投掷短矛,他一策战马,率领手下九名骑兵催马狂奔,向奔逃的几名宋军士兵追去。 陈庆率领众人奔进了树林,仇恨驱使着女真什长不顾伤痛,率领手下也冲进树林,紧追不舍。 一支短矛‘嗖!’地从陈庆头顶射过,插在前方的大树上。 “啊!”年纪最小的李环惨叫一声。 他被一支短矛刺穿后背,被活活钉死在地上,女真骑兵风驰电掣般杀上,战斧一挥,李环的人头被劈掉,成了女真骑兵的战利品。 “快跟上我!” 陈庆咬牙狂奔,用‘之’字形在树林中奔跑,一边跑,一边甩掉了铁鳞甲。 李环的皮甲挡不住对方一击,他的铁鳞甲一样挡不住,穿在身上还耗费体力。 三名士兵也跟着陈庆脱掉盔甲,加快了奔跑速度。 短矛‘嗖!嗖!”射来。 “啊!” 瘦高个胡三郎被一支短矛射穿了大腿,‘咔嚓!’一声,骨头碎裂,他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陈庆停住脚步,“胡三,快跟上!” “我的腿骨断了,你们快跑,我来拖住他们!” 十名女真骑兵杀到了。 另外两名宋军士兵刘五和赵小乙跑回来,拉着陈庆便跑。 “再不走全死在这里!” 陈庆一边跑一边回头,他眼睁睁看着胡三用短矛刺中一匹战马,却被几根长矛同时刺死在地上。 陈庆眼睛红了,一种同血脉同民族的悲怆感使他泪水忍不住潸然流下。 ………. 天雨路滑,树林越来密集,战马也快不起来,双方距离一直胶着在二三十步左右。 不多时,陈庆和两名手下奔到了山脚下,沿着一条小溪向山上爬去。 陈庆回头,他发现对方也弃马了,就像一群不肯舍掉猎物的狼,紧跟在自己身后。 陈庆咬牙暗骂,眼一瞥,发现小溪里有一块滚圆的鹅卵大石,足有两三百斤。 “砸死这群狗日的,刘五,小乙,来帮帮我!” 三人一起用力,将这块两三百斤重的鹅卵大石从小溪里推出来。 “一二三,推!” 鹅卵大石沿着泥泞的山道向下翻滚砸去。 为首女真什长一抬头,见一块大石迎头砸来,带着呼呼风响,气势惊人,吓得他一翻身,滚倒在小溪里。 后面的女真士兵却躲闪不及,三名士兵先后被大石砸中,当场被砸死两人,另外一人受了重伤。 女真什长大怒,拔出刀大喊几声,剩下的六名女真士兵跟着拔刀狂吼,不顾一切地继续向上攀爬。 陈庆暗暗叫苦,这些女真人非但没有被吓跑,反而士气高涨,麻烦大了。 再寻一圈,小溪内已没有大的鹅卵石。 “我们走!” 两名士兵跟随陈庆继续向山上攀去。 攀爬了半里左右,小溪消失了,前面出现一条沟壑,约两丈宽,一根树干放倒在沟壑上作为临时桥梁。 机会终于来了,他们三人从树干上过了沟壑,一起用力,将树干拉掉,粗壮的树干坠入数十丈深的沟壑。 三人转身刚要跑,陈庆忽然看见旁边有一根腐烂的树干。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 刘五和赵小乙都认为陈庆疯了,万一这根腐朽的木头不断,他们不是又入虎口了吗? 但陈庆认为它一定会断,不下雨或许木头纤维还能支撑一下,但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腐木已经湿透,它怎么可能还支撑得住两三百斤的重量? 陈庆是虞侯,两名士兵只能服从。 不多时,七名女真士兵追来了,为首什长踩上腐朽的木头,竟然冲过了沟壑,腐朽的木头只是变得弯曲了。 趴在上方的陈庆心中一沉,难道真是自己错了吗?” 紧接着,三名女真士兵同时冲上了腐木,他们犯了一个思维定势的错误,这么多人都过去了,这段木头肯定没有问题。 三人跑到一半,腐木终于断裂,三名女真士兵惨叫着跟随腐木坠入了二十余丈深的沟壑,当场摔死在乱石上。 后面三名女真士兵吓得纷纷止住脚步,他们过不来了。 女真什长惊愕地望着身后一幕,却不料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他扑倒在地,陈庆按住他,狠狠一拳打在他腰间伤口处。 女真什长痛不欲生,嘶声惨叫,陈庆一连十几拳猛击,女真什长痛得晕死过去。 对面三名女真士兵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他们轻装爬山,没有携带短矛,眼睁睁地望着首领被三名宋军捆绑着带走了。 ......... 翻过了大山,他们来到了北面山脚下,在一条小溪边休息。 女真什长倒在地上,用破布堵住嘴,双眼被布条捂住,手脚反绑。 刘五和赵小乙不理解虞侯为何不一刀宰了这个女真骑兵,留着一个累赘。 他们确实不理解,陈庆在一天前还是一名缉毒警察,刚刚才到这个朝代,自然还保留着前世的思维。 俘虏要比尸体的价值高得多。 陈庆坐在小溪边啃着干饼,把弄手中的铜牌。 铜牌一面写着‘环庆军’三个字,后面一边写着将虞侯。 阵亡的宋军将领还真是一名虞侯,隶属于环庆军。 陈庆苦笑了一声,他借尸还魂的这个伍长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他都一无所知。 还有他冒充的这个虞侯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甚至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一切都稀里糊涂,包括眼前的局势。 建炎四年,黄天荡之战刚刚结束,江南那边应该比较安全了,在以后的几年,整个关中和汉中都会反复拉锯交战,陷入动荡之中。 陈庆并不害怕动荡,作为特种缉毒警,他这些年就一直生活在极度危险之中,屡破大案,抓捕了无数凶穷极恶的毒贩,短短三年时间便被提拔为中队长。 形势越是复杂,时局越是动荡,他就越能如鱼得水,他仿佛就是为了乱世而生,在乱世中寻找希望和出路。 陈庆甩甩头,仿佛将大脑中的杂念甩掉,以后该怎么办他暂时不愿多想,他现在必须先在惨烈的战乱中活下来。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从前面拐弯处转了出来,足有二十人。 这队骑兵来得太突然,陈庆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身。 “是宋军!” 刘五和赵小乙认出对方,挥舞着双手迎上去。 ……….. 这是宋军的一支斥候队,为首将领叫做李绛,是一名指挥使,他们奉主将之令,前去打探敌军情况。 没想到正好遇到了陈庆三人,居然还抓了一名女真游哨骑兵什长。 李绛大喜,有了这名女真游哨什长,他们就不用去战场冒险了。 他立刻带着众人返回驻地。 宋军藏身之地距离富平战场约五十里,这一带是乔山余脉,丘陵山谷纵横。 众人沿着一条小河骑马疾奔,李绛指远处一条长长的丘陵道:“越过那条丘陵,我们就到藏军山谷了。” “等一等!” 陈庆大喊一声,众人纷纷勒住马匹。 “陈虞侯,发生了什么事?”李绛不解问道。 陈庆指着远处一片树林,目光犀利。 “前面树林上方群鸟惊飞,树林内有异常!” 李绛吃了一惊,连忙令道:“杨伍长,你率几名兄弟去看一看。” “李将军,这样会打草惊蛇,被他们逃走,不如让我先去西面拦截!” 李绛点点头,派十名手下跟随陈庆去西面拦截,他自己则带另外十名士兵列队上前,做好了战斗准备。 距离树林约三十步,从树林西面忽然奔出三名骑兵,果然是女真游哨骑兵,正好被陈庆率军拦截住。 陈庆满腔仇恨,大吼一声,长矛疾刺,正中为首骑兵的马头。 战马一声惨嘶,扑倒在地,马上骑兵甩出去一丈多远。 “把他绑起来!” 陈庆高声喝令一声,又向另一名骑兵冲去。 这也是一名游哨骑兵什长,剃着光头,两边各留一根小辫,相貌凶悍,女真什长狞笑一声,挺矛便刺,陈庆挑开他的长矛,两马并拢,陈庆狠狠一脚向对方腰间踢去。 女真什长极为敏捷,一翻身躲到马肚下方,顺势抽出一支短矛,从马肚子下方狠狠一矛向陈庆小腹刺来,矛速迅疾无比。 一般宋军恐怕躲不过这一记偷袭,但陈庆却经过千锤百炼的训练,反应远远超过常人,他猛地向后一躺,对方短矛刺了个空。 陈庆不再给女真骑兵任何机会了,双臂较力,狠狠一矛刺中马肚。 ‘噗!’ 战马的肚子被刺穿,锋利的矛尖从另一边透出,血淋淋的矛尖也刺进了对方的头颅,女真骑兵连人带马翻滚在地上。 第三名游哨骑兵也被其他宋军士兵挑翻落马,生擒活捉。 第三章 排挤 “这次多亏陈虞侯,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李绛着实很担心,对方探子出现在主力藏身谷五里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他们? “我只是稍微帮忙,就算没有我,相信李将军也一样会发现他们。” 李绛苦笑一声道:“不瞒你说,我们斥候营已经全军覆灭,我被大帅派来组建临时斥候营,我之前是步兵指挥使,从未接触过斥候,包括五十名手下也是从骑兵中挑选出来,大家都没有经验,根本没有注意到惊鸟。” “你们是哪支军队?” 陈庆这才想起,富平大战一共有八支宋军参战。 “陈虞侯知道这个吗?” 李绛掀开头发,陈庆看清了他额头上的八个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 陈庆目光凝固了,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八字军啊! 连岳飞也是出自这支军队。 李绛心中已动了爱才之念,这个陈虞侯智勇双全,又有经验,正是他们斥候营最需要的将领啊! 李绛想了想道:“陈虞侯是环庆军的人吧!” 陈庆点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哪一军,既然他拿了这名虞侯的铜牌,也只能承认了。 “我给你一个建议,到了军营,你最好不要提自己是环庆军的人。” “为什么?” “这次兵败就是环庆军导致的,所有人都对你们恨之入骨!” 陈庆愕然,他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 王彦的军队藏身在五十里外的一座山谷内,这次富平惨败,他的八字军同样损失惨重,一万三千军队只剩下六千人,损失了一半多。 陈庆在一顶行军小帐外等了片刻,帐帘一掀,走出来一名大将,他身穿乌锤甲,头戴凤翅兜鍪,腰佩一把战剑,年纪约三十七八岁,长一张长脸,相貌英武,目光锐利。 “你们谁是陈虞侯?” 陈庆却不知道该怎么行礼,他眼角余光一瞥,见几名将领都单膝跪下,双手抱拳。 他也有学有样,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陈庆!” “我是都统制王彦,听说你不仅干掉了九名女真游哨骑兵,还在我们附近发现了女真探子,并抓住了他们!” “不是卑职一人的功劳,若不是李将军派卑职去及时拦截,他们就跑掉了。” 王彦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哪里人?从军几年了?” “回禀大帅,卑职太原人,从军三年。” 停一下,王彦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识字吗?” 陈庆一头雾水,抱拳道:“卑职是虞侯,当然能读能写!” 王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机会是留给有勇气的人,如果你认可八字军,那就留下吧!” 陈庆心中长长松了口气,如果王彦再问下去,他就要露馅了。 ……….. 雨终于停了,天空阴沉沉的。 王彦望着天空,目光中充满焦虑,他们虽然抓住了女真探子,之前却有两名探子先走了,对方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 “大帅,今晚必须出发了。”副将傅选在一旁小声道。 王彦犹豫一下,他也知道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只是他们还没有准备好。 “大帅还是想公选?”傅选很了解主帅的心思。 王彦点点头,索性坦率道:“直接任命傅墨山会让别人不服气,还是按照规矩公选吧!” 他们的斥候营全军覆灭,需要重新组建,李绛是斥候营指挥使,但他们还需要一名斥候都头。 副将傅选便推荐了自己的侄子傅墨山。 但王彦很了解傅墨山,目不识丁而且鲁莽少智,做一名冲锋陷阵的悍将可以,出任斥候都头却不适合。 斥候营指挥使李绛也极力反对任用傅墨山。 傅选见主帅不肯松口,只得无奈道:“公选当然最好,卑职就怕时间来不及了!” “一共只有四个人选,几场比武而已,完全来得及!” 傅选一怔,“不是只有三个竞争人选吗?” 王彦笑了笑道:“就在刚才,李绛推荐跟随他一起回来的环庆军虞侯陈庆出任斥候都头。” “什么!” 傅选脸色一变,李绛居然推荐一个环庆军的虞侯来竞争斥候都头,他疯了吗? 傅选冷冷道:“八字军的规矩是嫡系优先,大帅觉得让一个环庆军的败将参与竞争合适吗?” 王彦很清楚陈庆能带领四名老弱残军不仅逃脱女真游哨骑兵的追杀,还反杀九人,在归途同样表现出色,这是一名智勇双全的虞侯。 从陈庆冷静的目光里,王彦看到了一个优秀将领应有的潜质。 王彦看了傅选一眼,淡淡道:“现在是非常时期,破格提拔也未为不可。” 傅选还想再反对,王彦却摆摆手,“我们没有时间了,召集所有指挥使来商议吧!” ……… 陈庆的晚饭依旧是干饼,只是配了一碗热汤。 他目前还是虞侯,虞侯属于军吏,级别等同上士,并不掌兵,相当于排长下面的专业士官。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士官还是冒充的,他前身的真实身份只是一名伍长。 但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能在女真骑兵的追击下活下来,他已经很感激上天的开恩了。 刘五和赵小乙依旧是他的手下,刘五是凤翔府麟游县人,从军十几年的老兵油子,所以他能活下来。 赵小乙只有十七岁,刚从军半年,是刘五的外甥,非常机灵,瘦得像猴子一样,他紧紧跟着刘五,也侥幸活下来。 陈庆学着刘五把饼掰碎,泡在热汤里,又撒了点盐末。 别人都是一营一部地坐在一起,唯独他们三人孤零零地坐在山崖边,无人理睬。 刘五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对陈庆道:“小乙听到了一些消息,小乙,告诉虞侯!” “听到什么?”陈庆疑惑望着赵小乙。 “卑职的钱袋掉了,便去小帐那边寻找,士兵不让我靠近,但我听见小帐内有人在争吵,声音很大。” “争吵什么?” “那个带我们回来的李绛说,‘他有资格参选,有勇有谋,干掉了九名女真游哨骑兵’,旁边立刻有人大吼,说什么脸上没字,不够资格,还有人破口大骂,骂环庆军的人都是狗,只会坏事!” 陈庆心中暗忖,这是在争论自己吗? “然后呢?” “然后好像是主帅说了一句,‘按照规矩来!’帐里的几个人便怒气冲冲走了,我也吓得连忙跑回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才……虞侯,他们来了!”赵小乙吓得脸色都变了。 陈庆一回头,只见五六名身穿山字甲的将领快步向这边走来,为首将领是一名彪悍大汉,身高至少有一米九,长得像黑熊一样,脸上横肉乍现,眼露凶光。 几名将领走到陈庆面前,为首彪形大汉双臂环抱,下巴一扬,“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自诩杀了九名金兵的环庆狗?” 陈庆没理睬他,他用两根小木棍将浮在汤上的饼摁到碗底。 “老子问你话呢!”彪形大汉眼睛一瞪,凶相毕露。 刘五连忙站起身,点头哈腰陪笑道:“将军,我们杀金兵只是侥幸。” “滚开,老子没问你!” 彪形大汉一把将刘五推个趔趄,又冷冷对陈庆道:“老子最后再问你一句,你给老子乖乖站起来回答,再敢装蒜,一脚踢爆你的卵子。” 陈庆还是没理睬他,把最后一块饼撕碎了,放在汤里。 彪形大汉恼羞成怒,上前一脚将陈庆的碗踢飞,碗里的汤饼也泼洒一地。 陈庆霍地站起身,捏紧了拳头,怒视眼前的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伸出斗大的拳头,在陈庆眼前晃了晃,一脸戾气道:“环庆狗不配吃我们的粮食,只配吃老子的拳头。” 说完,他狠狠一拳向陈庆脸上打来。 陈庆一侧身,躲过了凶狠的一拳,脚步敏捷后退几步,脱离了彪形大汉的打击范围。 陈庆冷冷道:“我不认识你,也不稀罕吃你们的军粮,是你们主将让我留下来,如果你们不欢迎,我这就向王将军辞行!” 彪形大汉回头对几名同伴笑道:“听见没有,环庆狗还想去告我黑状!” 一名矮个子将领怂恿道:“墨子,理他做甚,把他屎打出来,扔出去就是了。”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将领劝道:“老傅,稍微称量一下就行了,不要太过分,免得有人说咱们八字军心胸狭窄,容不下外人。” “怕个屁啊!环庆狗害咱们打了败仗,还要照顾他们情绪?” 话虽这样说,彪形大汉还是担心主帅责罚,便横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脸庞,“环庆狗听着,老子叫傅墨山,第一军第三营的骑兵都头,正宗的八字军嫡系,老子准备竞争斥候营都头,听说你这条环庆狗也想来竞争,老子心中不爽,要么你拿出本事来给老子看看,要么你这条环庆狗有多远就滚多远去。” 对方一口一个环庆狗,陈庆心中怒火燃起。 但既然事出有因,他也不想计较,便克制住内心的怒火,摇摇头道:“我对你们的都头没有兴趣,也不想和你打架,请你走吧!” 傅墨山得到叔父的指示,让他来试探一下陈庆的底细。 他怎么可能因为对方说两句软话就放弃试探。 “还挺会装,老子已经给你下战书了,人证都请来了,环庆狗,你想耍我是不是?” “我再说一遍………” 傅墨山却不给他机会了,上前狠狠一脚向陈庆裆下踢去。 第四章 竞技 陈庆见他出脚狠毒,终于忍无可忍,左脚蹬地起跳,身体腾空,一记漂亮的空手道旋风踢,‘啪!’一脚精准地踢在傅墨山的脸上。 傅墨山‘嗷!’一声惨叫,身体‘蹬!蹬!蹬!’连退一丈远,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陈庆并没有用全力,否则对方半边脸的牙齿都保不住。 只是这一脚陈庆就摸透了对方的老底,身体笨拙,下盘虚浮,武学基础太差,只是长得吓人,空有几斤笨力气罢了。 “狗日的,老子要杀了你!” 傅墨山如野兽般咆哮,拔出腰间战刀便要冲上去杀人。 “傅墨山,你在干什么?” 脸色阴沉的李绛快步走了过来。 几名将领见势不妙,私下斗殴会受军法处置,他们连忙架住傅墨山,硬把他拖走。 “环庆狗等着瞧,看老子等会儿怎么收拾你!” 傅墨山远远挣扎着大喊。 李绛冷冷地望着傅墨山走远,这才取出一卷软饼递给陈庆,笑道:“这是我从伙头兵那里搞来的软饼,吃吧!” “多谢李将军!” 陈庆也不客气,接过软饼分给刘五和赵小乙一半,坐在一块石头上吃了起来。 李绛坐在他身边淡淡笑道:“知道这个姓傅的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他说了,好像是竞争什么斥候营都头,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向主帅推荐了你!” 陈庆一怔,“将军觉得我合适吗?” 李绛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觉得这个傅墨山合适吗?” 陈庆摇摇头,“此人很鲁莽,不适合当斥候!” “他不仅鲁莽,而且骄横,他若成为我的副将,我非被他害死不可,陈虞侯,我推荐你是为了自己着想,但这也是你的机会!” 陈庆沉思片刻问道:“怎么竞争?” “一共四名竞争者?傅墨山目前职位最高,他出任擂主,其他三人攻擂单挑,最后胜出者出任斥候都头。” “这叫车轮战吧!傅墨山如果连胜两场,再对阵第三场,体力上是不是对他不公平?” “你以为他会吃亏?” 李绛冷笑一声道:“如果他真的连胜两场,第三场败了,他还有一次机会。” 说到这,李绛满怀期望地问道:“怎么样?” 陈庆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参加!” 陈庆已经意识到,自己想在八字军中立脚,这个机会必须抓住。 …….... 大帐前的空地挤满了数千将士,饶有兴致地观战这场攻擂赛,在沮丧枯燥的日子里,能让将士们兴奋的事情并不多。 此时空地上,傅墨山正和一名将领激战,傅墨山手执一杆金背大刀,大刀上下翻飞,气势猛烈,另一名将领也用一把大刀,但被傅墨山压制住了,明显力量不支。 陈庆暗暗点头,这个傅墨山力量不错,或许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李绛在一旁道:“他这柄铁杆金背大刀重达四十斤,没有强劲的臂力休想挥得动它,所以傅墨山号称八字军第一神力,当悍将可以,当斥候将不行,他连字都不认识,怎么传送情报?” “确实不太合适!” 李绛又笑问道:“陈虞侯最擅长什么?” “我?”陈庆想了想笑道:“我比较擅长剑术、射弩和象棋。” 陈庆从前号称三绝王,他的三绝是指击剑、射击和象棋,他甚至杀进过全运会男子重剑前三,只是他把击剑和射击改成了剑术和射弩。 “呵呵!我也喜欢象棋,有时间我们杀一盘!” 陈庆微微一笑,“将军喜欢,我随时奉陪!” 他瞥了一眼远处的主看台,其实就是几块大石,王彦和几名重要的将领都坐在大石上观战。 有一个瘦长脸将领不时向自己看来,不知是不是傅选? 陈庆笑问道:“李将军这里有没有趁手的兵器?” “兵器当然有,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兵器?” “矛和枪都可以!” “我正好多出一支铁枪,送给你!” 李绛吩咐手下士兵一声,士兵跑去取来一支长枪。 “我原本是岳指挥使的部将,后来岳将军和大帅意见不和,他率军去投东京留守宗泽,临行前他把这支铁枪送给我,它对我稍微沉重了一点,就转送给你吧!” 居然是岳飞的铁枪,陈庆顿时有了兴趣,连忙接过铁枪细看,这支铁枪连枪头带杆都是用镔铁一体铸成,长约一丈八寸,重约四十斤,对陈庆还比较趁手。 他站起身挥枪摆动,立刻发现长枪和长矛的不同之处,长矛是硬头,矛尖无法抖动,而枪尖可以抖出几个枪头,这更适合擅长击剑的陈庆。 竞技场上鼓声大作,喊声震天,傅墨山已连胜两场,下面便是最后一场。 傅墨山凶狠的目光盯住了陈庆,提刀大喝:“环庆贼,放马过来!” 周围顿时嘘声四起,士兵们将手含在嘴里拼命打着唿哨。 陈庆翻身上马,轻轻挥一下长枪。 主看台上,傅选低声对王彦笑道:“大帅,他拿的枪好像是岳飞留下的那支镔铁枪!” 王彦淡淡一笑,“他能用岳飞的丈八镔铁枪,说明他力量不弱,你侄儿可要当心了。” “若真的技不如他,我也心服口服!” 话虽这样说,傅选还派一名心腹去告诉傅墨山,千万留意陈庆的镔铁长枪,不可轻敌。 赛场上,监赛官举起两面旗帜道:“两位将军听好了,比试武艺不许伤人,制住对方者为胜,否则军法不容!” 他手中旗帜一挥,“比武开始!” 四周鼓声大作,士兵们拢嘴高声大喊:“砍掉他的脑袋!拦腰斩为两断!” 唯恐天下不乱。 陈庆镔铁长枪一挥,腰挺得笔直,目光冷厉地盯着对方。 他双腿一夹,战马疾奔冲出,傅墨山催动战马也冲了过来。 片刻奔至眼前,傅墨山大吼一声,照准陈庆的肩膀就是一刀,没有半点容情,他宁可军法受惩也要斩杀对方,报一脚扫脸之仇。 陈庆早料到他的心思,不慌不忙,待大刀快到自己脖子的瞬间,他猛地低头,‘呼’一阵狂风,大刀从他头顶上劈了过去。 两马交错刹那,陈庆忽然放弃了长枪,从马上一跃而起,竟然将傅墨山从马上扑翻落地,他早就发现傅墨山下盘不稳的弱点,站不稳,坐也不会稳。 不等傅墨山挣扎,一把锋利的匕首已顶在他的脖子上,陈庆冷冷道:“再动就割断你的喉咙!” 傅墨山感觉到了冰冷的刀锋,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脖子上传来,他不敢动弹了。 监赛官看了一眼主帅王彦,傅选急了,“大帅,这明明不是单挑,也能算吗?” 王彦冷笑一声,“他们是竞争斥候都头,斥候用这一招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傅将军觉得呢?” 傅选一时哑口无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对方的镔铁长枪误导,上当了。 “大帅,墨山连战三场,按规矩,他应该还有一次机会吧!” 王彦眯眼点了点头,“可以!” 监赛官见到主帅点头,立刻挥旗大喊:“第三阵,陈虞侯胜!” 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了口哨,没有了呐喊,所有将士都茫然望着这一幕,太出乎人意料了。 李绛一颗心放下,自己没有看错人。 避开了自己力量稍逊的短处,抓住对方身体笨重的弱点,一招制敌,这就是最优秀的斥候。 陈庆站起身,却又迅疾无比向后一挥匕首,恼羞成怒的傅墨山刚想抓住他,锋利的匕首却出现在手边,若再向前,手掌便会被匕首刺穿,傅墨山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这个小动作让周围将士一片哄笑。 王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头脑差得远啊! ……….. 按照攻擂规矩,之前傅墨山连胜两场,所以他有机会和陈庆再比一次武艺。 傅墨山提出的追加比武是步弓,他下盘不稳,骑射一塌糊涂,只有步弓才能有机会获胜。 只是陈庆没有练过弓,他只射过弩,便提出使用步弩,虽然傅选坚决反对,但王彦却一口答应了。 王彦拎着一支军弩走到赛场上,指着山崖上一株小树对二人道:“那颗小树约八十步远,你们就比试射中小树,射中树干者为上,射落树枝者为上上。” “我先来!” 傅墨山不服气地走上前,他选了一张两石弓,张弓搭箭,拉开了步弓。 步弓是练武的基础,北宋边境曾有几十万个弓箭社,农闲时,农民们都会组织起来练习射箭。 更不用说战斗力强悍的八字军,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擅长步弓,都有发言权。 傅墨山张弓搭箭,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好力气!” 弦一松,一支箭划出一道抛物线射去,箭射中了小树,却没有能钉住,擦过小树落了下来。 四周一片遗憾的叹息声,但已经很不错了,八十步外射一棵茶盏口粗的小树,圆形树干不像平面靶,它的受力面只有细细一条,要正好钉在树干上,谈何容易。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陈庆。 王彦把手中军弩递给陈庆笑道:“这既是弩,但也是弓,所以我不算你违规,试试看吧!” 陈庆接过军弩稍稍看了看,一颗心放下,结构和后世的弩几乎没有区别。 后世的弩身采用铝合金,而宋朝是用枣木制作,只是他第一次看见弓背这么宽大的弩。 恐怕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拉开,而且这支大弩很沉重,至少要有二十斤了。 陈庆左手托着弩身,右手拉动钩弦,双臂较力,大喊一声,弓弦吱嘎嘎拉开了。 傅墨山脸色都变了,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 “天啊!他竟然用臂力拉开了神臂弩。” 陈庆根本不知道自己用的弩就是宋朝威名赫赫的神臂弩,也叫神臂弓,一般士兵根本拉不开,专业弩手靠蹶蹬开弩,就算傅墨山也要借助腰部力量才能用臂力开弩。 而陈庆无知者无畏,竟然直接用臂力拉开了弓弦。 王彦为之动容,他想考一考陈庆的力量,才特地拿出神臂弩,对方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陈庆上了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弩稍稍有点费力,让大帅见笑了。” 王彦不露声色道:“射一箭给我看看!” 陈弩举起弩箭瞄准了山崖上的小树。 陈庆目光冷静,手稳如泰山,王彦暗暗点头,这么稳的手,不下十年苦功休想做到。 所有士兵都倒吸一口冷气,单臂托起二十斤的神臂弩,手臂还这么稳,整个八字军恐怕无人能办到。 步弓很简单,但要做到极致也一样很难。 陈庆扣动了悬刀,‘嗖!’一支弩箭如闪电般射出,正中小树的树枝,‘咔嚓!’树枝断裂,从山崖上坠落。 欢呼声、喝彩声响彻军营,已经没有人在意他出身环庆军了,他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围观的将士。 傅墨山满脸沮丧,傅选冷冷看了一眼陈庆,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王彦递给陈庆一面铜牌,注视着他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八字军斥候营第二部都头!” 第五章 狭路 陈庆没有时间和上司、手下磨合,他一上任就要出发了。 李绛交给他一支令箭,“统制今晚要率军西撤大散关,必须斥候先行,探查有无敌军埋伏,你率斥候二部探查京兆北线,若有发现,立刻派人回来禀报!” “遵令!” 天还没有黑尽,陈庆率领二十二名斥候骑兵离开了山谷,向西南方向奔去………. 时值晚秋,天气阴沉,连续两天的大雨使空气里变得湿漉漉的,萧瑟的大地上笼罩着一层灰茫茫的雾气。 战争并没有结束,一支支女真骑兵在关中平原上抢掠杀戮,搜寻败退的宋军残兵。 陈庆就像做梦一样,两天前他还率领一支缉毒小分队深入边境,可一转眼,他又带着一支宋朝的小分队深入战区。 九百年的时空就仿佛被一根命运之绳贯穿在一起。 ………… 次日天刚刚亮,陈庆率领小队从南面渭水迂回而来,奔上了一座小土丘,远处是一条蜿蜒的河渠,河渠两边则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金黄的麦子早已经成熟,尽管战争还在延续,但心如火焚的农民还是不顾一切地跑到地里抢收麦子。 连续的大雨使麦子遭了殃,再不收割,麦子就全部霉烂在地里。 这些抢麦农民就仿佛煤矿井中的金丝雀,金丝雀能证明井下有没有毒气,这些农民则能证明附近没有凶悍的女真骑兵。 但陈庆和手下不能离开主力军队太远,现在虽然没有敌军,不等于接下来没有。 陈庆看见远处有一片树林。 “我们去树林内休息!” 陈庆率领骑兵向西面的树林奔去。 就在他们距离树林还有数百步时,陈庆忽然大喊一声,“停住!” 众人纷纷勒马,“都头,怎么回事?” “地上有马蹄印!” 众人这才注意到,地上有杂乱新鲜的马蹄印,从西北方向过来,绕了一个圈子,一直延伸到树林内。 “啊!有敌情。” 众人都紧张起来,陈庆大喝道:“不要乱,准备弓弩作战!” 众人立刻摘弓取箭,队伍分散开。 ‘呜——’ 号角声吹响,从树林内冲出来一支女真骑兵,大约也是二十人左右,个个赤着上身,披头散发,脸上涂成黑色。 他们也并非不想穿盔甲,只是发现敌军有点晚,他们怕惊动宋军斥候,让这些宋军士兵跑了。 正如宋军斥候想抓他们问口供一样,女真骑兵也想抓住对方追问主力下落。 二十名女真骑兵埋伏在树林内,等待宋军上钩,没想到被宋军骑兵发现了。 陈庆暗暗庆幸,自己险些犯下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认为农民在地里劳作就没有敌情,殊不知现在天色刚亮,敌军半夜进入树林休息,麦田里的农民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 “放箭!” 陈庆大喊一声,举起军弩,射出一支弩箭。 二十余支箭矢从空中飞掠而去,射向女真骑兵,但女真骑兵却蓦地从马背上消失了,他们躲在了马肚下,二十余支箭只射倒了两匹马,女真骑兵却毫发无损。 待二十支箭射过,女真骑兵又纷纷出现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向宋军射来,骑射非常娴熟,弓箭的威力极大,两名宋军斥候被乱箭射中,惨叫一声,栽落下马。 这样站着不动就是活靶子,也会遭受到敌军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必须迎战上去。 撤退更不可能,敌军的马术比他们娴熟,速度比他们快,他们会被敌军在后面追杀射击,最后一个都活不了。 陈庆当机立断,大喊道:“跟随我杀上去!” 他一挥长枪,率领二十名手下冲了上去。 两支骑兵小队硬碰硬撞击在一起,‘轰!’的一声巨响,泥土飞溅,战马嘶鸣,士兵惨叫,远处的农民吓得撒腿逃命。 双方激烈地厮杀在一起。 女真游哨骑兵个个骁勇善战,武艺高强,马术也极为熟练,但他们几乎没有配合,都是各自作战。 而这支宋军斥候虽然是临时拼凑,马术也不高明,但他们毕竟都是从军队中挑选的精锐,首先便是训练有素,讲究阵型,讲究配合,加上他们盔甲坚固,装备胜对方赤身一筹。 一时间,两支斥候军竟然打成了平手,惨叫声不断,双方伤亡渐重。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陈庆镔铁长枪一挥,向对方的百夫长杀去。 陈庆没有练过枪法,他用的是击剑中的重剑之术,讲究寻找破绽,一击而中。 两马相迎,对方的狼牙棒狠狠向陈庆砸来,刮起一阵疾风。 陈庆侧身躲过,一枪刺向对方的小腹,速度极快,不等对方撤回狼牙棒格挡,他长枪的方向突然变了,竟然是刺向对方的战马。 太出人意料了,战马躲闪不及,‘噗!’被一矛刺穿了头颅。 战马当即倒地,将百夫长的一条腿压在身下,不等百夫长爬起,陈庆便从后面一枪刺穿了他的背心,百夫惨叫一声,当场惨死。 首领的阵亡,极大影响了女真骑兵的士气,这是所有游牧士兵的共同特点,他们没有国破家亡的仇恨,他们来中原只是为了抢掠财富和女人。 士兵们全靠抢掠的欲望来支撑士气,锐气强劲,但韧性不足,一旦士气消退,他们感觉得不偿失,就不想再战了。 女真骑兵也不例外,首领阵亡,士兵们发现自己身处下风,便开始有了撤退之念。 宋军斥候却士气大振,越战越勇,配合默契,往往形成三个战一个的势态,只片刻,又有几名女真骑兵被刺落下马。 “撤退!” 一名女真什长大喊一声,众人纷纷调转马头便逃。 陈庆早就盯住他,举弩瞄准了对方战马,一箭射出,正中战马后腿,战马委顿倒地,将女真什长甩出一丈远。 剩下的八名女真骑兵已经逃远了,陈庆没有下令追赶,他们抓住了三名战俘,足够了解敌情。 “把他们带下去分头审问!” 宋军斥候揪住他们头发,将三人拖了下去。 陈庆有些疲惫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杀敌三千,自损两千,这一战他们干掉了九名女真骑兵,活捉三人,但他们自己也损失了六名弟兄,只能算惨胜啊! 要不是自己干掉对方的百夫长,要不是女真骑兵有点轻敌,没有穿盔甲,今天败的肯定是他们。 体会到了女真骑兵的强悍,如果八字军和敌军骑兵主力遭遇,一定会全军覆灭,陈庆心中焦虑起来。 ……….. 审问的结果让陈庆大吃一惊,完颜宗弼率领一万骑兵主力就在东面三十里外,他们昨天确实发现了八字军踪迹,就在等八字军的出现。 时间异常紧迫,陈庆草草掩埋了战友的尸体,杀掉三名战俘,立刻率领手下向北面疾奔而去。 一刻钟后,陈庆迎到了正列队向西南方向行军的八字军主力。 李绛听完陈庆的汇报,也吃了一惊,立刻把他领到王彦面前。 “启禀大帅,陈都头得到情报,完颜宗弼率领一万骑兵就在东面三十里外。” 王彦神情凝重,这个情报十分及时,事态严重,一旦敌军骑兵杀来,他们就会全军覆灭。 他已经意识到,恐怕这一劫他们躲不过了。 陈庆在路上就想到了一个对策,他抱拳道:“启禀统制,这里距离渭水也只有三十余里,那边正好有一座浮桥,如果我们分一支军队阻挡敌军,给主力争取时间撤退,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副将傅选眼睛一亮,连忙低声道:“大帅,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王彦心中叹息一声,这就是让少部分弟兄去死,换取大部分士兵活啊! 王彦心中虽不忍,但他还接受了这个唯一的可行方案。 “拿生死签来!” 第六章 死士 傅选来到陈庆身边,冷笑道:“你想不到自己会作茧自缚吧?” 陈庆取出自己抽到的签,竟然是一支生签,傅选愕然,“那你为何要留下?” 陈庆把签折断了,平静地注视着傅选道:“在生死关头,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趋利避害,掩护主力撤退,是斥候的职责,若不幸为国阵亡,更是我陈庆的荣耀!” 说完,陈庆不再看傅选一眼,转身催马走了。 傅选呆呆看着地上断成数截的生签,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催马向南方奔去。 ......... 士兵们在奔跑中抽签,抽到死签的人留了下来。 没有告别,也没有壮勉,生死就在抽签的一瞬间决定了。 五千主力奔跑而去,将一千士兵孤零零地丢在旷野里。 陈庆忽然发现李绛也留了下来,“指挥使,你怎么也留下了?” 李绛淡淡一笑,“我抽到了死签,当然要留下,再说,总要有一名指挥使来统领一千弟兄!” “狗日的傅墨山,他明明抽到了死签,却不肯留下!” 说话是刘五,赵小乙抽到了死签,他没有抽签就选择留下了,他们本来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对生死已经看淡。 李绛摇摇头,“生死关头,每个人都会自己的选择,我们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陈都头,让兄弟们集合吧!” ……….. 一千士兵迅速集结。 “我们都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死并不可怕,国难临头,每个人都会死,但死也有区别,是像蝼蚁一样被践踏而死,还是像大丈夫一样轰轰烈烈去死?” 李绛的声音越来越高昂,“我们都是军人,军人能战死沙场是何等幸运,弟兄们,后世的子孙会记住我们,今天,就让女真鞑子尝尝我们的厉害吧!” 李绛举矛大喊,“杀女真鞑子!” 一千士兵一起举矛大喊,“杀女真鞑子!!” 这一刻陈庆热血沸腾,他就恨不得立刻投身战场,和敌军决一死战! 李绛高高举起陈庆的手喊道:“弟兄们,这是陈都头,从现在开始,他是我的副将,我若阵亡,他就是主将,大军出发!” 李绛和陈庆率领军队向东面奔去,奔出还不到十里,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只见远处数里外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上空是一片红黄色的泥尘。 完颜宗弼率领的一万骑兵终于杀到了。 “列长矛阵!” 一千宋军迅速列成一个三十乘三十的长矛方阵,这是步兵对阵骑兵的最佳战术,利用集体的力量和敌军骑兵抗争。 李绛和陈庆立马在军阵中间,望着越来越近的女真骑兵,杀气弥漫天地。 李绛淡然一笑,“陈都头,你抽到的是生签吧!” 陈庆点点头,坦然道:“这是我的计策,我当然要留下!” 李绛取出他的抽签,赫然也是一张生签。 陈庆一怔,“将军为何?” “你是我的手下,你留下,我岂能独跑?” 两人相视大笑。 陈庆忽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不光刘五和赵小乙在,他的十几名斥候手下一个都没有离去,都默默跟随在他身后。 陈庆鼻腔猛地一呛,泪水不争气地涌出来。 ……….. 一万骑兵铺天盖地杀来,他们发现了对面的宋军,迅速放慢速度,最终在一里外停下,女真骑兵皆头戴皮帽,身披铁甲,手执弓箭和长矛,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黑墙,旌旗招展,杀气滔天。 一千宋军在他们面前,就仿佛一只蚂蚁面对一只巨型甲壳虫。 主帅完颜宗弼冷笑一声,螳臂也想挡车? “大帅,这些宋军一定是王彦派来拖延时间。” “这点小伎俩我当然知道,但他们以为自己能拖延多久?” 完颜宗弼举起战刀厉声大喝道:“出击!碾死这群蝼蚁。” 一万女真骑兵再度发动,俨如势不可挡的黑色大潮,向一千宋军步兵席卷而来。 首先来临的是铺天盖地的箭矢,黑压压的向他们射来。 生死关头终于来临,李绛举矛大喊,“弟兄们,为国而战,死而无憾!” “为国而战,死而无憾!” 一千宋军齐声高喊,他们纷纷举起盾牌抵挡着密集如蝗虫的箭矢,一根根长矛迅速结成军阵,呈四十五度角指向空中,身体半蹲,用锋利的矛尖抵挡骑兵的强大冲击。 战马如狂风席卷而来,如狂风暴雨一般撞进了宋军士兵的长矛阵中……… “啊!”数十名前面两排的宋军士兵惨叫着被撞飞,身体在空中撕裂,血雾弥漫,但一匹匹战马也被长矛刺翻,马上的金兵惨叫着落地,被后面战马践踏成泥。 宋军士兵不断被奔来的战马撞飞,但阵前堆积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在宋军阵亡近两百人后,女真骑兵的强大冲击波终于停止了。 李绛大喊一声,“向帅旗出击!” 八百宋军士纷纷起身,踏着满地的尸体向正前方的敌军主帅大旗杀去。 “不!” 陈庆大喊:“向东北方出击!” 李绛愕然,陈庆观察入微,他发现帅旗周围至少有三千铁甲骑兵,他们过去就是送死。 相反,东北方向的敌军骑兵都是皮甲,应该不是女真骑兵。 “东北方不是女真骑兵,有突围的希望!” 李绛心中苦笑,难道他们还有活的希望吗? 但他还是改变了命令,“向东北方向出击!” 八百宋军士兵改变方向,跟随着主将向东北方向杀去,完颜宗弼冷然令道:“包围他们,杀绝他们!” “呜——” 低沉鹿角号声响彻大地,一层层骑兵包围上来。 片刻,八百宋军士兵便被一万骑兵完全吞没了。 ………. 宋军士兵被一万骑兵包围厮杀,人数越来越少,他们拼死而战,没有一个人畏惧,更没有一个人退却,他们勇猛无比,很多士兵是和对方同归于尽,敌军的伤亡并不比他们少。 完颜宗弼心中微叹,‘如果宋军都这样悍不畏死,宋朝岂会覆灭?’ 叹息归叹息,完颜宗弼还是摘下强弓,搭上狼牙箭,瞄准了宋军主将。 ‘嗖!’一支冷箭射去。 正和数十名敌军激战的李绛躲闪不及,被完颜宗弼一箭射中额头,他惨叫一声,不幸落马,瞬间被数十支长矛刺穿了身体。 “将军——” 陈庆嘶声大喊,他眼睁睁看着敌军挥斧劈下了李绛的人头,这一刻,陈庆眼睛都充血了。 他一回头,手下只剩下两百余人。 “跟我冲出去!” 陈庆强忍悲痛,大吼一声,连杀数人,杀开一条血路,率领宋军士兵拼死向东北方向突围。 东北方向确实不是女真骑兵,而是投降的契丹骑兵,约两千人,由千夫长完颜婆卢火率领。 陈庆率军杀进契丹人的军队中,立刻感到压力小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契丹人虽然强悍不亚于女真骑兵,但他们并不肯卖命。 面对玉石俱焚的宋军士兵,他们一战即退,更多是在远处向宋军士兵射箭,箭矢密集如雨,宋军士兵虽然也有伤亡,但不会像刚才那样全军覆灭。 杀死了敌军主将,完颜宗弼便没有再把剩下的两百残兵放在心上,他把彻底歼灭了宋军残兵的任务交给了契丹部。 但完颜宗弼在远处看得清楚,契丹士兵不肯卖命的态度令他勃然大怒。 “去告诉婆卢火,若让宋军突围,他提头来见!” 完颜婆卢火心中惶恐,率领数百骑兵杀了上来,他挥舞着铜锤,一马当先,迎面遇到了陈庆,完颜婆卢火大吼一声,双锤砸了下去。 陈庆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他根本不躲闪,狠狠一枪刺向对方胸膛,和对方同归于尽。 完颜婆卢火感觉到了对方的决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该避开对方的拼命? 一念之间,双锤在空中略略迟顿,陈庆的铁枪却毫不迟疑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噗!’枪尖刺穿了心脏,完颜婆卢火大叫一声,当即阵亡。 “千夫长死了!” 契丹骑兵一阵大乱,陈庆看到了最后的一线机会。 他大吼一声,连杀十几人,宋军士兵士气高涨,跟随陈庆杀开了一条血路,陈庆率领一百多名手下冲出了敌军的重围,向北方奔去。 这一刻,完颜宗弼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再拖延下去,王彦真有可能会逃脱。 “全军集结,向渭水追杀敌军主力!” “呜——”号角声吹响。 女真骑兵纷纷重新集结。 但这并不代表完颜宗弼就放过了突围的残军,尤其是杀死完颜婆卢火的敌将,他更要将其碎尸万段。 “完颜阿鲁何在?” 千夫长完颜阿鲁上前抱拳,“卑职在!” “你率三百游哨骑兵给追杀残军,务必给我斩尽杀绝,拿敌军主将人头来见!” “遵令!” 完颜阿鲁率领三百游哨骑兵向北追击而去。 完颜宗弼则率领九千余骑兵向渭水方向狂奔追赶。 但完颜宗弼的大军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八字军的五千主力军队刚刚渡过了渭水,宋军士兵斩断铁链,泼上火油,浮桥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第七章 绝境(上) 陈庆率领一百三十余士兵冲进了树林。 进入树林那一瞬间,每个人都有一种从阴曹地府爬回来的感觉。 陈庆的战马一头栽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看着不行了。 伍长杨桦奔上前建议道:“都头,穿过树林,河对岸的山上就是二郎军寨。” 陈庆见士兵们有些松懈,急声喊道:“敌军要要追来了,大家不要休息,继续向北撤离!” 士兵们又强打精神,站起身奔跑。 “都头,刘五不行了!”赵小乙在后面悲伤大喊。 刘武小腹被长矛刺穿,肠子挂在外面,血快流光了,他一直坚持到现在,进入树林,意志一松,他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陈庆蹲下替他包扎伤口,安慰他道:“你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伤,不要想得太多。” 刘五胸口剧烈起伏,已处于垂死状态,他紧紧抓住陈庆的手哀求道:“都头,求你…..求你一件事!” “你说!” “求你告诉我儿子,他爹爹没有给他丢脸,是为国捐躯,一定要告诉他……….” 刘五一口气接不上来,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陈庆克制住眼中泪水,伸手将刘五的双眼闭上,点了点头,“我一定办到!” “都头,他们来了!”一名士兵指着树林外惊恐大喊。 只听马蹄声如雷,一支数百人的女真游哨骑兵出现在百步外。 陈庆奋力将刘五的尸体掀入旁边的泥沟内,厚厚的泥浆把尸体吞没了。 “我们走!” 陈庆率领其余士兵向树林深处奔去。 不多时,三百女真铁骑如狂风般地冲了树林,他们控马娴熟,在树林内奔驰如飞。 女真骑兵疾奔中张弓搭箭,一支支利箭射向落后的宋军士兵,不断有士兵中箭惨叫,栽倒在地上。 不少宋军士兵伤势较重,跑不快,最终还是死在女真骑兵箭下。 眼看被射杀的伤兵越来越多,陈庆心揪了起来,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全部杀死。 “都头快看!”赵小乙忽然指着树上高声道。 陈庆看见了,前方大树上挂着两只巨大的蜂巢,就像两个巨型灯笼挑在一根树枝上。 陈庆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赵小乙连忙道:“让我来吧!我从小会对付它们。” “你当心!” 赵小乙非常灵活,像猴子一样爬上树,撕下军服将脸和脖子包住。 他向陈庆挥挥手,陈庆调头便跑。 片刻,三百女真铁骑杀到了,赵小乙挥剑猛劈,两个巨大的蜂巢连同树枝一起坠落………… 赵小乙转身抱住一支粗壮的树枝,宽大的树枝挡住了他瘦小的身躯。 ‘噗!噗!’ 两个巨型蜂巢重重摔落在骑兵队伍中,旁边正是完颜阿鲁,密密麻麻的马蜂腾空而起,向周围的骑兵扑去。 战马惊恐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骑兵们捂着脸四散奔逃。 追赶的女真骑兵很快乱成一团,后面的骑兵纷纷勒住战马,不知所措地望着树林内漫天飞舞的野蜂。 抓住了这个时机,宋军士兵一口气冲出树林,向河中奔去,纷纷跳入河水,前面是两座大山,河水从两座大山中间穿流而过。 河水宽约十丈,此时已是枯水期,河中央也只刚漫过膝盖,但水流还是很湍急,他们伤兵太多,战斗和奔跑已让士兵们精疲力竭,在河中行走艰难。 可对方铁骑却渡河容易,加上强大的弓箭,不等他们上山,恐怕全部都被射杀在山脚下。 如果能再有一个像蜂巢一样的东西,稍微阻碍对方,他们就能逃过这一劫了。 陈庆大脑迅速转动,他要寻找一个简易有效的阻挡办法、 历史上对付战马最有效的办法的就是铁蒺藜,但别的呢?绊马索、陷马坑…….. ‘陷马坑!’ 陈庆脑海里如电光石火般地想到了。 这是最适合眼前的困境的办法,简单而有效。 “伤兵先走,没受伤的弟兄跟随我布置!” 陈庆带着数十名士兵在骑兵必经之路上用匕首迅速挖了数十个深坑,泥沙地非常容易挖坑,然后将箭矢掰断,箭头朝上,倒插在深坑里,再用一堆堆树叶遮住洞口。 “都头,会有用吗?” 陈庆摇摇头,“不知道,能争取一刻算一刻了。” 陈庆抬头看了看后方的树林,心中着实担心,不知道赵小乙能否逃过一劫? 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已从树林里传来,女真骑兵追来了。 “走!” 陈庆一跃跳起,带着数十名士兵跳入河中,快速向对岸淌去。 只片刻,女真铁骑从树林里冲了出来,他们没有减员,却被耽误了时间。 主将完颜阿鲁脸上红肿,心中恨极,他望着在河中奔逃的宋军士兵,挥刀大喊:“追上敌军,斩尽杀绝!” 数百铁骑加快速度向河中奔去,突然,奔在前面的十几名骑兵纷纷栽倒,后面骑兵躲闪不及,又有数十匹战马被绊倒。 后面骑兵纷纷勒住战马,不敢再上前。 “怎么回事?”完颜阿鲁厉声问道。 “千夫长,地上有陷马坑!” 十几匹战马腿骨折断,箭尖深深刺进了马蹄中,战马就算废了,还有数名骑兵受了重伤。 完颜阿鲁见宋军都已经上岸,向数百步外的山上奔去,他急得大吼,“别管什么陷马坑,快追上去!” 女真骑兵硬着头皮冲向小河,又有一名女真骑兵不幸踩中陷马坑,战马惨嘶摔倒,女真骑兵直接滚翻进河中。 防不胜防,另一名骑兵也踩中了陷马坑,尖锐的箭头刺穿了马蹄,战马重重向前倒地,将骑兵压在身下。 但其余骑兵都冲进河中,一匹匹战马在河中奔跑,河水飞溅。 女真骑兵张弓搭箭,射向冲进山林的宋军士兵,陈庆挥舞大枪拨打箭矢,边走边退。 女真骑兵最终还是晚了一步,陈庆带着几名士兵最后冲进了山林,背影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之中。 女真骑兵在山林前勒住了战马,战马上不去了,只能下马追踪,完颜阿鲁搭手帘向山上眺望,他隐隐看见半山腰有一座木制营栅。 “山上有营寨,全军休整片刻,他们跑不掉!” ………… 陈庆已经无法再让士兵们继续逃命了,大半士兵都有伤,再跑下去,就算不被女真骑兵杀死,他们也会因伤情恶化而死掉一半。 他们急需休整疗伤。 二郎寨是都统制曲端部署关中防御时留下了一座小军寨,这样的军寨在关中有不少,驻扎士兵,囤积粮草物资。 西北军主帅张浚一心部署富平会战,反对曲端坚守防御之策,几乎所有的军寨都被放弃了。 军寨位于半山腰,不大,从天空俯望,整体呈月牙形,空地约五六百个平方,最多可容纳两百人,驻军在山壁上挖了二十几口窑洞,算是军营和储存物资的仓库,然后又在前端修建了一圈营栅。 另外还有一条山泉从山上潺潺流下,这是最重要的,必须有水源才能修建军寨。 进了军寨,筋疲力尽的士兵们纷纷躺下来,伤痛和极度疲惫使他们再也动弹不得,没有受伤的士兵用布条浸湿泉水,给伤兵们清洗伤口包扎。 士兵们打开窑洞,里面没有进雨水,也不潮湿,通风良好,温暖而干燥,他们将十几名伤势最重的士兵抬了进去。 士兵们饥寒交困,伤势严重,他们没有金疮药、也没有粮食。 没有伤药,伤兵熬不过今晚,没有粮食,他们一样过不了今晚。 更要命的是,他们没有兵器,士兵们的盔甲和长矛在树林里都扔掉了,都只剩下随身匕首和少量弓箭,全军只有主将陈庆携带的一杆铁枪。 一旦女真人攻来,他们只能分头逃亡,军队散了,建制随之消亡,那就意味着他们全军覆灭。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面对的残酷现实。 众人的目光都盯住了窑洞仓库,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陈庆命令士兵撕掉封条,挥锤砸打大锁,伍长杨桦笑道:“将军不用担心,一定有兵甲物资!” 陈庆将信将疑令道:“把锁砸开!” 大锁终于被砸掉,门开了,大片光线射入,窑洞内的情形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 陈庆长长松一口气,疲惫地靠在门框上,对前驻军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第八章 绝境(中) 窑洞仓库内有大量物资,粮食、盐、伤药、长矛、战刀、皮甲、弓弩、箭矢,他们需要的一切都有。 或许是驻扎在这里的宋军撤退时很仓促,以至于大部分储存物资都没有来得及拿走。 陈庆不解地问杨桦道:“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兵甲物资?” 杨桦解释道:“卑职之前驻守坊州的升平军城,当时我们离开时,上面就有命令,所有物资不准销毁,全部封存起来留给义军,当初我们八字军撤离上党时也是一样,大量兵甲物资留给了当地义军。” 原来如此,陈庆理解了。 他上前拾起一把高大的步弓,准确说这不是步弓,而是守城弓,外形和后世的英格兰长弓很像,约有一人高,用的是三尺长的兵箭。 不过这种长弓兵箭目前只能对付身穿皮甲的普通步兵,还是射不透女真游哨骑兵的黑漆铁甲。 对付女真游哨骑兵,必须用透甲力更强劲的军弩。 陈庆放下了步弓,另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最里面的墙边整齐竖放着十架木拖车,陈庆之所以把它当做是拖车,是因为下面还有四个木轮子。 “那是什么?”陈庆指着十架木拖车问道。 “啊!”几名士兵惊喜叫喊起来,“是床子弩!” 床子弩就是床弩,两汉时期就有了,诸葛亮的连弩就是利用床弩制造,一次能发射十支弩箭。 而宋朝的军事科技达到顶峰,制作的床子弩更加精良,一次能射五支铁箭,五百步外能射穿敌军的铁甲,但操作简单,五名士兵就能操纵一部床弩。 居然在军寨内发现封存的床子弩和大量兵器物资,这让陷入绝望的宋军士兵再次看到了希望。 ……….. “各位弟兄,我们从万马军中杀出来,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追兵人数虽然是我们的三倍,但女真人的优势是骑射,攻城不是他们的长处。 我们居高临下,有防御工事依靠,有床子弩,有粮食,这是上天留给我们的生路,弟兄们,我们不负苍天,一定能获得最后胜利!” 陈庆高举长矛厉声大喊:“苍天有命,我们必胜!” “必胜!必胜!” 九十八名士兵一起振臂高喊,士气高涨。 陈庆将九十八名士兵分为五队,任命作战经验丰富的伍长当押队。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一捆捆长矛和箭矢被搬出,数十把军弩和十张床子弩也被搬了出来。 “都头,他们来了!”哨兵在眺望石台上高声喊道。 陈庆大步走到营门前,探头向山下望去,他看见了山道上密集的女真士兵,距离军寨约一百余步,他们手执盾牌和长矛,一排约六七人,正一步步向军寨走来。 但从陈庆的角度,看不清对方人数。 “对方具体有多少人?怎么部署的?” 上方的哨兵回答道:“前面大约五十人左右,拿着盾牌和长矛,主力在后面,相隔数十步!” 陈庆略略沉思片刻,对方也是斥候,斥候最大的特点就是谨慎,不会轻易冒风险,陈庆决定赌这一把,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毅然下令道:“将营门敞开!” ……….. 完颜阿鲁率领三百女真士兵小心翼翼向军寨攻去,他是游哨骑兵千夫长,十分狡猾,他不会率军鲁莽冲上去,而是让五十人在前面试探对方,他率两百多名主力在后面跟随。 “千夫长,军营大门开着,看不见人影,敌军会不会都逃掉了?” “不可能,他们那么多伤兵,在树林、河滩上都没有丢下,更不会在山上丢下,他们一定在军寨内,或许还找到了兵器。” 说到这,完颜阿鲁喝令道:“通知前面弟兄,盾牌举高一点!” 完颜阿鲁并不担心对方的弓箭,他们的铁甲足以抵御普通弓箭,除非是军弩,但有盾牌防御,军弩也一样伤不了他们。 对方最终只能用长矛和他们决战,这正是他所期待。 三百最精锐的游哨骑军如果还敌不过百余伤残宋军,他不如直接抹脖子算了。 五十名女真士兵距离营门越来越近,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就在这时,营门口忽然出现五架床子弩,陈庆大喊一声,“发射!” 五部床子弩同时发射,二十五支床弩铁箭强劲射出,这种铁箭又叫寒鸦箭,实际是一种带翎的小铁矛,长三尺,三百步内无坚不摧。 女真士兵手中盾牌碎裂,寒鸦箭透体而过,紧接着又射穿后面一人的盾牌和身体。 五部床子弩推开上弦,后面又有五部床子弩推上发射,二十五支寒鸦铁箭再次强劲射出。 女真士兵一片惨叫,纷纷倒地,血雾弥漫,死伤惨重,瞬间便超过二十人被寒鸦铁剑射杀。 “是床子弩!” 女真士兵们惊得胆寒,转身便跑,就在这时,两边石台上的宋军士兵纷纷露身,举弩射击,数十步内,强劲的弩箭射穿了敌军的铁甲,不少士兵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完颜阿鲁做梦也想不到对方居然有强大的床子弩。 他反应极快,当即令道:“进树林!” 山道两边都是树林,女真士兵一头冲进了树林内,躲在大树后面迅速向下撤退。 “跟我杀出去!” 陈庆带着三十名手下执矛冲了出去,八名受伤尚未死的女真士兵嚎叫着举矛相迎,但他们已不是宋军士兵的对手。 只片刻,八名女真士兵悉数被刺死。 首战大捷,营门前丢下了三十七具女真士兵尸体,宋军却毫发不损,百名宋军一片欢呼,士气大振,他们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信心。 陈庆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他发现了军寨的最大弱点,那就是山道两边的松林。 对方如果藏身在松林内怎么办? 军寨修建之时也考虑到了树林的风险,所以军寨前后左右,十丈内的树木都被砍伐殆尽。 十丈也只有三十步,三十步外就是树林,女真人完全可以藏身大树背后,抵消了自己床子弩的威力。 索性再狠一点,放火烧山,浓烟和热浪炙烤也会使自己无法在军寨内呆下去。 或者从侧面迂回上山,在山上切断自己的水源,或者居高临下放箭,配合下方的进攻。 这些攻打军寨的办法自己能想得到,难道敌军就想不到? 陈庆再次意识到,他们要想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干掉对方主将,使对方群龙无首退兵。 …………. 夜幕降临,天空阴云密布,山寨周围一片漆黑,非常有利于偷袭,而不利于防守。 这时,军寨西北角跳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立刻被哨兵发现了。 “是什么人?” “是我,赵小乙!” 陈庆听说赵小乙没有死,顿时大喜,连忙迎上来。 “小乙,他们没有发现是你放的野蜂?” 赵小乙挠挠头,笑嘻嘻道:“他们发现了,但是奈何不了我,又急着追赶,所以只好放过我!” “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小乙回头一指西北角,“那边有个缺口,下面是块大石,我顺着大石攀上来,我看到了女真骑兵,他们却没有发现我。” “他们在哪里?” “就躲在树林内!” 赵小乙的发现让陈庆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 女真人一定是想趁夜间偷袭军寨。 “还有多少寒鸦铁箭?” “还有六十八支!” 寒鸦铁箭虽然威力强大,但数量并不多,一架床子弩配十支寒鸦铁箭,可以射两轮,他们又捡回来十八支铁箭,还能再多射半轮。 陈庆心中叹息,对押队郑平令道:“寒鸦铁箭留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卑职遵令!” 第九章 绝境(下) 陈庆没有猜错,完颜阿鲁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步的树林内。 完颜阿鲁也发现了军寨的弱点,四周山林茂密,他们只要不走山道,或者在山道上匍匐前进,对方的床子弩就奈何不了他们。 完颜阿鲁躲在一棵大树背后,观察军寨周围的地形。 军寨围栅下是一丈五尺高的陡坡,按照今天的标准高四米五,倾斜度在八十度左右,女真士兵根本爬不上去,最终还是得走营门。 但他们完全可以用绳索将营栅拉倒,再用弓箭压制住对方,掩护士兵的正面进攻。 完颜阿鲁一招手,将三名百夫长叫上前。 “我们没有时间和宋军耗下去,今晚一战必须全歼对方,你们三人听我的部署,颜术烈率一百名弟兄从正面进攻,具体怎么进攻我等会儿再说,银牙和勃尔特各率五十名士兵从左右策应,我们首先要摧毁敌军的营栅。” …………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山道两边的树林内有黑影出来了。 两边各有数十人,举着盾牌,拿着长矛,在泥泞的地面向上攀爬。 百名敌军士兵也出现在山道上,他们匍匐在山道上,等待着进攻的时机。 宋军哨兵立刻发现对方的情况,士兵们纷纷就位。 陈庆注视着敌军的动静,但夜色一片漆黑,没有星光月色,他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敌军从正面进攻他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攻两侧,一丈五尺高的斜坡,几天的大雨使斜坡上全是稀泥,滑腻无比,他们根本爬不上来,女真人想干什么? 但形势发展已不容陈庆细想,对方的身影渐渐清晰,已经逼近了。 “射击!” 陈庆一声令下,宋军士兵蹲在营栅前举弩射击。 一轮弩箭射罢,只听见几声惨叫,最多只有四五人被乱箭射倒,对方有盾牌和盔甲,箭矢射不透。 “都头,他们用绳索!” 一只只绳索从下方飞来,准确地套在营栅上。 陈庆忽然明白了,对方是想拉倒营栅,营栅是士兵屏障,没有了营栅,对方的弓箭就能把他们压制住。 “第一队跟我斩断绳索,其余士兵射击!” 陈庆大喊一声,挥刀向一根绳索斩去,‘咔嚓!’一根绳索被斩断了。 下方的女真士兵爬起身一起用力拉拽绳索,营栅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十名宋军士兵纷纷挥刀斩向营栅上的绳索。 与此同时,其余宋军士兵也抓住了对方无法使用盾牌的机会,密集的箭矢射向敌军……….. 军寨的营栅并非一体,而是由二十段拼接而成,每段长约两丈,陈庆及时发现了对方的企图,指挥得当,大部分绳索都被斩断。 但还是有三段六丈宽的营栅被拉倒,尤其东面的两处缺口连在一起,宽达四丈,敌军可以通过缺口用箭矢封锁营栅大门。 为了这三段缺口,女真士兵也付出近二十人伤亡的代价,连百夫长勃尔特也连中两箭,身负重伤。 “射箭!” 完颜阿鲁大吼一声,百名女真士兵同时集中向东面缺口内放箭。 箭矢如疾雨,几名宋军躲闪不及,被乱箭射中,惨叫着倒下。 “杀上去!”完颜阿鲁看到了机会,厉声大喊。 山道上进攻营门的士兵纷纷起身,举盾一步一步向营门走去,但床子弩却推不过来,从缺口处射来箭矢正好封锁了营门口。 形势危急,陈庆对押队杨桦大喊:“上十名盾牌手,堵住缺口!” “遵令!” 杨桦分兵两路,十名士兵举盾奔上去,用盾牌堵住了缺口。 但这只是权益之计,杨桦又率领另外十名士兵,将堆在西北角落里的女真军尸体拖出来。 这是白天被床子弩射杀的三十几名女真士兵的尸体,盔甲已经被剥掉。 他们将尸体拖到缺口处,将尸体层层叠叠堆积起来。 这叫人靶,又叫做肉垛,是当年辽国军队发明,充分利用阵亡敌军的尸体来抵挡弓箭。 又是一阵密集的箭矢射来,箭矢悉数钉在尸体上,缺口堵住了,无法再射进大营。 “千夫长,那些尸体……好像是我们的人!” 百夫长银牙发现了人靶的奥秘。 完颜阿鲁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牙齿咬咯咯直响。 他原本是想利用夜色偷袭对方,没想到偷袭被宋军识破,导致进攻两侧的代价太大。 而且好不容易才打开的缺口,却被对方用一种耻辱的方式堵住了,他的计划完全得不偿失。 完颜阿鲁不由恼羞成怒,喝令道:“集中兵力,攻进敌军大营” 原本一百人的进攻队伍增加到一百五十人,由百夫长颜术烈和银牙统领。 就在士兵用盾牌堵住缺口之时,十架床子弩已经推上来,瞄准了山道上的女真士兵,女真士兵已杀到十步外。 “射击!”陈庆大喊一声。 床子弩强劲射出二十五支寒鸦铁箭,奔在前面的女真士兵纷纷倒地,惨叫声一片,很多人被铁箭射穿了身体。 紧接着第二轮床子弩射出,混乱之中,两边弩箭齐发,山道上女真士兵伤亡惨重。 床子弩需要上弦,出现了短暂的停歇,百夫长颜术烈大吼一声,“跟我上!” 他挥矛冲了上去,后面的百名女真士兵纷纷跟着冲向营门。 形势危急,陈庆大吼一声,挥矛迎战而上。 陈庆穿着女真阵亡士兵的黑漆铁甲,这种铁甲实际上是辽国御林军的制甲,由幽州最精良的汉人工匠打造,比女真普通骑兵的黄茸铁甲还要坚固结实,能有效抵御女真骑兵的透甲箭。 陈庆后面三十名宋军士兵也都换上了女真游哨骑兵的黑漆铁甲,虽然两支军队的铁甲完全一样,但头盔不一样,宋军士兵里面戴着束发铁盔,外面再戴一顶笠子。 陈庆大吼一声,大铁枪快如闪电,直刺对方的将领。 陈庆的对面正是百夫长颜术烈,对方的铁枪太快,颜术烈举矛架挡,不料对方是虚招,他架了一个空,心中暗叫不妙,急向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觉胸口一痛。 ‘噗!’铁枪刺穿了颜术烈的胸膛,颜术烈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颜术烈的毙命使女真军士气一挫,被三十几名宋军士兵杀得连连后退。 完颜阿鲁大怒,厉声喝令,“全军押上去!” 完颜阿鲁孤注一掷,将最后五十名女真士兵也押了上去,山道上的女真军士兵达两百人,完颜阿鲁在后面亲自指挥。 “呜——” 女真士兵号角声劲吹,响彻山林。 山道上的女真士兵如惊涛骇浪般涌上前,两侧士兵举盾防御宋军的弩箭,无数根长矛在军营前拼杀。 “前面闪开!” 后面是押队郑平大喊,宋军士兵纷纷闪开一条缝隙,几架床子弩从缝隙中先后冲出,十八支寒鸦铁箭悉数射出,迎面的二十几女真士兵被铁箭射倒,惨叫声一片。 陈庆回头大喊:“床子弩继续!” “都头,寒鸦铁箭没有了!” 陈庆心中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 在最关键的时刻,宋军的床子弩不再射击,完颜阿鲁意识到对方的床子弩箭射光了。 他兴奋大喊:“宋军没有床弩了,冲上去,杀绝对方!” 女真士兵攻势如潮,宋军也全部押上,他们已无路可退。 陈庆挥枪大喊:“弟兄们,我们大宋儿郎宁可战死,也绝不后退!” “绝不后退!” 宋军士兵们齐声怒吼,奋力向女真士兵杀去,连窑洞里重伤的士兵也投入战斗,双在军营大门前展开了血腥厮杀,一批士兵倒下,又一批士兵杀上去。 ………. 陈庆腿上了中了一矛,血流如注,被士兵拖了下去。 他简单包扎一下,起身查看战况,宋军伤亡近半,只剩下五十余人,可对方还有一百余人,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全军覆灭。 “杨桦!” “卑职在!” 陈庆把自己长枪交给他,“你率领士兵抵挡,我给争取时间,我绕出去干掉敌军主将。” “遵令!” 杨桦接过长枪冲了出去。 陈庆拾起仓库里唯一的一支神臂弩,对赵小乙道:“你给我带路,我们绕出去!” 第十章 人心 赵小乙带着陈庆从西北角翻出去,下面是一块光滑的巨石,陈庆在上方拴一根长索,攀着绳索慢慢滑了下去。 “都头跟我来!” 赵小乙在前面带路,他们穿过一片松林,沿着一条溪水南下,随即又迂回北上,距离军寨大约有一百多步,竟然绕到了敌军的后方。 陈庆看见了敌军主将,他躲在一株大树后面,望着两军激战的形势,不断指挥女真士兵作战,旁边竖起几支火把,他的脸庞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陈庆拉开弓弦,放下一支弩箭,举弩瞄准了六十步外的完颜阿鲁的侧脸,生死在此一举,陈庆扣动了悬刀,一支致命弩箭‘嗖!’地射出。 完颜阿鲁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主将已经绕到他身后,他忽然听见弩机声响,一回头,‘噗!’狼牙箭正中他的眉心。 强劲的弩箭射穿了完颜阿鲁的头颅,血沫飞溅,箭尖从后脑勺透出。 完颜阿鲁眼睛瞪大,仰面倒地,就此毙命。 “千夫长死了!千夫长死了!” 女真士兵大喊起来,士气迅速低落,百夫长银牙见势不妙,喝令道:“撤退!” 激战在最血腥之时嘎然停止。 一百三十余名女真士兵集结成方阵,一手执矛,一手举盾,面对着宋军开始缓缓后撤,退进了树林。 “回撤!” 杨桦一挥手,率领五十名士兵也撤回了军寨,关上寨门。 这时,陈庆返回了军寨,对士兵们笑道:“我射杀了敌军的主将,他们应该不会再战下去了!” 军寨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激动的欢呼声。 ………. 天渐渐亮了,血腥之气尚未消散,军寨大门前的山道上躺满了两支军队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泥土,空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之气。 士兵们都已筋疲力尽,躺在地上休息。 “都头,只剩下这面旗帜了!” 押队杨桦将一面残破的素黄旗交给了陈庆。 陈庆拔出匕首,刺破了手指,用手指鲜血在黄旗上写下了‘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这就是八字军的军旗。 陈庆把军旗亲自插上眺望高台,山风吹来,千疮百孔的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五十三名宋军士兵慢慢站起身,互相搀扶着,用长矛支撑着身体,他们仰头望着军旗,每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尽管他们伤痕累累,几乎全军覆灭,但只要军旗还在,他们就没有失败。 这是他们的军魂,是他们为国而战的决心,只要一息尚存,他们绝不言败。 树林中的女真士兵也看见了迎风招展的军旗,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无法战胜这支军队,哪怕对方战至最后一人,他们也谈不上胜利。 三百名女真士兵阵亡了一百六十余人,百夫长银牙不想再伤亡下去了,他们是最宝贵的游哨骑兵,不能再这样窝囊的死去。 责任可以推给完颜阿鲁,百夫长银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传令全军,下山撤退!” 一百多名女真士兵抬着伤兵和主将的尸体黯然下山。 在他们身后,一面残破的八字军军旗依然顽强地飘扬在风中。 ……….. 富平会战,二十万宋军惨败,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下令斩杀败将赵哲,率残军退驻兴州,被形势所迫,不久又退兵到阆中。 张浚则令都统制吴玠聚兵扼险于凤翔府的和尚原以及大散关一线。 这时,八字军主将王彦率五千军队成功渡过渭水,退到了和尚原,和吴玠合兵一处,张浚随即任命王彦为副将都统制,配合吴玠守住蜀口要道。 王彦站在大散关关隘上,目光忧虑地凝视着北方。 主将吴阶缓缓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问道:“子才的手下有消息吗?” 王彦摇摇头叹了口气,“一千士兵去阻击完颜宗弼的一万铁骑,应该是全军覆灭了。” “但他们没有白白牺牲,不是吗?” “他们阻挡了敌军一刻钟时间,但就是这关键的一刻钟,使主力军队成功渡过渭水,他们就算全军阵亡,也死得其所,只是让我感动的是,他们中好多人都抽中了生签,却自愿留下慷慨赴死!” 吴阶轻轻叹息一声,“也正是有这么多壮烈报国的将士,才使大宋不灭,才使我们还有机会站在这里继续抗敌。” “主将说得对,但我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子才觉得他们还能突围?” “我有一种直觉,奇迹或许会发生!” 王彦想到了陈庆,这个年轻将领突然出现,给了他完全不同的感觉,如果有奇迹发生,那一定是因为此人。 ………. 陈庆率领五十余名手下离开军寨后便向西北方向撤退。 他们人人带伤,不能高速行军,只能昼伏夜行,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才抵达了淳化县。 淳化县是泾原路的军事重镇,环庆军统领张中彦率一千余败军在此临时驻扎。 这时,环庆军主将赵哲已被主帅张浚斩杀,其他主要将领也一并被杀,这个消息传出,败退中的各路环庆军大将惊骇不已,纷纷各寻出路。 统领慕容洮率军投奔西夏,而逃至淳化县的统领张中彦也决定投降金国。 张中彦年约四十岁,皮肤黝黑,刷子般的粗眉下长着一对三角眼,留着浓密的虬须,看起来很豪爽粗犷,但一双三角眼中却充满了奸诈之色。 房间里,张中彦听说有一支八字军残军到来,心中冷笑一声,他正愁没有交给完颜宗弼的投名状,一支八字军送上门了。 张中彦之前已得到消息,完颜宗弼悬赏重金缉拿一名叫陈庆的八字军残军将领,生俘者赏钱万贯,官升三级,献其人头者,依旧赏钱万贯,但官升两级。 据说此人手下只剩下数十人,很符合眼前这支八字军的特点。 “你们听我的命令!” 张中彦召集手下几名将领道:“一旦他们进城,立刻关闭城门,将他们射杀在瓮城内,不得有误!” 众将领都默默无语,张中彦厉声道:“投降金国的宋军至少有五六十万,何时才轮到我们出头?这是我们获得荣华富贵唯一的机会,不想跟我干,现在就提出来!” 副将李化举起手道:“我跟随指挥使投降可以,但杀宋军弟兄,我办不到!” “你!”张中彦大怒,手按在剑柄上,两边将领连忙劝住。 张中彦知道杀不了李化,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不愿干就到一边去,你若敢坏我大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李化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张中彦目光阴鸷地望着李化的背影,吩咐左右亲兵,“给我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 陈庆率领手下抵达淳化县城下,城门紧闭,城头上站着数十名头戴笠子的宋军,手握长矛,大宋的团龙战旗在城头上高高飘扬。 这时,城门开启一条缝隙,从城内跑来一名士兵,上前抱拳道:“我家将军说,你们可以入城,但不允许抢掠百姓,而且吃住需自理!” 陈庆就没指望对方会盛情款待,他急于让士兵们安顿下来疗伤,便点点头,“我们八字军军纪严明,不会骚扰百姓,也不会麻烦你们!” 士兵挥挥手,城门吱吱嘎嘎开启了。 陈庆招呼众人一声,“我们进城!”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向城内走去……… 城头上,张中彦阴险地望着下面的宋军,他十分狡猾,深知问得太多,过于关心反而会让对方疑心,索性表现的刻薄一点,对方才会放松戒心。 待最后一名士兵进城了城门,张中彦立刻回头使了个手势,士兵们开始推动绞盘,关闭城门。 城门里面是一座瓮城,就像一个很大的天井,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建筑,也没有上城的道路,周围都是城墙,只有再进入前面一座城门,才算进入县城。 陈庆一行刚进了瓮城,身后城门轰然关闭,周围城墙上伏兵四起,上千士兵拉满了弓弦,一支支冷冰冰的箭矢对准了他们。 手下们大吃一惊,杨桦急声道:“都头,我们被包围了!” 陈庆沉声喝令道:“大家不要慌乱,用盾牌防御!” 士兵们纷纷背靠背聚在一起,手执盾牌,围成一座盾墙。 陈庆缓缓看了一圈城头,高声大喊,“各位守军兄弟,我是看错了吗?你们身后的战旗难道不是宋军的团龙军旗? 你们还是穿着宋军盔甲,头戴宋军的笠子帽,但你们的弓箭却指着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 我们和金兵浴血奋战,没有死在金兵的刀下,却要死在自己人的箭下,这难道就是你们抗金保国?” ======== 【哎呀!刚刚发现《封侯》可以打赏、投月票了!】 憋屈了一周,打滚求月票求打赏啊! 泪目! 第十一章 反戈 城墙上的宋军士兵有些犹豫了,弓弦略略放松,但弓箭并没有放下,他们得到命令,城下是一批女真人奸细。 这时,主将张中彦在城头上出现了,他冷笑一声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八字军陈庆吧!” “我是陈庆,你又是何人?” 张中彦心中大喜,果然是被悬赏缉拿的陈庆,他眼珠一转,假惺惺道:“我乃环庆军统领张中彦,我怀疑你们是金兵探子,企图混进城中埋伏!” “胡说八道,我们是堂堂正正八字军,什么时候投降了金兵?” “如果你们不是奸细,那就放下兵器,接受我们的仔细盘查!” 拿到陈庆的人头只能官升两级,但献俘给完颜宗弼却能官升三级,张中彦当然想活捉陈庆。 张中彦计谋虽然好,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应该不知道陈庆这个人,这便让陈庆起了疑心。 陈庆忽然想起了昨天在一个小村口看到的重额悬赏,完颜宗弼应该从自己战马的皮袋中找到了任命书。 他心念一转,便立刻明白了。 陈庆冷笑一声,“张将军是想活捉我,官升三级吧!” 张中彦老底被揭穿,不由恼羞成怒,大骂道:“混蛋,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将军就要你的人头!” 陈庆把衣襟刷地拉开,露出胸膛,厉声高喝道:“各位弟兄,我们一千大宋儿郎为掩护主力撤离,和一万女真骑兵拼死决战,杀敌无数,从万马军中突围,又杀死数百名女真游哨骑兵,一千弟兄只剩下这五十人了,如果你们想背叛自己的祖先,卖国求荣,我成全你们,这条命尽管拿去!” 五十名士兵也纷纷放下兵器,撕开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昂首大喊道:“尽管来杀吧!我们大宋儿郎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赵小乙举起了战旗,千疮百孔的八字军军旗出现在空中,上面还有用鲜血写成的‘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大字。 四周宋军士兵无不动容,他们终于得知了真相,纷纷放下了手中弓箭。 张中彦大怒,“王平、卢绍武、张群,你们敢违抗我的军令吗?给我下令放箭!” 几名将领保持了沉默,没有他们的命令,士兵都不会放箭。 张中彦无奈,转身喝令身边二十余名亲兵,“速去取军弩!” 亲兵们向城墙存放军弩的小石屋奔去,就在这时,大群士兵沿着甬道奔涌上城,这是副将李化率领百余士兵赶到了,他们瞬间将张中彦的亲兵团团包围。 张中彦大吃一惊,李化不是被自己软禁了吗? 他指着李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李化冷笑道:“张中彦,你以为将士们都会像你一样卖国求荣吗?” 张中彦有点慌了神,对周围士兵大喊,“谁射杀死陈庆,官升三级,赏钱三千贯!”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名将领高喊:“我来领这个赏!” 一道寒光闪过,将领手起刀落,从后面将张中彦的脖颈一刀斩断。 ………. 就在张中彦被斩杀的同一时刻,一支两千人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向淳化县奔来。 这支军队装扮有些奇怪,他们不是女真人、也不是契丹人,看面孔都是汉人,也穿着宋军的黑漆皮甲,但头盔却是从前辽军的铜盔,军旗也是一面黑底白龙旗。 黑底白龙旗暴露了这支军队的底细,他们便是刚刚才建立的齐国军队,也就是历史上伪齐刘豫的军队。 进攻关中的女真铁骑只有三万余人,兵力不足,金朝皇帝完颜晟责令刘豫派兵支援。 刘豫不敢违令,当即派其弟刘益率五万大军进入陕西,只是他们来得太晚,富平战役已经结束,着实令完颜娄室不满。 这支两千人的伪齐军便是被完颜娄室打发前来淳化县受降张中彦的军队。 主将叫做王世杰,使一杆铁枪,弓马娴熟,武艺高强,距离淳化县不到五里,世杰命令军队就地休息,派一名虞侯先去淳化县接洽。 淳化县城内的斗争已经结束,张中彦和他的三十七名追随者悉数被斩杀,副统领李化接掌了张中彦的军队,任命陈庆和指挥使姚灵为左右副将。 陈庆本不愿意接受李化的任命,但他再三推脱不掉,只得勉强接受了。 城头上,陈庆在考虑下一步的去向,李化想走泾源道去平凉府投奔都统制刘锜,但陈庆不想去,等手下伤情得到治疗后,他还是要带大家去大散关和八字军主力汇合。 “陈将军!陈将军!” 一名士兵叫了两声,陈庆才意识到他在叫自己。 “有什么事?” “李统领请你过去,有急事!” 陈庆跟随士兵快步来到南城头,李化迎上前低声道:“南面来了一支军队,是刘豫的军队,完颜娄室派他们前来受降,使者已经在城下了。” 陈庆探头看了一眼城下,只见城下站着三名军士,为首是一名节级军官,正探头向城上张望。 “李统领是想歼灭这支军队?” 李化点了点头,如果是女真骑兵来受降,他或许没有勇气,但对方是伪齐军,而且只有两千人,他就有想法了。 陈庆微微笑道:“那就用计取。” “但张中彦已经死了!” “可他们并不认识张中彦啊!” 李化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脑门,真是糊涂了。 “我有办法了,这就安排!” 他们有一个都头,留着和张中彦一模一样的浓密虬须,身材也差不多,再把眉毛稍稍修得粗浓一点就很像了。 ......... 城门缓缓开启,‘张中彦’带着众将领迎了出来,抱拳笑道:“在下统领张中彦,请问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在下卢新政,齐军帐下虞侯,奉我家将军之令前来联系受降之事!” “请问你家将军是?” “统领王世杰,奉完颜大元帅之令前来受降!” “卢虞侯请进城内细谈!” “请!” 众人众星捧月一般把卢虞侯请进了县城...... 在城内喝了几杯酒,收了几十两银子,卢虞侯的态度就好得多了。 不到半个时辰便出城了,他嘱咐张中彦道:“就是我说的几点要注意一下,第一要易帜,可以暂时打白旗,但不能再挂宋旗了;第二,士兵左臂绑上白纱布;第三,准备营房和酒肉,多宰些猪羊,多准备点酒,再找百余个女人,我们从汴京长途跋涉而来,也着实需要休整。” “放心吧!这些我会安排好。” 走出城门,卢虞侯又想起一事,“对了,大军到来时,让弟兄们放下兵器,在城外集结,到时候一起整编。” “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误事!” 卢虞侯带着手下走了,李化召集几名大将商议,“大家说一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兵马使姚灵道:“我倒有一计,在城内挑一千精壮,让他们冒充投降士兵去城外集合,我们正好有多余的盔甲,然后弟兄们埋伏在瓮城上方,等敌军入城,我们瓮城颇大,正好瓮中杀鳖!” 几名大将鼓掌,“好计策!” 李化见陈庆沉思不语,便问道:“陈将军的意思呢?” “我觉得此计虽好,但有漏洞!” 姚灵眉毛一挑,神情不满道:“会有什么漏洞?” “一千民夫都必须老实听话,不要出纰漏,不要被敌军看出来,十人还可以,百人就够呛了,可是一千人....姚将军觉得实现吗? 他们不是军人,是民夫,有人害怕被屠杀,有人想找机会溜回家,有人要趁乱逃跑,混乱起来肯定会露馅。” 众人都默默点头,让没有训练过民夫假扮士兵确实不太可靠,稍微有经验的大将一眼就能看出是假扮。 姚灵见众人不支持自己,心中暗恼,冷哼一声,“我倒想听听陈将军的高见!” 陈庆不慌不忙道:“任何计策越复杂就越容易露马脚,简单才是王道!” 姚灵撇撇嘴,“说得倒轻巧,那你说怎么把他们诱引入城?” 李琇淡淡一笑,“利用人性的弱点!” 第十二章 分歧 半个时辰后,王世杰率领两千军队赶到城下,远远看见城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隐隐还听见有女人的哭喊声。 王世杰手下面面相觑,心中暗叫不妙。 “怎么回事?” 王世杰见对方军队没有如约在城外集结,顿时脸一沉,喝问卢虞侯道:“你有没有告诉他们,要在城外集结?” 卢虞侯结结巴巴道:“卑职给他们说了!” “既然说了,那人呢?” “卑职去问一下。” 卢虞侯撒腿向城门跑去,城门敞开着,外面坐着两个老军头。 卢虞侯问了一下情况,又跑了回来。 “将军,张中彦纵兵大肆抢掠县城,想捞一笔再投降。” 王世杰勃然大怒,“放他娘的狗屁!他捞足了,我们吃什么?” 王世杰就想着接管县城后,狠狠抢掠一通,钱财和女人都是他们最渴望抢掠的目标,没想到张中彦竟然抢先一步。 他顿时心急火燎,当即令道:“大军入城!” 所有将士都心急如焚,撒腿向县城大门狂奔而去。 两千士兵冲进了瓮城,瓮城对面内城门也同样开启,能看见大街上的情形,只见大街上浓烟滚滚,堆满了大箱子,不少衣裙艳丽的年轻女子哭喊着东奔西跑。 伪齐军们眼睛都急红了,争先恐后向城内狂奔,就在他们快到内城门时,内城门却轰地一声关闭了。 士兵们大怒,冲上去踢打城门,“开门!快开门!” 王世杰也进了瓮城,旗帜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前方发生的情况,急忙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士兵跑回来禀报,“不知怎么回事,内城门突然关闭!” 王世杰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好,速速撤退!” 不等他的命令传出去,城门上方忽然抛下十几桶火油,木桶坠地,顿时摔得粉碎,下面士兵吓得纷纷躲闪,黑色的火油向四处流淌,紧接着上方又扔下几根火把,地上火油轰地燃烧起来,火焰迅猛蔓延。 城门洞内的士兵惊恐万分,拼命向瓮城内涌去,站在吊桥上的士兵也向外奔逃,短短瞬间,城门内外再无一名士兵。 没有了阻碍,外城门吱吱嘎嘎关闭了,瓮城城头上伏兵四起,一起向城内放箭,一片片伪齐军哀嚎着被射倒。 骑在马上主将王世杰首当其冲,连中数十箭,被射成刺猬一般,连声惨叫着摔落下马。 ………. 这时,陈庆率领三十名骑兵绕到了南城门外,外面还有两百名士兵,都是负责后勤杂务的老弱士兵。 这些伪齐士兵正不知所措,见一支骑兵队风驰电掣般杀来,惊得他们掉头便逃,但双腿跑不过战马,片刻被追上,骑兵从后面挥矛捅杀,片刻被杀了数十人。 陈庆挥枪大喊道:“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免死!” 剩下的老弱士兵纷纷跪地求饶,还有十几人不肯投降,被骑兵追上杀死。 陈庆催马追上一名没命狂奔的军吏,他认出了此人,正是之前来接洽的卢虞侯,陈庆一挥大铁枪向他背心刺去。 卢虞侯听到了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心中慌乱,一脚踩空,重重摔倒在地,一转头,只见锋利的枪尖向自己刺来,吓得他魂不附体,大喊道:“我有重要情报!” 锋利的枪尖在他脖颈处停下,陈庆冷冷问道:“什么情报?” “是京兆城的重要情报,京兆城空虚,女真士兵不足千人,汉军三千人。” “你之前说有数万齐军支援关中,怎么又只有三千人?” “完颜娄室坚决反对齐军入关中,怕他们摘桃子,不准他们来京兆,数万齐军还在同州,只有五千齐军被调入京兆维持秩序,去掉我们,就只剩三千人了。” “这个情报换不了你的命!” 卢虞侯惊恐万分,忽然大喊道:“还有.....还有完颜娄室病重,就在京兆城内。” 陈庆盯住他眼睛半晌,一收铁枪,“将他绑了!” 卢虞侯心中一松,瘫倒在地上。 .......... 瓮城内尸体堆积,血流成河,每具尸体上都插满了箭矢,数十名宋军士兵在瓮城内翻看尸体,很多没有断气的伪齐士兵也被补上一刀刺死。 “找到了!”一名神情激动的士兵高高举起了王世杰的人头,周围士兵顿时欢呼起来。 李化站在城头上冷冷望着瓮城内阵亡的伪齐军士兵,听到城内有抢掠,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冲进城,这些人不知抢掠多少城池,凌辱了多少女人,死不足惜。 陈庆快步走了过来,李化赞许地向陈庆点点头,陈庆看透人性,用一个极为简单的计谋便将对方引诱入城,就算谋士也未必能用此计。 “怎么样?城外敌军有逃脱吗?” “抓了一百七十名战俘,杀死二十九人,一个都没有逃脱。” 李化欣然笑道:“这些战俘正好交给刘都统,证明我们的功劳!” 陈庆迟疑一下,“有一个重要情报,关于京兆城的。” 陈庆便把卢虞侯提供的情报说了一遍。 李化眯起眼睛问道:“你觉得这个情报可靠?” “卑职再三盘问,数万伪齐军还在同州,只有他们五千先锋军进入京兆,今天的两千人就是其中一部分,消息应该可靠,将军,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李化沉默片刻道:“大家一起商议吧!” .......... 淳化县并非坚城要塞,也不是战略要地,放弃是迟早之事,但在下一步的行动上,众人却产生了分歧。 “将军,京兆城内空虚,这是难得的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立绝世之功,可使环庆军再次扬名,一扫憋屈!” 陈庆极力劝说李化,李化却面露难色,他是想率军从泾源道向西撤离,可陈庆却劝他奇袭京兆城,着实让他左右为难。 姚灵冷笑一声道:“陈将军太想当然了,京兆城的所谓空虚也只是没有之前的几万大军驻扎而已,光千余人女真士兵就不是我们能对付,何况还有几千伪齐军。” “千名女真士兵是保护完颜娄室,并非守军,真正的守军只有三千汉军,我们有一千五百精锐士兵,完全可以将其一击而溃,至于女真军队,又不是平原骑兵作战,在城内巷战,我们何惧之有?” “以少胜多只是侥幸,陈将军却把它当作常态,我真佩服陈将军无知无畏的勇气!” 陈庆怒视姚灵,“我们在暗,敌军在明,我们知己知彼,谋算在手,敌军却懵懂无知,这难道是侥幸吗?” 这时,李化长长叹了口气,“陈将军的勇气令人钦佩,只是弟兄们能从大战中侥幸活下来,已经是无比幸运,他们家中还有父母妻儿,陈将军,关中大势已去,我们不必和大势抗争。” “将军,我们并非和大势抗争,京兆是敌军的后勤重地,京兆若失,前方女真大军必然回撤,这会为我们的主力大军赢得宝贵时间。” 李化不为所动,他去意已决,只有姚灵满脸嘲讽地望着这个自不量力的八字军都头,他以为自己是谁?还能改变全盘战局? 陈庆无语地望着李化,李化原本坚毅的脸庞已经变得松弛下来,锐利的目光也黯淡了,怯弱击垮了这位宋军将领的防线。 陈庆不再劝说,人各有志,他也不想勉强对方了。 “李将军能给我多少兵力?” 李化沉吟一下道:“我最多只能给你五百士兵,陈将军,很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陈庆默默地点了点头,五百士兵,已经超过他的期望了。 ……….. 五百士兵集结在城外,陈庆向城头抱拳道:“无论如何,李将军的救命之恩我陈庆铭记于心!” 李化点点头,“将军保重!” 陈庆调转马头,带着五百余士兵义无反顾地向南而去,他的五十余名旧部,除了十几名伤势较重的士兵留在淳化县养伤外,其余士兵都毫不犹豫地跟随他继续南下。 城头上,李化望着陈庆义无反顾地走了,不由摇摇头。 姚灵冷笑一声,“这种人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将军不必为他遗憾!” 李化叹息一声,“此人有勇有谋,勇毅果绝,他若不死,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姚将军,我们确实不如他。” 姚灵嘴角微撇,“未必!” 李化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他的家族背景,便不再多说什么? “传令军队集合,准备北撤!” ……….. 第十三章 天助 淳化县距离京兆城并不远,也就一天的脚程。 陈庆虽然勇气足够,但并不代表他鲁莽无智,陈庆心里很清楚,一千五百人也未必能攻下京兆城,更何况他现在只有五百士兵,这样冲上去只能被别人一口吞掉。 他需要寻找出击机会,若条件不允许,他也必须果断放弃这次行动。 京兆城就是唐朝的长安,经历了唐末的浩劫和五代十国战乱,今天的长安城早已经没有了汉唐的辉煌,无数壮丽的宫殿都已在残酷的战争中烟消云散。 关中平原经过北宋上百年的休养生息和商业发展,又恢复物宝天华,富庶繁荣的景象,可惜金兵的数次入侵,反复扫荡和杀戮,近百万人口惨遭屠戮,关中大地饿殍遍野,百姓尸骨沉积于沟壑,到处是满目疮痍,吃人的野狗在原野里成群结队。 入夜,五百士兵在距离京兆城约十里的一片树林内休息,沿途的悲惨景象让士兵们都十分沉默,无人说话,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啃食干饼。 “大家都听我说!” 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五百士兵都围拢上来。 “我们这次去京兆城,最终目标是为了杀死完颜娄室,这是一次机会,但风险很大,很可能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包括我也是一样,所以我要给大家一个选择,如果家里还有父母妻儿,还有牵挂,大家现在可以离去,我绝不勉强!” 所有士兵都沉默了,片刻,一名士兵问道:“将军,有希望杀死完颜娄室吗?” “有三成的希望,但我们要迎战他的一千护卫军,这将是一场殊死之战,很可能我们会全军覆灭,但我们也可能杀死完颜娄室,所以我让大家选择,愿意跟我前往,我们将直面生死。” ......... 陈庆站在树林边向远处眺望,夜色中依稀可以看见京兆城的轮廓,像一条灰黑色长龙横卧在平原上。 副将杨元清走到陈庆身边,沉声道:“所有弟兄都愿意跟随将军,就算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结果出乎陈庆的意料,他原本以为会有至少三成的士兵离去。 “为什么?”陈庆不解地问道。 “因为将军的目标是完颜娄室,他是几次入侵陕西的金军主将,屠城无数,数百万无辜百姓惨死,几乎所有士兵都有家人死在他手中,弟兄们都愿意跟随将军,都是因为国破家亡的刻骨仇恨,要和完颜娄室以及他的护卫军决一死战。” “杀死完颜娄室是我的最高目标,但并不是唯一的目标!” 陈庆沉吟一下,给杨元清解释道:“我把这次任务分为上中下三个目标,最下一等的目标我希望能焚毁敌军的粮草物资,使西进金兵的后勤出现困难。 而中等目标就是全歼伪齐军,并焚毁粮草物资,造成京兆府被攻占的假象,迫使西进金兵回撤。 最高的目标当然就是斩杀完颜娄室,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肯定很艰难,其实我觉得就算我们完成最低的目标,战果也一样辉煌,我没法给士兵们详细解释,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杨元清点点头,“将军说得对,我们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这时,两名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前去探查消息的斥候回来了。 两名斥候看见了陈庆,翻身下马,牵马上前道:“将士,情况属实,上东门还没有修造起来,只是用沙袋堵住了城门!” 卢虞侯告诉他们一个重要情报,上东门在金兵攻打京兆城时被摧毁了,他们昨天出城时还没有修起来。 这无疑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将解决他们入城的大问题。 另一名斥候道:“启禀将军,还有一个重要情报,我们回来时,发现一支饥民队伍,约有数万人之多。” 陈庆眼前一亮,这个消息仿佛在他面前打开一扇窗户,让他看到了一个机会,这是上天在助他啊! .......... 数万饥民是从同州逃来,五万伪齐军杀进关中,驻留在同州,他们并没有携带后勤军粮,便在同州大肆抢掠百姓的粮食,不光是抢掠粮食,还杀人掠财,奸**女,数万百姓逃出同州,向京兆逃难。 数万百姓扶老携幼辗转数日,终于抵达了京兆,但京兆一带也同样满目疮痍,饿殍遍地,让这些同州百姓陷入了绝望。 旷野里寒风瑟瑟,细雨纷飞,数万饥民聚集在一起,里面有大量的老弱妇孺,也有不少青壮男子,沿途挖的草根树皮都被吃尽,他们衣衫褴褛,饥寒交加,哭声震天。 七千余名饥民青壮男子聚集在一起,一名宋军将领站在人群中振臂大喊:“我们都有父母,有妻子和孩子,没有粮食、没有衣服,饥寒交迫,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吗?我们不能!我们绝不能让自己的父母妻儿活活饿死!” “不能!”数千饥民振臂怒喊,几天来憋屈在他们心中的怒火都爆发出来。 这名将领正是陈庆,他让士兵们将所有青壮男子都召集起来,陈庆亲自动员他们参战。 “大家听我说!” 陈庆高举双手,神情激昂喊道:“京兆城内有几十万石粮食,有上百万布匹,但只有两三千士兵镇守,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我是八字军的陈庆,我愿带领大家去夺取粮食布匹,我们每个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宋男儿,我们就算战死,也绝不让自己的父母妻儿饿死,要粮食、要衣服,大家就跟我走!” “要粮食!要衣服!我们要活下去!”七千青壮男子激动万分,振臂大喊, 在绝望中,饥民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四万饥民浩浩荡荡跟随着陈庆的五百军队向东城奔去,七千青壮男子走在最前面,他们拿着木棍、出头,也有人扛着长矛、铁叉,形成了一股声势浩大的洪流。 城内的三千守军齐聚上东门,大将杨瀚急忙派人去向完颜娄室禀报,完颜娄室住在原魏王赵廷美的王府内,就在唐朝太极宫这个位置,王府占地数百亩,一千女真士兵保护完颜娄室。 京兆城内兵力空虚也只是暂时,原本是有六千女真军守卫,由于商洛县投降的宋军再次造反,完颜娄室便派大将完颜木脱率五千军队赶去商洛镇压反叛,考虑到维持秩序需要军队,完颜娄室又从同州调来五千齐军参加协防。 完颜娄室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派两千齐军去淳化县接受宋军投降,却引来了一场灾难。 完颜娄室身穿盔甲站在台阶前厉声道:“告诉杨瀚,不要瞻前顾后,下手要狠,管他男女老幼,一概杀绝,敢进城抢粮,就是他们自寻死路!” 尽管完颜娄室病情很重,但他依旧杀气腾腾,声如洪钟,一双豹子眼凌厉得让人胆寒。 “要重点防范仓库,胆敢让粮食被抢,把你们全部剥皮充草!” 吓得这名军士连声答应,转身飞奔而去。 护卫将银木牙低声道:“元帅,这帮汉军军纪涣散,战斗力低下,卑职担心他们挡不住饥民,不如卑职率军去协防仓库!” 完颜娄室一摆手,“先不要急,看看形势再说,他们好歹是军人,若连几万饥民都挡不住,我看他一个个都该抹脖子自尽了!” 完颜娄室虽这样说,心中还是有点担心,便派两名士兵去查看形势......... 天已经黑了,东城上东门外站满了黑压压的饥民,点燃了几千支火把,黑暗中,饥民们眼中闪烁着怒火,头顶着举着密密麻麻的锄头、铁叉、木棍,城门虽然损毁了,但吊桥却高高拉起,使饥民们一时冲不过去。 城头上也站满了一千伪齐军士兵,手执弓弩和长矛,严阵以待。 三千齐军士兵分三处布署,一千人士兵在城头,一千士兵在城门内的大街上,还有一千士兵防御仓库。 仓库就是原来的长安东市,距离上东门只有一里,周围都有高大的围墙,占地千亩,形成一座城中之城。 仓库内,一千士兵也在严防死守,守将忽然发现,不光是饥民威胁仓库,连城中百姓也开始蠢蠢欲动。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他手下的士兵居然也在窥视钱库....... “冲啊——”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上东门外数千饥民中的青壮男子发动了,黑暗中人群奔涌,无数人奋不顾身向前奔跑,跳进护城河向城门处游去。 “射箭!” 城头上乱箭齐发,射向奔跑的难民,不断有人惨叫着中箭倒地,但箭矢吓不到饥民,他们依旧奋不顾身奔跑,不是战死就是饿死,他们也豁出去了。 就在这时,城头上一阵大乱,陈庆率领五百士兵杀来了,三千守军集聚上东门,导致其他城门无兵把守,陈庆率军从南面一里外的下东门入了城,沿着城头杀来。 陈庆冲在最前面,他手执大铁枪,上下翻飞,俨如虎入羊群,所过之处血雾弥漫,横尸累累。 五百宋军士兵士气高涨,杀得伪齐军士兵哭爹喊娘,四散奔跑....... 第十四章 单挑 “不要慌乱,顶住!给我顶住!” 主将杨瀚在城楼前奋力挥刀指挥士兵抵抗。 “将军当心!” 一名亲兵大喊,杨瀚一回头,只见一名杀气凛冽的宋将出现在自己左面,手中一根镔铁长枪如长蛇一般向自己太阳穴刺来,速度快得无以伦比。 杨瀚大吃一惊,挥刀格挡,‘当!’他的战刀被震开,长枪却纹丝不受影响,‘噗!’锋利的枪尖刺穿了他的头颅。 杨瀚一声惨叫,当即毙命。 陈庆奋力一甩,将尸体甩入护城河中。 “杨将军死了!” 主将被杀,城头上伪齐军的防御阵型瞬间瓦解了,士兵们丢盔卸甲向北面狂奔逃命。 “放吊桥!” 陈庆大喊一声,十几名士兵冲上去,推动绞盘,铁链哗哗落下,下方的吊桥开始吱嘎嘎放下了。 吊桥放下,饥民门的生命之门被打开了,数万饥民激动得大喊大叫,争先恐后向城内涌去,原本用来堵门的沙袋被推翻了,饥民们如溃堤的洪水,汹涌入城,怒吼着向前方的一千士兵冲去。 一千伪齐军被山呼海啸一般冲进来的饥民们吓傻了,在数万愤怒的饥民前面不堪一击。 士兵们丢掉兵器转身逃跑,跑得稍微快一点,能逃得性命,稍微慢一点,便直接被雨点般的锄头和乱棍打死,很多士兵被冲倒后来不及爬起身,被蜂拥而来的饥民活活踩踏而死。 城内也出现了异动,数万名城内百姓也纷纷离开家,拿着米袋和箩筐从四面八方向仓城赶来。 京兆城内的粮食已经卖到斗米千钱,城内无数百姓也不得不喝野菜粥度日,现在突然有了机会,同样饥寒交迫的居民们哪里还忍得住。 仓城大门前被数千支火把照如白昼,外面的大街上和广场上站满了黑压压的饥民,同州难民和城内的十几万百姓混在一起,每个人都伸长脖子,望着大门处。 “一!二!三!” 数十名青壮抱着一根粗大的撞木,呐喊着向大门撞去。 “咚——” 一声低沉而强烈的闷响,大门剧烈晃动,尘土和木屑扑簌簌落下。 “再来!” 数十名青壮后退数十步,再次大喊着向大门冲去....... “咚——” 仓城大门被撞开了,前方的数万饥民沸腾,争先恐后向仓城内冲去,守在仓城内一千士兵再也按耐不住,纷纷脱去军服,他们看不上粮食,而是向钱库内冲去........ 大街上,一千女真骑兵在列队疾奔,这是完颜娄室强支病体率领一千女真士兵前来镇压饥民。 他着实没有想到齐军这么稀松,三千军队居然被数万手无寸铁的饥民击溃,令完颜娄室惊怒交加,如果粮食被饥民抢走,各路大军的后勤就没法保障了。 一个个都不让自己省心。 完颜娄室手提一杆金背大刀,眼中喷射出怒火,他已远远看见仓城已失陷,无数饥民扛着粮袋从仓城里出来。 “给我杀上去,一个不留!”完颜娄室下达了杀绝的命令。 骑兵骤然发动,如平地刮起了一阵狂风,向数百步外的仓城席卷而去,但他们奔出不到三十步,街道两边巷子里和屋顶忽然乱箭齐发,一支支弩矢十分强劲,将奔在最前面的女真骑兵射得人仰马翻,瞬间死伤近两百人。 完颜娄室大吃一惊,原来有宋军参战,难怪饥民能够冲进城? 他不知宋军虚实,大声喝令道:“停止前进,立刻后撤!” 这时,一支弩箭‘嗖!’向完颜娄室的咽喉射来,速度快得无以伦比,完颜娄室吃了一惊,挥刀格挡,‘当!’一声,弩矢被荡开,后面一名亲兵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前胸,强劲的弩矢贯穿铁甲,射透心脏,亲兵惨叫一声,坠落下马。 完颜娄室被这一箭震得右臂微微发麻,心中暗暗吃惊,好厉害的一箭。 剩下的八百骑兵纷纷举盾后撤,屋顶上的数百宋军士兵放下军弩和箭壶,换上盾牌和长矛迅速跳下屋檐,从两边巷子里冲出来。 为首将领骑在马上,手执大铁枪,冷冷道:“完颜元帅,我等你多时了!” 完颜娄室惊愕地望着他,长刀一举喝问道:“你是何人?” “八字军斥候都头陈庆!” 完颜娄室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兀术悬赏一万贯取你的人头,我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 “不错!大宋一个小小的都头特来向你挑战!” 陈庆大枪一挥,昂然道:“完颜娄室,可敢和我单挑?” “你们都统制吴阶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以为自己有资格和我单挑?” 陈庆仰头大笑,“我听说你是病猫,所以趁你病来取你的人头,你若不敢战,无所谓,让你的手下放马来吧!” 完颜娄室被誉为完颜山之虎,最恨人说他是病猫,他顿时勃然大怒,长刀一挥,“好!本帅就成全你,送你上西天!” 护卫将银木牙大惊,“元帅,对方只有几百人,我们一次冲锋就能消灭他们,您病体沉重,不可再和宋军赌斗。” “放屁!” 完颜娄室眼睛一瞪,“老夫纵横天下三十年,杀人如麻,什么时候败过,你休要坏我的名头!” 完颜娄室一催战马,提刀向陈庆冲来,陈庆大喝一声,挥枪冲了上去。 两马相迎,完颜娄室大吼一声,挥刀便砍,这一刀来势凌厉,刀法平奇,没有半点取巧,但力量强大。 陈庆大喊一声,“来得好!” 他横枪格挡,‘当!’一声巨响,火花飞溅,两人都被震得手臂发麻。 双方交错,陈庆反手一枪,枪尖快如闪电,直刺完颜娄室后背,完颜娄室却不躲闪,单臂一甩,一道寒光闪过,金刀如水银泻地,劈向陈庆的左肩,这看似同归于尽的打法,但结果必然是一死一伤,陈庆占了便宜。 陈庆心念一动,抽枪横拨,又是‘当!’一声巨响,双方差点兵器齐飞,战马随即分开了。 完颜娄室嘿嘿一笑,“小子,反应倒挺快,可惜你错了!” 陈庆在关键时刻意识到,对方一定穿了内甲宝铠,这一枪未必能刺穿背心,但自己的手臂就没了。 但完颜娄室却告诉他,自己没有穿宝铠,他判断失误。 两人大吼一声,再次催马冲上,两人皆是力量强大,速度疾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大战了十个回合,完颜娄室毕竟病体沉重,开始渐渐有些不支。 但陈庆的弱点也出来了,那就是战马,他的战马很普通,速度较慢,而且有点承受不住双方的力量相拼。 完颜娄室经验何等丰富,他心中已经了斩杀对方之策。 两马再次靠近,完颜娄室大吼一声,拦腰横劈,一股凌厉的寒风扫来。 陈庆蓦地从马上不见了,完颜娄室嘴角露出一声冷笑,‘咔嚓!’这一刀竟直接砍中了陈庆战马的头部。 但就在马头被大刀劈中的一瞬间,一支短矛忽然从马肚子下闪电般刺出,瞬间到了眼前,完颜娄室的身体前倾,大刀被战马头骨嵌住,无论躲闪和回挡都来不及了,就算弃刀坠马也只能避开要害。 完颜娄室稍微犹豫一下,‘噗!’短矛刺穿了他的咽喉,矛尖从后颈透出。 陈庆一个翻滚落地,单膝跪地,右手紧握长枪,冷冷地望着完颜娄室慢慢从马上栽落。 “这一招拜你手下所赐!” 两人这个回合如兔起鹘落,同时见血,两边士兵都没有看清,直到完颜娄室从马上栽落,陈庆提拔的身躯执枪而立,众人才知道陈庆战胜了完颜娄室。 “大帅——” 护卫将银木牙悲声大喊。 陈庆翻身上了完颜娄室的战马,挥剑斩下完颜娄室的人头,长枪一挑,将完颜娄室的人头挑在空中。 五百宋军瞬间沸腾起来,欢呼声直冲云霄。 “为大帅报仇,杀光他们!” 银木牙狂叫一声,纵马疾奔,挥舞狼牙棒向陈庆冲来,八百女真骑兵也狂呼乱叫,带着满腔仇恨杀向宋军士兵。 这才是五百宋军面临的生死决战........ 第十五章 决战 陈庆冷静地望着冲上来的女真骑兵,他们可以从两边狭窄的巷子里撤走,骑兵只能赶去城门绕堵,但是....... 他们身后百步外的广场上站满了老人和孩子,每个孩子的小脸上洋溢着笑容,欢天喜地等待父母回来,还有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 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们吧! 五百士兵手执长矛和盾牌,半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骑兵冲击波的到来。 首先是数百支箭如暴风骤雨般射来,宋军士兵举起盾牌,抵挡密集的箭矢。 但女真骑兵的速度却丝毫不受射箭的影响,他们加速狂奔,每个人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还有五十步了。 陈庆忽然冷笑一声,催马疾奔上前,长枪一挑,将完颜娄室的无头尸体挑飞到三丈高空中,‘扑!’尸体重重落在地上。 望着尸体飞起,又向下坠落,所有女真骑兵都跟着大叫起来,拼命勒住战马,唯恐自己马匹会践踏主公的尸体。 银木牙抢先一步,探身抓起了完颜娄室的尸体,避免了战马的践踏,但原本狂暴的龙卷风也瞬间变小了,箭矢也停止了。 陈庆抓住了这个机会,厉声大喊,“让女真鞑子尝尝大宋勇士的厉害,杀啊!” “杀啊——” 五百士兵纷纷站起身,扔掉盾牌,手执长矛冲了上去。 陈庆一马当先,长枪横扫,三名女真骑兵惨叫落马,旁边有人大吼,“还我主公首级!” 护卫将银木牙挥舞狼牙棒直向陈庆冲来,他愤怒之极,恨不得一棍将陈庆的人头打得粉碎。 陈庆冷笑一声,长枪一抖,大铁枪压住对方的狼牙棒,枪尖如闪电般刺向对方的咽喉。 银木牙向上格挡长枪,不料长枪俨如千斤压顶一般,纹丝不动,银木牙心知不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噗!” 枪尖从银木牙口中刺入,瞬间刺穿了头颅。 陈庆挑翻他的尸体,长枪一摆,向敌军最密集处杀去,所到之处,杀得女真骑兵人仰马翻,死尸遍地。 陈庆之所以敢率军和一千女真骑兵决战,也是因为地形不利于骑兵作战,上东门大街宽只有十丈,三十米,一名骑兵若想完全施展开,至少需要三丈的宽度,而战马需要奔跑冲击,十丈宽的街道上更不可能了。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巷战,步兵反而占优势,至少和敌军势均力敌,步兵和骑兵挤在一起,长矛施展不开便用战刀砍,用匕首捅,用牙齿咬,狭窄的街头上血肉纷飞,尸体堆积。 但女真骑兵也有优势,那就是骑射,后面骑兵冲不上来,纷纷摘弓放箭,他们居高临下,箭无虚发,宋军士兵没有盾牌,不断中箭倒地,只一轮箭,便有五六十人被女真骑兵的箭矢射倒,伤亡惨重。 陈庆心中着实焦急,他忽然看见后方几名女真骑兵中箭落马,眼一挑,陈庆这才发现房顶上的十几名宋军利用屋脊掩护,从容用弩箭射杀敌军,而女真骑兵同样拿他们没有办法。 陈庆狠狠一拍脑门,大喊道:“杨桦、郑平,你们各率一百弟兄上房射杀敌军!” “遵令!” 杨桦和郑平当即各率一百士兵迅速攀上了屋顶,趴在屋顶上用弩箭射击女真骑兵,宋军士兵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黑暗中,女真骑兵不断翻身落马,或者战马被射倒,逼迫女真骑兵不得举盾抵挡,骑射也施展不开,战斗又重新进入胶着状态。 就在这时,从两边巷子里忽然冲出无数的黑影,用长矛、用锄头、用木头如雨点般向女真骑兵打去,这是难民和城中百姓赶来助战了,人数越来越多,成千上万人从四面八方杀来。 “撤退!” 一名百夫长见势不妙,大声喝令。 一百多名骑兵调转马头跟随百夫长向西面狂奔,西面的百姓还没有合拢,他们冲开了一条路,仓惶逃走。 剩下的女真骑兵再也没有机会逃走,渐渐被愤怒的人群淹没,悉数惨死在百姓们的锄头和木棍下。 .......... 天终于亮了,一队队宋军骑兵在城内高声呼喊:“女真人要杀回来了,请大家尽快离开京兆城,向汉中方向转移!” 陈庆带着几名手下来到仓城,广场上,很多饥民家庭正在打包粮食财物,孩子们抱着粮包,小脸上笑逐颜开。 仓城内各大仓库已经被难民和城内十几万百姓席卷一空,一些老人还在拾捡地上零星的铜钱。 “几位老人家,赶紧走吧!”陈庆提醒几名老人道。 “将军,陕西路真的保不住了吗?”一名老人不甘心地问道。 陈庆点了点头,陕西路确实大势已去。 虽然他偷袭攻下了京兆城,但富平一战,西军精锐损失殆尽,金国将很快增兵关中,凭现在宋军实力和士气,无法再和女真骑兵抗衡。 “好吧!我们听将军的,赶紧南下关中。” 在陈庆和手下们的催促下,一群群难民开始源源不断离开京兆城,沿着子午道向汉中方向转移,不光是同州过来的饥民,有很多京兆城的百姓也跟着离开家园南下。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抢掠了金兵的后勤粮食物资,一旦金兵主力杀回来,必然会百倍千倍地报复他们。 就算不愿离开家园的百姓,也开始离开城池向乡下转移,整个京兆城都动员起来。 昨晚的一场恶战,虽然借助地形之利和百姓帮助全歼了一千女真骑兵,但陈庆的手下也同样伤亡惨重,近两百士兵不幸阵亡,一半以上都是被女真骑兵的箭矢射杀。 也是这一战让陈庆深深体会到了骑射的厉害,难怪汉唐以来,弓马娴熟是一名将军必备的基础,没有骑射,就等于折掉一只翅膀,自己也要寻找机会练习骑射了。 中午时分,陈庆和手下也要撤离了。 副将杨元清催马上前高声道:“将军,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他们缴获了六百多匹战马,后半夜又清理了完颜娄室的府宅,每个士兵都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众人欢天喜地。 陈庆原计划是去大散关和八字军主力汇合,但子午道上盗匪横行,他不放心百姓南下,便决定率军先走一步,替百姓们清扫盗匪。 “出发!” 陈庆一声令下,率领三百骑兵向子午道方向疾奔而去。 .......... 金兵主力在攻占京兆城后,主力大军一路向西,攻克耀州和凤翔府,在攻克凤翔府后,金兵便兵分两路,一路由完颜宗辅率一万女真骑兵和数万降军,继续进攻平凉府和泾州,那里有刘锜率领的万余泾源军。 另外还有完颜阿鲁率一万大军在渭州和刘子羽的残部作战。 而另一路则由完颜宗弼统率两万女真军队和三万汉人降军,从凤翔府向南进逼大散关,和吴阶、王彦的一万三千军队在和尚原一带对峙。 此时,主帅张浚已率宋军的残余军队南撤汉中,金兵还没有完全占领陕西路和熙河路,加上吴阶和王彦还率军驻扎在和尚原和大散关,随时有反扑关中的可能。 大帐内,完颜宗弼负手来回踱步,心中十分不安,他昨天上午和今天一早先后向京兆发了两份鹰信,询问粮草安排情况,应该昨天下午就有回信,但现在天色已近黄昏,依然没有京兆的任何消息,着实令他担心。 按理,京兆的兵力应该不少,有六千女真士兵,同州那边还有五万齐军过来协防,应该万无一失才对,但为什么京兆那边迄今没有任何消息? 难道是鹰信半路被宋军探子拦截,京兆没有收到自己的信?不可能,就算拦截了一次,也不可能两次都拦截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自己大帐附近停住了,紧接着有人带着哭腔大喊:“我要见四王子,紧急情况!” 完颜宗弼快步走出大帐,见一名士兵几乎瘫倒在地上,两名游哨骑兵扶持着他。 “究竟出了什么事?”完颜宗弼厉声问道。 士兵跪在完颜宗弼面前大哭,“京兆被偷袭,元帅.....元帅阵亡!” 完颜宗弼惊得瞪大了眼睛,哪里来的宋军偷袭京兆?元帅阵亡什么意思?难道是完颜娄室........” 完颜宗弼上前一把揪住士兵的衣襟,厉声大吼道:“把话给我说清楚,再不说,一刀宰了你!” “一支宋军偷袭京兆,他们带来几万难民,守城军队抵挡不住,难民抢了仓城,完颜元帅率护卫军去镇压,在半路遭遇到宋军,宋将和元帅单挑,元帅不敌阵亡!” 完颜宗弼双目尽赤,咬紧牙关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五百人左右!” 完颜宗弼要气疯掉了,拔出匕首一刀削掉报信人的耳朵,“你再胡说八道,我挖出你的心!” 送信士兵痛得惨叫,跳脚嘶声大喊道:“我没有胡说,对方就只有五百人,我们城内只有一千女真军,五千人被元帅派去商州镇压反叛了,齐军也只有三千人,他们根本就不是宋军的对手,被五百人击溃了。” 完颜宗弼终于听懂了,他捏紧拳头问道:“同州的五万齐军呢?” “元帅说他们是来摘桃子,不准他们来京兆,他们还在同州!” 完颜宗弼眼前一阵阵发晕,士兵连忙搬来一把椅子,完颜宗弼慢慢坐下,半晌他叹口气问道:“宋军主将是谁?” 送信士兵也快支撑不住了,趴在地上喘息道:“回禀四王子,宋军主将就是您之前悬赏万贯通缉的八字军将领陈庆,就是他挑战完颜元帅,元帅不幸惨死在他的枪下!” “啊!”完颜宗弼惊得张大了嘴,久久合不拢。 第十六章 鹊起 当天晚上,金兵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撤军,金兵撤军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全部撤军完毕。 与此同时,外围的宋军斥候也得到了重要情报。 情报迅速传到了和尚原军寨。 王彦快步来到中军大帐,有士兵高声禀报,“王都统来了!” “请进!”大帐内传来主将吴阶的声音。 “晋卿,听说金兵撤退了?”王彦走进大帐问道。 吴阶站在地图前,微微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王彦有点糊涂了,“什么意思?” “斥候得到的情报,一支八字军奇袭京兆城,斩首了完颜娄室,金兵后勤粮食尽失,当然不得不撤军!” “完颜娄室死了?”王彦瞪大了眼睛,惊喜不已。 他随即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八字军干的,不可能吧!我的军队都在大散关,哪里还会有八字军?” “情报是这样说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吴阶停一下就补充道:“好像是一个姓陈的将领,率领几百士兵,你想想会是谁?” “姓陈?” 王彦猛地一拍脑门,脱口而出,“陈庆,一定是他!” 他再也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定是他,我们八字军的斥候军都头,和李绛一起率领一千士兵迎战完颜宗弼的骑兵主力,我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一千士兵迎战完颜宗弼骑兵主力,居然还能活下来?不可能吧!”吴阶不太相信。 “别人不可能,但他很传奇。” 王彦便将陈庆从战场上逃出游哨骑兵追击之事详细告诉了吴阶,最后道:“唯一让人困惑的是,五百士兵是怎么回事?一千军队应该剩不了这么多,他或许从哪来又搞来一支军队,只是他居然能斩首完颜娄室,简直不可思议啊!” 完颜娄室居然被斩杀了,着实令吴阶惊喜万分,这个消息若传到朝廷,肯定会轰动朝野。 吴阶忍不住感叹道:“一个小小的斥候都头居然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子才,我还真羡慕你啊!八字军居然有这么一个传奇将领。” 王彦连忙谦虚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说不定和他无关,等形势明了后再说!” 话虽这么说,吴阶也动了心思,捋须笑而不语,这么好的将才,他一定要招揽到自己的麾下,反正这个陈庆原本是环庆军的将领,和八字军无关。 王彦也警惕起来,他很了解吴阶,这家伙忽然若有所思,十有八九是打主意把陈庆夺过去,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 入夜,灰蒙蒙的寒气笼罩着子午谷,南下逃难的十几万难民拥挤在短短的十里山谷内,这一段山谷风比较小,但还是很寒冷,妇女们用破烂的被褥裹住孩子,紧紧搂在怀中,老人也抱着布匹,却舍不得拆开,咳嗽声此起彼伏, 青壮男子则自发组成夜巡队,拿着京兆仓城内得到的兵器,警惕地望着一条条阴暗的峡谷小道,那无尽的黑暗中隐藏着危险,不仅是噬人的野兽,也有凶残的山贼。 陈庆带着一队士兵骑马沿着谷道巡逻,白天发生了抢夺事件,一名妇人受伤,一百二十两银子也被抢走了,盗贼尝到了甜头,夜里一定还会再来。 陈庆在马上研究一把弓,这是完颜娄室使用的弓,被他缴获了,这把弓是两石骑弓,普通将领拉不开,但他用正好,也说明他的力量和完颜娄室差不多。 相对于弓箭,弩还是很不方便,尤其在疾速奔跑中根本没办法使用弩,而骑射则是一名大将的基础,要想在宋朝混下去,骑射这一关他必须得过。 “将军!” 都头杨桦从后面催马追了上来,抱拳道:“最南面来了一支宋军,为首将领要见将军!” “我知道了,你继续巡逻,拿好盾牌,当心盗贼射冷箭!” “卑职遵令!” 陈庆将弓放入袋中,调转马头向南面奔去。 最前方的难民队伍距离子午关不到十里,这支宋军应该是从子午关过来,远处灯火通明,一百多名士兵举着火把,最前面是一名骑在马上的大将,身穿山纹甲,头戴凤翅兜鍪,年约三十岁左右,身材十分高大威猛。 陈庆握紧了铁枪,心中十分警惕,关中的兵器盔甲唾手可得,难民中不少人就穿着军队皮甲御寒,盗贼若要扮作宋军轻而易举。 “你们是哪里的宋军?”相隔五十步,陈庆高声问道。 “在下朱百锦,是宣抚使帐下牙将,难民们都说陈将军是护卫主将,请问阁下属于哪支军队?官任何职?” 宣抚使就是宋军主帅张浚,他官任川陕宣抚处置使,目前就在汉中,这个朱百锦应该就是张浚的亲兵将。 陈庆淡淡道:“我是八字军王都统帐下斥候都头陈庆。” 朱百锦听说对方只是一名斥候都头,不由一怔,又问道:“将军可有上司?” “我的上司是指挥使李绛,我们负责断后,李将军已经阵亡,我率残军南下,担心子午谷内有盗匪,便主动护卫这些难民。” “原来如此!” 朱百锦沉吟一下,又小心翼翼问道:“将军可去过京兆城?” 他见难民手中都有粮食和布匹,而且是从京兆城中仓库中所得,着实令他惊诧不已。 “去逛了一圈,干掉了几千敌军,顺便斩了完颜娄室的人头。” “什么?” 朱百锦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斩首完颜娄室?” “一介病夫而已,胜之不武!” 陈庆说得轻描淡写,但朱百锦却如耳边惊雷,他连忙道:“宣抚使就在子午关,能否请将军随我过去一趟?” .......... 陈庆带着几名手下跟随朱百锦前往子午关,陈庆好奇笑问道:“安抚使怎么在子午关?” 朱百锦苦笑一声道:“安抚使正好在洋县巡视关防,听说子午谷内来了十几万难民,他担心是完颜娄室的计策,便急急赶到了子午关。” 子午关不远,奔行一刻钟就到了,只见一座高大坚固的雄关扼守住了子午谷的出口,关城上站满了手执弓箭长矛的士兵,火光通明,将关城内外照如白昼。 “将军稍等片刻,我进去禀报!” 朱百锦让陈庆稍等,他先进关城去汇报。 这时,陈庆也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如果自己不跟难民南下,不把事情讲清楚,这十几万难民根本就进不了子午关,最后从哪里来,还得回哪里去,如果完颜娄室派一万军队混迹在难民中,汉中就完了,宋军怎么可能不防备? 不多时,朱百锦出来,抱拳道:“请将军随我来!” 陈庆跟随他进了关隘,不多时,来到一座大帐前。 “启禀宣抚使,人带来了。” “请他进来!”里面的声音很柔和、清亮,应该是个中年人。 朱百锦指了指陈庆腰间之剑,歉然笑道:“大将不可带剑进帅帐!” 陈庆解下腰间长剑递给了他,随即挑帘走进了大帐,一眼便看见了主帅张浚,果然不是大将,而是一名文官。 陈庆上前单膝跪下,沉声禀报,“末将八字军陈庆参见大帅!” 张浚年约四十余岁,身材中等,白面长须,目光明亮,相貌颇为清瘦,看得出是个精明能干之人。 他是进士出身,原本是朝廷的礼部侍郎,参与平叛刘、苗之乱有功,升为知枢密院事,成为继李纲和宗泽之后朝廷主战派领袖之一。 完颜宗弼败走黄天荡后,张浚便意识到金国的下一步战略目标一定是川陕,必须加强川陕防御,防止金兵进入四川。 他的想法得到了天子赵构的支持,便封他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全权负责川陕军政。 这就是宋朝的特点,不管军队怎么作战,主帅一定是朝廷派来的文官,只是川陕诸军运气还不错,张浚是主战派,也比较精明通达。 但张浚毕竟是文官,不了解川陕实情,书生意气,喜欢大兵团作战,加之决战心切,最终导致富平之战惨败,这一战也葬送了大宋最精锐的西军。 富平惨败后,他立刻向天子写了请罪书,目前还没有消息,但他还要写一份详细战报,战报该怎么写,着实令他心中烦恼。 就在刚才,张浚听到一个消息,富平之战的金兵主将完颜娄室被斩杀了,简直令他不敢相信,又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张浚看了一眼陈庆,长得很雄壮的一名年轻将领,张浚点了点头,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朱百锦手中的长剑上,他‘啊!’的一声惊呼起来。 第十七章 晋升 张浚快步上前取过宝剑,上上下下仔细查看,又轻轻抽出剑,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可是将军之剑?” 陈庆点点头,“原本是完颜娄室的佩剑,被卑职夺取,用它斩下了完颜娄室的人头。”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剑?” “卑职只知道它是一把名剑!” 这是废话,完颜娄室的佩剑怎么可能是凡品。 张浚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这就是名剑湛卢,同时也是太上皇的佩剑!” 原来是宋徽宗赵佶的剑,陈庆心中明悟,看来这柄剑不属于他了。 “完颜娄室的人头在哪里?”这一刻,张浚终于相信了。 陈庆将一只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正是完颜娄室的人头,用石灰封住脖子,面目依旧栩栩如生。 这时,走进来一名官员,躬身施礼道:“宣抚使找我?” “武参军,你来看看这颗人头,是不是完颜娄室?” 这名官员叫做武渠,原本是鄜州长史,颇受张浚器重,现在出任张浚帐下录事参军。 他在鄜州多次见过完颜娄室,比较熟悉。 武渠神情严峻,上前仔细打量一下面孔,又看了看耳后,点点头对张浚道:“没问题,确实是完颜娄室!” “能肯定?” “可以肯定,完颜娄室的耳后有一个很大的梅花红痣,这是他独有的特征,所以卑职能肯定是他。” 张浚大喜,笑眯眯对陈庆道“恭喜陈都头立下不世之功,这颗人头和宝剑,我要立刻派人送去临安,不知陈将军那边还有什么别的信物?” “还有就是完颜娄室的金牌、官印还有他的金背大刀,卑职立刻让人送来,只是完颜娄室的弓箭,卑职用得很适手。” “弓箭、马匹之类陈都头可以留下自用,关键是金牌和官印,大刀也拿给我,我一并送去临安。” ………… 和主帅张浚的见面无疑是皆大欢喜,张浚可以在他的正式报告中添上几笔浓墨重彩的功劳,使报告不至于那么难看,可以说,陈庆这次功劳对张浚的仕途至关重要。 张浚也欣然同意接受难民入川,陈庆本人也得到了嘉奖,张浚正式封他为正将指挥使,赏银一千两。 这等于是官升三级,跳过了准备将和副将两步,一步到位升为正将,这也富平之战后,唯一一位被张浚亲自升职的将领。 当然,这只是军中职务,还得兵部认可后授予相应的官阶,这才是关键,就像军衔一样, 陈庆次日上午离开了子午关,率领三百士兵前往大散关。 三天后,陈庆率部抵达了大散关。 ……… 吴阶和王彦亲自迎接这位传奇的年轻将领到来。 王彦随即陪同陈庆了解宋军的部署。 “都统,为何营寨不驻扎在大散关,而是驻扎在北方二十里外的和尚原?” 和尚原是终南山向北突出的一个凸点,就像鳄鱼将嘴伸进了关中,虽然这里地势也很险要,但比起大散关的险要还是逊色了不少。 王彦微微笑道:“这其实是吴都统的高明之处,你说说看,在和尚原驻军和在大散关驻军有何不同?” 陈庆望着远处的关中平原,沉吟片刻道:“在大散关是取守势,而在和尚原驻军是攻守兼备。” “你看得很准!” 王彦赞许地点点头,他也望着远处的关中平原感叹道:“和尚原就像一根毒刺插在女真人的后背,虽然从关中去汉中还有骆傥道、子午道、褒斜道等等要道,但金兵如果不拔掉和尚原这根威胁关中的毒刺,它们能杀去汉中吗?” 陈庆这才明白,难怪金兵能横扫宋朝,却始终无法夺取四川,根子就是吴阶在和尚原布下的这颗棋子。 “都统准备怎么安排卑职?” 王彦想了想道:“李绛阵亡,我就决定任命你继任八字军斥候营指挥使,正好大帅晋升你为指挥使,你执掌斥候营就名正言顺了,吴都统还会再拨给你两百精锐,你手下就有五百人了,足以独当一面。” “吴都统是想把卑职放在外围?”陈庆明白了他们的战略意图。 王彦注视着陈庆道:“你在京兆城的行动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我和吴都统一致认为,如果有一支军队在外围骚扰敌军的后勤和粮草运输,将直接影响到金兵对和尚原的进攻,而执行这个任务的主将,非你莫属。” 陈庆无言以对,桃子捡软的捏,而且是两只手一起捏。 ........ 次日一早,陈庆率领五百骑兵从大散关北上。 王彦站在关隘上目睹陈庆北上,吴阶也慢慢走上前笑道:“听说完颜宗弼和完颜宗辅联合悬赏他的人头,价格已增至十万贯,而你我的人头价格加起来还不到他的一半,还不到二十四岁,后生可畏啊!” 王彦也感叹道:“每当国家面临危亡之际,都会有像他这样的年轻俊杰横空出世,这是我们大宋之幸也!” 吴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刚刚得到消息,金兵从河东、中原向关中增兵五万,女真人的兵力达八万人,加上五万齐军和数万关中降军,关中的敌军总兵力将接近二十万人,这恐怕是要打通进入四川的道路。” 王彦也脸色一变,急问道:“大帅知道吗?” “就是大帅派人告诉我的。” “那朝廷呢?” “朝廷应该也知道金国的战略西移了,但粘罕的东路大军还在江淮,朝廷无暇西顾,川陕这边只能靠我们自己,不过刘子羽在熙河路还有八千军,刘锜在秦凤路还有一万军,也能牵制一部分金兵。” 王彦眉头一皱,“你把西夏军队忘记了,他们岂能不趁火打劫,刘锜的军队是要对抗西夏,刘子羽军队要守熙河路,恐怕无法支援我们。” 吴阶哈哈一笑,“金兵来二十万又如何?和尚原可装不下这么多人,咱们只要准备充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何惧之有?” .......... 黄河蒲津关通往京兆的官道上,运送粮草的大车一辆接着一辆,挤满了官道,铺天盖地,一眼望不见边际。 这是金兵强征二十万民夫,向关中运送三十万石粮食和二十万担草料。 由于关中空虚,完颜宗弼又下令从陕西路北部押送数万户百姓充填关中,命他们屯田种地,给金兵提供粮食。 金国大举增兵关中,打通前往四川之路固然是他们的战略企图,但全面占领陕西路、秦凤路和熙河路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虽然富平之战金兵获胜,但吴阶军队依旧占据和尚原,威胁关中,刘锜军队在泾州、刘子羽军队在渭州,继续对抗金兵。 光靠关中的三万金兵和几万降军是达不到金国占领西北的战略目的,金国皇帝完颜晟这才下令,向关中增兵五万精锐,同时派使者前往西夏,命令西夏也配合出兵。 这天上午,一支数千人的女真骑兵从蒲津关奔出,风驰电掣般向西疾奔,为首大将约三十余岁,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凶悍,手执一把金背大刀。 此人正是完颜娄室的长子完颜活女,是金国赫赫有名的猛将万夫长,出任太原留守,他听闻父亲被一宋将斩杀,悲痛万分,征得金帝同意,从太原赶来京兆,特来为父亲报仇雪恨。 完颜活女率军穿过一座小镇,他忽然在小镇口一堵高墙前勒住了战马,高墙上贴着一张悬赏布告。 悬赏金额竟然是十万贯,这恐怕是金国开出的最高悬赏。 ‘宋将陈庆,获其首级者赏钱十万贯!’ “陈庆!”完颜活女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不要什么悬赏,我要在战场上亲手斩下他的人头!” 完颜活女咬紧牙关,猛抽一鞭战马,向镇子里疾奔而去。 ======== 【新的一周开始,老高向各位书友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打赏!大家也看得出,老高写这本书非常用心,尽量每个细节都考虑到,老高一定会殚精竭虑写好这本书,不让大家失望!】 第十八章 阻击 从和尚原向北二十里外是陈仓山,过了陈仓山便是渭河,渭河北岸则正对着虢县。 下午时分,陈庆率军渡过渭河,抵达了虢县,他不急于前往县城,完颜宗弼主力虽然撤回京兆,但依旧在凤翔府部署了数万女真军和汉军的混合军队,由万夫长完颜没立统领。 渭水北岸是著名的粮食产地,虢县四周也不例外,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田都已被收割完毕,只剩下光秃秃的田野。 灰蒙蒙的天空,大地苍凉、萧瑟,看不见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一座村庄,只有一群群乌鸦在天空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陈庆率军在虢县东面的一片树林内休息,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眺望两里外的县城,县城大门紧闭,城头上隐隐有士兵来回巡逻,直觉告诉陈庆,那一定是女真士兵。 金兵主力从和尚原撤军不假,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放弃凤翔府。 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被陈庆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两名手下回来,后面还跟着三名宋军骑兵。 三名宋军骑兵是吴阶部署在外围的情报斥候,和陈庆的任务不是一回事。 为首斥候姓蒋,他向陈庆行一礼道:“吴都统派出一百多名斥候,我们三人负责虢县的情报,在下押队蒋青!” “请说说虢县的情况?” “回禀将军,金兵实行坚壁清野,县城周围二十里内的百姓全部迁入城内,城内有金兵一千人左右,五百女真军和五百汉军,扶风、岐山和宝鸡县也都是这样,而主力大军则驻扎在凤翔县。” “哪里能搞到粮食?” “只能去凤翔府北面的麟游县或者普润县,那边只有少量汉军驻扎,据卑职所知,没有实行坚壁清野,而且据说附近还有义军活动。” 陈庆想找一处有粮食保障的根基之地,虢县显然不适合,女真数万大军杀来,随时将他们碾为齑粉,只有在外围才适合。 陈庆笑着问旁边赵小乙道:“我记得你就是麟游县人,你建议我们去麟游县,还是普润县?” 赵小乙笑道:“当然是去麟游县,虽然北面是山区,但南面却是平原,杜河穿过大半个县,自古就是产粮大县,而普润县没有河,平原也不多,太穷了。” 关键是粮食,陈庆最终决定去麟游县。 蒋青提醒陈庆,“将军要当心金兵游哨,若被他们发现,麻烦就大了,建议将军最好夜行。” “多谢提醒!” 夜幕降临,五百骑兵继续北上。 ........ 三更时分,雍水大桥下,正在熟睡中的几名金兵游哨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们连忙爬起身向远处眺望,发现了一支宋军骑兵,约五百人左右,从南面向雍水桥疾奔而来。 为首游哨什长盯住这支骑兵,见他们过了桥,向正北方向疾奔而去,大约有四五百人。 游哨什长当即令道:“向岐山县发射五支火药箭!” 五支火药箭先后腾空而起,赤亮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将军,快看!” 杨桦指着后方大喊。 骑兵们纷纷勒住战马,只见他们身后飞射起五支火药箭,在夜空中清晰可见,而十里外就是岐山县,他们被发现了,敌军探子正向岐山县报警。 所有士兵望着主将陈庆,是绕过岐山县,还是直面挑战。 “我们不是斥候!” 陈庆冷静地对众人道:“我们任务是袭扰敌军,如果攻占岐山县能打乱敌军的部署,那正是我们的要做的事情。” 副将杨元清沉吟一下道:“或许对方斥候只是在提醒岐山县守军,当心我们夜袭县城,岐山县的守军很可能就不会出城!” 陈庆微微笑道:“不管什么可能,只要我们有准备,知己知彼,就算难免一战我们也不会失败!” 他随即对都头杨桦令道:“你带十几名弟兄前往岐山县,观察敌军的情况,若敌军出城,立刻通知我们!” “跟我走!” 杨桦带着十几名士兵向县城疾奔而去。 陈庆随即带着士兵向数百步外一片树林奔去。 ......... 岐山县同样有一千金兵驻守,包括五百女真士兵和五百汉军士兵。 主将叫完颜克力,是一名猛安大将,也就是千夫长。 “确定只有五百骑兵?”完颜克力高声喝问道。 “只有五支火药箭,应该不超过五百人!” 外围探子以发射火药箭的数量来确定敌军的人数,上限是九支火药箭,那意味着敌军人数超过千人。 完颜克力当即下令,传令全军立刻集结,迎战宋军。 汉军主将施飏大惊失色,连忙道:“将军,现在还是半夜啊!” 完颜克力牛眼一瞪,“放屁!数百宋军半夜过境,去哪里?想干什么?四王子若追问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让我掉脑袋吗?” 施飏无奈,只好跑去召集军队,事实上,他们只是凤翔厢军,不是主力禁军,厢军的任务是守城、架桥、运输等等后勤事务,他们没有参加富平之战,当金兵掩杀而来,他们纷纷望风而降,被编为金兵汉军。 让他们和宋军精锐作战,一是心中有愧,其次也是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尤其是晚上作战,从来就没有训练过。 但五百汉军士兵没有选择,他们只能跟在女真骑兵后面,沿着官道向南奔跑而去。 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宋军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施飏心中稍稍松一口气,低声对完颜克力道:“会不会宋军也发现了火药箭,绕开岐山县走了。” 从时间上算,确实很有这个可能,完颜克力还是有点犹豫,如果能抓到一名落单的宋军,得知敌军的去向,他也可以向上面交代了。 就在这时,有士兵忽然指着岐山县城大喊:“火光!有火光!” 岐山城墙上一道火柱熊熊燃烧,那是岐山县的烽燧点燃了。 “不好!” 完颜克力大叫一声,县城内只有百名守军啊!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一千金兵迅速掉头,向县城方向狂奔。 距离县城还有一里时,三十步外的一片树林内传出一声喝喊:“射!” 密集的箭矢如一阵暴风骤雨般射出,基本上都是射向骑兵,骑兵顿时措不及防,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数百骑兵随即杀了出来,像一把匕首插进了女真骑兵队伍中。 副将杨元清率一百骑兵向后面的汉军队伍杀去,汉军都是步兵,从他们列队跑步就看出来,缺乏士气和训练。 但用一百骑兵对付五百汉军还是比较危险,只是陈庆没有选择余地了,只能孤注一掷,如果宋军骑兵不敌,就立刻撤退! 完颜克力已经从混乱中反应过来,情急之下,他反复大喊:“宋军人数不多,儿郎们振作起来,将敌军全部歼灭!” 但完颜克力只喊了第二声,陈庆便挥枪杀到他眼前,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直是陈庆作战的首要原则。 完颜克力的大喊暴露了他的位置,长枪刹那间刺到了他的眼前,完颜克力大吃一惊,举矛向外格挡,不料这是虚招,他架了个空。 完颜克力暗叫不妙,身体急向后躺,但来不及了,敌将的长枪太快了,他只觉胸前一阵剧痛,锋利的枪尖刺穿了他的铁甲,狠狠地扎入他的前胸。 陈庆能感觉到对方心脏爆裂的瞬间,他一抽长枪,血浆从枪孔里喷涌而出。 陈庆头也不回地向敌军最密集处杀去....... 两名宋军士兵斩掉完颜克力的人头,用长矛挑起奔跑大喊:“敌军主将死了!敌军主将死了!” 这不仅是打击敌军士气,同时也是振奋自己的军心。 五百宋军士气高涨,个个骁勇无比,杀得女真骑兵节节败退。 施飏听得真切,他一眼看见了挑在长矛上的人头,便知道此战大势已去,无论结局如何,女真人都会杀他泄恨,还不如先走一步。 他也不管手下士兵,调转马头向西狂奔而去,几名亲兵急忙跟随他逃跑....... 施飏的逃亡使汉军士兵俨如被打断了脊骨,数百人瞬间塌陷崩溃了,士兵们丢盔卸甲,亡命奔逃,只很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只脚。 “不要管他们,杀女真鞑子!” 杨元清率领八十几名宋军骑兵掉头杀了回来,一群正苦苦抵抗的女真骑兵腹背受敌,终于抵挡不住,在一名百夫长的率领下,向西面败退。 “杀鞑子啊!” 陈庆大吼:“给我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他手执长枪率先追杀女真骑兵,马速疾快,不断将奔跑中的女真骑兵挑翻下面,一连刺杀二十余人。 “将军当心!” 杨元清大喊一声,黑暗中一支狼牙箭疾射而来,瞬间到眼前,陈庆本能一侧头,狼牙箭擦着他的耳廓射过,惊出他一身冷汗,他反应稍慢一点点,这一箭就爆头了。 杨元清奔至近前,注视着逃远的女真骑兵道:“女真骑兵虽然溃逃,却不可追赶,他们的骑射着实厉害,若是诱敌之计,往往会反败为胜,我们不可不防!” 陈庆暗叫一声惭愧,穷寇莫追,他把这一点忽略了。 第十九章 军寨 战场清理得差不多,天也渐渐亮了,这一战他们损失八十余名士兵,女真骑兵也战死二百余人,加上一百多名金兵汉军。 一比四的战果,已经堪称辉煌大胜了。 但陈庆却高兴不起来,这样的战斗他们会经常遇到,一次就损失七八十人,他的五百人能拼几次? 副将李清远明白他的心情,安慰他道:“女真骑兵确实非常强悍,光凭骑兵一对一作战,宋军从无胜算,如果不是夜战,如果不是半路袭击,打他们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将军杀死了对方主将,导致金兵没有了指挥,这一战我们必败,那就不是七八十人的伤亡了,其他宋军但凡有我们三成的战果,大宋就不会亡国了。” 陈庆点点头,“其实我也明白,只是.....我还可以做得更好,算了,一步一步来吧!” 几百具金兵尸体被剥去盔甲,赤条条地堆积起来,下面架着干柴垛焚烧,一时间烈火滔滔,浓烟冲天,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这时,杨桦带领士兵揪来几名官员。 “将军,城里的士兵都跑掉了,卑职就找到这几名官员。” 为首县令王苗磕头哀求道:“将军,我们也没有办法,金兵来得太快,守城军队又开城投降,我们若不委曲求全,全城百姓怎么办?” 陈庆淡淡道:“你们的表现朝廷会清算,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刘都统之令去大散关,路过岐山县而已,你们给我准备五十辆大车,其他就与你们无关了!” “愿为将军效力!” 几名官员跑回去准备大车,陈庆把金兵的兵甲和粮食装满了大车,大军离开岐山县向南而去,走出二十余里又走另一条小路折道向北,绕道前往麟游县。 一路上没有发现金兵探子的踪影,估计情报有误导致金兵战败,他们也吓得逃掉了。 下午时分,凤翔府主帅完颜没立率领三千余人赶到了岐山县。 县令王苗被抓到完颜没立面前,完颜没立手执皮鞭,半坐在凳子上冷冷问道:“那支宋军呢?” “回禀万夫长,他们带着粮食和兵器向南去了!” “他们是什么人?” “好像.....好像是刘锜的军队,奉命去大散关,路过岐山县!” “胡扯!” 完颜没立眼睛一瞪,“刘锜的军队在泾州,怎么可能过得来?” 县令王苗吓得连忙道:“是他们自己这样说的,卑职哪里知道真假?” “简直一派胡言,他们去大散关走岐山县做什么?这不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吗?” 旁边一名将领自作聪明解释道:“渭河那边防备严密,绕道走岐山县虽然远一点,却没有什么阻碍,要不是被发现,完颜克力率军拦截,他们一路都是畅通无阻。” 完颜没立狠狠瞪了他一眼,多嘴的将领吓得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完颜没立心里清楚,从泾州确实可以翻山越岭来到凤翔府,但对方是骑兵,显然这个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这里面疑点颇多,必须谨慎对待。 完颜没立沉思片刻又问道:“战死士兵的尸骨呢?” 县令王苗战战兢兢道:“被宋军烧成黑炭,卑职又带百姓挖深坑掩埋了,尸骨首级都在,完好无损。” 女真人本来就崇尚火葬,完颜没立只是担心首级被割走,听说首级都在,他也松了口气,回头对副将道:“立刻各派一千军队去麟游县和普润县追查。” 麟游县和普润县只有少许汉军驻防,维持秩序,虽然有一些义军,也不成气候,但完颜没立压根就不相信县令的话。 他对这些汉人官员从骨子里不信任,哪怕他们再奴颜婢膝,他也会提防。 尤其这支宋军骑兵很强悍,居然以五百人击败了一千金兵,里面还包括五百女真骑兵,对方首领杀死了千夫长完颜克力,着实令完颜没力震惊,他很怀疑,这支骑兵会不会就是偷袭京兆,斩杀都元帅完颜娄室的那支骑兵? 如果因为自己的大意让这支骑兵漏网,四王子追查起来,恐怕自己小命难保。 想了想,完颜没力又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凤翔府各地再增加一倍的探子,并悬赏三千贯寻找这支宋军骑兵的下落。” ………. 麟游县是关中著名的风水宝地,东障童山、西临凤凰山,两座山脉像凤凰的两只翅膀将麟游县环抱其中,这里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南面又有大片麦田,农业十分发达。 隋朝最著名的仁寿宫就位于童山和凤凰山之间的天台山上,隋文帝杨坚就驾崩在仁寿宫内。 只是几百年过去了,曾经壮丽的仁寿宫早已在唐朝毁于洪水,已荡然无存,只是在天台山仁寿宫的原址上修建了一座军寨,叫做麒麟寨,最多时有上千士兵驻守。 之所以在山上修军寨,是因为山中有多条秘密山路直通百里外的泾源道,只是这些小路十分险要,既不能走粮草大车,也不能走骑兵,所以金兵不感兴趣,在麟游县也没有驻扎女真士兵,只驻扎了两百名投降的汉军,让他们维持县城秩序。 陈庆没有直接去县城,而是绕过县城来到了天台山麒麟寨,军队穿过一条长长的山谷,山谷地面平坦,夯得十分结实,这是隋朝的遗迹,迄今地面寸草不生。 两边都是参天大树,藤蔓茂盛,走了数里,便来到山谷尽头,士兵们纷纷下马,牵着战马,赶着牛车,沿着低缓的斜坡盘旋而上,不多时,便到了位于半山腰的麒麟军寨。 这里气候凉爽,夏天最高温度只有二十度左右,是避暑胜地,但现在是初冬,关中今年秋冬格外潮湿寒冷,麒麟寨也同样寒气渗人。 杨桦带来一名守寨老者,老者跪下磕头,“小人杨三,参见将军!” “老丈不必多礼,请起身说话!” 士兵将老人扶起,老人叹口气道:“自从义军走后,老儿一直担心金兵会来烧寨,担心了五六天,没想到宋军先来了,万幸啊!” “义军有多少人?为什么会离去?” “义军有百余人,首领叫杨果,其实是小老儿的远房侄子,他听说刘都统在招募散军,便带着弟兄们翻山越岭去泾州了。” “不是因为遭到金兵围剿?” 杨三摇摇头,“金兵都呆在县城内,其实都是以前的宋军,也就两百余人,两个月前双方打了一仗,各伤亡十余人,然后一直相安无事。” “以前义军靠什么为生?” “乡亲们支援一部分,然后在山中打猎,这一带猎物很多,鹿、山羊、獐子、野猪,关键是他们成立的时间也不长,才几个月,所以粮食不是大问题,只是想谋个前程才去了泾州。” “烦请老丈先带我看看军寨吧!” 天台山位于凤凰山脉的半山腰上,形成一片很大的平缓之地,故名天台,这片空地足有数百亩之大,隋朝的仁寿宫便修建在这片空地上,仁寿宫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空地变成高山牧场,十几户农民住在这里,靠养羊为生。 军寨只占半山小平原的一小部分,约四十余亩,修建了五十多间房屋和练兵场。 在驻兵最多的时候,军寨内甚至还开了瓦子,也就是商业区,酒馆、妓院、脚店、杂货铺都有,现在军寨内已经空无一人。 士兵们在忙碌收拾营房,杨桦带着数十名士兵出去打猎,同时查看地形。 陈庆站在悬崖边,极目远眺,可以看见远处二十里外的县城,再向南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杨三指着远处县城道:“将军,今天是十一月初二,已经算是入冬了,再过一个月,整个关中就开始下大雪,我们这里的降雪量很大,道路都被冰雪封锁了,将军需要什么东西,赶紧派人去县城买回来。” “什么时候河水结冰?” “一般是十一月中旬,但我这里会早几天,估计过两天河面上就会有薄冰了,彻底冻住要到十一月中旬。” 杨元清笑道:“指挥使,要不明天卑职带几个弟兄去县城买点油盐和灯油吧!” “还有草料,咱们带的草料不多,坚持不了几天。” “指挥使,买草料的话,恐怕很容易暴露。” “我知道很容易暴露,但咱们不能因噎废食,暴风雨迟早会来,但咱们必须准备充足。” “卑职明白了!” 陈庆笑了笑道:“所以还是我去吧,我还想顺便逛逛县城呢!” 他虽然率军杀进了京兆城,但那是半夜,天刚亮又离去了,他还真没有逛过宋朝的城市,令他十分期待。 第二十章 买粮 当天晚上,陈庆下令杀了十几头牛犒劳士兵,虽然北宋律法杀牛要得到官府的批准,但现在是战乱时期,一切从权。 次日一早,陈庆带着几名士兵步行下山去县城,自然是本地人赵小乙给他们当向导。 “小乙,你家在哪里?” “在西面的崔模镇,距离这里也差不多二十里。” 陈庆想起刘五临死前拜托自己的事情,他好奇地问道:“刘五为什么一定要我告诉他儿子,他是为国阵亡?” “哎!刘五是我大舅,从小就是地痞无赖,后来成婚了也死性不改,整天游手好闲,后来我外公托人让他进了厢军,他还是好吃好赌,当兵十几年,没给家里拿过一文钱。 他儿子很看不起他,甚至不认这个父亲,有一次他被儿子痛骂,说他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养家糊口,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刘五受了很大刺激,便跑去加入环庆军,一心想和西夏人作战,结果西夏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要让他儿子知道,他能报国杀敌,不是废物。” 陈庆点点头,“过两天,我们去一趟刘五家!” ………… 麟游县是一座中县,约数万人口,关键是它远离战场,还没有遭到金兵的摧残,基本上保持了宋朝的风貌。 金兵在和尚原和宋军交战,南部各县都受到了影响,大量百姓逃亡到麟游县,使麟游县城内挤满了逃来的数万难民,县城内喧杂吵闹,脏乱不堪。 城门处站着几名士兵,虎视眈眈盯着每一个行人,赵小乙很机灵,上前给每人塞了一把钱,为首士兵掂了掂钱,一挥手放他们进去了。 进了县城,一股温热带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孩子的哭声、妇人的叫骂声,男人不耐烦的怒吼声以及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城门内好像是一个集市,挤满了附近乡村跑来卖菜的农民,泥泞遍地,被踩得稀烂的菜叶和鸡鸭粪便,臭气熏天。 赵小乙用胳膊肘碰了碰陈庆,向旁边一努嘴,陈庆这才注意到,旁边城墙上贴着一张悬赏布告。 ‘通缉五百宋军骑兵,知其下落者,当立刻报告官府,情报属实,赏钱三千贯,胆敢私通、隐瞒不报者,灭全族!’ 陈庆哼了一声,带着众人快步离去,离开城门一百余步,陈庆这才长长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县城门处的空气太污浊了。 “东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赵小乙问道。 陈庆想了想,对两名士兵道:“你们去买四头骡子,等会儿用来托运油盐,顺便把油盐和灯油一起买了吧!” “我们知道了!” 两名士兵快步走了,陈庆这才对赵小乙道:“我想买草料,去哪里?” 他们有六百匹战马,每天耗费的草料惊人,从陈仓带来的草料最多够战马吃十天,接下来怎么办? 战马草料问题是陈庆最挂心的大事。 赵小乙挠挠头,“我记得瓦子旁边倒是有一家专门卖草料的,不知道现在还开没开?” “带我去看!” 瓦子就是大宋的商业综合体,吃喝玩乐货物商铺一应俱全,妓院客栈也分布其中,基本上每座县城都有。 麟游县的瓦子位于县城中部,占地近两百亩,有大大小小一百五六十家店铺,看外表很像后世小县城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瓦子大门前是一片广场,铺着石板,周围都是好几家大酒楼,大户人家的房舍也不错,看来确实是县城的商业中心,只是广场上搭满了难民的帐篷,乞丐和小商贩挤在周围吆喝,显得道路十分拥堵。 大门左侧是一排粮铺,大概有七八家,最边上的一家,挂着白底黑字的大牌子,‘乔记畜粮!’ 就是这里,专卖牲畜粮食的店铺。 陈庆带着赵小乙走进了店铺,店堂内面积颇大,但光线昏暗,墙边摆放着两排箩筐,几名难民模样的男子在凑钱买黑豆,店伙计很不耐烦,一脸鄙视。 身材干瘦的掌柜探头看了一眼陈庆,粗气粗气道:“会子不收,陕西钱不收,川钱也不收!” 陈庆一怔,没听懂什么意思? 赵小乙哼了一声,“我们用宣和钱和银子,你以为呢?” 掌柜眼睛一亮,立刻陪笑上前,“客官莫怪,小店难民来得太多,不堪烦扰,请到里屋坐!” 赵小乙低声给陈庆解释,“会子是朝廷发行的纸钱,已成废纸了,陕西钱和川钱都是铁钱,五文钱才能抵得上一文宣和铜钱,大店都不收的。” 原来如此,陈庆这下听懂了。 里屋算是贵宾会客室,有桌椅,宽大的桌子也摆满了小簸箕。 掌柜给他们倒了两盏热茶,笑眯眯道:“本人姓汪,是小店掌柜,看看客官需要什么,需要多少量,我们会尽力满足。” 陈庆瞥了一眼小簸箕内的畜粮,粗料、细料、干苜蓿、黑豆、大麦,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陈庆抓起一把像豌豆模样的豆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野菜豆,河边长满了这玩意,算是最便宜的,几文铜钱就能买一斗,小店原本有几百石,都被难民买光了。” “黑豆呢?” “黑豆三十文一斗,大麦也是一个价,但基本上也被难民买光了,这帮人就像蝗虫一样,走到哪里都一扫而空。” “那就买草料吧!”陈庆很反感他对难民的态度,懒得和他啰嗦,直接进入主题。 “细料和粗料都有,干苜蓿保证是河西的紫花苜蓿,价格可以商量,看看客官要买多少?” “我打算要五千担细料,你们负责送货!” 汪掌柜瞪大了眼睛,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现在根本没有地方进货,小店细料、粗料和干苜蓿加起来,一共只有三千担,而且我不可能全部卖给你,最多给你五百担。” 陈庆取出六锭五十两的官银往桌上一放,“三百两银子,三千担我全买了,你卖不卖?” 汪掌柜盯着银子,眨了眨小眼睛,我的乖乖,这可是五倍的价钱啊! “卖!客官这么有诚意,我怎么能不卖?不知客官要送到哪里?太远可不行。” “不远,二十里路程!”陈庆淡淡道。 ………… 夜里,汪掌柜在县衙台阶前来回打转,心事重重。 今天三千担草料居然全部卖光,而且卖出了高价,他个人至少可以赚到几十两银子,但汪掌柜今天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三千贯钱啊!他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 作为卖了二十年草料的行内人,凤翔府谁会买草料?需要买多少?他心里清清楚楚,但今天卖了三千担草料,从对方想买黑豆的需求,应该是喂马。 对方最少也有三四百匹马,谁能有这么多马匹,除了金兵,但金兵会买马料吗? 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悬赏三千贯通缉的那五百名宋军骑兵,对方就躲在麟游县,十有八九就在麒麟寨内。 发财的渴望终于压倒了作为宋人的良知, 汪掌柜走进了县衙…….. 县令李伯良眯着眼睛问道:“你确定对方是悬赏通缉的那支宋军骑兵?” “小人不敢保证,但一次买几百匹马的草料,除了他们,卑职想不到还有什么人?” “说不定是杨果那支义军呢?他们也在囤积草料,也很正常嘛!” “县君,杨果他们哪里有什么马匹,他们囤积草料有什么意义,有那么多钱还不如买粮食,不可能是他们。” 李伯良心中暗骂一声,只得勉强道:“我过两天会派人去麒麟寨探查一下,如果真是他们,我自会向上禀报。” “还有小人的赏金!” 李伯良冷冷看了他一眼,“放心吧!如果是真,少不了你一文钱。” ====== 【感谢大家支持,加更一章,老高存稿确实很少,新书期间不能太多加更,望大家见谅!】 第二十一章 清剿 李伯良着实很头疼,作为县令,他当然不希望女真人来麟游县,那不光是百姓的灾难,也是他们的官员的灾难。 他们在两年前完颜娄室经略陕西时就投降了金国,宋军又杀回来,凤翔府和京兆府官员重新起义投宋,紧接着宋军又在富平遭遇败仗,金兵再次横扫关中,大肆屠杀,凤翔府尹吓得丢印而逃,搞得他们这些地方官无所适从,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偏偏这个草料店的掌柜多事,跑来报告有宋军骑兵藏在麟游县,这不是给他找事吗? 幕僚杜琎给他出谋划策道:“如果县君真不想多事,其实也容易,让这个掌柜拿出证据来,或者让他写下保证,如果不是他所说的宋军骑兵,他必须承担全部责任。” 李伯良左右为难道:“话是这样说,我就怕万一真是那支骑兵,以后金人追究起来,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飞奔而来,“县君,来了一支金兵,已经进城了!” 李伯良头‘嗡!’一声,这下麻烦大了! ………. 次日天刚亮,一支两百人的军队离开了县城,向麒麟寨方向奔去,后面远远跟着一千金兵。 这支金兵还是一半女真人,一半汉人,为首大将叫做萧延陀,是一名契丹贵族,很早就投降女真,灭辽国时立了功,也封为猛安之职。 他这次是奉命巡查麟游县地界,准备呆上两天就回去,没想到一到县城便听到了那支宋军骑兵的消息。 尽管还不明确,但直觉告诉萧延陀,就是那支骑兵,除了他们,没有人再会买三千担草料,养牛养骡子也没有。 萧延陀当即派人赶回凤翔县向完颜没立汇报。 最前面带兵之人便是县尉闵武,麟游县的两百士兵就是由他统领,负责维护地方治安。 闵武心中大骂汪掌柜多事,却又没有办法,他们被金兵驱使,不服从就杀,他只得率领两百士兵一路浩浩荡荡向北奔跑。 金兵靠近峡谷,立刻被峡谷口的哨兵发现,三支火药箭先后腾空而起,‘啪!’在空中炸开,响声清脆。 萧延陀眯起眼睛,居然是火药箭,这可不是义军能拥有,他立刻喝令道:“传令前军加快速度上山!” 这时,军寨内的四百余宋军也迅速集结,他们分为八支小队,扼守住了上山的盘旋山道。 陈庆站在悬崖边注视着山谷内的情形,远远看见一支两百余人的队伍向山上奔来,盔甲依旧是宋军的厢军皮甲,但后面还有一千士兵,旗帜却是铁浮屠五色旗,这是完颜宗弼军队。 陈庆很清楚这一战迟早会来,所以他到山寨的第二天就去购买物资粮草,即使被金兵发现也不在意了。 士兵们将一捆捆弩箭和兵箭搬来,两百多把守城弓也被搬过来,士兵们拉弓上弦,严阵以待。 陈庆又指着一堆木头,“把它们完全锯短,等会儿用得着!” 他们昨天砍伐了几十棵大树,准备冬天的烧柴,还没有来得及锯开,正好可以做成滚木。 数十名士兵架上锯子迅速锯木头,很快便多了几十根三尺长的滚木……… 副将李远清指着下方拐弯处建议道:“卑职带一队兄弟在那里建立一处防御点,阻击敌军,减缓敌军上山的速度。” “你拿什么防御?” “用泥土袋子!” 陈庆仔细看了看地形,便欣然同意了,杨元清当即带领士兵扛着泥土袋奔了下去,在最后一个转弯处构筑了一道泥袋墙,他亲自率领五十名士兵用弩箭和长矛建立了第一道防御线。 ………… 两百麟游县的士兵率先上山,他们地位最低,紧接着是五百汉军,而五百女真士兵则在山脚下休息。 天台山并不高,垂直高度也就两三百米,但它是盘旋上山,至少绕十几个弯才能到山顶。 两百士兵手执长矛,弯腰一点点向上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后面的五百汉军士兵倒是手执盾牌,但他们盔甲依旧是皮甲,挡不住强劲的弩箭。 两百士兵拐了一个弯,上方五十步外便是泥袋墙,他们已经进入了宋军的打击范围。 陈庆注视着几乎在泥泞中爬行的两百士兵,毫不怜悯地下令:“兵箭射击!” 两百四十名身材高大的士兵拉开了守城弓,箭尖倾斜向上,两百四十支兵箭同时射出,长达三尺的兵箭划出无数条弧线,俨如雨点般地向两百名汉军士兵头顶射去。 .......... 凤翔县以北的官道上,三千女真骑兵和三千契丹骑兵正疾速向麟游县杀来,为首大将正是完颜娄室之子完颜活女,他是女真万夫长,以悍勇闻名于女真诸部,他出任太原留守,但为了报父仇而特地率军支援关中。 完颜活女是昨天抵达凤翔县,但也就在昨天,完颜没立终于确认了袭击岐山县五百宋军主将的身份,正是杀死完颜娄室的宋将陈庆。 确认理由有三个,第一,有汉军士兵听到对方主将叫陈将军,姓陈。 第二,宋军主将使用丈八镔铁枪,和刺杀完颜娄室大铁枪一致,这可不是制式长枪,而是特殊兵器,恐怕天下没有几支。 但最关键的是第三个理由,女真百夫长完颜乌怀认出了宋将所骑的马匹,正是完颜娄室的白龙驹。 刚刚确认宋将身份就是陈庆,完颜活女便赶到了。 与此同时,完颜没立收到了萧延陀从麟游县发来的鹰信,在麟游县发现一支宋军骑兵,高度疑似袭击岐山县的宋军。 完颜活女几乎没有休息,立刻率领六千骑兵赶往麟游县。 这个消息甚至连金兵主帅完颜宗弼也惊动了,他带着五百亲兵连夜赶往凤翔。 ........ 仅仅半天时间,七百汉军被女真士兵用利斧逼迫着进攻了四次,阵亡超过五百人,山道上横七竖八躺满了被射死、砸死的汉军士兵的尸体。 汉军的战斗力十分不堪,四次进攻,连第一道防线都没有突破。 其实也很正常,他们在当宋军时也毫无战斗力,金兵杀来便望风而降,成为了金兵,装备和待遇都饱受歧视,被女真人视为军奴,他们怎么可能为金兵拼命? 宋军伤亡不到十人,几乎都是被流矢射中,其中阵亡一人,被流矢射中后坠下山崖身亡。 “猛安,要继续进攻吗?”一名女真百夫长询问主将萧延陀。 萧延陀摇了摇头,他看出来了,地形对进攻非常不利,他手下只有五百女真士兵,如果强攻的话,恐怕不但攻不上去,而且还要赔上几百人。 “我已经向万夫长汇报,等万夫长的消息吧!” 说到这,他又对县尉闵武道:“给我寻找附近的乡人,我要知道,除了这条路,还有没有别的上山之路?” 半个时辰后,陈庆得到谷口的哨兵消息,女真人已经退出谷口,向县城方向撤退了。 他随即下令士兵们下山清理尸体,收集箭矢和兵器。 所有士兵都很清楚,金兵绝不会甘心惨败,一定会卷土重来,甚至会大规模进攻。 所有士兵都投入到积极备战之中。 陈庆找到了老汉杨三。 “杨老丈,你看能不能帮我找一个熟悉山路的向导,我会重重酬谢!” “陈将军客气了,钱不重要,要不让我儿子来当向导吧!他是猎户,对山里的路况了如指掌。” 陈庆大喜,连声感谢,“多谢老丈!” 杨三又指着东北角道:“那边还有一条小道通往山脚,一般人不知道,我担心金兵找了当地人带路,就会知道这条小路,你们可要防备啊!” 陈庆极为重视这个情报,他连忙让杨桦带几名弟兄跟随杨三从小路下山走一趟,评估这条小道对防守的影响。 黄昏时分,副将杨元清率领三百名士兵伐木归来,他们用绳子拖来几百根木头,士兵们点燃火把,连夜锯木。 事实证明,滚木是坡道防御的利器,今天至少一半敌军士兵都是被滚木砸死,他们需要准备上千根滚木。 夜已经深了,夜里十分寒冷,已经到结冰的程度,但士兵们还在忙碌地备战,木头已经锯了大半,泥袋也装了上千只,每个士兵累得筋疲力尽,但依旧咬牙坚持着。 陈庆在东北方向小道半山腰处查看防御准备,这条小路确实可以从背后偷袭宋军,为了堵死这个漏洞,士兵们想到了一个办法。 小道的半山腰处已经被铲平,这里是整个小道最险要之处,有七尺高的陡坡,把陡坡上方铲平后,层层堆砌泥沙袋,这样便使陡坡延伸高达一丈五尺,彻底断绝了金兵向上攀爬的可能。 陈庆望着泥袋墙皱眉问道:“如果敌军用长矛刺穿泥袋,会怎么样?” 都头杨桦笑道:“将军不用担心,泥水混合在一起,到天亮时就会结冰,长矛就算刺穿袋子,泥冰也不会坍塌,除非他们准备梯子,但上面的弟兄也会把梯子掀翻。” “结冰!” 陈庆眼睛一亮,结冰可以使上山道路变得十分湿滑,这是个好办法。 这时,一名士兵在上面喊道:“将军,杨老汉带儿子来了,还带来了重要消息。” “我这就过去!” 陈庆急忙返回了军寨......... 第二十二章 血战(上) 杨老汉的儿子叫做杨大志,很豪爽的汉子,三十余岁,身材中等,但十分健壮,浑身肌肉带着一种爆发力,感觉像头豹子一般。 杨大志是方圆几十里最有名的猎户,从十四岁就跟随父亲进山打猎,打猎二十年,对大山内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 “今天下午县尉来我们村子,正好我不在家,他找了另外两个猎户,要求给金兵带路,但两个猎户不愿给金兵带路,县尉把他们家人抓走了。” 杨大志带来的情报很重要,意味着女真骑兵并没有撤走,很可能女真援军正向麟游县赶来。 陈庆又问道:“如果我们想撤退到泾源道,现在这个时候是否可行?” 杨大志点点头笑道:“目前是可行的,但半个月后开始下雪,如果雪不大也还好,就怕下暴雪,肯定封路了。” “战马可以通过吗?” 杨大志面露难色,“这个可以说完全不可能,三条路都要攀越岩石,而且不止一处,战马肯定过不去。” 陈庆想了想又问道:“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比如山谷或者空旷地,我们可以带着战马藏身在山中,等到下雪后再返回军寨。” 杨大志苦笑一声道:“是有两处地方可以藏身,但我可以告诉将军,这两处地方并不难找,几乎所有的猎户都知道,如果宋军的战马消失,那么女真人就会知道将军的去处。” “我明白了!” 陈庆站起身,让杨大志去休息,他随即命令全体士兵停工休息........ 天蒙蒙亮,完颜活女率领六千大军杀到了麟游县,六千骑兵铺天盖地,杀气冲天,早已等候在城门处萧延陀迎了上来,在马上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万夫长!” “那支宋军情况怎么样?”完颜活女冷冷问道。 “回禀万夫长,他们在麒麟军寨,从各方面的情报分析,应该就是他们,卑职的手下监视山谷,目前他们没有离开。” “战斗力如何?” “昨天卑职试探进攻了麒麟寨,损失了五百余名汉军,对方训练有素,是强劲之敌!” 萧延陀的态度让完颜活女很满意,他淡淡道:“天子已经下旨,活捉此人或者献其人头者,封万户,萧将军,这是你的机会!” 萧延陀心中凛然,知道今天自己必须全力押上了。 “卑职将全力以赴!” “很好!” 完颜活女凌厉的目光转向李伯良,“你是县令?” 李伯良早已听过完颜活女杀人如麻的凶名,他心惊胆战道:“卑职是县令李伯良!” “中午之前给军队准备一万只羊,两千石粮食,迟一刻,全家处斩!” 李伯良只觉裤裆一热,尿都吓出来了。 完颜活女却不管他,对萧延陀令道:“前面带路,去麒麟寨!” “遵令!” 萧延陀率领五百骑兵在前面带路,六千大军跟随在其后,浩浩荡荡杀向麒麟寨........ 李伯良腿一软,摇摇欲坠,幕僚杜琎连忙扶住他,“县君,千万保重!” 李伯良欲哭无泪道:“一个上午,让我去哪里找一万只羊?县仓库内也只有一千石粮食,坑杀我也!” “县君,羊肯定很多人家都有的,只能挨家挨户去搜,如果实在没有那么多羊,就用猪牛来顶,或者用鸡鸭鹅来充数,至于粮食,几家粮铺凑一凑,应该凑得出来。” 李伯良想想也能这样了,他忽然咬牙切齿道:“让乔氏畜粮倾家荡产买羊,还有那个姓汪的混蛋,就说他是宋军探子,给我抓起来斩首示众!” .......... 军寨房间内,几名主将将领聚集一堂。 陈庆对众人道:“金兵主力已经到了,大概有六七千人,现在需要我们做一个决定了,是和金兵一战,还是保存实力先撤离,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杨桦举手道:“这个问题我昨晚和弟兄们聊过,弟兄们的意见都一致,宁愿战死,也绝不临阵脱逃。” “辛都头,你那边呢?” 都头辛烈笑了笑道:“金兵还真看得起我们,派六七千人来,不陪他们玩一玩,真是对不起他们。” “郑平的意见呢?”陈庆又问都头郑平。 郑平微微笑道:“这是一个好买卖,我只知道,我们绝不会吃亏!” 另外两名都头也一致表态,愿和敌军决战,绝不撤走! 众人意见完全一致,也在陈庆的意料之中,待众人散去,副将杨元清提醒陈庆道:“弟兄们虽然都愿意决一死战,但这只是他们的意愿,作为主将,将军必须保持理智。” 陈庆点了点头,作为主将,他确实需要在决一死战和全军覆灭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 ......... “呜——” 麒麟寨的号角声吹响,四百多宋军士兵迅速集结,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对众人高声道:“刚刚得到消息,六七千金兵杀来,都是骑兵,而我们只有四百三十五人,平均每个人要对付十几人,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它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我们有后路,我们可以穿山而走。 但为什么我们不走,相信所有弟兄和我所想一样,我们是军人,军人绝不会临战逃脱,我们要让麒麟寨成为女真人的噩梦,要让女真人明白,在他们面前的,是顶天立地的大宋军人.......” 陈庆振臂高呼,“弟兄们,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喝饮匈奴血,杀女真鞑子啊!” 每个士兵的热血沸腾了,他们一起振臂大喊,“杀女真鞑子——” 高呼声直冲云霄。 ......... 六千五百名金兵浩浩荡荡杀进了山谷,在山脚下扎下大营,完颜活女抬头望着上山的道路,他当年参加过攻打辽国上京的战役,那是一场最艰苦的攻城战,完颜活女迄今记忆犹新,看到这条盘旋山路,他也立刻意识到,这也将是一场惨烈之战。 而对方只有几百人,若是平常,这几百宋军不值得他耗费兵力去苦战,但现在是杀父之仇,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对方,哪怕六千军队拼光,他也在所不惜! “萧千户,你率两千人攻头战,若能攻上山顶,我算你首功,保你官升一级!” 萧延陀连忙躬身道:“卑职遵令!” 他已经被赶鸭子上架,根本容不得他说个不字,他很清楚完颜活女的残暴,也知道对方话语中未尽之言,如果攻不上山顶呢? 完颜活女大喜,厉声喝令道:“给我擂鼓!” “咚!咚!咚!咚!” 惊天动地的战鼓声敲响了,萧延陀身披重甲,手执盾牌和长矛,他将亲自出战,在他身后是两千名契丹士兵,很正常,汉人拼光了,就轮到契丹人了。 契丹士兵的装备比汉军好一点,虽然也是皮甲,但每人手执盾牌,还有长矛,他们结成长队,高举盾牌,沿着山道向山顶一步步杀去。 从上方向下看去,只看见一片起伏的盾牌,士兵就躲在盾牌下面,就像一只长满了鳞片的穿山甲。 宋军重点防御最后上山的一条斜坡,大部分士兵都集中在这条斜坡上,在这里,巨木向下方坡道滚砸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而且斜坡上修建五条防御线,斜坡最下面转弯处是第一道防御线,然后每隔二十步就是一道用泥袋堆砌的防御线,事先留了口子,便于下方士兵撤退。 陈庆注视着俨如虫一般蠕动向上攀爬的两千敌军,很有意思,最前面两排士兵竖举盾牌,抵挡正前方的弓弩,而后面的士兵都是在头顶上托举着盾牌。 杨元清低声道:“将军,高度足够的话,兵箭可以洞穿女真人的盾牌!” 陈庆赞成这个判断,虽然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一支兵箭重达两斤,越高的地方落下,冲击力就越强,木制的盾牌确实挡不住兵箭的冲击力。 “守城弓准备!” 守城弓一共有两百五十把,每把配十支大兵箭,这是从岐山县仓库得到的利器,可惜没有陈庆心心念念的床弩。 两百五十名士兵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两千士兵进入第三个坡道,距离山顶还有五个坡道,距离山顶还有六十米的高度,相当于二十层楼,这个高度足够射穿敌军盾牌。 “兵箭发射!”陈庆下达了发射命令。 二百五十名士兵都是苦练过步弓的高手,对距离感掌握得很好。 两百五十支兵箭同时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笔直地向金兵头顶射去........ ‘嗖!嗖!嗖!’ 强劲的兵箭如雨点般落下,盾牌破裂,或者被直接洞穿,兵箭继续射穿了下面士兵的盔甲,惨叫声起此彼伏,上百名士兵中箭摔倒。 完颜活女目光凌厉,他想起了进攻上京城时那恐惧的一幕,数千金兵被辽军的兵箭射穿了盾牌和身体,士兵像割草一样,一片片倒下。 但又怎么样?上京城一样被他们攻下。 “继续擂鼓,让他们奔跑起来!” 战鼓声变得急促起来,‘咚!咚!咚!咚!’这是催战的鼓声。 萧延陀一咬牙,大喊道:“跟我冲!” 既然盾牌挡不住宋军的箭矢,契丹士兵也豁出去了,纷纷大喊着向上奔跑,进攻速度骤然加快。 第二十三章 血战(中) 第二轮和第三轮箭雨依次落下,密集的箭矢射穿了盾牌和盔甲,射穿了头颅,伤亡的士兵在人群中翻滚哀嚎,没有人顾及他们,很多士兵血流如注,挣扎着向山下爬去,最终是爬向死亡。 山道变得一片混乱,在混乱中奔跑,士兵们躲闪推攘,不断有士兵被兵箭射中,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千多名契丹士兵在坡道上疾速奔跑,推进很快,片刻跑过了两个坡道,在倒数第三个坡道时,地面忽然变滑了,这是宋军在地面上泼了大量的水,夜里结冰后,地面光滑无比,对布鞋还好一点,但对皮靴却是致命的挑战。 士兵们纷纷滑倒,手中的盾牌失去了作用,山坡上,宋军的弩箭乱箭齐发,伴随着巨大的滚木从头顶落下,滚木将一片片金兵砸得骨断筋折,到处是中箭的哀嚎声和坠下山崖的惨叫。 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每个金兵的内心,队伍大乱,进攻的意志瞬间崩溃,士兵争先恐后向山下逃去。 萧延陀再三叫喊不止,他虽然是契丹贵族,但这些契丹士兵和他没有关系,根本就不理睬他。 万般无奈,萧延陀也只得跟随士兵向山下撤退. ........ 第一轮进攻,两千契丹士兵付出伤亡六百余人的代价,以失败告终。 这虽然在完颜活女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伤亡六百多人,却连宋军的边都没有摸到,他满脸狰狞地盯着萧延陀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败,我必军法从事!” 萧延陀也豁出去了,硬着头皮顶撞道:“万夫长必须给我资源,没有资源,就算给我十次机会我也胜不了。” 完颜活女盯了他半晌,冷冷问道:“你要什么资源?” “第一,把我的五百女真士兵给我,我需要用他们押阵;第二,山路太滑,我需要在山道上铺大量干草;第三,契丹士兵的盔甲太薄,挡不住兵箭,我要女真士兵的铁甲。” “前两个条件可以给你,第三个条件不行,我不可能让士兵把盔甲脱下来,最多给契丹士兵每人披一张羊皮。” 完颜活女心里有数,这么高的山上射下的兵箭,可以轻松射穿一头牛,力量比城头上的兵箭又强大无数倍,就算披上羊皮也没用,甚至普通的铁叶甲也挡不住,除非是游哨骑兵的黑漆铁甲。 当年他们就是用数万辽国降军耗光了上京城内的兵箭,这次他也准备如法炮制,他赌宋军的兵箭数量不会太多,按一把守城弓配十支兵箭,宋军最多有两千多支兵箭,用三千契丹士兵去耗光它。 他当即下令两千骑兵去周围村庄强征麦秸,大半个时辰内,骑兵们强行征集到了上万担麦秸。 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萧延陀吸取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又重新制定了新的进攻方案。 第二次进攻,萧延陀命令五百女真士兵在后面压阵,前面是两千四百名契丹士兵,又命令百余士兵在前面铺设麦秸,士兵们挑着麦秸担子,贴着山壁小心翼翼前行,一段一段将麦秸铺设到结冰的地面上。 契丹士兵们依旧高举盾牌结阵而行,但萧延陀做出了两个重大的决定,第一是士兵们尽量靠山壁行走,这样一来,无论兵箭还是滚木,杀伤效果就会减少一半。 其次是设立了二十名哨兵,只要对方兵箭射出,哨兵立刻大喊,士兵们就会迅速向山壁收缩,或者直接趴在地上。 “兵箭来了!”哨兵齐声大喊。 士兵们吓得纷纷向山壁涌去,挤成了一团,兵箭‘嗖!嗖!’落下,深深的插在泥土里,原本应该落在他们的盾牌上,现在大部分被躲过了,只有极少数士兵躲避不开,被兵箭射中,盾牌和盔甲接连被射穿,数十人惨叫倒地。 尽管伤亡比第一轮进攻减少了很多,但在宋军一轮一轮密集如雨的兵箭下,契丹士兵的伤亡渐渐加重,萧延陀终于承受不起了,士兵已不足两千人。 就在这时,宋军兵箭数量迅速减少,萧延陀立刻意识到,宋军的兵箭已快耗尽。 “冲啊!” 萧延陀大喊一声,带着士兵向上狂奔,铺草的士兵已经到了倒数第二段斜坡上,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就算靠着山壁也没有,宋军士兵就在他们头顶上。 宋军的兵箭已经耗尽,陈庆冷冷下令道:“用军弩射击,滚木准备!” 上方的泥袋掩体上,五十名宋军士兵一起射出弩箭,十几名铺草的士兵纷纷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决战的一刻到来了,萧延陀挥刀大喊,“最后的八十步,弟兄们,杀上去!” “杀啊!” 凶悍的契丹士兵手执盾牌和长矛向山坡上冲去,头顶上弩矢如雨发,紧接着一根根滚木砸下,滚木将敌军士兵的头颅砸得稀烂,翻滚着向密集的人群砸去,契丹士兵纷纷举盾抵挡,但还是挡不住滚木的强大冲击力,一片片士兵被砸翻。 这时,铺路的稻草也不需要了,士兵的尸体成了垫脚石,契丹士兵杀红了眼,踩踏着尸体向上冲锋,很多受伤来不及爬起的士兵也被活活踩踏而死。 八十步.....六十步.....四十步....... 契丹士兵疯狂进攻,伤亡惨重,但也距离第一道泥袋墙越来越近。 陈庆手执神臂弩瞄准了队伍中间的敌军主将,萧延陀十分狡猾,他穿着和士兵一样的盔甲,不时向山壁边躲闪。 但萧延陀手中的战刀还是把他暴露了,所有士兵中,只他一人拿战刀,指挥士兵向上冲击。 陈庆的弩箭终于锁住了敌军主将,他果断地扣动了悬刀,‘咔!’弩机声响起,一支弩箭如一道闪电射向对方的头颅,速度疾快。 萧延陀仿佛被死神从后面拍拍了肩膀,他一回头,‘噗!’这一箭正中他的眉心,强劲的弩矢射穿了他的头颅,箭尖带着脑浆从后脑透出。 萧延陀一头栽倒在地上,当即毙命! 主将身亡,周围的士兵一阵大乱,他们如泄气的皮球,士气和信心迅速消退,无数士兵掉头便逃,前面和后面的士兵也受到影响,跟着向下奔跑。 宋军趁机乱箭齐发,上百根巨大的滚木砸下,一时间,契丹士兵鬼哭狼嚎,伤亡惨重........ 但撤退的契丹士兵没有能退下去,只转了一个弯,躲在山壁边督战的五百女真士兵手执利斧冲上来,将逃在最前面的数十名契丹士兵当场劈死,逼迫他们继续进攻。 契丹士兵被被凶残的女真士兵激怒了,一名契丹将领大喊:“我们不是替死鬼,兄弟们,冲下去!” 契丹士兵用长矛冲杀女真士兵,企图杀开了一条血路,但女真士兵强硬无比,用长矛刺杀,用利斧劈砍,眨眼间便杀了上百人,为首的契丹将领也被砍掉了脑袋。 剩下的千余名契丹士兵终于被杀怕了,不得不再度掉头,踩踏着阵亡士兵的士兵重新冲了上去。 巨木横飞,乱箭如雨,山道上血肉淋漓,死尸堆积,契丹士兵已经没有退路,他们拼死呐喊,举着盾牌长矛不断冲锋,不断倒下,一步步接近了最后一段坡道的转弯处,这里被一道泥袋墙阻拦住了。 上百名宋军士兵手执盾牌和长矛已严阵以待,一瞬间,无数根长矛撞击,两支军队终于面对面地交手了。 完颜活女冷冷地望着山顶,一切如他所料,他用近三千契丹人的性命铺出了一条上山的血路,他已经看到了攻上山顶的希望。 完颜活女战剑一挥,“出战!” ‘呜——’ 女真士兵低沉的号角声吹响,完颜活女亲自率领三千女真士兵向山上杀去。 ........ 与此同时,另一支三百人的金国奇兵在猎人的带领下,从东北角的小道上山,这里地形十分险要,不能一群士兵冲上去,只能一个接一个向上走。 尤其半山腰处的那道悬崖,更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正因为地形险要,宋军在这里只部署了二十人,五支神臂弩。 高高的泥土垛下堆满了三十几具金兵尸体,这里曾经爆发一场激战,企图攀援而上的金国士兵全部被宋军刺杀,但二十名宋军也阵亡了七人,几乎都是金兵用箭矢和短矛射中。 金国士兵被赶了下去,不久,又开始重新组织进攻。 一名宋军士兵瞄准了慢慢爬上来的金兵,扣动了神臂弩的悬刀,‘咔!’弩机声响起,一支强劲的弩箭射向三十步外的女真士兵。 女真士兵手执盾牌艰难上爬,‘咔嚓!''盾牌被弩箭射穿,‘噗!’弩箭射穿了咽喉,女真士兵闷叫一声,滚翻下山。 后面的士兵吓得不敢再动,上来一个被射杀一个,短短半天时间,已经被射杀了近四十余人,加上两轮激战的三十五人阵亡,女真士兵已经阵亡七十余人。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至,高举一支令箭道:“万夫长有令,放弃从小道上山,全部转移到正面!” 山上的两百多名女真士兵如释重负,纷纷下山,向正面的盘山道撤去。 正面战场的激战已经进入最后的厮杀,没有必要再从后面上山了。 第二十四章 血战(下)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山顶上不断吹响,两千名女真士兵同时放箭,密集的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山顶。 不断有宋军士兵中箭倒下,宋军士兵被压得抬不起头。 三千契丹人几乎伤亡殆尽,进攻一方变成女真士兵,他们远比契丹人骁勇,更加悍不畏死。 宋军已处于全面劣势,山顶上的两千多根巨木已经耗光,剩下备用的几百支兵箭也全部射光,宋军的兵器只剩下军弩和长矛。 宋军投入三百人在最后一道斜坡上和女真士兵激战,他们在斜坡边缘修建了四尺高的挡箭泥袋墙,可以挡住女真人的箭矢。 但一千女真士兵投入了最激烈的白刃战,他们虽然付出了四百余人的伤亡,但已夺取了三道掩体,宋军只剩下在最后两道掩体。 此时宋军同样伤亡惨重,阵亡士兵超过了两百人,山道上每一步都有士兵血肉模糊的尸体。 陈庆想射杀金兵主将,但金兵主将完颜活女被三十名亲兵用铜盾护卫,无懈可击。 他见敌军攻势如潮,越战越勇,剩下的数十名宋军士兵已经支持不住了,陈庆当即立断,回头对杨桦喊道:“去通知东北小道的弟兄,向后山撤军!” “遵令!”杨桦飞奔而去。 在倒数第二道泥袋墙前,都头辛烈率领十几名士兵死战不退,陈庆大吼,“辛都头,我再次命令你撤回来,你要违抗军令吗?” 辛烈回头对十几名士兵道:“将军有令,立刻撤退!” 十几名士兵举着盾牌迅速向后撤退,但辛烈却没有半点退意。 “都头,快撤!”士兵们急得大喊。 辛烈惨笑一声道:“我父母妻儿都死在女真人刀下,我就在等今天为他们报仇雪恨!” “杀!杀!杀!” 辛烈连声怒吼,长矛刺杀了数人,但数十名女真士兵一拥而上。 他被数十根长矛刺穿了身体,身体被高高举起。 辛烈长矛落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闭上了眼睛,喃喃道:“爹娘,娘子,春儿、三郎,爹爹来陪你们了!” ........ 泪水流满了陈庆的脸庞,他大吼一声,挥舞铁枪冲上去,迎面一枪,将跳上泥袋墙的一名百夫长刺穿了胸膛,随即将尸体甩下山崖。 他长枪如暴雨梨花,连杀十几人,使女真士兵的攻势为之一滞。 “撤退!” 他喝令最后二十几名宋军士兵撤退。 二十几名宋军士兵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向最后一道泥袋墙撤退。 副将杨元清率领一百多名士兵守在最后一道泥袋墙后面,长矛如林,严阵以待。 陈庆回头大喊,“杨将军,带弟兄们向后山撤退,快走!” 杨元清也知道山顶守不住了,他大喊一声,“跟我撤!” 他率领士兵纷纷向军营内奔去,穿过军营,向后山撤退,这时,陈庆也要撤退了。 他大吼一声,长枪快如闪电,一连刺穿了七八人的胸膛,速度之快,力量之狠,惊得女真士兵纷纷后退。 陈庆转身飞奔,一跃跳上最后一道掩体,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嗖!’的射来,陈庆心知不妙,这一箭太快了,躲闪已经来不及,‘噗!’一箭正在他的右腿。 力量迅速消退,陈庆腿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强忍箭伤,纵身跳下掩体,向军营狂奔而去........ 完颜活女收起弓箭,狠狠一拳砸在山壁上,心中悔恨万分。 他是到最后才认出陈庆,他没想到主将居然会亲自出战,他一直以为站在后方,被士兵们簇拥的杨元清才是陈庆。 直到陈庆下令撤退,完颜活女才反应过来,这名孤身掩护士兵撤退的大将,竟然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陈庆。 要是再早那么一点点出手.......杀父仇人就这么错过了。 完颜活女又悔又恨,咬牙大喊道:“抓住此宋将,封万户!” 女真士兵嗷嗷大叫,争先恐后向山顶冲去........ 这时,宋军大营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士兵们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草料,火势迅猛蔓延。 陈庆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战马群,心中长叹一声,一瘸一拐冲进了山林........ 这场惨烈的大战从上午开始,到黄昏时结束,激战了整整四个时辰,金兵最终以损失三千六百人的代价拿下了麒麟寨,如果算上昨天的伤亡,金兵损失超过了四千人,其中契丹人就有三千三百人阵亡,女真士兵阵亡也接近五百人,其他都是汉军士兵。 而宋军也伤亡过半,只剩下两百余人撤进了后山,向山峦深处撤退......... 如果能杀死陈庆,哪怕全军覆灭完颜活女也在所不惜,偏偏还是让陈庆逃走了。 完颜活女看到自己伤亡如此惨重,他心中开始疼痛起来,宋军和金兵一比二十伤亡,让他简直无地自容,消息肯定会传出去,那时他还有什么脸号称女真第一勇士。 一时间,他沮丧无比,甚至有了横剑自杀的冲动。 “万夫长,要不要追赶?”几名大将问道。 完颜活女摇了摇头,进了山林,他们只会伤亡更多,况且对方把战马留下,就意味着对方向泾源道撤退了,没必要再追赶下去。 这时,他远远看见了父亲的白龙驹,心中一痛,快步向马群走去。 ......... 陈庆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向导杨大志用猎刀剜出箭矢,将伤口清洗干净,敷上自己配制的伤药,一边包扎一边笑道:“不是我吹嘘,我这伤药连县的郎中们都眼红,都是用珍贵的药材制成,结痂生肌比一般伤药快得多,就算伤到筋骨也不怕!” “我伤到筋骨了吗?”陈庆担心地问道。 “没有!就是皮肉之伤,箭矢上也没有毒。” 陈庆拾起箭矢,见箭杆刻着几个女真文字,他递给旁边的都头郑平笑问道:“据说你见识广博,这几个女真文字认识吗?” 郑平是河北沧州人,从小跟随父亲去辽东做生意,确实有些见识,他接过箭看了看笑道:“前面几个字是万户的意思,后面是人名,读音是活女,连起来就是万夫长完颜活女。” “完颜活女是什么人?”陈庆有点糊涂。 几名大将都笑了起来,“将军杀了他的父亲,居然不知道他是谁?” “啊!他是完颜娄室的儿子?”陈庆瞪大了眼睛。 郑平点点头,“他号称金国第一勇士,杀人如麻,他应该是想为父亲报仇,但最后居然没有亲自出战,让人费解。” 陈庆淡淡道:“或许他没有想到我就是陈庆吧!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不过此人弓箭确实厉害,速度太快,我看到了都躲不过。” 杨元清在一旁道:“据说他和他父亲完颜娄室都是用两石弓,两石弓的箭速确实要比八斗弓快一倍。” 陈庆心中一动,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休息了半个时辰,士兵们要动身了,杨元清问道:“将军,我们真要去泾源道吗?” 陈庆摇了摇头,“我没有携带马匹,又放火烧了军寨,就给女真人造成了我们前去泾源道的假象,但事实上,我们在山中躲上几天,再返回麒麟寨,等大雪封路后,我们就能在麟游县呆一个冬天了。” ........... 宋军士兵在距离麒麟寨约十五里的一座山坳内扎营,士兵们用木头和树枝搭建了十几座木屋,每个人都携带了十天的干粮,也有水壶和药品,耐心地在山谷内驻扎下来。 这天上午,杨桦带着二十几名弟兄去附近打猎,陈庆腿上的伤已渐渐愈合,他也想去打猎,但众人一致反对,他也只能在木屋里休息。 他索性取过弓箭,摸索感受,慢慢寻找手感。 陈庆从来没有练过弓箭,只练过弩,他可以在高速奔跑中使用马枪,百发百中,这和骑射不太一样,但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主要是指双腿控马,保持马背上的平衡,这是射击的基础,同时也是骑射的基础。 “好弓!” 杨元清笑着走了进来,他接过陈庆的弓细细看了看,”这是完颜娄室的弓吧!应该是一把两石弓,可惜我拉不开。” “有什么诀窍?”陈庆笑问道。 杨元清一怔,“将军不擅长骑射吗?” “不是不擅长,压根就没有练过,我练的是弩。” “骑射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主要难在控马和协调上,其实将军用弩也一样嘛!” 陈庆摇摇头,“还是不一样,骑射可以在奔跑中随时发射,用弩就不行,必须停住瞄准,讲究姿态要稳,这次我挨了一箭,速度之快我竟然避不开,痛定思痛,如果将来我和完颜活女在战场上再见,我若不会骑射,一定会死在他的箭下。” 杨元清沉吟一下道:“我最早曾是刘子羽将军的部下,他号称西军第一箭,他曾经在军营内开课,传授将士们骑射之法,我很清楚地记得他说过几句口诀,叫做,‘势如追风,目似流电;满开弓,紧放箭’,他说这就是骑射的精华,理解得越透彻,骑射水平越高。” “他是怎么解释的?”陈庆笑问道。 “他说拉弓要满,放箭要快,满弓没有丝毫停留,什么寻找目标、瞄准等等,都必须在拉弓之前要完成的,‘射箭之时,目标是在心中,而不是在眼里’,这是他说的原话,我一直不理解这句话。” “射箭之时,目标在心中,而不是在眼里。”陈庆默默咀嚼这句话的意思,用心来射箭,他若有所悟,但一时又抓不住要点。 这时,一名士兵在门口高声汇报,“启禀指挥使,向导杨大志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重返 杨大志昨晚前往麟游县打探消息。 他神情黯然道:“女真人追查是谁给宋军带路,有人把我父亲出卖了,我父亲不甘受辱,一头撞死了。” 陈庆心中歉然,他没想到杨三还是被连累了。 杨大志摇摇头,“没什么,父亲虽然死了,但至少他死得堂堂正正,没有当金人的走狗,” “你妻儿情况如何?” “他们没事,我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亲戚家,躲过一劫。” “金兵已经撤了?” 杨大志点点头,“第二天就撤了,在县城驻扎了五百人,一百名女真士兵和四百名汉军,只是………” 陈庆的眼睛眯了起来,“只是什么?” 杨大志叹口气,“只是阵亡的宋军士兵都被砍下首级,挂在县城内示众。” “砰!”杨元清狠狠一拳砸在木板上,眼中喷射出怒火。 怒火也同样在陈庆心中燃烧,好一会儿,他克制住滔天的怒火,淡淡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也以人头计功!” “下雪了!”外面忽然传来士兵们的喊声。 陈庆起身走出木屋,仰头向天空望去,灰蒙蒙的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杨大志凝视着灰暗的天空半晌道:“今晚恐怕会转为大雪!” ……….. 入冬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了。 十一月初十当然是指农历,如果转换成阳历就是十二月中旬了,麟游县海拔较高,无论入冬还是下雪都要比关中腹地早几天。 这是一场大雪,白天还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到了夜里便转为鹅毛大雪,北风呼啸,一团团雪球如扯絮般的落下,大地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到了五更时分,积雪已经到了小腿肚。 两百三十名士兵列队在大雪中行走,杨大志认为今年的雨雪很反常,上个月连续下大雨,这场大雪很可能也会连续下几天。 如果再不走,大雪封路,他们就会被困在森林内。 更重要是,他们的干粮只剩下两天了,在森林内呆了九天,该出发了。 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在山林里行军,杨大志熟悉地形,尽量带他们绕过悬崖,就在天刚亮,众人终于回到了麒麟寨所在的天台草原。 草场被皑皑白雪所覆盖,远处是面目全非的军营,只剩下一些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 陈庆随即派郑平带着赵小乙前往麟游县探查情况,又找了一处避雪的林地,安排士兵们休息。 在军营的一片残垣断壁内,杨桦带着一群士兵挖出了事先埋藏在地下的粮食、油盐、肉干,还有不少兵器。 中午时分,郑平回来了,赵小乙则留在县城继续打探情报。 “将军,雪下得很大,城楼上都没有士兵了,连守城门的士兵都躲在城下背风处烧火取暖,据说刚开始女真士兵和汉军整天巡逻,这些天他们收刮了不少钱,昨天一下雪,他们影子都见不到了,都躲在军营内赌博吃喝,今晚如果大雪不停,就是夺取县城的机会。” “士兵人数和杨大志说的一样吗?” 郑平点点头,“没错,女真士兵一百人和汉军四百人,由一名女真百夫长统领!” “他们军营在哪里?”杨元清问道。 “在县城的西南角,就是原来的城隍庙,搭建了几十顶毡帐,汉军和女真人都住在一起,原本有座小军营,女真人嫌那边条件太差,小军营已被难民住满了。” 陈庆拾起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了一座县城,他把西南角画了一个圈,问道:“我想知道,这个西南角有没有直接靠城墙?” “有!南面和西面都靠城墙。” 陈庆负手走到树林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 他回头对众人道:“今天晚上夺取麟游县城!” .......... 入夜,雪越下越大,数十步外已经看不清人影了,厚厚的积雪已经到了大腿,三更时分,陈庆率领两百余名手下抵达了麟游县城外。 此时,护城河已经完全结冰,士兵们意外发现了一根绳索,从城头上坠下,几乎凝结成冰柱,一个黑影从城头抱着绳子滑了下来,正是赵小乙。 他穿着厚厚的羊皮袄,依旧冻得直打哆嗦。 “将军,城....城头没有人,简直.....简直冻死人。” 一名士兵递给赵小乙一只酒葫芦,他连喝几大口,身体回暖一点,又继续道:“城下也没有士兵,城内连更夫都看不见,都完全沉睡了。” 陈庆眯着眼望着城墙,尽管漫天风雪遮住了视线,但他还是看到一个个小黑点悬挂在城墙上。 那就是他手下的人头,两百多名为国阵亡的将士,竟然被女真人斩下首级示众,陈庆慢慢捏紧了拳头。 “行动!” 陈庆紧咬的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杨元清当即率领士兵攀着绳索上城,随即又扔下几根长索,士兵们都一个接一个地迅速向城头攀去。 城头上的积雪也同样过了膝盖,能见度极低,灰暗的天空漫天飞雪,三十步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凭借没有火光来判断是否有士兵在点火取暖。 这样恶劣的天气致使守城失去了意义。 陈庆带着士兵们迅速来到西南城角,下面似乎是一片空旷之地,可见看见空中有几盏大灯笼,灯光映照着飞雪,在灯笼的余光边缘,依稀可以看见帐篷的影子。 这里就是城隍庙,也就是金兵的驻营之地。 下方有一堆篝火,能看见几个人聚在篝火旁烤火,他们应该就是巡逻哨兵。 “注意不要有漏网!” 陈庆叮嘱一声,杨桦点点头,带着十几名士兵下城去了。 不多时,篝火两边传来几声闷哼,巡逻哨兵被解决了。 士兵们纷纷借助绳索下城,在城下迅速集结。 陈庆对四名都头道:“按照我们之前制定的计划,各自负责一片,记住,尽量一刀剁头,下手要狠,要快,不留一个活口。” “遵令!” 四名都头各自带着手下飞奔而去。 陈庆带着十几名手下靠近了一座大帐,毡帐是用羊皮缝制而成,有两道皮帘,从里面系紧绳子,寒风灌不进去,十分保暖。 每座大帐有一百多个平方,女真士兵十人住一帐,汉军士兵则三十人挤一顶大帐,待遇十分悬殊。 陈庆率领士兵闯入的,正是一顶女真士兵的大帐。 外面寒冷,帐内温暖,女真士兵都在熟睡之中,大帐内顿时刀光闪烁,血浆四溅,连闷叫声都没有,短短十几秒钟,十名女真士兵都已在熟睡中尸首分离。 陈庆带领手下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又前往另一座大帐,这时,惨叫声不断传来,从汉军大帐方向传来,但片刻又寂静了。 又传来一群年轻女人的嚎啕大哭声,士兵们在城隍庙大殿发现了被掳掠的年轻女人。 四更时分,军营内彻底安静下来………. 五百名金兵全部被杀,同时解救了两百多名女子,缴获了大量钱粮兵甲,还缴获了一百二十匹战马。 但这只是开始。 ……….. 天渐渐亮了,雪势开始变小,还是有稀疏雪片落下,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大雪。 街上的行人出现了,很多卖菜农民赶着驴车急急地向城内赶来,急着买菜买米的人也从四面八方赶来。 很多人意外发现,悬挂在城门上方的宋军士兵首级变成了女真人的人头,剃发、小辫,相貌凶悍,非常鲜明的特点。 不仅如此,守门的士兵也不一样了,从前的宋军士兵又回来了,很快,一面宋军的团龙大旗在城头上飘扬。 百姓们开始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他们争先恐后在城内奔跑,大喊大叫,“宋军杀回来了!宋军杀回来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家里跑到大街上,开始敲锣打鼓,整个县城即将沸腾起来。 县令李伯良刚出家门,站在台阶上准备上马车去县衙,忽然见一群百姓跑来,大喊大叫,“宋军杀回来了,女真人全死了。” 李伯良俨如五雷轰顶,他呆立片刻,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向家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大喊道:“娘子,快收拾细软逃命啊!” 第二十六章 安民 李伯良最终没有能逃脱,他被宋军士兵拖到陈庆面前,吓得瘫软在地上。 “将军,我也没有办法,女真人太狠了,宋人在他们眼中就像猪狗一样,我也想保民,保不住啊!” 金兵撤退时一路烧杀抢掠,三千多百姓被杀,数百名年轻女子被掳走,无数人家破人亡。 陈庆注视着他冷冷道:“你但凡稍有点血性,就会弃官而走,而不是在金人面前卑躬屈膝,为了取悦金人,不断出卖百姓利益,这九天来,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是被逼的,将军,那个卖畜粮的掌柜出卖了你们,最后是我把他杀掉的,我....我也有功劳啊!” 陈庆上前逼视着他胖脸道:“你知道我什么一定要杀你吗?因为我很清楚,你一定会出卖我!” 李伯良慌忙摆手,“我不会,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出卖将军!” 陈庆摇摇头,目光变得残酷起来,“我的原则是,宁可错杀,绝不会放过,况且.....你本来就该死!” 陈庆站起身,一挥手,“推出去,斩!” “将军,饶命啊!饶命!” 李伯良被拖了出去,一路哭喊,最终被宋军士兵摁在地上砍掉了脑袋,人头悬挂在县衙上,还是有无数百姓跑来用石头砸他的首级,将他恨之入骨。 这些天,李伯良带着一群汉军士兵挨家挨户去搜年轻女子,进献给女真士兵糟蹋,这些女子又继续被汉军士兵糟蹋,最后上吊、跳井死了一半。 至于收刮猪羊更是不计其数,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百姓们准备过年的肉食几乎都被他抢光,献给金兵挥霍。 陈庆不仅杀了县令李伯良,同时还杀了县尉闵武以及李伯良的幕僚杜琎,同时任命前宝鸡主簿韦清为临时县令,并搭棚熬粥,赈济大雪中断粮的难民。 韦清出身京兆韦氏家族,不过他是庶出,宣和六年进士,授宝鸡县主簿之职,建炎三年,完颜娄室率大军杀入关中,先后攻占京兆府和凤翔府,韦清带着妻儿老母弃官逃到麟游县,开了一家私塾养家糊口。 这次是韦清主动挺身而出,帮助陈庆重建县城秩序,他在麟游县生活了一年多,对麟游县的情况非常了解。 县衙内,韦清给陈庆倒了一盏热茶。 “指挥使,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百姓尤其是难民的吃饭、居住问题,住在街上的难民都被大雪掩埋了,昨天晚上就冻死了七十多人,很多人家都断粮了。”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筹备钱粮,目前县仓库有粮食七百六十石,铜钱三百五十贯,还差得远,还得从其他渠道筹钱筹粮。” “需要粮食我能理解,为什么还要筹钱?”陈庆不解地问道。 “指挥使,解决难民住宿最好的办法还是帮他们租房居住,其实县城内很多人家都有空房间,只是不愿白白拿出来。 现在房租非常便宜,一个月只要五十文铜钱就能租到一间屋子了,一贯钱可以租一年半,但就算五十文钱大部分难民人家都拿不出,只能露宿街头,所以必须由官府筹钱。” 陈庆想了想道:“军队手中还有两千多两白银,都是从金兵手中缴获的,如果再抄李伯良和闵武的家,估计还能搞到几千贯钱,应该可以解决租金不足了吧!” 韦清大喜,白银可是硬通货,一两白银可以兑五贯钱,“指挥使,光银子就足够了!” “但白银我只能给你一半,我留一半准备用来招兵,倒是可以把李伯良和闵武的家产全部充公,包括粮食,李伯良仓库内的粮食就超过了五百石,他在县里还有一座小田庄,我估计还藏有钱粮。” 韦清猛地想起一事,一拍桌子道:“指挥使说得对,他之前强征了三千石粮食,说是给金兵军粮,但最后金兵只耗用了两三百石,其他粮食在哪里去了? 我问过县吏,县仓库的粮食一直就没有动过,所以我敢肯定,剩下大部分粮食一定被他和闵武贪污了。” 陈庆冷冷道:“只要粮食还在,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它挖出来!” ........ 军队开始行动起来,查抄了李伯良和闵武的家,连同李伯良在城外的一座几百亩地的田庄,由都头郑平率三十名骑兵前去抄查。 与此同时,在县城门处,应募宋军的青壮排成了长队。 陈庆骑马来到了城门处,远远听见杨元清大喊:“参加我们军队,不要想着当兵吃粮混俸禄,我们的军队是要和金兵血战,是要保家卫国,随时会牺牲在战场,每个人都考虑清楚了。” 一些排队的青壮离去了,但大部分青壮男子依旧没有离去。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强壮的年轻男子抱拳道:“在下鹿贵,华州渭南县人,原是泾源军的一名伍长,富平兵败后,我逃回家中,不料父母妻儿都被金兵所杀,房子也被烧成白地,我一心要为家人报仇,恳请将军收录!” 陈庆和杨元清商量过,这次招募新兵以散卒优先,尤其西军士兵都普遍训练有素,十分善战,陈庆是张浚亲自任命的营指挥使,专门给了他一千人的编制,只要兵力达到一千人,他们的腾挪余地就大得多了。 杨元清点点头,问道:“可会骑马射箭?” “卑职会骑马,会步弓!” 西军士兵大多会骑马,这倒是事实,杨元清一指地上的石锁,“将它双手举过头顶,举三次!” 鹿贵上前抓住六十斤重的石锁,大喊一声,高高举过了头顶,一连举了三次。 六十斤的石锁一般身强力壮的男子都能举起,这里主要测试身上有没有带伤。 “你被录用了,去帐篷内登记吧!” 鹿贵大喜,连忙抱拳行一礼,到后面大帐内登记去了。 这时,杨元清看见了陈庆,让杨桦代替自己,他笑着走上前,“我还以为指挥使在县衙呢!” 陈庆翻身下马,把缰绳仍给身后的赵小乙,笑道:“杂事都交给韦县君了,我还是更关心招兵,情况如何了?” “还不错,从上午到现在已经招募了三百余人,基本上都是散兵,也幸亏有那么多难民,光靠麟游县,散兵不多。” “安家钱给了吗?” 杨元清点点头,“按照指挥使的吩咐,每人给三两碎银子,让他们安顿好家小。” 三两银子可不是小钱,靖康以后,为了南逃,豪门富商都在甩卖房产土地,大量兑换金银,导致金银价格暴涨,最高时,一两白银可以换十几贯钱,现在虽然有所下降,但一两白银依旧能兑换五贯宣和铜钱。 宣和年间发行纸币会子已经成为废纸,陕西路发行的铁钱也贬值厉害,一文铜钱可以兑五文铁钱,以至于很多店铺都不收铁钱,只认铜钱。 三两银子可以兑换十五贯铜钱,一万五千文钱,够普通人家用几年了,这也是陈庆一直以来的理念,只有厚待手下,在关键时刻,他们才能卖命和敌军血战。 这时,杨元清想到一事,对陈庆道:“早上招募的事情,好几个应募士兵都提到县城内有一家箭馆,听说馆主是一个专门教射箭的禁军教头。” 后面赵小乙脱口而出,“徐神枪!” “你知道?”陈庆回头望着他。 赵小乙挠挠头,上面大将说话,他不敢随便插嘴,他不好意思道:“其实麟游县人都知道,徐神枪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靖康后回家乡开了一家箭馆,对了,刘五也在他的箭馆里学过步弓。” 陈庆哑然失笑,‘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一个很唬人的名头。 “他叫什么名字?” “叫做徐宁!” 陈庆一怔,《水浒传》中有个金枪将徐宁,和此人有关系吗? 不过《水浒传》中的金枪将徐宁在征讨方腊时阵亡,会不会这位神枪徐宁就是金枪将徐宁的原型? 但不管怎么说,他想练习骑射,最好有一位名师指点。 陈庆颇有几分兴趣,便微微笑道:“那就去看一看!” 第二十七章 神枪 箭馆位于城北,占地约三亩,有一片狭长的射箭场,尽管宋朝百年来普遍重文轻武,但靖康之后,国破家亡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头上,习武保命几乎成了每个家庭的选择。 不说保家卫国,只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危险来临时比别人跑得快一点,只求在乱世之中有一点点保护家人的力量,不再沦为金兵或者盗贼刀下的猪羊。 各种武馆、刀枪馆和箭馆在长江以北各大城市内迅速崛起,徐氏箭馆也在血雨腥风中诞生。 陈庆见到了馆主徐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说话不快,语调温文尔雅,如果不见其面,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但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他花白的头发,才知道他的人生早已写满了沧桑。 “我知道你!” 徐宁的目光极有穿透力,仿佛看透了陈庆的一切秘密。 “你的人头价值十万贯,堪称天下第一首级。” 陈庆冷笑一声,“你以为金人会兑现吗?” “那你就错了,女真人一向重诺,这一点比汉人好,他们会兑现,至少会赏你一块价值十万贯的土地。” “所以阁下看到了发财之路?” 徐宁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这么多钱,每天有两碗饭一壶茶,养活我这残废之躯,我就心满意足了。” 徐宁慢慢卷起袖子,他的左手齐腕而断。 陈庆的目光凝住了,“这是.......” “拜女真人所赐!” 徐宁长叹一声,“靖康之变,我护卫太子和皇后北上,刚出城,金人就前来抢夺,我死死拉住车辕不放,被女真人一刀斩断左手,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丢在死人堆里,太子早已不见踪影......后来我逃回家乡,开了这家武馆糊口,了此残生!” 说到这,徐宁眼角已泛泪花,他拭去眼泪继续道:“我只恨自己当时太软弱,为什么不抢一匹马,带着太子逃走,我只恨自己没有血性,不敢反抗,堂堂的金枪班首席教头竟然被一个女真小兵一刀斩为残废......” 说到最后,徐宁胸脯剧烈起伏,无语凝噎。 陈庆默默看着他,他理解徐宁的痛苦,这几年他都在自责中度过,才四十余岁,头发已经花白。 “其实你还有机会!” “机会?” 徐宁回头望着陈庆,“我一个残废之人,还会有什么机会?” 陈庆淡淡道:“你既然能开武馆,那就可以做我军队的教头,教授我的士兵们武艺,助我们驱除鞑虏,光复大宋河山,用你的余辉,燃烬它,你会死而无憾。” 徐宁浑浊的双眼渐渐变得明亮,他笑了起来,从兵器架抽出一支短矛扔给陈庆,自己也抽出一支。 “我知道你杀了完颜娄室,让我看看你的枪法,你尽管使出全身武艺,放心吧!伤不了我。”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陈庆低吼一声,短矛一摆,如暴风骤雨般刺向徐宁,徐宁一边后退,单臂挥洒短矛,如行云流水,将陈庆招数一一破解。 徐宁笑道:“你既然不肯使出全力,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短矛划出一个圆弧,快如闪电般刺向陈庆的右腿外侧,所刺之处正是陈庆之前被箭射伤的地方。 陈庆暗叫一声眼光毒辣,他不得不使出全力,‘当!’一声巨响,徐宁短矛捏拿不稳,被震飞出去。 “很抱歉,用力过猛了!” 徐宁微微一笑,把短矛扔给徒弟,摆手道:“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小丫鬟给他们上了热茶。 徐宁笑道:“我发现你其实不会枪法,没说错吧!” 陈庆不得不佩服徐宁的目光,他确实不会枪法,用的是重剑之术,把它揉成枪法,所以有点不伦不类。 “我从未练过枪法,都是剑法!” 徐宁注视着陈庆道:“你的剑法其实很简单,快如疾风,一剑致命,但你为了掩饰,又添加了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你想想看,你杀死完颜娄室,是靠这些招式吗?”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对,和完颜娄室对阵,根本没有机会使出这些招式,生死就在一招之内,当然还有计谋,我让他斩杀了战马,却一矛刺穿他的咽喉,以快致胜。” “所以你把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都扔掉,根本没有必要,剑和枪都是杀人利器,只要快就足够了,大道至简,任何武艺,力量和速度才是王道。” 徐宁见陈庆还有些迟疑,理解他的心思,又笑道:“我会一百多套枪法,其实只是为了混碗饭吃,在官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别人看不透我,但在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女真人不会跟你玩虚的,什么神枪无敌都是狗屎,女真人一刀足以杀了你,你明白吗?” 陈庆点了点头,他完全明白了,之前他还有点担心别人耻笑他不会枪法,徐宁的一席话将他的担心彻底打消了。 徐宁见他领悟极快,心中暗赞孺子可教。 “明天一早我去你的军营报道,至于报酬,你每天管我两顿饭就足够了,士兵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为我加餐!” “多谢先生慷慨相助,另外,我个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的武艺不用我教了。” 陈庆摇摇头,“我不是指枪法,而是骑射,我从未练过骑射,我只会射弩。” 徐宁哈哈一笑,“你是指挥使,把弩练到极致就足够了,不一定非要会骑射。” 陈庆苦笑一声道:“我和完颜活女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迟早会在战场见面,若我不会骑射,我必死于他的箭下。” “倒也是,和女真人作战,不会骑射确实很危险,你准备好弓箭和战马,明天我过来一并教你,练习骑射,必须从步弓开始。” 陈庆想到一件事,笑问道:“徐馆主和水泊梁山有关系吗?” “你说的是宣和年间在梁山造反的宋江等三十六人吧!” “正是他们,徐馆主和他们有交情吗?” 徐宁微微一笑,“交情谈不上,倒确实和他们打过交道,宣和三年,我在海州跟随刺史张叔夜练兵,就在海州,我和张刺史把宋江等人剿灭了。” ……….. 陈庆回到军营,他们军营依旧在城隍庙,依旧是金兵的四十顶大帐,陈庆的主将营帐不大,是最小的一顶营帐,同时也是全军的指挥中枢。 都头郑平和县令韦清在帐内等着他。 “抄查结束了?” 陈庆看到这两位,就知道一定是抄家有结果了。 “回禀指挥使,我们抓住了一只大硕鼠!”郑平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道。 “不仅是不错,简直出人意料!” 郑平将一份抄查清单放在桌上,解释道:“李怀良府中还算正常,抄查出七百石粮食,四千六百贯钱,白银一千二百两,黄金三百两,布匹绸缎两千匹,还有几箱金玉首饰,关键是庄园,我们挖到了三个地窖仓库,粮食三千三百石,包括前些天他贪污的粮食,还有铜钱,竟然挖出了两万八千贯,简直太让人震惊了。” 两万八千贯!陈庆也着实震惊,他看了看清单,目光转向韦清,“韦县令应该知道原因吧!” 韦清点点头,“卑职查了前两年的县衙记录,从靖康二年到建炎三年,整整四年的税赋县里都是正常收取,但是没有上缴,不管是大宋还是金国,都没有看见上缴记录,我又问了县吏,县吏说年初被一支金兵抢走了,运走了整整二十大车的钱,还烧了钱库,卑职觉得这里面疑点颇多。” “具体说说!” “一般税赋既有钱,但更多是布绢和粮食,金兵抢走的只是钱,而且几乎都是铁钱,因为陕西百姓铜钱不多,但这次挖出来的两万八千贯钱全部都是铜钱,说明税赋中的布绢和粮食部分都被李伯良私下卖了,他只要铜钱,卖得的钱就藏在田庄内,如果指挥使需要,卑职可以彻底把事情查清!” 陈庆点点头,“确实需要查清,但不一定现在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租赁房子,天黑前把露宿街头的难民都安置进去,我不希望再有冻死近百人的惨剧出现。” 第二十八章 境界 钱是好东西,它能使人心向善。 官府拿出了黄澄澄的宣和铜钱,吸引了众多城内居民踊跃参与,不到半天时间,便租赁了几百间空屋,将露宿街头的数千百姓都安置进了空屋内。 有了遮风挡雨的墙壁,当天晚上,再无一个难民在寒夜中冻死,有了军队赈粥,饥寒交迫的老人和孩子也有了一口热粥果腹,不再被饿死。 入夜,雪彻底停了,一轮皎洁的月色挂在天空,黑青色的夜空格外干净,但也更加寒冷。 陈庆手执骑弓站在百步外,他注视着远处的一个草人靶,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陈庆深深吸一口寒气,猛地拉弓如满月,几乎不加思索地一箭射出,箭从草人靶侧面擦过。 如果是用弩,他可以轻松地命中草人靶眉心,但他现在用的是骑射法,没有时间给你瞄准,张弓就必须放箭,没有时间瞄准,首先是目光的敏锐,其实是要寻找到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必须要千锤百炼才能慢慢找到。 这种奇妙的感觉陈庆在练习马上射击时曾经找到过,但要把它转化成骑射,难度非常大,甚至从前的感觉反而会成为一种障碍,他需要去克服这种状态。 这就是他一连射了十几箭,双臂都酸麻了,依旧一箭都没有射中箭靶的原因。 陈庆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抽出一支箭,搭箭在弓弦上,他稍稍休息片刻,又再次拉满了弓弦......... 次日上午,新招募的八百名新兵整齐地站在军营前,他们军服颇杂,有宋军的铁甲,有原来辽军的黑漆皮甲和金兵的黄皮甲,但所有士兵都戴着宋军的笠子帽,手执盾牌和长矛,整齐而统一。 “该说的话,昨天晚上我都说过了!” 年轻的主将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给众人训话,“今天我要讲的是训练,我知道大家都是从军队出来的,现在又重归军队,每个人都有基础,但你们能保证自己可以轻松战胜女真骑兵吗?如果打不过,那在战场上还是死路一条,这个冬天,我要强化各位的格斗基础和体力训练,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大家在战场上活下去!” 陈庆回头一招手,徐宁走了上前,陈庆给众人介绍道:“这位徐馆主是我特地请来教授大家一些基础武艺,他曾是东京八十万禁军金枪班首席教头,是凤翔府有名武术大家,希望大家能刻苦学习、训练,学到一点能上战场的真本事.......” 徐宁身穿黑色的武士服,什么兵器都没有拿,他说话依旧不急不缓,对众人高声道:“我知道大家都是军人,既然指挥使已经下令,那各位必须服从,因为我的训练方式很枯燥。 从现在开始,大家给我蹲两个月的马步,每天必须蹲够四个时辰,轻蹲、深蹲、负重蹲,逐步加码,然后晚上跑步练体力。 至于矛法,那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如果下盘不扎实,再花哨的矛法也顶不住女真骑兵的一次冲击。” 徐宁回头把自己的大徒弟招上前,嘱咐他道:“你给大家做好示范,如果有人偷懒,你直接告诉杨监军!” 监军是杨桦,他抿着嘴,神情严峻,他同时也是军法官。 八百新兵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都老老实实跟随徐宁的徒弟蹲下练习。 陈庆一点都不奇怪,他蹲过几年的马步,知道蹲马步的效果,傅墨山就是因为下盘不稳,空有一身力气,却被自己轻松战胜。 “指挥使想练骑射,现在就开始吗?”徐宁笑着走了过来。 “随时可以!” 陈庆从弓袋里取出骑弓,徐宁瞥了一眼,眼中露出惊奇之色。 “这....这是你从完颜娄室手中缴获的吧!” “馆主怎么知道?” “这是太上皇三把收藏的御弓之一,叫做定远,被完颜宗弼掳走,你也只能从完颜娄室手中得到。” 看来金国皇帝把一套宋徽宗的宝贝赐给了完颜娄室,不光宝剑,还有弓,很有可能那匹白龙驹也是。 徐宁单手接过弓,啧啧称赞,“果然是好弓,这么好的弓在皇宫里摆了二十年,从未用过,胡人只会玷污它,看来指挥使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他把弓还给陈庆,笑道:“不过,我想先看看指挥使射弩!” “馆主请!” 陈庆将徐宁带上射箭场,从桌上取过神臂弩,他双臂较力,拉开了神臂弩,徐宁心中暗暗夸赞,难怪能用定远弓,果然是好神力。 陈庆瞄准百步外的箭靶,一箭射出,正中草人眉心。 陈庆又连射三箭,箭箭射中眉心。 徐宁欣然点头道:“骑射讲究稳、快、准,在马上首先身体要稳,也就要控马技术要过关,其次快和准,准头是最难的,必须从步弓开始训练,至少要练三年,做到十箭九中,才能开始训练骑射,我觉得指挥使稳和准都不是问题了,剩下就是快,拉弓快,放箭快,手眼协调要好,我估计指挥使的问题也出在这里。” 陈庆苦笑一声道:“不瞒馆主说,我射箭一般是后瞄准,但骑射是先瞄准,早在拉弓前目光就锁定了对方,所以才能迅速拉弓放箭,我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找到这种,目标已被双眼锁定的感觉?” 徐宁微微笑道:“可惜我只有一只手,没法亲自给你示范,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诀窍。” “请馆主赐教!” “我曾请教过弓箭班首席教头周侗,他被誉为天下第一箭,他的两个徒弟岳飞和刘子羽都是骑射名将,堪称箭如闪电,弓似霹雳,但周侗告诉我,骑射有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箭在眼中,拉弓寻敌,目光瞬间锁定对方,一箭命中; 第二个境界是箭在心中,你在决定射杀对方的同时,你的眼角余光就已经锁定了对方,对方一直在你的心中,所以张弓搭箭,根本就不用瞄准,向自己心中的目标射去,百发百中,实际上是你的眼角余光一直在感受对方,所以他跑不掉; 第三个境界是箭在天地之间,这不是虚空的说法,我这样告诉你,在你进行战争策划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射杀对方。” “第三个境界其实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陈庆笑道。 “可以这样说,但你要知道对方的武艺、习性,知道他的亲兵护卫,知道大战时的天气情况,知道周围地形,能否居高临下,当对方完全进入你事先预料到的环境中,那时,他就必然死在你的箭下了,说起来很简单,但能做到的,从古至今就只有孙膑一人,你想想他是怎么射杀庞涓的?” 陈庆哑然失笑道:“这样说起来,我要追求的,就应该是第二个境界,对吧?” 徐宁点点头,“若你能做到第二个境界,你就可以和岳飞、刘子羽比肩了,但你现在首先要做到第一个境界,凭借你的射弩基础,我认为应该不难,你的眼力没有问题,只是需要一种.....调整,尽量把瞄准时间缩短,然后多练习,让自己习惯骑射,找到骑射的感觉,我觉得,一个月后你就能达到第一个境界了。” 陈庆翻身上马,大笑道:“多谢馆主开导,我知道该怎么练习骑射了,若我在一个月内成功,我封五十两银子的酬谢!” 徐宁也大笑道:“若指挥使能做到,我送你两根虎筋,天下最好的弓弦。” 第二十九章 警讯 中午时分,杨元清找到了陈庆,陈庆正在吃午饭,他和士兵们的伙食一样,软饼卷腌肉干,加一碗冬瓜热汤,只是陈庆食量颇大,一顿要吃两斤面食才能填饱肚子。 陈庆见他愁眉苦脸,便笑道:“这么苦着脸做什么,是怕我午饭菜不够,想再添一份苦瓜?” “唉!卑职失职了。” “怎么回事?”陈庆放下手中热汤。 “城头上原本有一只鹰,装在木笼子里,当时没有我没留意,后来我想起时,鹰已经被士兵放飞了。” “你是说,那只鹰是信鹰?” 杨元清点点头,“我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一定是麟游县和凤翔县之间的联系手段,结果信鹰飞走了.......” 说到这,杨元清长长叹息一声。 “你是担心金兵由此发现麟游县失守,知道我们又回来了?” 杨元清点点头,他确实担心这件事。 陈庆沉吟一下道:“对方知道也很正常,当时我们是赌大雪封路,他们过不来,这两天的雪很大,路应该被阻断了,我们有一个冬天的时间。” “可事实上,骑马还是可以在雪原上行走,我问过韦县令,这里要两场大雪后才会彻底封路,指挥使,我们要做好准备了。” 陈庆负手来回踱步,最后点点头道:“我们确实不能大意,派两个弟兄去青松岭监视,如果第二场大雪到来,让他们立刻撤回来!” 青松岭位于麟游县南面二十里外,位于前往麟游县的必经之路上,那里有座宋军烽燧,现在已经废弃了,但还可以重新建立起来。 杨元清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陈庆沉思片刻,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低估女真人抓捕自己的决心,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匆匆吃了午饭,陈庆找到了韦清,将一份图纸递给他。 “这是......斗篷?”韦清看了半晌问道。 陈庆画的确实是一件战术斗篷,用于冬天在雪地上作战,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及时制作完成? “我希望两天之类完成一千件白色斗篷,能不能完成?” 韦清想了想道:“简易斗篷比较容易,我多组织一些妇人缝制就是了,反正仓库有不少布匹,正好也让她们挣点钱。” “最好让她们多缝制一些冬衣鞋袜。” “我马上就安排人手招募,应该问题不大,保证两天内交给指挥使一千顶白色斗篷!” .......... 杨元清的担心并不多余,金兵当然有他们的联络体系,一般是靠鹰信和联络暗语,使用女真文。 所以就算那只信鹰还在,麟游县的情况也必然会暴露,知道联络暗语的女真百夫长已经被杀死。 凤翔主将完颜没立收到了一只没有携带任何信件的信鹰,从身上的编号来看,这只信鹰来自麟游县。 这个情况顿时让完颜没立紧张起来,完颜活女率军撤回京兆府,完颜宗弼也来凤翔府巡视,并留下一道金牌,一旦发现宋将陈庆的踪迹,立刻出兵,不惜一切代价抓捕他,这是狼主亲自下达的命令。 完颜没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他心中焦虑,难道陈庆又重新返回了麟游县? 可完颜活女明明说他们放弃了战马,烧毁军寨,必然是去了泾源道,莫非这只是陈庆的计谋,其实并没有前往泾源道,给完颜活女造成了错觉。 也有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信鹰腿上系的信筒在半路掉了,从前也有过先例。 旁边副将折合劝道:“如果将军觉得有问题,那么明天放信鹰回去询问,看看麟游县守军怎么答复?” 完颜没立摇摇头,“万一答复是假的呢?对方冒充金兵主将给我们答复.......” 折合很清楚主将的担心,万一真是陈庆杀回来,而他却没有任何抓捕行动,被四王子知道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要不将军先派一队骑兵前去探查?如果真是陈庆返回,我们再派大军杀过去也不晚。” 这个办法不错,与其各种猜测,不如派军队去实地探查,完颜没立当即派一支两百人的骑兵赶往麟游县。 ........ 军营内,陈庆策马疾奔,在奔跑中,他侧身搭箭,用双腿控马,弓弦迅速拉满,双眼微眯,一箭射出,箭速快如闪电,一箭射中百步外的草人靶左肩。 校场外,徐宁敲响了小鼓,‘咚!咚!咚!’一共三下。 满分是五声鼓,现在只有三声鼓,表示刚及格。 其实已经很不错了,陈庆才练了四天,就已经达到徐宁的及格标准了。 陈庆策马上前笑道:“徐馆主,我觉得这一箭应该算四声鼓吧!” 徐宁摇摇头,“我让你射草人要害,你却只射中左肩,这就要扣一鼓半,还有,你瞄准时间偏长,再扣去半鼓,我给你说过,眼到箭出才算合格,其实严格说起来,你的射箭姿态以及马速都不完美,应该再扣去半鼓才对,我是照顾你面子,才给你三声鼓。” “可比起昨天,我进步很大,至少五箭射中了四箭!” 徐宁还是摇头,“没用的,我只看结果,不管过程,还有,你最好再练练左手执弓,如果做不到左右开弓,也进不了第二个境界。” “好吧!我们再来。” 这时,杨元清骑马飞奔而来,远远大喊道:“指挥使,烽燧起烟了!” 陈庆脸色一变,金兵果然来了。 ………… 陈庆快步走上城头,注视着南方,只见远处出现一柱狼烟,这是青松岭发出的警报,一柱狼烟表示对方兵力在五百人以下,相距他们约二十里。 人数不多,应该只是来试探他们,这在陈庆的意料之中,陈庆当即立断下令道:“执行第一个方案!” 茫茫的雪原上出现一队小黑点,行军速度不快,厚厚的积雪使战马难以奋蹄疾奔,待黑点走近,正是一队两百人的女真骑兵。 女真骑兵始终沿着官道缓缓而行,官道两边的树木成了他们的参照,对骑兵而言,走官道非常重要,厚厚的积雪下很可能是一根根锋利的麦秸,稍不留神就会刺穿战马的前蹄。 为首是一名百夫长,他不断回头望向东南方向的一座山岭,山岭上,一条狼烟直冲天际。 他们被宋军的烽燧发现了,这说明麟游县确实有宋军存在。 只是....... 百夫长心里很清楚,他不能凭借一条狼烟就回去汇报,将军非宰了他不可,他必须到城下,确认城上旗帜,守城的士兵等等标识,才算完成探查任务。 “百夫长,这里距离县城还有十几里,宋军会不会出来迎战?”一名女真什长高声问道。 百夫长冷笑一声道:“我倒求之不得他们出来迎战,放心吧!狼烟一起,他们肯定关闭城门,手执弓箭在城楼上等我们。” “百夫长说得对!” 另一名女真什长笑道:“四周白茫茫一片,他们若出现,我们会立刻发现,完全不用担心!” 百夫长抬头看了一眼,乌云低垂,阴沉沉的天空让他心中发慌,他高声大喊,“加快速度!” 积雪厚达两尺,再快也快不起来,骑兵在官道上列队而行。 距离县城越还有五里,远处已隐隐能看见县城,两边是低缓的土坡,和别处一样,同样被茫茫大雪覆盖。 但如果靠近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山坡上的积雪还是和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有一些褶皱起伏,再细看,这才会发现端倪,原来竟是一群士兵匍匐在斜坡上,手执弩箭和长矛。 对面的山坡也是一样,各埋伏了四百名宋军,他们穿着白色斗篷,匍匐着雪地上,不近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山坡的八百宋军用弩箭对准了进了埋伏圈的女真骑兵,目标是马上的士兵,而不是战马,等待射击命令下达。 杨元清注视着官道上的女真骑兵,他的手一挥,急促梆子声骤然响起,‘梆!梆!梆!’ 八百支弩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马上的女真骑兵,女真骑兵措不及防,强劲的破甲弩矢呼啸而至,射穿了骑兵的铁甲,两百骑兵纷纷惨叫落马,一轮箭便射杀了一百多人,女真骑兵一阵大乱。 “杀上去!” 杨元清大吼一声,八百名宋军士兵拾起雪地中的长矛向官道上冲去。 百夫长身中两箭,但都不是要害,他强忍疼痛,大喊道:“撤退!” 剩下的八十余名女真骑兵调转马头向回奔逃,百夫长跑得快,带着十几名骑兵在宋军包围合拢前冲了出去,其余骑兵则被宋军团团包围,无数根长矛向他们刺去....... 但百夫长和十几名骑兵跑出不到百步,前方忽然杀出一支宋军骑兵,约百余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大将身穿铁甲,头戴凤翅兜鍪,手执一支混元镔铁枪,正是主将陈庆。 百夫长绝望地大喊一声,掉头向原野里逃去,陈庆纵马追赶,他摘下定远弓,抽出一支破甲箭,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出,正中百夫长左肋,百夫长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陈庆策马赶去,见百夫长还想挣扎着爬起,长枪一挥,将他刺杀在雪地里。 其余骑兵被宋军骑兵包围,纷纷被挑翻刺死,连同官道上的女真骑兵也悉数被杀,没有能逃走一人。 杨元清骑马飞奔而来,在马上抱拳道:“启禀指挥使,两百女真骑兵已全歼,没有留活口,缴获战马一百七十七匹,还有盔甲兵器和一些财物。” 陈庆望着天空低垂的乌云,下令道:“割下女真人的人头,尸体焚烧后就地掩埋,另外,派人去通知两名青松岭的弟兄立刻回城。” 第三十章 推荐 从凤翔县到麟游县约有两百里的距离,骑马前往需要一天一夜,考虑到下雪影响,那么来回两天时间也足够了。 距离完颜没立派出两百骑兵已经过去了五天,骑兵始终一点消息都没有,两百人俨如石沉大海。 完颜没立基本上可以断定,两百人已被全歼,麟游县藏身着宋军,极可能就是陈庆,完颜没立当即发鹰信向都元帅兀术请示。 完颜兀术就是完颜宗弼,他接任了完颜娄室的都元帅之职。 城头上,完颜没立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已经快半个月没有看到太阳,一直就这样阴云密布,云团低垂,仿佛在城头上架一只梯子就能触摸到乌云。 “将军,卑职问过当地官员,他们都说这是暴风雪前兆,现在十一月下旬了,随时会有暴雪袭击,我们要当心!” 完颜没立目光严峻地注视北方,半晌无奈道:“军令如山,由不得你我。” “但四王子也不能胡乱下令啊!” 完颜没立冷笑一声,“他马上要回中都述职,拿不到陈庆的人头,他怎么向狼主交代?娄室都元帅的灵柩还没有下葬呢!” 就在这时,一只信鹰从东面飞掠而来,在县城上空盘旋几圈,落在北城墙的鹰塔上,鹰奴取了鸽信交给士兵。 很快,一名士兵飞奔跑到完颜没立面前,单膝跪下,将信筒高高呈上,“京兆急信!” 完颜没立取过信筒,慢慢打开一卷鹰信,上面只有一个血淋淋的汉字,“杀!” 完颜没立没有选择余地了,他命令副将折合守凤翔城,自己亲自率领四千女真骑兵和四千汉军,合计八千军队,诈称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向麟游县杀去。 ......... 次日下午,八千金兵抵达了五将河,这是岐山县和麟游县的界河。 此时寒风凛冽,金兵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行军,完颜没立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乌云变换,云团翻滚,和前两天死气沉沉的天空不一样了,云团忽然变得活跃起来。 他忽然脸上一凉,伸手拈过,一片雪花在他手指尖上融化了。 “下雪了!”有士兵大喊起来。 天空终于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花。 完颜没立当即下令道:“传令大军原地驻营!”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在完颜没立心中涌起,他需要观望一下天气再做决定。 积累了十几天的阴云终于发威了,寒风裹夹着雪团,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再也看不见远山和树林,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场百年不见的暴风雪席卷关陇大地........ 陈庆站在城头上,仰头望着漫天飞雪,寒风呼啸,暴风雪遮蔽了视线,城外的村庄和山峦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县令韦清走过来笑道:“指挥使,我在关中生活了三十年,这是我见过的最大一场暴雪,今年天气反常,之前连续暴雨,现在又下了暴雪。” 陈庆淡淡一笑,“这就是天意,估计女真大军已经到半路了,这场暴雪迫使他们不得不撤军,至少天气暖和前他们都不会来了,大伙儿可以安心过一个好年。” “指挥使,仓库内还有几千石粮食,一直赈粥也不是办法,索性就把粮食散发给百姓吧!” “可以!你自己看着办,需要多少人手我都拨给你,直接去找杨副将。” 陈庆对繁琐的政务着实没有太多的兴趣,他现在所有心思都在练习骑射上,这两天他感觉自己快要突破了。 .......... 一批宋军的粮草物资抵达了大散关。 主帅张浚也跟随这批物资一同来到大散关。 自从他把完颜娄室的首级献给朝廷后,天子特地下旨嘉奖,这让张浚的腰板比富平惨败后稍稍硬气了一点。 他也开始关注和尚原的防御之战,时隔数月,他再一次踏上了关中的土地。 大帐内,都统制吴阶、王彦、曲端、吴嶙、孙渥等五名大将聚集一堂,虽然他们官职一样,但品阶不一样,以吴阶的正四品忠武将军为最高。 张浚平静地听完了吴阶的汇报。 他负手在地图前站立良久,问道:“各位将军都认为金兵会从西路包抄和尚原?” 吴阶平静地说道:“和尚原最大的软肋就是西谷,一旦敌军绕过陇山,从西谷进攻大散关或者和尚原,就意味着我们将腹背受敌,完颜宗弼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王彦在一旁也补充道:“中线和东线敌军绕去陇山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路途遥远,后勤补给困难,卑职和吴都统都认为,完颜乌鲁一定会从西路进军,同时建立西部后勤补给通道。” 虽然曲端和吴阶关系不和睦,但大是大非他还是分得清,他也赞同吴阶的判断,金兵一定会从西路包抄。 只是在一些重要将领的任用上,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张浚仔细看了看地图,点点头道:“你们说得对,这对金兵是最合适的战略,相信完颜宗弼也一样能想到,那吴将军是打算分兵驻守西谷?” 吴阶拾起木杆,指着和尚原背后的西谷道:“以西谷的开阔,一两千士兵驻防肯定不够,至少要六千人以上,但我们兵力有限,不可能分出这么多兵力。” “你们的意思是说,让巴蜀分一支军队来和尚原?”张浚冷冷道。 他手下还有四万军队,其中一万军队分守汉中各处隘口,另外三万军队是保卫四川的最后本钱。 张浚无论如何不会再增兵和尚原,这一点在座的将领都很清楚。 “大帅,其实我们的意思是主动出击,拒敌于千里之外。” “什么意思?” 吴阶用木杆指向西北部陇州的一座关隘道:“这里是箭筈关,是西路金兵南下凤翔府的必经之道,地势险要,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目前这座关隘已被金兵占领,如果我们能夺取这座关隘,并死死扼守住它,金兵的西线战略就会失败,我们将后背无忧。” 张浚看了看箭筈关,也赞成这个方案,“不错,不光阻挡西路金兵南下,还能接应刘子羽和刘锜的军队回归,他们粮食困难,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说到这,张浚又问道:“打算派谁去执行这个阻挡任务?” 吴阶看一眼众人,很无奈地对张浚道:“在派将守箭筈关上,我们的分歧较大,卑职推荐统领王庶率军前往,王都统推荐指挥使陈庆率军前去驻守,吴嶙将军推荐部将杨政前去驻守,曲都统和孙都统也有大将推荐,都是善战的将领,卑职也一时拿不定注意。” 张浚负手走了几步,又问王彦道:“镇守箭筈关意义重大,都统为何推荐陈庆,他有这个守城能力吗?” 众人脸色都不自然起来,大家都听懂了,张浚显然是更偏向陈庆,只要王彦能拿出充足理由,张浚必然会答应。 看来完颜娄室的首级效果很不错。 王彦不慌不忙道:“回禀大帅,陈庆在麟游县麒麟寨率五百军队抗击完颜活女的六千大军攻山,并歼灭了三千军队,最后全身而退,此事轰动了整个关中,凭此一战,卑职就认为他有能力守住箭筈关。” “你们觉得呢?”张浚又问其他四人。 吴阶和吴嶙兄弟对陈庆印象很好,既然王彦全力保举,他们也就不反对了,曲端和王彦私交不错,这个面子他要给。 只有孙渥有些不服,他冷冷道:“陈庆不过是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且不说能力如何,就算排资历也轮不到他去独挡一方,再说麒麟寨攻防战我们也只是听传闻,谁也没有亲眼看见,谁知道是真是假?” 王彦怒道:“这是金兵自己承认的事情,难道他们还能编故事来长我们威风,堕自己的士气?” “毕竟只是传闻,如果他守不住箭筈关,破坏了整个战局,王都统可担当不起!” 王彦向张浚抱拳道:“大帅,卑职原替陈庆担保,若他失守箭筈关,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张浚捋须沉吟道:“本官也认为传闻是真,能以五百人对阵六千人,就凭这个勇气,守箭筈关非他莫属!” 第三十一章 金钗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了,陈庆依旧和往常一样在校场上练习骑射。 他在二十天前便突破了射弩的桎梏,找到了骑射的感觉,进入第一层境界,标志就是获得了徐宁的四声鼓,徐宁让他射头部,他不会再射胸部,而且做到了眼到箭发, 二十天来他一直在苦练骑射,既要巩固成果,又要尽快突破第二层境界。 如果是新手,一两个月就想练好骑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陈庆不一样,他骑术上佳,眼光锐利,射箭稳健,力量强大,且准头百发百中,成为一个优秀骑射手的各种条件都具备了。 陈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优秀的条件组装起来,就像组装一台机器,而其中最关键的步骤就是磨合。 千锤百炼,最终会水到渠成。 陈庆纵马疾奔,平弓斜射,箭如闪电,百步外,一名士兵举着木人靶在壕沟里奔跑,‘咔!’一箭正中木人靶,强大的力量使壕沟中的士兵险些将靶脱手。 士兵张大了嘴,“乖乖,这一箭又是眉心,这是第二箭了。” 他不敢抬头,下面还有一箭,士兵举着木人靶继续奔跑。 这时,陈庆换了右手执弓,左手拉弦,在疾速奔跑中又是一箭射出,这一次没有能射中眉心,射中了木人靶的左脸。 士兵挥了挥手,大喊道:“第三箭左脸!” ‘咚!咚!咚!咚!’徐宁找场边敲响了四声小鼓。 陈庆策马上前笑道:“馆主,既然已经完成了左右开弓,应该算四鼓半吧!” 徐宁摇摇头,“正是完成了左右开弓,所以才能算四鼓,要获得四鼓半,那就要换靶子,木人太大,而且速度太慢。” 停一下,徐宁又道:“你进入四鼓已经二十天了,但始终没有突破到五鼓,你应该知道差距在哪里?” 陈庆默默点头,他还是做不到箭在心中,始终需要一个瞄准的动作,哪怕时间再短,他也需要瞄准。 “馆主觉得我该怎么突破呢?” 徐宁想了想道:“这几天我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还是靶子的问题,这个木人靶太大,而且移动速度慢,让你射箭太舒适了,我已经让徒弟去准备了,明天让你尝试一下新的靶子,倒逼你突破。” .......... 不远处,八百新兵依旧在苦练马步,每个士兵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一条短裤,纹丝不动半蹲在地上,身体和大腿呈九十度直角,双拳握紧放在胸前,腿上还挂着一块数斤重的石头。 苦练一个多月,每个士兵的马步都练得十分扎实,加上夜里的跑步,使士兵的体力和平衡力都大大增强。 按照计划,新年后他们将开始练长矛,扎实的马步、充沛的体力再加上精湛的矛法,会使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大大提高,甚至可以和女真骑兵单打独斗。 这时,杨元清快走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晚上的酒宴,指挥使可别忘了!” 陈庆微微笑道:“放心吧!这么大的喜事,我肯定忘不了。” ......... 今晚是杨元清的婚礼,作为顶头上司,陈庆当然要有所表示。 他自己也有钱,张浚赏了他一千两银子,但陈庆有点纠结的是,宋朝结婚的规矩是直接送钱,还是送礼? 他特地咨询了赵小乙。 赵小乙笑嘻嘻道:“送钱送礼都可以,送礼的话,对方如果不知道价值,以后就不知道怎么还人情,所以小户人家送钱更实惠,大家都高兴。” “那一般送多少钱?” “小户人家送几百文钱,条件好的,送一贯两贯钱,大户人家婚嫁送礼,十贯钱起步,豪门权贵,贺礼低于百贯都拿不出手。 另外还要看和对方关系如何,比如我们也就送给杨副将三五百钱就够了,毕竟没有请我们,随个份子钱就行了,可如果给了请柬,至少要两三贯钱。” “那你说我怎么送贺礼?” 赵小乙想了想道:“我觉得指挥使最好钱也送、礼也送,钱是人情,礼是心意,作为人情往来,指挥使要按照规矩送礼钱,但作为私下交情,指挥使再送一份礼物,意义就不同了。” “有道理!” 陈庆沉思片刻道:“结婚送兵器之类确实不太吉利,最好是珠宝翠玉比较合适。” “县里最有名的珠宝铺叫十珠铺,就是刘五儿子当伙计那家铺子。” 说起刘五的儿子,陈庆颇为唏嘘,他前两天见到了小伙子,把父亲刘五的事迹告诉了他。 小伙计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现,但当天他就踩着大雪前往富平县寻找父亲的尸首了,赵小乙特地给他画了一幅草图,又给了他几两碎银子。 “就是那里!” 赵小乙指着瓦子大门旁一家不大的店铺,门口还停着一辆牛车,正好把门挡住了。 店铺的门很小,也没有柜台之类,挂了一个小牌子,‘王记十珠铺’,店铺显得很低调。 兵荒马乱的时代,不低调会引来金兵抢掠。 “王大婶在吗?” 赵小乙笑嘻嘻推门进去,“我给你带来大主顾了!” 陈庆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赵小乙以前很可能也是一个无赖地痞之类,或者是个油嘴滑舌的小掮客,整天不务正业,所以家里才让舅父刘五带他去当兵。 大堂内光线稍暗,靠窗处一个中年妇人正在给两个年轻少女介绍珠宝。 赵小乙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来,把三个女人吓了一跳。 中年妇人认出赵小乙,双手叉腰,脸一沉,“原来是你这个小猴子,又想来偷我的珠子?” “王大婶太小瞧人了吧!我现在好歹是堂堂的宋军副都头了,而且我兜里有钱,不稀罕你那些小珍珠了。” 赵小乙指指身后的陈庆,“这是我们指挥使,来你这里买点东西,拿点好货出来,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 听说是指挥使,中年妇人立刻换了副笑脸,“原来是陈将军,稍等一下,我去拿点好货!” 好东西当然不会摆放在大堂,都藏在后面内室呢! 中年妇人转身走了。 陈庆走到窗边,这才注意到两个少女,应该是一对姐妹,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很小,大概只有八九岁。 或许正在发育的缘故,年长的少女显得比较瘦弱,穿一件半旧的淡青色褙子长衣,头梳单环发髻,斜插一根铜钗。 细长眉毛,鹅蛋脸,纤秀的小嘴,长得很清秀,只是身体稍微瘦弱一点,显得脸色苍白,目光也不够明亮。 她见陈庆站在自己不远处,心中有些慌张,连忙捏紧了手中的小锦袋,长长的眼睫毛垂下,不敢和陈庆对视。 她虽然长得瘦弱,但气质很好,文静淑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或者官宦人家女儿。 这还是陈庆来宋朝后近处所见的第一个年轻女子,看得出是一个秀外慧中的淑女,可惜就是身子骨显得稍微娇弱了一点。 旁边小妹却完全不一样,一双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红润的小脸,她梳着双环望月髻,穿一件青色貂皮袄,浑身上下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活力,小时候肯定很调皮。 她上下打量陈庆,黑亮亮的双瞳像宝石一般漂亮,她眨眨大眼睛问道:“大哥哥是来买首饰吗?” 旁边少女吓得一哆嗦,连忙拉住妹妹,“小妹,别乱说话!” “姐姐,王大婶给我们价钱太低了,给大哥哥看,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阿珠,你....我们明天再来吧!” 少女坐不住了,拉着妹妹要走,不料她太慌张,手中小锦袋掉在地上,从里面滚出一支金钗。 小妹拾起金钗递给陈庆,笑嘻嘻道:“大哥哥喜欢的话,价格可以商量哦!” 旁边少女一把没有抓住妹妹,吓得她腿一软,又坐了下来。 小女孩的天真活泼让陈庆哑然失笑,陈庆接过金钗仔细端详,是一支用纯金打造的凤钗,体态修长,颇有魏晋神韵,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尤其一对凤眼是用红宝石镶嵌,更是传神,看得出不是新物,很有些年头了。 制作得非常精致,虽然陈庆并不懂首饰,但他也能看出来这是不凡之物,可以传家的那种。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中年妇女回来了。 少女鼓起勇气对陈庆道:“将军,王婶回来了,你能把金钗还给我吗?” 陈庆笑道:“这凤钗我挺喜欢的,你打算卖多少钱?” “将军,不是钱的问题。” 少女咬紧嘴唇,她不知该怎么说?但在别人店里卖东西,会得罪人的,他不懂吗? 小女孩眼珠一转,“我姐姐想卖三十贯钱,大哥哥喜欢,二十九贯就可以了。” 少女急得一跺脚,“阿珠,求求你别再多嘴了,王婶会生气的!” 中年妇人笑了起来,“萧姑娘,我不会生气,不是王婶故意压你的价,现在首饰都是当纯金变卖,没人买首饰了,我按市价收已经是一文不赚,你若去钱铺,他们最多最多只给你十五贯钱。” 陈庆这才明白少女是担心得罪王婶,看她年纪不大,还蛮懂人情世故的。 “姑娘别误会,王掌柜的东西我是买来送人的,你这支金钗我挺喜欢,我想自己留着,就按小妹妹的开价,二十九贯钱如何?” “好呀!” 小姑娘欢喜得直拍手,晃着姐姐的手央求道:“姐姐,就答应吧!别人都不肯买的。” 少女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她的金钗正好重一两,市价一两黄金兑二十贯钱,但一般百姓谁家拿得出二十贯钱,只能卖给钱铺或者质库,但这些店心太黑,质库甚至只给十贯钱。 王婶人不错,答应按照黄金市价二十贯收,这可是祖母给的家传首饰啊!南朝皇宫一代代流传下来的,爹爹说在宣和年间可以卖五百贯钱。 但现在是乱世,爹爹又急着凑钱离开麟游县,这个将军肯以二十九贯钱收,确实很不错了。 少女心中叹口气,恋恋不舍看了一眼金钗,“那....那就多谢将军了。” 陈庆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她,“这一锭银子正好六两多一点,不用找零了,你拿去吧!” 小姑娘伸出小手笑嘻嘻捧过银子,“谢谢大哥哥,哎呀!姐姐,银子好重哦!” 少女连忙给陈庆施个万福礼,拉着妹妹慌慌张张走了。 第三十二章 婚礼 入夜,县令韦清府上张灯结彩,今晚是韦清寡妹韦素的成婚之日,新郎正是杨元清。 韦素的前夫是一名太学生,靖康二年死于东京汴梁,守寡了四年,韦清一心想给妹妹找个合适的人家再嫁。 一个月前,杨元清带领士兵帮韦清搬家,韦素一眼看上了高大英武的杨元清,杨元清也出身太原名门,家世不错,在韦清的撮合下,杨元清一口答应迎娶柔美文静的韦素。 战乱之时,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举办婚礼,只能尽量从简,办两桌酒席,请一些亲朋好友前来赴宴并证婚。 作为主将,陈庆当然要来参加婚礼,他今天难得穿上便服,头戴纱帽,内穿厚实的羊皮袄,外套一件深衣,没有了宋将的杀伐,倒也显得几分温文雅尔。 天刚擦黑,陈庆便来到了韦清的府宅,韦清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韦清笑眯眯迎了上来,“指挥使来了,我还准备去军营请你!” 陈庆取出一个只小布包,里面是五锭十两的银子,还有一对二十两银子买的玉镯子。 “这是我的贺礼,一点心意,请收下!” 韦清吓一跳,竟然送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对玉镯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他连连摆手,“太多了,指挥使不必这样破费!” “放心吧!这银子是宣抚使张浚赏赐我的,是我的私人财物,可不是缴获的银子,玉镯子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韦清推迟不掉,只得收下,连忙将陈庆请入后堂。 陈庆发现后堂的花园内躲着几名容颜俏丽的年轻女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自己。 这时酒宴还没有开始,韦清请来二十几名宾客几乎都到了,其实也就六家人,有韦清昔日同窗,还有关系不错的地方大户,还有县里的两名押司文吏。 陈庆走进后堂,后堂同样张灯结彩,摆好了香案喜烛,还有斗大的囍字,两边侧堂内是客人的酒宴,都是从县里酒楼买来的酒菜。 “指挥使来了!” 正在闲聊的客人们纷纷起身行礼。 这些人除了两名县吏,其他陈庆一个都不认识,韦清给他一一介绍,其中一人引起了陈庆的注意。 此人叫萧容,和韦清是同科进士,年纪比韦清大几岁,曾官任华州郑县县丞,金兵杀进关中,他弃官带着家人逃到麟游县。 陈庆之所以对他注意,是因为陈庆在自己的内衣上发现一块缝制的布,布上写着‘陈上元,华州郑县少华乡人。’ 这个名字应该就是陈庆的前身,那个被夺魂的伍长,他家在郑县少华乡。 尽管有关这个陈上元的一切记忆都在脑海里消失了,但陈庆还是想了解一下这位前身的情况。 萧容带着妻子女儿一起来赴宴,陈庆在他身边坐下。 “刚才听韦县令介绍,萧先生原是郑县县丞?” 萧容含笑点点头,“正是!” “是这样,我本人虽然是在太原长大,但我祖籍在郑县少华乡,我曾打听过郑县亲戚的消息,但一无所获,不知道现在郑县是什么情况?” 萧容捋须笑道:“原来是指挥使是少华乡人,陈姓可是少华乡的大姓啊!至少有上百户人家,基本上都是猎户,不过少华乡在郑县南面的少华山脚下,地势十分险要,应该没有遭受金兵的扫荡,我去年特地打听过,金兵只穿过了郑县县城和渭河沿岸。” 陈庆也只是问一问,他可不敢跑去少华乡认亲,万一大群孩子抱着他喊爹怎么办?然后再冒出一个娘子。 那场景想想都害怕。 萧容的妻子王氏对陈庆倒颇有兴趣,她笑问道:“请问指挥使今年多少岁了?可否婚配?” “我过了年满二十四岁,尚未婚配。” “二十四岁还没有婚配,很少见啊!” 陈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萧容给他解了围,“现在是战乱,从靖康到现在五年了,军人要保家卫国,战场上更是朝不保夕,陈将军哪有心思考虑成家?” 王氏之所以问陈庆婚配之事,是她长女今年十五岁了,尚未许人,她见陈庆长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是一千人的指挥使,她就有点动心了。 但萧容却明白妻子的心思,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让王氏断了这个念想。 ‘战场上朝不保夕!’ 萧容在暗示妻子,军人风险太大,不适合自己女儿,王氏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指挥使什么时候离开麟游县?”王氏岔开了话题,不再提婚姻之事了。 陈庆却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自己婚姻之事,他上辈子连女朋友都没有,这辈子更不想过早地被婚姻所困。 “我当然是开春后离开,这样可以避免金兵对麟游县的打击。” 萧容呵呵一笑,“我们也打算开春后离开麟游县。” “哦?不知道你们打算去哪里?” “想去临安,不瞒指挥使说,我原籍就是杭州,麟游县只是暂时落脚之地,最终还是要返回家乡。” “那怎么过去?” “我就在发愁这件事啊!指挥使能不能给我一个建议?” 陈庆想了想道:“开春后,金兵要全力攻打大散关,我建议先生带着家人走子午道去汉中,再去巴蜀,然后再从巴蜀坐船去江南。” 萧容沉吟一下道:“听说子午道和骆傥道内盗贼横行,我很担心家人安全。” “骆傥道我不清楚,但子午道的三股盗贼都被宋军清理干净了,我之前就是走子午道,一路很安全,而且一旦大散关爆发战争,必然会有很多关中百姓从子午道逃往巴蜀,先生可以考虑。” “指挥使的消息太及时了,让我有了方向。” 这时,时辰已到,新人要开始拜堂了,从外面花园进来一群少女,各自坐回了位置。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居然坐在陈庆的身边,另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在王氏的身边,她偷偷看了陈庆一眼,一张俏脸忽然红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下午在珠宝铺相见,原来她们就是萧容的女儿。 小女孩调皮地向陈庆眨眨眼,姐姐刚才再三嘱咐她,千万不要说出下午的事情。 虽然不能提下午的事情,但不代表萧小妹就会安静地闭上嘴。 “姐姐,你们刚才聊得就是他吧!”小女孩口无遮拦,出卖了一群少女的秘密,几个少女的脸都红了起来。 “阿珠,你在胡说什么?”少女胀红了脸,低声娇嗔道。 陈庆对小妹妹微微一笑,又问萧容,“这两位都是令爱?” 萧容点点头笑道:“两个都是,大的叫萧萱,小的叫萧珠儿。” 小女孩撅起小嘴,一本正经地对陈庆道:“我是萧何的萧,明珠的珠,可不是‘小猪儿’的意思。” 陈庆哑然失笑,“我明白,不会弄错的。” “吉时已到,新人进场!” 司仪一声高喊,穿着喜服的新郎杨元清牵着绣球红带,新妇韦素牵着另一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正堂,婚礼确实比较简单,结发、喝合卺酒、拜堂,就这三个步骤。 这时,陈庆忽然看见堂外赵小乙在向自己招手。 他连忙走了出去。 “怎么了?” “指挥使能不能现在回营一趟。” “出了什么事?” 赵小乙附耳小声道:“王都统派人来送信了,说有重要情报。” 陈庆吃了一惊,王彦派人送信来了,这可是大事。 这时,韦清也走了出来,“指挥使有事?” 陈庆点点头,“我确实有急事要回去,很抱歉了!” “无妨!就是没有让指挥使吃好,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改天我再来打扰,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我送指挥使出去!” 陈庆向萧容挥手致意,他转身快步离去了。 望着陈庆远去的背影,王氏笑着低声问女儿,“你们觉得这个陈将军如何?” “李倩她们几个对他评价很高,说他勇武英俊,在他身边很安全。” “那你呢?” “我啊!”萧萱慌乱地摇摇头,“我….我对他没有任何评价!” “尽胡说!” 萧珠儿在旁边小声嘟囔道:“我就不知道下午是谁在感慨陈将军心底宽厚,有君子之风?” 萧萱顿时又羞又恼,瞪了妹妹一眼,“你赶紧吃东西吧!别再乱嚼舌头了!” 萧珠儿吐了一下舌头,伸手便抓起一个黄澄澄的大梨,一口啃了下去。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 陈庆在中军帐见到了送信人,他认识来人,是王彦的亲兵刘向。 “都统制不知道将军在哪里,一直很担心?正好斥候得到消息,说将军在麟游县,王都统便派我来给将军送信。” “应该大雪封路了吧!你是怎么过来的?” 刘向微微一笑,“大雪是封路了,战马也难行,但如果换乘骆驼,就不存在封路了,我和两名手下乘坐三头骆驼过来。” 刘向取出一封厚厚的信递给陈庆,“两位都统交给将军的任务都在这里,他们都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陈庆默默点头,他何尝不想早点平安回去呢? 刘向又笑道:“你们在麒麟寨的事迹已经在金军中传开了,吴都统和王都统都知道了,宣抚使对你赞不绝口,五百人杀死三千余金兵,还能全身而退,宣抚使要给你请功!” “谈不上全身而退,我们也损失了一半弟兄。” 陈庆不想多谈此事,他便岔开话题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烦请指挥使给我一封回信,我明天一早就走。” “明天是除夕,最好过了年再走吧!” 刘向摇摇头,“正因为过年才安全,我们也担心被女真游哨抓住,那麻烦就大了。” 说到这,他又指了指角落的鹰笼道:“那是两只信鹰,夺取关城和失守关城时各用一只,事关重大,一定要及时和大营联系!” 第三十三章 任务 王彦的信虽然很厚,但主要是一张地图,任务命令只有一句话:二月中旬左右夺取箭筈关,截断完颜乌鲁大军东援。 下面有一个印章,陈庆还以为是都统制王彦或者都统制吴阶,但当他仔细看清,竟然是川陕宣抚使张浚的印章,这是张浚亲自给他下达的命令。 陈庆连忙在桌上铺开地图,是一张关陇军力分布地图,上面标识得很清楚,女真万户完颜乌鲁率两万金兵在陇右和河湟一带,凤翔县的金兵兵力已增至两万,还有一万金兵驻扎在郿县和扶风县一带。 地图上画了三个箭头,一个箭头从陇州指向和尚原后背,一个箭头从凤翔县指向和尚原,还有一个箭头从郿县指向和尚原。 三路金兵将会战和尚原。 陈庆注意到了陇州的箭头,在箭头中部有一个红色的三角符号,旁边有备注,‘箭筈关’ 也就是说,箭筈关正好扼住了金兵从陇右南下之路,而陈庆的任务就是要率军在箭筈关阻击西路金兵。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这还只是张浚对形势的判断,他们判断金兵会从三路进攻和尚原,时间在明年春天。 所以张浚才命令陈庆在开春前后拿下并占据箭筈关. 当然,这只是陈庆的猜测,或许张浚还有更深的战略意图,比如给刘子羽和刘锜的军队南撤创造条件。 陈庆默默估算了一下,他在麟游县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 次日便是除夕,除夕和正月初一,陈庆给士兵们放了两天假,还给每个士兵发了两贯钱,允许他们出去寻欢作乐,享受人生。 军营和校场上空空荡荡,将士们都结伴去逛县城了,除夕是县城各商家最后一天营业,也是最热闹的时刻。 但徐宁显然没有给陈庆放假的意思,一早,他带着几个徒弟赶着一辆牛车来到了军营。 “你少给我讨价还价,我在东京当禁军教头之时,你还在吃奶呢!” 陈庆无奈苦笑,他以为徐宁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来了,今天可是除夕啊! 陈庆连忙举起双手,“你老人家别生气了,我练就是了,我这就换上盔甲!” 他已经换上便服,准备上街去逛一逛,现在也只能在徐宁虎视眈眈的逼迫下,重新换上盔甲,取弓上马。 “徐大教头,我该怎么练?” 徐宁一挥手,“抬上来!” 几个徒弟抬上来两只铁笼子,里面全是一只只肥硕的田鼠,挤在一起叽叽吱吱乱叫。 陈庆眉头一皱,“用老鼠当靶子?” 徐宁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懂什么?这个办法还是周侗教我的,让你脱离舒适区,能倒逼你尽快实现突破,我徒弟抓这些田鼠可费了不少力,别废话了,五十步外开射!” 陈庆无奈,只拨马奔到五十步外,徐宁徒弟放出第一只田鼠,肥硕的身体在枯草中乱窜,陈庆催马疾奔,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出。 箭头很准,可惜慢了一点,箭矢擦着田鼠的身体钉在泥土里。 “再来!”徐宁大喊一声。 陈庆再次引弓疾射,这一箭还是慢一拍,和奔跑中田鼠失之交臂。 “停!” 徐宁叫停了骑射,示意徒弟把田鼠抓回去。 他走上前注视陈庆道:“这两箭为何都没有射中,你找到原因了吗?” 陈庆沉吟一下,“我看得很准,应该不是眼力问题,而是判断不及时。” “说到关键处了,第二个境界,箭在心中,实际上就是指判断力,你第一眼发现目标,然后张弓搭箭射击,这个时候,你应该判断出目标最新的位置会在哪里?他是怎么移动,移动速度如何?会不会突然转弯等等,所以你的箭射出,就不能在原位了,能不能射中就看你的判断力是否准确。” “等一等!” 陈庆忽然有点明悟了,“你的意思是说,其实还是要瞄准,不能闭着眼睛射,只是瞄准后要判断目标的移动轨距,这不是和我射移动靶一样吗?” 徐宁微微一笑,“不一样,移动靶有规律,田鼠奔跑可没有规律。” 陈庆还是有点糊涂了。 徐宁耐心地给他解释道:“你在张弓搭箭之前已经瞄准了,心里很清楚目标的精准位置,同时也开始初步推算目标会怎么移动,然后你开始拉弓。 切记!你拉弓之时并不是为了瞄准,而是在做第二次判断,把第一次的推算继续精细化,能够准确判断出目标的移动轨迹。” 陈庆完全明白了,骑射张弓搭箭就是一个不断明确目标行动轨迹的过程,并做出最终的判断,而瞄准锁定目标,在看到目标第一眼时就完成了,但这又怎么能做到? 徐宁笑着点点头,“所以你需要苦练眼力和判断力。” “怎么苦练,有办法吗?” 徐宁点点头,让徒弟拿来一个小笼子,笼子里是一只肥肥胖胖的田鼠。 徐宁注视着陈庆的眼睛,“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陈庆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一只田鼠!” 徐宁摇摇头道:“我看到的是四个尖锐的爪子,一个长着六对胡须的尖嘴,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一条细长的尾巴,还有一个圆圆滚滚的身体。” 陈庆怔住了,他忽然想起了当年射击教官对他的怒吼,“笨蛋!要具体化,你射击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额头,一个胸脯,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陈庆豁然领悟,要具体化,要有细节,目标才会深刻印在脑海里,那就叫用心来瞄准。 “我再来!” 又一只田鼠奔跑而出,在枯草中狂奔,陈庆策马奔驰,这只老鼠所有特征都清晰地落在他的脑海里,尖利的牙齿,惊恐的小眼,肥硕圆滚的身体,纤细的四个爪子,长而卷曲的尾巴,他锁定了这只田鼠。 陈庆迅速张弓搭箭,精准地判断出田鼠的奔跑速度和轨迹,箭尖略略左偏,一箭射出,‘吱!’一声惨叫,田鼠被箭矢钉死在地上。 “好箭法!” 徐宁由衷地夸赞道:“我之前还是小看你了,看来你不仅基础深厚,而且领悟极快,已经找到了窍门,剩下的就是练习、练习、再练习,不断巩固,不断拉远距离,增加难度,以你目前的骑射水平,相信两个月内你就能完全突破,进入第二个境界,成为骑射高手。” ......... 新年来临,金兵北退,临安得以安定,大宋朝廷正式改元为绍兴元年。 但灭宋依旧是金国的最高目标,他们一方面在中原扶持刘豫建立伪齐,利用伪齐之军在东线对宋朝施压,而金兵的主力则投向西线。 一方面要占领整个秦岭以北,另一方面要打通入川之路,攻占四川,再从四川向东进发。 攻克大散关便成了金兵的重中之重,此时,金兵已在关中屯重兵十六万人,由四王子完颜兀术统领,此时完颜兀术在中都述职,短时间内也无法返回京兆。 攻打和尚原的重任便落在凤翔府主将完颜没立的身上。 新年过后,金兵在源源不断地向凤翔南部的金营运送粮草物资,紧张备战,这时,完颜没立已经暂时顾不上麟游县的陈庆。 二月的关中严冬已去,空气中虽然还有几分寒意,但已经明显能闻到温暖的泥土气息,冰雪已完全融化,流水潺潺,一群群小鸟在天空飞翔,柳树也吐出了新芽。 麟游县,宋军终于到了离开之时,在此之前,县令韦清一家和萧容一家已经先走一步,一旦金兵杀回来,韦清必然会被清算。 城头上,陈庆远远眺望着在农田里耕种的农民,这几个月是他最安定的时光,可惜安定已去,战争又即将到来。 杨元清慢慢走到陈庆面前,沉声道:“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陈庆看了他一眼,笑问道:“还在担心妻子?” 杨元清点点头,他的新婚妻子韦素跟随兄长一起向南撤离了,他们从乾州进入京兆府,然后再走子午道南下,一路都是金兵的地盘,杨元清怎么可能不担心? 陈庆安慰他道:“他们有普润县官府开出的通行证,应该没有问题,再说,现在也不像去年秋天那样混乱了,各地商道都比较畅通,还有二十名弟兄扮作汉军士兵护卫,你就不要担心了。” “担心是不可避免,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面对现实,我们吃过午饭就出发吗?” 陈庆点点头,按照计划,他们今天必须出发。 第三十四章 奇石 宋军的撤退惊动了全县百姓,麟游县万人空巷,数万百姓扶老携幼赶来送别宋军。 陈庆早已再三告诉全城百姓,他们必须离去,他们兵力太少,守不住麟游县,一旦金兵攻下麟游县,必然会屠城。 只有他们先一步离去,麟游县才会免受灭顶之灾。 尽管百姓们都能理解他们的撤离,但真到了撤离这一天,麟游县数万百姓哭声震天,跪在地上不舍他们的离去。 数十名长者跪在陈庆马前范放声大哭,“将军一走,我们皆沦为猪羊,谁还能来保护我们!” 陈庆的眼睛红了。 “请父老乡亲们放心,我保证一定还会杀回来!” 在一片哭声中,队伍越走越远,数万百姓渐渐成一片小黑点,着实令陈庆伤感不已,自己何时才能回来? 如果按照历史走向,这一离开应该就是永别了,自己能改变历史吗? 走了数里,队伍又停下来了,赵小乙喊道:“是徐馆主!” 陈庆看见了路边的徐宁,他带着几个徒弟,拱手向将士们告别,他既是新兵教头,同时也算是陈庆的骑射之师,把陈庆领进了骑射之门。 他已被县里乡绅们推荐为新的县令,已从韦清手中接过了县令之印。 陈庆翻身下马,快步上前道:“没想到临走之时,还能再见到徐馆主!” “箭馆已经关了,以后你要叫我徐县令!” 徐宁满脸苦涩道:“虽然我实在不想做这个伪县令,但为了麟游县百姓,我个人荣辱已经不重要了。” “前辈忍辱负重,我一定会向宣抚使说清楚情况。” “其实也无所谓了,我只需问心无愧!” 徐宁又道:“指挥使的骑射虽然已经勉强进入第二个境界,但和刘子羽、岳飞等名将相比,还是稍逊一筹,关键就是练习,熟能生巧,以指挥使的悟性和基础,只要持之以恒,骑射就会不断地精进!” 陈庆诚恳道:“前辈的每一句话,陈庆都会铭记于心!” 徐宁哈哈一笑,“记住我的话不会有错,来!我敬指挥使一杯酒,祝指挥使再立新功!” 徐宁从徒弟手中接过一杯酒,端给陈庆,陈庆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前辈,我们后会有期!” 徐宁肃然,用断手郑重作揖,“指挥使,我们后会有期!” 几个徒弟都跟随师父向将士们抱拳告别。 陈庆翻身上马,在马上抱拳行礼,告别了徐宁,队伍浩浩荡荡向西而去。 ………… 陇州汧源县,这是陇州第二大县,地势较偏,没有被金兵糟蹋。 这天中午,在汧源县城门旁的酒楼内,两个男子坐在一起饮酒。 其中一人明显有醉意了,嘴里啰嗦道:“不瞒老弟说,我家老太爷以前做寿,那简直是高朋满座,陇州、平凉府的高官都得来捧场,现在老爷想低调一点,下个月七十大寿,但请柬只发出去不到百张......” 对面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正是赵小乙,他现任斥候营副都头,是郑平的手下,他来汧源县是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 喝醉酒的男子叫做蒋富,是陇州大户蒋家的一名小管家,他也是麟游县人,和赵小乙同乡。 赵小乙刻意巴结请客,短短几天,两人便无话不说了。 “不知你家老爷有什么嗜好?”赵小乙给对方斟满一杯酒笑问道。 “嗜好?让我想想,对了,我家老爷喜欢石头,很痴迷,年轻时还常跑去汴梁买石头,府中后院都是他的石头宝贝。” “你家太老爷在哪里办寿,汧源县还是汧阳县?” “当然是州治汧阳县,那边也有府宅,过几天就出发了。” 赵小乙心中算一算时间,他也该出发南下了。 .......... 箭筈关位于汧阳县以南约二十里的箭括岭上,箭括岭地势较高,中间有一条长达十几里的峡谷,两边都是崇山峻岭,这条峡谷是陇右前往凤翔的必经之路,峡谷最窄处只有三十丈,宋军便在最窄处修建了一座关城,便是箭筈关。 箭筈关实际只有南北两座城墙,相距一里,东西两侧是悬崖峭壁。 关城内部狭长,其实并不大,占地只有三十几亩,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不仅有军营、仓库,还有一座瓦子,用木栅栏包围一圈,里面有十几座木屋,妓院、酒店、客栈、赌馆、杂货铺等等一应俱全。 箭筈关就是这样一座地势险要的军城,最多时曾驻扎宋军一千人。 可就是这么一座险关要隘,在金兵铁骑杀来之时,守将王涟率军出城投降,拱手把关隘白白送给了金人。 目前关隘内有驻军三百余人,除了三百汉军外,还有三十名女真士兵。 女真士兵的任务是监视这些汉军士兵,他们不管巡防,日常巡防都交给了汉军负责。 关隘目前也允许商队过境,但每支商队的人数不准超过十人,不准携带任何兵器,一旦发现,当场处死。 按照女真人的性子,军事关隘肯定不允许商人过境,但不允许商人过境,汉军士兵又没有俸禄,他们靠什么生活? 所以完颜娄室在三年前开始经略陕西后,也结合陕西路和秦凤路的实际情况,定下了商人过关的规矩,主要有三条,第一是人数限制,商队不能超过十人;第二是兵器限制,不允许携带兵器过关;第三是时间限制,不允许夜间过关。 当然还有一些细节,比如过关城不允许进关和出关城门同开,只能关一扇开一扇,再比如过关必须缴税,至于守城士兵怎么敲诈商人,那就不管了。 这些规定同样适用于箭筈关,箭筈关的守军每天无所事事,最盼望的就是商队到来。 这天中午,一个黑胖的中年男子骑一头毛驴飞奔向箭筈关的南城门而来,士兵们都探出头。 “都头,来了一个胖家伙!” 另一名士兵道:“看穿着打扮,像大户人家的管家!” “跑得这么匆忙,像是来打前哨的,老鼠拖木楔,大头在后面!” 士兵们眼睛都很毒,你一言我一语,基本上猜到了中年胖男子的身份和来历。 男子穿一件黑色缎子深衣,头戴八角帽,这种打扮要么是大掌柜,要么是大管家,有一定身份,但地位又不高,有钱穿绸缎却只能穿黑衣。 “你是什么人?”守军都头在城头上问道。 中年男子满头大汗,跳下毛驴,仰头高喊,“我是汧源县蒋家的主事,在下姓王,有一个昂贵大物件要过关,我先来打个招呼。” 汧源县蒋家,陇州人都知道,陇州三大家族排名第二,仅次于汧阳王家,光土地就有几百顷,原来的陇州司马蒋环,就是蒋家嫡长子。 听说是蒋家之人,都头倒不敢怠慢,下令开城放中年管事进来。 不多时,管事被带到城楼上,守军都头问道:“什么大物件要过关?” 大管事压低声音道:“是从东京汴梁搞来的,太上皇的宝贝,一块石头。” “一块破石头,还是皇帝的宝贝?” “将军不知道,那皇帝不就是喜欢玩这种调调吗?是江南运到汴梁的太湖石,不瞒将军,我家老太爷也喜欢玩这种奇石,这是为了孝顺他老人家,特地花了大钱从汴梁买的,千辛万苦才运到关中,哎!要不是汴京被金兵攻破,我们老爷子哪有机会玩皇帝的东西!” 旁边一名士兵道:“我知道的,就是花石纲吧!” “对!对!对!就是花石纲,从江南运一块奇石来东京,要花几万两银子。” 都头动心了,几万两银子的东西,这就意味着今天自己要有一笔收入了,管他什么蒋家王家,雁过就必须拔毛。 “只要不是运送兵器,一般货物都能过关,但王管事应该也知道过关的规矩。” “规矩我知道,要交多少税?” “最高是五十贯的税,按照五千贯的货值来算,然后过关茶水钱是二十贯,你那可是几万两银子的东西,这个税钱已经很低了。” “不能这样算,皇帝是花几万两银子,里面有很多虚头,但我们只花了两千贯钱,应该交二十贯的税!” 都头摇摇头,“恐怕不行!” 管事把都头拉到一边,低声道:“要不这样吧!我给将军十两银子,货值就按两千贯算。” 这是典型的损公肥私,都头欣然点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管事迅速塞给他一锭银子,都头掂了掂头,差不多十两。 他揣进怀中,高声对士兵道:“先交税,货值两千贯,交二十贯的税!” ........ 不多时,十几头骡子拉着一家平板大车缓缓向城门驶来,两边有十名伙计帮忙推车,车上是一块巨石,足有七八千斤重。 都头出城,掀开石头上的油布,上下打量一番,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们真他娘的搞笑,这也叫奇石?这种石头漫山遍野都是啊!” 管事嘿嘿一笑,“将军就不懂了,这叫溪山行旅石,和大画家范宽绘制的溪山行旅图一模一样,这块奇石宣和二年送到东京,轰动朝野,被评为当年奇石第一名。” “哦!还有这种说法,我这个大老粗看不懂,过关吧!” 就在这时,一名大将带着数十名士兵匆匆赶来,都头吓一跳,连忙上前抱拳行礼,“末将参见指挥使!” 第三十五章 夺关 箭筈关南面也是长长的峡谷,但峡谷比较宽,宽达百丈,百步外是一个转弯口,呈七十度的转弯,峡谷折向西南,走数里后再折向东南,整个峡谷就是一个‘s’型的路线。 此时,就在峡谷转弯处千余名宋军贴着崖壁而站,陈庆站在一块大石背后,注视着城门处的交涉。 杨元清的心悬了起来,“对方的主将怎么来了?这下恐怕糟糕了。” 陈庆摆摆手,“沉住气,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让弓弩手准备!” 杨元清回头低声喊道:“弓弩手准备了!” 三百名弩手手执军弩,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最后的命令。 关城边,主将王涟指着大石怒道:“这运的是什么东西?” 都头连忙上前禀报道:“将军,这是一块奇石,是蒋家老爷子派人从汴梁搞来的,以前皇帝玩的东西。” 王涟当然知道王老爷子酷爱石头,自称石痴,但他并不像都头那样没见识,怒道:“皇帝玩的是太湖石,你这是屁的太湖石,你以为我不懂?” 黑胖管事便是都头郑平装扮,他父亲和祖父都是商人,从小受到熏陶,他来装扮这种管事、商人,可以说惟妙惟肖。 郑平连忙上前道:“将军,这不是太湖石,这是灵璧石,它酷似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因而被称为溪山行旅石,宣和二年在汴梁轰动一时,是当时天子的珍玩,我们花了两千贯钱才买到的,它价值起码几万贯,下个月老爷子七十大寿,这就是给他的寿礼。” 这也是在欺负当兵的不读书、没见识,这种方墩墩的巨石怎么可能和溪山行旅图搭上关系? 蒋老爷子下个月的寿辰王涟也收到了请柬,按理他可以给个面子,直接放石头过关,但作为主将,他压力山大,他得给三百士兵找俸禄。 别的汉军可以抢掠县城发财,但他的军队什么机会都没有,就守着这座光秃秃的关隘,还有三十名女真士兵监视着他们。 仓库里的物资也休想变卖。 没办法让士兵发财,又没有俸禄,士兵都会逃亡,一旦士兵逃亡过多,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所以任何可以捞钱的机会,王涟都不会放过,哪怕是很熟悉的蒋老爷子。 王涟逼视着都头冷冷道:“价值几万贯的名石,你只按两千贯来收税,你觉得合适吗?” 都头额头上的汗流下来了,他心中暗骂王涟鼻子跟狗一样灵,他连忙道:“卑职是大老粗,不懂这种石头的价值,在卑职看来,它就一文不值!”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拿了多少好处,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这块石头必须顶格征税,你若不征,那差额就你自己掏!” “卑职明白了!” 都头满头大汗跑过来对郑平道:“王管事,真抱歉,将军说必须交五十贯的税,否则不能进关!” 想要钱还不好说吗?就怕他们不肯收钱。 郑平装作万分不情愿,磨磨蹭蹭补了三十贯税钱,还必须是铜钱,铁钱不要。 王涟这才算放过他们,他大喝道:“进关慢一点,当心别撞坏城门!” 伙计们在前面赶着毛驴,郑平也跑到前面去领路,大喊道:“走正中,当心,不要碰到城门!” 木拖车拉着几千斤重的大石一点点前行,慢慢进了城门,但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根车轴几乎同时断裂,巨石重重地坐在地上。 紧接着,五名伙计拔出匕首,狠狠捅进了毛驴头部,十几头毛驴同时被杀死,五名伙计撒腿便向关城内奔去 这一串变化来得太突然,几乎是同时发生,让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转弯处忽然出现数百名宋军士兵,一起举弩发射。 密集的弩矢射向城门,士兵们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下,王涟肩膀也中了一箭,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王涟趴在地上痛苦地大喊道:“快关闭城门!” “将军,城门被堵住了,关闭不了!” 王涟终于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狗屁奇石,分明就是用来挡门的普通山石,这帮混蛋! 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身向城内逃去。 宋军骑兵出现了,三百名骑兵如风驰电掣般冲来,激起滚滚黄尘,陈庆挥舞大铁枪,一马当先,百步距离对于战马只是瞬间之事。 陈庆大喝一声,用铁枪挑开大门,率先冲进了城内,三百名骑兵也如狂风一般从巨石两边冲进关城内。 在后面,七百名步兵也手执长矛疾速奔跑而来,虽然人数不多,却声势骇人,他们不比骑兵落后多少,很快也杀进了关城。 宋军骑兵刚杀进关城,迎面数十支箭矢疾速射来,几名宋军骑兵躲闪不及,中箭落马。 陈庆拨打掉几支射向他的狼牙箭,这才发现三十名女真骑兵迎面杀来。 陈庆大吼一声,迎战上去,铁枪如暴风骤雨般疾刺,四五名女真骑兵被他挑翻落马。 陈庆没有找到郑平等人,他眼光一扫,发现一名敌将正带着数十名士兵企图冲上城墙甬道,郑平和五名手下用长矛在甬道上方顶住。 他们都穿着平民衣服,没有盔甲,两名同伴已经中箭倒地,生死不明,形势十分危急。 “你们顶上去!” 陈庆让手下骑兵冲上去顶住金兵,自己摘下弓,抽出一支箭,拉弓疾射,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射向敌军主将。 敌将王涟听到脑后的风声,但已经来不及,箭矢的速度太快。 ‘噗!’ 一箭射穿了他的头盔,箭尖从额头透出,王涟当场毙命,仰面栽倒。 甬道上的士兵这才发现大批宋军已经杀进城,他们纷纷掉头向城下逃去。 一千宋军士兵全部冲进了关城,三十名女真骑兵已悉数被杀死,剩下的汉军士兵丢盔卸甲,撒腿狂奔,向北城逃命。 但很快他们便被骑兵追上,跪下求饶也没有用,被骑兵一个个杀死,三百多名守军,一个都没有能逃走。 郑平的手下阵亡两人,他们穿着伙计的布衣,抵挡不住敌军的弓箭,郑平也中了一箭,只是没有伤及要害,他稍微包扎一下,便赶去了仓库。 ......... 杨元清负责带领士兵清理敌军尸体,陈庆却带着十几名手下来到了仓库。 仓库是用青石砌成,由二十几间屋子组成,分为前后两排,前面一排是粮草仓库,而后面一排是物资仓库。 周围再用原木和砖石修建了一丈高的围墙,由此可见仓库的重要,连营房也没有这个待遇。 士兵们打开了第一排的十几间粮草库,却从草堆里揪出一人。 “饶命.....啊!” 被揪住的人跪在地上,看服色应该是一个文吏,他拼命磕头求饶,声音带着哭腔,宋军不留活口,杀光了守军,着实把这个人吓坏了。 陈庆打量他一眼,见他约三十岁左右,体态清瘦,长一张长脸,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眼睛充满了惊惶。 “你是什么人?” “小人是库吏,管理这些仓库,记账盘点之类。”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小人叫杜敏,就是汧阳县人,小人不是汉军,也没有投降金兵,原来的库吏被金兵杀了,小人是被他们抓来的。” 男子吓得浑身发抖,眼看着要哭出来了。 陈庆用长枪指着他冷冷道:“你最好说老实话,我随便审问几个人,就知道你的底细。” “小人没有说谎,小人是十天前被他们抓来的,家里还有娘子和儿女,不敢不从啊!” “你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男子战战兢兢起身,陈庆指着仓库问道:“有多少粮食,多少草料?” “回禀将军,有一千二百石小麦,三百石大米,十万担草料,还有三千斤腌肉和几百担腌菜。” 一石粮食够一名士兵吃两个月,一千五百石粮食足够他们吃三个月,草料也够了。 “地窖里应该还有粮食吧!”都头郑平在一旁忍不住道。 他事先做了功课,对城内的情况比较了解。 “地窖里有冰冻的羊肉和酒,女真人不吃腌肉,他们要吃新鲜羊肉,酒也是他们的,汉军没有资格享用。” 陈庆总得自己还遗漏了一件极为重要之事,但一时头脑卡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三十六章 消息 陈庆又来到物资仓库,所有库房大门都被打开了,可以看见每个库房内都乱七八糟堆着各种兵器和守城武器,显得十分杂乱。 仓库里太乱了,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陈庆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乱成这样子?” 杜敏苦着脸道:“这些都是金兵在陇州缴获的各种兵器,没有放在汧阳县,全部堆放到关城,前任库吏就是因为东西太杂太乱被杀,我刚刚才把粮草仓库清点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这边,我这些天忙得连口水都没有时间喝。” “水?” 陈庆猛地反应过来,他刚才想问的重要之事就是水。 “你们这里喝水问题怎么解决?” 杜敏一指仓库背后的崖壁,“那边有座山洞,山洞里有一股细泉水。” “去看看!” 众人一起向山崖走去,陈庆拦住郑平,“你受伤了,去休息!” “已经包扎了,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郑平满不在乎道。 陈庆眼睛一瞪,郑平小腿肚子颤抖一下,连忙行一礼,转身走了。 山洞里光线阴暗,十分潮湿,深约十几丈,可以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走了约七八丈,杜敏指着一处角落,“就是那里,当心下面有水潭!” 陈庆看见地上的水潭,呈不规则的八角形,常年被流水浸泡,四周长满了青苔,岩石也变得十分光滑,倒很像一只天然浴缸。 “水潭有多深?” “没量过,听士兵说好像四五尺深!” 没有看见哗哗的泉水,只见岩壁上长满了青苔,陈庆伸手在青苔上摸了一下,指尖处,一股水流顺着青苔流下,无声无息注入水潭。 “指挥使请看这里!”一名士兵指着一丈外的地上。 陈庆走过去,只见一股泉水从水潭那边流淌过来,最后潺潺流入石缝中。 从这股泉水就可以知道石壁上的水量了。 “有储存水吗?”陈庆有点心疼泉水白白流走。 杜敏摇摇头,“没有?” “那关城内有没有装水的容器?” 杜敏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有的,有几百个空酒坛子!” “把酒坛子好好清洗一下,全部拿来装水!” 走出山洞,陈庆又对杨桦道:“安排两名兄弟在洞口站岗,除了取水的士兵,其他人不准擅入。” 陈庆看了一眼杜敏,“尤其要留意此人!” “卑职建议把他放出城,留着他还是有点危险。” 陈庆摇摇头,“现在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底细,要么把这个杜敏杀了,要么留着他给我们做事。” “回禀指挥使,卑职刚才特地问他,他是汧阳县学教谕,卑职觉得.....杀了他恐怕不太好。” 陈庆想了想道:“这样吧!把他留下来,负责给士兵们写家信,仓库和水源都不准他靠近,不管是谁,进仓库和水源都必须有令牌。” “卑职遵令!” 陈庆翻身上马,这时,杨元清催马过来,远远笑问道:“指挥使,粮草足够吗?” “粮草倒是足够了,就是各种兵器物资太多太杂乱,你组织弟兄们好好清理一下,希望我们能收获到惊喜!” “那搜到的铜钱和金银怎么处理?” “都分给弟兄们,十几头毛驴也一并宰了,今晚好好犒劳大家!” .......... 无论张浚和还是吴阶,在判断敌军兵力分布时,都犯下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他们大大低估宋军的投降人数。 富平之战后,完颜宗弼和完颜宗辅率领三万大军横扫关陇,一路势如破竹,各州各县的厢军望风而降,短短一个月时间,投降的关陇的禁军和厢军就达二十万之众。 他们投降后被金兵改编为各种各样的汉军。 陇右和河湟的女真军确实只有两万人,但除了女真军外,还有八万汉军,这是张浚和吴阶没有考虑到的意外因素。 甚至金兵攻打和尚原和大散关的计划中,也没有把这些汉军算在其中,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汉军当做军队去部署,只是把他们当做奴隶军使用。 但在整个战役中,这些汉军士兵却又不可避免的出现。 就在从陈庆夺取箭筈关的第三天,一支三千人的汉军押送着两万石粮食抵达了汧阳县。 这支浩浩荡荡的运粮队由一千辆大车组成。 如果是在唐朝,箭筈关价值不大,无论商人还是运输,都可以从汧阳县上船,走汧水进入渭河,那时关陇气候温和,降水丰沛,河道运输非常繁忙。 但到了唐朝末期,随着关陇气候变化,降水稀少,加上黄土高原的严重泥沙流失导致河道淤塞,以至于关陇地区的河道除了夏天外,其他季节基本都没有什么航运价值。 所有的货物、物资运输,只能靠骡驴等牲畜拉车走陆路,箭筈关的战略地位就开始凸显了。 上午,一名商人带着七八个伙计赶着一百多头毛驴想从北城进关,被士兵拒绝,但杨桦发现这名商人的货物似乎是他们所需要的,他立刻派一名士兵跑去把陈庆找来。 “指挥使,你看看他的货物,我们需不需要留下?”杨桦在城外问道。 陈庆走出城外细看货物,这名商人居然是卖水缸的,大缸套着小缸,足有几百只,确实是他们最需要的货物。 商人见货物被扣住了,他顿时脸色惨白,连忙上前抱拳哀求道:“将军,小本生意,还要养家糊口,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陈庆哑然失笑,“杨都头,你没给他说清楚吗?” 杨桦上前笑着拍了拍商人的肩膀,“看把你吓的,以为我们要你的水缸不给钱?” 商人擦擦额头上的汗,“小人不敢,着实被昨天那些汉军吓坏了,他们在汧阳县到处白吃白拿,一文钱都不给,还打伤了好多家的掌柜和伙计,当地官府和驻军也不敢惹他们。” “哪里来的汉军?” 陈庆立刻听出了不同寻常,汧阳当地驻军只有两百人,口碑还不算糟糕,商人显然不是在说他们。 “昨天下午到的运粮士兵,都是汉军。” “有多少人?多少粮食?”陈庆追问道。 “听说有三千人,不知多少粮食,大概一千辆大车,估计要两万多石。” “你的水缸我们都要了,就按市场价,一文钱都不会少你。” 陈庆交代了杨桦几句,转身上了城头,目光向远处的汧阳县城望去,居然是三千汉军,考验这么快就来了吗? ……….. 押粮汉军的主将叫做夏进,他原本是泾源军的一名统领,富平之战中被俘投降,完颜宗辅见他有几分本事,便提升他为汉军统制,令他协助完颜乌鲁整编汉军。 这次夏进奉主帅完颜乌鲁之令,率三千军队押送两万石粮食去渭南大营,只是刚到汧阳县他便听到一个消息,箭筈关被宋军攻占了,城头上竖起了宋军的黄底飞龙旗。 夏进不知道宋军底细,立刻发一封鹰信到平凉府金兵大营,向主帅乌鲁请示下一步行动。 他毕竟是押粮军,不是作战军队,在他看来,保护粮食的安全远比攻打箭筈关重要。 要么他撤回平凉府,要么在汧阳县等候援军。 中午时分,夏进收到了主帅乌鲁的回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攻克箭筈关,继续南下!’ 第三十七章 首战(上) 箭筈关内,一千士兵正在忙碌备战,仓库内所有的兵器物资都清理出来,分类放好。 各种长矛、战刀数以万计,一捆一捆箭矢堆积如山,但陈庆更关心防御武器。 骑弓、步弓、守城弓、军弩、床弩都有,各种箭矢有二十余万支。 还有一百多桶火油,甚至还有二十桶火药,这是陈庆最看重的战略物资,可惜数量太少,只能在关键时刻使用。 陈庆尤其重视床弩,一共有四十八架,寒鸦铁箭两千支,他在床弩上尝过甜头,是对付女真铁甲士兵的利器。 不过,用它来对付汉军有点可惜了,汉军都是皮甲,守城弓和军弩就足够了。 关键还是关城自身要坚固,大门就不用说了,宋朝工匠精心制作的大门,光厚度就达四寸,一般的攻城槌未必能撞开它。 外面还有一条三丈宽、一丈深的壕沟,壕沟底部插满了尖桩,掉入壕沟必死无疑。 有壕沟自然就有吊桥,这也是一道保护城门的利器,使敌军攻城槌无法直击城门。 城墙高三丈,全部都是用当地的大青石砌成,坚固无比。 “这道墙怎么凸出去了?” 陈庆发现城门上方的城墙向外凸出五尺,颇有特色。 “指挥使居然连这都不知道?”杨元清很惊讶地望着他。 “我当然知道它的存在,只是没有去研究过它,也不关心它的作用。” “看来指挥使没有守过城!” 杨元清笑着解释道:“这叫马面墙,外形像长长的马脸,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射击攻城敌军的两侧后背。” 陈庆站在马面墙旁,果然是站在两边城墙的外面了,他心念一转,笑道:“可以在这里安排二十名神弩手,专门射杀关键位子上的敌军。” 杨元清竖起大拇指赞道:“指挥使高明,确实可以这样部署!” 一直比较沉默的杨桦问道:“指挥使,能说说我们的任务吗?” 陈庆沉吟一下,吩咐手下道:“去把所有的都头都找来!” 陈庆一共任命了十个都头,其中杨桦、郑平和罗甘三人升为准备将,同时兼任都头。 不多时,十名都头都赶到了城头。 “我是在去年暴雪后不久便接到了安抚使张帅以及两位都统的命令,命令我们务必拿下并坚守箭筈关,我们的任务是拦截平凉府的金兵从西路进攻和尚原,减轻和尚原的压力。 另外我们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接应刘锜和刘子羽两位都统的军队南下,夺取箭筈关容易,但能不能守住关隘,却是整个战局成败的关键。” 说到这,陈庆看了众人一眼,又缓缓道:“我不知道我们的拦截任务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到和尚原保卫战,但有一点我很清楚,这将是一场艰难无比的攻防大战,比麒麟寨之战可能还要惨烈十倍,所以我要求所有将士都留下遗书,在此我也郑重承诺,每一个阵亡的将士,我都会尽我所能,给他们家人以厚恤。” ........... 次日上午,三千人的汉军队伍出现在峡谷口,他们在峡谷外扎下大营,三千人随即缓缓向南推进,进入峡谷两里后,高大坚固的箭筈关城墙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关城在狭窄处,但前方却比较宽阔,宽达一里,但地势并不平坦,呈一个浅窝状。 这种地形有两大不利,一是会反衬出关城的地势比较高,城墙尤其高大,其次就是一旦下大雨,就会积成一个水塘。 这是常有之事,一旦积水,往来的商队就只能靠边走。 主将夏进绝对不想打这场关隘攻防战,但军令如山,一切都由不得他了。 夏进骑马眺望着一里外的关隘,箭筈关地势稍高,更显得关隘雄奇坚固,难以攻克。 “让我们来试探,汉军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 夏进恼火地骂了一声,又高声大喊道:“中军、后军集结,列弓箭大阵!” 两千汉军士兵迅速集结,以五百人为一排,排列成四行,全部换装成弓弩兵,还有一千士兵在原地待命。 汉军士兵头戴铜盔,身穿皮甲,手执弓弩,后背箭壶,身材普遍高大强壮,训练有素。 “前进!” 夏进一声高喝,队伍开始列队前进,脚下尘土迷漫,在峡谷中更有几分苍凉的杀气。 “咚!咚!咚!”战鼓声节奏感很强,两千汉军队列整齐,杀气腾腾。 夏进确实有点本事,把三千军队训练得颇为强悍,虽然军纪败坏,但士气高昂。 尽管汉军也临时制作了几架攻城梯,但夏进心里清楚,一上来就攻城,容易遭受重挫,不如发挥人多的优势和宋军对抗,先用弓箭压制住对方。 天空乌云低沉,早春的风还有一些寒意,一阵强劲的北风刮来,将城头上的黄底黑龙战旗吹得啪啪作响。 城头上,三百名守军手执军弩严阵以待,城墙只有三十丈长,宽三丈,最多可以容纳三百人在城头防御。 陈庆注视着远处黑压压的一千士兵,他们手中有攻城梯。 陈庆看懂了敌军主将的策略,先用弓箭阵压制住城墙上的士兵,后面一千人就会发动进攻。 “准备射击!” 指挥城头上的宋军将领是罗甘,也是陈庆早期的手下,二郎寨的幸存者之一,他一直跟随陈庆,现在已升任准备将,统率三百军队,同时出任第七部都头。 罗甘平时沉默寡言,但今天他却主动请缨,率军参与第一轮作战。 三百士兵纷纷半蹲,他们分为前后两排,前排从射击孔直线射击敌军,而后排是从空中射抛物线。 陈庆快步走到女墙边,对城下士兵大喊:“敌军箭矢要来了,向两边撤退!” 数百名士兵纷纷向两边悬崖处撤退,紧靠悬崖,露出大片空旷之地。 “梆!梆!梆!” 汉军中梆子声骤然敲响,两千士兵呐喊着向前冲锋,在六十步外停步,一起举起弓弩向城头乱箭齐发。 黑色的箭矢密集如雨点般射向城头,一部分射中城墙、垛口,但大部分箭矢都飞跃过城墙,向城内射去。 与此同时,罗甘大喊一声:“射击!” 宋军士兵开始反击,三百支弩箭射向排列整齐的汉军士兵。 三百支弩矢远远不能和对方两千人的密度相比,但它杀伤力更强,强劲的弩矢射穿了汉军士兵的皮甲,上百名士兵惨叫着中箭栽倒。 双方你来我往,一场箭矢大战率先爆发。 夏进见自己的士兵没有防护,伤亡惨重,对方躲在城垛后,从射击孔向下射击,几乎没有伤亡,他又是心痛又是恼怒,但也没有办法,这就是攻城方的劣势。 夏进当即下令道:“吹号出击!” ‘呜——’ 低沉的鹿角号吹响,一千士兵如潮水般杀上来,他们扛着八架连夜制作的攻城梯,战场上,手执长矛和盾牌的士兵在狂奔,踩踏着阵亡士兵的尸体,一口气冲到壕沟前。 城墙下的壕沟已经被射箭士兵搭上了木板,狂奔的士兵冲过壕沟,将八架攻城梯搭上城头。 这些攻城梯是由汧阳县的木匠制作,时间很短,制作也比较粗糙。两边和横梁上的木屑毛刺都没有去掉。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关键是攻城梯顶部必须有一对钩子,钩住城墙,使城头上的守军没办法将攻城梯掀翻出去。 八架攻城梯都有钩子,用皮带捆绑在顶部两端,牢牢钩住了城墙。 汉军士兵一跃跳上攻城梯,开始向上攀爬,城头上箭矢如雨点般杀下,攻城士兵手执盾牌挡住头顶,一步步向上攀爬。 这时,马面墙开始发挥作用了,八名弩射高超的宋军士兵蹲在马面墙内,向八架的攻城梯上士兵射击,目标明确,都是攻城梯上的第一个攻城士兵。 另外还有十六名宋军士兵协助上弦装箭,使弩手射击不断,每一轮都有八名敌军士兵后背中箭,惨叫着从梯子上摔下去,这对攻城汉兵士兵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第三十八章 首战(下) 城下箭矢如蝗虫一般密集射上城头,死死将城头士兵压制住,使城头上的士兵无法探身向下射击。 进攻速度很快,尽管身后被宋军弩手偷袭,不断有人中箭坠落,但攻城敌军人数太多,还是有数十名士兵率先攀爬到城垛上,和城头的宋军激战起来,一方要要跳上城头,另一方要将他们赶下去。 双方混战在一起,汉军弓弩阵也停止射击,开始迅速向后撤退,脱离宋军的射程范围,仅仅一刻钟的弓箭大战,汉军弓弩手便伤亡近四百余人。 但没有他们的掩护,汉军士兵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攻城,实际上是用弓弩士兵的伤亡换取了攻城顺利。 这也是敌军主将夏进长期作战积累的丰富经验,他很清楚,必须付出代价才会有所收获。 城头上的激战处于一种胶着状态,宋军士兵靠着顽强的意志和敌军激战,不断将一个个敌军士兵刺杀,掀出城外。 而守城士兵也不时被敌军长矛刺穿身体,倒下阵亡……… 守城宋军士兵都是新兵,没有守城的经验,甚至包括主将陈庆,也一样没有守城经验,他和杨元清各率三十名士兵作为机动增援,哪边出现危险,他们立刻冲上去支援。 这一场攻防战宋军打得十分被动,明明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却没有能充分发挥出来。 陈庆已经看明白了,根子还是在攻城梯上,如果不毁掉敌军的攻城,敌军依旧会源源不断地杀上来,最后靠优势兵力战胜自己。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大喊道:“指挥使,西城......突破了!” 陈庆一回头,只见最西面出现了溃堤,无数敌军士兵杀上城头了。 他大吼一声,“跟我来!” 陈庆大铁枪一摆,带着三十名士兵向最西面杀去。 只片刻,陈庆便冲到了溃堤处,城头上已经杀上来数十名敌军,最西面的通道完全被打开了,敌军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向上涌,二十几名宋军拼命抵挡,但敌军人数太多,他们被杀得节节后退。 一名敌将手执板斧上下翻飞,满脸横肉,相貌凶悍异常,在他脚下躺在五名宋军士兵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头被劈为两半,红白脑浆流满一地,死状极为凄惨。 “去死吧!” 陈庆大喝一声,长枪直刺敌军大将,这一枪快如闪电,力量凶猛。 “来得好!” 将领双斧一架,摁住了枪头,颇有几分力气,陈庆冷笑一声,双臂向上一挑,将领大叫一声,两柄板斧被挑飞上天。 ‘噗!’长枪已刺进了他的胸膛,将领大叫一声,当即毙命。 陈庆一把抓住空中落下一柄板斧,随手递给身后一名士兵。 “先拿着!” 他长枪一摆,如暴风骤雨般向敌军刺去,瞬间便刺杀了五六人,他的三十名手下也一拥而上,连杀敌军十余人,将敌军一隔为二。 陈庆将刚冲上城头的三名士兵刺翻下城,回头大喊:“斧子在哪里?” 士兵连忙将利斧递给了陈庆,陈庆探身出城,狠狠一斧劈去。 ‘喀嚓!’攻城梯的左边扶手被斩断,攻城梯一下子倾斜,摇摇欲坠,下面的十几名的士兵都吓得大喊起来。 陈庆毫不犹豫,手起斧落,将右边的扶手也斩为两断,他随即用力一推,攻城梯没有了铁钩,失去平衡向左边迅速滑落下去,梯子上的十几名士兵惨叫着落入了壕沟中, 攻上城头的最后十几名敌军士兵没有了退路,纷纷在绝望中被宋军杀死。 陈庆厉声令道:“传我的命令,尽快斩断攻城梯的捆绑皮带!” 攻城梯的铁钩是用皮带和梯子捆绑在一起,斩断皮带,就意味攻城梯失去固定,守军便可以将它们掀翻下城。 宋军找到了攻城敌军的软肋,他们配合默契,随着一根根皮带被锋利的战刀斩断,短短一炷香时间,剩下的七架攻城梯都失去了铁钩,纷纷被宋军掀翻出去,梯上汉军士兵坠下城去,伤亡惨重。 夏进在远处看得清楚,他知道今天已攻城无望,便下令道:“收兵!” ‘当!当!当!’ 收兵的钟声敲响,数百汉军如潮水一般撤退下去。 这一战,汉军士兵伤亡七百余人,而守城宋军士兵也付出了六十余人的伤亡。 ……….. 夏进率领汉军缓缓向峡谷外的大营退去。 陈庆下令开城门清理战场,尤其敌军士兵要焚烧深埋,防止疫病爆发。 城头上,杨元清叹口气道:“今天这一战打得很被动啊!想不到一支汉军居然会这么强悍。” 陈庆沉声道:“这次攻城战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的各种不足,但也给我们带来了宝贵的教训和经验,告诉我们,随时随地都不能轻敌,轻敌必败!” 杨元清惭愧道:“指挥使说得对,我们确实有点轻敌了。” 陈庆索性又派人去把杨桦等三名准备将找来。 “我想利用这次机会,给大家总结一下这场攻城战的经验教训,大家都可以补充。” 陈庆平静对众人道:“杨副将说这次攻城战我们打得很被动,确实很被动,我想主要有三方面原因吧!” 杨桦、郑平、罗甘三人都神情肃然,聆听主将的总结。 “一方面是对方主将布兵比较有经验,用弓箭压制住我们,开始我还不理解,我们弓弩手都躲在城垛后,他的弓弩阵有什么用,后来才知道,他的军队攻城时,就几乎没有压力了,很顺利地杀到城头。” 杨元清点点头,“对方主将有经验是一方面,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士兵很悍勇,和我们平时接触的汉军完全不一样。” 陈庆笑了笑道:“你没发现他们虽然叫做汉军,其实并不是汉人!” 杨元清愕然,他凝神想了想道:“指挥使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好像是这样,脸孔是和我们不太一样。” “他们应该是西军中的藩兵,羌人、党项人之类,善于山地作战,攻城也是他们的强项,他们的战斗力不亚于女真军,今天算是见识了他们的强悍。” 陈庆看了一眼旁边的郑平、杨桦和罗甘,又继续道:“第三个原因就是我们自身的守城经验不足,不知道对付敌军的攻城梯才是关键,而且我们明明在麒麟寨使用滚木发挥了巨大作用,在守城的时候,却没有想起来使用大石和滚木,真的不应该啊!” 说到采石,郑平最有发言权,他可是采到一块几千斤重的‘帝王之石’,骗过了箭筈关的守军。 他笑道:“指挥使,峡谷内采石很容易,伐木其实也不难,南面两里外的开阔处就有一片松林。” “你说得对,亡羊补牢,未为不晚!” 陈庆当即命令郑平和杨桦各带两百士兵去采石伐木,准备滚木礌石。 ............ 夏进的军队在试探性地进攻了关城后,便没有再继续进攻,夏进接到了完颜乌鲁的快马传信,命令他在陇州打造攻城武器。 夏进在陇州强征了三百多名木匠和铁匠,又命令士兵去四周伐木,搜集百姓家中的铁器,着手打造攻城梯。 与此同时,完颜乌鲁率领一万女真骑兵和两万汉军以及数千辆大车,离开了平凉府,浩浩荡荡向箭筈关杀来。 关道上,黑压压的金兵延绵十几里,旌旗招展,鼓声隆隆、号角呜咽,前面是一万女真骑兵,他们个个相貌凶悍,体格强壮,骑在战马上,后背弓箭盾牌,手执长矛,杀气腾腾,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一种野兽般的残忍。 后面是两万汉军,他们既参与作战,同时也负责后勤保障,两万汉军盔明甲亮,精神振奋,每个人肩头扛着长矛,矛尖闪烁着寒光,密密麻麻的长矛变成矛的海洋。 后面则是三千多辆大车,运载着大量的各种军备物资,甚至攻城武器也有,但唯独没有粮草,夏进运送的粮草就在汧阳县,他们就没必要再带粮食了。 而此时,箭筈关城内的备战也到了最高潮的时刻。 第三十九章 备战 ‘叮当!叮当!叮当!’ 在一处山崖下,十几名会打铁的士兵正满头大汗挥打铁锤,火烧得正旺,一根根通红的铁条在士兵们的铁锤下反复锻打。 关城内没有生铁,他们便将一部分损坏的兵器熔解,得到了生铁,然后再打造成军队需要的兵器。 在旁边已经摆放着几把打好的兵器,士兵们全力打造的兵器并非长矛战刀,而是乡下用来叉稻草的v形铁叉,它将成为对付攻城梯的利器。 陈庆再稍稍改动一下,在底部留两个小横铁刺,这样可以防止铁叉底部嵌在梯子上。 陈庆拾起一把铁叉仔细查看,又询问为首的押队几句。 “指挥使!” 郑平兴冲冲跑来,抱拳行礼笑道:“卑职已经选出十名神射手,请指挥使检验!” 这些天陈庆发动士兵献计献策,一经采纳,将给予重奖,调动了士兵们的积极性,士兵们纷纷献计献策,使陈庆得到不少有益的意见。 比如,士兵们建议增加城头上医务兵的数量,使受伤的士兵能尽快得到治疗止血,这是士兵们用生命总结出来的经验,大部分士兵都是止血不及时,失血过多而死,如果能够得到最快速度的救治,哪怕是包扎止血,也能救回很多人的性命。 再比如士兵们建议在水壶里加一点酒,虽然喝多误事,但适当少喝几口,能够让人战胜胆怯,激发士兵的勇气。 但这并非新办法,事实上,契丹士兵和女真士兵都携带了酒,喝几口烈酒不仅可以御寒,也能在关键时刻激发杀气。 还有一名叫做鹿贵的士兵提出在关键时斩断最上面两根横档,就会出现敌军上不了城的奇效。 别看陈庆两斧头斩断了攻城梯的扶手,那是因为他力量强大,而且那批攻城梯制作粗糙,完全不符合标准,真正的攻城梯扶手十分粗壮结实,很难砍断,铁钩也是多处捆绑,仅仅斩断一处也没有意义。 所以这名士兵另辟蹊径,提出斩断横档,就很具有操作性了。 陈庆为此亲自做试验,将唯一一架完整的攻城梯斩断两根横梁,虽然手还能碰到城头,但双脚却无从借力上攀了。 这个办法获得了最佳提案,士兵鹿贵也因此得到赏银三十两,提升为斧手押队。 但前提是要改造一批长柄大斧。 选一批神射手是陈庆提出的想法,也是总结了第一次守城战的经验教训,也是他后世的经验,建立狙击手。 陈庆发现突破城墙的敌军往往不是普通士兵,而至少是都头或者百夫长这样将领,这样的将领特别骁勇强悍,力量很大,一人能对付四五个敌人,这样就容易突破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敌将在城头战之前射杀,那么就需要一批箭术高强的士兵来充当狙击手。 郑平替陈庆挑了十名士兵,这十人都公认的射箭高手。 “我需要十名射虎手,就看你们合不合格!” 陈庆指着地上的神臂弩对十人道:“这就是你们的武器,百步外有木人靶,一个一个射给我看!” ……….. 箭筈关的备战在继续紧锣密鼓地进行,与此同时,和尚原之战也拉开了大幕,凤翔主将完颜没立,和东路主将完颜活女率领三万女真大军和数万汉军在渭南大营会师。 三月初二,副将折合率一万军向和尚原西线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统制吴璘率领三千军队依靠地形优势反击敌军。 双方激战两天两夜,金兵损失近半,不得不撤出了战场。 金兵大营驻扎在十里外的黄牛铺,与和尚原的宋军进行对峙,完颜没立每日派数千汉军轮番进攻和尚原,实施骚扰策略。 完颜没立已经意识到强攻和尚原损失太大,必须实施南北夹击才能取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金兵就等完颜乌鲁率领的西路军及时赶到。 吴阶站在营寨上眺望着远处十里外的金兵大营,他沉声问旁边的王彦,“你说,完颜没立在等什么?” 王彦淡淡一笑,“他在等西线的兵力抵达我们身后,事实证明,单面作战他们不占优势,只有我们腹背受敌,他们才有获胜的希望。” 吴阶深为赞同王彦的判断,他问道:“箭筈关那边有新消息吗?” “暂时没有新消息,不过我估计那边的大战也开始了,陈庆不会让我们失望。” 吴阶沉思片刻道:“我就担心他们兵力不足,如果完颜没立发现西线军被阻断,一定会派军队去从南面进攻箭筈关,箭筈关一旦腹背受敌,恐怕很难守住了。” 吴阶的头脑非常清醒,每个环节都在他脑海中清晰呈现,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这盘棋他都输掉。 他看一眼王彦,见王彦没有反对,便果断道:“我立刻派兵支援箭筈关!” ………….. 箭筈关城头上,每个将士的心都仿佛压上了一座大山。 关城下方,黑压压的大军列队在峡谷内,一眼望不见头,高举的长矛仿佛形成一片森林,杀气滔天。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山谷中回荡,数万人一起举矛大喊:“杀——” 喊声惊天动地,城头上的士兵皆变了脸色。 陈庆眯着眼注视远处,远处隐约出现了大型攻城武器。 这应该是对方用来攻打大散关的武器。 这时,从队伍里奔来一名骑兵,手执弓箭,箭头上穿着一封信,骑马催马向城头疾奔而来。 陈庆从士兵手上接过了神臂弩,举弩瞄准了骑兵,不等骑兵靠近关城,‘嗖!’的一箭射出,两百步外,一箭射中骑兵的咽喉,骑兵捂着咽喉栽落下地。 城头上宋军将士无不凛然,,指挥使这一箭就代表了宋军的意志,血战到底,没有任何谈判余地。 金兵却一片哗然,主将完颜乌鲁的脸色极为难看,冷冷道:“他们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他们!” 他举起手令道:“后撤!” 四万大军示威结束,开始一队队缓缓后撤,返回山谷外大营。 此时后撤并非败退,而是像猛兽后退,是为了更好地向前扑杀。 “指挥使,敌军今晚恐怕会有行动!”杨桦走上前,指了指城下的壕沟。 陈庆点点头,他也想到了,敌军要进攻关城,第一件事必然是填平壕沟,三十余丈的壕沟,数千人一夜就能填平。 陈庆抬头看了看晴朗天空,今晚应该是好天气,他冷笑一声道:“他们实在要填我们也拦不住,但既然是战争,他们就必须付出代价!” ……….. “万户,卑职不敢违抗军令,但卑职只有两千三百人,还要抽出一部分兵力保护填沟士兵,一夜之间恐怕无法填完壕沟,恳请万户宽限几日。” 完颜乌鲁冷冷看着跪在下方的夏进,不紧不慢道:“夏将军,我记得你是西夏人,原本姓李,为了不忘故国才改姓夏,我没说错吧!” 夏进沉声道:“卑职履历一直如实上报,从无隐瞒,但让卑职一夜填完壕沟,卑职的手下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军队训练不易,恳请乌鲁将军三思!” “西夏皇帝有句话怎么说?和主帅讨价还价者,可斩三次!你既然是西夏人,这句话应该很熟悉。” 夏进万般无奈,只能抱拳道:“卑职遵令!” 完颜乌鲁又哼了一声道:“天亮前尚未填满壕沟,全军皆斩!” ……….. 一更时分,夏进率领两千余士兵出现在城池一里外。 夏进脸色阴沉,他怎么没有想到完颜乌鲁会这样处置自己,就因为自己没有攻下箭筈关,便罚自己的军队今天负责填平壕沟。 两千多人怎么可能在天亮之前填完这么深的壕沟?尤其在敌军武力的威胁下,但夏进没有办法,完颜乌鲁是铁了心要收拾自己了。 第四十章 填沟 夜色清明,月朗星稀,一轮皎洁的半月挂在青幕一般的夜空,将清辉洒满了大地。 关城下,一场特殊的战争正在紧张地进行,两千三百余名汉军士兵分为两批,三百人负责挖土装袋,两千人分成二十队,扛着泥土袋向数百步外的壕沟疾奔,将一只只泥土袋扔进壕沟。 奔跑中不断有士兵一头栽倒,再也起不来。 强劲的箭矢在夜空中疾飞,射向每一个奔跑的士兵........ 城头上,四百名宋军士兵也分成两队,一半负责举弩射击,另一半负责上弦,这样就大大减少了弩手的足蹬上弦时间,基本上一支箭接着一支箭瞄准射击,加大了填沟士兵的伤亡。 东南角,十名汉军士兵扛着泥袋疾奔,距离壕沟还是三十步,十几支强劲的弩箭迎面射来,夜色大大降低了士兵们的视度,弩矢到了身前他们才发现箭头闪烁的幽幽绿光。 “啊!”几名士兵几乎同时惨叫,四名士兵被淬毒的弩矢射中,一头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 “别管他们,快跑!” 为首士兵低喊一声,带着其他几名士兵继续奔跑,距离壕沟还有十步,又是几支箭射来,又倒下了三人,最后三人将泥袋扔进壕沟,转身奔跑,没跑几步,三人先后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一队队士兵就这样被城头上的弩矢射杀,到了五更时分,壕沟填了还不到一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运送泥袋的士兵却已经不足千人了,壕沟前方横七竖八躺满了被射杀的汉军士兵,光阵亡这一千多名士兵就足以填满剩下的半条壕沟了。 “将军,弟兄伤亡太惨重,现在已是五更时分,才填了一半,恐怕完不成任务了。” 夏进看了看夜空,嘶哑着声音问道:“还有多少弟兄?” “已不到七百人。” 夏进心中猛地抽搐一下,一夜时间,就阵亡一千三百人。 夏进想到完颜乌鲁的残酷无情,心中恨得滴血,他当即喝令道:“传令全体士兵集结!” 不多时,疲惫不堪的士兵们重新集结起来,每个人浑身都是泥土,脸上充斥着沮丧、劳累和对死亡的麻木。 投降宋军不可能,回军营也必死无疑,夏进心中一横,他没有出路了,只有率军逃亡西夏。 “我们走!” 夏进率领剩下的一千士兵迅速向谷口撤离,但他刚到谷口,两边忽然火光大作,数千汉军士兵从四周八方团团将他们包围。 为首大将是一名独目将军,正是女真军中赫赫有名的汉人大将韩常,他在富平之战中失去一目,但武力不减,目前出任西线左副将,统领两万汉军。 韩常一挥大刀,冷冷道:“大营在东,夏将军何故欲往西走?” 夏进心中胆寒,完颜乌鲁居然设下伏兵对付自己,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本是西夏人,既然完颜主帅对我不容,我只能返回西夏,将军也是汉人,望将军理解!” 韩常仰头大笑,他忽然笑容一收,冷冷道:“主帅命你拿下箭筈关,你却一战了之,你耽误了大军南下策略,主帅岂能饶你?” “可主帅让我制作攻城梯,并未让我继续作战!” “那不过是怕你投降宋军,才故意稳住你,你是堂堂统制,难道不知道军令如山?” 夏进自知难以幸免,他忽然大喊一声,“突围!” 便拨马向西北方向杀去,韩常冷笑一声,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噗!’ 这一箭力可穿铁,狼牙箭射穿了夏进的身体,从前胸透出,夏进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韩常大喝道:“一个不留,全军杀绝!” ........... 天亮时,壕沟完全被填平了,最后由韩常出手,他派出一万大军,采用两人举盾掩护,一人背负泥袋的办法,一个时辰就将壕沟彻底填平,而中箭阵亡者也不过三百余人。 还把所有的阵亡士兵都收走了,韩常心里清楚,一旦爆发疫病,他们将首当其冲,在处理阵亡士兵的事情上,他比宋军还要小心谨慎。 城头上,鏖战一夜的士兵们都下城休息去了,城头又换了新的一批守城士兵,陈庆虽然参战到半夜,但他并不困倦,神情凝重地望着城下。 他意识到了盾牌对关城的威胁,对方穿的是硬铠皮甲,如果手执盾牌,步弓和弩箭都射不穿盾牌、皮甲,虽然他们麒麟寨利用守城弓射穿了对方的皮甲,但那是因为有足够的高度,从十层楼的高度向下射箭,兵箭的加速度足以射穿盾牌,但这里只有三层楼高,如果是向上抛射,兵箭或许有可能射穿敌军盾牌。 但不管怎么射,城头上只有三百士兵,最多能射杀千余人,但对上万人的进攻,却又无足轻重了。 关键还是在攻城的肉搏战,这才是主要战场,之前自己过去看重弓箭,有点避重就轻了。 “传令全部换成守城弓!” 至于四十余架床弩,陈庆最后还是忍住了,那是他最后的杀器,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拿出来。 杨桦率领一队队士兵将巨石和滚木送上城头,这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 “呜——” 号角声在山谷外吹响,陈庆的双眼眯成一条线,战争再度爆发了。 “擂鼓,准备作战!” 关城上顿时鼓声大作。 ………… 六千大军喝喊着底沉口号,杀气凛冽,队列整齐,黑色盔甲的士兵组成的方阵俨如一幅黑旗覆盖在山谷中。 全部都是汉军士兵,他们原本是士气低落、军纪散漫的宋军,投降金兵后,跟着豺狼学会了抢掠和杀戮,他们身体内的兽性被激发,战斗力也随之变得强悍。 六千士兵手执长矛和盾牌在山谷列队而行,尘土飞扬,矛尖在阴暗的山谷中忽明忽暗,峡谷内杀气弥漫。 队伍中有数十架攻城梯,都是专业工匠制作的军用攻城梯,坚固结实,包裹着牛皮,汧阳县木匠们制作的攻城梯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指挥这支大军的主将依旧是大将韩常,在后面远远跟随着两千女真骑兵,手执长矛或者利斧,他们既是监军,也是护卫,人群中簇拥着主帅完颜乌鲁和数十名女真大将。 六千汉军士兵在距离关城一里外停下,韩常凝视关城片刻,关城狭窄,容纳不了太多军队,最多只能派出千余士兵进攻。 “攻上城者赏钱百贯,攻进城者赏美女十名,钱一千贯!” 金兵在战场上向来一诺如山,只要能活下来,悬赏一定能兑现,汉军士兵都激动得嗷嗷大喊起来。 韩常战刀一挥,喝令道:“擂鼓!第一营出击!”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骤然敲响,排列在前面的一千汉军扛着二十架攻城梯向关城冲过去........ 韩常一样身经百战,对方关城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两三百人,他们的箭矢攻击不影响大局,何况士兵们都有盾牌,他用不着准备弓箭阵。 城头上,陈庆冷冷望着潮水般冲来的一千敌军,他回头令道:“城内的守城弓同时射击!” 第四十一章 狼兵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 城头上,三百名士兵手执守城弓排列成两行,箭尖向上六十度角。 而在城内,五百名宋军士兵同样排列成五行,手执守城弓严阵以待,他们的箭矢将飞越城头,射向城外。 进入六十步线了,陈庆下令道:“射击!” ‘梆!梆!梆!梆!’ 梆子声敲响,城头和城内的八百支箭一前一后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高高的弧线,随即在空中掉头向下,相当于十层楼高向下坠落,穿透力更加强大。 完颜阿鲁凝视着射出的弓箭,淡淡道:“城内守军最多千余人!” “举盾!” 第一营统领薛勇大喊,奔跑中的伪军士兵纷纷举起盾牌。 强劲兵箭‘嗖!嗖!’落下,盾牌抵挡不住兵箭下坠的穿透力,纷纷被射穿,惨叫声响成一片,一百五十多名士兵被兵箭射中,一头栽倒在地上。 剩下的伪军士兵继续狂奔,城头上的第二轮兵箭射出了....... 陈庆手执盾牌和长枪在城头上评估兵箭的效果,两轮箭敌军伤亡目测接近三百人左右,和自己估计一样,射击角度偏高到六十度,兵箭就能达到足够破盾的高度,但这样一来也牺牲了距离,少射了轮箭矢。 “斧手准备!” 杨元清大喊一声,三十名手执长柄利斧的士兵站在城墙边,这时,进攻士兵冲过了已被填平的壕沟,蜂拥至城下....... 与此同时,韩常下令道:“第二营冲上去!” 鼓声大作,又是一千士兵向关城冲去........ 一架架攻城梯搭在城墙上,长长的铁钩钩住了城墙,手执长矛的伪军士兵举盾向城头攀去,城头上,一名斧手闪出,挥动大斧向横档劈砍,‘咔嚓!’一根横档被砍断了,接着着第二根和第三根也悉数被砍断,斧手闪身回去。 为首攻城士兵也迅速攀到城头,他却意外发现,攻城梯上少了三根横档,竟然上不去了,伪军士兵一时愕然。 “去死吧!” 城头宋军士兵一声怒吼,一根沉甸甸的滚木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为首士兵高举的盾牌上,盾牌被砸飞,士兵也站立不稳,向下滚落,连滚带撞,一连带下了五六名士兵。 “咚!”坠落的巨木翻滚着落下,重重砸中一名士兵的头部,士兵被砸得脑浆迸裂,当场惨死。 这只是一架梯子发生的一连串变故,事实上,所有的攻城梯都在上演同样的剧本,利斧挥砍、横档断裂,滚木礌石如冰雹般砸下, 惨叫声不断,攻城梯上的伪军士兵有些胆怯了,薛勇大怒,吼叫道:“给我攻上去,谁敢后退一步,立斩!” 他话音刚落,三支强劲的弩箭从马面墙城头射下,他被三名射虎手同时锁定,三支箭都射向他的要害,头部和脖颈,这是暴露在盾牌外面的部位。 神臂弩力量强大,箭速太快,薛勇刚意识到危险,但已经来不及,他连中三箭,额头血浆飞溅,脖子也被一箭射穿,仰头倒地而死。 数百攻城士兵仓惶撤退,但第二轮一千人杀来了,在一千伪军士兵带领下,敌军再次向城头发动攻势,城头上的滚木礌石如冰雹一般砸下,士兵不断从攻城梯上砸翻,城下的士兵血肉横飞,伤亡惨重。 就在这时,收兵的钟声敲响了,‘当!当!当!’ 韩常终于注意到了问题,城头上的二十架攻城梯已经成了废物,士兵再勇猛也攻不上去。 攻城士兵如潮水一般撤退,城头上乱箭齐发,不断有士兵中箭栽倒。 这时,一名女真骑兵疾奔而来,高声问道:“大帅想知道,为什么撤军?” “请回禀大帅,攻城梯已被敌军破坏,无法再上城,我只能重新调整战术!” 骑兵飞奔而去,向完颜阿鲁汇报,完颜阿鲁一时愕然,他没有看见梯子有什么变化啊! 女真千夫长完颜辛在一旁道:“主帅,刚才看见有敌军士兵在城头挥舞大斧,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攻城士兵,很可能就是在破坏攻城梯!” 完颜乌鲁低头想了片刻,忽然醒悟,“那就对了,对方一定是斩断了攻城梯的横杆,导致士兵无法上城。”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道:“宋军这一招够毒辣的,不知韩将军怎么应对?” 完颜阿鲁对士兵道:“告诉韩将军,不要考虑伤亡,必须用弓箭压制住对方!” …………. 完颜阿鲁的建议很正确,韩常也意识到自己轻敌了,他当即改变了策略。 ‘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吹响,三千名士兵手执盾牌和弓箭列队而上,面对城头飞蝗射来的兵箭,士兵的盾牌抵挡不住,不断有人中箭栽倒。 陈庆回头大喊道:“告诉杨将军,敌军弓箭阵来了,命令城内士兵立刻疏散!” 三千金兵弓箭手迅速到位,他们放下了盾牌,举弓乱箭齐射,一团团箭矢仿佛乌云一般射向城头,压得城头宋军抬不起头。 不少箭矢飞过了城墙,雨点般地落在城内空地上,正是刚才宋军士兵所站之地,片刻便插满了一大片,如果不是及时疏散,宋军必将伤亡惨重。 但城头上宋军依旧用兵箭还击,他们距离城头数尺,兵箭改成三十度斜角疾射,数百支强大的兵箭腾空而起,如飞蝗一般斜射入密集的敌阵,在一串惨叫声中,近百名伪军士兵中箭栽倒。 只是这点伤亡韩常已经不在意了,他战刀一挥,“出击!” “咚!咚!咚!” 进攻的鼓声敲响了,两千金兵扛着三十架攻城梯如潮水一般向关城冲去。 “万夫长,让我上吧!”身后出现一名身高超过两米的大将,身穿重铠,手提一杆长枪,肩宽背阔,双臂肌肉暴起,强壮无比,远看去就像一头金刚巨猿。 他叫萧挞,是奚族黑山部首领,曾是辽军千夫长。 投降金国后,韩常便以他为中心,从辽军中专门挑出一批强悍的奚族士兵,绰号狼兵,个个身高在一米九以上,强壮无比,悍不畏死,身穿重甲狼盔,也不畏惧箭矢,专门负责抢占城头。 韩常手下有五百名奚族狼兵,但在富平之战中已阵亡过半,这次他只带了八十名狼兵南下。 韩常点点头,“你若能杀死敌军主将,我赏钱五千贯,美女百人!” 韩常还不知道,城内主将的悬赏可远远不止五千贯。 “遵令!” 萧挞率领八十名狼兵向关城奔去。 两千金兵已杀到城下,城头上之前的攻城梯已被宋军抽走,新的三十架攻城重新架上城头。 这时,数千支箭射向每一个垛口,几名斧手刚举起大斧,就连中十几箭,连人带斧惨叫着坠下城去。 陈庆大喊:“用盾牌掩护斧头!” 立刻有几名士兵举起盾牌,挡住了城垛,只露出一道缝隙,斧手挥动大斧砍了下去,‘咔嚓!’一根横档被斩断。 但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斧手举斧再想砍,几支箭呼啸射来,正中执斧士兵的头部和胸口,斧手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三十架攻城梯被砍掉八架,但弓箭大阵发挥了巨大作用,暴风骤雨般的箭矢死死压制住城头,使宋军再也没有了斩断横梁的机会。 城下数十名高大强壮的奚族狼兵手执盾牌,嘴里咬着战刀,俨如巨猿般攀梯而上…….. 城头上的滚木礌石砸翻了七八名狼兵,但还是有二十几名狼兵攀到城头,这时,射虎手的弩箭到了,十支强劲的弩箭分别射中他们脖子和头部,八名狼兵翻身栽了下去。 五十名狼兵源源不断杀上城,很多狼兵已跳上城垛,拼命要杀进城头,守城士兵杀红了眼,用长矛从四面八方捅杀,不断将敌军杀下城,但又有狼兵冲上来。 十几名狼兵已经跳进了城头,用盾牌和战刀和宋军士兵厮杀。 陈庆大吼,“各司其职,不准乱了阵脚!” 他率领五十名接应士兵杀了上去,长枪迎面疾刺,‘噗!’一枪刺穿一名狼兵的胸膛,枪尖一挑,狼兵惨叫一声,被挑落下城。 另一处垛口被杀开了缺口,冲上去已来不及,陈庆索性取下弓箭,张弓搭箭,一张张野兽般的脸孔在他脑海里出现。 他连射五箭,箭无虚发,五名刚冲上城头的狼兵咽喉和脸庞中箭,皆是一箭毙命,被杀散的宋军再度合拢,封住了缺口。 “指挥使当心!”一名士兵大喊一声, 陈庆本能向前低头,只觉后背重重一击,随即火辣辣地疼痛。 他一回头,身后是一名相貌狰狞的狼兵首领,头戴银色狼盔,应该是一名千夫长,他身高超过两米,手执战刀,眼中闪烁着冷酷残暴的目光,连挥两刀,将两名救援的宋军士兵劈飞。 千夫长萧挞一上城就盯住了陈庆,他连杀七八名宋军士兵,他极为狡猾,放弃了惹人注目的长枪,在混乱中绕到了陈庆身后,一刀向陈庆后颈斩去。 只是陈庆反应太快,躲过致命一刀。 陈庆毫不犹豫扑了上去,将这名狼兵首领扑倒,萧挞狂叫着挣扎,却被陈庆死死勒住脖颈。 陈庆腾出左手,抽出箭矢向萧挞脸庞狠狠刺去,‘噗!’箭矢插进了对方左眼,萧挞嗷叫一声,血浆喷出,溅了陈庆一脸。 陈庆拔出箭,箭杆上还插着眼珠,他又一箭向对方额头插去,萧挞歪头避散,一只耳朵被刺掉,他满脸血污,惨叫嘶吼,一只毛耸耸的大手捏住陈庆咽喉,企图捏碎他的咽喉。 陈庆用膝盖压制萧挞的脖子,右手掰断了他的手指,对方却死死不肯松手,陈庆猛插十几箭,‘咔嚓!’箭矢折断,箭尖插进了额头,萧挞渐渐没有了生息…….. 第四十二章 蹊径 主将的勇猛也激发宋军士兵的斗志,十几名冲上城头的狼兵也悉数被杀死,射虎手更是发挥出色,将二十几名攻城梯上的狼兵悉数射杀,使宋军士兵扛住了第一波冲击。 副将杨元清接过了指挥权,他大喊道:“指挥使只是受轻伤,大家不用担心。” 他及时稳住了军心,指挥士兵用滚木礌石向敌军头顶砸去,斧手抓住机会,不断劈砍得手,三十架攻城梯已经有一大半失去了两根横档,敌军只剩下九架攻城梯。 城头上砸下的巨石和滚木令进攻金兵伤亡惨重,城头尸体堆积如山,攻势明显减弱了。 主将陈庆靠坐在女墙边,浑身脱力,眼前一阵阵发晕,这是失血的前兆。 一名医兵正紧张地替他止血包扎,背后这一刀劈断了他的铁甲,砍出了一刀长三寸,深半寸的伤口,医兵担心不已,他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 陈庆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碍事。 ‘当!当!当!’撤军的钟声敲响,金兵高举盾牌,缓缓向后撤退。 这是撤退,不是败退,金兵的规矩极为严厉,撤退之时谁敢背朝城墙奔逃,立刻会被监军斩杀,全家也会被充为奴隶。 城头上宋军士兵士气大振,举矛欢呼起来。 撤军令是完颜乌鲁下达的,韩常心中恼羞交加,他阵亡了两千士兵,还把狼兵千夫长萧挞赔进去了,还是没有能攻下城头。 但事实摆在这里,他再恼怒也没有办法。 韩常催马奔上前,抱拳道:“卑职无能,不能替元帅分忧!” 完颜乌鲁摆摆手,“这不怪你,是敌军太狡猾,竟然斩断攻城梯横档,你的手下就算再勇猛也杀不上去。” “卑职可以把攻城梯横档改成生铁棒,就能破敌军这一招了。” “暂时不急攻城,换一个策略!” 完颜乌鲁望着山顶,淡淡道:“他们虽然居高临下,但还有比他们更高的地方。” ………… 箭筈关位于陇山的一条支脉上,山势险绝,山顶上林木茂盛,人迹罕至,只有采药人和猎户才会下山林中出没。 一支由一百二十余名女真士兵和伪军士兵组成的金兵队伍在一名猎户向导的带领下爬上了箭筈山。 山上并无道路,荆棘遍布,怪石嶙峋,他们攀岩爬壁,穿过茂密的树林和荆棘丛,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才抵达箭筈山上方。 一名女真士兵站在山顶向下探望,关城内的宋军士兵俨如蚂蚁一般,关城就像一块方木块卡在峡谷中央。 “怎么样?”远处百夫长问道。 女真士兵点点头,“下方就是关城,如果有足够的石块和巨木,确实可以向下发动攻击。” “弓箭呢?” 百夫长走过来,探头看了看下方,眉头一皱道:“恐怕弓箭有点难度,但也不是不可以,关键还是要数量足够。” 勘察了半天,猎户看了看天色,委婉对金兵道:“现在天黑得早,要回去得抓紧时间了。” 百夫长并没有回去的想法,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山上有路进入关城吗?”百夫长问道。 猎户摇摇头,“路肯定没有,想下去,只能靠绳索一点点吊下去,这里到山脚至少有八十丈高,非常危险。” “如果我想去南面峡谷,有好走一点路吗?” “有倒是有,就是绕远三十里左右,有条小路可以下去,下面是一条很幽深狭窄的山谷,从山谷走出去,就是箭筈关南面五里处。” 百夫长看了一眼对面的大山,又问道:“那对面呢?” 猎户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上山时我就说过了,东面要远比西面好走,西面想上山,至少要到几十里外才能找到小路,而且都是悬崖峭壁。” 女真百夫长出发前做足了功课,他们还特地从汧阳县找来原本驻扎在关城内的投降士兵一起上山。 百夫长将一名伪军士兵找来,问他道:“关城内的水源在哪里?” 伪军士兵抱拳道:“回禀将军,关城内的水源是在仓库后面的一个山洞里,是一股泉水,但它的发源地在哪里?卑职确实不知。” 百夫长又向猎户望去,猎户满脸为难道:“山上确实有泉水,有三股泉水,可是我也不知道关城内的泉水是哪一股?” “带我们去一条一条找到它们!” .......... 夜里,女真大营内依旧灯火通明,帅帐内,完颜乌鲁正和将领们商议攻打关隘的对策。 “正如元帅的预料,对方的兵力最多一千人左右!” 韩常高声对众人道:“虽然他们战斗力很顽强,但毕竟人数有限,我们只要大举押上,昼夜不停地攻打,卑职相信三天之内我们就能拿下关城!” 完颜乌鲁摆摆手,“如果算上夏进的三千军队,我们损失已经到五千人了,其实兵力损失倒也无妨,关键是攻城武器,这是我们准备用来攻打大散关的武器,数量也不多。 可短短一个上午,我们就损失了六十架攻城梯,占了总数的三成,虽然我们还有楼车、撞车,但我不想把它们都损耗在箭筈关上,所以我们需要转换思路,用另一种攻城方式了。” 韩常很无奈,刚刚才找到一点攻城的感觉,又暂停了,自己的两千精锐士兵不就白白牺牲了吗? 心中不满归不满,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毕竟他不是主将,又是汉人,没有决策权。 这时,有士兵在帐外禀报:“大帅,探山队回来了!” 完颜乌鲁大喜,连忙道:“让首领进来!” 不多时,探山的百夫长快步走进大帐,他单膝跪下行一礼,将一张地图呈给了完颜乌鲁,“这是今天的收获,大帅关心的几个点都标注在上面了。” 完颜乌鲁连忙接过地图细看,他指下山箭头问道:“可以从山顶下到关城内?” “回禀大帅,只能用绳索吊下去,中间有一处稍微缓冲的地方,但至少需要三十丈长的绳索攀下去,很容易被敌军发现!” 这样就变成活靶子,不行!完颜阿鲁否决了用绳索下山的方案,又问道:“那去南城外的路有吗?” “有!只是比较绕远,路也不好走。” “还有关城内的水源呢,有没有找到?” “卑职找到三处泉水,最后都流入山体内,就不知道哪一口泉水是宋军的水源。” 一片的韩常终于忍不住道:“大帅,宋军必然会有储存之水,断粮断水一般都是几个月的围困,和尚原那边开战在即,恐怕我们没有时间拖下去。” “我心里有数,山上只是辅助手段,我们多管齐下,我倒要看看,宋军有多少军队和我对抗?” ........... 城内一样灯火通明,经过几场血战,陈庆和将领们也知道了他们的防御薄弱点在哪里? 归根到底,还是他们的兵力人数太单薄了一点,形成不了强有力的打击,而且他们军队已伤亡近两百人,让陈庆着实担忧,如果敌军采取消耗战,他恐怕坚持不了几天。 陈庆也很想发送鹰信向吴阶请求援军,但吴阶一共只给他两只信鹰,夺取关城时,已经发送了一只信鹰,剩下的一只信鹰是关城失守时发送,不是给他请求援军的。 “我们不要指望援军,就算援军到来,也需要十几天时间。” 房间里,陈庆对几名将领道:“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伤亡,当然我们不能指望敌军手下的留情,我的意思是说,尽量保护好士兵,比如盔甲、治伤等等,还有就是要严格防止出现意外伤亡。” 杨元清不解问道:“指挥使说的意外伤亡是指什么?” “如果不是战场上伤亡,都应该算是意外伤亡,比如,士兵在清理战场时被装死的伤兵所害,再比如士兵巡逻时,被城外敌军探子射冷箭等等,这些伤亡只要当心,都不会发生,我们要坚决防止。” 众人都默默点头,郑平道:“刚才指挥使提到了治伤,我们应该尽快让轻伤士兵恢复,重新投入战场,目前我们的轻伤士兵有三十七人,重伤士兵有十四人,这三十七人应该尽快救治。” “指挥使的伤情如何了?”杨桦忽然问道。 众人这才想起,陈庆也受伤了,竟然把他给忽略了,众人一起向陈庆望去。 陈庆微微笑道:“应该属于轻微伤,没有伤到筋骨,杨大志给我的伤药很管用,伤口已经结痂了,就等它尽快愈合。” “指挥使还是要当心,尽量这些天不要再动武,千万不要伤口迸裂,那就麻烦了。” 陈庆点点头,目光落在罗甘身上,他见罗甘若有所思,却一直沉默不语。 “罗甘,你也说两句!” 罗甘微微欠身道:“卑职在考虑,金兵会不会出奇兵来夺取关隘?” 陈庆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敌军出奇兵,连忙道:“具体说一说!” 罗甘想了想道:“对于我们这种关隘而言,奇兵就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地下,一个就是天上,我担心,敌军会不会从山上过来?” 第四十三章 火攻 沉沉的夜色中,陈庆凝视着谷口,或许谷口的金兵主将也在远处凝视着关城。 “指挥使觉得金兵会用奇兵吗?”杨元清走到他身边问道。 陈庆抬头看了看黑黝黝的山体,点点头,“我来关城的第一天就有这个担心了,如果敌军从我们头顶发动攻势,我们该如何应对?” 说到这,陈庆回头对杨元清道:“就算高空坠物我们也能躲闪,我担心的是敌军切断水源,动员士兵们,寻找一切容器装水,从现在开始,除了喝水做饭和治疗伤员,其他用水都全部停止!” ......... 陈庆的担心并没有错,次日下午,一名士兵飞奔而来,远远大喊道:“指挥使!指挥使!” 陈庆走出房门,“怎么回事?” “您最好去看一看,山洞那边。” 陈庆带着都头们来到了储水山洞,陈庆伸手触摸长满青苔的石壁,水流已经没有了,而另一侧流入石缝的泉水也已断流。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是刚刚发现,立刻通知了指挥使!” 陈庆点点头,对罗甘道:“看来你的判断是对的,敌军确实在我们头顶上动手了。” “卑职建议仓库要转移,距离石壁太近了,很容易遭到攻击!” 罗甘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点子上,不过现在先要解决水的问题,陈庆又回头问杨元清,“士兵们有储存水吗?” “昨晚就开始了,所有的容器,甚至包括暂时用不到的头盔也用来储水,昨晚水池都快舀干了!” 陈庆见水池已经重新注满,他一颗心稍稍放下。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阵骚动,有士兵大喊:“又来了!” 陈庆带着将领们向洞口走去,刚到洞口,只见头顶上落下一个烈焰熊熊的大火球,大小如一个磨盘,重重砸在仓库的屋顶上,又弹飞出去,远处地上有两个正在燃烧的火球。 其中一个火球‘嘭!嘭!’连续炸开了,声音巨响,火焰迸射,一股黑烟腾空而起。 “是火蒺藜!” 将士们都惊呼起来,他们太熟悉了,是火药武器中的蒺藜。 杨桦走上前捡起一枚黑色的颗粒递给陈庆,陈庆接过这颗沉甸甸的铁蒺藜,很像一颗小刺梨,只不过尖刺更细更长,人踩中就会刺穿鞋底。 “这就是铁蒺藜!” 杨桦沉声道:“是我们西军对付西夏骑兵的利器,主要是用来对付战马,用纸包火药炸开后抛洒,不过这铁蒺藜呈黑色,上面没有淬毒。” “如果淬毒会怎么样?”陈庆又问道。 “淬毒很麻烦,被一两颗射中倒问题不大,如果被射中多了,轻则伤残,重则丧命!” 旁边杨元清补充道:“并不是金兵心慈手软,没有淬毒,应该是他们帐中没有火药匠,无法重新炮制,只能直接使用缴获的宋军火器。” 这时,头顶上又抛下两个大火球,但这一次火球没有捆紧,落地后便砸散了,燃烧的火布抛洒一地,里面的火蒺藜都没有爆炸。 头顶上的金兵也发现出了问题,便停止了抛下火球,士兵们小心翼翼上前,收集到二十个没有燃爆的火蒺藜。 “指挥使,一共有二十枚火蒺藜。” 火蒺藜如拳头大小,用皮纸制作,上面有一根用来抛射的细绳,陈庆来不及仔细研究,便吩咐郑平道:“带十几个弟兄把铁蒺藜收拢起来,别踩着了!” “遵令!”郑平飞奔而去。 陈庆又对罗甘道:“现在撤离仓库物资来不及,你带士兵用石块把所有仓库门都砌封,不要让大火烧着门了。” “卑职明白了!” 敌军用火攻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点燃并烧毁仓库,铁蒺藜是想伤及救火的士兵,可惜想得挺好,但现实却很苍白,仓库都是用石头砌成,只要仓库门不被大火点燃,敌军用火攻毫无意义。 郑平带领士兵很快收集到一百七十多枚很小的铁蒺藜,还有二十几枚没有点燃的火蒺藜。 郑平将一堆用布包着的铁蒺藜放在桌上,满脸瞧不起这种火器。 “依我看,这种火蒺藜就是虚张声势,其实卵用没有,必须要先把烙铁烧红,烙铁捅进去点燃里面的火药,然后再甩出去,最多甩七八丈远,一只火蒺藜中只有八颗小铁蒺藜,你说多麻烦,我还不如用手直接抓一把铁蒺藜洒出去。” 北宋时期还没有发明导火索,所以点燃火器一直是件麻烦事,而且在战场上只起到一种辅助作用,不能直接杀伤敌军,所以各种火器发明了很多年,一直就是一种鸡肋的存在,刚开始靠爆炸声、浓烟和火光唬住了辽军和西夏军,但大家习惯以后,宋军的火器就根本阻挡不了辽兵和金兵的进攻。 除非是一桶火药发生燃爆,那种气浪和冲击波确实有一定的杀伤力,可是成本不合算,火药更多是时候是用来助燃,而不是爆炸。 杨元清看了看火器,对陈庆道:“其实我们更应该关注敌军在山顶上的活动,他们不光断了我们的水源,会不会夜里爬下山崖?我更担心敌军绕到南面去,向南城发动进攻!”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要有所防备!” 这时,远处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陈庆脸色一变,敌军又要发动进攻了。 山谷内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不多时,十几名健牛拖拽着五架大型投石机,这种投石机是由金兵工匠们连夜组装而成,投石机高达一丈,长长的抛竿长达三丈,可将五十斤的重物抛出两百步远。 每架投石机需要二十余人操纵,后面还跟着数十辆骡车,满载着各种攻城的物资。 两千伪军和一千女真骑兵列队而行,今天的进攻主将是一名女真千夫长,叫做完颜赤木,是完颜乌鲁的心腹大将,善于用器械攻城。 不多时,五架大型投石机在两百步外一字排开,每架投石机的两侧各放一面巨大的挡板,挡板厚达三寸,上面还用两层厚厚的熟牛皮覆盖,即使宋军使用床弩或者神臂弩也未必能射穿它。 巨大的压力笼罩在关城上,面对五头巨兽一般的投石机,宋军一时间竟然无计可施。 陈庆注视片刻,随即令道:“命令射虎手射击投石机上捆绑的皮带!” 捆绑皮带或许是投石机的软肋,但想射断它,又谈何容易? 投石机吱吱嘎嘎拉开了,‘嘭!嘭!嘭!’ 连续发射了,五个黑点腾空而起,向从城头呼啸着飞来。 “快蹲下!”杨元清大喊。 城头上士兵纷纷卧倒,砰!砰!巨大的投石砸中了城墙和城头,发出一片木头的碎裂声。 “不对!不是巨石。” 陈庆一回头,只见一只大木桶完全碎裂了,只剩下两根铁圈,浓黑的火油流满了一地,城头、城墙上和城头,到处都是泼溅的火油。 “不好,敌军要用火攻!” 陈庆大喊一声,金兵的第二轮进攻来了,是五只巨大的火球,在空中熊熊燃烧,携带着烟火向城头飞来。 火球砸中城头,立刻碎裂成漫天的小火团,四下抛洒,还有点燃了火药小包,使火势更加炽烈。 “轰!”城头燃烧起来,士兵们纷纷躲闪........ 陈庆望着敌军的第三轮进攻投掷而来,竟然还是木桶,他当即立断大喊道:“全体士兵撤下城头!” 士兵们沿着甬道向城下奔去,投掷而来的五只木桶内有火油,也有助燃的火药,使城上城下的火势更加凶猛,渐渐将城头吞没了。 这是关城内的士兵也大喊起来,原来山顶上的金兵也抛下了一只只装满火油的大木桶,还有混合着火药的火球,跟着抛扔下来........ 不多时,整个箭筈关内外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火焰滔天,浓烟弥漫,声势骇人,外面喊杀声震天....... “指挥使,我们恐怕抵挡不住了,撤退吧!”几名都头脸色都变了。 “不!” 陈庆眼睛里赤焰飞腾,火光冲天,但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摇摇头道:“除非我们全部战死,否则女真人休想杀进关城一步!” 第四十四章 偷袭 金兵攻击了整整一夜,整个关城都被浓烟弥漫,士兵们用布沾水后捂住口鼻,在主将陈庆的指挥下和火焰抗争。 这就是完颜乌鲁使用火攻的图谋,迫使宋军在慌乱之中耗尽宝贵的水源,没有饮水,宋军只能弃关南撤,他们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占领箭筈关。 只可惜完颜乌鲁遇到的是比一般宋将多出八百年经验的陈庆,他根本就没有使用宝贵的水来灭火,而是用泥沙土,这才是对付油火的绝招。 罗甘率领八十名士兵用泥土不断掩埋仓库大院内的火油,从刚开始的混乱到后面渐渐配合默契,有人铲土、有人挑担、有人掩埋,各司其职....... 最让人担心的仓库没有任何损失,营房烧毁一半,各种物资都及时向南撤离,整个城墙被烟火熏成了黑色,上面布满一层黑灰,城内地上也是,十几间营房的大梁被烧毁,坍塌了,只剩下残垣断壁。 城头上来不及搬走的一百多根滚木被烧成了焦炭,城楼被彻底烧毁,变成一片白地,就连吊桥也被烧成焦炭,承受不住重量而轰然断裂,只剩下半个吊桥挂在城墙上,像门帘子一般,正好挡住了城门。 士兵们都熏得浑身烟黑,脸上、身上都是一片漆黑,只剩下眼睛是白色的,不过得益于主将陈庆的经验和将领们指挥得力,没有一个士兵伤亡,就算受伤的士兵也及时转移到了南面空地上。 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是万物复苏的春水,士兵们都抬起头,享受着春水的滋润,让细雨洗去他们身上污渍,细细的春雨浇灭了每个人心中滋生的恐惧。 “指挥使!” 文弱的书生杜敏拿着一卷纸,找到了陈庆。 他忙着给士兵们写信,但写着写着,家信都变成了士兵们留给家人的遗言,这一封封平淡却又感人肺腑的家信,让杜敏彻底懂了,什么叫做家国情怀。 “杜先生,怎么了?”陈庆迎上前问道。 “我昨晚转移文书时发现了这个,我觉得蛮重要的。” 陈庆接过纸卷打开,竟然是一幅关城地图,虽然很简单,却把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都绘制出来了。 “这是........” 陈庆指着从山顶垂下的一条细线,底部是一个半圆的洞,“这就是山泉水源。”陈庆认出这条细线。 “指挥使,再看这条线!”郑平指着山顶上的另一条细线道。 这条细线绕了很大一个弯,最后从山顶上延伸向下,落入一条峡谷中,下面有标识,‘峡谷一线天,距离城南约五里,将军断碑处。’ 陈庆的目光变得严峻起来,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应该是一条小道,可以绕到城南,这就是他们最担心的南北夹击。 杨元清也点点头,“应该是一条穿山密道,通往一条很窄的峡谷内,出口就在将军断碑旁边!” “指挥使,让我带弟兄们去吧!”郑平上前请缨。 郑平头脑灵活,他让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确实比较合适,陈庆欣然答应了,“你带五十名弟兄前去,多带些军弩箭矢。” “指挥使再给我两桶火油,把我逼急了,烧他娘的。” 陈庆点点头笑道:“把铁蒺藜一起拿走,再带几斤砒霜,你自己看着办!” 郑平带着五十名士兵和十几匹马,驮着大量的箭矢物资走了。 就在这时,北面再度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呜——’ 摘果子的敌军来了! .......... 完颜乌鲁亲自率领三千骑兵来到关城下。 关城已经被烧得一片漆***桥也被烧成两截,极为难看地挂在城门前,城楼也不见了。 只是城头上的宋军战旗依然矗立,城垛前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 完颜乌鲁居然觉得很不爽,关城依旧矗立,士兵依然精神抖擞,盔明甲亮,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嘛! 千夫长完颜赤木低声道:“或许对方是在装样子给我们看,卑职认为,经过昨晚的烈火,他们的水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完颜乌鲁点点头,完颜赤木的话说到他心坎上了,昨晚烈火焚城,对方会眼睁睁看着仓库被烧毁吗?不可能,他们必然取水灭火。 虽然是这样判断,但完颜乌鲁也知道他们耽误时间太久,攻打和尚原的战役应该已经爆发. 其实和尚原的输赢他并不在意,只是这帮宋军令人恼火,千余人便把自己的三万人死死挡住,着实让他脸上无光. 完颜乌鲁当即对韩常道:“本帅再给你四十架攻城梯,天黑前务必攻下关城!” ........... 在箭筈关以南约五十里外的吴家镇,一支两千人的宋军正疾速向北行军,主将是统领杨政,都统制吴嶙的心腹爱将,奉吴阶之令前去支援箭筈关. 虽然他的军职比陈庆要高,但陈庆才是箭筈关防御使,杨政不能喧宾夺主,最多是协助陈庆守城,出发前吴阶再三叮嘱过他。 他们刚经过吴家镇不到两里,后面忽然尘土飞扬,马蹄轰鸣。 “杨将军,是女真骑兵!”一名斥候奔上来大喊。 杨政脸色一变,急问道:“有多少人?” “五百骑兵左右!” 五百骑兵不算多,可以一战。 杨政当即喝令道:“全军列阵,准备迎战!” 两千宋军士兵迅速列阵,这时,女真骑兵也在一里外停止了奔驰,尘土散去,露出了他们的尊容。 很巧,这支女真骑兵也是赶去箭筈关打探情况,西路金兵迟迟未到,完颜没立也有点急了,他便派一名千夫长率五百骑兵赶赴箭筈关查看情况。 半个时辰前,这支女真骑兵便听说前面有一支宋军队伍,他们紧追慢赶,终于在吴家镇赶上了对方。 千夫长完颜立贵眯眼望着对面的宋军士兵,对方军队人数不多,还是步兵。 他挥刀大喊了:“杀光他们,以人头记功!” 五百女真骑兵手执长矛和弓箭,他们骤然发动了,骑兵纵马疾奔,箭矢铺天盖地射向对方大阵。 ............ 峡谷内,郑平率领五十名弟兄找到了距离军城约五里的将军碑,这原本是纪念唐初将领薛万钧率军平定梁师都而立下的记功碑,又叫薛将军碑。 只是经过五代十国的战乱,将军碑只剩下一小半残碑,之前还有一座木亭子,但木亭子也被金兵放火烧毁,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还是比较好找,郑平找到将军碑的同时,也发现了那条一线天峡谷,它叫碑亭谷,深约数里,最宽处可以三人并肩,但最窄处只能一人行走,上面是呈一条线的天空。 郑平率军刚到谷口,便听见峡谷内有人在大喊,“前面有亮光,应该就是出口了!” 郑平大吃一惊,急令道:“弓弩准备!” 士兵们也顾不得收拾,纷纷取下军弩张弦装箭,蹲成数排,一支支冷冰冰的弩矢瞄准了狭窄的山谷内。 山谷内光线昏暗,看不清深处的情况,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出现了几名伪军士兵。 “第一排射!”郑平冷静地下令道。 第一排五支弩箭射出,里面为首士兵一眼看见了谷口的宋军,吓得他大叫起来,随即变成惨叫,一头栽倒。 后面三名士兵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又是十几支弩矢射出,纷纷中箭栽倒。 “前面有宋军埋伏!” 山谷有人大喊,随即急促的脚步声向里面奔跑,约有四五人左右,脚步渐渐没有了声息,应该是跑远了,看样子,他们是一队负责打前阵的探哨。 “小乙,你赶紧熬毒!” 郑平吩咐一声,便冲了进去,很快便从里面拖出一名受伤未死的敌军士兵。 第四十五章 再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被抓获的伪军士兵身受重伤,临死前说出了敌军的情况,有一千金兵准备翻山越岭来关城南面实施偷袭,他们是前锋小队,只有二十人。 竟然有一千人,郑平暗暗吃惊,自己只有五十人。 他心念一转,骂道:“他娘的,人死鸟朝天,怕个屁啊!” 话虽这样说,他还派一名士兵赶回去向指挥使汇报,火油不够,他还需要一些。 这时,赵小乙已经用铁锅熬好了毒药,士兵们将数百枚铁蒺藜都倒了进去。 别看郑平长得心宽体胖,他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最擅长使用各种阴毒的手段。 他打量一下峡谷,见里面十分狭窄,通风不畅,郑平不由眼珠一转,回头吩咐一名伍长道:“你多带几名弟兄去砍一些松枝回来,要新鲜的松枝,越多越好。” “遵令!” 伍长行一礼,带着十几名士兵前往北面的松林。 郑平又带着十几名弟兄将数百枚淬毒的铁蒺藜撒进了峡谷一里内。 士兵们手执盾牌和弓弩,严阵以待。 餐桌已经布置好,刀箸也已在手,下面就等着上菜了。 等了半个时辰,敌军没有等到,松枝倒先来了,一百多名宋军士兵送来了大量的松枝,郑平的手下在松林内遇到了正在伐木宋军士兵,松枝有现成的,众人一起动手,送来了十几大车松枝。 “够了,够了,兄弟们去忙吧!这边我来对付。” 郑平说得言不由衷,他恨不得把这些士兵全部留下,但想想关城那边压力更大,他只好放弃这个非份的念头。 士兵们刚走,峡谷内便传来一声惨叫,有人踩中铁蒺藜了。 “快!堆上松枝。” 众人七手八脚在谷口堆上一人高的松枝,淋上火油,又撒了几大勺火药,郑平瞥了一眼铁锅剩下的毒药汁,眼珠一转。 “把这些毒药也倒进去!” 松枝点燃了,浓烟滚滚,向峡谷内灌去。 ........ 吴家镇的激战打了近一个时辰,双方皆伤亡惨重,金兵战斗力十分骁勇,虽然以一敌四,但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占据了上风,掌握了主动权。 他们借助高速机动的骑兵和强大的骑射能力,不断冲击宋军阵形,当形势对他们不利,他们立刻撤走,整顿好军队又卷土再来,如此反复,使宋军十分被动,短短一个多时辰,宋军士兵已伤亡过半,但金兵也损失了近二百人。 一名都头大喊道:“杨将军,这样打下去我们会全军覆灭,赶紧撤吧!” 杨政也身中一箭,他苦笑了一声道:“军队一撤才会全军覆灭,女真骑兵绝不会放过我们,再坚持下去,金兵不会死战,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呜!’ 远处的女真骑兵又开始集结了,杨政大喊:“弟兄们,和金兵拼了!” 宋军士兵齐声大吼,迅速结成长矛方阵。 .......... “咚!咚!咚!” 箭筈关的战鼓声惊天动地,金兵攻势如潮,韩常投入了八千军队,不惜一切代价攻打关城。 他用铺天盖地的箭矢压制住对方,士兵随即扛着攻城梯大举押上。 韩常吸取了教训,他将攻城梯前四根横档全部换成精钢棍,宋军再也休想斩断它们。 这一招果然管用,宋军的利斧再也斩不断横档,还白白赔了几名斧手的性命,被乱箭射杀。 城头上的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攻城士兵不断惨叫着翻滚坠下,也有士兵攻上城头,站在城垛前和守军激战, 双方都杀红了眼,一名虬须伪军将领力量强大,他手握盾牌和短矛,在城头上一连杀死了三名宋军士兵。 一支弩箭从侧面‘嗖!’射来,正中虬须部将的脖子,他惨叫一声,身体摇摇欲坠,和他对阵的宋军士兵抓住机会,一矛刺穿他的胸膛,将他推下了城墙。 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的正是蹲在马面墙边的射虎手,十名射虎手专门射杀敌军将领和骁勇士兵,事实证明,他们的存在对于箭筈关的防御极其重要,他破坏了无数次敌军冲上城头的机会。 陈庆后背有伤,无法使用兵器和弓箭,他只能指挥全体士兵防御城墙。 “传令给罗都头,再上五十名弟兄支援城东!” “第十个防御位形势不妙,增援军队给我杀上去!” “杨将军!” 陈庆大喊,杨元清抬头望来。 陈庆指着他身后道:“那个黑大个子,他要突破了,斩他的下身!” 杨元清一回头,只见一个身材强壮的黑大个手执巨盾拼命向上攀登,射虎手的几支冷箭都被他巨盾挡住,防御他的三名士兵已经快顶不住了。 杨元清大吼一声,翻身冲了上去,一刀便从对方的巨盾缝隙下劈了进去。 ‘咔嚓!’ 这一刀抓住黑大个的防御漏洞,将他的右腿一刀斩断。 黑大个凄厉的惨叫一声,被三名宋军士兵掀了下去。 杨元清回头向陈庆竖起了大拇指,陈庆也笑着回敬一个大拇指。 战斗越来越血腥,陈庆却始终冷静如山,他眼光如炬,关注着每一个防御位的形势,一旦某个位置出现危机,他立刻调兵支援。 正是他的有力指挥,使得城头攻防战虽然险像环生,但宋军始终牢牢守住城头,没有给敌军突破的机会。 大将韩常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城头的攻防战,他心中着实有点沉重,对方虽然兵力不多,但城墙不宽,以至于几百人就能守住。 但就算这样,对方的士气也太高昂,坚韧不倒,宋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骁勇善战了? 他又看了看天色,太阳已西斜,韩常心中焦急起来,回头大喊道:“上攻城槌!” 两百名士兵抱着一根巨大的攻城槌出现了,这是一棵大树的树干,一头削尖,长约五丈,两边各有五十人托底抱着,另外一百人则高举盾牌护卫。 远看就像一只长满了鳞片的蜈蚣。 攻城槌立刻被城头上的士兵发现了,士兵跑去报告主将陈庆。 陈庆快步来到马面城头,马面城头正下方挂着半扇吊桥,两侧下方都是斜坡,不方便攻城,只有这里比较安全,没有敌军进攻。 几名士兵举着盾牌护卫着主将,陈庆向城下望去,一眼便看见蜈蚣一样的攻城槌队伍,正向城门奔来。 “指挥使,那是攻城槌!”杨元清也出现在陈庆身边。 如何对付敌军的攻城槌,陈庆和将领们专门讨论过,可以用兵箭或者神臂弩射穿对方的防护盾牌。 但最有效的还是用滚木礌石,他们为此制定了一套应对方案。 不过城门却意外得到了加持,那就是吊桥,吊桥被烧断成两截,其中半截吊桥被铁链拉拽着,正好吊在城门前,形成一个天然的城门防护壳。 这无形就增加了攻城槌的难度,它必须先砸碎半截吊桥,才能继续攻城。 陈庆点点头,对杨元清道:“按照既定方案对付攻城槌!” “遵令!” 杨元清当即命令十名射虎手道:“瞄准攻城槌射击!” 他又跑去墙边对十几名士兵喊道:“准备滚木礌石!” 射虎手个个箭法高强,他们使用神臂弩,每个人身后还有两名士兵专门替他们上弦。 ‘嗖!嗖!嗖!’ 十支强劲的木羽箭射出,前端是锋利的破甲箭头,是对付盾牌的利器。 攻城槌队伍中立刻倒下了十名士兵,槌头向下一沉,险些落地,前端的防护罩也被破开,露出了抱槌士兵。 射虎手们又各自换了一支已装好弩箭的神臂弩,再次瞄准射击。 攻城槌队伍中又有十人被射杀,攻城槌失去平衡,轰然落地。 韩常在远处看得清楚,心中顿时大怒,喝令道:“铜盾军上去掩护,给我继续冲门!” 两百名手执铜盾士兵冲了上去,这就是为了对付宋军的神臂弩而准备的一支特殊军种,人数并不多。 一方面是因为铜比较昂贵,不可能大规模锻造。 另一方面,一面铜盾重三十余斤,不是一般人能举得动,都是特选士兵,个个身材魁梧,力大无穷。 韩常部下一共有三支特殊军种,除了已经全军覆灭的奚族狼兵,然后就是铜盾军,还有一支特殊军队是火器军。 在山顶上向下投掷火球的敌军就是火器营的士兵。 两百名铜盾军手举铜盾挡住了宋军的射击,士兵重新抱起了攻城槌,在铜盾军的掩护下,向城门处冲来........ 杨元清回头厉声大喊:“取几桶火油来!” 第四十六章 援军 碑亭谷内浓烟滚滚,还带着毒气,百余名伪军士兵被后面的女真士兵用弩箭威逼着一步步向谷口走去,浓烟弥漫,呛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只得从内衣上撕下一块布捂住口鼻。 但走了没多久,一名士兵‘咚——’地栽倒在地上,其余士兵吓了一大跳。 很快,又有四名士兵栽倒,浑身抽搐,为首将领忽然意识到,烟中有毒。 他转身摆摆手,让士兵向回走,但没有走多远,十几支箭矢呼啸射来,前面几名士兵惨叫着倒下。 女真士兵心狠手辣,伪军士兵胆敢后退,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狗日的,不把我们当人看,最好一堆石头把他们砸得稀烂!” 伪军士兵低声咒骂,不得不又转身向谷口奔去。 “啊——” 几名士兵踩中了毒蒺藜,痛得抱脚乱跳,拔下一只带着锋利尖刺的铁蒺藜,但不多时士兵便软软倒下,也不知道是被烟熏倒还是铁蒺藜中有毒,已经没有人顾得上查原因了。 这时,后面又涌来数十名伪军士兵,女真索性把伪军士兵悉数赶上去和敌军交战。 数百名伪军士兵被逼迫着快速奔跑,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前方弩矢‘嗖!嗖!’射来,就算手执盾牌也挡不住,不断有人栽倒,不知是中箭还是踩中了毒蒺藜。 伪军士兵终于冲到谷口,前面是正在燃烧的松枝,他们不顾一切踢开松枝冲出来,几根长矛闪电般刺来,为首部将惨叫一声,仰面倒地,后面士兵冲上来一个刺杀一个,短短一盏茶时间,三十几名伪军士兵悉数被杀死,尸体堆积在谷口。 郑平呆了一下,忽然大笑道:“他娘的,竟然没有想到,我们可以把谷口封死啊!看他们怎么出来?” “将军当心!” 一名士兵将郑平扑倒,几支箭从他们头顶上强劲掠过。 郑平大怒,爬起身大吼道:“狗日的,乱箭射死他们!” 宋军士兵冲上前,一起向山谷里射箭,却没有什么声息,郑平忽然反应过来,“不好!” 只见黑暗中数十人手执大盾冲了出来,打得宋军措手不及,弓弩士兵放在洞口前失策了,应该是长矛手在前,结果被敌军抓住机会冲了出来。 二十几名手执长矛的宋军士兵冲了上去,和敌军搏杀,但敌军已经抢夺了谷口,从山谷里杀出的女真士兵越来越多,约有五六十人,个个拿着短矛大盾,和宋军士兵厮杀在一起。 后面紧接着又杀出一百多名伪军士兵,金兵总人数近两百人,宋军士兵只有五十人,兵力悬殊。 郑平懊悔莫及,大吼道:“直娘贼,跟他们拼了!” 他抡起大刀冲了上去,发疯般上下左右劈杀,竟把十几名伪军士兵杀得节节败退,弓弩手也换上长矛冲上上去,双方都无后路,殊死拼杀,伤亡惨重。 仅仅一刻钟,宋军伤亡过半,金兵也伤亡近五十人,但双方兵力差距更大了,郑平也受了伤,血流如注。 宋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就在这时,南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喊,“弟兄们,杀鞑子啊!” 无数宋军士兵竟然从南面杀来,黑压压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无数根长矛和战刀杀气腾腾向金兵杀来,为首一名大将骑在战马上,手执一把金刀,刀光凌厉,正是杨政。 吴家镇的战斗也结束了,宋金双方两败皆输,金兵南撤了,宋军也只剩下五百余人,杨政不敢久留,率领残军向箭筈关撤退,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他们竟然在关键时刻挽救郑平的军队。 数百名生力军投入战斗,瞬间便把南面的数十名女真士兵和伪军士兵分割包围,形势迅速逆转。 金兵被杀得节节败退,伤亡惨重,为首女真百夫长见形势不妙,大喊几声,剩下的金兵又迅速向峡谷内撤去。 郑平惊讶万分,这几百宋军又是从哪里来的?不会又是对方的计谋,派一支伪军假装来骗城吧? ........ 天快黑了,箭筈关的激战也渐渐到了尾声,关城上,三百名宋军士兵依旧在顽强地反击敌军的进攻,城上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城头已经被血浆染透,到处是士兵的肢体,以及没有人头的身躯,脖腔的血还在向外流,还有不少被斩成两段的身躯,各种器官滚落在地上,腥臭之气令人闻之欲呕。 三十架攻城梯已被宋军摧毁了二十五架,剩下的五架梯子下聚集了近两千士兵,他们攀着梯子拼命向上进攻,企图在天黑前夺下城头,但迎接他们的,只有沾满了鲜血和脑浆的滚木礌石。 马面城下,一根巨大攻城槌滚落一边,上面的火焰还没有熄灭,三十几名金兵士兵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被烧成了黑炭,还有被箭矢射杀了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城门附近。 攻城槌完全失败了,连半扇吊桥都没有撞碎,两百士兵还没有实施攻击,上面便抛下十几桶火海,熊熊烈火将两百人瞬间吞没了。 这时一场极为惨烈的攻城战,从清晨激战到天黑,攻城伪军死伤近五千人,而守城宋军也伤亡超过三百人。 大将韩常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他前后投下了八千人,居然还没有攻下城头,对方真的是宋军吗?真的只有不到千人? 这时,一名女真骑兵疾速奔来,抱拳高声道:“元帅有令,将军已经尽力,请尽快撤军!” 韩常心中一松,似乎完颜乌鲁宽恕他了。 这一战确实无法再打下去了,最后两千士兵的精气神都不在了,士气低迷,只是行尸走肉般的向上攻击,只能是毫无意义地白送死。 “传令收兵!”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敲响,进攻的士兵仿佛听到大赦令一般,也不管后背朝前还是朝后,撒腿便向回狂奔,简直比退潮还快,受重伤尚未断气的士兵也没有人过问,将他们丢在战场上等死。 韩常带着数千士兵无比惆怅地向山谷外大营撤退,城头上一片欢呼,鼓声大作,这是胜利的战鼓。 一天的惨烈大战,宋军阵亡两百八十余人,伤一百一十人,近四百人的伤亡,这还不包括郑平守碑亭谷的伤亡。 能立刻投入战场的士兵只剩下四百人,形势十分严峻,如果金兵横下一条心,像今天这样连续大举攻城,箭筈关肯定守不住了。 城外,数百名宋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尸体拖走掩埋,身受重伤的伪军士兵一并杀死,他们都失血过多,就算抬进城也救不活,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 兵器、盔甲以及财物都收集起来,还有滚木礌石也要运回城内重新利用,工作量相当大,就算忙到半夜也不一定完成。 “指挥使,明天金兵还会大举进攻吗?”杨元清担忧地问道。 陈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金兵还有不少压箱的宝贝没有拿出来,像楼车、投石机、火器等等,还有女真士兵也没有参与进攻,我们的严峻考验还在后面。” 杨元清心中沉甸甸的,就算部分伤兵投入战斗,他们也只有一半兵力了,如何应对后面更加强大的攻势?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奔来禀报,“启禀指挥使,郑都头带来一支宋军,约有几百人,说是从和尚原过来的。” 陈庆大喜,几百人啊!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和杨元清快步向城下走去,“主将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杨政!” “杨政?” 杨元清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陈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此人?” 杨元清苦笑一声,“怎么会不认识,他是我族兄,他是杨家嫡子,我是庶子,五年前我们还为去哪里从军打了一架,我一怒之下去庆州加入了环庆军,他加入了泾源军。” “你们是哪个杨家?” “太原杨家,先祖杨公继业。” 第四十七章 攻心 陈庆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杨元清是杨家将的后人啊! “杨政是三世祖文广的嫡曾孙,一直是杨家嫡传,我就不是了,我先祖是老令公幼子延彬,现在杨政已经升为统领了,我还是个部将都头,没有他混得好。” 杨元清的副将是陈庆任命的,他的军方正式职务只是一名部将,在张中彦手下任都头。 陈庆笑道:“你的功劳已经足够了,等打完这一战,我一定会向大帅保举你为副指挥使!” 杨元清心中感动,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翻身上马,催马向南城奔去。 刚到南城,便遇到了郑平带着杨政兴冲冲而来。 郑平看见了陈庆,连忙上前抱拳道:“卑职参见指挥使?” “山谷那边情况如何?” “糟透了,对方人数众多,又拿着巨盾,弓弩没有效果,他们近两百人冲出山谷,我们人数太少,不是对手,眼看要全军覆灭,幸亏杨将军率军赶到了,关键时刻挽救了战局。” 杨政虽然是统领,比陈庆高一级,但主将吴阶再三嘱咐他,他只是去协助防御箭筈关,主将依旧是陈庆,不可喧宾夺主。 杨政上前抱拳行一礼,“在下杨政,给指挥使见礼!” “杨将军客气了,你们是吴都统派来的援军吗?” 杨政叹了口气,“很惭愧,我们确实是援军,我原本率两千军队赶来支援箭筈关,但在吴家镇遭遇了同样来箭筈关的五百女真骑兵,双方激战半天,对方伤亡过半,女真骑兵南撤了,而我们也只剩下五百余人,让指挥使失望了。” “五百人就很不错了,足以让我们支撑下去。” 陈庆又问郑平,“山谷那边谁在把守?” “小乙率五十名弟兄把守,我们用五块几千斤的巨石把峡谷塞死了,除非他们把巨石砸碎,否则肯定过不来。” “要嘱咐小乙千万不可大意,对方用梯子一样能翻越大石。” “指挥使放心,我反复交代他了,其实搭梯子也过不来。” 这时,杨政走上前对杨元清笑道:“老五,多年未见了!” 杨元清有些不好意思,“当年还年轻,确实有点冲动了,我不该动手。” 杨政拍拍他肩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这种小事情干嘛放在心上,富平之战我很担心你的生死,又害怕你投降金兵,后来听说你跟随陈将军,我总算一颗心放下了。” “大哥多虑了,我们杨家人,宁可战死,也绝不会投降!” ......... 金兵大营内,完颜乌鲁确实也没有责怪韩常,他也在战场上,看得很清楚,韩常各种派兵应对都没有问题,士兵攻城也很卖力,伤亡惨重也是事实,在这种情况下,再定韩常进攻不力的罪名,恐怕会寒了汉军将士的心,完颜乌鲁担心他们不肯再卖命了。 完颜乌鲁沉思片刻对韩常道:“烧也烧了,攻也攻了,始终拿不下关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很可能会耽误了四王子的大事,我思量再三,是不是可以采取攻心之策?” 韩常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完颜乌鲁目光一挑,有些不满道:“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别搞得像南朝人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憋在心里!” “卑职是想说,我们一千步已经走了八百步,最后两百步应该加强攻势,用优势兵力将敌军压倒,卑职推断对方的兵力已经没有多少了。” “你的想法是不错,但情报上还是略有不足,你不知道宋军的援军已经来了吗?” “什么?” 韩常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下午,去南面山谷的军队遭遇到宋军阻击,本来已经成功冲出山谷,但突然从南面杀来一支宋军,使弟兄们功败垂成,这支突然杀来的军队应该就是援军。” 韩常一颗心沉入深渊,他不甘心地问道:“对方援军有多少人?” “应该没多少,箭筈关也没有那么大的容量,能来一两千人就顶天了。” 韩常咬咬嘴唇道:“要不然我们也向凤翔求援,请他们出兵从南面进攻箭筈关?” 大帐内顿时一片沉默,完颜乌鲁脸色阴沉下来,所有女真人将领怪异地看着韩常。 韩常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女真各种制度脱胎于部落制,正是部落制度使得各个大将都有自己的部落子民和军队。 以至于军队内派系林立,宗翰、宗辅、宗弼三大派系,坐镇陇右的完颜乌鲁是宗辅派系,坐镇凤翔府的完颜没立是宗弼派系,这两大派系平时互不买账,富平之战全靠威望极高的完颜娄室才将他们扭合在一起。 自己居然让完颜乌鲁向完颜没立求援,简直脑袋被驴踢了。 韩常连忙岔开话题,“大帅想用攻心战术,是不是打算用之前我们准备的招降书?” 完颜乌鲁点点头,“用一筒就足够了!” 他们之前印刷了三万份‘给宋军将士书’,许以厚利宣召他们投降,原本是打算用在大散关,现在准备在箭筈关使用了,一筒是三千份,确实足够了。 .......... 夜已经很深了,箭筈关的几位主要将领还在探讨各种应对之策,杨政虽然是统领,但他并不取代陈庆的主将地位,他更多是作为一种顾问的身份来参与探讨。 “金兵如果被逼急了,确实会动用楼车,那确实是攻城的利器,听说辽国的中京就是被女真人的楼车攻下的。” 金兵的楼车就是隋唐的巢车,其实就是一部移动的楼梯,四周被木板和牛皮包裹,靠上城墙后,里面的士兵就会源源不断通过天桥蜂拥杀上城头,确实是一件攻城大杀器。 “有什么对付楼车的办法吗?”陈庆问道。 杨政想了想道:“我没有遇见过这种楼车,但我听吴都统说过,对付这种楼车,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攻。” 陈庆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他也想到了火,但除了火之外,他还想到了床弩。 “和尚原的战况如何?”一直沉默的杨元清问道。 杨政笑了笑道:“没有了西路金兵从背后进攻,和尚原的压力大减,敌军几次进攻也屡战屡败,这次我们准备充分,吴都统和王都统调度得当,关键还是西路金兵被阻挡了,否则以我们现在的兵力,鹿死谁手还为未可知。” “关键还是箭筈关的作用吗?” “正是!” 杨政肃然道:“如果能拖的时间越长,对和尚原的大战就越有利,这次指挥使肩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啊!” 就在这时,外面空中‘砰!’地传来一声炸响。 众人一怔,纷纷走出房间,只见天上的纸片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下,足有几千份之多。 陈庆伸手抓住一张纸片,在灯下细看,上面竟是一份招降书。 ‘告宋朝三军将士书:关陇大势已去,必将属于金国之地,凡关陇宋军投降金国,赏家乡土地五百亩,免税十年,并给安家费百贯钱,金国一诺千金,绝不欺诈!’ “条件还让人蛮心动的。” 陈庆笑着把招降书递给杨氏兄弟,“我就想不通,给我们士兵厚利,他们的伪军士兵怎么办?阵亡的伪军士兵也没有见他们重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杨政看完招降书,问道:“指挥使打算怎么应对?” 不等陈庆开口,一名士兵跑来道:“城外来了一名汉人官员,说平凉府司马陶爽,特来给指挥使送信!” 陈庆微微笑道:“我正发愁没有蒋干,金人就送来了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蒋干是何人? 第四十八章 蒋干 陶爽年约五十岁出头,建炎年间出任平凉府司马,金兵攻克平凉府后,陶爽投降了金兵,被任命为平凉府长史,主管政务, 他今天正好押送数千只羊来到金兵大营,完颜乌鲁索性就让他进城去劝降敌军主将。 当然,如果完颜乌鲁知道宋军主将就是斩杀完颜娄室的陈庆,他根本就不会派人来劝降。 陶爽尽管心中万分不情愿,但他没有选择,只得硬着头皮来到箭筈关。 一名宋军用黑布将他双眼蒙住,带着他向营房方向走去。 不多时,陶爽被带进一间屋子,给他拿下了黑布,士兵对他道:“请稍等片刻,指挥使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会过来。” 陶爽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但比刚才稍微好了一点,至少主将还肯见他,没有直接下令把他推出去斩了。 这时,一名看起来还是少年的士兵端着盘子进来,盘子里是一杯水。 陶爽惊讶地看了一眼杯子,杯子里居然只有小半杯水。 他不解地问道:“这杯子里怎么只有......” “有这些水喝就不错了。”少年士兵不满地把杯子放在他面前。 陶爽不敢喝,事出反常必有妖,哪有招待客人只给一点点水的,万一这里面下毒怎么办? 士兵舔了一下嘴唇,怯生生道:“相公如果不喝,能赏给我吗?” “你想喝就拿去!” 士兵抓起杯子,咕嘟咕嘟两口就喝掉了,一脸陶醉。 “怎么,你们这样水不够喝?” “一言难尽,我们每人每天就只有这点水。” “为什么?” 士兵沉默不语,陶爽又问道:“你多少岁了,哪里人?” “小人十五岁了,凤翔府陈仓县人。” “你和我娘子是同乡啊!她是陈仓县黄溪乡人。” “就是我家隔壁啊!我是凤尾乡人。” “我去过,那里有有一座凤尾山,风景相当不错,尤其那条河,清澈见底。” “我家就在凤尾山脚下,相公说的那条河叫做仓水,就从我家门口流过。” “你家里还什么人?” “我父母都在!” “你父母都在,你还这么小,干嘛要来从军?” 小兵半晌低声道:“爹爹去年生病,欠了一屁股的债,为了还债,跟随陈将军打仗,给三两银子。” 陶爽忽然发现了机会,他摸出十两银子塞给小兵,“这个给你,拿回去还债!” “不!不!不!我不能要。” “让你拿就拿着,我娘子和你是同乡,说不定还和你父母认识。” “谢谢相公!” 小兵紧紧捏着银子,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掩饰,转身悄悄把它塞进怀里。 这些细节陶爽看得清清楚楚,他深谙人情世故,心里很清楚,这个小兵已经被自己收买了。 “小兄弟,你能不能告诉我,为啥只有这点水?” 小兵叹息一声道:“前几天金兵火攻烧城,仓库被点燃了,大家取水救火,终于把火扑灭了,第二天才发现泉水已被截断,只剩下半池子水,最多只够我们喝七八天,这几天陈将军到处在挖井,就是找不到一滴水,就连南面松林那边也没有挖出水,将军已派人去吴家镇取水,估计也取不了多少,偏偏今天又来了一千多人,本来水就紧张,大家怨声载道。” “你家将军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见我?” “刚才金兵投进来好多单子,将军带人去搜查去了,所有的单子都必须上缴,谁敢私藏就杀!” 陶爽理解了,原来是搜查招降书去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只听一名大将怒斥道:”我下令把单子全部上缴,违令者斩,你身为堂堂都头,不以身作则,还暗藏招降书,你想干什么?” 陶爽连忙走到门口,只见远处数十名士兵举着火把,地上跪着一名宋军将领,双手被反绑,头盔已经被打掉了。” “指挥使,我不识字,我想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所以才藏起一张。” “放屁!” 宋军主将怒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带上来!” 一名文士被带了上来,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宋军主将问道:“单子上的内容,他有没有让你读给他听?” “有!” “哼!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被反绑的都头豁出去了,他大声道:“所有弟兄都知道,箭筈关迟早会被攻下,现在连水也没有了,大家都劝指挥使撤退,指挥使死活不肯答应,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的心思?” 宋军主将阴森森道:“你想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你想借此升官,但你不能踩着弟兄们的尸体往上爬!” 宋军主将狠狠一个耳光打去,喝令道:“拖下去,斩!” 几名士兵拖住地上的将领便走,将领挣扎着大喊道:“姓陈的,我们都是父母养的,我们家里有父母妻儿,弟兄们都不想死,你不能这样.....啊!”随即一声惨叫。 片刻,一名士兵端着盘子上前,盘子上是一颗人头,似乎就是刚才的将领。 “将军,洪都头已斩!” “把它挂在城头,谁敢再言投降,同斩!” 陶爽看得惊心动魄,走回房间问道:“这就是你们主将?” 小兵点点头,“你是来劝他投降的吧!我劝你别想了。” “为什么?” “完颜娄室就死在我家将军手中,你说他会投降吗?” “啊!他就是陈庆?” “正是!” 陶爽心中恨极,打了这么久,完颜乌鲁居然连自己对手都不知道是谁,还派自己来劝降,真的搞笑! 这时,外面有士兵大喊一声,“指挥使到!” 小兵吓得脸色惨白,连忙偷偷溜出去了。 陈庆大步走进房间,陶爽连忙行礼,“参见将军?” “你投降了金国?” 陶爽叹口气道:“没有谁想投降金国,但如果我们不投降,金兵就要屠城,为了百姓,我们只能忍辱负重!” “哼!所有投降的官员都拿这个当借口,我听得多了,但你是否投降和我无关,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你去告诉完颜乌鲁,有本事就来攻城,别来搞这些小动作,没用!” “下官一定转达。” “还有,我想问一下,泾州刘锜那边有动静吗?” 陶爽摇摇头,“没有任何动静?” 陈庆冷笑一声,“我看未必吧!” 不等陶爽说话,陈庆一摆手,“你回去吧!告诉完颜乌鲁,他有本事走泾源道去关中,想从我这里过去,那是痴心妄想!” .......... 金兵大帐内,听完陶爽的详细叙述,关城内存水将断,将士人心不稳,已经出现了内讧。 完颜乌鲁得意万分,捋须对众将道:“你们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明知对方城内都是石制建筑,还要用火攻,就是为了耗费对方的水,等他们储水用光了,才发现水源被我们断了,我可以想象他们当场傻眼的样子,呵呵!” 众将一起躬身赞道:“大帅英明!” 完颜乌鲁很受用,他又道:“不过我们确实没有想到,我们的对手居然就是陈庆,各位,他的人头值十万贯钱啊!还能封万户,这可是狼主亲自下的悬赏,这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就看大家能不能抓住了。” 大帐内众将激动得嗷嗷乱叫,完颜乌鲁目光一瞥,见韩常很沉默,若有所思,便哼了一声道:“韩将军又在想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他言外之意就是在责怪韩常为什么不跟上自己的思路? 韩常连忙躬身道:“卑职在想,陈庆为什么提到刘锜,难道刘锜有趁机攻打平凉府的打算?大帅最好提醒赤盏晖将军,防止被刘锜军偷袭!” “有道理,我确实要提到赤盏晖,不过陈庆提到刘锜,他其实是在试探我们有没有走泾源道的意图,后来他索性就挑明了,他希望我们走泾源道,那样,他真的就能踩着手下将士的尸骨向上走了。” “那大帅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完颜乌鲁很希望自己的断水策略最后成功,既然他已经开了一个好头,那就应该坚持下去,使宋军因为彻底断水而不战自溃。 这当然也是陈庆‘蒋干之计’的精髓所在,成功地让完颜乌鲁相信宋军陷入缺水之困,数天后将彻底断水。 拖住西路金兵,给吴阶争取时间才是陈庆的真正用意。 完颜乌鲁欣然捋须道:“既然他的存水坚持不了几日,那我们索性再等他十天,等他的军队不战自乱,水尽而退,当然,继续用火攻,给我连攻十天,让他们一刻也不得安宁。” “啊!”韩常大吃一惊,连忙提醒道:“就怕和尚原的战局拖不了这么久。” 完颜乌鲁冷冷道:“完颜没立难道不会和宋军对峙吗?对峙几个月都很正常,何况才区区十天,他都等不了?” “可是吴阶不一定肯对峙,再说,陈庆完全可以去吴家镇取水,一名骑兵可以取十几袋水,甚至用驴车去拉水,怎么可能水源断绝?” 完颜乌鲁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半晌,他目光阴冷瞥一眼韩常道:“我只希望你明白一点,我才是主帅,这间大帐内是我说了算!” 说完,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第四十九章 攻防 从黄昏时开始,金兵再一次向箭筈关发动了猛烈的火攻。 五架大型投石机轮番投射,火油、干柴、麦秸、木头,各种燃烧之物铺天盖地向城头和城内投掷而来。 城头上烈火熊熊燃烧,将整个城头吞没了,不关是城头,城内也是火焰滔天,浓烟滚滚,一尺之上都被烧为焦土。 宋军已全部转移到了南面,烈火无法企及之地。 宋军搭建了一百多顶大帐,把仓库物资以及部分存水也搬了过来。 陈庆站在高处,目光凝重地望着关城内的烈火焚城。 他眼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忧虑。 “指挥使似乎很焦虑?”杨元清看出了陈庆的担忧。 陈庆微微叹息一声,“如果这个时候金兵使用攻城槌,城门就破了。” 杨元清一惊,他也有担忧起来,“那可怎么办?” “有一个办法,把城门彻底堵死!” 陈庆指着不远处他们用来诈城的巨石道:“把那块巨石运过去堵住城门,再用泥沙袋堵住城门。” “可是金兵从外面也可以把赌城的巨石和泥袋拖走!” “卑职也有一个办法!”都头罗甘在一旁道。 “你有什么办法?”陈庆和杨元清一起向他望去。 “卑职观察过,城头上看起来火势很盛,实际上还是有地方没有烧着,我们可以选几名士兵披湿透的被子冲上城头,一旦敌军用攻城槌或者火器来攻,我们也使用火油烧他们。” “这个办法可是可以,但我们怎么知道对方的调兵遣将?” 罗甘一指左面悬崖道:“那里有一个山洞,崖壁上有不少藤蔓,我们可以选两名武艺高强的士兵攀上去,从山洞就能看到城外的动静。” 杨元清拳掌一击,激动道:“这个办法不错!” 陈庆也觉得这个方案比较靠谱,他沉吟一下道:“双管齐下,门要堵,火油也要使用,另外,多准备一些砂子,铺出一条到城头之路。” 陈庆当即调集所有士兵,向城门处搬运沙袋,包括用驴车运送那块七八千斤重的巨石。 很快士兵又在南城外找到一块更大更重的巨石,重达数万斤,尤其它的尺寸很巧,可以塞进城洞,却正好卡在城洞内,外面也拖不出去,除非把它击碎。 但敌军士兵还是可以从缝隙里钻进来,还是必须用沙袋塞满缝隙。 宋军士兵紧靠着仓库背后的石壁行走,靠石壁没有被火烧,一直沿着石壁到城墙,再沿着城墙到城门。 整个关城内都动员起来,士兵们如蚂蚁一般扛着沙袋奔跑,其中数十名士兵扛着沙袋上了城。 城头上火势汹涌,热浪炙烤,让人简直无法忍受。 士兵们用湿毛巾捂着口鼻,挥动铁铲将沙子铺出去,上城甬道就紧靠城门,到城门上方也就很近,只有三十步左右。 很快,他们便铺出了一条一丈宽的沙子路,这条路上也没有了烈火,士兵们很快又发现另一个惊喜,马面城墙上竟然没有烈火燃烧,这也是城墙的结构使它没有被火油波及。 五名士兵也不用什么被子,用水浇透了身体,便抱着火油桶冲了过去了,直接蹲在马面城垛下,浓烟弥漫,热浪逼人,士兵们不得不屏住呼吸,片刻便汗如雨下。 马面城下方便是城门了,此时,半挂在城门前的半扇护城桥也被烧成焦炭,但它却没有散架,也正是它的存在,才使城门没有遭到烈火冲击。 时间已到了五更时分,城外金兵的第二批五部投石机运来,替换了损耗太大的前一批投石机。 接二连三的火油桶不断投掷而来,烈火依然在城上城下熊熊燃烧,就连城墙下方也是一片火海,进攻的士兵当然也无法靠近。 悬崖峭壁上,两名身轻如燕的士兵先后攀上了山洞,他们抛下一根长索,将各种补给物资拉了上去,宋军观察哨迅速建立起来。 这时,一队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为首之人正是伪军主将韩常。 韩常是燕山府的汉人,他还没有资格进入女真人的高层圈子,也没有资格参与女真人的派系斗争。 他很清楚完颜乌鲁的心思,他并不想参与四王子主导的攻打和尚原的战争,但又不敢抗令,能拖则拖,陈庆给了他一个缺水的理由,他就顺势‘相信’了。 但韩常不一样,他所思所虑都是金国大业,灭掉宋朝,统一天下。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攻下箭筈关,打通前往大散关的道路,就算完颜乌鲁再不满,他也要以大局为重。 韩常在睡觉时想到一个问题,之前他攻城槌失败,是因为城头上宋军使用了火油和滚木礌石。 现在金兵火烧城头,城上没有宋军士兵,那是不是他的攻城槌便可以大展神威了? 想到这里,韩常再也睡不着,率领一队骑兵赶来查看情况。 一里外,韩常注视着被烈火和浓烟吞没的城墙。 “将军,城门处火焰很弱!”一名骑兵奔回来禀报。 韩常随即下令道:“通知投石机,攻击目标不要对准城门!” ……….. 天刚亮,数千女真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到了关城下,此时关城上的火势稍稍小了一点,两架投石机皮带断了,一群工匠正在抢修。 完颜乌鲁心中很不爽,韩常坚持要攻城,他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有韩常这个不稳定的家伙存在,一旦和尚原兵败,狼主追究责任,韩常很可能会在自己背后捅一刀。 完颜乌鲁凝视城门片刻,对韩常冷冷道:“你真的决定要攻打城门?” “卑职坚持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攻入关城就在此一举!” “假如你还是失败呢?” “卑职......愿承担一切责任!” “哼!如果这次你再败,我绝不饶你!” 韩常默默行一礼,催马疾奔而去,对两千汉军士兵大喊道:“准备攻城槌!” 这次用的攻城槌是正规攻城槌,带架子和轮子,巨大的槌体用铁链悬挂在架子上,由数十名士兵操控。 一架长达六丈的攻城槌率先出发了,两头健牛在前面拉拽,数十名士兵在两边推动,攻城槌缓缓向城门方向一步步走去。 悬崖上的哨兵立刻发现了敌军的行动,挥动红旗,并向下射出一支信箭。 有士兵急向主将陈庆禀报,不出自己所料,敌军果然发现了城门的漏洞,陈庆当即对罗甘令道:“罗都头带一百名弟兄负责接应城头上的守军,要保持沙道畅通!” 罗甘抱拳行一礼,匆匆走了。 陈庆又令杨元清率五百士兵维护城门的安危。 此时,城门已被两块巨石堵死,其中最大的一块重达两万斤,外形像头卧牛,卡死在门洞内,想拖走它,绝不容易,另外还有几千袋沙土分三层封死了城门缝隙,宋军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马面城头上的宋军已增加到八人,其中五名射虎手,三名火油操作手,八名士兵冷静地注视着城下越来越近的攻城槌,五名射虎手压制住射击的冲动,他们不能过早暴露自己。 攻城车穿过了被烧得滚热的泥沙土,终于兵临城下,数十名士兵开始准备拉拽绳索,就在这时,头顶上三桶火油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攻城槌车上,木桶碎裂,黑色的火油流满一地。 紧接着,带着火焰的沙土从城头上落下,轰地点燃了火油,火焰腾空而起,迅速蔓延。 士兵们惊慌失措,转身要逃,一名将领大喊:“不要慌乱......” 话音未落,两支箭嗖地射来,同时射中的脖子,像叉子一样将他脖子射穿,将领闷叫一声,一头栽倒。 此时士兵们的感觉就仿佛进了陷阱一般,数十名伪军士兵争先恐怕逃跑,又射下三支箭将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兵射倒,痛苦的惨叫让士兵们愈加恐慌,拼命逃了回来。 突然发生的一幕让韩常目瞪口呆,他眼睁睁望着被烈火吞没的攻城车,竟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完颜乌鲁出现了,他冷笑道:“韩将军怎么说?” “卑职没有考虑仔细,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了。” “我已经给你三次机会了,都被你白白浪费,导致我们到今天还攻不下箭筈关,你罪不可赦,来人!将他拖下去斩首!” 韩常忽然意识到,完颜乌鲁是想把夺不下关隘的责任栽在自己头上,他大喊道:“卑职攻城不利是真,但夺不下箭筈关绝不是卑职的责任!” 几名女真士兵已经将他拖下战马,向后面拖去,韩常大喊:“完颜乌鲁,你分明就是不想出兵,你藏有私心,耽误了狼主大事,你同样罪责难逃!” 这时,几名大将上前劝道:“韩常毕竟是汉军主将,杀了他会动摇军心,不如暂且饶他性命。” 又一名大将劝道:“杀了韩常,恐怕挞懒那边没法交代。” 大将所说的挞懒便是女真皇族完颜昌,目前出任南征诸军监军。 而韩常的后台正是完颜昌,完颜乌鲁确实想杀韩常,然后把拖延战事的责任栽在他头上,但完颜乌鲁还是有点忌惮完颜昌。 完颜乌鲁瞥了一眼数千汉军士兵,便哼了一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其重打一百军棍,赶回平凉府!” ===== 【求票!求打赏!】 第五十章 破敌 和尚原的激战持续了大半个月,双方并没有出现完颜乌鲁所说的对峙,而是相隔三五天就是一场激战。 宋军没有了西路金兵的掣肘,全军驻防和尚原,一次次击败了金兵的进攻,金兵伤亡上万人,却始终难以攻入和尚原一步。 这天中午,都统制吴阶骑马赶到了西路大营,西路大营目前是王彦的驻地,王彦率领五千八字军负责西路抗击金兵。 王彦正在大帐内和副将傅选商议军情,有士兵在帐外禀报,“启禀都统,吴帅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 王彦笑着迎出大帐,吴阶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亲兵。 吴阶快步走进大帐问道:“子才有什么急事?” 王彦微微笑道:“最近敌军攻势很急,我倒有了一个破敌之策。” 吴阶眼睛一亮,顿时有了兴趣,连忙催促道:“赶快说来听听!” 王彦来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一处黑旗,“这是前天刚刚出现的一顶大帐,从这顶大帐的规格来看,应该万夫长的营帐,肯定不会是完颜活女,应该是完颜没立,我认为金兵把进攻重点放在了西路。” 吴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继续说!” “我在想,完颜没立为什么把重点转到了西路,他是不是希望和完颜乌鲁的军队汇合,对我们进行腹背夹击?” 吴阶眉头一皱,“完颜没立会不知道箭筈关的事情?” “如果他知道箭筈关拦截了西路金兵,他一定会派军队去支援,但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派兵,我大胆猜测,他还不知道,而且他认为这几天完颜乌鲁的大军就会杀到西路,进攻我们的后背,他才亲自来到西路。” “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破敌的机会?” 王彦点点头,“如果我的军队突然仓惶后撤,完颜没立一定会认为是西路金兵杀到了,我们便可诱敌深入,然后主帅则从后面截断他们的退路,他们除了向西退守牛首辅,别无去路!” 牛首辅位于和尚原西面,地势低洼,战马难行,战略位置极为不利,宋军一直希望金兵进驻牛首辅,但金兵怎么可能上当。 吴阶当然知道这个方案比较冒险,但没有西路金兵的话,他们目前的军力和金兵也是势均力敌,只要自己军队配合得好,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关键是完颜没立上不上当? “你有多大把握让金兵上当?” “大概有七成把握!” 王彦又仔细看了看地图,考虑良久,缓缓道:“可以试一试!” .......... 这天上午,和尚原西部的宋军忽然仓惶撤退,监视他们的金兵探子急奔回大营禀报。 主帅完颜没立确实就在西面大营内,他这几天压力很大,四王子完颜兀术责令他尽快拿下和尚原,全歼吴阶的军队,但没有西路金兵的配合,他们想攻下和尚原谈何容易。 完颜没立这两天在西面大营,就是希望听到西路金兵的消息。 “什么?” 完颜没立腾地站起身,“你是说宋军仓惶撤退?” “正是!原本在各个关口的宋军纷纷撤退,甚至营帐都来不及收拾,就像遭到袭击一样,大队士兵乱队伍都没有整理好,就急匆匆向南面赶去了。” 完颜没立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一定是西谷那边发生变故了,西路军杀到了。” “主帅,当心有诈!”一名大将劝道。 完颜没立摇摇头,“战机稍纵即逝,我们必须抓住,西路军再怎么慢也该赶到了,这是我们击溃宋军的天赐机会,传我的命令,大军杀上去!” 两万金兵也来不及收拾,他们在完颜没立统领下迅速向和尚原西部杀去,不多时,便占领了原来的宋军大营。 看得出宋军撤退很仓促,帐篷未收,很多士兵的毯子和私人物品也来不及收拾,中军大帐内更是乱成一团,满地的地图和文书。 这时,一队金兵抓到了一名宋军士兵,把他揪到完颜没立的面前。 士兵吓得面如土色,磕头求饶,“小人只是一名做饭的伙头兵,求大帅饶命!” “你老实交代,我可以不杀你,你们为何仓惶南撤?” “小人也不能肯定,只是....听说昨晚西谷那边出事了,西谷守军被偷袭,全军覆灭,具体怎么回事,小人就不知道了。” 完颜没立大喜,果然是西路金兵杀到了,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南北夹击的机会来了。 完颜没立立刻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全军向南追击!” ......... 两万金兵来不及收拾战利品,又继续向南追赶,一路上看见宋军遗失的物品,使金兵更加头脑发热,一口气追出十几里,他们奔入一条长长的谷口,这条谷口长约七八里,宽约一里,外形像一个三通,除了南北谷口,西面还有一条通道,通往洼地牛首辅。 完颜没立探头看了看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翻卷,像是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他似乎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金兵的先头部队三千女真骑兵刚到谷口,忽然一声鼓响,数百部床弩出现在他们面前,寒鸦箭如暴风骤雨般地射向女真骑兵,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一片。 女真三千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杀过半,两边埋伏的宋军杀出,女真骑兵被杀得鬼哭狼嚎,死伤无数,剩下的数百女真骑兵已吓破了胆,掉头便逃........ 完颜没立已经想到了哪里不对,不管是宋军大营,还是一路丢弃的物资,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粮食。 可是他们自己也没有携带干粮啊!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惊恐大喊,后面也开始骚乱起来,有士兵奔来大喊:“元帅,前锋被宋军伏击,死伤大半!” 后面一名骑兵飞奔来报,“元帅,我们后路被宋军截断,后军兄弟伤亡惨重!” 前后报告将完颜没立惊得目瞪口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完颜没立当即下令,“传令全军向牛首辅撤退!” 刚踏上了逃往牛首辅的道路,一场山间大雨便席卷而来,风雨大作。 金兵又冷又饿,军心崩溃,宋军士气如虹,在后面追击不放,金兵全线溃败,争先恐后逃命,道路泥泞狭窄,士兵们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这一战宋军诱敌深入,大胜金兵,两万金兵在牛首辅连战连败,最终只有一千多人从山路逃回大营,几乎全军覆灭,连同主帅完颜没立也死在乱军之中。 东路主将完颜活女听闻主力大败,主帅身亡,也顾不得收拾营帐,连夜率一万女真骑兵向京兆方向仓惶撤退,吴嶙军队随即占领了渭南大营,数千名来不及撤退的伪军纷纷投降。 在进攻和尚原二十天后,数万金兵最终以惨败告终,十几万石粮食和无数钱粮物资都被宋军夺取,宋军取得了富平惨败后的第一次大胜。 ......... 火攻箭筈关进入第八天,关城经过无数次战火洗礼,依旧傲然矗立,但木制的大门已经彻底烧毁,露出了城内的两块顶门巨石和密密麻麻的沙袋。 而完颜乌鲁携带的二十架投石机也彻底损坏,无法再实施火攻城池的计划,战场上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下午时分,陈庆一脸神秘地将几名大将找来,这里面除了杨政,杨政已经在五天前离去,返回和尚原报告箭筈关的战况,把增援的五百士兵留给了陈庆。 “指挥使,究竟有什么好事,神神秘秘的?”众人笑问道 “里面来看这个!” 陈庆从大帐内拿出用纸包好的一捆物品,小心翼翼放在一块大石上。 他把纸解开,里面是一根根长约一尺的绳子,约小拇指粗细。 “这是什么?”众人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前两天我在太阳下暴晒的东西,叫做导火索,或者叫做火绳。”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一头雾水。 “就是用毛纸裁成长条,上面刷一层水,均匀撒上火药,边上刷一层浆糊,一卷就成一根根的绳子,再暴晒干透就可以使用了。” “可是,它有什么用?”杨桦忍不住问道。 陈庆取一根火绳放在地上,从士兵手中接过火把点燃它。 ‘嗤!嗤!’火绳迅速燃烧起来,片刻便燃烬了。 陈庆笑道:“把这种火绳插在火药桶内,就不用纸来点火燃烧了,用纸危险不说,还容易熄灭。” 众人恍然大悟,杨桦拍手笑道:“这样太好,十几桶火药有了用武之地,要不我们试验一桶?” 陈庆微微笑道:“我昨天在松林那边已经试验过了,火药数量有限,不用再试了,十几桶火药上我都插上了火绳,到时你们知道怎么用就行了。” “什么时候使用火药?”杨桦问道。 陈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形势危急使用。” 第五十一章 决战(上) 金兵主帅大帐内,完颜乌鲁捏着一份急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紧张。 完颜乌鲁怎么可能不紧张?他刚刚接到平凉府转来的军令,四王子完颜兀术令他二月底之前必须赶到西谷,若晚一天则砍掉他脑袋。 没想到事态变得这么严重,完颜乌鲁心中懊悔了,韩常其实说得没错,一旦和尚原兵败,狼主一定追究责任,自己恐怕也罪责难逃,三王子也未必能保住自己。 完颜乌鲁终于意识到,在强大的王权面前,他之前那点小心思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现在距离最后期限只剩下三天时间了,让他一阵心烦意乱。 这时,手下千夫长完颜辉劝道:“无论如何,我们这两天必须拿下箭筈关,这样,我们最多是进军迟缓,决不能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箭筈关都拿不下来。” 完颜乌鲁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他可以把进军迟缓的责任推给韩常攻城不力,可如果连自己也攻不下箭筈关,让他怎么推卸? 完颜乌鲁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明天一定要拿下箭筈关。 ......... ‘咚——咚——’ 天还没有大亮,山谷外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鼓声沉闷,节奏缓慢。 陈庆走出大帐,今天战鼓声有点不同寻常,声音格外沉重。 杨元清快步走过来,“指挥使,今天可能不是火攻了!” 陈庆点点头,他也有这个直觉。 目前关城内的宋军共有九百余人,如果金兵再次全力攻城,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陈庆迅速登上城头,在灰蒙蒙的谷口,隐隐可见大量军队正向山谷内浩浩荡荡杀来。 “呜——” 低沉的鹿角号声不断吹响。 敌军越来越近,前面是浩浩荡荡的女真骑兵,一队接着一队,不断发出低沉的喊叫声,后面则是数不清的步兵,密集如蚁群,寒光闪闪的长矛俨如悬浮在空中的森林,还有巨大的楼车,俨如黑色怪兽一般在队伍中缓行,无边无际的杀气弥漫着山谷。 半个时辰后,两万大军铺展在关城北面的旷野里,俨如四幅巨大的地图,一万伪军和一万女真士兵。 金兵所有的攻城武器都展示出来,一百二十架攻城梯、十部楼车、十二架投石机以及两部攻城槌,它们静静地矗立在旷野里,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凛冽杀气。 这一刻,连山谷里的春风也变得寒冷起来,整个山谷里仿佛没有了生机,只剩下死亡的气息。 城头上的三百士兵握紧了长矛,目光里充满了悲壮,在两边的甬道下各站着三百名士兵,只待城头上的士兵阵亡,他们再替补上去。 完颜乌鲁冷冷望着城池,战刀一挥,“弓箭手上!” “咚!咚!咚!” 战鼓声骤然敲响,两千伪军弓弩手如潮水般冲上去。 陈庆厉声高喊:“守城弓准备!” 三百士兵放下长矛,从后背取出守城弓,抽出一支又长又粗的兵箭,张弓搭箭,排成两行,箭尖呈四十五度角指向空中。 “射!”陈庆一声令下。 城上的守城弓率先发射,三百支兵箭如雨点般落入弓兵队伍,一百多名士兵惨叫着栽倒,但对于三千弓箭手,一百多人阵亡波澜不惊。 他们也纷纷张弓搭箭,向城头还击,实际上从他们的角度,完全射不中城头士兵,要么射在城墙上,要么就越过城头,射进城内。 但弓箭手的目标却不是放箭的士兵,而是主力大举攻城时,出现在城垛口向下射击抛石的宋军士兵。 这时,两千伪军士兵俨如第二波海潮涌来,扛着三十架攻城梯,眼看着要冲到城下,陈庆看得清楚,这三十架攻城梯居然还是木制横档,没有像第二次攻城那样换成铁横档,这是怎么回事,是金兵衔接出现失误了吗? 陈庆心中狂喜,大喊道:“斧手准备,盾牌掩护!” 他们还有十几名斧手,原本以为没有用武之地了,没想到敌军竟然犯下这样一个低级错误。 确实,给攻城梯换铁横档只是韩常个人的想法,并没有在金兵中形成共识,高傲的女真人怎么可能采用汉人的思路? 只有自己也撞得头破血流后,他们才会吸取教训。 两千敌军如狂风般地奔至城下,将一架架攻城梯搭上城头,城头上率先出现的是十几名斧手,他们被左右盾牌掩护,高举斧子狠狠劈了下去........ 攻城士兵一跃而上,开始向上攀城,城头上宋军士兵已停止了射击,重新拿上长矛,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一群群伪军士兵被砸得骨断筋折,发出临死前绝望的惨叫,翻滚着落下城去。 城下箭矢密集如暴雨,尽管城头上有盾牌掩护,但还是不断有宋军士兵被箭矢射中,翻身栽倒。 第一天攻城出现的尴尬局面再一次上演,攻城士兵们顶着滚木礌石的威胁,好容易才攀爬到上方,距离城头还有至少一人高的距离,但楼梯横档却被斩断了,根本无法再爬上去,也下不去,下面梯子上爬满了不知情的伪军士兵, 要么自己跳下城,要么就被宋军的长矛刺翻下城,再没有第三个选择。 三十架攻城梯,竟然只有三架攻城梯的伪军士兵在和城头上宋军激战,其他士兵都不上不下,不断被宋军的滚木礌石砸下城去。 完颜乌鲁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眉头皱成一团,喝令道:“楼车出击!” “呜——” 底沉的号角在战场上吹响,鼓声有节奏的敲响,金兵威力最大的楼车终于出击了。 两千女真士兵跟随着五架巨大的楼车前后,手执盾牌和短矛,这一次是女真士兵攻城了,完颜乌鲁势在必得。 陈庆神情严峻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楼车,楼车制作精良,用材厚实,四面覆盖着厚厚的牛皮,尤其正面都是用一根根原木拼接而成,就算用神臂弩也射不透,它的软肋是底盘,可是城头上的守军攻不到底盘。 按照陈庆和将领们之前的商议,对付楼车只能用火烧,可楼车里站满了手执盾牌的女真人,用火攻也不容易。 那么床弩呢?床弩能否大显神威,破了敌军的楼车? 城下的一千多伪军士兵潮水般退下,弓箭手也跟随着退下,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五座怪兽一般的楼车,轰隆隆向前推进。 “床弩准备!”陈庆大喊。 一架架床弩也推了上来,对准了越来越近的楼车。 “床弩放箭!” 四十部床弩同时射出了寒鸦箭,强劲无比地射向楼车。 “噗!噗!噗!” 五百支铁箭强劲地射中了楼车,铁箭入木,但它们还是没有能射穿圆木,箭尾卡在圆木上。 十几支寒鸦箭射中最上面的挡板天桥,但天桥包着铁链,铁箭甚至射出火光,但依旧射不透,除非用重型投石机才能砸毁它们。 陈庆的心顿时沉下去了,居然连床弩都射不穿,难道只能用火攻吗? 他对火攻并没有太大把握,但此时陈庆已经没有选择了。 “准备火攻!” 一捆捆的麦秸送上来,上面还淋上了火油。 第一座楼车顶住城墙,竖起了天桥板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城头,碎石乱飞,气浪袭人,惊得四周宋军士兵纷纷后退,里面露出了身穿铁甲,头戴铁盔,手执短矛盾牌的女真士兵,黑压压的有至少三十人之多,他们个个身材魁梧,相貌狰狞,像一群聚集的野狼。 当天桥板刚刚落下,杨桦大喊一声,“扔进去!” 宋军士兵将数十个点燃的麦秸捆向楼车内扔去,连同七八个火油罐一起扔进去,火焰迅速蔓延,熊熊燃烧。 十几名女真士兵被火油泼中,浑身起火,他们惨叫着跳下城去。 但女真士兵人数太多,大部分人根本不理睬火焰,依旧奔跑着跳上城头,他们狂呼着杀向宋军士兵,宋军士兵也大吼着迎战上去,双方瞬间激战在一起。 源源不断的女真士兵杀了上来,他们个个体格强悍,盔甲坚固,而且悍不畏死,宋军陷入了被动,城头上的女真士兵越来越多,长矛和短矛都施展不开,双方改用战刀对战,双方伤亡都越来越惨重,受伤倒地就站不起来,最后被活活踩死。 杨桦被女真人盯上了,五名女真什长围攻他,他挥刀劈掉两名女真什长的脑袋,旁边另一把刀却无声无息刺入他的小腹......... 已经有三架楼车搭上了城头,冲上城头的女真士兵已经接近两百人,陈庆的伤势已痊愈,剑刺枪挑,连杀二十几人,眼睛也杀红了。 让陈庆心急如焚的是火攻也没有达到目的,虽然几架楼车都按照计划起火了,但他们还是经验不足,都把问题想得太简单,这些木头根根粗壮结实,没有半天时间休想全部烧毁,就算它们被烈火吞没,也不会影响敌军士兵使用它。 毁不掉这些楼车,关城必然失守,该怎么办? “杨将军不要!” 一名士兵狂喊一声,陈庆一回头,惊得他肝胆俱裂,只见杨桦浑身是血,右臂已经没有了,肠子还挂着外面,他独臂抱着一桶火绳已快燃烬的火药桶冲上楼车,一跃跳进了楼车内。 “轰!”火药桶剧烈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楼车炸成了两段。 陈庆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猛地睁眼大吼一声,“用火药桶炸毁它们!” 他抱起一桶火药,抢过火把点燃了引火火绳,快燃烬之时,陈庆疾奔几步,奋力投掷,火药桶精准地投入三丈外一部楼车的出口。 楼车内数十名女真士兵一起惊呼起来,只听‘轰!’一声巨响,黑烟弥漫,楼车被炸掉了一半。 宋军如法炮制,第三架、第四架楼车也被炸毁....... 第五十二章 决战(下) 杨桦用生命的代价让宋军找到了克制楼车的办法,断绝了后续女真士兵上城,但大量女真士兵已冲上了城头,和宋军士兵展开了血腥厮杀,城下还有一千多名女真士兵上了不城。 完颜乌鲁看得清楚,立刻喝令道:“支援二十架攻城梯!” 数百名伪军士兵扛着攻城梯冲来,一架架攻城梯搭上城头,女真士兵攀城而上,忽然从城头上抛下几桶燃烧的火药,落在人群中,火药桶连续不断地轰然爆炸,数架攻城梯被炸断,数百名士兵被掀翻在地,强烈的冲击波和燃爆使近百人伤亡。 但区区几桶火药改变不了攻城形势,越来越多的女真士兵冲上城头,城头上的宋军已处于全面劣势,伤亡越来越大,已不足百人。 陈庆情急之下,一脚踢碎了火油坛子,火油四溅,陈庆随即将火把扔进了火油中。 “轰!” 火焰在城头上迅速燃烧,罗甘顿时醒悟,率领其他士兵砸碎了近百口火油坛,黑色的火油纷纷倾泄而出,流满了城头,火焰瞬间布满了城头,也点燃了数百捆麦秸,城头变成一片火海。 陈庆大喊道:“撤退!撤退!” 他杀开一条血路,带着数十名士兵退到甬道口,两处通道口的四百宋军在杨元清的率领下,死死顶住了女真士兵向城内进攻, 城头上到处是烧得惨叫的士兵,无数女真士兵受不了大火的烧烤,浑身是火,连滚带爬地攀着城梯逃走。 这时,一名浑身是火的宋军士兵冲出来,指着东北角哭喊道:“罗都头还在城上!” 陈庆大吼一声,翻身杀进了烈火中,他一口气冲过去,东北方向火势稍小,只见罗甘浑身是血,掩护着几名受伤的宋军士兵后撤,浓烟中,十几名女真士兵手执战刀,像狼群一样盯着他不放。 陈庆冲上去,挥动长枪连杀数人,剩下女真士兵见他骁勇无比,纷纷后退了。 罗甘伤势极重,陈庆扛起他向甬道冲去........ 陈庆冲到城下,把罗甘慢慢放下,罗甘身上不仅有十几个刀口,血流如注,还被烈火严重烧伤,头发也没有了,胸口剧烈起伏,眼看着已经不行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抓住陈庆的手,吃力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守住.....守住.......” 他手一松,就此逝去。 陈庆的泪水已流满脸庞,他用手闭上了罗甘圆睁的双目,一串热泪流下,“你放心,除非敌军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陈庆站起身,抹去泪水令道:“杨副将,把剩下的火油全部扔上城去!” ........ 箭筈关城头上火势冲天,再没有活着的士兵,千余名女真士兵也撤退到数百步外,呆呆地望着被炸毁的五架楼车,以及城头上漫天的火光和浓烟。 完颜乌鲁震惊地望着城头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的目光又落在城门处,城门被烧焦,破烂地挂在城门上。 “城门可攻吗?”完颜乌鲁回头问道。 千夫长完颜辉连忙道:“启禀元帅,城门内有一块数万斤大石卡在城门处,拖不出来,里面还有一块大石堵住了缝隙,然后是几千只沙袋........” “我就问你可不可以进攻?”完颜乌鲁怒吼着打断了完颜辉的话。 “回禀元帅,不可攻!” 完颜乌鲁捏紧拳头,重重哼了一声,他看了看天色,对众人道:“我相信对方的火油已经耗尽,天黑后举着火把给我继续攻城,明天中午前,必须要把关城给我攻下来!” .......... 五名宋军士兵抽中了死签,陈庆判断敌军一定还会夜战,他们可以利用夜色掩护炸毁敌军的楼车。 楼车对他们的威胁太大,靠近城墙再炸不一定能成功,最好能先一步把它们炸毁。 陈庆对五名死士道:“夜晚作战非常混乱,机敏一点,生还的希望很大,不管你们是否生还,我都会重重奖赏!” 五名宋军士兵默默点了点头,在他们面前是五只火药桶,火药桶都不大,只能五斤装,可以背在身后。 “天黑后就出发!” ......... 入夜,上万女真士兵高举火把,将箭筈关照如白昼,战鼓声惊天动地,号角呜咽,女真士兵和伪军士兵如潮水般一轮一轮冲上去,完颜乌鲁投入了最后的六十架攻城梯,最后五架楼车也随时待命,准备冲击城池。 城头上的火焰早已熄灭,被烧焦的尸体也已清理干净,杨元清身先士卒,率领三百士兵重新投入战斗,而主将陈庆负责指挥着全局战斗,又令郑平率五十人为接应队伍。 城头上的滚木礌石如冰雹一般砸下,不断有士兵惨叫着摔落下城,不断有女真士兵冲上城头,又被英勇的宋军杀了下去........ 十名射虎手依旧埋伏在马面墙头,不断用神臂弩射击身强力壮的敌军将领或者士兵。 “指挥使,东面第三号防御位求救!” 一名瘦弱的士兵跌跌撞撞奔来大喊,陈庆认出了他,竟然是给士兵们写信的书生杜敏,他也穿上盔甲,手执一根短矛,他已受了伤,脸色惨白,浑身是血。 “把他扶下去止血!” 陈庆吩咐医务兵把杜敏带下去,他回头嘶哑着声音大喊:“老郑,支援东面第三号防御位!” 从清晨作战到现在,陈庆声音早已嘶哑。 郑平率领五十名冲向东面的第三个防御位,那是女真人进攻的位置,十几名强悍的女真人已冲上城头,守卫这个位子的宋军押队已经阵亡,只剩下七八名士兵,被杀得节节败退,形势万分危急。 郑平大吼一声,带着五十名士兵冲了上来,一鼓作气,又将十几名女真士兵杀下城去。 西面的第十五个防御位也出现了危机,一名身穿重甲的女真百夫长站在城垛上,俨如一头巨大的黑熊,手执狼牙棒在宋军头顶上横扫,十几名宋军头颅被砸碎。 三名射虎手都射中了他,但这名女真百夫长却浑不知觉,仿佛根本没有中箭一般。 陈庆心中大急,抄起一根短矛奋力掷去,短矛划出一条闪电,‘噗!’短矛穿透女真百夫的头盔和头颅,百夫长仰天嗷叫一声,向后栽了下去。 他虽然死了,但手下数十名女真士兵都已冲上城头,一个个凶悍无比。 “跟我来!” 陈庆手执盾牌,抢过一柄大斧冲了上去,身后跟随着十几名手下。 这个缺口已经被女真人打开,源源不断的敌军正向城头上涌来,陈庆首先要切断敌军上城之道。 他冲到梯口,用盾牌重重一击,一名刚刚攀上城头的女真士兵惨叫一声,摔下城去, “掩护我!”陈庆嘶哑地大吼一声。 身后十几名士兵冲了上去,顶住了城头上一群女真士兵的反击。 陈庆用盾牌顶住向上攀爬的敌军士兵,他看见攻城梯横档已换成铁制,只能对付扶手,陈庆奋力举斧劈去,连劈三斧,‘咔嚓!’扶手被砍掉了,攻城梯剧烈晃动,几名女真士兵站立不住,纷纷摔下城去。 他随即斩断另一边扶手,用力一拉推,攻城梯失去重心,向侧面倒下,十几名女真士兵惨叫着跳下城去。 陈庆左肩一痛,被一支冷箭射中了,紧接着后腰也中了一箭,他连中两箭,女真人已经盯住了他。 他忍住两处箭伤的剧痛,拾起一根长矛,大吼一声,向城头上数十名女真士兵杀去......... 战场上忽然‘轰’的一声爆炸,五百步外的一架楼车倾翻倒下。 不等金兵反应过来,其他四架楼车都连续爆炸,或底盘被炸毁,或被炸成两截,这是所有金兵都没有想到之事,宋军主将竟然还派人下城毁坏了楼车。 完颜乌鲁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喝令投入所有的攻城梯,再投入三千军队,中午之间必须拿下箭筈关,否则攻城将士皆斩! ‘咚!咚!咚!’ 战鼓声彻夜不停,进攻的金兵一浪接着一浪,拼死攻打关城。 城头上的宋军浴血奋战,六百将士众志成城,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绝不后退一步。 激烈攻城战从夜里一更时分一直战到天亮,又从天亮打到中午,金兵先后投入三千女真士兵和三千伪军士兵,伤亡四千余人,城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六百宋军用生命重铸关城,他们阵亡了大半,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人人带伤,但箭筈关依旧昂然矗立,大宋的团龙军旗依旧飘扬在血雨腥风的关城之上。 完颜乌鲁要求中午前拿下箭筈关的命令再度破灭,完颜乌鲁杀红了眼,狂吼道:“再投入五千女真士兵,给我杀进城去!” “元帅,攻城梯已损耗殆尽!” 完颜乌鲁抓狂了,他望着五架损毁的楼车,大吼道:“汧源县征集两千工匠,天黑前造出两百架攻城梯,晚一刻皆杀!” 周围的大将再也忍不住,一名女真大将抱住他,“元帅,先冷静下来,就算晚上拿下关城,也来不及去大散关了,还会白白丧送弟兄们的性命!” 完颜乌鲁拔剑大怒,“混蛋!我的命令你们胆敢不从!”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高举一封快信远远大喊:“平凉府急报!” 完颜乌鲁接过信细看,里面的内容顿时让他呆若木鸡,信滑落下地。 上面只有一句话:‘和尚原金兵惨败,主帅完颜没立阵亡!’ 第五十三章 撤离 完颜乌鲁终于撤退了,向平凉府撤退了,他们前前后后损失了近两万士兵,依旧没有能攻下箭筈关,没有了西路金兵参战,最终导致金国第一次入川之战的惨败。 而箭筈关一战,宋军先后投入一千五百名士兵,最后也只剩下一百八十人,其余士兵全部阵亡。 这是一场可以记入史册的抗金之战,主将陈庆和一千五百名宋军将士用他们的英勇、无畏和抗击金兵的坚定决心,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捍卫了大宋军人的尊严。 一只信鹰盘旋飞起,向四百里外的和尚原飞去,同时将捷报送去了宋军大营。 修养了三天,陈庆的伤情好转,可以下床走路了。 在一名士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巡视军营。 他看见了正在给几名士兵写家信的杜敏,杜敏也参与守城受了伤,但止血及时,并没有大碍。 陈庆认出其中一名写信的士兵,是派出去炸楼车的死士,幸运的是,五名死士居然全部活了下来,他们乔装成伪军倒在城下装死,女真人没有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 陈庆又看见了郑平,他的肚子被敌军长矛戳了个洞,赵小乙拼死将他背出来。 他的伤势看起来很重,但最后却发现没有伤到任何器官,居然只是轻微伤。 此时郑平正躺在地毯上给其他几名士兵吹嘘,“我给你们说,胖就有胖的好处,我满肚子都是油,长矛扎进去还死不了……..” 陈庆哑然失笑,没有打扰他的吹嘘,又向另一边走去。 “指挥使!” 陈庆听见杨元清喊他。 陈庆停住脚步,杨元清快步走上前道:“刚才我去大帐找指挥使,士兵说在伤兵营这边,我又赶过来。” “有什么新的情况?” “宣抚使派人来了,在大帐等候指挥使!” 宣抚使就是张浚,他居然派人来了,必然是接到了自己的鹰信。 陈庆连忙赶回了自己大帐。 走回大帐,只见一名三十余岁的将领正来回踱步,陈庆一眼认出了此人,正是张浚的亲兵牙将朱百锦,上次在子午谷见过他。 “让朱将军久等了!” 朱百锦微微笑道:“恭喜指挥使再立奇功!” 陈庆摆摆手,“都是将士们牺牲生命的战果,和我关系不大!” 现在陈庆最害怕别人说功劳是他的,一想到杨桦、罗甘和众多阵亡的将士,让他情何以堪。 朱百锦笑了笑,没有和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道:“和尚原的战事也结束了,金兵大败,完颜没立阵亡,宣抚使论功,箭筈关阻击战排在第二位,仅次于都统领王彦的诱敌深入之战,宣抚使自会有封赏,但你们现在还有一个任务,等这个任务结束,就可以放弃箭筈关,撤军回大散关。” “朱将军请说!” “接应刘锜将军部撤回汉中。” “为什么要撤回,现在金兵初败,不正好是我们反攻关中的机会吗?”陈庆不解地问道。 “完颜兀术率十万女真大军正在赶来关陇途中,他们必须尽快撤离。” 陈庆沉默片刻又问道:“我们现在不足两百士兵,怎么接应?“ “不需要你们出关去接应,只要守住箭筈关,他们很快就会撤回,宣抚使已经向他们下达了撤离命令,刘子羽将军部从凤州南撤入川,你就不用管了,只须接应上刘锜将军部南下。” .......... 两天后,刘锜率领三千军队抵达了箭筈关。 刘锜年约三十岁出头,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他出身西军将门世家,也是和岳飞、韩世忠齐名的抗金名将,他原本是泾源军副都统,富平兵败后,率残军撤到泾州,又招揽了一些散兵,最高时兵力达八千人。 怎奈军粮不继,士兵不断离去,他的军队最终只剩下三千人,要不是陈庆控制了箭筈关,要不是完颜乌鲁兵败退回平凉府,他根本无路可退,最终也将被金兵全歼。 陈庆下令将缴获的几百头羊全部宰杀,犒赏远到而来的刘锜军队。 刘锜歉然道:“我在泾州,明知指挥使守关艰难,却无法过来接应援助,实在惭愧!” 陈庆微微一笑,“将军不必自责,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并肩作战。” 刘锜心中释然,也哈哈一笑,“能和陈指挥使并肩作战,是我刘锜的荣耀也!” ......... 次日一早,刘锜军队要南撤了,陈庆也完成了他的使命,将率军一同南撤。 “指挥使,该走了!”郑平低声催促。 陈庆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千疮百孔的关城,还有一千多将士的埋骨之地,他沉默地注视了片刻,翻身上马,催马向峡谷南面疾奔而去。 ......... 两天后,队伍从西谷抵达了大散关,陈庆和他的将士受到了热烈欢迎,吴阶和王彦亲自出关迎接陈庆的归来。 吴阶随即下令,杀猪宰羊,犒劳为和尚原大胜立下汗马功劳的箭筈关守军。 酒宴还没有结束,远远还听见士兵们欢声笑语,月光下,王彦和陈庆站在大散关城头,眺望着远方夜色中的崇山峻岭。 “明天,你要去一趟兴州,宣抚使点名要见你,大家都看得出宣抚使对你很器重。” 陈庆一时沉默不语。 王彦看了一眼陈庆,又笑道:“其实这是好事情,跟着我前途不大,能得到宣抚使的器重,你迟早会成为与我并肩的大将。” 陈庆凝视着箭筈关方向,淡淡道:“无论何时,我都是八字军一员!” 王彦心中感动,他拍拍陈庆的肩膀,“说说吧!你还有什么愿望,我一定会替你完成。” “我只有一个愿望,阵亡的将士能得到抚恤,幸存的将士能得到提升。” 王彦点点头,“这次我们八字军能拿到一半的奖赏,我会替你完成愿望!” 陈庆沉吟一下又道:“另外我推荐杨元清出任八字军斥候营副指挥,他和我一样,都是环庆军出身,但他的才能和勇敢足以让他胜任,如果我回不来,希望由他接替我的正将之位,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让都统失望!” 王彦微微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不用担心老吴把杨元清抢走了。” “都统,我真的回不来了?”陈庆又问道。 王彦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能说有这个可能,这次金兵大败,富平战役才算正式告一段落,即使将来完颜兀术再攻大散关,也至少要准备一两年的时间,他也需要时间巩固对关陇的占领,这段时间宋军会发生很多人事变故,所以临别之时,我送你一句话。” “都统请说!” 王彦缓缓道:“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 回到军营,却见郑平在自己大帐门口,“老郑,怎么了?” 郑平一脸古怪道:“很奇怪,我居然接到一封家信!” “接到家信不正常吗?” “不!不!不!” 郑平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家信居然是从临安寄来的,是父亲写给我的信,让我去一趟临安府,这封信是托一名从临安府过来宣旨的官员带来的,我简直一头雾水,我爹娘怎么会在临安,他们怎么又知道我在关中,还活着!” 陈庆笑道:“你父亲不知道你在关中从军?” 郑平摇摇头,“我是赌气偷跑出来,在相州加入了八字军,后来辗转到了关中,我们应该没有我的消息才对啊!” “不管怎么说,能和亲人见面,这是好事情,正好明天我要去兴州,你和我一起去。” “叫上小乙吧!他也想和我去临安看看。” 陈庆点了点头,“他想去就去吧!” 赵小乙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看东京汴梁,汴梁去不了,去临安也行,虽然临安现在还没有被朝廷正式定为都城,但天下人眼中,它就是都城了。 【第一卷西军新秀完,请看第二卷临安旧事】 第五十四章 名额 张浚官任川陕宣抚使,他的宣抚使临时官衙目前就在兴州南郑县,很快就会迁到成都。 虽然富平惨败导致张浚遭到御史台弹劾,相国范宗尹坚决要求追究张浚丢失关陇的责任,但完颜娄室的人头却让官家龙颜大悦,以胜负是兵家常事为由,驳回了御史台的弹劾,张浚逃过一劫。 这次和尚原大捷,张浚第一时间飞鸽传书去临安报喜,很快得到回信,官家要求他回京述职。 这天上午,陈庆刚抵达南郑县,还没有来得及安顿下来,便在宣抚使官衙被主帅张浚召见。 “卑职参见宣抚使!”陈庆单膝跪下行礼。 张浚笑眯眯道:“陈将军,我们又见面了,快快请起!” “谢宣抚使!” 陈庆站起身,他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长得很温文尔雅,应该是张浚的幕僚之类。 张浚给陈庆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幕僚王牧,刚从临安过来,先请王先生简单给将军介绍一下大宋新官职的情况。” 三人坐下,陈庆腰挺得笔直,神情严肃,一脸刚毅,王牧暗暗夸赞,这才是个军人的样子,还这么年轻,难怪大官人器重他。 王牧温和地笑了笑道:“陈将军应该知道,大宋官员一般都有两个官职,一个叫寄禄官,一叫差遣官,寄禄官又叫阶官,决定你的品级以及俸禄待遇之类,而差遣官是你具体做什么差事。 比如陈将军的正将指挥使就是差遣官,宣抚使有权力任命差遣官,但没有权力任命阶官,阶官必须由吏部任命,现在的问题是,你有差遣官,却没有阶官,我特地去吏部寻找你的档案,在环庆军中没有找到你的记录。” 陈庆心知肚明,找得到才怪,他连忙解释道:“我是建炎年间从军的,还没有来得及在吏部补上名字。” “我想也是这个原因,而且吏部的档案目前比较混乱,还是宣和三年的旧档案,找不到也正常,好在宣抚使在吏部有人情,又重新给你补了一个阶官。” 说得这,王牧将一枚铜牌递给了陈庆,正面写着‘横班副使’背面则刻着中卫郎,下面是从七品三个字。 陈庆接过牌子看了看,不解地问道:“横班副使是什么意思?” 王牧笑着解释道:“大宋的武阶官分为八级六十阶,横班副使属于第四级,这个级别包含从二十三阶到第三十四阶,你就是第二十九阶,从七品中卫郎,一般指挥使都是从七品。” “这是我最新的寄禄官?”陈庆问道。 “不!不!不!” 王牧连忙摇头道:“这只是你在和尚原战役之前的阶官。” 停一下,王牧又道:“今年一月,朝廷重开武学,共招收一百人,学制一年,川陕诸军得了三个推荐名额,宣抚使决定把其中一个名额给你。” 陈庆连忙起身向张浚行礼,“感谢宣抚使栽培!” 张浚微微笑道:“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没有箭筈关的战绩,你就不会有这个机会,这次箭筈关之战,你立下了最重要的功劳之一,我准备向兵部请奏你为统领。 但很操蛋的是,朝廷有严格规定,统领必须有从军十年资历,或者朝廷武学出身,地方武学还不行,要么就是官家破格任命。 正好这次朝廷重开武学,就是你的机会了,争取明年春天顺利结业,我正式向吏部保举你为统领。” 陈庆沉默片刻道:“当不当统领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只在意阵亡的将士能否得到厚抚,幸存的将士能否得到嘉奖。” 这就是陈庆和别的将领不同的地方,他不想背负一个踩着牺牲将士向上爬的名声,虽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陈庆就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一坎。 张浚心中略有些不快,但还是很郑重地对陈庆道:“不管是你还是你的手下,我作为主帅,该给你们的,绝不会少一分。” 从官衙里出来,陈庆头脑还是晕晕乎乎的,王牧给他说的一通官职,他一个都没有记住,但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他要去京城读书了。 .......... 靖康之后,康王赵构一路颠沛流离向东南逃命,先是在应天府登基为帝,改元建炎,又花两年时间向南转移,直到建炎三年才渡江到江宁,正式把江宁府改名为建康府,定为东都,也就是说,朝廷建炎南渡后最初是决定把京城定在建康。 可惜仅仅半年不到,完颜兀术率十万大军搜山检海来了,朝廷又被迫继续向南奔逃,在杭州建立了行宫,又将杭州升级为临安府,叫做行在,意思就是临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光复中原后再回去。 可这一住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绍兴八年,宋金议和成功,赵构再无北伐之心,正式将临安定为都城。 这会儿还是绍兴元年,临安府治钱塘县和仁和县还只是朝廷的临时驻地,官家赵构抗金意志坚定,励志北伐,也只是普通百姓把临安城当做都城看待。 四月的临安城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天气温暖,尚没有热起来,西湖边到处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山清水秀,景色怡人。 这天上午,临安城余杭门的外码头上,一艘客船正缓缓靠岸。 站在船头的年轻书生正在陈庆,他戴一顶黑纱幞头,身穿细麻蓝衫,腰束革带,配一柄宝剑,加上他身材高大,看起来器宇轩昂,人才出众。 这次来临安,他的长枪和战马都寄放在王彦那里,只带了他的弓,放在一只柳条箱内,再有一些碎银子和几件换洗衣服,这就是他的全部随身行李。 后面的黑胖子是都头郑平和副都头赵小乙,他们是请假来临安探亲,两个月后就要回去。 郑平打量一下县城道:“我还以为临安城是个小县城,看起来还不小嘛!” 陈庆淡淡道:“临安城南面是钱塘县,北面是仁和县,原本是五代十国的吴越国都城,一直就很繁华,只是被方腊造反破坏过,又遭到金兵抢掠,不过城内都是北方逃来的豪门巨富,应该恢复得很快。” “老郑,你父母住在哪里,你知道吗?”赵小乙问道。 赵小乙也想打扮成一个书生模样,怎奈气质不够,身材瘦小,怎么看都像个书童,而郑平大腹便便,身上穿金戴银,则像个暴发户商人。 郑平挠挠头,“信中留有地址,好像在保和坊,打听一下吧!” 很巧,他们要找的保和坊就距离余杭门不远。 “这京城的城门上还居然挂着十几颗人头?” 赵小乙发现城门顶上挂着一排木笼子,走近了看,原来笼子里都是人头,一个个面目狰狞,怪吓人的。 陈庆瞥了一眼笑道:“应该都是江洋大盗之类,斩首示众,安抚百姓!” 三人走进了县城,城内熙熙攘攘,热闹异常,大量从北方逃来的商贾巨富以及达官贵人从四面八方涌入临安,人口迅速超过百万,以至于临安地价暴涨。 各种商业也随之兴盛起来,新造的酒楼店铺一座比一座豪华,一座比一座精美,各种招牌旗帜铺天盖地。 三人一路打听,不多时便来到了保和坊,郑平站在一座大宅前发呆,父亲给他的地址就是这里,门牌上写得很清楚:郑宅。 正大门上方的门匾上镌刻了五个大字:河间县公府 “老郑,你家还是权贵?” 郑平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父亲只是河间府的药材商人,什么时候变成河间县公?我也是一头雾水!” 这时走出一个老管家,郑平一眼认出,激动得大喊:“老王叔!” “哎呀!三郎回来了。” 老管家激动得抱住郑平,“五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老王叔,这是怎么回事?”郑平指着牌匾问道。 “一言难尽,进去慢慢给你说,你爹娘担心你啊!” 郑平又介绍了陈庆和赵小乙,老管家听说是自己公子的上司,顿时肃然起敬,抱拳道:“陈将军请进!” 陈庆对郑平笑道:“我还要赶去报到,小乙跟你去,改天我们再见吧!” 郑平点点头,“也好,等我先安顿下来,我带小乙来找你!” 三人分了手,陈庆拎着柳木箱子,很快便来到了太学,太学去年建立,占地约八十亩,几个月前成立的武学就是在太学中割了一角。 陈庆打听了一下,武学在东侧门,他绕到东侧门,只见门上贴了一张布告,上面写着:‘武学报道处,进门直走三十步,庆阳楼正堂,请各武学士子自备弓马,考试合格者方可报名。’ 陈庆愣了一下,还要考试? 第五十五章 考试 “这位兄台,烦请让一让!” 陈庆连忙闪到一边,后面居然来了一群人,请他让路的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他把侧门推开,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后来四名年轻男子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各自的随从。 四名年轻男子看起来都是二十余岁,个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他们虽然都穿着一身武士服,头戴武士帽,但用料考究,清一色的苏湖上等绸缎,绣有麒麟、彩凤、花鸟等图案,做工相当精湛。 后背的弓和腰中长剑也镶金嵌玉,十分华丽,很显然,这是四个豪门权贵人家的衙内。 不过陈庆想想也是,就连自己进武学也是为了获得授官资格,别人何尝不是如此? 四名衙内神情傲慢,连正眼都不看陈庆一下,有说有笑走进了侧门,一群家丁随从跟在他们身后。 “一群纨绔子弟,还以为这是汴梁么?” 身后有人不满嘟囔一句,陈庆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也穿着一身细麻武士服,牵一匹马,马上有弓箭和长刀。 “兄台也是来武学报到?”陈庆笑眯眯问道。 “正是!” 男子打量一下陈庆问道:“阁下也是吧!” 陈庆笑着点点头。 男子精神一振,连忙抱拳道:“在下呼延通,神武军韩都统麾下部将,请问阁下贵姓?” 原来是韩世忠的部将,陈庆也抱拳:“我是川陕军都统制王彦的部将,在下陈庆!” “原来陈老弟是八字军!” 呼延通连忙向陈庆额头上看去,陈庆淡淡一笑,“有的字不用刻在脸上,刻在心中也是一样。” 呼延通大笑,“说得对,是我见识短了。” 两人走进侧门,陈庆迟疑一下问道:“门口贴的布告是什么意思?怎么还要考试?” 呼延通冷笑一声道:“说起来很滑稽,兵部重办武学的消息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各种送礼的、托人情的,找各种关系钻头觅缝,兵部王侍郎家的门槛都要被踩断了,一共只有一百个名额,但想进来的至少有一两千人。” “这是武学,又不是太学,至于这么火爆吗?” 陈庆知道宋朝一向重文轻武,但武学居然会这么火爆,着实让他无法理解。 “那你就不懂了,太学读出来只能去各地官学当教授,官职低下,俸禄微薄,升官无望,但武学不一样,尤其第一批武学,已明确要派到各州掌管厢军,起步就是从八品,这可是肥差,权贵们争抢名额就可想而知了,不知你们川陕军得了几个名额?” “三个!” “就是啊!堂堂的川陕军只有三个名额,别的地方更不用想了,我们都统也只有两个名额,其他名额…….哎!你刚才也看到了。” “你们两个快点,报到在这边!”有官员在向他们招手。 两人快步向前面庆阳楼里走去…….. 现在只是预报到,验明身份,然后考试,考试通过后才能正式报到。 考试在太学的演武场上举行,这是太学和武学共用的演武场,占地不大,只有十亩左右。 一名主事官员高声道:“所有人请听好,考试的内容是弓箭和举重,弓箭没有要求,用我们的弓箭或者自己的弓箭都可以,要求八十步外射中木人靶,射三箭至少中二箭。 然后举重的要求是六十斤举过头顶,这样就算合格了,如果考试不合格,很抱歉!你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今天一共二十一名武士参加考试,陈庆抽签为第九个出场。 “第一个出场,王薄!” 从队伍中走出一人,应该是四名权贵衙内的首领,呼延通压低声音对陈庆道:“此人原本是皇宫侍卫,殿前都指挥副使王珏的儿子。” “看他穿得这么光鲜,靖康之难没有被波及?” 呼延通冷笑一声道:“金兵第一次围攻东京后,你知道有多少权贵豪门逃出东京?很多人家早就把钱财转移扬州、苏州等地,他们家也一样。” 陈庆倒有几分兴趣了,这个王薄衣着虽然光鲜,但两臂有力,姿态矫健,他用的弓至少也是一石弓,又是将门世家,应该有点真才实学。 王薄快步走到射击线前,他后背箭壶,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射去,一箭正中木人靶咽喉,顿时赢得一片鼓掌声。 陈庆暗暗点头,箭法还不错,手也比较稳,不是那种只会玩鸟调戏妇女的衙内。 王薄又连射两箭,皆射中了木人靶咽喉,至于举重六十斤,普通人都举得起来,更不用说这些武者。 王薄第一个通过考试,洋洋得意地回来了。 紧接着后面的武士都一一通过,呼延通是第八个出场,三箭皆射中木人靶面门,赢得一片喝彩声。 呼延通向远处一名将领躬身行一礼,走回了队伍。 陈庆好奇看了看远处那名将领,此人年约四十余岁,长一张国字脸,剑眉虎目,颌下一缕青须,威风凛凛,他虽然和一群官员坐在一起,但看得出他和这次考试无关,只是过来旁观。 此人应该是呼延通的长辈吧! 陈庆原本想问一问,但裁判已经在喊他了,“第九个出场,陈庆!” 那名中年大将听到陈庆的名字,眼睛一亮,目光紧紧盯着陈庆的一举一动。 陈庆执弓走上前,他没有箭,便从桌上借了一壶箭,裁判官看了一眼他的弓,“为何不用步弓?” 陈庆用的当然是他骑射的定远弓,只是用来参加步射,稍稍会吃亏。 陈庆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笑了笑,走到射击线前,武士群中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这家伙居然用骑弓,什么意思?显得自己高人一等吗?” “他以为别人都不会骑射,故意炫耀自己吧!” “老王,你觉得呢?” 几个衙内向王薄看去,王薄撇撇嘴,“估计刚从小地方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想显摆显摆,咱们就当看猴戏就是了。”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说得对,这个猴戏还挺有趣的。” 话虽这样说,王薄却盯住了陈庆,上面说今天的考试只是走走过场,但他却得到消息,这次考试其实非常重要,成绩就直接放在官家案头上,第一名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他们是最后一批考试,前几批考试成绩都很平平,他三箭皆中咽喉,目前算是最好的成绩了,呼延通虽然三箭中面门,但有一箭不算要害,严格较真起来,他不如自己。 王薄对这次入学考试第一志在必得。 今天所有参加考试的武士他都认识,唯独此人他一无所知,王薄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陈庆抽出一支白羽箭,他看了一眼木人靶,几乎没有瞄准,张弓便是一箭射去,箭如闪电,‘咔!’正中木人靶左肩,引起一片会意的笑声。 一本正经拿一张骑弓参加考试,居然只射中左肩,连要害都没有射中。 “呼延,他是哪里人?”一名叫齐云的衙内问道。 这群衙内都认识呼延通,从小一起长大,只是他们不是一类人,也玩不到一起去。 呼延通原本不想理睬此人,但想到他们两家父祖都是世交,他含糊回应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西军派来的吧!” 众人恍然,原来是西军,果然是从乡下来的。 西军地位低,一直就是大宋的传统,看看狄青和种师道的遭遇就可见一斑。 这也是因为地域遥远,通信不便,比如西军取得什么大胜,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都不太关心,毕竟和他们生活距离太遥远。 最典型就是南宋抗金四大名将,韩世忠、岳飞、张俊、刘光世,这里面没有一个西军将领。 明明金国人闻阶色变,吴阶的威名不亚于岳飞,但他却被朝廷忽略了,还有吴嶙、王彦、刘子羽、刘锜、李彦仙等等西军名将,最后都淹没在历史尘埃中。 连王彦、刘子羽都默默无闻,更不用说陈庆这样一个小小的西军指挥使了。 王薄心中也暗暗松一口气,此人只射中肩部,远不如自己,这次考试第一非自己莫属了。 这时,陈庆又抽出第二支箭,再一箭射去,第二箭依旧射中左肩,紧接着第三箭还是射中左肩,四周响起一片哄笑,此人这么喜欢左肩,莫非是左肩王? 城外大将却看出了一丝端倪,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考试结束,二十一人全部合格,去办理正式报到手续了。 演武场上的十几名考官还在争论今天的成绩谁能夺第一。 “王薄虽然三箭全中咽喉,但咽喉不如脸部,这是公认的,今天第一应该是八号呼延通。” “胡扯!面门中箭不一定死,呼延通第二箭就稍微射偏了,但咽喉中箭你试试看?他三箭皆中咽喉要害,肯定是王薄排第一,呼延通可排第二。” 这时,兵部侍郎王浩走过来,笑眯眯对旁边大将道:“韩都统,你的部将今天表现出色啊!居然三箭射中面门。” 中年男子正是名将韩世忠,他正好在临安述职,今天是他手下心腹爱将呼延通参加考试,他颇有兴趣,特地过来看一看。 韩世忠摇摇头,“呼延通的箭术也就一般吧!就算王薄也排不了第一,九号陈庆比他们强多了。” 众官员面面相觑,一名官员惊诧地问道:“可是陈庆三箭都只射中左肩,为什么他最强?” “各位看看木头人靶就知道了。” 片刻,一名士兵把木人靶扛来,放在桌上。 韩世忠指着左肩道:“今天就只有他一个人射中左肩,连中三箭,应该有三个箭孔,可实际上呢?你们看看有几个?” 众人围上前仔细观察,左肩居然只有一个箭孔。 “奇怪了,明明三箭射中左肩,但只有一个箭孔,这是怎么回事?” 韩世忠淡淡道:“还想不到吗?他的三支箭都射在一个箭孔内。” 周围士兵和官员都一片哗然,他们都被震惊住了。 王浩倒吸一口冷气,这个陈庆究竟是什么人,箭术这么强大? 韩世忠心中更有兴趣了,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个陈庆就是斩首完颜娄室那位。 不错,做人很低调,但做事却毫不含糊。 第五十六章 苍蝇 报了名,接下来是安排宿舍,陈庆是第三批报到者,不过朝廷给他们待遇还不错,食宿衣服都免费,陈庆又有点回到当年特种警校的感觉。 当然,想去外面喝酒喝茶,想去勾栏听曲,想穿光鲜一点,想住得更好一点,就要自己掏钱了。 住宿是三人一间屋,房间很宽敞,约有五十个平方,只摆放了三张床,床头各有一口箱子和一张书桌,各种洗漱用品都放在箱子上。 陈庆和呼延通分在一间宿舍,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名本地的武学生,比他们早来一天,已抢占了最好的靠窗位子,宿舍里最好的床,最好的箱子和书桌都被他换走了,还用屏风在四周围了一圈,俨然有了一个私密世界。 陈庆把靠窗的位子让给了呼延通,他选了在门边的角落,正常武学应该是三年,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学制只有一年。 “这位把我的箱子也换走了!”呼延通鄙夷看了一眼旁边的同舍,他们另一位同舍不在,估计出去喝酒了。 陈庆铺好床,笑了笑道:“我看其实都差不多,都挺旧的。” “你是这样想,但别人可未必,我这口箱子有七条裂缝,他换走那口箱子只有三条裂缝,少四条呢!” 陈庆哑然失笑,“呼延,你今天要回家吗?” 呼延通的家也在临安,他的先祖赫赫有名,大宋开国名将呼延赞。 呼延通叹口气,“我娘倒是希望我回去,但我爹不准,他说我不当上指挥使,就休想踏进呼延家一步。” “你现在是准备将,武学出来就应该是指挥使了吧!” “两位兄弟来了,真不好意思!” 人未至,声先到,从门外走进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武士,身材不高,长一张圆脸,细眉细眼,满脸堆笑。 “在下丁滔,痴长两位兄弟几岁,你们叫我老丁就行了。” “听口音,丁大哥也是汴梁人吧!”陈庆笑问道。 “哎!这临安城一大半都是汴梁人了,不足为奇,你是陈老弟吧!我看了你们的报名文牒,呼延老弟我可是久闻大名啊!当年汴梁的五把刀......” 不等他说完,呼延通便不高兴地打断了他的话,“年轻时不懂事,往事休提!” “呵呵!也对,以前的事太伤感了,最好不要再提,要往前看吧!我请两位贤弟去喝杯水酒如何?” “好意心领,我戒酒了。”呼延通一口回绝了他。 陈庆笑了笑,“刚来,还有多少事情要做,以后有时间我们再好好痛饮几杯。” 丁滔一点都不生气,他呵呵一笑,“以后有机会再聚!” 他从箱子里取了几两碎银子,便匆匆走了。 呼延通望着他的背影冷冷道:“此人我也听说过,仁宗宰相丁谓的后人,他父亲巴结高俅当上了禁军高官,他本人也进宫当了侍卫,此人八面玲珑,一张嘴能说会道,你以为他真想请我们喝酒,喝酒可以,但最后掏钱的绝不是他。” “他一点长处都没有?”陈庆笑问道。 “他的长处当然有,消息很灵通,你想打听什么事情,找他准没错,但他也不会白白告诉你,你只要记住一点,此人无利不起早。” “这年头还有谁白白替人做事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庆一回头,只见王薄四名衙内就站在自己门口,王薄双手抱在怀中,身体斜倚着门框,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陈庆对这四人谈不上反感,但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他们的生活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敬而远之就是了。 “四位有事?” “陈指挥使,你隐藏得蛮深的嘛!我们刚刚才知道你居然是考试第一,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配和你比箭,所有故意隐藏自己,不!用另一种方式羞辱我们?” 陈庆心中叹口气,有一种人就是你不去惹他,他也会来惹你。 “我射箭没有羞辱任何人的意思,我和你们素昧平生,甚至你们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说我针对你们,那是你们想多了。” “可我们感觉到被羞辱了!” “王薄,你们想干什么?”呼延通满脸怒气走过来。 “呼延,这和你没有关系。”一名衙内劝阻道。 “什么没有关系!” 呼延通眼睛一瞪,“你们跑到我的宿舍来挑事,还说和我没有关系?” “呼延,让我自己来!” 陈庆拦住呼延通,平静地对王薄道:“这样吧!我请各位喝杯酒,把误会解释清楚,以后咱们都是同窗,相信我们会愉快相处。” 王薄摇摇头,“请我们喝酒,你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还不配!” 饶是陈庆不想惹事,他也被王薄挑衅激怒了,他眯起眼睛冷冷道:“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兵部官员把你定为考试第一,我们不服,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背后贿赂考官,我们想你和比武,除非你能胜过我们,你若败了,必须要去兵部说清楚。” 这时,几只苍蝇飞过来,围着陈庆的床边嗡嗡直叫,陈庆忽然出手,快如电闪,一手抓住了一只苍蝇。 他看了看两只苍蝇,随手将它们揉碎了,淡淡道:“天气还没有热,几只苍蝇就跑来骚扰,还真是恶心!” 三名衙内勃然大怒,刚要大声怒骂,王薄却拦住他们,他看得很清楚,陈庆刚才抓住苍蝇可不仅仅是手快,而是抓住两只苍蝇的翅膀,这种眼力和手速令他骇然,和此人比武只会自取其辱。 王薄深深看了陈庆一眼,“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就是了!” 他一挥手,“我们走!” 其他三人怒视陈庆,跟着王薄走了。 呼延通摇摇头道:“他们这些衙内在东京汴梁就是这样,自以为高人一等,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其实我也以前也是这样,只是经历了苦难,我改变了,但他们却没有变,依旧是这幅德性,以后你不要理睬他们就是了。”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可没有这么多精神理睬他们,走吧!我们出去找家小酒馆喝一杯,我请客!” 呼延通眉毛一竖,“这话怎么说呢!我是地主,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 陈庆并不是第一次光临宋朝的小酒馆了,他在麟游县也去过几次,虽然一个在关中,一个在江南,但风格和布局也大同小异,都是一样的光线昏暗,一样的油腻满桌,酒也一样的发酸,浑浊不堪。 呼延通虽然是东京豪门人家子弟,但他从军三年,也早已适应了各种恶劣的环境,什么苦都吃过,这种酸浊酒他也不当回事了。 “陈贤弟表字怎么称呼?” 陈庆哪有什么表字,但既然在宋朝,朋友之间一般都称呼表字,没有还不方便,他早就想过,用上元作为自己表字,这是他身体前任的名字。 “我表字上元,你叫我陈上元也行。” “这个表字不错,不像我的表字季奴,太难听了,你还是叫我呼延吧!”呼延通对自己的表字很怨念。 “也不难听,不过你既然不喜欢,我以后还是叫你呼延,有件事我找你打听一下。” 呼延通笑道:“你应该去找那位舍友打听,开个玩笑,你说吧!想打听什么?” “我想知道,我们的俸禄该怎么领?” 陈庆的几百两银子都捐给阵亡将士家属,他只留了二十两银子,又付了船钱,只剩下八两碎银子了。 虽然武学包食宿,但要在临安度过一年时间,还是远远不够,好在他已经有了中卫郎的寄禄官,好歹也可以领一份编制内的工资了。 呼延通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贤弟是什么官阶?” “好像是中卫郎吧!” “中卫郎啊!” 呼延通咂咂嘴,语气酸溜溜道:“居然是二十九阶了,我现在才是四十五阶从义郎,哎!不能比,人比人要气死人。” “我只是运气好一点吧!” “你别谦虚了,我又不是傻瓜,你没有家世背景,能混到二十九阶,那就是用命换来的,不像王薄那些人,完全靠着祖荫混到三十几阶,他们恐怕连女真人都没有见过。” 陈庆不满地敲敲桌子,“我在问你正事呢!怎么领俸禄?” “这个容易,找武学出个证明,你不是有块武阶官铜牌吗?拿着它一起去吏部,在朝天门那边有个吏部和三司的对外窗口,就在那边办理,办妥了,以后每个月你就去那边领钱。” “每个月能领多少?”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去领了就知道了。” 两人喝了几杯酒,这时,小酒馆内人声鼎沸,居然都坐满了,基本上都是武学生,只是大家还不熟悉,各自以宿舍为群体喝酒。 “哎!没想到临安城的地价这么贵了,一亩地要几千贯钱,去年夏天才一千贯啊!半年时间就涨了四五倍,想在临安买宅子看来不可能了。” “一千贯不贵,去年金兵杀来的时候,临安地价才是最低谷,每亩跌到百贯钱,听说有个商人很有眼光,一口气买了几百亩地,一年时间就赚了几十倍,这种发大财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那是你孤陋寡闻,想发大财还有一个机会。” 酒馆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那名武学生。 武学生得意洋洋道:“完颜娄室你们知道吧!金国的都元帅,在京兆城被宋军一名将领斩首,听说金国狼主悬赏十万贯抓捕这名宋将,各位,十万贯啊!” 酒馆里轰地炸开了,完颜娄室被张浚的军队所杀,大家都知道,但细节却不了解。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有人高声问道:“那个宋将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只听说是一名八字军的都头!” 居然是都头,议论声更激烈了。 呼延通瞪大眼睛盯着陈庆,“不会是你吧!” 陈庆淡淡一笑,“你觉得我这个左肩王有杀死完颜娄室的本事吗?” “也对,完颜娄室号称金国第一名将,真不知道杀死他的宋将是怎么一个天神般的人物?”呼延通满脸崇拜,眼中充满了向往。 其实陈庆这个名字还默默无闻也不奇怪,完颜兀术在关中各地张榜通缉陈庆,那时他还没有杀死完颜娄室,是因为他在二郎寨干掉了近两百名游哨骑兵。 第二次被通缉,也只是完颜没立通缉五百宋军骑兵,奖赏三千贯钱。 完颜娄室被杀,女真人讳莫如深,只有少数高层知道是陈庆所杀,而徐宁是通过定远弓猜到了是陈庆所为。 至于宋军这边也只有张浚、吴阶等高层知晓,甚至张浚发给天子的鸽信快报中也没提到陈庆这个名字。 韩世忠知道是因为他和张浚私交不错,张浚的幕僚王牧告诉了他。 陈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必须在亥时前赶回武学。 他一招手,“酒保,结帐!” 两人争执片刻,还是陈庆抢着付了钱,出乎他的意料,一壶酒三个菜,才四十文钱。 “这是浊酒,浊酒本来就很便宜,买清酒试试看,一壶酒至少一百文,还有江南这边水产和山货丰富,我们点的一盘油烩河虾,一盘西湖醋鱼,还有一罐炖山菇鸡汤,在当地都是最便宜的,小酒馆就这些东西了,下次我请你去虎口酒楼喝清酒吃羊肉,那才是享受。” 陈庆撇了撇嘴,“说得今晚好像我占了你便宜似的,下次还是我请!” 呼延通嘿嘿一笑,“我求之不得!” 两人刚回到武学宿舍,远远便听见大喊大叫,群情激奋,无数太学生在黑夜中将武学生宿舍团团包围,不断振臂喊口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五十七章 风波 一名县官带着一群官差从外面急急慌慌奔了进来,他们拿着水火棍,也就二三十人,能解决什么事? 一名管理武学宿舍的小吏气喘吁吁跑来道:“你们暂时不要回去,等事态平息了再说。” 呼延通一把抓住他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吏苦着脸道:“武学生和太学生打架了,太学生被打伤,消息传开,太学生就开始闹事了。” 武学生和太学生是混住在一起,有矛盾很正常,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爆发了矛盾。 陈庆又细问,很快便知道了原委,原来是王薄等人惹出来的事端。 今年武学是第一届,管理比较严格,不准武学生在外面租房子居住,王薄这些衙内哪里愿意三个人挤一间,便打上了太学生宿舍的主意。 太学生宿舍中有十几座别院,是给上舍学生居住,三个人一间院子,每人单独一间屋,只是没有这么多上舍学生,有三座别院空关着,王薄等人便强行搬了进去。 这些单人别院其他太学生都十分眼红,怎奈没有资格。 自己都住不了,怎么会允许别人去住,十几名太学生跑去理论,结果双方动手了,太学生哪里是武学生的对手,吃了大亏。 消息传开,三千太学生群情激昂,将武学生宿舍团团包围起来,要求武学生赔礼道歉,滚出太学。 陈庆和呼延通面面相觑,今天才是报到第一天,后天才正式开学,居然就闹出这么一个妖蛾子。 ......... 到了一更时分,事情还没有解决,宿舍管理官员拿来几十条毯子,让他们庆阳楼内打地铺睡觉。 陈庆却睡不着,索性让官员把他的弓拿出来,又借了一壶箭,去小校场练箭。 这一个多月,陈庆可没有生手,每天苦练不缀,就算坐船来临安,每天晚上船只靠岸休息,他也要上岸练习射箭。 陈庆的骑射已经没问题了,但他弱点还是基础不够扎实,而基础就是眼力,练眼力的办法很简单,日射铜钱眼,夜射香头火,陈庆选了的是后者,每天晚上,他会点燃一炷香,在百步外射这一点香头明火。 四周格外寂静,只听见一片虫鸣,宿舍那边还在争执不下,陈庆则独自一人苦练射箭。 百步外,普通人早已看不见一点香头之火,陈庆却看得格外清晰,他紧紧抿着嘴,抽出一支箭,在横向疾步奔跑中一箭射出,香头火倏然消失了。 在不远处一棵大树背后,偷偷摸摸的呼延通看得张大了嘴,我的乖乖!陈大爷的箭法这么高明啊! .......... 天刚亮,呼延通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老陈,事情闹大了。” 陈庆摇摇头,把困意驱去,坐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呼延通左右打量一下,陈庆居然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睡了一夜,他瞪大眼睛。 “你还真能睡,这可是冰凉的大青石啊!毯子也没有,你居然能睡着?” “习惯了,说说正事。” “那些太学生要求赔礼道歉,王薄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赔礼道歉,官员们千哄万哄,好不容易把事态先平息下来,但官员们刚走,一群太学生又跑来声讨,结果双方再次扭打起来,十几个太学生被打得头破血流,还有两人被打断了胳膊。” “然后呢?” “这下太学生们被激怒,全部跑去大内那边静坐示威,事情闹大了。” 陈庆一阵头大,这些太学生闲得蛋疼吗?为了几间破房子,还跑到行宫那边示威去了,有这精力,还不如去前线支军。 虽然王薄很讨厌,但太学生却是针对全体武学生,也包括陈庆本人,涉及自身利益,陈庆当然也对太学生不满。 “这件事在年初就有伏笔,当初决定从太学中切一角出来办武学,就遭到了太学生联名反对,兵部再三保证,不会侵犯他们的利益,武学才办起来,结果昨天的事情一出,太学生就炸窝了,新帐老帐一起算。” 陈庆冷笑一声,“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我们赶走。” “没错!” 呼延通叹口气,“这件事一出,我估计武学一时半会也开不了学。” .......... 事情确实闹大了,太学生的示威游行惊动了官家赵构,此时赵构正在垂拱殿御书房听取韩世忠汇报江北的情况。 赵构也很年轻,和陈庆同岁,身材中等,长得白皙文弱,相貌十分清秀。 赵构一点都不想打仗,当年他被金兵抓为人质,那段在金兵军营内噩梦般的经历,让他从骨子里畏惧女真人,但金兵攻势凌厉,非要灭了大宋,他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咬牙抗金。 这时,相国吕颐浩匆匆走进御书房,他见御书房有人,迟疑一下准备退下去。 “吕相公有什么事?”赵构叫住了他。 “陛下,微臣有急事禀报! “你说吧!” 吕颐浩看了一眼韩世忠,便道:“陛下,太学生在东华门前面静坐示威! 赵构顿时一阵头大,靖康之难那几年,太学生运动一直贯穿其中,他的各种示威游行屡试不爽,已渐渐形成了一派政治势力,赵构绝不希望自己治下又出现了太学生运动。 “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还是和上次一样,太学生和武学生之间的矛盾导致。” 吕颐浩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详细向赵构汇报了一遍,最后道:“这次是武学生比较骄横,强占宿舍引发了冲突,微臣认为,陛下应该以惩处武学生来平息这场示威。” 赵构眉头皱成一团,十分不满道:“朕办武学是要选拔人才,不是培养这种仗势欺人的混帐,武学第一次办就出现这种事情,让朕以后怎么坚持办下去?” 韩世忠在一旁忍不住道:“陛下,能否容臣说两句?” “韩爱卿请说!” “回禀陛下,这次武学微臣也很重视,正如陛下所言,这是在为大宋军队培养人才,为此,臣昨天还特地去了一趟武学,发现一些情况让人极为担忧。” “什么情况?” “陛下,臣发现第一个情况就是来自军队的武学生只占了三成,其余七成都是靠各种关系塞进来的,基本上都是宦官权贵子弟,大部分还都是从前的侍卫,他们显然只是来混一个武学的名头,然后授官上任,陛下,这样办学已经违背了朝廷办武学的初衷,也辜负了陛下的期待。” 赵构脸上有些发热,其实适当照顾一下功勋子弟也是他同意的,但他没有想到会塞进这么多人,七成名额都被这些权贵功勋子弟占满了。 “那依爱卿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这种不利的局面?” “办法有,有两个办法,微臣给它们起了通俗的名字,一个叫利刀法,一个叫钝刀法。” 吕颐浩也有兴趣了,笑问道:“韩帅能否详细说一说,何为利刀?何为钝刀?” 韩世忠微微一笑,“利刀法很简单,直接将这七成的官宦子弟割掉,赶出武学,这就叫利刀法!” “不妥!” 吕颐浩一口否决,他对赵构道:“陛下,既然已经招录了,再把他们赶出去,这会寒了很多大臣的心啊!” “朕明白,这个办法确实不妥,朕也不赞成!” 韩世忠知道他们不会答应,便又笑道:“既然利刀法不妥,那就试试钝刀法,强化训练,不断磨练他们的心志,把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培养成为合格军人!” “这个办法不错,可以接受!” 赵构欣然接受了钝刀法,不过远水不解近渴,怎么解决太学生示威才是当务之急。 “这些太学生是什么诉求?”赵构问道。 “陛下,太学生的诉求只有一个,要求武学生立刻搬出太学。” 赵构负手来回踱步,这件事年初就闹过一次,朝廷也决定在城外修建武学,文武混在一起,确实容易引发事端。 “南城外的武学什么时候建好?” “陛下,至少还要两个月时间。” “那就告诉太学生们,两个月后就让武学搬走。” 吕颐浩叹了口气,“陛下,恐怕不行,他们要求武学生今天必须搬走,他们怨恨极大,要求武学生今天就滚出去。” “难道朕就愿意文武混学?” 赵构着实有些恼火道:“若有场地,武学也不会和太学混在一起了,临安百废待举,现在去哪里找房舍空地,难道要朕暂时停办武学,让他们再回去?” 韩世忠笑道:“陛下既然同意微臣的钝刀法,不如现在就实施,先找一些有难度的事情给武学生们去做,他们就不用呆在太学内了,同时也考验他们的能力,磨练他们的心志,等他们把事情做完,武学新学校也该建好了,陛下需要的人才也会从他们中间脱颖而出。” 赵构和吕颐浩对望一眼,找事情给武学生去做,这个办法可行。 第五十八章 勇担 武学庆阳楼,百名武学生排列整整齐齐,默默听取兵部侍郎王浩的训话。 “昨天发生的事情也不完全是你们责任,关键是我们的武学没有自己的校舍,混居于太学中,发生矛盾也很正常.......” 王浩着实很憋屈,今天官家把他叫去训斥一通,又给他加了一个任务。 兵部在朝廷中属于很尴尬的角色,宋朝早期,兵部大权被枢密院夺走,人事权归吏部,兵部被戏称部之余,也就是多余的部门,直到元丰改制,兵部拿回一些部门权力,但还是很弱势,最重要的人事大权依旧被吏部牢牢抓住不放。 武举属于兵部负责,刚开始第一届就出了昨晚的事情,让天子不满。 不过韩世忠的建议王浩也赞同,先找些事情给这群混世魔王做,好好磨练磨练他们的心志,等两个月后新校舍建好再正式开学,否则还不知道他们会和太学生闹成什么样子。 “咱们的武举新校舍还在修建,大概还有两个月才能建城,官家的意思,我们可以迟两个月再上课.......” 武学生们顿时一片哗然,这不就是武学延迟吗?难道要把他们解散回家? “安静!”一名武官大喊一声,大堂上安静下来。 王浩摆摆手又道:“当然不会让大家各自回家,官家决定,这两个月时间给大家找些事情做,吕相公和枢密院以及各部商议,拟出二十个任务,分为甲乙丙三等,完成任务会有奖励,完不成任务也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考评会差一点。” 王浩一招手,让人把任务贴上墙,众人低声议论,呼延通用胳膊肘轻轻捅一下陈庆,低声笑道:“这位王侍郎说得很轻松啊!考评会差一点,你知道考评差意味着前途黯淡,首先第一步就会比别人低,官职低,分配的地方也不会好。” “完不成任务本来就该罚,不过我更关心怎么分配任务,才二十个任务,一百人怎么分?” “这倒是个问题。” 呼延通连忙举手问道:“请问王侍郎,一百个武学生怎么分二十个任务?” 这也是所有人关心的问题,大堂上又安静下来,王浩笑道:“任务不是给一个人做的,每个任务需要一个团队去完成,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陈庆恍然,原来是要自己组团,这倒有点意思了,有点像后世的组团打怪。 这时,随从在墙上贴着三大张布告纸,上面写满了二十个任务。 众人一拥而上,将三张布告纸围得水泄不通,颇有点像科举放榜一般。 王浩得意地站在一旁,捋须暗笑,韩世忠提出的这个建议确实不错,若不好好磨练一下这帮纨绔衙内的野性,以后他们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任务分为三档,甲任务是剿匪,乙任务是练兵,丙任务是押运、屯田以及其他杂务,其中大部分任务都是练兵。 不过众人发现,关键的奖励却没有写出来。 “请问王侍郎,奖励一栏怎么都是空白?” 王浩笑着解释道:“奖励由天子决定,时间比较仓促,暂时还没有考虑好,不过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天子不会亏待大家,也不会让大家感到不公平。” 既然任务分为甲乙丙三档,大家都明白,甲任务肯定最难,但奖励也是最高,几乎所有人目光都向甲任务瞟去。 甲任务只有一个,率两千军队剿灭睦州乱匪张逵。 看到张逵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乱匪,分明是刘苗之乱的余孽啊! 刘苗之乱前年被镇压后,苗傅麾下猛将张逵率数百人逃亡深山,下落不明,年初,张逵窜到当年方腊起义的老巢睦州,勾结当年被镇压的方腊旧部和残余势力,很快纠集数千人,占山为王,不断骚扰附近州县,这几个月已经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 衙内齐云低声对王薄道:“咱们要不要把甲任务拿下,扬眉吐气一把!” 王薄瞪了他一眼,“你是傻子吗?朝廷打算派韩世忠率一万军队去镇压,现在让我们率两千人去,分明是去试探虚实,之前刘哲和姚骏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刘哲是温州司马,率两千人去绞杀隐藏在雁荡山的张逵和数百手下,结果刘哲被张逵所杀,两千厢军大败,张逵由此得到无数盔甲,他又转战睦州,睦州兵马使姚骏也死在张逵刀下,要不是知州贺建死守淳安县,估计整个睦州都被张逵占领了。 刘哲和姚骏之死不光王薄知道,绝大部分武学生都知道。 一瞬间,甲任务榜文下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去看乙任务和丙任务,大家进武学是为了当官,可不是想去送死。 陈庆没有和众人争抢,他一直站在后面,等众人都离开了甲榜,他才不慌不忙走上前细看,其他两个榜的任务他根本看不上,倒是甲榜的任务他还有一点兴趣。 呼延通见陈庆久久站在甲榜下,他正要去提醒陈庆别做傻事,不料陈庆一步上前,伸手便把甲任务的榜文揭了。 呼延通的眼睛蓦地瞪大了,头皮差点惊得炸开,我的老天!自己就晚了一步。 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陈庆望去,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掩口偷笑,还真有傻子,他以为是乌合之众的山匪吗? 王薄因为宿舍的事情暂时顾不上对付陈庆,不料他居然揭了甲榜,这让王薄笑眯了眼睛,直接收拾他会被呼延通告状,借张逵这把刀来杀他倒是个绝妙的办法。 呼延通顾不得众人怪异的眼光,把陈庆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不了解情况,他们不是山匪,是刘苗的叛军余孽,战斗力很强,他们谁都不选,会出大事的!” 陈庆笑了笑,再强能有完颜娄室强?自己几万女真人都不畏惧,何况一群区区的残兵败将。 陈庆淡淡笑道:“富贵险中求,你不冒险怎么可能升官加爵?” 他走到王浩面前,抱拳行一礼,把榜文递给他,“这个甲任务我接了!” “你是.......”王浩不认识他。 “在下陈庆,西军都统制王彦部下。” “原来你就是陈庆!” 王浩眼睛眯成一条缝,考试第一名,难怪此人敢揭甲榜,不过他从陕西路过来,不知道情况啊!这个张逵岂是箭法好就能对付? “那你准备和谁一起做这个任务?” 陈庆回头看了一眼呼延通,呼延通心中发毛,你这小子不问问我就揭榜,现在还把我给卷进去。 “好吧!好吧!算我一个。” 呼延通万般无奈,只得举手,谁让他是呼延赞的子孙呢? “也算我一个!” 另一名年轻将领也举起手,他叫刘琼,都统制刘子羽的侄子,目前是吴嶙的部将。 这次张浚的三个武学指标,一个给了王彦部将陈庆,一个给吴阶,吴阶又将指标给了兄弟吴嶙,最后落在刘琼身上,还有一个指标给了成都府尹的儿子,和陈庆没有交集。 甲榜的任务是韩世忠提出的,天子御笔特批,王浩正不知该怎么安排,正好陈庆揭榜了,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王浩笑眯眯点点头,“好吧!你们三人明天一早去枢密院报到。” ......... 回宿舍的路上,呼延通一路埋怨,“老陈,你应该先问问我呀!你看所有人都躲开了,肯定是有原因的,那个张逵原是禁军步兵指挥使,武艺高强,又善于带兵打仗,他可不是乌合之众,已经两次大败官兵,杀了两名重臣,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你先问问我,估计你就不会揭这个榜了。” 刘琼忍不住笑道:“呼延大哥,陈将军可是在箭筈关率一千士兵对抗三万金兵,金兵死伤上万人,始终攻不下关城,陈将军由此名震西军,你还不知道吧!” 呼延通顿时张大了嘴,一千人对抗三万金兵,天下还有这种事情?他被震惊傻了。 陈庆揽着他肩膀笑道:“你好歹也是呼家将的后人,跟着我去剿匪,我也让你名震临安。” 呼延通脸一红,“呼家将、杨家将,那些都是市井说书人编的,可不能当真!” “那你就争气点,把市井传说变成真人真事。” 三人回到宿舍,只见丁滔床边的屏风不见了,丁滔正忙着收拾东西,似乎准备搬宿舍。 “丁大哥,你这是.......”陈庆奇怪地看着他。 “呵呵!我同乡让我搬去过和他一起住,我不肯,怎奈乡情难却,两位兄弟,真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正担心自己夜里打呼噜影响丁大哥休息呢!” “呵呵!你们先忙,我就先过去了。” 丁滔拎着皮箱和包裹干笑两声,快步走了。 呼延通一直冷冷看着他,直到丁滔走了,呼延通才哼了一声,“他是怕被你连累,赶紧和你划清界限。” “我怎么会连累他?” “万一你兵败,武学得一个极差评,他和你一个宿舍,也不会得到好评,当然要离你远一点。” 旁边刘琼忽然道:“既然有空位,要不我就搬过来吧!和巴蜀、荆州的两人住在一起,他们整天谈论女人,真的很不舒服。” 陈庆一挥手,“赶紧去收拾东西!” “哎!”刘琼高兴地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陈庆笑着对呼延通道:“别看他才十九岁,但家传武艺,箭术和枪法都很厉害,不亚于你们呼家枪。” “呵呵!改天我倒要和他比试一番。” 第五十九章 任务 房间里,王薄的脸色阴晴不定,按照惯例,武学考评第一名将授横班副使的前几阶,运气好还能封武翼大夫。 自己现在是三十级翊卫郎,只比陈庆低一级,而陈庆不仅武艺高强,而且颇有胆识,别人不敢揭的甲榜,他就敢拿下。 王薄已经意识到,自己争夺武学第一名最大的对手不是呼延通,而是这个陈庆。 不!他决不能将武翼大夫的机会拱手出让,这次陈庆去剿灭张逵,他一定要利用张逵之手收拾陈庆,就算杀不了他,也要让他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想到这,他向齐云招招手,齐云上前笑道:“哥哥有什么事?” “你父亲还在枢密院吗?” “他刚调走,不过没事,我父亲在枢密院有几个心腹,哥哥有什么事交代,我去安排!” “是这样,陈庆不是要率领两千军队去剿匪吗?这两千军队你托托关系……” ……….. 次日一早,陈庆三人简单吃了早饭,便雇一辆牛车来到南面的大内,昨天静坐示威的太学生已经回去了,朝廷承诺太学生,三天后让武学生出去训练,不会再出现在太学内。 这个回应虽然距离太学生的诉求还有点距离,但已经是朝廷能做到的极限了,太学生又顺带提出改善伙食等等附加条件,朝廷也一一允诺,数千太学生这才返回校园。 三人来到枢密院,此枢密院当然不能和东京汴梁的彼枢密院相比,只是一座平房大院子,有数十间小屋,条件比较艰苦。 一名官员在最左面的一间小屋里接待了他们。 他拿着一个档案袋,从里面取出几份牒文,笑道:“关牒是昨天才批准下来的,你们谁是陈庆?” 陈庆举手道:“我是!” 官员看了他一眼,笑道:“牒文上说,你是这次剿匪行动的主将,呼延通和刘琼为副,这次朝廷将拨付给你两千士兵,两个月的给养,配备正常的兵甲,你自己还有什么特殊要求?” “我想问一下,正常的兵甲是什么配置?” “厢军的配置,队将以上可以配锁子铁甲,对了,你在军队是什么职务?”官员又问道。 “我是正将指挥使!”陈庆将自己的军牌递给他。 “那就好,不用添麻烦,这次你依旧是指挥使,呼延通和刘琼是副指挥使。” 呼延通和刘琼对望一眼,眼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两人在军中都是准备将,没想到升为副指挥使了,虽然知道只是临时出任,但感觉还是很不错。 陈庆想了想又道:“我想要一些战马和兵器装备,不知能否满足?” “你把清单列出来,我们尽量满足。” 清单早就写好了,战马三百匹,弩一千支,守城弓一千把,神臂弩两百支以及床子弩五十架,各色旗帜一千面,还有火器、火油、攻城梯等等物资。 官员接过清单瞥了一眼,直接把战马一行划掉,淡淡道:“旗帜倒是足够多,其他我们尽量安排!” 陈庆眼角抽搐一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江南无马可用。 .......... 接下来就是去办各种手续,枢密院办理领兵手续,吏部的临时将领任命,军器监的兵器领用,还有太府寺领粮草给养,匠作监领帐篷、大车等等,各种填表,各种盖章,一直忙到中午才把各种繁琐的手续跑完。 走出枢密院,中午的阳光刺眼,陈庆着实一阵头昏眼花,早饭吃少了,饿得他前胸贴后背。 这时,呼延通满脸紧张地带着一名大将上前介绍道:“老陈,这位是我们的韩都统,他想见见你。” 正是前天比武时见到的那名中年将领,陈庆还以为是呼延通的长辈,没想到竟然是赫赫威名的韩世忠。 陈庆连忙抱拳行礼道:“末将是八字军麾下正将陈庆,参见韩都统。” 韩世忠捋须微微笑道:“陈将军的威名我已久闻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没有让我失望。” 陈庆听得一头雾水,韩世忠怎么听说过自己,他又不好多问。 韩世忠又笑道:“正好中午了,我请三位喝杯酒,聊一聊你们任务。” 韩世忠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叫做虎口酒楼,宋朝商铺和后世一样,都喜欢取一些惊悚的店名以博取眼球。 虎口酒楼内酒客满座,韩世忠事先订好了位子,酒保带他们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前坐下,陈庆打量一下周围,都坐满了,很多都是官员们聚在一起。 “你们随意一点,不用紧张,咱们大宋官兵在军营内有尊卑,出来了大家都是平民,我们就当是长辈和晚辈的聚会好了。” 韩世忠又对刘琼笑道:“说起来我还是你祖父的部将,和你父亲和叔父都是世交,你就更不用见外了。” 刘琼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片刻,两名酒保端着酒菜如流水送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韩世忠给陈庆满了一杯酒笑道:“是不是感觉很突然,明明是来武学进修,怎么又跑去打仗了?” 陈庆点点头,“是有点突然!” 韩世忠笑了笑道:“其实并没有剿匪这一项,你们武学生怎么能带兵打仗?最多练兵屯田押送之类,是我特地给官家提出增加剿匪这一项,陈将军,这个剿匪任务其实是给你量身打造的!” 陈庆愕然,韩世忠举杯笑道:“来!来!为你们出征践行,我们干了这一杯。” 众人一饮而尽,刘琼抢过酒壶给大家斟酒,陈庆不解问道:“请问韩都统,怎么是为我量身打造?如果我不接这个任务,岂不是落空给别人了。” 韩世忠淡淡一笑,“我心里有数,这个任务非常凶险,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敢接,包括你旁边两位副将,他们都不敢出头担这个重任,我没说错吧!” 陈庆苦笑一声,“我是不知道张逵是何人,也不知道任务的凶险,无知无畏罢了!” 韩世忠注视着陈庆道:“陈将军,你明明知道京兆城的凶险,还率五百孤军英勇前往,我就知道,这个榜一定是你揭。” 陈庆有一种赌桌上被人看穿底牌的感觉,他不想谈及京兆之事,岔开话题道:“韩都统能否给我一点提示,该如何剿匪?” 韩世忠摇摇头,“这个任务虽然原本是交给我的,但我也一无所知,给不了你任何提示,但我提醒你,贺知州已经向朝廷求救了,你们必须尽快出发!” ......... 陈庆三人回太学收拾东西,刚到太学侧门,陈庆一眼看见了郑平和赵小乙,两人在门口探头探脑,不敢进去。 “你们两个!” 陈庆喊了他们一声,两人一回头,看见身后的陈庆,顿时高兴跳了起来。 郑平笑道:“我还发愁,怎么进去找指挥使,小乙真没用,胆子比鸡还小。” 赵小乙不满道:“你不是一样吗?也不敢进去。” 几天不见旧部,陈庆倍感亲切,他又给呼延通和刘琼介绍了两名手下,大家都是军人,也不见外,郑平笑道:“晚上我请客,好好聚一聚。” 陈庆微微笑道:“看来确实发达了,说话都这么硬气,我倒是很想宰你一刀,可惜机会不凑巧。” “咋了,今晚有事?明天有可以啊!” 陈庆沉吟一下道:“老郑,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我要带兵去剿匪,可能今晚就要出发。” 郑平瞪大了眼睛,“指挥使,难道......你不回去了?” “不是!只是临时任务。” “那.....能不能带上我们?”郑平不露声色地踢了赵小乙一脚。 赵小乙也急道:“指挥使,我们都打过仗,有经验的。” 陈庆笑道:“带你们当然可以,但老郑,你这身行头,方便吗?” 郑平穿了一身上好的月白色湖绸长衫,头戴双翅纱帽,腰间还挂了一块美玉,手执一柄折扇,这是不折不扣的郑衙内啊! “去他娘的破衣服!” 郑平一把扯掉帽子,又要脱长衫,嘴里骂骂咧咧,“穿这玩意儿,别提多难受了。” 陈庆连忙拦住他,“先别脱衣,进去再说!” 众人回到房间,呼延通和刘琼开始收拾东西,陈庆让郑平和赵小乙坐下,又给他们倒了水,笑问道:“老郑,你家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家里发生了一件奇事,我爹不是河间府的药材商吗?前年他去辽东买人参,正好遇到拍卖汉人奴隶,都是从汴梁掳掠去汉人,他见一对母女着实可怜,又和自己是同姓,不忍她们被卖去妓院,便把她们买下了,又打通关系带回了河间府,你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不会是宗室吧!”陈庆开玩笑道。 “一点没错,她们竟然是先帝郑皇后和成德帝姬赵珊儿。” “啊!”一屋子人都呆住了。 郑平又道:“我父亲怕人知道告发,就索性认郑皇后做了大姐,然后花大价钱租了一艘海船,从海路把他们母女送到临安,天子欢喜异常,封我爹爹为河间县公,又赏了宅子,我爹爹索性把全家都接来,在临安开了一家大酒楼和一家药铺,皇宫里的药都是我爹爹药铺供应,我大哥和二哥也当了官,别提多风光。” 陈庆听得匪夷所思,这和历史好像不一样了,但又和自己无关,咋回事?不会郑平老爹也是穿越的吧! “既然你们家混得不错,估计你也很快要当官,何必再跟我冒险?” “冒险?” 郑平眼睛一瞪,气得脸上肥肉直抖,“我跟随你是抗金,不是冒险!我爹爹早年就是河间府巨富,还认识完颜阿骨打,可我却不齿他和金人的交情,宁可抛弃富贵,跑去相州加入八字军抗金,我郑平堂堂正正的男儿,自己的前途自己挣,就算战死沙场也是我的荣耀!” 陈庆笑着撵他,“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去回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来找我。” 第六十章 报功 枢密院拨给陈庆的两千军队是一支厢军,临时军营安排在城南,平时就负责看守城门,巡逻治安,或者搬运物资之类。 这支厢军一共有六千人,枢密院从中抽调了两千士兵给陈庆,部将以上将领都没有,等剿匪结束后,还要各回各队。 营房由五排砖房组成,近两百间屋子,周围有围墙,还有一座足球场一般大小的校场。 陈庆带着呼延通等四名手下赶到了军营,却发现大门前挤满了做生意的小摊小贩,摆着小桌子炒菜温酒。 几十个小摊前都坐满了喝酒猜拳的士兵,远处小河边还有十几艘做皮肉生意的花船,每艘花船前都有士兵排着长队。 陈庆骑马从小摊小贩中经过,马匹是韩世忠借给他,虽然雄骏比不上陈庆自己的马匹,但也很不错。 周围的喧嚣热闹让众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会是军队,若在西军,这样的军纪主将可是要被斩首示众。 呼延通见识稍多,对众人解释道:“厢军基本上都是这样,待遇低,士气不高,当兵都是混日子,禁军的俸禄高一倍,各种待遇都高,军纪就会稍微好一点。” “指挥使,要不要把他们都叫进去?”郑平低声道。 陈庆摇摇头,“先进去看看再说!” 军营大门也没有人看守,他们直接进了军营,军营内倒是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士兵,走过几排屋子,屋子里也空空荡荡。 正奇怪之时,前面一间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大!大!大!给老子来个大!”同时有无数人大笑。 陈庆走过去,却只见满满一屋子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张小桌子,几名将官在掷骰子,桌子四周押满了铜钱。 陈庆终于有些恼火了,不是赌就是嫖,要么就是吃喝,这就是要自己带去剿匪的军队? “去敲鼓聚兵!” 郑平跑到大鼓前,举起鼓槌敲打起来。 ‘咚!咚!咚!咚!”鼓声密集,这是一百零八声聚兵鼓,要求所有士兵集中,若故意不到或者逾时不到,将被杖打甚至处斩。 鼓声惊天动地,数里外可闻,士兵们都惊呆了,片刻,四处一片混乱,喝酒吃饭的士兵纷纷跳起身向校场奔来,在花船前排队的士兵也一哄而散,不多时,满脸通红的赌徒士兵也从房间里出来,惊讶地望着陈庆等人。 “在下陈庆,西军斥候营指挥使!” 陈庆面对两千士兵先自我介绍,唯一让他满意的是,两千士兵没有缺勤,都到齐了,虽然有不少人晚到了一会儿,但陈庆今天暂时不想拿他们开刀。 “从今天开始,由我来出任各位的主将,我们任务是剿灭睦州张逵的军队!” 陈庆话音刚落,士兵顿时一片哗然,居然是让他们去打张逵,他们还能活命吗? “陈将军,你没有.....开玩笑吧!”一名都头紧张地问道。 “我会开玩笑吗?” 陈庆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对两千人高声道:“很多人听到攻打张逵就以为是去送死,难道他比女真人还可怕?我陈庆率领一千军队在关中和陇州抗击数万金兵,屡战屡胜,杀敌无数,区区一个张逵就把你们吓破了胆子,同样是宋军,为何相差如此巨大?国难当头,难道你们就只会吃喝嫖赌?连最起码的军人血性都没有吗?” 几名都头惭愧地低下头,两千士兵鸦雀无声,陈庆又缓缓道:“我从不会勉强任何人,如果不愿跟我去攻打张逵,现在就可以离去,如果愿意跟我攻打张逵,我可以向大家承诺,剿灭张逵后,我会把他的钱财全部分给大家,我陈庆分文不取!” 恩威并施,两千人最终没有一个人离去。 陈庆随即将两千人分成四个营,他自己亲自带领一营,呼延通、刘琼和郑平各带一营,又挑出五十名精明能干的士兵组成斥候营,由赵小乙统领。 这时,军器监和匠作监派人送来了兵甲物资,还派来三百辆大车协助他们搬运物资。 尽管陈庆有心理准备,当他看到各种物资后,还是让他失望了,没有床弩,也没有神臂弩,攻城武器更没有,只有五百支半旧的军弩和五百副守城弓,半旧盾牌五百张,各色旗帜两千面,箭矢几万支,剩下的就是一千石米面、盐和一些干肉,还有几百贯钱,再有就是两千副旧皮甲,数十副锁子甲和铜盔。 士兵们目前穿的都是布铠,带着笠子帽,手执长矛和战刀,布铠不行,连普通弓箭都防不住,必须穿上皮甲,皮甲虽然防不住军弩,但至少可以抵御普通弓箭。 穿上盔甲后,天已经黑了,各种物资也不用卸下大车,休息两个时辰,陈庆率领两千军队和三百辆大车连夜出发,浩浩荡荡向西南方向的睦州杀去。 .......... 就在陈庆率军刚走的第二天,临安城内传出了一个好消息,西军在大散关大败金兵,歼敌数万,金兵主帅完颜没立被杀死,宋朝军民太需要这种振奋人心的消息了,哪怕是在遥远的关中,一时间满城欢腾,鞭炮声此起彼伏。 实际上,张浚已经用飞鸽传信的方式向天子汇报了和尚原的战况,这次是正式军报。 张浚本人也同时抵达了临安,准备向天子述职。 张浚在官场打滚多年,对官场各种规则十分圆熟,更是深谙规则外的官场窍门,他没有单独派人送正式报告,而是让正式报告和自己一起走,用和尚原大胜的捷报来衬托自己的述职。 要不然,等自己述职之时,胜利的热度已经过去了,述职的效果就会减半。 天子赵构听说张浚到来,立刻在御书房召见张浚,陪同天子一起接见的,还有宰相吕颐浩,以及两位副相国,知政事秦桧以及尚书右仆射范宗尹,知枢密院事李回也在坐。 君臣见了礼,赵构赐座,笑眯眯道:“上次富平初败,朕就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金兵在锋锐之上,兵败也正常,但爱卿后来的韧性就很好嘛!斩首了完颜娄室,又在和尚原大败金兵,对方的主帅也阵亡了,虽然是吴阶、王彦等大将的功劳,但更重要是你这个主帅很合格,调兵遣将有方,也证明朕让你去经略川陕,没有用错人。” “我们西军上下都深有感触,这次大胜是托陛下的宏福,没有陛下中兴大宋的决心,士气不会那么高昂,将帅再有才干也不会成功,我们也是借了陛下的上升之势。” 这个马屁拍得好,最后的功劳是天子的。 赵构着实高兴,自己远在东南,也能影响到遥远的西部。 这时,宰相吕颐浩问道:“我看宣抚使的军功簿,第一个是都统制吴阶,第二个是都统制王彦,这些我都能理解,他们是主将,当然要承受首功,但第三大功劳者是指挥使陈庆,我就有点困惑,一个区区的营指挥使,究竟立了何功,居然能排名第三?” 枢密使李回忽然道:“这个陈庆是不是斩杀完颜娄室那个陈庆?” 赵构脸上露出恍然之意,他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原来是斩杀完颜娄室的那名勇将。 “是因为他斩杀完颜娄室,才列功劳簿第三?” 张浚欠身道:“回禀陛下,他的功劳不是斩杀完颜娄室,而是臣在军报中所写,他率一千五百名宋军将士在箭筈关对抗三万金兵西路军,虽然他们最后几乎全军阵亡,但他们依旧守住了箭筈关,使西路金兵无法南下,为宋军主力在和尚原大败金兵创造了条件,若西路金兵南下,最后胜败也未为可知,所以他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营指挥使,但我们都一致认为,他才是真正的首功。” 众人默默点头,赵构着实感动道:“正是有这些忠贞报国的将士,大宋社稷才能在虎狼铁蹄下延续。” 吕颐浩略略皱眉道:“陈庆这个名字我怎么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不是完颜娄室那件事,好像就是最近。” 张浚微微笑道:“他现在应该就在临安吧!我推荐他来武学读书。” 赵构忽然恍然大悟,“朕知道了!” 第六十一章 解围 赵构从身边的橱子里找出一份报告,对众人笑道:“这是武学入学考试的成绩,排第一名的正是陈庆,朕当时还说,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张浚连忙陪笑道:“陛下,他既然能斩杀号称金国第一猛将的完颜娄室,武艺当然可以排武学第一。” “不错!看来是名至实归,他现在何处?朕想见一见这位勇将。” 知枢密事李回在一旁笑道:“陛下,微臣刚刚想起来,这个陈庆揭了甲榜,应该率军去睦州剿灭悍匪张逵了。” 一环扣一环,不光天子赵构对陈庆更感兴趣,几名相国也都想见一见这位西军的传奇勇将了。 .......... 睦州就是浙西淳安县一带,今天的千岛湖地区,当然,宋朝还没有千岛湖,睦州州治正是淳安县。 陈庆率领军队行军两天,中午时分,他们距离淳安县城还有十里左右,陈庆命令士兵原地休息,又让赵小乙带着一队斥候前去查看情况。 既然韩世忠告诉自己,贺知州向朝廷求援,很可能是张逵下山了,自己倒不能大意。 松林内,士兵们都累得瘫倒在地,不少人鼾声大作,其实路上已经给他们休息了,昨晚还睡了一夜,但士兵们还是筋疲力尽,累得路都走不动。 陈庆暗暗摇头,这支军队训练严重不足,体力太差,凭这种状态和敌军作战,必败无疑。 打铁还得自身硬,要想灭匪,首先要有一支能作战的军队。 不多时,赵小乙带着手下飞奔回来,大喊道:“乱匪在攻打县城,大约有四五千人!” 旁边一群士兵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对方四五千人,他们才两千人,这怎么打? 陈庆倒没有犹豫,这种情况他有预案,陈庆当即对呼延通和刘琼令道:“按照之前预定的方案实施!” “遵令!” 呼延通和刘琼对士兵大喊道:“都起来,跟我去砍树枝!” 很快,士兵们砍来无数松枝,陈庆让车夫把骡子都解下来,每头骡子身上绑数根松枝,命令三百名车夫换上布铠,手执长矛,骑在骡子上冒充骑兵。 陈庆同时又让一千士兵每人举两杆大旗,为首帅旗上写着一个斗大的‘韩’字,周围镶嵌了金边,另一面是‘都统制’几个大字。 这是陈庆专门问韩世忠讨要的一面帅旗,也是为了实施他的疑兵之计,他早就想到了这个策略,才特地向枢密院要了两千面大旗。 “大家一起吹响号角!” 陈庆对五十名士兵做了一个手势,“听我的指挥,一、二、三,吹响!” 五十名士兵一起吹响了号角,“呜——呜——” 号声低沉悠远,县城那边清晰可闻。 “出发!” 两千军队出发了,旌旗招展,两千面大旗随风招展,卷成了旗云之势,三百头骡子跟着后面,松枝扫地,尘土飞扬,又形成了黄尘滚滚壮观景象。 巨大的战鼓声‘咚!咚!咚!’敲得震天响。 远远看去,这哪里是两千人,分明就是一万人的规模。 正在攻打县城的张逵忽然听见了号角声,这是有军队到来了,他大吃一惊,急令手下去打探情况。 不多时,探子飞马来报,“大帅,东北方向发现一支官兵,约有万余人,正向县城方向杀来,约有七八里路程。” “有没有看清是哪里的军队?” “好像是韩世忠的军队,卑职看见了他的帅旗!” “确定是他的帅旗?” “确定!” 张逵心中着实有些不想撤退,眼前县城要攻下了,在这个关键时刻,援军又到了,居然是韩世忠。 要知道他的上司苗傅和刘正彦就是被韩世忠所杀,他既恨透了韩世忠,但又从骨子里害怕此人。 “传我的命令,大军列阵,准备作战!” 四千乱匪放弃了攻打县城,开始迅速集结,张逵疑心极重,他想亲眼看一看,到底是不是韩世忠? 这时,陈庆率领已经杀到六里外,远远可以看见县城,也看见集结的军队。 赵小乙奔来大喊道:“启禀指挥使,敌军已经结阵,准备和我们决战!” 几名都头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小声对陈庆道:“指挥使,敌军一定看透我们的伪装,不如停下来吧!” 陈庆冷冷喝令道:“不准停步,骡子和车夫换到前面,给我加速奔跑!” 士兵们都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都在考虑交战时怎么逃命? 不多时,官兵队伍已经杀到五里外了,只见前面是骑兵,手执长矛,身后裹夹着滚滚黄尘,后面是铺天盖地的战旗,气势惊人。 张逵看清楚了大旗,果然是韩世忠本人的帅旗,他就在队伍中。 乱匪也被对方的气势惊倒,纷纷喊道:“大帅,快撤吧!我们跑不过骑兵。” “撤!” 张逵一声令下,四千乱匪早已心惊胆战,撒腿狂奔,向南面的千里岗方向奔去,不多时,便渐渐跑远了。 城头的一千守城乡兵顿时一片欢呼。 两千士兵已经跑到三里外,终于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吓得双股战栗,累得腿肚子抽筋,实在跑不动了。 三百名车夫更是吓得面如土色,长矛捏不稳,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也幸亏树枝扫起的漫天尘土把骡子和车夫遮挡住了,对方没有能看清楚。 要是张逵事后得知所谓的骑兵居然骑着骡子,恐怕一口老血都要气得吐出来。 呼延通哈哈大笑,竖起了大拇指,“指挥使这一招真是高明,几百头骡子居然把四千悍匪吓跑了。” 陈庆笑道:“这一招疑兵之计的关键就是不能有半点示弱,既然已经把筹码押上去了,索性就大胆梭哈,最后谁撑不住谁就输了。” “不错!不错!难怪我们韩帅夸你胆识过人,但什么叫梭哈?” 陈庆淡淡道:“梭哈就是把所有的家产,包括老婆孩子一起押上去,换文雅一点的说法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死地而后生!” ………… 淳安县城曾被方腊重新构建,城墙十分高大坚固,知州贺建动员一千乡兵和全城百姓上城死守,才守住城池不失。 贺建陪同陈庆巡视城墙,一边走一边道:“张逵十分残暴,很多百姓不愿跟他造反,他就将其全家灭门,睦州被他灭门就有几百户,至于稍有点家产的富户,也被他抢得干干净净,女人也被抢上山当押寨夫人,必须拿钱来赎,若赎不了,等他们糟蹋够了,再卖到外地的妓院。” 陈庆点点头,“也正是他肆无忌惮的抢掠杀人,他的手下才肯替他卖命。” “确实如此,他的手下都很彪悍,攻城时,个个都不怕死,幸亏他们攻城梯子不多,要是他们准备充足,全面开花,县城早就失守了。” 说到这,贺建有些担心地对陈庆道:“恕我直言,你们兵力太少,而且训练好像不足,恐怕还真不是张逵的对手!” 贺建说得很客气了,两千士兵进城时,一个个累成狗一样,路都走不动了,互相搀扶着,吐着舌头,拖着腿,盔甲都脱掉了,扔在地上拖着走,哪里还有半点军容,一看就是那种吃饱饭混日子的兵混子,着实令满城军民失望之极。 陈庆微微笑道:“所以我并不急于去剿匪,磨刀不误砍柴工,把刀先磨得锋利了,再对张逵下手不迟!” 贺建叹口气,“指挥使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第六十二章 磨刀 次日凌晨,天还没有亮,军营里的鼓声便轰隆隆敲响了。 困倦不堪的士兵纷纷被惊醒,经历昨天的行军、战斗,他们多多少少收敛了之前惫懒习气,有了一点军人意识。 再困倦,士兵们也只得骂骂咧咧爬起身,胡乱穿上盔甲,连脸也来不及洗就向校场奔去。 陈庆已经有了一支可用之兵,就是赵小乙率领的五十名斥候。 这些斥候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体力好,身体强壮,虽然毛病也不少,但只要稍加点拨,他们就能成为陈庆的临时宪兵。 要不然拉下去打板子之类,还得刘琼和郑平来动手。 不多时,两千士兵都到齐了,陈庆看着最后十几名士兵跑来。 天还没有亮,士兵们举着火把,陈庆高声道:“先说说早上集结之事,我们第一次军营集结,有三十七人迟到,今天上午集结,人数少了,有十六人迟到,在任何军队中,点卯不到都是重罪,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不计较,但从明天开始,迟到一次,重打三十棍,迟到三次,斩首示众!” 两千士兵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主将的严厉。 陈庆又继续道:“我带你们来剿匪,不是带你们来送死,但以你们现在的体力,莫说打仗,甚至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们练成一支真正的军队,就算只有两千人,也一样把悍匪打得屁滚尿流!” 陈庆在校场上竖起了一根高高的竹竿,对众人道:“现在开始跑步,围城跑一圈,从这根竹竿出发,也到这里终止,前十名每人奖励一贯钱,最后十名,我也不罚钱,但我会把你们的名字贴上耻辱榜全城示众!” 跑步开始了,两千士兵不管他们愿不愿,都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向北城门跑去,几名大将骑马监视着士兵跑步,任何想偷懒耍滑之人都会被无情鞭打。 淳安县城周长约十八里,也就是说,士兵要跑大约二十里左右,比起西军几百里的拉练跑步,这点路程不值一提。 可就算是这样,这二十里奔跑依然把两千士兵累得死去活来,不少人累得蹲在护城河前呕吐。 还有不少士兵实在跑不动了,便化身为乌龟,在地上慢慢爬行,引来一群群小孩子拍手嬉笑,妇女们都掩口偷笑,简直太丢脸了。 陈庆规定的时间是半个时辰跑完,也就是一个小时跑十公里左右,但直到三刻钟后,第一个士兵终于跑回来了,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 士兵们终于陆陆续续跑回来了,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最后一个回来的士兵,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下面我报前十名的名字,每个人训练结束后,去军务帐那边领取一贯钱奖励,第一个,徐胜;第二个,家住武陵门的王平;第三个,马韶........” 报完了前十名,陈庆又冷笑道:“有前十名,自然有后十名,倒数第十名,王占江;倒数第九名,李八郎;倒数第八名,朱小宝.....倒数第一名,金灿。 你们每人赏一个蜗牛,你们的名字我也会贴在城门处,让全县百姓瞻仰,不想丢这个脸,明天就给我拼命跑,不要让我把你们的名字贴在家门口。” 陈庆这一招太狠毒了,居然把后十名士兵的名字写成斗大的字,贴在城门处,就像发榜一样,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如果说跑步让士兵们倍感痛苦和煎熬,那么,下午的蹲马步训练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 蹲马步的教官是郑平,别看他长得胖,他的马步却蹲得很好,连徐宁都对他赞不绝口。 更重要是他心狠手辣,对偷懒的士兵用棍子狠抽,绝不含糊。 “跟胖爷训练,你们就会觉得指挥使是活菩萨了,但胖爷会给你们保命,让你们在和敌人的搏命中活下来。” 郑平一边说着,手中的棍子狠狠向士兵的腿弯抽去。 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很多士兵痛哭流涕,坚持不下去了。 “给老子练,谁敢偷懒,看胖爷罚死他!” 远处高台上,呼延通远远望着凶神恶煞般的郑平,笑着对陈庆,“一开始就练得这么狠,我觉得是不是循序渐进更好一点?” 陈庆淡淡道:“我也想一步一步来,但时间不允许啊!要不了多久,张逵就会知道真相,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让他们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可如果他们临阵脱逃怎么办?” “这就是我训练他们的目的之一,他们从前没有训练,做什么事都是随心所欲,自身的条件也差,没有一点信心,一打仗就想到逃,现在他们被严厉的纪律约束,再苦练体力,一旦他们感到自身的强大,他们就会有信心,有信心的人不会临阵脱逃。” “所以晚上还要训练,也是出于一种强化的目的?” “晚上训练是培养夜战的能力,西军士兵都有夜战训练,效果很好,每次夜里作战,西军都会保持不败。” 这时,不少练马步的士兵再也支持不住,纷纷倒地,陈庆吩咐士兵道:“去告诉郑将军,士兵可以暂时休息一刻钟。” 士兵飞奔而去,呼延通沉思片刻又问道,“刚才你说张逵很快就会知道真相,难道是指他们在县城内有眼线?” “哼!”陈庆冷笑一声道:“没有才怪呢!” “既然如此,卑职倒有个建议。” “你说!” “卑职担心士兵早上跑步的时候,会遭到乱贼偷袭,不如让他们在城头上跑步,不要再出城了。” 陈庆点点头,这个建议还不错,而且在城头上跑步也比较容易管理,“可以,从明天开始,士兵们就在城头上跑步!” .......... 经历一天惨烈的训练,每个士兵都睡得要死去,可惜好梦不长,次日卯时,激烈的战鼓声再次敲响,‘咚!咚!咚!咚!’ 鼓声惊心动魄,士兵们纷纷从梦中惊醒,尽管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想到指挥使的警告,众人还是用最快速度穿上盔甲,不少士兵连盔甲都没有脱,半梦半醒便向校场上跑去。 陈庆站在校场上,神情严厉地望着士兵们狂奔而来,一百零八通鼓声停止,还有五六名士兵仓惶跑来,却被执法士兵拦住了。 陈庆看了一眼六人,冷冷道:“我已有言在先,但还是有人迟到,那就按照军规来,拉下去,每人杖打三十棍!” 一名士兵挣扎着大喊道:“将军,我不想迟到,但鞋找不到了。” “你可以光脚来集合,拖下去!” 六名士兵被拖下去,按在地上重打,听见棍子的噼啪声和士兵的鬼哭狼嚎,士兵们脸上直抽搐。 “下面继续跑步,出发!” 两千士兵拖着酸痛不堪的双腿浩浩荡荡奔出军营,向北城跑去,他们今天不用出城,而是在城墙上绕城一圈。 又一天的噩梦开始了。 .......... 在城南靠近城门处,有一家肉铺,叫做王羊记。 这家肉铺牌子里有一个羊字,但实际上它卖的主要是野味,每天都会有猎人送货上门,偶然也经营皮毛,生意倒也不错。 官兵进城的第四天,一名三十余岁的猎人扛着一头鹿来到了肉铺。 猎人把鹿往桌案上一放,大喊道:“店主,接肉了!” 店主王隆快步走出来,看到猎人,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往两边看看,给猎人使个眼色,带着他向后院而去。 “将军,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位猎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次陈庆前来剿灭的匪首张逵,他平时穿着盔甲,但今天打扮成猎人模样,半络头发垂下,挡住了脸庞,倒没有人认出他。 张逵年约三十余岁,长一张长脸,皮肤黝黑,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使他相貌十分凶残,张逵曾是禁军的步兵指挥使,武艺高强,也和金兵有过交战。 前年发生的刘苗之变,他是重要的参与者,也是天子赵构最后定罪的七人之一,其他六人都被杀,只有他逃掉了。 张逵的核心是一支三百人的禁军士兵,凭着这支军队,他不断招兵买马,手下悍匪人数已达四千五百人。 最近他因为粮食不足,便打上了州治淳安县的主意,他一方面是想搞粮食,另一方面也想把淳安县建成自己的老巢。 淳安县高大坚固的城墙,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张逵端起一碗水一饮而尽,他用袖子一抹嘴,问道:“我想知道新来的官兵情况!” 那天他仓惶南撤,越想越不对劲,对方明明有骑兵,居然没有追杀他们,有些不对劲。 张逵心中起了怀疑,索性亲自来打听消息。 第六十三章 兵器 “什么!” 张逵霍地站起身,满脸震惊,不可置信望着店主王隆。 “你.....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骗将军做什么?全县人都看到了,他们牵着骡子,拖着盔甲进城,那个狼狈模样,就算打了败仗的士兵都比他们强。” “居然是牵着骡子!” 张逵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对方怎么不追杀自己,原来骑的是骡子,不是战马。 张逵心中恨极,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当啷!’大碗滚落下地,摔成了两半。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店铺王隆急忙道:“将军,他们来了!” 张逵快步走出店铺,大街上已经站了很多人,都在往城头上看去。 张逵也跟着众人望去,只见一支黑压压军队的从西面浩浩荡荡奔来,士兵们在城头上奔跑,虽然张逵只能看到一个头,但他看得很清楚,士兵们跑得很慢,脸上表情痛苦万状,很多士兵甚至扶住城墙跑步。 “这是跑了多远?”张逵困惑问道。 店主王隆冷笑一声道:“他们每天上午绕城跑一圈,现在只跑了半圈城墙,十里左右吧!” “什么!跑十里就累成这个鬼样子?” 张逵终于相信了,这支派来剿灭他们的官兵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就是那些混日子的厢军。 朝廷居然派这种军队来围剿他?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股强烈的杀机在张逵心中沛然爆发。 .......... 今天是第三次跑步,成绩已经上来了,前十名都不到一个时辰,路上已经没有在地上爬的乌龟了,再累也能跟着大部队跑完。 但最让陈庆感到欣慰的是,后十名的名字交替变换,第一天的后十名都不再出现,甚至好几个跑到了中段位子。 说明这些士兵还是要脸面的,谁也不愿自己的名字上黑榜。 才跑三天,士兵们的体力明显见涨,估计和蹲马步有很大的关系。 只要能持之以恒,这支军队一定能脱胎换骨。 今天时间还早,士兵们吃完早饭后,将由呼延通教士兵们练习呼家枪,一种很实用简洁的枪法,非常适合在战场上使用,下午才开始练马步。 “指挥使!”有人在叫他。 陈庆一回头,只见知州贺建带着几个随从站在校场边上。 陈庆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贺知州有事吗?” 贺建笑着点点头,“指挥使请我帮忙收集一些盾牌,我这些天收集了几百面,大多是半旧,但都还能用。” 这次陈庆的兵甲物资中只有五百面盾牌,他感觉偏少一些,便考虑来睦州收集,没想到真的收集到几百面,让陈庆大喜过望。 “多谢贺知州,我马上派人去搬运!” “不用,等会儿我安排乡兵送过来,我找指挥使是另一件事,我替指挥使找到一件兵器,看看指挥使是否喜欢?” 贺建一挥手,“拿上来!” 一名随从提着一根很长的铁兵器走上来。 陈庆的大铁枪和战马一起留在王彦那里,他没想到来临安还要打仗,手中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目前他用的是一根制式长矛,对用惯了长枪的陈庆,制式长矛很不适手。 他拜托贺建找盾牌的同时,也请他帮自己找一件重点的兵器,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陈庆一眼看见了随从手中的兵器,眼睛不由一亮。 他快步上前接过兵器,竟然是一支青龙戟,方天画戟是双面,而青龙戟则是单面。 长度和大铁枪一样,长一丈零八寸,重约五十斤,质地比不上自己的镔铁枪,只是用普通生铁打造,但重量很舒服,陈庆也觉得自己的大铁枪稍稍轻了一点,没有那种压手的感觉,这支五十斤的铁戟重量正好。 贺建在一旁笑道:“这原本是一户人家的房梁支撑,州衙花钱买下来,又找人除锈,希望指挥使能喜欢。” “我感觉正好,非常感谢贺知州!”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另外,我想和指挥使商议一下如何加强城防的问题。” “贺知州觉得张逵悍匪还会再来?” 贺建点点头,“我了解他们,城里有他们的眼线,他们一定还会再来。” 贺建的潜台词就是,如果对方发现来剿匪的官兵这么垃圾,他们一定不会甘心。 “我知道了,我稍微安排一下,下午我带几名手下来找贺知州。” .......... 贺建回去安排人送盾牌,陈庆提着长戟回到校场,他翻身上马,用长戟挥舞了几下,心中若有所悟。 “指挥使好像挺喜欢这种兵器?”呼延通笑着走了过来。 陈庆点点头,“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的镔铁长枪缺了一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但用了这支青龙戟,我才意识到缺了什么?” 陈庆将青龙戟横扫出去,“就是缺少一种劈砍的功能,我之前长枪横扫,都是用枪尖划破对方的咽喉,或者用枪头打碎敌军的头颅,现在旁边有了一支戟刃,在混战中,我就能轻松劈砍敌军。” 呼延通接过青戟掂了掂,“这家伙有五十斤重吧!” “五十二斤!” “指挥使好强的臂力,不过这戟还不够完美。” “你也懂戟?”陈庆笑问道。 呼延通点点头,“我祖父对戟比较精通,这种兵器现在很少有人用,主要用在宫廷仪仗上,但那些都是木头做的长戟,如果你想用戟,我建议你用方天画戟,可以左右劈砍,我祖父给我说过,青龙戟重量不太平衡,会影响到刺杀效果,而方天画戟就平衡了,可以将刀法和枪法都融进去,但有弊端。” “什么弊端?” “我祖父说,用方天画戟就像穿铁鞋走路,稳倒是很稳,但会失去枪法的灵活,会失去枪法变化多端的特点。” 陈庆却很感兴趣,他的枪法就是简单、快速、凶狠,讲究力量,讲究一击而中,说起来方天画戟倒是很适合他了。 呼延通见他眼中充满了期待之色,便笑道:“回去我说说看,说不定老爷子头脑一热,就把他珍藏的一柄方天画戟送给你了,那可是当年高俅三次上门都不卖的宝贝。” ………. 下午时分,陈庆带着郑平和赵小乙找到了贺建。 对于防御守城,陈庆有足够多的经验和教训了,他知道该怎么部署兵力才能最为有效。 “悍匪虽然是从南面过来,但南面大多是乱石堆,不合适大规模攻城,相反,城北地势开阔,地面平坦,对攻城有利,我们再看城西是树林,城东则是河流浅滩,所以从总体看,如果我是张逵,我一定会选城北进攻,作为防御重点,城北应该部署重兵。” 贺建点点头道:“指挥使说得不错,前些天悍匪进攻,确实就是攻打城北,那这次要不要我再动员百姓,我觉得靠官兵守城,还是有点吃力。” 郑平和赵小乙心中都顿时恼火起来,这个知州态度很明显,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郑平立刻反驳道:“难道对方就有数万大军吗?也不过几千乌合之众罢了,难道两千军队还不够和他们一战?贺大官人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陈庆回头瞪了郑平一眼,郑平悻悻地扭过头去,不再多说了。 贺建连忙解释道:“郑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城墙太长了,部署两千军队会过于分散,多加一些壮丁,也防止悍匪偷袭。” 贺建提到了偷袭,陈庆心中一动,他沉思片刻便微微笑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在这里讨论如何防御部署,实际上没有必要。” 贺建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指挥使此话怎么说?” 第六十四章 偷袭 陈庆淡淡笑道:“道理很简单,对方拿什么攻城?” 一句话提醒了贺建,他顿时恍然大悟,“指挥使说得对,对方撤退时,十几架攻城梯都没有带走,这才几天,对方根本造不出来,造一批攻城梯,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看来是我多虑了。” 陈庆摇摇头,“贺知州并没有多虑,我认为这两天他们一定会来。” 贺建愣了半晌道:“指挥使,我现在有点糊涂了。” 陈庆微微笑道:“攻城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扛着梯子冲锋才叫攻城,偷袭也是攻城的一种。” “指挥使是说对方会夜里偷袭我们?” 陈庆点了点头,他对郑平笑问道:“如果让你偷袭淳安县,你会怎么做?” 郑平对刚才贺建小看自己还有点耿耿于怀,他恨恨道:“如果是我,我会先派人混进城埋伏,然后夜里里应外合,一举夺城,杀他娘,抢他娘,把那些当官的都剁成肉馅做包子!” 赵小乙‘噗!’地笑出声来,连忙扭过头去。 陈庆见贺建脸上有点难看,便笑着解释道:“我这个兄弟说话有点粗俗,贺知州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贺建只得苦笑一声,“刚才是我先说话不对,不过郑将军说得有道理,很可能会里应外合,我是不是关闭城门,不准外人进出?” 陈庆想了想笑道:“不如架起锅,烧开水,我们来一个清水炖王八!” .......... 淳安县北城门关闭,南城门开启,下午时分,一群猎户赶着大车送来一批野味,有鹿、有獐子、有野猪,还有竹鸡、野鸭等等飞禽,王羊记肉铺顿时热闹起来。 不多时,又有一批山人来送药材,这两批人加起来有三十余人,他们进城门之时,就被赵小乙和手下盯住了。 赵小乙急忙赶去军营向陈庆汇报,此时,军营内很安静,士兵们都破天荒的休息了,没有再继续训练,今明两天可能会有一场激战,陈庆要给士兵保留一点体力。 房间里,陈庆听完了赵小乙的汇报,问道:“只有王羊记肉铺和兴和堂药铺吗?” “没错,他们就去了这两家,而且这两家相距很近,就在一条街的斜对面,他们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 “有士兵盯着吗?” “卑职的手下盯着两家铺子。” 旁边郑平道:“这种收猎物收药的铺子我也知道一点,一般结了帐当天就要赶回去,如果留下来过夜,也是去青楼、酒楼混迹,要么就找一家便宜的脚店好好睡一觉,绝不会进了肉铺就不出来了,药铺也是一样,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陈庆想了想对赵小乙道:“去通知贺知州,让他安排精干衙役和我们一起抓人,具体动手时间商议后再定!” “遵令!”赵小乙匆匆走了。 陈庆又对呼延通道:“把士兵都叫起来,好好吃一顿,天黑后行动!” ......... 夜幕降临,关闭城门的鼓声敲响,南城门缓缓关闭了。 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肉铺和药铺都早早打烊,紧闭店门。 郑平和呼延通各带三百人,将两座店铺团团包围起来,这时,一辆马车驶来,跟着几名衙役,马车在药铺门口停下。 一名衙役啪啪敲打药铺门,“开门!开门!” “什么事?” “县君有点不舒服,有请蒋东主赶紧去一趟!” “今天药铺不出诊!”里面的人一口回绝。 “混蛋!是县君生病了,你们还要摆架子?” 里面的人无奈,只得去禀报了,不多时,东主蒋名医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拎药箱的小童。 “既然是县君不舒服,那就赶紧去吧!” 蒋东主一脸不情愿地上了马车,马车随即向县衙方向去了。 只片刻,陈庆便拿到了蒋东主的口供,一共有十六名武士,都藏身在东厢房内,夜里两更时分开始接应。 陈庆眼珠一转,笑着对赵小乙道:“告诉蒋东主,给那些武士每人喝一碗酥软无力的补药,我可以放过他全家。” ......... 肉铺那边也是如法炮制,知州大人明天要请客,买一些上好的野味,东主王隆派两名伙计送去一些新鲜的鹿肉。 肉铺的情报也拿到了,一共二十四人,再加上四名伙计。 半个时辰后,药铺内的十六人先解决了,他们喝了蒋东主熬制的清神醒脑汤,全部倒下,不费吹灰之力抓了起来。 下面便是抓捕肉铺里的二十四人,为防止他们逃跑,官府特地在肉铺周围准备了十几面大网,这样休想有漏网之鱼。 郑平手执盾牌和战刀从正门进去,后面跟着一百多名士兵,拿着盾牌、长矛和军弩。 片刻来到了后院,院子左边的屋子反锁着,郑平一挥手,数十名手执盾牌的士兵围城一个圆圈,他们身后则站着百名弩手。 举弩对准了窗户和大门,这时,数十名士兵后窗向房间内射弩,密集的弩矢射进房内,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 房间内的悍匪像炸窝一般,从前门和窗子冲出来,却迎面遭到了弩矢密集的射击,十几名悍匪纷纷中箭栽倒,紧接着,第二轮弩矢射进房内,又传来几声惨叫。 郑平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最后三名悍匪企图顽抗,被郑平乱刀劈倒在地,房间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伤兵,郑平只留了两名活口,其他伤兵皆喝令士兵杀死。 与此同时,店主王隆和四名伙计也被士兵抓住,捆绑起来。 陈庆和知州贺建一起到了,郑平上前禀报道:“启禀指挥使,所有的内应全部抓住,没有一个漏网!” “审问了吗?” “分头审问了,两更时分,开南城门,举两根火把为号!” 贺建饶有兴致问道:“下一步指挥使打算怎么干?” 陈庆微微笑道:“当然是清水煮王八,我请知州做的泥袋做好了吗?” “已经做好了,现在需要吗?” “请把它们送到城门处!” 一千名乡兵很快送来了五千袋泥土,陈庆用它们在城门内围了三面泥土墙,淳安县没有瓮城,只能用泥土袋人工造一座瓮城,就算敌军冲进城,也是被泥土袋围住。 锅已经支好,水也烧开了,下面就等城外的王八们自己钻进来。 .......... 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张逵率领四千手下出现在南城门一里外,天空布了一层薄薄的云彩,月亮在云彩中穿行,使大地也变得半明半暗。 张逵兴奋地盯着南城头,他亲眼看见了两千官兵的软弱无用,又想到那天遭到对方的愚弄,他早憋足了一口气,一定要狠狠屠杀这些官兵,出心中一口恶气。 他们的手下更是有点急不可待了,他们想到了女人和钱财,半夜正是办好事之时,心中顿时像猫抓了一样,一个个心痒难耐。 “将军快看!” 一名士兵指着城头大喊:“火把点燃了!” 张逵看得很清楚,两根火把在挥舞,吊桥放下,城门也打开了。 “冲进去!” 张逵一声令下,数千悍匪呐喊着向城门处冲去,激动得嗷嗷乱叫,尽管地上凹凸不平,但这些小阻碍已经挡不住他们的一颗颗躁动之心。 城头上,一千乡兵和一千官兵手执弓箭蹲在城垛边。 而在城下的沙袋墙周围,陈庆亲自率领一千人手执弩箭严阵以待。 经过几天的苦练,士兵们都有一些变化,体质的加强也提升了信心和士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懦弱不堪,一打仗就想着逃跑。 他们心中也一样充满兴奋,设下埋伏来对付悍匪,他们心中充满了期待,一时间,士兵们士气高涨。 第六十五章 裙带 陈庆目光冷静地望着城外依稀可见的众悍匪,对方没有骑马,争先恐怕地向城门狂奔而来,这让他想起了关中遇到的那支伪齐军队,贪婪和**引导他们走向死亡。 四千余悍匪狂呼乱喊,为首数百人冲上了吊桥,冲进了城门,就在他们冲进城门的一瞬间,陈庆大喝一声,“放箭!” ‘梆!梆!梆!梆!’ 激烈的梆子声响起,城上城下士兵同时放箭,刚冲进城的一百多名悍匪纷纷被密集的弩箭射中,惨叫着一片片倒下。 城头上两千士兵也同时向城下放箭,箭矢密集如雨,铺天盖地地射向城下的悍匪,尤其正面城头上的五百名官兵手执守城弓,五百支粗大的兵箭射向密集人群内, 这一轮箭杀得悍匪措不及防,数百人中箭倒下,躺在地上痛苦哀嚎,或许是黑夜的缘故,很多悍匪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继续向城内冲击。 这时,第二轮箭射出,如果说第一轮箭大家有点慌张,很多弩箭都射歪了,而第二轮箭大家就冷静了很多。 一千支弩箭如暴风骤雨射向冲进城内的数百悍匪,在惨叫和哀嚎声中,悍匪倒地无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收兵的锣声。 ‘当!当!当!’锣声急促,催促悍匪们立刻撤退。 张逵在后面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中计了,官兵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撤退!撤退!”张逵大喊。 悍匪们纷纷反应过来了,同时也听见了撤军的锣声,他们掉头仓惶奔逃,来时有多激动,退时就有多狼狈。 士兵又射出了第三轮,箭如疾雨,一两百名奔逃中的士兵后背中箭,纷纷栽倒。 悍匪仓惶逃远了,陈庆一挥手,“换了兵器,跟我来!” 一千士兵拿起长矛和战刀跟随主将出城,当陈庆用青龙戟将一名受伤的土匪狠狠刺死,士兵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刀去收拾那些受伤未死的土匪。 陈庆心硬如铁,对受伤的悍匪毫不留情,哪怕他们再哀求饶命,也一戟刺死,他心里清楚,这些悍匪争先恐后想进城来干什么?对他们慈悲,就是对无辜百姓的残忍。 不多时,杀死了两百多名伤兵,将各种战利品收集完成,陈庆喝令收兵回城,重新拉起了吊桥,关上了城门,一千多名阵亡的尸体明天再处理。 这一战对于两千名官兵产生了重大影响,这基本上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作战,便取得了辉煌胜利,全歼一千多人,自己方却一个不死不伤,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两千士兵士气高涨,将士们纷纷请愿去打张逵乱匪,连呼延通也动心了,劝陈庆乘胜追击敌军,一鼓作气将张逵乱匪全歼。 但陈庆却不为所动,责令士兵割下一千二百余颗人头,挂在城头警告睦州全境,再敢跟随张逵从匪者,杀无赦! 至于两千士兵,次日一早又开始跑步训练体力,上午练习枪法和弓箭,下午蹲马步,晚上练习夜战。 每天都让士兵们进行魔鬼般的训练......... 时间进入五月后,天气便一天天热了起来,陈庆来到睦州已经一个月了,除了设伏大败乱匪的偷袭后,他便再也没有对张逵发动进攻,而是一门心思地练兵。 但这并不代表陈庆不关注张逵的动静,相反,他利用各种渠道严密关注张逵一举一动,耐心等待剿匪的机会。 临安。 这天下午,参知政事秦桧的府中来了一名客人,正是武学生王薄,王薄来拜访相国府并不需要像别的官员那样递帖子,约时间,他的姑母便是秦桧的妻子王氏,王薄能进入武学就是得到了秦桧的推荐。 王薄接的任务也是训练厢军,但他哪里有心思去训练军队,甚至连军营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过,这一个月他和几名衙内混迹于各种风月场所,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但王薄也同样在关注睦州陈庆的情况,这几天他听到一个消息,剿匪官兵在睦州斩杀战俘一千余人,用他们人头构筑了京观,在朝廷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王薄便看到了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这时,内堂传来了清脆的环珮之声,随即响起一阵脚步声,这是姑母来了,王薄连忙站起身。 很快,大群丫鬟簇拥着一名贵妇人从内堂走出,顿时香气满堂。 贵妇人正是秦桧之妻王氏,王氏年约四十岁,高颧骨、薄嘴唇,眼睛细长,年轻时或许还算清秀,但年纪大了,刻薄的面相愈加明显。 王薄连忙跪下行礼,“侄儿给姑母请安!” 王薄是王氏二哥的小儿子,从小就甜言蜜语,善于讨人欢心,深得王氏的喜爱。 王氏笑道:“你这小猴子进了武学,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会有时间过来见我?” “侄儿确实很忙,但再忙也不能忘记姑母,这是侄儿特地给姑母买的十锦堂的点心,里面的芙蓉双骄酥姑母一定喜欢。” 说着,将一个精致的锦盒呈给了王氏。 怎么说王薄此人情商很高呢!他知道姑母喜欢甜咸口味,从前在东京汴梁就最嗜好十锦堂的点心,姑母流落金国这些年一定很怀念从前,十锦堂半个月前又重新在临安开业,姑母肯定还不知道。 东西不贵,但王薄知道它一定能打动姑母的心。 王氏接过点心盒子,顿时百感交集,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半晌,她长长叹口气,“薄儿有心了,坐下吧!” “谢姑母!” 王薄坐了下来,王氏又问道:“你父母身体如何?” “回禀姑母,父母身体都还好,父亲很快会调去宣州,出任宣州防御使。” 王薄父母在外地做官,他在临安是和祖父住在一起,深得祖父的溺爱。 王氏点点头笑道:“你从小就是这样,每次有什么事情就来讨好姑母,说吧!这次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没钱用了?” 王薄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王氏笑道:“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你只管说!” “是这样,侄儿在武学一心出人头地,夺取武学魁首,事实证明,侄儿也有这个能力,侄儿在武学遇到一个对手,自恃有些功劳,便对侄儿百般打压。 上个月,侄儿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去睦州平叛的任务,结果被他用关系抢走了这个任务,侄儿只能去练兵,哎!这些小事就不说了,听说他在睦州犯了事,御史台要去调查,他肯定又要找关系收买,侄儿心中着实忿忿不平。” “他有什么后台背景?”王氏冷冷问道。 “他在武学到处宣扬自己是张浚的心腹,武学官员个个都巴结他。” “张浚?” 王氏哼了一声,“一介地方大员而已,也谈不上什么高官吧!” “关键是,张浚在临安有人脉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侄儿就在想,既然是御史台调查,能不能让我的族兄王涣去,至少族兄不会被他收买。” 王氏明白了侄儿的意思,便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会给你姑父说一声。” ......... 入夜,秦桧听完了妻子的枕边风,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个侄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啊!我估计朝廷那些传言,都是他通过各种关系散播的吧!” 王氏怒道:“薄儿有手腕有头脑不好吗?你安排他去武学不就是希望他能成为你的助手?难道要他蠢头蠢脑,像傻子一样你才高兴。”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薄儿有心机有手腕是好事,但睦州这件事是范宗尹亲自操刀,他最好不要参与太深,免得他被卷进去了,最后我也脱不了干系。” 王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薄儿,不要再参与此事。” “还有,我发现官家似乎对这个陈庆有点兴趣。” “为什么?” “还不是张浚天花乱坠吹嘘一通,说这个陈庆怎么怎么厉害,让官家动心了,现在官家很看重这些有能力的年轻将领,之前他破格提拔了岳飞,我估计他也有培养陈庆的想法吧!” “那薄儿和这个陈庆做对,会不会对他不利?”王氏有点担心起来。 “这倒没什么?学生之间的恩怨哪里没有,都是小事情,其实对薄儿也是一种锻炼,随他去,再说天子关注的年轻将领也不止陈庆一个,之前张俊也推荐了杨沂中,刘光世推荐了曹德,韩世忠推荐呼延通,所以陈庆只是诸多新秀中的一员,不见得他将来就能成功,成功也只是极个别,更多人是默默无闻。” “那睦州之事,夫君还要插手吗?” “谈不上插手吧!王涣本来就是监察御史,让他去睦州,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谁又知道王涣和陈庆之间的恩怨呢?” 秦桧望着帐顶,心中却在想完颜昌派人给他送来的一封密信,信中居然提到了陈庆这个名字。 第六十六章 特使 这天上午,东面官道上来了一行人,为首是两名骑马之人,后面跟着几名随从。 骑马之人是两名男子,年长一点的是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相貌清瘦,看外貌就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文士。 年轻一点的男子约三十岁左右,身材也中等,但皮肤白皙,相貌俊秀,只是眉眼之间略有几分阴鸷之气,破坏了他清朗阳光的形象。 这二人都是从临安城过来,中年男子叫做徐蕴,官任谏院左拾遗,专门负责了解各地民风民情,这次也是公派来睦州了解民风。 而年轻之人叫做王涣,出任监察御史,他是奉御史台公派,前来调查睦州京观事件。 一个月前,陈庆全歼一千余名乱匪,将他们人头割下,挂在城头上示众,这件事在睦州没有什么影响,但消息传到朝廷后,却引起了朝廷的轩然大波。 但消息却是以误传误,到了朝廷就变成了陈庆残杀数千降卒,斩下人头构筑京观,引起相国的范宗尹强烈愤怒,要求御史台派人调查此事。 参知政秦桧暗中给御史中丞沈万求打了个招呼,改由监察御史王涣前往睦州。 徐蕴来睦州只是和王涣顺路,他是来考查睦州的民风民情,还要转道去严州,为睦州和严州合并做前期准备。 眼看要到淳安县,徐蕴劝道:“王御史,我的意思是说,不能听到一些传闻就过早地妄下结论,哪怕京观是真,也要结合现实来评判,它的存在是否合理,而不是不管其对错,先一棍子打死。” 王涣冷冷道:“京观是女真人残杀汉人的血腥之举,它居然出现在临安,这种残暴的行为若要纵容,又将我大宋的治国之本,礼义仁德置于何地?” “但这些只是传言!” “所以御史台派我来睦州调查,左拾遗不用多劝,我王涣公正严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徒!” 徐蕴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王涣的善恶立场本身就有问题,他的调查哪里会谈得上公正? 这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吓了二人一跳,他们闪到一边,军队很快奔上前,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而只是从他们面前经过。 这支军队约有两千人,个个精神饱满,士气高昂,每个士兵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盾牌,后背弓弩箭矢以及水葫粮袋,还有军用毛毯卷,各种负重加起来至少有三四十斤。 士兵奔跑的速度很快,虽然满头大汗,却步伐矫健,队伍整齐,徐蕴暗暗夸赞,“这支军队不错啊!堪称精锐之师了,这是哪里的军队?” “徐前辈!” 忽然有人喊徐蕴,徐蕴回头,见是一名骑马的将领在喊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你是——”徐蕴确实想不起他是谁了。 “晚辈呼延通啊!”年轻将领笑道。 “啊!你就是那个到处闯祸的呼延五郎?” 呼延通跳下马,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晚辈现在已经不闯祸了。” “好啊!这下就不用挨你父亲的板子了,听说你跟了韩都统?” 呼延通点点头,“正是!” 徐蕴指指军队笑问道:“这是韩都统的军队?” “不是!这就是我们带来剿匪的官兵,他们以前是西门厢军。” 徐蕴瞪大了眼睛,“这是西门厢军?” “以前是,现在训练得脱胎换骨了。” 呼延通见士兵跑远了,连忙道:“我先走一步,回头再来拜访前辈!” 呼延通抱拳行一礼,翻身上马催马追了上去。 王涣望着呼延通走远,好奇地问道:“徐拾遗和此人熟悉?” 徐蕴呵呵笑着解释道:“谈不上很熟,我和他父亲打过几次交道,也算认识,这个呼延通从前在东京汴梁号称魔王刀,整天惹事生非,我当时任京兆府任职,没少去他府上告状,他的伯父呼延德,曾任御史中丞,你应该也认识吧!” “听说过!但徐拾遗刚才说的西门厢军是什么意思?” “呵呵!西门厢军是临安出了名的垃圾军队,年年军队考评都排在最后,没想到刚才见到的居然是西门厢军?有意思,我倒真想见一见这个陈庆了。” 王涣却在打另一个主意,要不要通过徐蕴收买这个呼延通? ......... 徐蕴和王涣先见到的是睦州知事贺建,既然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贺建不敢怠慢,安顿他们在贵宾馆住下,随即又在州衙接见了他们二人。 徐蕴表示自己只是来考察民风民情,御史台的调查和自己无关,他坐在一旁喝茶,不参与贺建和王涣的交谈。 “调查睦州杀俘事件?” 贺建眉头皱成一团,“我有点不明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确定是睦州的战俘,而不是别的地方?” “没错,就是睦州,时间是一个月前,前来剿匪的陈庆杀死了投降的一千多名士卒,并割下他们人头,构筑成京观......” “等一等!” 贺建打断王涣的话,“我明白王御史的意思了,朝廷听到的不是真相,是误传,真相不是这样的。” 徐蕴在一旁笑问道:“那真相是什么呢?” “一个月前,张逵率部夜袭淳安县,但被陈指挥使料到了,便将计就计,射杀了一千余名悍匪,并割下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安抚百姓,也并没有筑什么京观,那些人头悬挂三天后,是我带人把它们堆起来放一把火烧掉,尸体也一起堆起来烧掉了,估计是有人看见人头堆起来,就以为是构筑京观。” 王涣一拳打空,心中有些郁闷,他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要堆起来烧掉,不把它们好好掩埋?” “王御史有所不知,睦州气候潮湿,山高林密,野兽众多,这些尸体若不烧掉,容易被野兽拖出来,曝尸荒野会引发疫病,必须要烧成骨灰后深埋。” 徐蕴呵呵一笑,“原来真相如此,看来谣言害死人。” 王涣哼了一声,“真相到底如何,要详细调查后才能下结论。” 贺建心中着实有点不舒服,这位监察御史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话。 .......... 呼延通率军刚刚跑了一百五十里拉练回来,士兵们正在休息吃午饭。 呼延通说这支军队已经脱胎换骨,一点都没有夸张,一个月魔鬼般的强化训练,不仅是士兵们的体能充沛,而且武艺大涨,无论枪法和箭法都十分娴熟,尤其擅长夜战。 这支军队让呼延通十分动心,他可不想再还给临安厢军了,最好是韩都统收下,然后交给自己统领。 陈庆让呼延通坐下,笑问道:“刚才贺知州说朝廷派来一名监察御史,叫做王涣,就是你路上遇到的前辈吗?” 呼延通连忙摇头,“我说的前辈姓徐,他是谏院的左拾遗,监察御史应该是年轻那位,他来监察什么?” 陈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可能和我有关系。” 呼延通更是一头雾水,“指挥使又没有纵兵扰民,一直军纪严明,难道是觉得你剿匪时间太长,过来督促一下?” “不会,当时枢密院就给了我两个月时间,这才过去一半。” “他们说要见指挥使吗?” “这倒没有,好像说暂时不见我,不过,我可能也没有时间见他们了。” 呼延通精神一振,“有张逵的消息了?” 陈庆点点头,“刚刚得到内线消息,张逵要抢掠遂安县,然后向衢州转移,决战的时刻要到来了。” 一个月前,陈庆歼灭一千多乱匪,将他们人头挂在城墙上示警,引起睦州震动,没有人敢私通乱匪,还有不少人家劝说亲人下山,甚至还有两名头目偷偷派人来送投降信,成为陈庆的内应,使陈庆能够掌握张逵的一举一动。 张逵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不足,要撑不下去了,再加上收买不了睦州人心,转移南下已是箭在弦上之事。 呼延通兴奋地摩拳擦掌,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要到来。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打算今晚就出发,抢先到遂安县,布下陷阱等候张逵的到来!” 陈庆并没有把徐蕴和王涣放在心上,既然对方暂时不打算见他,他也没有时间应对,陈庆随即找到了贺建。 “今晚就要走吗?”贺建问道。 陈庆点点头,“对方已经撑不下去了,若被他们抢先,遂安县就惨了,但我们还是留一步后手,防止张逵用声东击西之计,今天开始,城门就不要开启了,一千乡兵要加强防御,如果张逵来进犯,知州可立刻派人通知我?” “我怎么找到指挥使!” “我会留一份行军地图,情况危急,可凭地图来找我。” 贺建默默点头,他本来还想和陈庆谈一谈御史之事,但想想还是不要让陈庆分心了,他会写一份详细报告给朝廷,把事情说清楚。 “那些匪众,如果投降了,能不杀就尽量不杀吧!” 陈庆笑了起来,“我并非嗜杀之人,之前人头示警只是为了震慑其他匪众,如果这些匪众投降,我会分辨,罪大恶极者杀,若没有人命或者奸**女之类,可以饶他们一命。” 贺建欣然笑道:“这样最好!祝将军旗开得胜,抓住张逵!” 当天晚上,陈庆便率领两千士兵离开了淳安县,沿着官道向西南方向的遂安县进发。 第六十七章 遂安 徐蕴和王涣虽然是一起来睦州,但两人的任务完全不同,也互不关联,也各有各的手下,他们住在不同的院子里,见了知州贺建后,他们便各自行动了。 王涣这次来睦州是要抓陈庆的把柄,不光是从弟王薄的请求,同时也是秦相公的暗示。 一早,王涣把七八名手下都派出去,让他们分成几组从各个方面搜集陈庆的情报。 中午时分,手下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带回的消息却让王涣大失所望。 “没有士兵抢掠民财?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回禀御史,确实没有,陈庆治军很严,抢掠民财、奸**女都是死罪,士兵们都很畏惧,没有人敢乱来,而且我听说士兵们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估计也没有精力出去抢钱了。” 王涣又问另一名手下,“那贪污军俸呢?陈庆有没有把军队物资拿出去转卖?” “回禀御史,卑职询问县衙的两名文吏,他们被借调去掌管军队的俸禄和物资,他们记录的账本都清清楚楚,陈庆确实没有贪污一文军俸,也没有拿任何物资出去转卖,卑职还听说陈庆连伙食都和士兵一样,所以士兵们对他都心服口服,这是两个文吏的原话。” “真是一群废物!” 王涣恼火地骂了一句,这时,两名负责调查杀俘事件的手下飞奔而来,“启禀御史,卑职有收获了。” 王涣大喜,连忙让两人坐下细说。 “我们询问了一些乡兵,虽然陈庆没有杀俘,但他把中箭未死的伤兵都杀了,那些伤兵是想投降的,但他不接受投降,几百人都宰了。” 王涣精神一振,这确实是一个收获,说明陈庆的残暴嗜杀,虽然京观没有,但杀降卒这一条坐实了。 “还有呢?” 另一名手下道:“他收集了战死乱匪的战利品,至少有几千贯钱和几百两银子,卑职听说他把战利品都分给了手下,他自己分了多少,卑职不知道。” 王涣眯起了眼睛,这也是一条罪状,按规定,战利品是要上缴的,然后朝廷会拿出一部分来犒赏士兵,陈庆作为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居然擅自瓜分了战利品。 “再去调查,看看还没有别的,比如拿普通百姓的人头来冒充乱匪。” “遵令!” 两名手下飞奔而去,王涣心中冷笑不已,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他们可是监察御史,只要他们想查,哪怕是蚊子腿也能刮下几斤肉来。 哼!几千贯钱,陈庆和他手下将领至少要拿走一半吧! ........... 遂安县是一座小县,位于山区,地处偏僻,城池破旧狭小,人口只有几千人,几百户人家,普遍比较贫瘠。 张逵之所以之前没有抢掠遂安县,也是因为这里太穷,没有什么油水,而且他也想把遂安县当做自己的老巢。 现在不一样了,张逵已经决定转移去衢州,遂安县虽然没有什么油水,但破船还有三斤钉,多少能抢到一些粮食,还有女人。 更重要是,只有抢掠了遂安县,手下众匪才愿意跟随他走。 张逵的山寨距离遂安县约八十里,走官道还得先去淳安县,再从淳安县沿官道向西南走,要多走六十里的路程。 张逵便率三千手下沿一条小路向遂安县进发,队伍走走停停,第二天黄昏时分,军队抵达了距离遂安县约十里外的一片树林内。 张逵下令手下在树林内休息,又派人前去遂安县调查县城情况。 遂安县的情况其实张逵很清楚,城墙破旧矮小,最多只能防一防野兽,好几个地方只有两人高,搭人梯就上去了。 也没有乡兵,只有十几个老差役负责开关城门。 对他们来说,就是没有任何防御的县城,任他们蹂躏。 夜幕降临,他派出去的手下回来了,对张裘禀报道:“启禀将军,县城内没有任何军队,上个月这一带下暴雨,城墙东南角坍塌了,目前只是用破席子围起来,还没有修葺。” 张裘大喜,立刻传令下去,全军收拾出发,去县城过夜! 三千匪众精神抖擞,胡乱收拾了东西,便跟随主将向县城奔去,要酒要肉要女人,所有人都急不可耐了。 队伍浩浩荡荡奔出约三里,进入一片宽阔地带,左面是遂安河,右面是茂密的树林,前方县城的轮廓依稀可见。 士兵们完全忘记了周围的危险,每个人对县城引颈渴盼。 就在这时,树林内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声响,‘梆!梆!梆!梆!'' 树林顿时乱箭齐发,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匪众,数千匪众措不及防,纷纷被乱箭射倒,惨叫声响成一片。 “杀——” 主将陈庆一马当先杀了出来。 “杀啊——” 两千将士大吼着跟着杀出来,一个月的夜战训练,他们终于发挥了作用。 陈庆冲进人群,长戟横扫,血光迸射,三名匪众被戟刃斩掉了人头。 陈庆更加兴奋,挥舞长戟向更密集的人群中杀去,他战马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周围的悍匪就仿佛野草一般,遇到则死,挨着则亡,被陈庆刺杀劈死者不计其数。 主将俨如杀神,所向披靡,使两千士兵更加士气高昂,奋不顾身杀敌。 三千悍匪被一阵乱箭射杀了几百人,尤其是晚上,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尤其敌军主将强悍无比,让匪众们恐慌万分,队伍一片大乱。 两个暗中投降陈庆的匪将,一个叫杨柯,一个叫王云,他们知道立功赎罪的时候到了,命令手下大喊大叫,“官兵杀来了,快丢掉兵甲逃命啊!” 内部出现了反水,匪众更加惊惶,纷纷丢盔弃甲,扔掉兵器,争先恐后逃命,互相推攘,互相践踏,不少匪众在慌乱中甚至跳河逃命。 张逵大怒,他挥刀斩杀了正在煽动士兵逃命的杨柯,却怎么也喊不住混乱逃命的士兵。 张逵见大势已去,他也无心和敌军拼命了,这个时候走为上策。 他随即对数百心腹士兵大喊道:“向西突围,我们去衢州!” 张逵手下的三百名心腹都是他从临安带出来的禁军,战斗力极强,他们迅速组织起来,开始向西面突围。 这三百名心腹也是陈庆关注的重点,他一眼便看见了混乱的匪众中,有数百人队列整齐,装备精良,向西突围,显然是想逃了,西面是刘琼统领的第三营,恐怕挡不住他们。 陈庆大喊道:“第一营跟我上!” 他亲自率领五百士兵杀了上去,和刘琼的军队前后夹击对方,三支军队激战在一起。 陈庆见这三百人个个悍勇无比,都已把生死丢掉,就算战死也要和对方同归于尽,自己的一千士兵伤亡惨重,似乎还敌不过对方。 陈庆回头,见其他乱匪已完全溃败,交给郑平收拾便可。 他大喊道:“呼延通,速率第二营过来应战!” 一名士兵忽然大喊:“指挥使当心!” 陈庆也听到了破空之色,他头一偏,一支强劲的狼牙箭从后面擦着他的头盔掠过。 陈庆大怒,一回头,看见了射冷箭的敌将,也看见了他脸上长长的伤疤,面目狰狞,除了张逵,不会是别人。 陈庆一纵马,便向张逵杀去。 这时,呼延通也率第二营五百人杀来了,从北面包围了三百悍兵,局势变成了五战一,三百士兵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出现了败相。 张逵心急如焚,唯一的出路就是杀了对方主将,趁敌军混乱时突围。 张逵大喝一声,挥舞长枪向陈庆刺来,他武艺高强,枪法出众,可惜他遇到的是陈庆,陈庆根本不理睬对方繁杂的枪招,他长戟一压,平直地刺向对方前胸,这一招是花千万招为一招,大道化简,以无以伦比的速度和强大的力量把对方的招式都压制住了。 张逵大吃一惊,急举枪向外架去,不料对方长戟异常沉重,他竟然没有被架开,只略略抬高一点,戟尖指向他的脖子,已经到了眼前,张逵再想躲却来不及了。 ‘噗!’长戟刺穿了张逵的脖子,张逵双眼暴凸,当即毙命。 陈庆挥戟斩下张逵人头,用戟尖挑起,大喊道:“张逵已死!” “张逵已死!” 士兵们纷纷大喊,张逵的心腹士兵没有人投降,但陈庆的手下却士气高涨,越战越勇,渐渐将剩下的百余士兵吞没了。 张逵的副将李师宗落荒而逃,他曾是温州兵马副使,投降了张逵,成为张逵副将,若被此人逃掉,温州一带就别想有宁日了。 陈庆带着十几名士兵纵马追了上去,奔出不到两里,前面是官道岔口,眼看李师宗要冲上官道,忽然从官道上奔下来一人。 只见此人年约二十余岁,身材十分雄壮,骑一匹雄骏的白马,身穿银甲银盔,手执一支亮银枪,相貌十分英武。 这不是宋军的制式盔甲,属于民间盔甲,此人大喝一声,迎面一枪刺向李师宗,李师宗吓得挥刀格挡,却被此人用银枪挑开,伸出单手一把抓住李师宗腰间丝绦,将他拖下了战马。 男子将李师宗扔到陈庆面前,抱拳笑道:“某家北上夜宿遂安县,听说官兵剿匪,特赶来助战!” 陈庆喝令左右将李师宗绑了,却见男子骑马离去。 陈庆连忙追上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在下太原杨再兴,他日有缘,我们必会再见!” 说完,他催马上了官道,打马疾奔而去。 啊!原来是猛将杨再兴,陈庆连忙追上官道,只见杨再兴带着两名手下向北方远去了。 杨再兴此时还是南方乱贼曹成的部将,他不愿为匪,脱离了曹成,只是他的身份还没有洗白,虽然助了陈庆一臂之力,却不愿和官兵相见。 陈庆没有能追上杨再兴,心中颇为遗憾,只得又返回了战场。 这一战只打了一个时辰便结束了,三千匪众被杀者超过千人,投降者一千七百余人,但还是有两三百人逃走了。 而剿匪官兵也阵亡了近三百人,主要是和张逵三百心腹军激战时阵亡。 陈庆随即下令,命令郑平率领一千士兵,以各部为队,向四面八方搜索乱匪逃兵。 呼延通不解道:“指挥使,他们应该是各自逃回家了吧!” 陈庆摇摇头,“如果是逃回家倒也罢了,我担心有些小头目带人逃跑,他们会重新集结,形成新的山匪势力。” “可是......有些可能已经逃远了。” 陈庆看了一眼四周的尸体,淡淡道:“我们尽力而为!” .......... 第六十八章 绸缪 陈庆率军回到淳安县已经是三天后了,回军营还不到半个时辰,监察御史王涣便不期而至。 “听说指挥使剿灭了乱贼张逵,可喜可贺!” 一进大帐,王涣便满脸虚伪地向陈庆表示祝贺,陈庆着实不喜欢王涣这个人,就在刚才,两位县吏告诉他,这个王涣逐笔核对士兵俸禄发放,还要核对士兵按下的指印,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说到底,就是在怀疑自己贪污士兵军俸,甚至怀疑自己吃空俸。 不管是不是他的职责,但这种监察御史没有人会喜欢,陈庆也不例外,但陈庆也不想刻意得罪这些监察官,一是没有必要,其次自己也问心无愧。 “多谢王御史,请坐!” 王涣也不客气,大刺刺坐下,开门见山问道:“刚才我看到有很多战俘,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一千八百余人,当时战况很惨烈,对方阵亡一千余人,我们也阵亡近三百人。” 王涣并不关心官兵阵亡多少人,他只关心陈庆怎么处置这些战俘。 “这些战俘,指挥使打算怎么处置?” “王御史来找我,就是问这些战俘之事吗?”陈庆略略有些不快。 王涣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消失了,“这是我的职责,我必须问,请指挥使理解。” 陈庆注视他良久,这才淡淡道:“这些战俘会区别对待,手上没有人命、也没有奸**女的匪徒,我会释放,当然不是直接释放,而是交给当地官员,像睦州的匪众我会交给贺知事,其他各州我会派人把他们押送回去,至于犯过大罪的匪众,我会公开处斩。” “为什么不押送到临安去,却是自作主张处斩他们?” 陈庆听出王涣语气中的敌意,他心中更加反感,便冷冷道:“我出征只时,枢密院只要求我把匪首张逵和跟随他的三百名反叛士兵抓回临安,或者把他们人头送回临安,其他匪众由我自行处置。 而且我并没有滥杀无辜,这些匪众当然要严加审讯后才会处置他们,基本上会有人证和他自己的认罪画押,甚至还会有苦主指认。” “万一屈打成招呢?” 陈庆连声冷笑道:“王御史觉得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乱匪,可不是平民百姓,对乱匪还有什么屈打成招的说法?” “指挥使的意思就是说,谁该死,谁不该死,就由你来决定?” 陈庆也有点动怒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每个人的命运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就像有人决定去当山匪,有人却坚决不肯跟随张逵造反,既然选择当了山匪,那他们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如果王御史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失陪了!” .......... 王涣走了,当天下午他便带领随从离开淳安县,返回了临安。 但就在王涣走了不久,陈庆又接见了一名访客,谏院左拾遗徐蕴,徐蕴是由呼延通陪同前来。 “指挥使既然已经剿灭了张逵,为何还不回去?” “稍微安排几天,把战俘遣返,再把阵亡士兵遗体送回临安,然后我就回去,其实也不会太久,三天后就班师回朝。” 徐蕴看了一眼陈庆,沉吟片刻缓缓道:“其实指挥使处境很凶险啊!” 陈庆眉头一皱,“你是说监察御史王涣?” “指挥使可知王涣来查什么?” 陈庆摇摇头,“我不太清楚,我和他从没有任何交集。” 徐蕴语重心长道:“指挥使还是年轻了一点,不知道官场险恶,包括像我这样十几年的老官僚,每天都战战兢兢,慎之又慎,唯恐说错话,或者和谁关系密切,稍不留神就会被牵连弹劾,相比之下,指挥使太掉以轻心了。” 陈庆笑了起来,“目前我只是一个武学生,有这么严重吗?” “现在问题是不大,但前途呢?你还要不要前途了?” 徐蕴目光肃然地注着陈庆,“只要你被定上一个罪名,哪怕现在暂时拿你没有办法,但以后你就休想再有好前途,一旦涉及提升,肯定会被吏部否决,你也不希望自己二十年后还是一个中卫郎吧!” 陈庆抱拳行一礼,“前辈教训得很对,晚辈愿洗耳恭听!” 徐蕴捋须点点头,“我先告诉你,王涣为什么来睦州!” .......... 徐蕴走了,陈庆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虽然听起来朝廷是因为一些谣言和误会才派监察御史来睦州调查自己,但陈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有人在搞事情,在针对自己。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武学生,但徐蕴说得对,一旦自己被定了滥杀无辜的罪名,就会让自己的仕途蒙上一层阴影。 说到底,宋朝还是文官的天下,文官只会按照自己的儒家理念来定义善恶是非,甚至是迂腐,只关心自己杀匪是否残暴,却不考虑这些乱匪给普通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 这时,呼延通走了进来,他沉默片刻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陈庆回头看了他一眼。 “王涣曾经找过我。” 陈庆眉头轻轻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中午,我们刚回来,他就找到我了,他请我去天香楼吃饭,我没有拒绝。” 陈庆点点头,他能理解,呼延通毕竟是官宦子弟,他也不想得罪监察御史。 “他找你做什么?” “他就问我,分到了多少赏赐?” 陈庆一怔,“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把缴获的战利品,包括钱财都分给了士兵,他问我分到了多少?” “你怎么说?” “我就告诉他,我们按照战功分配,我定为甲等战功,分到二百四十贯钱,一般士兵最少也能分到二十贯钱。” “他问到我了吗?”陈庆冷笑一声问道。 “问了,我告诉他,你一文钱都没有拿,但他显然不相信,说我太幼稚了。” 呼延通叹了口气又道:“这个王涣我觉得他不是正常的监察御史,他带有私心。”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很多事情都是先入为主,认定你有罪,然后找各种证据去证明罪行,指挥使,你要当心,明显有人在背后整你。”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忽然问道:“这个王涣和王薄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倒不清楚,不过可以查一查,你的意思是说,是王薄在背后整你?” 陈庆负手望着帐外道:“我想不到还会有谁?我想了很久,目前我唯一得罪的人就只有王薄,他想拿武学魁首,我却挡了他的道。” “很有可能,拿到武学魁首阶官能升三级,而普通学生最多只能升一级,差距很大。” 呼延通着实有点担忧,“那指挥使打算怎么办?” 陈庆淡淡道:“我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有两件事我要请你帮忙。”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尽全力。” “一件事是请你帮我调查王薄,我要了解他的家世背景,同时还要知道他和王涣是什么关系?第二,我这里还有一千五百两银子,我准备给阵亡士兵家属的追加抚恤,我把银子和名单交给你,你来替我办吧!” 呼延通点点头,“没问题,两件事我都会替你办妥!” 第六十九章 凯旋 陈庆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原则,他处死了两百四十五名有罪行的战俘,其余战俘都交给了知事贺建处理,三天后,陈庆率领一千五百名将士离开睦州返回临安。 在此之前,呼延通已率领两百多名士兵押着匪首李师宗先走一步,同时将阵亡士兵的遗体送回临安。 临安城市西桥,这里是临安城商业繁盛之处,商肆密集,酒楼林立,各种青楼教坊随处可见。 洛神酒楼三楼的一间雅室内,丝竹声悦耳,一个歌女弹着琵琶浅浅唱歌,酒桌上,王薄给族兄王涣斟满一杯酒笑道:“这次睦州之行,辛苦兄长了。” 王涣摆摆手笑道:“谈不上什么辛苦,本来就是份内之事,再说睦州挺近,让我去广州、雷州才是头大!” 王薄又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这次睦州之行有什么收获?” “恐怕会让你失望!” 王薄心中一沉,“难道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倒不至于,谁会没有问题,哪怕他吃饭喝水我也能给他挑出毛病来,只是他的问题处于模棱两可之间,比如他私分战利品,你说他问题严重,大家都是这样干的,你说他问题不严重,但他确实违反了朝廷的规定,还有杀戮战俘,他确实干了,但没有京观的说法,贺建可以给他做证,其实这些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是否剿匪成功,剿匪失败,这些都是大问题,剿匪成功,再追究这些问题也没有意思了。” 王薄心中着实失望,“兄长的意思就是说,这次调查没有希望了?” “倒也不一定,就看范相公能不能容忍,如果范相公不能容忍他的残暴,不能容忍他目无朝廷,私分战利品,那么他就算剿匪成功,也会功是功,过是过,该表彰就表彰,改处罚则处罚。” “兄长是说,关键在范宗尹那里?” 王涣点点头,“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我完成调查报告后交给他,然后由他来决定是否弹劾?” “那兄长觉得弹劾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不知道,要看范相公对张浚的述职报告怎么评价,如果他认可张浚的述职报告,那么他就不会多事了,这趟睦州我就算是白跑,相反,如果他不认可张浚的述职报告,那他一定会拿陈庆的事情做文章,从侧面敲打张浚。” 王薄张大了嘴,“居然这么复杂?” “你以为呢?” 王涣冷笑一声,“朝廷的权力斗争和派系斗争从来就不是那么简单,陈庆区区一个武学生,他若不是张浚的心腹,你以为范相公会对他感兴趣?相公们每天日理万机,能让他们关注的事情,哪一个不关系到他们的利益?” “我懂了,范宗尹针对不是陈庆,而是张浚。” 王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笑道:“范宗尹是出了名的主和派,当初他极力反对李纲而被贬黜,官家为了平衡吕相公的相权又把他提拔起来,富平之败,范相公可是极力要求惩处张浚,但官家没有采纳,所以我估摸着陈庆之事还有戏,你也不要太失望,耐心看就是了。” 王薄大喜,他向远处的歌女挥挥手,歌女和乐师连忙起身出去了。 “那我要不要再去请姑母帮忙?”王薄压低声音道。 “最好不要!” 王涣要比王薄精明得多,他深知官场中的各种平衡之道,秦桧再出手,就变成了两个相公斗一个张浚,官家怎么可能允许? 本来范宗尹和秦桧关系密切,就已经让人诟病了,他们再同时对付张浚,反而会惹麻烦。 王涣心里明白,却不提此事,只是笑道:“秦相公回朝还不到一年,我觉得还是低调一些好,贤弟就不要让姑父为难了。” “我知道了,我就不去找姑母了。” “两码事,常去看看姑母,联络联络感情不很好吗?不一定非要找她办事才去。” ........... 陈庆率军凯旋返回了临安,正式剿匪报告他之前已经让呼延通交给了枢密院。 士兵先返回军营休息,陈庆见天色还早,索性前来枢密院交差。 出乎陈庆的预料,接见他的官员居然是知枢密院事李回,这可是枢密院的一把手,带着知政事头衔。 “学生陈庆,参见李相公!” 李回年约五十岁,身材中等,长得温文尔雅,脸上总带着一丝笑容,给人一种亲切感。 他两天前就看了陈庆的正式剿匪报告,就在等着陈庆归来。 “你这个武学生不同寻常啊!居然把朝廷的心腹之患给解决了,不愧是张公最看重的年轻将领,确实没有让大家失望!” “回禀李相公,学生个人能力有限,关键还是将士用命,没有他们的牺牲,不可能剿灭悍匪,张逵和他的三百心腹军确实相当悍勇。” 陈庆的谦虚让李回很满意,他微微叹息一声,“这次调兵出了一个纰漏,枢密院官员失误,居然把西城厢军调拨给你去剿匪,我后来才知道,说实话,我心中一直很担心,就怕听到全军覆灭的消息,那样我真没法向天子交代了,没想到你竟然带领这支弱旅剿灭了悍匪,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啊!” 陈庆笑道:“这就是学生要花一个月时间剿匪的缘故,实际上剿匪只用了三天时间,其他时间都用在训练士兵上了,他们现在很出色,士气高昂,训练有素,是一支能作战的军队。” 李回呵呵笑道:“那就暂时不要解散,过段时间枢密院会组织一次练兵比武,有你们武学的七支队伍,也有其他军队的新兵,你可以率领他们参加,需要什么兵甲装备,尽管来找我!” 李回确实很高兴,这次出兵剿灭张逵的任务虽然给了武学,但是算在枢密院头上,陈庆剿匪成功,也就是他的功绩,之前枢密院给陈庆装备有点亏欠了,现在李回就想做出一点弥补。 陈庆连忙行礼道:“多谢李相公关心,如果要比武的话,学生的队伍确实需要补充一些兵甲。” 李回捋须点点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你的功劳我会禀报天子,该给你的奖励一定不会亏待,只是需要耐心等待几天。” “现在军队没有名号,算厢军还是其他军队,驻地也是临时,还有不少手续学生该怎么办?” “放心吧!你所担心的问题都给你安排好了,明天一早会有一名官员和你联系。” .......... 陈庆刚从枢密院出来,便看见了站在枢密院大门外的呼延通,陈庆笑着迎上去,“你怎么在这里?” 呼延通苦笑一声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跑去军营找你,老郑又说你在枢密院,我就赶过来了。” “你是.....查到了什么消息?” 呼延通点点头,“这里不是吃饭之地,走!我请你喝一杯。” .......... 呼延通带着陈庆的虎口酒楼二楼靠窗处坐下,陈庆发现酒保和掌柜对呼延通格外热情,他若有所悟,笑问道:“这是你们家的酒楼?” 呼延通笑着点点头,“这是我们家族的酒楼,仁宗时就开了,去年在地价比较低的时候买下这块地,又重新在临安开业。” “那为何叫虎口酒楼?”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两人哈哈一笑,呼延通给陈庆斟满一杯酒,这才缓缓道:“果然被你猜中了。” “猜中什么?” “王涣和王薄的关系,他们是族兄弟关系。” “事情就那么简单?” 陈庆端起酒杯笑问道:“王薄对我不满,所以王涣就跑来查我?” “当然不是,你这个案子和相国范宗尹有关,准确说是范宗尹对你不满,只不过在任命监察御史时,王家做了手脚,就变成王涣来查你。” 陈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眯眯道:“清酒确实比浊酒好喝!” 第七十章 奖惩 天子赵构的御案上放着两本奏折,一本奏折是枢密院所上,奏武学生陈庆率军剿灭匪贼张逵,已取张逵人头,枢密院建议升陈庆为协忠郎,其手下将领皆官升一级,并提请表彰奖励。 而另一本奏折却是御史台弹劾武学生陈庆,指责他残暴无道,残杀投降士卒,同时未经朝廷同意擅自瓜分战利品,要求兵部将其记大过,并降职处分。 两份都是针对同一个人的奏折,而且都有重臣批示,枢密院的奏折上,知枢密院事李回对他夸赞有加,指出陈庆率领一支乌合之旅去平叛,竟然取得辉煌大胜,殊为不易。 相反,在御史台的弹劾奏折上,知政事范宗尹也做了批注,严厉批判这种不讲道义,残杀降卒的行为,并指责这种杀俘和女真人的残暴没有区别,要求朝廷杀一儆百,不能再允许这种行为出现。 按理,这种关于低级军官的小事情不应该出现在天子的御案上,直接由宰相批复处理了,现在它们居然上奏到御书房,说明这两份奏折出现了较大分歧。 赵构久久沉思不语,无独有偶,张浚的述职报告在朝中分歧很大,争论激烈,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小声道:“官家,他们来了!” 赵构回过神,连忙道:“宣他们进来!” 不多时,从外面走进两名官员,走在前面是左谏大夫薛亮,跟在他身后之人正是左拾遗徐蕴。 两人走进御书房,躬身施礼,“参见陛下!” 赵构笑着摆摆手,“两位爱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 两名官员在软榻上坐下,赵构看了一眼徐蕴笑道:“徐爱卿的报告朕已经仔细看过了,立场很公正,都是如实阐述,朕很欣慰,但朕还有几个疑点想再确认一下。” 徐蕴连忙欠身,“陛下请说!” “关于杀俘之事,徐爱卿的报告和贺知州的报告一致,朕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但陈庆杀俘的动机,朕想再和徐爱卿探讨一下。” ........... 陈庆没有再搬回太学,其实他们宿舍还在,并没有被太学收走,但陈庆的军队并没有解散,那么他就应该继续和军队住在一起。 次日一早,枢密院两名官员来到军营,替他们办理各种手续,一是延长借调时限,其次便是正式批准他们使用这座军营,第三就是提供补给。 这些事情很繁琐,陈庆让郑平去应对,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川陕宣抚使张浚来到他的军营视察。 校场上热气腾腾,一些士兵在练习枪法,一些士兵在练习弓弩,还数百名士兵在训练蹲马步,周围一圈有五百名士兵在列队跑步。 陈庆陪同张浚来到练马步的队伍前,张浚笑问道:“腿上居然还绑着石头,这样练习有效果吗?” 陈庆笑道:“效果很不错,他们下盘稳,不会轻易摔倒,尤其在两军搏杀之时优势明显!” “那应该在西北各军中推广才对!” 张浚回头对幕僚道:“把它记下来,回头提醒我。” 张浚又参观其他训练,赞不绝口,从训练军队就能看出一名将领的能力。 自己没有看错人,能把拉垮的西门厢军训练得如此精锐,这个陈庆果然不错。 “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陈庆摇了摇头:“今天枢密院来人,帮我们把所有困难都解决了,暂时不用烦劳宣抚使。” 张浚微微笑道:“枢密院可不好打交道啊!让他们办点事得千恳万求才行,这次你剿灭张逵,政绩是算在枢密院的头上,所以他们才肯主动帮你做事,但兵部那边可能就不会太高兴了。” “那也没办法,这不是卑职能决定。” “确实和你没有关系,但受伤害的最后却是你啊!” 张浚轻轻叹息一声,指指远处的营帐,“去大帐里说吧!” 几人来到营帐,张浚坐下道:“这次你剿灭张逵,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按照惯例你可以官升三级,你手下将领也能官升一级,枢密院已经报上去了,西军可没有这样好的奖励,能官升一级就不错了,也是因为睦州距离临安太近,大家都关注,做得好会受重奖,可做不好也会受到重罚,可谓有利有弊。” “卑职明白!” “另外下个月的练兵比武,由你和刘琼代表我们西军出阵,你现在统领的这支军队也代表西军,希望你全力以赴,让天子和朝廷大臣好好看看我们西军的风采。” 陈庆抱拳道:“卑职绝不会让宣抚使失望!” 张浚沉吟一下又道:“其实今天我来找你是另有原因,想必你也能猜到一点,御史台已经弹劾你了,弹劾你残暴杀俘和私分战利品。” 陈庆笑了笑道:“我在淳安县见到了那位监察御史王涣,不过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两个罪名,他们也太高看我了。” “这次动静挺大,御史台只是先锋,真正的要对付你的人是相国范宗尹。” “所以卑职说他们太高看我了。” “他们其实不是在对付你,而是在对付我,如果你被弹劾成功,那么作为主帅和推荐你的人,我也会受牵连,很多原本支持我的大臣会因此沉默,而原本中立的大臣就会有了倾向,所以我比你还重视此事。” 陈庆歉然道:“卑职很抱歉,连累宣抚使了!” 张浚摆摆手,“应该是我连累你才对,其实杀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私分战利品是有点麻烦,你先告诉我,你自己拿了多少?” 陈庆摇摇头,“卑职分文未取!” “你给我说实话!” “卑职确实分文未取,任何战利品都没有拿,卑职所有的钱财加起来只有八两银子,还是上次宣抚使赏我一千两银子剩下的。” “一千两银子你都用掉了?” “卑职给了阵亡都头杨桦的家人,他家里只有老母亲和妻子以及两个幼子,他阵亡了,家里就活不下去了。” 张浚注视陈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朝廷斗争光有正直是不够的,还要学会为自己辩解,要有犀利的斗争手段,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陈庆想了想到:“卑职觉得,最好的应对手段就是公开,任何卑鄙暗箭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无法使出,所以卑职希望能有机会公开和御史台或者范相公对质!” “有道理!” 张浚捋须笑道:“我会尽量争取一个众目睽睽的场合让你辩解。” .......... 当天晚上,张浚拜访了宰相吕颐浩,吕颐浩是正相,他的态度尤其重要。 更重要是吕颐浩自幼生长于西北两边,娴熟军旅,他也是出身西军,曾任种师道帐下记室参军,张浚希望他能替陈庆说几句公道话。 贵客堂内,吕颐浩端起茶盏笑道:“德远老弟,当初你前往陕西路赴任时何等壮志满酬,这才两年就变得如此没有信心了?一个小小的弹劾就让你这么紧张!” 张浚苦笑一声道:“若不是富平之败,我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御史台弹劾书我也看了,其实真正让人无法接受的那些罪名也没有,像纵兵抢掠百姓,奸**女,或者军纪不严,放纵扰民等等都没有看到,说明你这个手下还是很不错的,居然把西门厢军那样的无赖士兵管得服服帖帖,所以你不用太担心,那两个小罪名翻不了什么浪!” “吕相公,我也知道那两个罪名不大,但有御史台的弹劾,加上范相公的偏见,如果不定一个罪名,范相公的面子也过不去。 但哪怕定一个小小的过失之责,对于陈庆也不是公平的,对他前途也会有很大影响,他是西军有大功的将领,我才特地推荐他来武学深造,如果他被无辜定罪,我也没法向西军将士交代啊!” 吕颐浩沉吟片刻道:“在这件事上,我恐怕只能保持沉默!” 张浚心中着实有点失望,原指望吕颐浩站出来主持公道,没想到他也不想得罪范宗尹。 当然,张浚心里也明白,吕颐浩其实是不想在自己的问题上站队。 无奈,张浚只得退而求其次,“其实也不需要吕相公替他说情,只希望吕相公给陈庆一个替自己辩解的机会,最好是在早朝上公开辩解,这样至少对他是公平的。” 既然张浚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这个面子吕颐浩不得不给,他想了想道:“后天早朝正好有处置叛匪张逵的议题,那么就定在后天早朝,我会安排陈庆作为证人上朝,我再把御史台的弹劾加进去,那时他就可以替自己辩解了!” 第七十一章 激辩(上) 宋朝的早朝是五日一朝,这是王安石变法时定下来的,后来便一直沿用下来。 天不亮,陈庆便出发了,他昨晚没有住在城外,而是住在太学宿舍里,昨天有殿中监的官员找到他,给他说了大致的上朝礼仪,并留给他一套武弁官服。 其实文官官员的朝服差异不大,主要是帽子和佩饰上的差别,文官头戴进贤官,武将头戴笼冠,文官腰间佩挂印绶,武将腰间佩戴水苍玉。 上朝时间是卯时三刻,也就是早上六点半,历时一个半小时,到八点结束,但如果遇到重要军政大事,朝议就没有结束时间了,甚至会一直延续到中午。 陈庆依旧是骑马前往大内,那边有专门寄存马匹的地方,不多时,他便抵达了丽正门。 上朝的官员们都陆陆续续到了,朝会一般都是职官上朝,和品阶无关,所以官员们大多比较年轻,这也是宋朝的特点,高官大多是虚官,实权都在中下层官员手上。 主要都是尚书省、枢密院以及三司的官员,他们分别掌握着政、军、财三个大权。 大庆殿广场上,早到的百官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闲聊,基本都是天南地北胡扯,不谈正事,这就是辛弃疾写的那首词: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宋朝虽然不杀文臣,官员们没有性命之忧,另一方面,权力斗争、派系斗争和立场斗争却十分激烈。 比如北宋年间的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的斗争,像南宋初年投降派和抗金派之间的斗争,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派系斗争和权力斗争。 文官们互相倾轧,稍微说错一句话,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所以朝堂罢官贬黜是常态,正是会祸从口出,官员们才逢人只说三分话,或者只谈风花雪月。 可一旦进入斗争状态,那就是撕破脸皮了,大家毫不客气,什么恶毒的话都敢说,根本不会给对方留一点面子。 正是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以至于朝堂上硝烟弥漫,各种人身攻击甚至超过战场,有时连天子都受不了,落荒而逃,任由两派在那里互撕。 “范相公来了!” 有人大喊一声,一顶软轿放了下来。 陈庆便看见一个高大白胖的官员从轿子里走出来,年纪很轻,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应该就是范宗尹,号称大宋最年轻的相国。 陈庆又听见旁边有人轻笑,“帽子没戴正,估计今天只有两照!” 这个典故昨天陈庆也听呼延通说起,说这位范相公极为自恋,被自己的俊美姿容所倾倒,每天早上要照三次镜子才肯出门,又被群臣们戏称为三照相公。 但极为自恋的人又同时极为自负、骄傲,性格偏激,很容易走极端,所以历史上这位年轻宰相英年早逝,三十七岁就死了。 陈庆站在远处,冷眼旁观这位三照相公的一举一动,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位身材高胖俊美的年轻相公极为骄傲,一路上官员和他打招呼,他也丝毫不睬,仰着头缓缓而行,很快便去了相国的休息区。 “秦相公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把陈庆的目光吸引过去,秦相公自然就是秦桧,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臣终于要露面了吗? 只见从一顶青色软轿中走出一名官员,年约四十余岁,皮肤很苍白,长一对三角眼,满脸堆笑,不停地和官员们打着招呼,相比那位目中无人的范相公,秦桧更加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这时,秦桧看见了陈庆,他立刻笑眯眯走了上来。 “你就是陈将军吧!” 陈庆微微一怔,“秦相公认识卑职?” 秦桧呵呵一笑,“听说陈将军今天要作证,这上上下下只有你一个武将我不认识,我自然猜得到。” 陈庆抱拳行一礼,“卑职正是陈庆!” 秦桧又笑眯眯问道:“陈将军和吕相公很熟?” 看似随口一句话,却暗藏机锋,今天陈庆上朝作证是吕颐浩临时安排,秦桧意识到这个安排的不同寻常,这是陈庆和吕颐浩的关系?还是张浚求吕颐浩帮忙?还是吕颐浩自己的安排,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将事情公开化了。 也由此看出了吕颐浩的立场,表面上站中立,实际上是暗中摆了范宗尹一道。 陈庆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了,让秦桧一拳打了个空。 秦桧干笑两声,转身走了。 ‘当!当!当!’ 大庆殿的云板叩响,大臣们开始上朝了。 殿中监的一名官员快步走来,向陈庆行一礼道:“陈将军,请跟我来!” 陈庆跟随官员来到大庆殿,虽然外面天刚蒙蒙亮,但大殿内却灯火通明,殿内数百名官员都是按照品阶站立,陈庆是从七品武将,有专门的区域,但有趣的是,整个区域就只有他一人,周围的官员都在低头交谈,似乎在谈论今天的议题。 这时,鼓乐声响起,天子赵构在数十名宫女簇拥下从右边朵殿走了进来。 当值殿中监高声喝喊道:“开朝,致礼!” 众大臣一起躬身行礼,“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构轻轻摆手道:“各位爱卿免礼!” 赵构坐了下来,下面是殿中少监李旬宣读今天朝议议题,第一个议题就是关于剿灭叛贼张逵的报告,由知枢密院事李回向天子和百官汇报。 “........贼首张逵在绥安县城外被官兵围剿,张逵也已授首,从贼三百禁军也被歼灭,张逵首级枢密院已验明正身,确定是他本人,张逵叛乱造反一案就此了结........” 李回读完报告,大殿内一片鸦雀无声,天子赵构声音清冷地问道:“枢密院的报告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如果没有异议,陈庆也就没有必要作证了,可如果大臣有异议,那么就需要陈庆出来作证。 “微臣有话要说!” 张浚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出所料,范宗尹果然站出来了。 范宗尹从队伍中走出来道:“陛下,微臣并非是对枢密院的报告有异议,而是对这次剿匪的细节有一些疑问,这里面涉及到御史台的一份弹劾报告,既然陈指挥使也在,微臣认为就利用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请陛下准许!” “准奏!” 范宗尹远远望着陈庆,一摆手,“陈指挥使请出列!” 陈庆缓缓走出来,大殿内顿时一片低声议论,谁都没有想到,陈庆居然这么年轻,赵构也是第一次看到了陈庆,这位和自己同龄的年轻将领长得高大挺拔、相貌英武,让赵构目光中充满赞赏。 陈庆走上前单膝跪下,向赵构行了一个军礼,“末将西军陈庆,参见陛下!” “陈将军免礼平身!” “谢陛下!” 陈庆站直身体,平静地问道范宗尹,“范相公有什么疑问需要卑职澄清?” “我看了一份关于你的弹劾报告,指责你一个月前残暴屠杀降卒,可有此事?” “降卒?” 陈庆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降卒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是投降的士兵,我没有杀过,可如果是指土匪,降卒这个词是不是太美化他们了?还是在强调我杀俘。” “就算是山匪吧!报告中说,在战斗结束后,还有数百名受伤的山匪,你没有救治他们,而是下令把他们全部处死,有这回事吗?” “有这回事!” “那为什么不救治他们,而是杀了他们?”范宗尹目光凌厉地望着陈庆。 “回禀范相公,首先我想说,战争并没有结束,那是在晚上,地上躺满了土匪的尸体,还有很多受伤没有死的土匪,他们手中还拿着长矛和刀,他们随即会把我的士兵一刀捅死,我们不知道张逵有没有撤退,是不是有很多敌军还埋伏在城外? 范相公,我想再说一遍,战争没有结束,也没有什么战俘,战争还在继续,只不过从守城战转为阵地战,那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果范相公认为战场杀戮太残忍,那我也无话可说。” 范宗尹一时哑口无言,他半晌道:“你不仅杀了他们,还把一千多人的人头割下示众,这是不是太过于残暴了?” 陈庆呵呵大笑,他忽然笑容一收,盯着范宗尹冷冷问道:“余杭门外也挂着十几颗人头,请问范相公,这是不是太过于残暴了?” 第七十二章 激辩(下) 大殿一片低声议论之上,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相国会被一个指挥使公开羞辱,丝毫不留一点情面,令相国难堪之极。 有人喜闻乐见,在一旁看热闹,有人却觉得陈庆是在以下犯上,语气和态度都很不敬。 但天子没有开口,那谁也不好站出来指责陈庆的无礼。 范宗尹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竟然在朝堂公开指责自己,偏偏把他驳的哑口无言,让他下不了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也意识到弹劾报告中有漏洞,王涣并没有把战场和战俘区分清楚,想当然地认为受伤了就是战俘。 “安静!”殿中少监李旬大喊一声,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陈庆笑问道:“请问范相公还有别的疑问吗?” 范宗尹重重哼了一声,“我来问你,两次战斗结束,收缴的战利品你为何不上缴,你为何不奏明朝廷就擅自把钱财瓜分?” 陈庆淡淡道:“我的任务很清楚,剿灭张逵造反,并将张逵或者首级交给朝廷,任务栏中并没有说把要把张逵收刮的财富一并上缴朝廷。” 范宗尹终于抓住了陈庆的把柄,他立刻驳斥道:“那是因为朝廷有明确规定,所有收获的战利品要上缴朝廷,然后再论功行赏,你身为军队的指挥使,难道连这条最起码的规定都不知道?” 陈庆依旧不慌不忙道:“带兵打仗当然要灵活变通,我带的军队是两千西门厢军,大家都是他们平时是什么表现,吃喝嫖赌,勒索商户,敲诈良善,这些事情他们都没有少干。 但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在淳安县一个月,他们没有骚扰过平民,更没有谁作奸犯科,他们刻苦训练,一天要跑上百里,每天残酷训练八个时辰,却没有一个人当逃兵,他们为什么会转变? 是我陈庆有本事,有能力?错了,是因为他们心怀希望,我第一天就答应过他们,所有的战利品就分给他们,没有这样的希望,两千西门厢军能剿灭人数是他们两倍,装备比他们精良,曾经号称禁军第一虎将的张逵?” 范宗尹冷笑道:“你给我说这些没用,朝廷也会同意你把战利品分给士兵,但前提是,你必须禀报朝廷,得到朝廷的同意,你分明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这就是大罪!” “好一个大罪!” 张浚走出了班列,他知道这是陈庆唯一犯下的错误,范宗尹抓住就不会放,必须自己出面了。 张浚向天子赵构行一礼,“陛下,能否容许微臣说两句?” “准!”赵构很干脆地答应了。 张浚不慌不忙对范宗尹道:“我想请问范县公,战利品归朝廷应该不止是本朝的规定吧!” “当然不是!” “那就请问范相公,历朝历代这么多战争,有哪一场战争是全部把战利品归了朝廷,不说隋唐,就说本朝,对辽国作战,对西夏作战,对金国作战,甚至去剿匪平叛,哪一次战争后把战利品交给朝廷?不都是直接奖励给将士了吗?你说,哪一次是把战利品交给朝廷的?” “这——” 范宗尹一时犹豫了,他依旧不依不饶道:“我只知道朝廷有这个规定,那就要按照规定办事!” “既然朝廷有这个规定,那朝廷又因此处罚过哪个大将?一个都没有,你明明知道朝廷默许大将可以用战利品奖励士兵,你却揪住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不妨,难道就是因为他斩杀了完颜娄室,就是因为他在箭筈关歼灭了数万金兵,让你心怀不满,所以你千方百计找他的把柄,非要要置他于死地,那是金国酋首才想干的事情,你一个堂堂的大宋宰相莫非也想领金国酋首的十万贯悬赏?” 张浚的声音越来越严厉,说到最后变成了慷慨陈词,痛斥范宗尹。 张浚一番暴风骤雨般的诘问令朝堂内一片哗然,百官们都没有想到,陈庆竟然立下了这么多赫赫战功,大家的立场开始转为偏向陈庆,很多大臣都意识到,范宗尹小题大做,确实有点过份了。 范宗尹的脸胀得通红,气得胸膛起伏,大吼道:“张浚,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和金人有勾结?我是堂堂的相国,难道我不该维护朝廷的制度?” 张浚的语气忽然平和下来,但话语中杀机却一点不减,“你既然是朝廷的相国,那你就应该知道,朝廷一直默许大将把战利品分给有功将士,陈庆明明剿灭张逵有大功,你却视而不见,一心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放,为什么?” 这时,秦桧在一旁笑道:“两位千万要先冷静下来,其实范相公只是担心私分战利品会出现一些不当的行为,损害士兵利益,并没有别的意思!” 秦桧表面上是劝架,但他却不露声色地送了一记助攻。 范宗尹立刻领悟了秦桧的暗示,他立刻顺着秦桧的助攻道:“因为御史台在弹劾陈庆,所以我才要问清楚,监察御史的弹劾书上说,陈庆分给将士财物只是借口,他自己却趁机贪污大半财物......” 陈庆冷笑着问道:“监察御史有什么证据说我贪污了大半财物?不过是他的小人之心而已,我可以坦坦荡荡告诉范相公,所有缴获的钱财,我陈庆一文钱没有拿,一件物品也没有取,全部都分给了有功将士,天地昭昭,可证明我没有一句虚言!” “哼!哼!” 范宗尹连声冷笑道:“说得比唱的好听,谁又能证明你没有私贪钱财?” “我可以证明!” 大殿内所有人一起回头望去,左拾遗徐蕴从班列中走出来,躬身行一礼:“启禀范相公,我可以证明陈将军分文未取!” “你?你又怎么证明?”范宗尹一脸疑惑。 徐蕴不慌不忙道:“很简单,我也去了睦州,我特地询问了负责分发战利品的两名县吏,他们有详细的分配记录,如果范相公需要这份记录,我可以提供。 另外,我还询问所有押队以上将领,他们都能证明,陈指挥使把所有的战利品都分给他们和阵亡将士,他自己一文钱都没有拿,我有他们证词和画押,如果范相公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再有,我认为还可以让王涣出来作证,他说陈指挥使贪污战利品,他的证据又在哪里?” 范宗尹的眼睛眯了起来,怎么回事,谏院居然也插手了,自己怎么一无所知? 范宗尹十分不满道:“请问左拾遗,调查官员明明是御史台的事情,是得到了几位相国批准,那你呢?又是谁又让你去睦州调查?” “是朕让他去的!” 一直沉默的天子赵构忽然开口了,仿佛一个惊雷在朝堂上炸响,朝堂上所有官员都呆住了,包括范宗尹,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赵构淡淡笑道:“朕一直认为,兼听则明,本来谏台就不分家,调查官员谏院也有职责,只是朕没有告诉各位相公,是朕考虑不周!” “好一个兼听则明!” 秦桧走出来了,他满脸崇拜对赵构道:“还是陛下英明,考虑问题周全,若不是陛下睿智,让谏院也去调查,今天我们真的要冤枉一个有功将领,那会是朝廷的耻辱,正是陛下的英明,让我们避免了将来蒙羞的一幕!” 这个马屁虽然谈不上高明,甚至有点直白,但它很及时,可以说恰到好处,令赵构如食甘饴,他微微笑道:“秦相公过奖了!” 秦桧算是看明白了,陈庆真正的后台并不是什么张浚,而是天子,为什么吕颐浩一直保持沉默,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恐怕也看出来了。 这个关键的时刻,秦桧迅速转变了立场,哪怕他刚才助攻范宗尹,哪怕王涣是他妻族,他现在都要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下去。 “陛下,其实微臣很清楚范相公为什么一定盯着陈庆不放?明明一件小事情,却小题大做,有失相国体统,其实根本原因就是偏见。 他对西军偏见极深,当年对种师道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如果是别的军队剿匪,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偏偏是一个西军将领,而且还居然是他的政敌张宣抚使的爱将,他怎么能容忍?偏见加上私心,才是他今天失态的根源。” 范宗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桧话都说不出来,“你.....你......简直无耻之极!” 秦桧不睬他,继续对天子赵构道:“另外监察御史王涣也有重大失职,为了迎合范相国的心思,便炮制出这么一份荒唐的弹劾报告,他不配做监察御史,微臣建议将其罢官免职!” 御史中丞沈万求心中暗骂秦桧卑鄙无耻,分明就是他让自己安排王涣去睦州调查,这会儿他又毫不留情将王涣出卖了,撇清了他的关系。 赵构点点头,“秦相公说得对,偏见确实很害人,会造成无数误会和悲剧,范相公,朕希望你吸取今天的教训,不要再心怀偏见,也希望所有朝臣都吸取教训,散朝吧!” 赵构最终还是给范宗尹留了点情面,只提偏见,不提私心。 众大臣纷纷议论着向殿外走去,今天一场激战,让所有人都开了眼界,杀到最后居然峰回路转,天子出手了。 这会儿,范宗尹已经把陈庆暂时抛之脑后了,他终于发现了一条毒蛇,而且他刚才被这条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他无比仇视地盯了一眼秦桧,转身快步离去。 秦桧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张浚相谈甚欢,一起携手离去。 陈庆望着秦桧走远的背影,他发现今天的主角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位秦相公,他在最后一刻成功抢镜。 这时,一名小宦官走上来,对陈庆低声说了几句。 第七十三章 召见 御书房内,赵构笑眯眯摆手道:“陈将军免礼平身,赐座!” 有宦官取来一个绣墩,放在陈庆身边,陈庆行一礼,“谢陛下!” 他坐了下来,赵构好奇地笑问道:“陈将军很年轻啊!是哪一年出生的?” 陈庆当然不能说自己是1996年的出生,他早有准备,连忙道:“卑职是大观元年出生的。” “哪一个月?”赵构又继续笑问道。 “卑职六月出生。” 赵构呵呵笑了起来,“爱卿只比朕小一个月。” 陈庆也跟着干笑两声,旁边几个宦官却很诧异,官家好像第一次在大臣面前提到自己的出生时间。 赵构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淡淡笑道:“其实范相公还是不懂军事,夜间偷袭失败后,基本上都立刻撤退了,受伤士兵也就成了待宰羔羊,极个别的反击也是特殊情况,几乎可以忽略,事实上,你完全可以把受伤的乱匪带回城救治,但你却全部把他们处死,朕并没有怪罪陈将军的意思,但朕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妨说实话。” 陈庆略略沉吟一下道:“卑职给陛下说一件事情,陛下或许就能理解了。” “你说,朕听着。” “在淳安县大王村乡有两个同族人,一个叫贾叔德,一个叫贾驴儿,当年方腊造反的时候,贾叔德参加了反叛,还当了一个头目,而贾驴儿的父亲死活不肯造反,被方腊杀了,三个儿子也被杀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贾驴儿躲到山里去,逃过一劫。 后来方腊造反被平息,贾叔德也被释放回乡,没多久他便发达了,买了几百亩上田,成了当地土绅,而贾驴儿家破人亡,给贾叔德当了佃农。” “这个贾叔德的钱来历不正吧?”赵构插口问道。 陈庆点点头,“他因为给张逵捐了两百石粮食,被卑职抓起来,卑职审问他,他承认自己发家是参与了当年方腊抢掠杭州,他抢到不少金银,藏一个鱼塘内,战后他把金银捞了回来,然后就发家了。” “继续说!” “陛下,问题就在这里,张逵重新杀到睦州后,贾驴儿踊跃报名从匪,非常积极,成为张逵手下一名头目,卑职后来审问贾驴儿,为什么要从匪,他就告诉我,因为贾叔德当了土匪后发家了,后来什么事都没有,他不肯当土匪却穷困潦倒,他心中不平,陛下,这就是卑职要杀死这些土匪的缘故,卑职要震慑那些心怀侥幸的人,要告诉他们,当土匪一定没有好下场。” 赵构缓缓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陛下,本来今天微臣想告诉范相公,镇压匪患必须恩威并施,怀柔安抚要有,但霹雳手段也要有,一定要让当土匪的人付出代价,哪怕他手上暂时没有人命,但只要他当了一天土匪,那他就必须为这个选择受到惩罚,这次卑职释放了一千多名匪众,但他们都要无偿为官府服三年劳役,这就是他们当土匪的代价。” 赵构欣然笑道:“朕会替你告诉范相公!” “谢陛下理解!” “朕很支持你的理念,平匪必须要恩威并施,使得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不过朕更欣赏你在西北的战绩,从现在开始,朕破格提升你为西军统领,制置秦州军事,封正侍郎,赏银三千两!” 陈庆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卑职从完颜娄室手中缴获了定远弓,卑职后来才是知道是太上皇之物,请陛下赎罪!” 徐宁告诉陈庆,定远弓并不是太上皇赵佶的收藏之物,而就是他本人使用之弓,虽然他也拉不开定远弓,但每次出猎,都会有侍卫专门给他携带此弓。 这是一个隐患,陈庆必须要趁这个机会把隐患解除。 赵构犹豫一下,按理,父皇的兵器不宜给臣子,但想到父皇的湛卢宝剑已经交还自己,一张弓问题也不大。 赵构便笑道:“定远弓就算朕代表父皇正式赐给你,作为你斩杀完颜娄室的奖励,希望你用它来保卫大宋社稷!” “谢陛下,微臣定不负陛下嘱托!” ......... 陈庆在吏部和枢密院忙完各种提升手续后,回到军营时已经是下午了。 陈庆望着桌上一幅字发呆,这是天子赵构赐他的一幅书法,上书八个大字‘忠君爱国,收复山河。’ 陈庆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恐怕‘忠君’两个字才是赵构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吧! 营门‘砰!’一声撞开了,呼延通和郑平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老陈,你真不厚道,明明就是你杀了完颜娄室,你还瞒着我!” 嘴上虽然埋怨,但呼延通眼中的崇拜让陈庆快顶不住了。 “老陈,听说你升官了?” 郑平也是一脸激动道:“呼延说你升为统领了,是真的吗?”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陈庆微微笑道:“我之前就是正将指挥使了,箭筈关立功,天子破格提拔我为统领,难道不是我该得的?再说你也要升官嘛!” “就是,本来就是该得的,那是不是你要回去了,不用再读这个破劳什子武学了?” 陈庆摇摇头,“武学当然要读,我不能每次都破格提拔吧!我资历不足,可有了武学功名,以后再提升就理所当然了。” “那你不是要去秦州?” 陈庆笑了起来,“秦州还在金兵手上呢,天子不过画了一个饼,想吃这个饼,就得自己和面去做,走吧!我请你们喝酒去,叫上刘琼和小乙。” .......... 陈庆自然还是在虎口酒楼请客,他今天顺便领了三个月的俸禄,手中宽裕了不少,很快枢密院的赏赐会下来,他又会得到一笔军功赏赐,这还不算官家赵构给他的赏银。 今天确实是个大喜的日子,不仅在朝堂上挫败了范宗尹的弹劾,还得到天子的青睐,提升为统领,所有人都为陈庆欢喜。 赵小乙抢着给大家斟满了酒,陈庆站起身举杯笑道:“感谢大家的鼎力相助,为我们的胜利,干了此杯!” “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这下是刘琼抢过酒壶给大家斟酒了。 “老陈,枢密院有什么消息吗?”郑平嘿嘿笑问道。 这也是大家共同关心的事情,四双眼睛都望着陈庆。 陈庆笑道:“今天朝会后,我又去了一趟枢密院,李知事说,我们剿匪的封赏这两天就会下来,我没有升职机会了,但你们每人会升一级,赏钱还不少,所有士兵都有份,阵亡将士能得到双倍抚恤,枢密院这次也大方了。” 众人一起欢呼起来,赵小乙急问道:“那我会是什么官?” “宣抚使之前的奖赏名单我南郑就看到了,老郑之前封准备将,阶官是从八品秉节郎,你比他低一级,封都头,阶官是正九品忠训郎,这次剿匪再升一级,老郑是从义郎,你是秉节郎。” 赵小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兴奋道:“想不到我居然也当官了!” 这时,呼延通恨恨道:“那个王薄,要不要收拾他?” 陈庆淡淡道:“他这种小人不用刻意去对付他,只要机会来了,我一定会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至于现在,不劳我们动手,王涣会替我们狠狠收拾他。” “王涣被免职了吗?” 陈庆点点头,“吏部行动很快,今天下午就将他罢官免职了。 “那王薄有得受了!”呼延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庆又问呼延通道:“正侍郎是什么头衔,制置秦州军事又是什么官?” 他话音刚落,门口有人笑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 众人回头,只见门外走进来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长得又高又胖,一双眼睛格外灵活,显得十分精明。 呼延通愣住了,连忙起身道:“三叔,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胖三叔不应该在这里吗?” 呼延通连忙给陈庆等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嫡三叔呼延正彦,我们家族的生意都归他管理。” 陈庆和众人连忙见礼,呼延通又给三叔介绍了陈庆等人,呼延正彦笑眯眯道:“陈将军我知道,今天早朝的事情临安城都传开了,三照相公第一次被人打得如此灰头土脸,陈将军后生可畏啊!” “呼延三叔过奖,快请坐!” 呼延正彦是呼延家的嫡三子,挂了一个简州团练的虚职,他实际上是个生意人,在商场混得风生水起,他虽然不在官场,但对官场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呼延正彦坐了下来,笑着对陈庆道:“正侍郎是郎官的最高一级,它的上面就是正七品武翼大夫了,实际上,陈将军封了统领,那就应该是大夫级别了,或许是还在武学的缘故,没有给你突破。 另外,制置秦州军事又叫秦州制置使,实际上就是经略秦州,秦州的军政大权都在你手上,当然,秦州目前在金人手中,所以这个制置秦州军事还是个空头,将来秦州夺回来,你就可以出任了。” 正说着,门口探头进来一名瘦高男子,“呼延东主再考虑一下吧!” 呼延正彦一口回绝,“我告诉你了,不可能,你去找别人合作!” 第七十四章 投资 呼延通眉头一皱,“三叔,你怎么和齐家搅到一起了?当心祖父生气!” 呼延正彦苦笑一声道:“这就是你祖父的意思,不过没谈成,他们齐家只肯出一万贯钱,还坚持要把冠名拿走,怎么可能?” 呼延通低声对陈庆道:“这个齐家就是王薄死党之一齐云的家族,我四婶就是齐云的姑姑,我父亲一直很反感齐家。” 陈庆心中一动,便笑问道:“是怎么回事?你们要一起做生意吗?” 呼延正彦性格很随和,一点不摆长辈架子,虽然呼延通是他侄子,但他们两人关系却像兄弟一样。 既然陈庆问起,呼延正彦也不隐瞒,对陈庆道:“我们呼延家族的钱基本上都花在购买土地上,在苏州和临安城购置了大量土地,现在想多开几家虎口酒楼,但钱却不够了,所以就考虑合伙,我们出土地,对方出钱,今天和齐家谈,我们出五亩地,对方出一万贯钱,各占一半的份子,掌柜可以交给对方,但冠名是我们的,结果齐家坚持要冠名,这就谈不下来了。” 陈庆迟疑一下问道:“如果我也想投,可以吗?” 陈庆刚刚得了天子赏赐的三千两银子,他想投出去,却没有渠道,正好遇到了呼延正彦。 呼延正彦笑呵呵道:“陈将军是五郎的朋友,想投当然可以,但最少也有一万贯钱。” “请问三叔,现在银和钱的比价是多少?” 呼延正彦脱口而出,“官价一比二,但市价还是一比五,在商言商,一般都是按照市价来!” “如果我投一万五千贯呢?” 呼延正彦眼睛一亮,“如果老弟肯投一万五千贯,我可以把丰豫门那块地和你合伙,一家一半,紧靠西湖边,地段最好,不知老弟有什么条件?” “我什么条件都没有,三叔每年给我分红就行了。” 呼延正彦笑得脸都开花了,不干涉经营,每年只要分红,这样的合作伙伴简直千金难求。 呼延通却急了,陈庆是他朋友,怎么能这样草率决定投钱,他连忙道:“老陈,我们去趟茅房吧!” 两人走出雅室,呼延通低声埋怨道:“那块地我们家只花了一千多贯钱买的,你却要投一万五千贯,你不要头脑发热!” 陈庆微微一笑,“那现在值多少钱?” “现在倒是值一万多贯了,可是这种酒楼投资风险很大,万一生意不好,你的钱就亏了,你最好考虑好再决定,千万不能冲动。” 陈庆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连酒楼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是和呼延家族合作,也需要慎重。 “我知道了,去看看再说!” 陈庆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祖父戟法的事情,有没有问过?” “我之前没有升职,没有回家,现在我立功升了一级,父亲也无话可说了,我今晚就回去问问祖父。” .......... 就在陈庆在虎口酒楼庆功的同一时刻,王薄府中,王涣狠狠一巴掌把王薄打翻在地。 王涣怒不可遏道:“你这个混蛋,为你的破事情把我拖累了,我现在被罢官免职,你就高兴了!” 这一掌打得极狠,王薄的脸颊高高肿起,他捂着脸怒道:“是你自己办事不力,你若能找到证据,今天何至于这么狼狈, “放屁!陈庆根本就找不到把柄,让我怎么找证据?是你姑父让我去的,最后他却把我踩死,以后谁还愿意为你们卖命,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我为你丢了官,你说怎么办?” 王薄也自知理亏,他想了想道:“要不再等一等,等风头过了,我去求姑母,让姑父再给你谋个职,你就别怨他了。” 王涣要的也是这句话,虽然他把秦桧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他想复职还得靠秦桧,这份痛恨也只能压在心中。 “兄长,听说范宗尹辞相了,是真的吗?” “他是辞相了,但官家没有批,只是把他叫去骂了一通,范宗尹还真是蠢货,这种事情应该私下操作,可他非要在朝堂上辩论这件事,最后被人公开打脸!” 王涣说到打脸,王薄忍不住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心中怒气又生,他咬牙切齿道:“我迟早会好好地收拾这个陈庆!” “你自己争气点吧!否则说一万句狠话也屁用没有。” “我能怎么样,天子都接见他了,还封他当统领.......” “哼!那是你自己不会抓住机会,下个月的练兵比赛,军营你一天都不去,你拿什么参加?到时候莫说武学第一名,你恐怕连前十名都进不了。” 王薄也哼了一声,“练兵比赛我自有安排,不劳你操心!” ......... 入夜,秦桧疲惫躺下,却见妻子王氏背着身不理睬自己。 秦桧笑了起来,从今天回府妻子就不高兴,他当然知道原因。 “王涣只是暂时被免职,回头我会安排一个小职务,然后再慢慢提拔,你就不用担心了。” 王氏转过身怒视丈夫道:“他是在替你做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有像你这样,直接把别人罢官免职,以后谁还敢替你做事?” “你这话就不对了,外面没有人知道他是替我做事,朝廷上下只会夸赞我大义灭亲,这次也是我失算,要不是我反应快,今天也要被范宗尹牵连了,放心吧!王涣替我受了委屈,我以后会补偿他。” 王氏虽然生丈夫的气,但丈夫既然答应补偿,她心中的怒气也消了。 “夫君,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官家居然在帮这个陈庆,他有这么大的面子?连堂堂相公都不如他?” “别听外面的传言,都是一些愚夫蠢妇的看法,真相信了他们的话,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官家怎么可能为一个西军小将得罪相国!” “那又是什么缘故?”王氏倒有几分兴趣了。 “我上次给你说过了,这件事表面上是针对一个西军小将,但实际上是范宗尹和张浚之间的斗争,范宗尹能当上相公,也是因为张浚去了川陕,一旦张浚回朝,范宗尹极有可能罢相,加上两人政见对立,所以两人一直就是政敌。” “哦!我明白了,天子表面上是帮那个陈庆,实际上在帮张浚。” 秦桧叹了口气,“我一直没想通天子为何偏向张浚,不肯追究张浚的责任,直到今天我的才明白,恐怕富平之战其实是官家部署的,张浚兵败富平是替官家背了黑锅而已,所以官家才会千方百计淡化富平之战,范宗尹不懂,非要盯着张浚兵败富平这件事,才会有今天的遭遇。” “看来那个陈庆封统领也是走了狗屎运!”王氏想到了今天侄儿王薄的哭诉。 “那倒未必,现在明摆着,文官打不了仗,最后还得靠武将,刘苗之变使官家又不相信这些武将,所以他想亲自提升一批年轻将领,之前的岳飞被提拔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次陈庆也是如此,不过......” 说到这,秦桧冷笑一声,“那个范宗尹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陈庆在朝堂上当众打他的脸,他一定不会放过陈庆,陈庆以后有得小鞋穿了。” “别陈庆、陈庆的,我对他没有兴趣,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侄子吧!” 王氏一脸不高兴地对丈夫道:“陈庆升了官,难道薄儿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秦桧想了想道:“机会倒是有一个,接下来的练兵比赛是官家安排的,声势很大,一定要让王薄住这次机会。” 王氏吞吞吐吐道:“今天薄儿专门来求我这件事了,我答应他,说老爷一定会帮他的。” 秦桧脸一沉,“什么都要我帮他,他就不能靠自己?” “夫君,王薄若得到重用,最后不都是为你效力吗?帮他也是帮自己啊!” 知夫莫若妻,王氏很清楚丈夫目前最大弱点,那就是官场根基浅,心腹太少,王氏这一箭正中秦桧的要害。 这就叫枕边风。 “也罢!这件事让我想一想。” 第七十五章 嘴战 次日天不亮,陈庆安排了一天的练兵,他抽了一个空,骑马来到了丰豫门。 丰豫门位于临安城的中部,紧靠西湖,陈庆远远看见了在城门处等候他的呼延正彦,陈庆翻身下马笑道:“让呼延三叔久等了。” “呵呵!我也是刚来,我们去城外!” 陈庆一怔,“地块在城外?” “当然在城外,靠近西湖越近,地段就越好,将来坐在酒楼上就能看到西湖美景,那可是一等一的地段。” “可是晚上回城怎么办?” 这也是陈庆最担心的地方,他发现城门关得挺早,每次他们聚会都不尽兴,要急着出城去军营。 呼延正彦微微笑着,“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靠西湖这边的城墙很快就要拆除,只留下城门,这样,朝廷就能拿到好多土地,要不然官宅根本没有地方修,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所以西湖边的地段越来越贵,每个月价格都不一样,一个月前西湖的地价还是三千贯每亩,现在已经涨到四千贯了。” 两人很快来到呼延家族的地块前,确实紧靠西湖边,距离西湖不到五十步,这边很多地块都在动工了,热闹异常,地块大小约在四亩左右,可以修一座酒楼和一个大院子。 “前面的地段没有人买吗?”陈庆指着前面更靠湖边的地块问道。 呼延正彦得意道:“前面土地就不允许修建房宅了,属于官府的地块,听说要造一座很大的游船码头,将来会非常热闹,周围都是酒楼、茶馆、客栈、青楼、教坊。” 地段确实很不错,陈庆很满意,他欣然道:“那就这么定了,官家赏我三千两银子,我全部投进去。” 呼延正彦大喜道:“中午去我府上吃饭吧!我们顺便把契约签了,然后老爷子要见见你。” .......... 呼延庆的祖父叫做呼延飞狐,也曾是西军中的一员,爵封晋昌侯,年初刚过了七十岁大寿,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但耳不聋,眼不花,步履矫健。 陈庆见到他时,他正在后花园亭子里指点十三岁的小孙子呼延察练鞭,铁鞭可以说是呼延家族的家传绝技,他们的祖先呼延赞就是以一双铁鞭打遍天下。 铁鞭是一种打击兵器,和锏、锤其实是一回事,讲究招式简洁,以力量刚猛为胜。 偏偏呼延察舞得像练剑一样,招式令人眼花缭乱,风声呼呼直响,很让人担心他会一鞭打破自己的头。 这时,呼延正彦上前给父亲低语两句,又指了指陈庆,呼延飞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陈庆。 陈庆连忙上前,跪下行大礼参拜,“晚辈陈庆,参见呼延老爷子!” 呼延飞狐上下打量陈庆,一双粗糙的眉毛渐渐竖起,“就是你杀了完颜娄室?” 陈庆一听便知道坏了,呼延通说过,他这个祖父号称武痴,最大的爱好就是和高手比武,喜欢比武没关系,关键是他输不起。 老爷子是个武学理论家,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但他本人的武艺却臭到家。 偏偏他又喜欢和高手比武,一般人还看不上,你让他赢,他不干,说你没诚意,你让他输,他更不干,说你不给面子。 所以说老小老小就是这个意思,人越老,他就越像个小孩子。 其实陈庆也不稀罕他的什么戟法,和人比武十比九输的人,估计戟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陈庆和其他拜访呼延老爷子的人一样,都怀了另一种心思, 老爷子有宝贝,他收藏了大量上等兵器,尤其他本人用戟,光戟就收集了十几支,他有一杆重五十斤的方天画戟据说是大宋独一份,令陈庆十分向往。 “正是晚辈!” “能宰了完颜娄室想必有几分武艺,有资格和我动手,走!我们去练武场好好较量一番。” 呼延正彦吓得脸色都变了,不知道该怎么劝父亲。 陈庆却不慌不忙道:“老爷子,恐怕我还不能和你比武?” “为什么?” 陈庆指指自己的左肩,“我这里被女真人射了一箭,伤了筋骨,军医说至少半年才能恢复。” 呼延飞狐脸一沉,“昨天小五郎说你杀了张逵,你怎么办到的?” 陈庆暗暗埋怨呼延通多嘴,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张逵那种蚁贼怎么能和你老人家相比?” 这个马屁拍得连呼延正彦都自愧不如。 呼延飞狐顿时须发舒张,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像吃了人参果般的畅快。 估计他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受人吹捧了。 “想不到你还蛮有眼光的,真是可惜了,原本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较量一番,哎!那就只能下次了。” 看来吹捧解决不了问题,陈庆想得到呼延飞狐的宝贝,还是必须拿出真本事来让呼延飞狐赢了自己。 陈庆眼珠一转道:“老爷子,不如我们换一种比武方式吧!” 呼延飞狐又有了兴趣,“怎么比武?” “老爷子听说过沙盘推演吗?” ......... 呼延飞狐大展理论神威,连战三局,都杀得陈庆片甲不留。 老爷子武学渊博,各种奇招怪招层出不穷,有的招式脑洞大开,甚至连动漫都画不出来,至于陈庆的各种招法,他都在谈笑中轻描淡写化解了。 “来!来!来!我们再复盘一下你和完颜娄室之战,看看若换成老夫,你还能不能取胜?” 过程无须赘述,陈庆绝杀完颜娄室那一招,被呼延老爷子无视地球重力的存在,抢先一脚将陈庆踢下马去。 四比零,完胜! 当然,能让呼延老爷子靠自己的真本事战胜了高手,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收获自然也是满满的,作为对晚辈的一种提携,呼延老爷子把他珍藏多年的一支方天画戟送给了陈庆。 ........ 陈庆告辞走了,呼延正彦找到了父亲。 “那支方天画戟当初高俅出一万贯钱父亲都没卖,居然送了给陈庆?” 呼延正彦是商人,这个大亏本买卖他当然有点心疼。 呼延飞狐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以为只有买土地才是投资?我也这也是投资,为了呼延家族的长远投资,懂不懂?” “父亲就这么看好陈庆?” “当然!能让官家破格提拔为统领之人,我为什么不看好?” 呼延飞狐叹了口气,“这孩子天赋高,才华出众,为人厚道,很聪明,善于变通,能把我哄得那么开心也是本事,让小五郎好好和他结交,我们呼延家族的再度崛起,很可能就应在他身上。” 呼延正彦眼珠一转,“既然父亲这么看重他,不如让一丈青去试试?” ........ 军营校场上,四周的士兵们不断高声叫好,兴奋异常。 只见校场上正在演义一场宋朝版的三英战吕布。 呼延通挥舞一把金背雁翎刀,刘琼手执长枪,郑平挥舞一根长矛,三人从三个方向夹攻中间的陈庆。 陈庆正在试手刚刚拿到的精钢方天画戟,左刺右砍,虽然一敌三,他却毫不窘迫,挥洒自如,只十几个照面便杀得三人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这支方天画戟并不夸张,造型流畅,做工精湛,是用极为难得的精钢打造,锋利异常,呼延老爷子告诉他,这还是当年开国名将高怀德留下来的兵器。 尤其让陈庆惊喜的是,这支方天画戟是枪戟,枪为主,两边月牙戟刃狭窄,用于辅助劈砍,特别适合他的重剑之技。 在校场的另一边,站着都统制韩世忠,他也是刚到,正在捋须望着校场上的激战。 之前说陈庆枪挑完颜娄室,韩世忠虽然十分赞赏,但他心中也多多少少认为是完颜娄室病重的缘故。 但今天陈庆力敌三将,韩世忠却看出陈庆并没有使出全力,还留很大的余地,至少他力量的优势就没有使出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恐怕也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了,韩世忠想到另一个年轻猛将岳飞,心中不由叹息一声。 第七十六章 后勤 陈庆请韩世忠来到大帐坐下,韩世忠对陈庆道:“梓州守将李忠和桑仲造反,抢掠了运往汉中的钱粮物资,形势比较危急,张宣抚使昨晚连夜赶回巴蜀了,他给你留了一封信。” 说完,韩世忠取出张浚的信交给陈庆。 陈庆打开信看了一遍,张浚只是嘱咐他全力准备练兵比赛,有什么困难可以找韩世忠帮忙,张浚同时给他留了三千贯钱,作为补充军费。 张浚在信的最后提到,这支军队如果陈庆不想把他们退还厢军,可以交给韩世忠。 其实这也是陈庆的想法,他想把这支军队交给呼延通,交给韩世忠当然也可以。 “韩都统给我说一说这次练兵比赛,我现在还不太清楚,到底比什么?” 韩世忠微微笑道:“这次练兵比武其实是新兵新将比武,是天子在年初提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选拔亲卫御林军和年轻将领,目前除了西军和岭南军,其他各军都要派人来参加,但张宣抚使前些天又向枢密院提出,由你来代表西军参赛,枢密院同意了,然后你手下这支军队也将代表西军,这件事宣抚使应该给你说过了吧!” “他给卑职说过了。” “这次比武原本有二十支队伍参加,后来又加上你们武学训练的十五支军队,最后就有三十五支队伍参赛,时间定在二十天后,就在临安新落成的武学内进行,有什么奖赏目前我也不清楚,但这次比武代表着各军的荣耀,大家都会全力以赴,希望你要重视起来,毕竟你是代表西军。”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呼延通将军能继续和我们一起吗?”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事情,这次我也会派一千五百人参赛,主将是高成,原本副将就是呼延通,但张宣抚使同意把你的军队交给我,作为补偿,呼延通就继续当你的副将吧!” “韩都统是打算把这支军队交给呼延通?” 韩世忠笑着点点头,“正有此意?” “这次岳飞会来吗?” “当然要来,他现在是神武右副军都统制,我听说他将派大将张宪和王贵率两千新兵参赛,不光是岳飞,还有张俊、刘光世等都统大帅也会派各自的心腹大将来参赛,这是新人出头的机会。 至于你刚才询问,比赛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无非就是平时训练那些东西,我看过你们平时的训练,军队很不错,但还不够,还差几分火候,还要强化训练,尤其是实战对抗,这可能会是比武的重中之重。” ........... 韩世忠告辞走了,陈庆率领众将把他送出大营,待韩世忠走远,呼延通‘嗷!’地大叫一声,欢喜得跳了起来。 陈庆明白他的心思,笑着给了他一拳,“现在不要想得太多,有我在这里,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当副将,要等你武学结束后,这支军队才轮得到你小子统领!” 呼延通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既然咱们要参加练兵大赛,是不是好好合计一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训练?” 陈庆点点头,“召集所有都头以上将领来议事堂商议!” 不多时,十几名都头和将领们聚集一堂,陈庆对众人道:“之前我就给大家说过了,我们还要参加新兵训练大赛,但我还是把这件事想得简单了,这实际上是天子对新兵的一次校检,也是各军之间的一次较量比武,所有的军队在全力以赴,但我们却有点掉以轻心。 在座各位告诉弟兄们,这也是改变他们命运的一次比武,相信没有谁还想再回厢军领取微薄的待遇,想要拿高俸禄就要表现出高水平,从现在开始,我们将全力以赴训练。” 停一下,陈庆又缓缓道:“考虑到我们薄弱环节,我决定将一千八百名弟兄分成四个营,一个是弓箭营,专门练习弓箭,由刘琼出任指挥使,两个搏击营,专门练习兵器格斗,由呼延通和郑平出任指挥使,还有一个是情报后勤营,负责打探对手情报,以及后勤支援,由赵小乙负责,从现在离开,所有士兵给我动员起来,加大跑步和蹲马步的基础训练,然后进行专项训练!” ......... 校场上热气腾腾,士兵们士气高昂,有的在训练弓箭,有的在练习枪法,有的在练习刀盾。 这时,赵小乙一脸愁苦地走过来,他是斥候营准备将,手下有五十名精锐斥候,去探查敌情也没有问题,但陈庆让他兼管后勤,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将军让我管后勤,我从来就没有干过,我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赵小乙是跟随陈庆最久的士兵,一开始他就在陈庆身边了,也是陈庆最信赖的心腹之一,赵小乙打仗不行,带兵也不行,但他头脑灵活,做事认真细心,这是他最大的优点,所以陈庆根据他的特点让他往斥候方面发展,现在又打算让他管后勤。 陈庆笑道:”做后勤说难也不难,就是要让士兵们吃好、休息好、训练好、医疗保障好、钱粮物资管理好,你把这五好做到位了,就是合格的后勤将领。 但是呢!后勤要做好说难也很难,比如训练好,各种兵甲物资要有保障,士兵要练习射箭,你就要安排好靶子,士兵们要练习夜战,你就要准备好充足的火把等等,还有休息好,艰苦训练了一天,是不是要烧好热水让士兵泡脚,甚至还要找人来给士兵们浆洗衣服等等,这些事情都是后勤要做的。” 赵小乙痛苦蹲在地上,“我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陈庆安抚他道:“这些事情又不是要你一个人干,我们有一千七百八十名士兵,一千五百人是正式军队,五十人是探子,剩下的两百三十人就是后勤兵了,这里面有十人能读书识字,我提升他们为节级军官,他们就是你的助手,你要安排每个人做什么? 还有钱财,这可是关键,宣抚使留了三千贯钱给我们做补充军费,这些钱就是用来购买各种食材,请人浆洗衣服,还要请一名医师出任临时军医,有了钱,你什么事情都好做了,明白吗?” 赵小乙苦着脸道:“将军能不能把你说的这些都写下来,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行!我回头写给你,你现在先带十几名弟兄赶大车去城内宝丰钱铺取三千贯钱,我估计三千贯军费还不够,等朝廷的奖赏下来,我再拿两千贯钱给你。” 望着赵小乙心事重重地走了,陈庆也知道赵小乙原本只是一个从军不久的小兵,才十九岁,现在突然让他当后勤将领,他肯定无法适应,但凡事都有一个过程,这次正好是锻炼他的机会。 ......... 军营内还有数十顶临时大帐,陈庆的主将大帐也在其中,相对于营房,他更喜欢住在帐篷内,宽敞、空间大,住起来不憋屈。 从昨天开始,他已经正式升为统领,但他居然没有半点当统领的感觉,感觉似乎什么都没有变,或许俸禄会高一点,他之前的俸禄是每月十二贯,现在估计能涨到二十贯左右。 当然,军牌也变了,从中卫郎升为正侍郎,虽然还是从七品,但已经是从七品的最高一级。 大帐内,陈庆盘腿坐在软垫上,正在细心擦拭他的方天画戟,长约一丈八寸,通体泛着幽幽的青光,不仅品质上乘,锋利异常,关键是美感极强,简直就是一支艺术品,之前他在睦州用的铁戟和这支方天画戟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还是陈庆第一次从长兵器上看到了美学,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名家打造,最后成为了自己的心爱之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隐隐还夹杂着士兵的怒吼,陈庆一怔,提戟向外面走去。 刚走到大帐门口,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将军,大营外来了一支军队,要强行入住我们的军营,被郑将军拦住了,双方争吵得很厉害。” 陈庆心中惊讶,天子脚下,强占军营的事情也会发生吗? 他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催马向大营门口奔去。 第七十七章 争营 范宗尹长长叹息一声,“我好歹也是堂堂相国,若不是心中一口恶气难消,我也不至于自贬身份,和一个小小武将过不去,实在是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朝堂之辱,不狠狠收拾他一顿,我心中快生魔障了。” “范相公实际上是把对张浚的不满都发泄到他身上了吧!” “或许吧! “不过这次利用军营来刁难陈庆确实有点不妥,不是说不该刁难他,而是这个办法很容易惹出事端,最后由兵部侍郎来担责,对相公的信誉影响很大,以后没有人敢替相公做事了。” 范宗尹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告诉王浩,找一个替罪羊,就说这次兵部官员操作失误。” “最好在别人身上也失误几次,就不那么显眼了。“ “有道理!我回头让王浩安排一下。” “另外,范相公要留意一下秦桧。” “哼!那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亏我还一直在官家面前替他说好话。”一提到秦桧,范宗尹就一阵咬牙切齿。 韩琪摇摇头道:“我说的留意,并不是指他在朝堂上的落井下石,我是说,他可能也参与了弹劾陈庆这个案子。” 范宗尹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朝堂事件后,我特地去调查了王涣,我总觉得这个御史中丞很蹊跷,看起来就像相公的狗腿子,但实际上和相公一点关系没有,他甚至比相公还要憎恨陈庆,很不正常,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监察御史调查,范相公猜一猜,我查到了什么?” “我猜不到,你直接说!” “这个王涣居然秦桧的妻侄。” “什么!” 范宗尹眼睛瞪大了,被秦桧踩得那么狠的王涣,竟然是秦桧的妻侄? “难道这个王涣是秦桧安排去调查陈庆?” “我认为是这样,原本并不是王涣去调查,临时改为他去,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范相公给沈万求打了招呼。” 范宗尹连忙摇头,“我没有打过任何招呼。” “那就对了,只能是秦桧的安排!” 范宗尹疑惑道:“如果是秦桧安排,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有很多,比如他也想扳倒张浚,便助相公一臂之力,再比如,可能金国有什么要求。” “不可能吧!和金国有什么关系?” “范相公别忘了,完颜娄室可是死在陈庆手上,金国皇帝还出十万贯悬赏他的首级,秦桧又是从金国回来........” 范宗尹不说话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考虑问题太浅了。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韩琪不慌不忙道。 “什么?” “陈庆执行这个剿匪任务,是以武学生的身份去的,我特地看了看武学的名单,我发现秦桧的另一个妻侄王薄也在武学,之前入学考试,陈庆第一名,王薄第二名,会不会是出于某种竞争。” 范宗尹摇了摇头,“秦桧是堂堂相国,他不至于为这种武学生之间的小竞争耗心费力。” “问题就在这里,秦桧一点也没有费心耗神,都是范相公在关注此事,他打招呼换一个监察御史,然后他就借刀杀人了。” 范宗尹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韩琪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被人利用了还茫然不知,从前他把张浚视为政敌。 现在他发现秦桧才是一条真正的毒蛇,潜伏在自己身边,在朝堂上,他已经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不知什么时候他还会对自己张开毒牙。 “那我该怎么办?先生可有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相公不管再怎么憎恨陈庆,都不要亲自出面了,可以反过来利用王薄嘛!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去和陈庆撕咬,他们咬得两败俱伤,不正是相公所期待的?” 范宗尹点了点头,这个建议确实高明。 ........... 兵部的乌龙事件可没有不了了之,陈庆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次日一早,陈庆找到了韩世忠,恳请他为自己做主。 韩世忠听完了陈庆的陈述,立刻意识到了里面有问题,安排军营只是一桩小事,这种内部牒文哪里需要相国批准,这分明是兵部不想担责而让范宗尹做的背书保证。 韩世忠想了想道:“我也只是地方军头,不能干涉朝廷内政,不过既然张宣抚使把你托付给我,我也不能不闻不问,这样吧!我带你去见吕相公,你可以向他投诉,请他主持公道。” 陈庆也知道韩世忠的难处,他虽然名气很大,受天子重视,但毕竟也是地方军阀,类似于吴阶和王彦,比张浚的地位低得多,他一样受制于朝廷,要他像张浚那样和相国对抗,根本不可能,他能带自己去见吕颐浩就已经是他拿出来的最大资源了。 “韩都统的帮助,末将感激不尽!” 韩世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跟我来吧!” 两人来到吕颐浩的官房,陈庆在外面等候,片刻,一名小厮出来道:“陈将军,吕相公请你进去!” 陈庆跟着茶童进了官房,只见满脸笑容的右相吕颐浩正和韩世忠相谈甚欢,见陈庆进来,韩世忠起身笑道:“那我就先去了,烦请吕相公帮忙解决此事,不要再让昨晚的误会发生了。” “呵呵!韩都统去吧!本相自会秉公处置。” 韩世忠向陈庆点点头,先一步走了,韩世忠只是替陈庆引见吕颐浩,但他不能参与此事,所以必须要先告辞。 陈庆单膝跪下行礼,“末将陈庆参见吕相公!” 吕颐浩微微笑道:“韩都统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一些争执,你不妨先详详细细把经过告诉我。” 陈庆取出一份报告,后面有兵部批文作为证据,这也是曹德仗义,昨晚他得到陈庆的帮助,宿营一夜,作为回报,曹德就把兵部的批文给了陈庆,他重新去枢密院办手续,兵部批文对他来说已经是废纸一张,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范宗尹,他这种功勋世家出身的官宦子弟也并不是很在意。 “这是卑职连夜写的报告,前因后果都在报告中,请吕相公过目!” 吕颐浩接过报告,心中着实有些惊讶,大将们的报告基本都是由幕僚写的,像陈庆这种亲自写报告的年轻将领,很少能见到,能文能武,那是儒将啊! 其实陈庆后世所学,和宋朝还是不一样,光字体就不一样,为了能适应宋朝的文字和书写习惯,他付出很大的努力,在麟游县一个冬天,他做的两件事就是练字和练剑了。 尤其自古就是俗体字的存在,宋朝印刷术的改变,大量小说等通俗读物问世,能识字的平民越来越多,宋朝俗体字的推广也远胜前朝。 俗体字类似后世的简体字,比如國写作国,劉写作刘,壽写作寿,所以陈庆偶然写出几个简体字,也丝毫不足为奇,大家都自然而然把它看作是俗体字。 “这是你自己写的?”吕颐浩翻了翻报告,惊讶问道。 “末将学识寡薄,请相公莫要见笑!” 吕颐浩赞许地点点头,“书法还不错,看得出下过几年功夫。” ‘字是打门锤’,这是陈庆父亲的理念,从陈庆三岁开始,他就请书法老师教陈庆写字了,陈庆十几年来一直坚持,他数理化很糟糕,却写了一笔好字。 或许是因为书法不错,吕颐浩仔仔细细地读完了陈庆的报告。 他眉头一皱,“你和曹将军昨晚发生冲突了?” “之前误会时差点爆发冲突,后来误会释清,卑职请曹将军的军队进大营休息,出于感激,曹将军便兵部给他的批文交给卑职。” 吕颐浩又看了看兵部的批文,上面有兵部侍郎王浩的大印,甚至还有相国范宗尹的批示。 吕颐浩冷笑一声,他怎么会不懂,这个范宗尹太小心眼了,朝堂上被打脸,就用这种方式给别人穿小鞋,着实令人不齿啊! 穿小鞋也罢,但这种穿小鞋的水平令人不敢恭维,太低级了,还把自己的名字签在牒文上,这简直是对相国身份的侮辱。 其实这也是吕颐浩看不惯范宗尹的地方,太年轻,太嚣张,有点肆无忌惮,或许在牒文上签名也是他嚣张的一种表现吧! 吕颐浩觉得有必要拿这件事敲打一下范宗尹了,做人不要太嚣张,同时也是给张浚一个人情,你手下被人欺负,我可没有袖手旁观。 “枢密院给你的军营批文呢?” 陈庆连忙取出批文,呈给吕颐浩,“请相公过目!” 吕颐浩看了看批文,证据链全了,他微微笑道:“正好官家下午召见我,你在我这里吃顿午饭,然后下午我去见官家,你就在这里等候,或许官家会召见你。” “感谢吕相公厚爱!” “厚爱谈不上,主持公道而已,要不然老张下次进京就会来拆我的家了!” 吕颐浩已经把必要的信息传给了陈庆,场面上是主持公道,但实际上我是给张浚的人情。 第七十八章 反击 范宗尹长长叹息一声,“我好歹也是堂堂相国,若不是心中一口恶气难消,我也不至于自贬身份,和一个小小武将过不去,实在是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朝堂之辱,不狠狠收拾他一顿,我心中快生魔障了。” “范相公实际上是把对张浚的不满都发泄到他身上了吧!” “或许吧! “不过这次利用军营来刁难陈庆确实有点不妥,不是说不该刁难他,而是这个办法很容易惹出事端,最后由兵部来担责,对相公的信誉影响很大,以后恐怕没有人敢替相公做事了。” 范宗尹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告诉王浩,找一个替罪羊,就说这次兵部官员操作失误。” “最好在别人身上也失误几次,就不那么显眼了。“ “有道理!我回头让王浩安排一下。” “另外,范相公要留意一下秦桧。” “哼!那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亏我还一直在官家面前替他说好话。”一提到秦桧,范宗尹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韩琪摇摇头道:“我说的留意,并不是指他在朝堂上的落井下石,我是说,他可能也参与了弹劾陈庆这个案子。” 范宗尹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朝堂事件后,我特地去调查了王涣,我总觉得这位监察御史很蹊跷,看起来就像相公的狗腿子,但实际上和相公一点关系没有,他甚至比相公还要憎恨陈庆,完全不像一个正常履职的监察御史调查,范相公猜一猜,我查到了什么?” “我猜不到,你直接说!” “这个王涣居然是秦桧的妻侄。” “什么!” 范宗尹眼睛瞪大了,被秦桧踩得那么狠的王涣,竟然是秦桧的妻侄? “难道这个王涣是秦桧安排去调查陈庆?” “我认为是这样,原本并不是王涣去调查,临时改为他去,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范相公给沈万求打了招呼。” 范宗尹连忙摇头,“我没有打过任何招呼。” “那就对了,只能是秦桧的安排!” 范宗尹疑惑道:“如果是秦桧安排,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有很多,比如他也想扳倒张浚,便助相公一臂之力,再比如,可能金国有什么要求。” “不可能吧!和金国有什么关系?” “范相公别忘了,完颜娄室可是死在陈庆手上,金国皇帝还出十万贯悬赏他的首级,秦桧又是从金国回来........” 范宗尹不说话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考虑问题太浅了。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韩琪不慌不忙道。 “什么?” “陈庆执行这个剿匪任务,是以武学生的身份去的,我特地看了看武学的名单,我发现秦桧的另一个妻侄王薄也在武学,之前入学考试,陈庆第一名,王薄第二名,会不会是出于某种竞争。” 范宗尹摇了摇头,“秦桧是堂堂相国,他不至于为这种武学生之间的小竞争耗心费力。” “问题就在这里,秦桧一点也没有费心耗神,都是范相公在关注此事,他打招呼换一个监察御史,然后他就借刀杀人了。” 范宗尹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韩琪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被人利用了还茫然不知,从前他把张浚视为政敌。 现在他发现秦桧才是一条真正的毒蛇,潜伏在自己身边,在朝堂上,他已经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不知什么时候他还会对自己张开毒牙。 “那我该怎么办?先生可有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相公不管再怎么憎恨陈庆,都不要亲自出面了,可以反过来利用王薄嘛!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去和陈庆撕咬,他们咬得两败俱伤,不正是相公所期待的?” 范宗尹点了点头,这个建议确实高明。 ........... 兵部的乌龙事件可没有不了了之,陈庆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次日一早,陈庆找到了韩世忠,恳请他为自己做主。 韩世忠听完了陈庆的陈述,立刻意识到了里面有问题,安排军营只是一桩小事,这种内部牒文哪里需要相国批准,这分明是兵部不想担责而让范宗尹做的背书保证。 韩世忠想了想道:“我也只是地方军头,不能干涉朝廷内政,不过既然张宣抚使把你托付给我,我也不能不闻不问,这样吧!我带你去见吕相公,你可以向他投诉,请他主持公道。” 陈庆也知道韩世忠的难处,他虽然名气很大,受天子重视,但毕竟也是地方军阀,类似于吴阶和王彦,比张浚的地位低得多,他一样受制于朝廷,要他像张浚那样和相国对抗,根本不可能,他能带自己去见吕颐浩就已经是他拿出来的最大资源了。 “韩都统的帮助,末将感激不尽!” 韩世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跟我来吧!” 两人来到吕颐浩的官房,陈庆在外面等候,片刻,一名小厮出来道:“陈将军,吕相公请你进去!” 陈庆跟着茶童进了官房,只见满脸笑容的右相吕颐浩正和韩世忠相谈甚欢,见陈庆进来,韩世忠起身笑道:“那我就先去了,烦请吕相公帮忙解决此事,不要再让昨晚的误会发生了。” “呵呵!韩都统去吧!本相自会秉公处置。” 韩世忠向陈庆点点头,先一步走了,韩世忠只是替陈庆引见吕颐浩,但他不能参与此事,所以必须要先告辞。 陈庆单膝跪下行礼,“末将陈庆参见吕相公!” 吕颐浩微微笑道:“韩都统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一些争执,你不妨先详详细细把经过告诉我。” 陈庆取出一份报告,后面有兵部批文作为证据,这也是曹德仗义,昨晚他得到陈庆的帮助,宿营一夜,作为回报,曹德就把兵部的批文给了陈庆,他重新去枢密院办手续,兵部批文对他来说已经是废纸一张,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范宗尹,他这种功勋世家出身的官宦子弟也并不是很在意。 “这是卑职连夜写的报告,前因后果都在报告中,请吕相公过目!” 吕颐浩接过报告,心中着实有些惊讶,大将们的报告基本都是由幕僚写的,像陈庆这种亲自写报告的年轻将领,很少能见到,能文能武,那是儒将啊! 其实陈庆后世所学,和宋朝还是不一样,光字体就不一样,为了能适应宋朝的文字和书写习惯,他付出很大的努力,在麟游县一个冬天,他做的两件事就是练字和练剑了。 尤其自古就是俗体字的存在,宋朝印刷术的改变,大量小说等通俗读物问世,能识字的平民越来越多,宋朝俗体字的推广也远胜前朝。 俗体字类似后世的简体字,比如國写作国,劉写作刘,壽写作寿,所以陈庆偶然写出几个简体字,也丝毫不足为奇,大家都自然而然把它看作是俗体字。 “这是你自己写的?”吕颐浩翻了翻报告,惊讶问道。 “末将学识寡薄,请相公莫要见笑!” 吕颐浩赞许地点点头,“书法还不错,看得出下过几年功夫。” ‘字是打门锤’,这是陈庆父亲的理念,从陈庆三岁开始,他就请书法老师教陈庆写字了,陈庆十几年来一直坚持,他数理化很糟糕,却写了一笔好字。 或许是因为书法不错,吕颐浩仔仔细细地读完了陈庆的报告。 他眉头一皱,“你和曹将军昨晚发生冲突了?” “昨晚误会时差点爆发冲突,后来误会释清,卑职请曹将军的军队进大营休息,出于感激,曹将军便兵部给他的批文交给卑职。” 吕颐浩又看了看兵部的批文,上面有兵部侍郎王浩的大印,甚至还有相国范宗尹的批示。 吕颐浩冷笑一声,他怎么会不懂,这个范宗尹太小心眼了,朝堂上被打脸,就用这种方式给别人穿小鞋,着实令人不齿啊! 穿小鞋也罢,但这种穿小鞋的水平令人不敢恭维,太低级了,还把自己的名字签在牒文上,这简直是对相国身份的侮辱。 其实这也是吕颐浩看不惯范宗尹的地方,太年轻,太嚣张,有点肆无忌惮,或许在牒文上签名也是他嚣张的一种表现吧! 吕颐浩觉得有必要拿这件事敲打一下范宗尹了,做人不要太嚣张,同时也是给张浚一个人情,你手下被人欺负,我可没有袖手旁观。 “枢密院给你的军营批文呢?” 陈庆连忙取出批文,呈给吕颐浩,“请相公过目!” 吕颐浩看了看批文,证据链全了,他微微笑道:“正好官家下午召见我,你在我这里吃顿午饭,然后下午我去见官家,你就在这里等候,或许官家会召见你。” “感谢吕相公厚爱!” “厚爱谈不上,主持公道而已,要不然老张下次进京就会来拆我的家了!” 吕颐浩已经把必要的信息传给了陈庆,场面上是主持公道,但实际上我是给张浚的人情。 第七十九章 背锅 下午,吕颐浩在御书房觐见了天子赵构。 “按理,这种小事情不必惊动官家,但毕竟新兵训练比武是官家亲自部署的,微臣想还是有必要让官家知道,引起大家重视,这样才能避免再出现更大的纰漏。” 赵构坐在御案前翻阅陈庆的报告,尽管吕颐浩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来汇报这件事的本身,就说明这件事不简单。 而且报告中提到两军因误会而导致将士矛盾激化,差点爆发冲突,这才是赵构最无法容忍之事,两支数千人的军队在临安厮杀,这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处理不当,不就成了第二个刘苗之乱吗? 赵构脸色越来越阴沉,对宦官道:“立刻宣范相公来见朕!” “陛下,陈庆就在微臣的官房内等候,要不要一并宣他来对证此事?” 赵构沉吟片刻道:“先等一等吧!” 赵构心知肚明,这明显是范宗尹在给陈庆穿小鞋,只不过陈庆不甘受辱,奋而反击,如果两人再见面,一个位高权重,却不讲道理,一个地位低微,却占了理,自己偏向谁都不好,最好两人不要见面。 不多时,范宗尹匆匆赶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吕颐浩也在,他心中有些忐忑,连忙给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天子赵构将兵部的批文往地上一扔,“范相公,这个混帐批文是你签署的吗?” 范宗尹心中‘咯噔!’一下,这件事怎么闹到天子这里来了? 他眼角余光一瞥,只见吕颐浩半眯着眼,就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站在一旁,范宗尹心中顿时明白了,这是吕颐浩出手了。 好在他昨晚和韩琪仔细商讨过这件事,只要坚决否认自己的有私心,那么责任就是兵部的,其实这也是范宗尹一贯风格,死道友不死贫道,之前是监察御史王涣替他背了黑锅,这一次嘛!只好委屈兵部侍郎王浩了。 范宗尹连忙拾起地上批文,满脸惭愧道:“这件事是微臣大意了,没有仔细核对,便随手签字批示,因为那座军营好几支军队都想进驻,兵部不敢得罪,便让微臣签字,微臣怎么也没有想到兵部居然犯下大错,重复批准军营。” 范宗尹的解释赵构不置可否,他又拾起陈庆的报告递给范宗尹,“这是西军统领陈庆写的报告,简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你看看有什么出入?” 范宗尹心中恼火,没想到陈庆这么快就写成了报告。 他接过报告看了看道:“回禀陛下,情况基本属实,只是个人身处立场不同,描述就会有倾向,有些结论微臣不敢苟同。” “哪里不同?” “陛下,昨晚微臣听说了可能会爆发冲突,所以就急急赶去军营平息争端,这个时候微臣知道兵部可能出现失误,为了平息争端,微臣考虑双方暂时先住在一起,等明天再处理。 但陈将军对微臣有成见,认为微臣偏向曹将军,他情绪激动,不准微臣进军营,否则就用先帝之弓射杀微臣,后来微臣怕陈将军冲动铸下大错,就没有再过问此事。” “可他报告中说你不认可枢密院的批文,要他们赶出军营,想强闯军营,他不准你擅闯军营,才矛盾激化?” “微臣怎么可能不认枢密院的批文,微臣只是想解决他和曹将军的争端,进军营是想看看没有多余的营房,他就激动万分,态度强硬得让人难以接受,分明就是以下犯上.......” 吕颐浩在一旁道:“大臣是不能随便进入军营,必须有枢密院的批准,这一点陈将军倒没有做错。” 范宗尹顿时怒视吕颐浩,“以下犯上,难道他也没有错?” 吕颐浩淡淡道:“这也要看具体情况吧!如果什么事情就论以下犯上,那么范相公在朝堂可不只一次对本相咆哮。” 范宗尹差点气晕过去了,他克制住怒火冷冷道:“那他对我的无礼就是应当的?” 吕颐浩依旧不慌不忙道:“我刚才说了,是否以下犯上是要看具体情况,军营之事本来就是兵部有错在先,范相公也同样犯了错,正常的做法是另找一个军营安置曹将军的军队,这样才是平息争端的良策,而不是跑去军营激化矛盾,明知大臣不能随意进军营,还要强闯,这个时候再指责对方以下犯上,就未免有以势压人之嫌了。” “你——” 范宗尹气得脸色通红,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吕颐浩心机老辣,说话滴水不漏,范宗尹哪里是他的对手。 “你们两个都是相国,别再为这种鸡毛小事争吵了。” 官家开口,两人不再争论。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道:“这件事的是非曲直朕心如明镜,兵部严重失职,险些导致两支军队发生火并,兵部主事负有重大责任,传朕旨意,免去兵部侍郎王浩之职,兵部侍郎暂由大学士朱胜非兼任。 统领陈庆顾全大局,主动邀请友军入营,弥合分歧,消除误会,避免了一场冲突,其精神可嘉,当予表彰,特升其一级为武翼大夫,钦此!” 范宗尹大惊失色,刚要替王浩说情,却见天子目光凌厉,他知道天子是让王浩给自己背锅了。 心中不由长叹一声,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又何苦做这个恶人呢? 吕颐浩却暗暗佩服天子远见,他当时就奇怪,陈庆升为统领,官阶最低也应该是武翼大夫,怎么还是从七品正侍郎? 原来这个补缺留在这里呢!既安抚了陈庆,也没有过份提拔。 还是天子高明,恐怕他早就猜到范宗尹不会善罢甘休。 赵构把报告还给了吕颐浩,笑问道:“这份报告是陈统领亲笔所书?” “微臣也问他,他说是的。” 赵构点点头,“字写得还不错,难得!” ........... 新兵训练比武是年初赵构的一个决定,究其根源,还是和刘苗之乱有关,那些看起来完全值得信任的老将,在关键时刻却造反,逼自己退位,着实寒了赵构的心,使他从骨子里不再相信武将,但金兵不断南下威胁,又使赵构不得不依靠战功赫赫的大将们。 为了平衡这两者的矛盾,赵构便提出了新兵新将的思路,年初开办武学,举行新兵训练比武,都是这个思路下的产物,简单说,天子赵构就是要提拔一批忠于自己的年轻将领,再挑一批新兵作为侍卫亲军。 这次新兵训练大赛意义非凡,使各地都统制都十分重视,纷纷派出自己的心腹将领,派出最优秀的新兵前往临安参赛。 这天上午,临安城西面的官道上,一支两千人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向临安奔来,这支军队盔甲鲜明,士气高涨,阳光下大旗招展,高高飘扬的帅旗大写一个‘岳’字。 为首一名大将,身穿鳞甲,头戴凤翅兜鍪,手提一杆大铁枪,目光冷峻,颌下一缕黑须,看起来约三十岁左右,此人正是这两年刚刚崛起的大将岳飞。 岳飞虽然南征北战,立功赫赫,但他真正步入康庄仕途,还是天子赵构南渡后,他抗击金兵南侵,扫平各地造反的盗贼,终于得到了寻找新将的天子赵构赏识,一步步提拔他,他已被提拔为神武军都统制,终于从张俊的队伍中走出,自立门户。 这次岳飞是去鄱阳湖一带清剿乱匪李成,驻军洪州,大军刚刚剿灭了李成,正在休整之时,岳飞便利用这个空档,亲自率领率领两千新兵前来临安参加新兵训练比武。 岳飞是都统制,当然不是由他参与比武,而是手下心腹大将张宪和王贵二人参加比武,士兵也是在洪州招募的两千新兵,训练了三个月,岳飞挑选其中的两千精锐参赛。 这时,对面尘土飞扬,两名官员骑马疾奔而来。 两名官员奔至近前,勒住缰绳问道:“请问可是岳都统的军队?” 岳飞抱拳道:“在下正是岳飞!” 两名官员连忙行礼,“我们是枢密院的官员,奉命安排各支参加新兵比武的队伍,贵军的营房和粮米物资都已经安排好,请岳都统随我们来!” “多谢了!” 岳飞心里有点奇怪,枢密院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现在不仅安排好宿营地,还主动派人前来联系引路,简直让人有点无法适应。 岳飞不是多事之人,但他也担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晚了,便问道:“其他各支参赛队伍都到了吗?” “大部分都来了,但还有几支未到!” 旁边大将王贵问道:“每支队伍枢密院都会像这样安排好食宿?” 一名官员苦笑一声道:“这两天发生一些事情,官家责令枢密院做好安排,不准再发生事端。” 王贵还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岳飞瞪了他一眼,令他不要多事,王贵只得将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两名官员带着一行队伍加快速度向城东而去........ 第七十九章 背锅 下午,吕颐浩在御书房觐见了天子赵构。 “按理,这种小事情不必惊动官家,但毕竟新兵训练比武是官家亲自部署的,微臣想还是有必要让官家知道,引起大家重视,这样才能避免再出现更大的纰漏。” 赵构坐在御案前翻阅陈庆的报告,尽管吕颐浩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来汇报这件事的本身,就说明这件事不简单。 而且报告中提到两军因误会而导致将士矛盾激化,差点爆发冲突,这才是赵构最无法容忍之事,两支数千人的军队在临安厮杀,这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处理不当,不就成了第二个刘苗之乱吗? 赵构脸色越来越阴沉,对宦官道:“立刻宣范相公来见朕!” “陛下,陈庆就在微臣的官房内等候,要不要一并宣他来对证此事?” 赵构沉吟片刻道:“先等一等吧!” 赵构心知肚明,这明显是范宗尹在给陈庆穿小鞋,只不过陈庆不甘受辱,奋而反击,如果两人再见面,一个位高权重,却不讲道理,一个地位低微,却占了理,自己偏向谁都不好,最好两人不要见面。 不多时,范宗尹匆匆赶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吕颐浩也在,他心中有些忐忑,连忙给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天子赵构将兵部的批文往地上一扔,“范相公,这个混帐批文是你签署的吗?” 范宗尹心中‘咯噔!’一下,这件事怎么闹到天子这里来了? 他眼角余光一瞥,只见吕颐浩半眯着眼,就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站在一旁,范宗尹心中顿时明白了,这是吕颐浩出手了。 好在他昨晚和韩琪仔细商讨过这件事,只要坚决否认自己的有私心,那么责任就是兵部的,其实这也是范宗尹一贯风格,死道友不死贫道,之前是监察御史王涣替他背了黑锅,这一次嘛!只好委屈兵部侍郎王浩了。 范宗尹连忙拾起地上批文,满脸惭愧道:“这件事是微臣大意了,没有仔细核对,便随手签字批示,因为那座军营好几支军队都想进驻,兵部不敢得罪,便让微臣签字,微臣怎么也没有想到兵部居然犯下大错,重复批准军营。” 范宗尹的解释赵构不置可否,他又拾起陈庆的报告递给范宗尹,“这是西军统领陈庆写的报告,简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你看看有什么出入?” 范宗尹心中恼火,没想到陈庆这么快就写成了报告。 他接过报告看了看道:“回禀陛下,情况基本属实,只是个人身处立场不同,描述就会有倾向,有些结论微臣不敢苟同。” “哪里不同?” “陛下,昨晚微臣听说了可能会爆发冲突,所以就急急赶去军营平息争端,这个时候微臣知道兵部可能出现失误,为了平息争端,微臣考虑双方暂时先住在一起,等明天再处理。 但陈将军对微臣有成见,认为微臣偏向曹将军,他情绪激动,不准微臣进军营,否则就用先帝之弓射杀微臣,后来微臣怕陈将军冲动铸下大错,就没有再过问此事。” “可他报告中说你不认可枢密院的批文,要他们赶出军营,想强闯军营,他不准你擅闯军营,才矛盾激化?” “微臣怎么可能不认枢密院的批文,微臣只是想解决他和曹将军的争端,进军营是想看看没有多余的营房,他就激动万分,态度强硬得让人难以接受,分明就是以下犯上.......” 吕颐浩在一旁道:“大臣是不能随便进入军营,必须有枢密院的批准,这一点陈将军倒没有做错。” 范宗尹顿时怒视吕颐浩,“以下犯上,难道他也没有错?” 吕颐浩淡淡道:“这也要看具体情况吧!如果什么事情就论以下犯上,那么范相公在朝堂可不只一次对本相咆哮。” 范宗尹差点气晕过去了,他克制住怒火冷冷道:“那他对我的无礼就是应当的?” 吕颐浩依旧不慌不忙道:“我刚才说了,是否以下犯上是要看具体情况,军营之事本来就是兵部有错在先,范相公也同样犯了错,正常的做法是另找一个军营安置曹将军的军队,这样才是平息争端的良策,而不是跑去军营激化矛盾,明知大臣不能随意进军营,还要强闯,这个时候再指责对方以下犯上,就未免有以势压人之嫌了。” “你——” 范宗尹气得脸色通红,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吕颐浩心机老辣,说话滴水不漏,范宗尹哪里是他的对手。 “你们两个都是相国,别再为这种鸡毛小事争吵了。” 官家开口,两人不再争论。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道:“这件事的是非曲直朕心如明镜,兵部严重失职,险些导致两支军队发生火并,兵部主事负有重大责任,传朕旨意,免去兵部侍郎王浩之职,兵部侍郎暂由大学士朱胜非兼任。 统领陈庆顾全大局,主动邀请友军入营,弥合分歧,消除误会,避免了一场冲突,其精神可嘉,当予表彰,特升其一级为武翼大夫,钦此!” 范宗尹大惊失色,刚要替王浩说情,却见天子目光凌厉,他知道天子是让王浩给自己背锅了。 心中不由长叹一声,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又何苦做这个恶人呢? 吕颐浩却暗暗佩服天子远见,他当时就奇怪,陈庆升为统领,官阶最低也应该是武翼大夫,怎么还是从七品正侍郎? 原来这个补缺留在这里呢!既安抚了陈庆,也没有过份提拔。 还是天子高明,恐怕他早就猜到范宗尹不会善罢甘休。 赵构把报告还给了吕颐浩,笑问道:“这份报告是陈统领亲笔所书?” “微臣也问他,他说是的。” 赵构点点头,“字写得还不错,难得!” ........... 新兵训练比武是年初赵构的一个决定,究其根源,还是和刘苗之乱有关,那些看起来完全值得信任的老将,在关键时刻却造反,逼自己退位,着实寒了赵构的心,使他从骨子里不再相信武将,但金兵不断南下威胁,又使赵构不得不依靠战功赫赫的大将们。 为了平衡这两者的矛盾,赵构便提出了新兵新将的思路,年初开办武学,举行新兵训练比武,都是这个思路下的产物,简单说,天子赵构就是要提拔一批忠于自己的年轻将领,再挑一批新兵作为侍卫亲军。 这次新兵训练大赛意义非凡,使各地都统制都十分重视,纷纷派出自己的心腹将领,派出最优秀的新兵前往临安参赛。 这天上午,临安城西面的官道上,一支两千人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向临安奔来,这支军队盔甲鲜明,士气高涨,阳光下大旗招展,高高飘扬的帅旗大写一个‘岳’字。 为首一名大将,身穿鳞甲,头戴凤翅兜鍪,手提一杆大铁枪,目光冷峻,颌下一缕黑须,看起来约三十岁左右,此人正是这两年刚刚崛起的大将岳飞。 岳飞虽然南征北战,立功赫赫,但他真正步入康庄仕途,还是天子赵构南渡后,他抗击金兵南侵,扫平各地造反的盗贼,终于得到了寻找新将的天子赵构赏识,一步步提拔他,他已被提拔为神武军都统制,终于从张俊的队伍中走出,自立门户。 这次岳飞是去鄱阳湖一带清剿乱匪李成,驻军洪州,大军刚刚剿灭了李成,正在休整之时,岳飞便利用这个空档,亲自率领率领两千新兵前来临安参加新兵训练比武。 岳飞是都统制,当然不是由他参与比武,而是手下心腹大将张宪和王贵二人参加比武,士兵也是在洪州招募的两千新兵,训练了三个月,岳飞挑选其中的两千精锐参赛。 这时,对面尘土飞扬,两名官员骑马疾奔而来。 两名官员奔至近前,勒住缰绳问道:“请问可是岳都统的军队?” 岳飞抱拳道:“在下正是岳飞!” 两名官员连忙行礼,“我们是枢密院的官员,奉命安排各支参加新兵比武的队伍,贵军的营房和粮米物资都已经安排好,请岳都统随我们来!” “多谢了!” 岳飞心里有点奇怪,枢密院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现在不仅安排好宿营地,还主动派人前来联系引路,简直让人有点无法适应。 岳飞不是多事之人,但他也担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晚了,便问道:“其他各支参赛队伍都到了吗?” “大部分都来了,但还有几支未到!” 旁边大将王贵问道:“每支队伍枢密院都会像这样安排好食宿?” 一名官员苦笑一声道:“这两天发生一些事情,官家责令枢密院做好安排,不准再发生事端。” 王贵还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岳飞瞪了他一眼,令他不要多事,王贵只得将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两名官员带着一行队伍加快速度向城东而去........ 第八十一章 武娘 次日中午,陈庆独自在大帐中吃午饭,他的午饭和士兵们区别不大,也是一大碗米饭,一条烧鱼和几块咸肉,再加上一碗鸡汤,还有一碟下饭酱菜,江南是鱼米之乡,军队在伙食待遇上确实比西军好。 这时,帐帘掀开了,呼延通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统领,我查到王薄的背景了!” 陈庆放下碗笑道:“有这么快吗?” “不是快,我三叔查到王涣和王薄的关系后,他委托的人又查到一些情况,三叔以为我不需要了,便没有告诉我。” “说说看,王薄是什么背景?” “王薄的家族和我说的一样,很有钱但地位不算很高,关键是他姑父,竟然是相国秦桧,想不到吧!” 这个消息让陈庆愣住了,秦桧的妻子王氏,那个铸成铁人跪在西湖边九百年的妇人,竟然是王薄的姑姑,简直太出人意料了。 “那秦桧又为何踩王涣?将他罢官免职。” “我觉得这就是秦桧的阴险之处,一是撇清关系,二是表现自己大义灭亲,我觉得王涣去睦州调查一定就是秦桧的安排。” 陈庆点点头,这就是解释得通了,怎么会是王涣来查自己,只能是秦桧的安排,这次张俊肯帮王薄,也是秦桧的人情,看来秦桧很看重这个内侄,一心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原以为自己和秦桧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没想到居然通过王薄的私怨和秦桧有了交集,他早就盯住自己了。 “统领,还有一件事!” 呼延通支支吾吾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有什么事?” “我有个小妹,也是喜欢练武,家里人都叫她一丈青,她听说你斩首了完颜娄室,想见一见你,她就在营门外。” 陈庆笑了起来,“自己来到宋朝,居然还有女粉丝。” “行!我给她签个名,再送她一支箭。” 陈庆也暂停吃午饭,取了一支箭便向大营外走去。 此一丈青当然不是梁山女将一丈青,这是大宋很普通的一个绰号,说明呼延通妹妹用的是长鞭。 出了营门,只见营门外有一名穿红色武士服的年轻女子,年约十七八岁,骑在一匹白马之上,身后跟着两名骑马侍女。 陈庆愣了一下,他以为呼延通的妹妹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只有这个年龄才会有追星的兴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年轻女子。 陈庆回头看了一眼呼延通,他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早知道是一个年轻女子,他就不来了。 “穿红衣服的小娘就是我堂妹,四叔家的女儿,原本叫做五娘,我祖父给她改名为呼延武娘,练武的武。” 呼延通说着,向不远处的红衣女子挥了挥手,红衣女子催马奔了过来。 红衣女子长一张鹅蛋脸,面若桃花,一双眼睛很漂亮,就是眉毛稍稍浓黑了一点,嘴也不是樱桃小口,轮廓感很强,皮肤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这三点冲淡了她的柔媚气质,倒显得她英气十足。 “武娘,这位就是你想见的陈统领,斩杀完颜娄室的西军大将。” 呼延武娘上下左右打量陈庆,忽然问道:“你文才如何?可会填词写诗?” 陈庆一头雾水,虽然这位呼延一丈青有些无礼,但看在呼延通的份上,陈庆不想和她一般计较。 陈庆淡淡笑道:“我们练武之人起五更,熬半夜,全心练武,哪有时间读书?我不过粗粗认识千把个字而已。” 呼延武娘忽然怒视呼延通,“那你为何骗我,说陈将军文武双全,是一名儒将?” 呼延通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呼延武娘抱拳向陈庆行一礼,“陈将军,幸会了!” 说完她调转马头向城门方向疾奔而去,望着她背影远去,呼延通也长长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陈庆笑问道。 “哎!回大帐说吧,一言难尽啊!” 两人回到大帐,陈庆把箭扔进箭壶,又继续吃他的午饭。 呼延通叹口气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祖父看上你了,想招你为孙婿!” 陈庆哑然失笑,“就是这位武娘?” 呼延通点点头,“我们家女孩子一共只有三个,两个出嫁了,还剩下这一个,整天舞枪弄棒,已经十八岁了,相亲无数,不是别人看不上她,就是她看不上别人,反正没有一次成功,看样子今天的相亲也不会成功。” 陈庆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刚才在营门口和我见一面,那是相亲?” “当然了,你以为呢?” 陈庆忽然有些恼火道:“我警告你,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要先给我说清楚,我还以为是你十一二岁小妹妹向我索要签名之类。” “今天是我不对,应该让你换身衣服,穿着盔甲去肯定不行。”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现在压根就不想考虑成婚之事,我从前的杨副将成婚后就很后悔,他怕自己有一天战死沙场,让新婚妻子痛苦一生。” 说到这,陈庆忽然想起了杨元清,猛地一拍额头,他居然忘记了,他应该去看看韦清,还有杨元清的妻子,他们好像就在临安,可是....去哪里找他们? 陈庆目光一瞥,见呼延通坐在那里一脸懊恼,便笑道:“我只是感到有点唐突,没有真的生你的气。” 呼延通摇摇头,“我不是因为你生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我应该让你换身衣服,我明知道,哎!” “明知道什么?”陈庆好奇地笑问道。 “我这个妹妹虽然自己喜欢练武,但她却不喜欢练武的男子,她喜欢读书人,喜欢温润如君子那种,你满身杀气,掩都掩盖不住,要是换一身襦衫,或许会好一点。” 陈庆笑了起来,难怪呼延武娘问自己会不会写诗填词,原来她喜欢读书人。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从小到大虽然练过字,也读过几本书,认识几千个字,但绝不是你小妹喜欢的那种读书人,温润如玉四个字在我身上一点不会体现,我杀人太多,浑身是血腥之气。” 呼延通迟疑一下又道:“其实婚姻大事由不得她做主,如果你看得上她,我觉得还有希望。” 陈庆叹口气,很诚恳地对呼延通道:“感谢你祖父对我的厚爱,我现在确实没有考虑婚姻。” 呼延通不甘心道:“可你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我虽然没有成婚,但我早已定了亲,包括郑平也有未婚妻,就算你不想成婚,但至少可以定下一门亲事,让一个人牵挂你。” 陈庆还是摇摇头,有些伤感道:“富平之战后,我甚至连回家探望父母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死于战乱,呼延,从去年到今天,我还漂浮在乱世的天空,你说我怎么可能考虑婚姻?” 陈庆说的是心里话,从去年到今天,他还漂浮在乱世的天空,脚就没有落地过,在宋朝没有家,没有房子,可以说一无所有,至于他前身的父母妻儿,他也想去看一看,至少给他们留一笔钱,让他们能够活下去。 呼延通默默点头,没有再劝下去,他有点理解了。 ........ 入夜,陈庆独自一人在校场上慢慢走着,今天的相亲虽然有点唐突,但也隐隐触动了他内心深处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柔弱之处。 那就是孤独,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孤独过,父母、家、同事、好友,一切都离他远去,把他孤零零一个人甩在宋朝。 他拼命地厮杀,征战,他甚至渴望能战死沙场,或许灵魂能再返后世。 他隐藏着最大的秘密,在宋朝虚假地生活着,但在他内心深处也渴望有那么一个女人,隔着千里万里地牵挂着自己,他也渴望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家,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又害怕那样的情形出现,他就再也回不了后世了。 陈庆就这样患得患失,渴望有人爱自己,又害怕承担起那份责任。 这种脱离了内心封印的独孤感终于脱缰而出,他抬头望着沉沉的夜空,那种无尽的孤独就像这黑沉沉的夜色一样,将他完全吞没了。 第八十二章 初赛 天刚亮,陈庆便召集将领们商议新兵比武策略。 陈庆很坦率地对众人道:“我考虑了一夜,我认为我们其实并没有优势,相反,和张俊、刘光世他们从几万人中挑选的精锐相比,我们甚至还处于劣势,我们要想杀进复赛,甚至决赛,那不仅需要实力,同时也需要头脑。” 陈庆指指自己脑袋脑袋笑道,“七分实力,三分策略,策略对头,就能把我们的竞争力提高一倍,大家各抒己见,看看能采取什么有效地策略。” “我知道哪里有卖巴豆!”郑平捏着拳头兴奋道。 众人大笑,陈庆狠狠瞪了郑平一眼,“你的层次就这么低吗?还停留在巴豆水平,白跟了我那么久。” “不玩阴的,能赢吗?”郑平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一句。 呼延通嘿嘿一笑,“其实我觉得老郑说也有道理啊!” “看!看!”郑平眼睛一亮,他找到了知己,腰板稍微挺直了, “连呼延也赞同,我说阴谋也是一种有效手段嘛!统领不要一听到阴谋就心生鄙视。” 陈庆摇了摇头,“那你们听我说完,我眼中的良策是什么?” 大堂内安静下来,陈庆这才不慌不忙道:“我说的良策是指挖掘潜力,最优组合,比如弓箭营,我们肯定会挑选最优秀的弓箭手组成。 但这些弓箭手中,可能一部分士兵实战搏击也很厉害,或者体能也非常好,那么我们怎么把同一个士兵的三种优势都挖掘出来?” 一直沉默的刘琼建议道,“可以采用多种应对方案,几种分营方法并行。” 陈庆竖起大拇指赞许道:“还是小刘将军聪明,说到了关键之处,我们要多个方案并行,应对不同的情况,这就要求每个士兵都要参与进来,根据我的令旗来进行临时组合。” 赵小乙迟疑一下道,“可是我们不知道有哪些比赛项目。” 陈庆摆摆手笑道:“无非也就是那几种,射箭,军阵,实战对抗等等,骑射肯定不会有,水战也不会有,关键是我们知道是按照营来进行比赛,一个营五百人,而且为防止作弊,可能临时才宣布比赛项目,但我们只要准备充分,制订多种方案,也就完全可以临时应对了。” 呼延通半晌道,“统领其实也是在一千五百人中挑选精锐。” 陈庆微微一笑,“说对了,别人是从几万人中挑选精锐,咱们没有那个条件,就只能从矮子里面拔高子了。” 陈庆的方案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当天上午,众人便敲定了八个方案,组建了八个机动营,制订了八种对应的令旗。 然后根据每个士兵的优势,将他们分配到八个不同的作战营中,最强悍的一些士兵甚至同时加入了五个营。 方案定下来后,每天都要进行不同组合训练,这样便可以让每个士兵都了解到他们各自走了定位。 校场边,陈庆笑眯眯拍了拍郑平的肩膀,“我们这边说话。” 郑平一头雾水跟他来到一边,陈庆低声问道,“上午你说哪里可以买到巴豆? 郑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啥?” ..........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距离比武的日子越来越近。 这天上午,陈庆和呼延通来到了新武学,新武学修建在钱塘江边,距离临安城约三十里,占地约一百亩,光校场就有五十亩,可以练习骑射,可以纵马奔驰。 甚至还有一座巨大码头,钱塘江内可以训练水军。 这里不仅是武学考试读书之地,同时也是大宋将领们的培训的场所,是大宋最高军事学校。 演武堂内,上百名官员和比赛将领聚集一堂,观文殿大学士兼兵部侍郎朱胜非正在宣读天子旨意,他的资历比知枢密事李回还要高,朱胜非便成这次新兵训练比武的主导者。 七十余名将领济济一堂,每个人都站得笔直,凝神细听天子的训话。 呼延通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陈庆,向前方努一下嘴,声音低微道:“最年轻那位就是岳飞!” 陈庆精神一振,向朱胜飞身后望去,他身后站着七名大将,头戴银盔,这几位都是副都统以上的将领,陈庆只认识两人,一个是韩世忠,一个是孙渥,孙渥原本是西军都统,他有人情,得到知枢密事的李回大力推荐,出任神武中军副都统,也就是刘光世的副将。 这里面除了刘光世、张俊、韩世忠、孙渥、李横、巨师古外,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都统,应该就是岳飞了。 陈庆看到了岳飞,只见他神情严肃、目光锐利,长一张长方脸,双眉似箭,确实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愧为南宋第一名将。 接下来是李回宣布比武规则,一共有初赛、复赛和决赛三部分,初赛分成金、木、水、火、土五个组分别比赛,每组由四支正规军和三支武学军组成,每组积分最高的前两名参加复赛,复赛是淘汰赛,淘汰了对手的五支军队进入决赛,最后一天是新将选拔赛。 接下来就是分组抽签,由各支队伍的主将上前抽签,陈庆走上前,这时,他看见了王薄,王薄的军队是武学第三军,在十五支武学军中抽签,而陈庆是在正规军中抽签。 王薄也看见了陈庆,他似笑非笑盯了陈庆一眼,抽出一支签便走了。 陈庆也从正规军中抽出了一支签,是火签。 火签是第四组,呼延通低声对陈庆道:“曹德也抽到了火签!” 曹德的两千军队陈庆亲眼目睹,是从数万新兵中挑选出的精锐,个个体格高大,训练有素,实力很强悍,实力甚至超过了从军多年的老兵。 陈庆一直便怀疑他们之前就是禁军,队伍打散回家后又重新征召入伍,所以也算为新兵。 这也是刘光世、张俊、韩世忠等人的优势,他们新兵招募都有数万人,基数很大,然后再从数万人中挑选精锐,所以每支军队都很强悍,不像自己,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这时,呼延通打听消息回来了,对陈庆笑道:“我刚刚才知道,刘光世和张俊提出了要求,他们不能分在一组,否则对他们不公平,所以上面把刘光世、张俊、韩都统、岳飞和李横五人的军队视为优选军,他们昨天就抽签了,五个组,每个组一支队伍,我们组的强手就是曹德军队,没有别人了。” 陈庆稍稍松一口气,如果岳飞的军队再和他一组,就真的头大了,搞不好连小组都出不了线。 ........ 整个新兵训练比武大赛一共进行五天,第一天是小组赛,第二天是复赛,第三天休息一日,第四天是决赛,第五天是新将优胜赛。 至于奖励是什么,暂时没有公布,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期待。 六月初二,在武学外面的旷野里出现了一座大营,大营足有十里长,五里宽,可以容纳大军十万人。 大营内的营帐一眼望不见边际,三十五支队伍多则两千人,少则一千人,全部都在前一天入住进了大营,大营内又划分成四十个片区,陈庆军队驻扎的片区叫做乙五区,由两百顶大帐组成。 一杆大旗矗立在大帐中央,上面写着‘西军’二个大字。 大营内气氛热烈,到处是欢声笑语,每支军队都跃跃欲试,都渴望能抓住这次比武的机会。 .............. 申时是下午三点,比赛规定要提前一刻钟进行项目抽签,也就是两点半开始抽签。 陈庆带着一千五百士兵来到了校场,前三场比赛已经结束了,六支队伍脱颖而出,率先进入复赛。 七支队伍整齐地排列在校场上,等待着抽签一刻的到来。 ‘咚!咚!咚!’ 鼓声敲响了,一名兵部官员大喊道:“各队主将出列!” 七名主将来到一张小桌前,小桌上摆放着一只签筒,主事官员拾起签筒摇了片刻,一支签跳了出来,官员慢慢抽出,是一支黄色的签:五十里跑! 七名主将都松了口气,大家都害怕抽到军阵,军阵是打分,主观性太强,极可能会出现打分不公平的情况,至于跑步,这是军队基础训练,对所有军队都问题不大。 “我给大家说说规则!” 主事高声对众人道:“每支军队各派五百人,每人拿一个号牌,跑到二十五里处,那边有官员等候,士兵们用手中的号牌交换另一个号牌,然后跑回终点。 我这里告诫各位,两个号牌两边都要登记,最后会进行核对,如果出现作弊现象,那么本队就直接淘汰,成绩再好也不行,你们要告诉士兵,拿好自己的号牌,不要交给别人。” 第八十三章 竞跑 陈庆走到一千五百人面前,高高举起一面蓝旗,蓝旗的意思跑步拉练,一千五百名士兵开始迅速调整队伍。 一支新的参赛营组建完成,五百名士兵列队整齐,他们的特长便是跑步。 很快,校场上只剩下七支队伍,三千五百人,每个参赛士兵都领了一个木制号牌,上面有绳子,可以缠在手腕上。 “准备了,开跑!” 主事官员一声令下,鼓声大作,五十名引导骑兵率先奔出,三千五百名士兵浩浩荡荡跟随着五十名引导骑兵向校场外奔去。 跑步不像军阵和射箭,这是基础训练,几乎每一支军队都要进行跑步训练,哪怕是武学生训练的军队也一样。 军阵和射箭则需要经验,所以跑步对于经验欠缺的武学生队伍有利,但话又说回来,各支军队都是挑选的精锐,自然体力也是最好,所以跑步对军队也同样有利。 七支队伍都各有利弊,那么哪两支队伍能胜出,一切都是悬念。 ......... 五十里往返跑相当于半程马拉松,正常情况下大半个时辰内可以完成。 更重要是,士兵们不用像平时一样背负沉重的兵器物资,跑起来会更加轻松一点。 但也是如此,竞争才更加激烈,西军的五百士兵跟随着刘琼奔跑,刘琼在西军也是擅跑出名,父亲从小就培养他的奔跑耐力,从军后经常带士兵长途拉练,经验很丰富。 “大家跑出节奏来!”刘琼大喊。 渐渐的,所有士兵都跟随他跑出了一致的节奏,“咔咔咔”整齐的奔跑声在官道上回响。 士兵们奔跑的速度非常快,这样奔跑的最大好处就是有一种集体的力量来支撑个人意志,使得每个士兵的疲惫感大大减弱。 和西军类似的还有曹德的军队,他们也是数百人集结在一起奔跑,紧紧跟随在西军队伍后面。 两大军团在官道上紧跟着引导骑兵,十分引人瞩目,而其他队伍都被打散了,十几人一群在官道上奔跑,没有形成规模。 转折之时到来了,几十名官员在官道旁给士兵更换牌子并登记。这个时候战术改变了,刘琼突然加快了速度,两百名士兵紧紧跟随他,他们越跑越快,甚至超过了引导骑兵。 西军队伍很快分裂成三个部分,这时,曹德的军队也开始加速,之前的队伍慢慢拉长,消散,优秀者脱颖而出。 数十名士兵越跑越快,甚至超过了为首的西军队伍。 又有数十名零散的士兵超过了他们。 “不要着急,稳住节奏!” 刘琼没有拼命去追赶超过他的近百名对手,而是继续稳住节奏,保持士兵的体力,但又没有和领先者相距太远,始终咬住对方。 这时官道旁郑平出现了,他大喊道:“还有五里!” 这也是陈庆的策略,必须有人提醒刘琼距离。 还有五里,就意味着到了冲刺阶段。 刘琼回头大喊,“弟兄们,跟我拼了。” 刘琼带着两百士兵开始冲刺了,士兵们开始全力狂奔,很快超过了曹德了数十名士兵。 对方也急了,拼命加速奔跑。 两支队伍你追我赶,跑出两里后,刘琼的集体策略开始显现威力,体力更充沛他们拉开了和曹德军队的距离,很快将一个个零散的士兵超过。 距离武学已不到一里,刘琼率领的集团军超过了一直领先的第一名。 刘琼越跑越快,两百士兵紧紧跟随着他,众人风驰电掣般冲进了武学大门。 呼延通大喊道:“还有最后两百步,拼了!” 这时所有士兵都开始拼命了,只是西军已无可超越。 刘琼率领两百士兵以锐不可挡之势集体冲过了终点。 在这里等候的陈庆激动上前,和刘琼以及士兵们拥抱在一起。 赵小乙带着后勤士兵端着糖水快步上前。 都统刘光世和主事官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西军竟然是两百人一起到来,前三百名他们就分掉了大半。这还给别人活路吗? ………… 大营内欢庆的鼓声大作,获胜的军队欢欣鼓舞,喜气洋洋,杀猪宰羊犒劳士兵。 但失败的军营却一片寂静,士兵们垂头丧气,将领们互相埋怨,但没有办法,注定大部分士兵都是来陪衬的. 第一天比赛就淘汰了大半,三十五支军队中,只有十支军队进入复赛。 曹德的军队也进入复赛,跑步剩下的百名指标,他们抢到了六十个,列火字组第二,顺利晋级。 武学的演武堂内进行了复赛抽签,由兵部郎中高永负责抽签。大堂内,高永正和几名大将闲聊,这时,一名官员走上前给他使了个眼色,高永歉然笑了笑,跟官员走到一边。 “什么事!” 官员低声道,“王薄说改变之前的计划,他要求和刘光世的军队对抗。” 高永眉头一皱,着实不满道:“他们搞什么名堂,一会儿要我特殊照顾,一会儿又要改变计划,他以为刘光世的军队是弱旅吗?” “具体原因卑职也不清楚,但之前的计划他们肯定放弃了,卑职觉得这样其实也好,至少和刘光世的军队对抗不会引起大家怀疑。” 秦桧给高永打了招呼,请他酌情关照一下王薄,之前王薄队伍是抽中军阵,他在打分上已经放宽了,王薄军队是以小组第一杀进复赛。 王薄又要求复赛和西军对阵,这个要求高永完全理解,西军的底子很弱,是临安的西门厢军,出了名的颓败,虽然他们剿灭了张逵,但和其它劲旅还是有差距。 王薄很显然是想捡软桃子捏。 当然,前提是西军要杀进复赛才能安排。 但王薄居然又想和实力强劲的曹德军队对抗,真也不知道他葫里卖的什么药? 高永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既然想自己找死,那就成全他吧! “当!”抽签的钟声敲响了。 抽签就是由高永负责抽取,一共十支签,两支签一抽。 分成五对逐对厮杀。在十支队伍主将的注视下,高永抽出了第一对。 “武学第三军对阵神武右军” 武学第三军就是王薄的队伍,而神武右军是曹德的军队。 王薄远远瞥一眼陈庆,心中暗暗恼火,他一直想捡陈庆的便宜,厢军很弱,尽管陈庆军队强势夺取火字组第一,但那是跑步,改变不了厢军弱旅的本质。 只是在关键时刻,姑父居然让他改选曹德的军队,那可是刘光世的军队啊! 王薄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高永抽出了第四对,高声宣布道:“第四对,西军对阵神武左副军。” ........ “为什么不按照原计划抽签?” 张宗颜着实有些不满,这么重大的事情,王薄居然不和自己商量,就自作主张决定了。 “王衙内,曹德可是刘光世手下第一悍将,作战经验丰富,他的军队也是从几万新兵中选拔出来,堪称精锐中的精锐,我们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但陈庆的军队不一样,他的军队底子弱,是从前的厢军,再苦练两个月也不够,真要脱胎换骨,至少要两三年,还要身经百战,别看他们跑得快,但他们真是一支弱旅。” 说到这里,张宗颜心中的怒火按耐不住了,“衙内,这本来是我们的机会,你应该先和我商量,而不应该直接放弃原计划!” 王薄当然不会告诉张宗颜,这是姑父的意思,他辩解道:“你不了解陈庆,此人十分狡诈,加上之前我和他有矛盾,一旦我们战胜他,他心中不服,肯定会暗中调查我们,我怕被他发现军队的秘密,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薄的解释还是有几分道理,张宗颜闷闷不乐道:“我确实没有把握战胜曹德,如果败了,希望秦相公不要怪我!” 王薄眯起眼笑道:“放心吧!我有办法,曹德军队纵有百分力气,也使不出一分。” ……….. 陈庆抽到的是李横的军队,这支军队陈庆并不了解,甚至可以说一无所知。 李横虽然官职做得很高,但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个李横曾经是天子的心腹,但这两年混得不太好。”呼延通又一次扮演了百事通的角色。 “为什么混得不好?”陈庆不解地问道。 呼延通微微笑道:“其实这种事情军队中人人皆知,你可能比较远,了解不多,李横在刘苗之乱表现不佳,被苗傅的军队一击而溃,虽然后来天子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天子从此对他比较冷淡了,巨师古成了新宠。” “李横这支军队实力如何?”陈庆又问道。 “实力肯定不弱,但也不是最强,李横今年招募了八千新兵,从八千士兵中选两千人精锐应该问题不大,但比起刘光世和张俊的军队还是会逊色一点,大概和王薄的军队差不多。” 就在这时,郑平匆匆走进来,神情凝重地对陈庆道:“我刚才得到一个消息,曹德军队发生严重腹泻,上吐下泻,已经有数十名士兵死亡。” 陈庆和呼延通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想到王薄,这种卑劣的暗算,也只有王薄干得出。” “要不要告诉曹德?” 呼延通咬紧牙关,心中的恨意从眼中喷出。 陈庆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索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第八十四章 复赛(上) 复赛和决赛都是采用实战对抗方式,这也是军事比武的传统方式,两支军队使用木制兵器或者没有开刃的钝兵器进行。 五场复赛是在武学大校场内进行,第一场比赛是岳飞的神武后军对阵张俊的神武右军。 双方主将是张宪对阵杨析中,两名大将各率五百人出战,这次比赛原本是采用木制兵器对抗,但被天子赵构否决了。 “并非太平盛世,怎能用木刀为儿戏!” 看来这位赵官家虽然自己不上场比赛,但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要知道钝刀比武是要死人的,受伤更是寻常小菜。 陈庆自己训练士兵时可是做足了防护,要害部位都用皮甲严密护卫起来,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二十几名士兵在对抗训练中被打折了骨头。 现在是正式比赛,没有什么特殊防护了,一切都看双方的勇猛程度,死人、伤人都在允许范围内。 陈庆和一群将领坐在看台左边,旁观两支军队的较量,他和李横军队的比武是下午的最后一场,所以他抽出了一点时间,无论如何他要看一看岳飞军队素质。 比武时间不长,分为上下两场,每场一刻钟时间,双方的兵器上都有白石灰,如果士兵身上有刺中或者砍中的痕迹,就算阵亡,最后谁的士兵阵亡更多,谁就是失败者。 当然,如果主将身上中了白石灰,那么就算他的军队占据上风,那一样是失败者,一支军队如果主将阵亡,那这支军队也必败无疑。 陈庆心中着实有点怀疑,这个规定会不会导致大量单挑发生。 兵部郎中高永宣布了比赛规则,比赛随即拉开了序幕。 “咚!咚!咚!” 双方激烈的鼓声敲响了,两支军队迅速在三个足球场大小的比武场地上列阵。 陈庆饶有兴致地观察岳飞的军队,主将是一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将领,应该就是张宪,只见他身材高大,骑在马上,手执一根金枪,张宪用的是真枪,后面王贵用的也是一把真刀,重约四五十斤的金背大刀。 将领必须用真兵器,但他们不能和士兵对抗。 张宪的军队由三百名长矛兵和两百名刀盾军组成,他们以十人为一伙,每伙配六名长矛兵和四名刀盾兵。 而对手杨析中是清一色的刀盾兵。 如果论杀气,张宪的军队的杀气极重,杀气腾腾,很远就能感觉到他们爆发的张力,这也是岳家军的特点。 但杨析中的军队却恰恰相反,它们像一座深渊,五百人静静地矗立在校场上,看不出半点杀气,却又让人感到它的深不可测。 相比之下,陈庆反而更看重杨析中,让他心中产生一丝惊讶。 呼延通凑身过来低声道:“官家也来了!” 陈庆这才注意到,主看台上多了一顶青罗伞盖,应该是天子赵构也来了,但他很低调,以至于天子到来,旁边这些将领都不知道。 呼延通又意味深长笑道:“如果这个杨析中败了,但最后胜利的一定还是他。” 陈庆明白呼延通的意思,天子没有耐心看很久,估计也就一场,这两支队伍中,杨析中这支静如深渊的军队更符合天子的胃口。 这次新兵比赛,何尝不是天子在挑自己的心腹御林军呢? 历史上,杨析中就是天子赵构的心腹御林军,如果历史没有在自己这里拐弯的话,杨析中很可能会被挑中,毕竟岳飞的军队太杀气腾腾,不符合官家以静制动的性格。 此时战场上,两支军队已经开始厮杀起来,张宪率领五百军队俨如狂涛巨浪,一波波向杨析中的军队发动冲锋,气势凌厉,但杨析中的军队却如一块礁石,以防守为主,任凭对方怎么强势冲击,他的军队结成盾阵,始终巍然不动。 看得出,张宪也想在天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惜君心深似海,他不懂啊! 陈庆又回头向主看台望去,刚才的青罗伞已经不见,天子走了。 陈庆轻轻叹息一声,这场比赛的胜负已分。 ………. 最后的比赛结果确实是岳飞军队赢了,毕竟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杨析中过于保守,肯定会吃亏,他的士兵比张宪的军队多‘阵亡’九十余人。 不过最后的战局陈庆已经不太关心,他正在和众将敲定他们军队最后的作战方案,他的对手是李横手下名将辛永宗,此人就是以统领刀盾军出兵,他十有八九也是走杨析中的路线。 “辛永宗的刀盾军阵型变化多端,一个上午的训练,我们就发现他们变了八种阵型,攻守兼备,而且士气很高,实力绝不在我们之下,甚至配合熟练程度还超过了我们。” 给众人介绍情况之人自然是赵小乙,他的任务就是关注对手,了解对手。 “弱点呢!”陈庆问道。 “他们的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体力不足,这种高强度的对抗,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体力就支持不住了。” 呼延通和刘琼都面露喜色,呼延通笑道:“抓住了这个弱点,我们可以把戏份放在后半场。” 陈庆缓缓摇头,“能跑五十里往返,难道连半个时辰的对抗都坚持不足?” 刘琼连忙解释道:“五十里往返也才大半个时辰,可实际上高强度对抗要比跑步累得多,也比真正的战争要累,大部分军队在高强度对抗半个时辰后,体力都会下降,这是普遍现象。” 陈庆沉吟片刻道:“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备无患,我们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最后的体力不支上,如果他们发现有人在窥视,一定会故意露出破绽。” 陈庆又问赵小乙,“之前我让你调查这些将领,这个辛永宗调查没有吗?” 赵小乙点点头,迟疑着道:“调是调查了,只是我觉得不太靠谱!” “说说看,怎么不靠谱?” 赵小乙苦笑一声道:“传闻这个辛永宗好男色。” 众人一怔,同时哄堂大笑起来,陈庆笑而不语,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这时,郑平一阵风的冲进大帐,“他娘的,真被呼延说中了,曹德放弃比赛了!”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呼延通怪叫一声道:“我只是说说气话,开个玩笑而已!” 陈庆沉声问道:“消息确切吗?” “当然确切,兵部已经公布了,卑职也特地去了解,曹德手下都拉得虚脱了,死了几十个,活着的士兵站都站不住,只能放弃。” 这个结果正是陈庆所期待的,刘光世精心准备了半年,最后被王薄用卑鄙的手段毁掉了,刘光世岂能善罢甘休,就算刘光世惹不起秦桧,但曹德呢?他可是曹家嫡孙,王薄同样毁了他的重要机遇,就看秦桧会不会为自己的妻侄得罪刘光世和曹家了? 沉吟半晌,陈庆对呼延通道:“等今天比武结束后,你找个机会劝一劝曹德吧!” 呼延通大喜,呵呵笑道:“老曹今天心情糟糕得很,确实要去陪他喝一杯。” .......... 今天的第四场实战对抗赛拉开了序幕,由陕西军对阵陕西军对阵神武左副军。 校场上,陈庆亲自率领五百精锐上阵,他身披铁鳞甲,头戴凤翅兜鍪,手中一杆方天画戟,胯下一匹赤血马,目光冷厉。 在他身后,五百士兵列成五排,士兵们手执长矛和刀盾,蓄势待发,杀气凛冽。 陈庆的兵种和岳飞兵种完全一样,由三百长枪兵和两百刀盾兵组成,除了主将陈庆外,还有左右副将呼延通和刘琼,另外还有后军准备将郑平。 而辛永宗的军队由四百刀盾兵和一百长矛兵组成,双方一样的士气高昂,队列整齐。 巧合的是,他们和早上第一场比赛类似,一方杀气腾腾,另一方却静如深潭。 不过从实力上来说,所有人都认为辛永宗的军队更胜一筹,他们毕竟有八千新兵为基数,而陕西军实际上只是陕西将加上西门厢军,典型将强兵弱,就算这几个月训练的不错,但厢军的底子摆在那里。 而且辛永宗为将十余年,身经百战,在军队和朝廷内都赫赫有名。 相比之下,陕西军主将陈庆的资历就浅得多,在大宋军队和朝廷内都默默无闻,众人只知道他是张浚的心腹,杀了完颜娄室,武艺不错,别的方面就一无所知了。 无名主将加上薄弱之军,使陕西军成为十支军队最不被人看好的队伍。 这便让其他队伍都很羡慕神武左副军,运气不错,居然抽到了实力最弱的陕西军。 ‘咚!咚!咚!’校场上战鼓声猛然敲响了,比武开始。 陈庆长戟一挥,厉声大喊道:“出战!” 第八十五章 复赛(下) 两支军队相距三百步,五百陕西军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们以三百长矛居中结成方阵,两边各有一百名刀盾军为左右翼。 而神武左副军以五人为一伙,以五十人为一大伙,结成了十个战斗群体。 “张都统似乎看好神武军?”看台上,知枢密事李回笑着问都统制张俊道。 张俊淡淡一笑,“从排兵布阵就能看出来,神武军布兵更加高明,能迅速分散成百个五人团,又能随时收紧成一个集团,可谓灵活机动,张弛有道,这就是训练有素的表现。 再看陕西军,他们阵型很传统,也很简单,但未必有效。” “何以见得?” 张俊冷哼一声道:“因为对手不一样了,西军从前是对付西夏骑兵,所以要结成长矛方阵作战,但现在他们的对手是步兵,他们却还用对付骑兵的阵型,怎么可能成功?” 李回也有一丝担忧起来,他的内心并不希望陈庆军队失败。 ......... 相距对方军队还有五十步,陈庆大喊一声,“冲锋!” 西军骤然发动,三百将士一声呐喊,他们列队紧密,一根根钝矛尽管无锋,却蓄积了集体的的力量,俨如一只铁拳狠狠撞向对方。 “厉害!” 辛永宗暗叫一声,他看出了对方的战术,用力量来取代长矛的锋利,这种强大的力量冲击过来,他们的士兵无法抵挡,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要么阵型再度分散,要么也聚成一团。 辛永宗只稍稍犹豫片刻,便厉声令道:“散开!” 他选择了散开,若聚集成团,刀盾军的作战距离和力量方面都会处于劣势。 刀盾军迅速向两边散开,中间队伍变得稀疏,奔跑中的西军如一头大象冲进了敌军阵型,五支神武军作战小团队抵挡不住,纷纷后撤,但还是有十几名刀盾军士兵撤退不及,被长矛军团撞翻在地。 西军长矛军团冲进了对方大阵,将对方一分为二。 陈庆随即大喊道:“双头龙作战!” 西军的阵型变了,由一头大象变成了双头巨龙,呼延通率两百人向东,刘琼率两百人向西,郑平则率一百长矛军从南面配合刘琼作战。 看台上,李回大笑,“张都统,这可不是对付骑兵的阵型!” 张俊脸色有点难看,他才刚看懂西军的作战意图,是将对方一切为二,在战术上压倒对方。 两军作战,讲究的是作战顺畅,士气才能饱满,可一旦作战不顺,士气就会受到影响,更重要是,之前制定的各种作战计划就会无法实施。 这就像学生考试一样,考卷上每道题都会做,就会信心十足,只恨自己写字太慢,如果一道大题或者几道题做不出,信心就会受到影响,最后的得分肯定高不了。 辛永宗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当对方变阵的一瞬间,他便立刻领悟到了对方的作战意图,对方是想用三个超强实力的军团对自己五十个作战小队实施各个击破的策略,他当即下令道:“集结!” 鼓声敲响,神武军两支被分裂的军队迅速集结,五十个小队集结成两个刀盾大阵,同样是以集体的力量和对方作战。 陈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再度下令,“分散作战!” 西军的战鼓声也敲响了,‘咚!咚!咚!’ 鼓声急促,原本集结在一起的三支队伍瞬间分裂成五十支小队,以十人为一队,每队有六名长矛兵和四名刀盾兵,这才是西军每天晚上训练的阵型,已千锤百炼,士兵们配合得十分默契。 五十支小队在奔跑中和敌军作战,优势尽显。 这一刻,一直在观战的张俊沉默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西军,西军用两个虚招来诱引对方改变战术,一旦对方中计,他们便立刻进入作战状态,这个时候神武军再改变战术就显得太被动了,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士气会受到影响。 但如果不变战术,就完全处于一种守势,在对方长兵器优势和高速奔跑对抗中会吃大亏。 辛永宗心中苦笑不已,没想到对方真正的战术是散打,这个时候他不能再变战术,会严重影响士气,他只能硬着头皮打完上半场,下半场再按照自己的既定战术走。 辛永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窝囊,大喊道:“结刀盾大阵,风雨不透!” 神武军士兵手执大盾,围成两个圆团,这也是辛永宗不想再变阵的缘故,刀盾大阵的防御能力很强,既可能保证自己一方伤亡人数不多,又能消耗对方体力,为下半场的反击做准备。 陈庆一挥长戟令道:“第三营集结冲击西面敌军!” 第三营是郑平的一百士兵,他们迅速集结成一座方阵,就仿佛一根攻城槌,百名集结士兵们手执长矛向左边的刀盾大阵冲去。 “轰!”一声巨响,二十几名刀盾士兵被掀翻在地上,严密的刀盾大阵被撕开一个裂口,八支西军小队杀进了裂口内,神武军开始混乱起来。 ........... ‘当!当!当!’ 随着锣声敲响,上半场比武结束,监督官开始进场,清点被刺中或者被砍中的士兵,尽管会有漏网之鱼,但大致上不会错。 片刻结果便出来了,上半场比武,西军一直占据着主动,神武军共有近九十人出局,而西军则有二十余人出局,西军明显占据了上风。 ............ 只休息了一炷香时间,战鼓声再度敲响,陈庆依旧采用二拖一的打法,去掉已经‘阵亡’的士兵,剩下士兵组成三十八支小队,各自作战,然后用郑平的一百士兵为集团军,负责冲击敌军阵型。 对方也分列阵成四十一支散兵,双方都选择了散兵作战的灵活。 这会儿,张俊沉默了,他发现西军的实力一点都不弱,和神武军的实力旗鼓相当,而且他们多了七十人的优势,他们便这种优势组成百人集团军,在下半场的阵型上占据了上风。 只要西军的体力没有问题,第四局的比武,神武军恐怕凶多吉少了。 这就叫走错一步,结局就已注定。 辛永宗也意识到自己的局面非常不利,他心中急了,下令全军猛攻,西军也不保守,同样攻势如潮,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对攻对抗,场面异常惨烈,不断有士兵受伤倒下。 辛永宗唯一的希望就是西军体力不支,但随着距离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西军非但没有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反而越战越勇,竟然杀得神武军节节败退,完全占据了上风,辛永宗渐渐绝望了。 ‘当!当!当!’ 下半场结束的钟声敲响,陈庆的手下顿时欢呼起来。 一百七十四人比六十八人,西军获得了第四局比赛的大胜。 .......... 复赛只进行了一天,最终决出五支参加决赛的队伍,包括岳飞的军队、巨师古的军队、王薄的军队、陈庆的军队和最后一局胜者韩世忠的军队。 令人哗然的是,两大夺魁热门,张俊的军队和刘光世的军队都在复赛中被淘汰,爆出了最大的冷门。 明天将休息一日,后天将是最后的决赛,然后便是将领争霸赛。 入夜,临安城的虎口酒楼内,呼延通请好友曹德饮酒。 曹德的心情十分愤怒,他怎么也想不到全军腹泻,甚至数十人死亡,导致他今天不得不放弃比武,使对手不战而胜。 几个月的心血付之东流,更重要是,他不是被击败,而是被人用最卑劣的手段暗算,他和士兵们都蒙受了巨大的耻辱。 “我当然知道是那个王八蛋下的毒手,都统也知道,都统已经上书天子,要求彻查此案,听说天子也颇为恼火,可能是由枢密院主导,刑部和大理寺派配合,不过.......” “不过什么?”呼延通笑问道。 “不过我估计最后会不了了之,缺乏证据啊!明知道是谁干的,却拿不出证据,这是最令人窝火的地方。”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吗?” “我们自己已经查过了,几乎可以肯定是在肉汤里面下了巴豆粉,但问题是肉汤已经没有了,我们拷问伙头兵,也没有任何收获,应该和他们无关,是有人潜入帐篷内下毒。” 曹德长长叹了口气,又继续道:“我刚刚得知,这个王薄居然是相国秦桧的妻侄,有秦桧在背后给他撑腰,没有证据还真动不了他。” 呼延通给他斟满一杯酒,不慌不忙道:“我们今天也发现了王薄的秘密,他的军队并不是厢军,而是一支精锐禁军假扮成厢军。” “你说什么?”曹德蓦地瞪大了眼睛。 第八十六章 舞弊 曹德军队集体腹泻事件十分诡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中了暗算,这件事是谁干的也不难猜测,直接受益者是王薄的军队,那王薄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但嫌疑归嫌疑,没有任何证据,就不能把罪名栽在王薄军队头上,王薄特地发表了声明,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秦府内,相国秦桧接见了专程来拜访他的都统制刘光世。 刘光世年约四十岁出头,身材魁梧,相貌深沉,他出身将门世家,少年早成,在军中资历很深,目前他和张俊是天子赵构最倚重的两名大将。 刘光世当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他的新兵竟然被人暗算,导致无法参赛,这是他前所未有的耻辱,他心里很清楚是谁干的,除了王薄,不会有别人。 王薄只是一名武学生,无足轻重,关键是他身后的相国秦桧。 他要秦桧给自己一个说法,如果秦桧肯给自己一个面子,让王薄向自己赔礼道歉,那么他就会申请撤回调查,这件事就算了。 秦桧端着茶盏淡淡道:“都统制言重了,王薄虽然是我内侄,但如果他犯了错,本相绝不会袒护他,这次士兵集体中毒事件确实有点蹊跷,我也特地询问了王薄,他向我明确表示,这件事他毫不知情,他毕竟只是一名武学生,阅历、经验都不足,说他是中毒事件的策划者,还高看他了,他哪有这个本事?” 刘光世见秦桧宁可得罪自己,也不肯处置内侄,他强忍怒火道:“卑职虽然上书天子,要求严查此案,但我本意不希望这件事闹大,如果相国认定王薄无罪,那我也无话可说。” “刘都统为何一定认为是王薄所为呢?其实也存在着其他可能性吧!比如只是意外事件,食材腐坏导致士兵们集体腹泻,或者是刘都统的仇人所为,或者是其他竞争对手所为,本相再说一遍,如果有证据证明是王薄干的,本相第一个不饶他,但如果没有任何证据,也请刘都统口下留德。” 秦桧语气虽然平淡,但用词很强硬,居然用上了‘口下留德’这个词,他是堂堂的相国,在朝中地位岂是一个军头所能比拟,刘光世居然跑到自己府中来兴师问罪,让他心中怎么能不恼火。 秦桧当然知道刘光世军队集体腹泻是王薄所为,之前王薄就向他请示过,他默许了。 王薄下毒或许只是为了晋级,但秦桧不是。 秦桧现正在极力拉拢张俊,王薄参加比赛的军队也是问张俊所借,那么准许王薄对刘光世下毒,实际上是做给张俊看,让张俊相信自己的诚意。 要知道,张俊和刘光世一直在明争暗斗,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所以要想得到张俊的投效,那他就必须和刘光世进行割裂,这次新兵比武就是一次最好的机会。 别人看不懂王薄下毒的真正用意,但秦桧相信张俊能看得懂。 刘光世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就不打扰秦相公,告辞了” 秦桧眯眼笑道:“刘都统有时间常来喝茶!” 刘光世恨恨回道:“就怕连秦相公的茶也会滑肠子!” 说完,他转身愤然离去。 秦桧望着他背影走远,目光阴冷地哼了一声。 ........... 刘光世走出秦府,却一眼看见了等在外面的曹德。 “你在这里做什么?” “卑职到处找都统,亲兵说都统去了秦相公府,卑职便急急赶来。” 刘光世眉头一皱,“有什么重要之事?” 曹德上前附耳低语几句,刘光世惊讶道:“这是传言还是真的?” “是真事,卑职昨晚特地去调查了,那些士兵都是禁军,只是名义上转为厢军,而且是张俊一手安排的。” 刘光世浑身一震,秦桧什么时候和张俊勾搭在一起了?还有,张宗颜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张俊的人? 这一刻,刘光世心中忽然明白了,难怪王薄敢对自己军队下手,这分明是秦桧笼络张俊的手段啊! “都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曹德问道。 刘光世的目光变得阴鸷起来,如果没有涉及张俊,这口窝囊气或许他就忍了,但张俊居然也涉案其中,这就触碰到他刘光世的底线了。 “既然他们要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他坐进马车令道:“去范相公府!” ......... 范宗尹安抚好了刘光世,亲自把他送出府门,他立刻命人把幕僚韩琪找来。 韩琪微微笑道:“如果相公要干涉这件事,我不会反对,但相公一定要考虑清楚,为什么要干涉这件事?” 范宗尹冷冷哼了一声道:“秦桧这条毒蛇上次伤我,我岂能饶他?” 韩琪暗暗叹息一声,范宗尹这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常常会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反而大事看不到了。 “这里面其实是两件事,一是下毒案,另一个便是顶替案,如果相公只想报仇,那么就在下毒案上做文章,尽量不要碰顶替案。” 范宗尹一怔,“为什么?” “下毒案只涉及一个品德卑劣的问题,最多是处罚王薄,但顶替案就不一样了,这里面可能还涉及到一个将相勾结的问题,事情就大了,所以我劝相公要慎重考虑。” 范宗尹冷静下来了,他负手来回踱步,良久他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顶替案只是一个掩饰?” 韩琪点点头,“这件事是很明显的,王薄这种纨绔子弟怎么可能训练出这样精锐的军队,任何有心人只要稍稍调查就会发现真相,我相信秦桧不会干这种愚蠢的事情,但偏偏他做了,而且他明明可以用张俊的新兵,他为什么不用?” 范宗尹一下子被提醒了,对啊!张俊明明可以从新兵中抽两千军队给王薄,为什么还要用禁军,把把柄交给别人。 “先生说说是什么缘故?” 韩琪微微一笑,“我认为是秦桧故意为之,制造出一个把柄摆在明面上,表面上是张俊在坑他,但其实上是为了掩盖他和张俊之间的真实关系,他一定会对官家解释,他这件事他不知情,他内侄可能有点飞扬跋扈,惹恼了张俊,甚至官家都不会追究此事。” “有道理!” 范宗尹叹息一声道:“只是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了给刘光世一个说法,那我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韩琪微微一笑,“我只是给相公点明了其中的关键,然后相公就知道该怎么做,我的建议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告秦桧徇私舞弊,别的就不要提及了,除非相公并没有招揽刘光世的想法。” 范宗尹明白韩琪的意思,秦桧在暗中招揽张俊,而他自己何尝不也在拉拢刘光世? ........ 下午时分,大批官员来到了军营,他们分为两部份,一部分负责调查刘光世军队中毒腹泻事件,另一部分则开始调查王薄军队的资格问题。 中毒腹泻事件查不到任何证据,但王薄军队的资格问题却摆在明面上,随便询问一些士兵,就知道他们并非厢军,而是禁军。 王薄居然用禁军冒充厢军来参加新兵比赛,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军营,引起军营内上下一片哗然,更有消息传出,王薄其实是相国秦桧的内侄,数十名愤怒的将领联名写信,要求严惩这种严重舞弊的行为。 消息最终传入了皇宫,天子赵构当即召见秦桧,将他狠狠痛斥一通。 “你明明知道朕很看重这次新兵比武,你还要做这种徇私舞弊之事,你简直太让朕失望了,你说,你怎么给朕一个交代?” 秦桧满脸苦涩道:“微臣的本意并不想徇私舞弊,只是想在规则的范围内走捷径,没想到.......不管怎么说,微臣都有错,愿接受陛下严惩!”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卑职确实托了张都统一个人情,烦请他从新兵中选两千人给内侄统领,这其实是规则上的一个漏洞,并没有强调必须是自己训练的军队,但不知为什么,张都统没有派新兵,而是派一支禁军过来,微臣内侄也没有告诉我真相,微臣如果知道,是绝对不会冒这种风险,陛下,这件事微臣也被人坑了。” 赵构点点头,他明白了,这件事应该是秦桧被张俊摆了一道,传闻秦桧和张俊交往密切,看来并非实情。 就算不肯派出精锐新兵,那么派一支比较差的新兵来也行,而张俊偏偏派一支违规的军队过来,以小而见大,从这件小事就看得出,张俊对秦桧怨念颇深。 “也罢,朕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傍晚时分,天子赵构的旨意下达,‘取消王薄军队的后续比赛资格,武学生王薄行为不端,德行卑劣,将其逐出武学,永不录用,兵部郎中高永审查不严,有失职舞弊之嫌,将其革职查办。’ 第八十七章 机密 大帐内,陈庆以茶代酒,请曹德吃晚饭。 曹德情绪低落,他低低叹了口气,“官家还是避重就轻,只打小鬼,幕后人却不处理,好生让人不服气。” 陈庆微微笑道:“这件事本来就是小事一桩,能处理王薄就已经不错了,不可能为这种事情处罚相国和都统制。” “那至少应该恢复我们的比赛资格才对!” 这才是让曹德耿耿于怀的事情,王薄军队被取消资格,而他的军队却没有能恢复资格,让曹德心中忿忿不平。 陈庆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如果让曹德军进入决赛,那之前败给王薄军队的队伍怎么办?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甚至会影响到整个比赛。 “官家有官家的考虑吧!曹兄现在还有机会参加个人赛角逐,不要为这件事影响自身状态,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曹德叹息一声,“你说得对,事已至此,我应该争取个人荣誉,没必要再赌这口气了。” 陈庆举起茶盏笑道:“那我就预祝曹兄获得个人赛好成绩!” .......... 曹德走了,陈庆独自站在大帐前凝视着天空一轮明月。 在这次扳倒王薄的行动中,陈庆虽然也稍稍助力一把,但基本上看不到他的影子。 不过陈庆有一种直觉,这里面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明明有更好的办法,秦桧却不采用,最后却用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办法,这是为什么? 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正是这种直觉才让陈庆格外小心。 陈庆摇摇头,甩开了这件事,这件事对他唯一的影响就是王薄被武学开除了,也算是出了他一口恶气,其他的权力斗争和他无关。 相比这个案子,陈庆现在更看重新人新将大赛,他已经明白了,这是天子为他自己举办的一场奥林匹克选拔赛,这次比武大赛,会影响到今后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军队格局。 这是自己的一次重大机遇,一定要牢牢抓住了。 .......... 由于王薄的军队被取消了比赛资格,使进入决赛的军队由五支变成了四支,重新抽签后,由岳飞的军队对阵韩世忠的军队,陈庆的军队对阵巨师古的军队。 校场上喊杀声震天,轰隆隆的锣鼓声如天空闷雷一般,两边助威的将士们嘶声呐喊。 “西军威武!西军必胜!” “神武后军必胜!” 两支各五百人的军队在校场上竭力厮杀,尘土飞扬,弥漫着整个天空,虽然是钝刀、钝矛,但厮杀的激烈程度完全不亚于战场。 决赛依旧是实战对抗,不再分上下半场,而一场厮杀决定胜负,时间是半个时辰。 校场一边站着都统制韩世忠和岳飞,两人军队的比武是下一场,他们不约而同来校场观战,居然遇到了,毕竟他们之间的胜者和这场比赛的胜者将进行最后的角逐。 韩世忠看了一眼岳飞,微微笑道:“岳都统,这两支军队你觉得谁能胜出?” 岳飞紧紧抿着嘴唇,神色肃然道:“如果西军的体力跟得上,他们胜面就会更大一点。” “我也是这样认为!” 韩世忠轻轻叹口气,“谁又能想到,这支精锐的军队在几个月前还是临安厢军中最差的一支,这个陈庆不是一般人啊!” 岳飞沉默片刻道:“将恒强者,兵亦恒强,从这支军队就可以看出来,这个陈庆是最后决赛的劲敌。” 韩世忠笑了笑道:“我听张宣抚使说,这个陈庆也是出身八字军。” 岳飞一怔,“他.....他也是王彦的部将?” 韩世忠点点头,“他原本属于环庆军,富平之战后,他被王彦收揽,任命为斥候营指挥使,后来又得到张宣抚使赏识,推荐他来武学深造,其实我一直想把他收为麾下,可惜官家还是想让他去西北。” 岳飞点点头,“金兵的战略重心转向陕西,那边才是他的战场。” ‘当!当!当!当!’ 刺耳的锣声敲响,全场比赛结束了,西军士兵都欢呼地跳起来了,而神武后军则垂头丧气,不用清点大家都知道,这一战西军赢了。 “岳都统,我们去准备吧!下一场就是我们了,听说最后决战时天子要来观战。” 岳飞点点头,“无论如何,我们都将全力以赴!” .......... 战胜巨师古的军队并不意外,巨师古的军队是天子身边的御营军,个个身材高大,相貌威武,是从各军中挑选出来。 但挑选标准并非作战勇猛,而是外貌要好,以至于这支军队的士兵基本上都没有实战经历,而且比较惜身,害怕受伤或者破相,所以在比赛中显得畏手畏脚,被西军压着打。 最后结果是五十六比二百三十一,西军以绝对优势获胜。 陈庆的军队率先杀入最后决战,下一场便是岳飞军队和韩世忠军队的对阵。 现在轮到陈庆在场外观战了。 “陈将军!” 陈庆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一回头,原来是知枢密事李回。 陈庆连忙上前行礼,李回笑眯眯道:“恭喜陈将军杀入决战啊!” “多谢使君夸赞,也是运气好,要是遇到这两支之一,我肯定没有希望了。” 李回点点头,“这两支军队确实很骁勇,他们没有在最后相遇,有点可惜了。” “但看起来他们都不像新兵!” 李回笑了笑道:“这确实是一个漏洞,不光是他们,几乎所有的军队都是这样,在枢密院军册上他们是新兵,但实际上他们都身经百战,这个漏洞很难规避,官家也默许了。” “还有一个漏洞卑职也想提一提。” “你说!” “就是单场比赛时间太长,士兵兵器上的石灰在打到一半时都几乎没有了,到了后面,即使击中对方,身上也看不到白灰印子,会导致最后的战果不真实。” 李回捋须笑道:“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这时钟声响起,第二场比赛结果也出来了,岳飞的军队以七十五比七十九险胜韩世忠军队,赛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李回拍拍他肩膀,“天子恐怕要晚一点才会过来,你要做好准备了。” 说完,李回转身快步离去........ 陈庆望着李回背影远去,李回这是专门来校场找自己呢!他心中有些惊讶,李回显然是在给自己传递了一个机密。 考虑到决赛都在一天内完成,要给士兵一定的休息时间,所以最后的决战是放在酉时一刻举行,也就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 如果天子要晚一点来,那么决战很可能会在昏夜中进行,当然不会是晚上,而是半明半暗。 事实上,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细节上,在昏夜中比武,视觉肯定会受到影响,这个时候,夜战训练的效果就会充分体现出来。 李回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陈庆当即赶回军营,找到了呼延通和刘琼。 “决战需要调整,执行第五套方案!” .......... 陈庆部署的第五套方案就是夜战方案,主要以擅长夜战的士兵为主体,其中一半还是早上和巨师古军队作战的那些士兵,但另一半士兵就要更换了。 申时正,也就是下午四点,陈庆率领五百士兵入场了。 与此同时,岳飞的军队也入场了,一旦双方军队入场,就没有了重新派兵布阵的机会,而这时,没有人会想到会夜战。 由此可见,李回告诉陈庆的消息是多么重要,陈庆心知肚明,并不是因为自己剿灭了张逵,根本原因还是李回和张浚的关系。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到了酋时一刻,官家还没有来,比赛无法进行。 岳飞心中有些焦急,便走到兵部郎中姚谦面前问道:“官家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姚谦摇摇头,“我也不知,再耐心等等吧!”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到了六点半,天色稍稍有些暗了,岳飞心中更加着急,官家再不来,天色就要黑了,难道今晚的比武是要在夜里举行吗?自己可没有准备啊! 第八十八章 决赛 戌时未到,远处终于传来了连续的号角声,天子赵构终于来了。 来的不仅是天子赵构,还有相国吕颐浩,副相范宗尹、秦桧和赵鼎,以及重要大臣三十余人,大群官员坐在车驾浩浩荡荡赶来。 校场上灯火通明,照如白昼,两支军队静静地列队等候。 有趣的是,两支军队的部署完全一样,都是三百长矛和两百刀盾军组成,以十人为一火,每火六名长矛兵和四名刀盾兵。 一旦这样组成了作战小队,那就意味着放弃了集团作战,双方都要拼散兵作战了。 对面阵营内,张宪一声厉喝,五百士兵顿时变得杀气腾腾。 陈庆一挥长戟,就仿佛按下开关一样,他手下五百士兵就像一只遇到了猎物的黑豹,霎时间杀气冲天,蓄势待击。 高台上,赵构饶有兴致地望着两支军队,虽然他更喜欢静若深潭的杨析中军队,但总需要士兵去替他保卫社稷吧! 这两支军队他都很满意,他能感觉到其中的杀气。 “李爱卿,开始吧!” 李回连忙挥手,战鼓声立刻敲响了,‘咚!咚!咚!咚!’ 张宪挥枪大喊:“儿郎们,杀!” “杀啊!” 五百岳飞军士兵大喊着奔腾起来,就像一往无前的海浪,向百步外的对手杀去。 陈庆却异常冷静,他和五百士兵既像一头即将跃起的猎豹,又像一块稳坐了亿万年的礁石,冷冷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丝毫不为所动。 赵构眼睛眯了起来,充满了赞赏之色,他忽然很喜欢陈庆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这才是能独当一面的帅才。 相国吕颐浩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赵构,他感觉到了官家眼中无法掩饰的赞赏,他心中一动,这赞赏肯定不是针对岳飞的军队,一定是陈庆,赞赏他的冷静。 ‘没想到官家这么看重他!’吕颐浩暗暗思忖,他心中迅速活跃起来。 这时,站在下方观战的岳飞忽然担心起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陈庆。 “张宪,王贵,你们要稳住啊!”岳飞心中担心不已。 校场上依旧一动一静,动如奔雷,静若泰山。 ‘七十步.......六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这时,陈庆军队已经蓄势到了极致,时机成熟了,陈庆忽然长戟一挥,嘴唇里冷冷迸出两个字,“出击!” “杀啊!” 呼延通一声大吼,蓄势到极致的西军骤然发动了,他们就像泰山崩塌一般,五百士兵积蓄的巨大能量爆发了。 “杀啊——” 五百士兵齐声低喊,瞬间杀出,奔出二十步后和岳飞军队轰然相撞,数十名士兵惨叫着被撞飞起来,气势之惨烈,令看台上的天子和大臣都变了脸色。 这哪里还是比武,分明就是沙场。 张宪军队的队形稍稍拉长,在猛烈的撞击下吃了大亏,被撞飞的数十名士兵大部分都是他的手下。 西军的气势极为强大,瞬间便压倒了神武军。 一旦西军占据上风,他们就不会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他们精于夜战,下盘极其稳健,体力充沛,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些一点点的优势叠加起来,就汇集成一个巨大的优势,牢牢控制住了战场局面, 岳飞军队尽管拼命反抗,想挽回被动局面,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始终突破不了。 岳飞简直度时如年,煎熬无比,这时,上半场结束的钟声敲响了,岳飞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是陈庆的建议,双方兵器需要加注白石灰,否则下半场比武就没有意义了。 有官员上前清点双方被砍中刺中的士兵,这场比赛确实惨烈,双方不少士兵都真的受伤了。 三十八比八十九,上半场岳飞军队明显被压制住了,但战局还不是太惨,下场士兵没有破百,这给岳飞留了一线希望。 赵构笑着问李回道:“李爱卿觉得神武军还有机会挽回吗?” 李回苦笑一声道:“回禀陛下,双方从实力上看应该是势均力敌,但微臣发现西军更擅长夜战,韧性更好,这些细微的优势使他们占据了上风,现在他们兵力也占优,胜面已经很大了,神武军想翻盘只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赵构兴致盎然问道。 “回禀陛下,第一个可能寄希望于西军出现重大失误,比如体力不支之类,但从跑步成绩来看,西军体力充沛,主将陈庆非常冷静,指挥得当,微臣估计出现重大失误的可能性不大了。 第二个可能性是神武军出奇兵,比如主将单挑,张宪把陈庆挑落下马,那他们也能反败为胜。” 李回望着岳飞正在给张宪交代战术,他估计对方就在说这件事。 这时,秦桧问道:“请问枢密事,如果神武军故意示弱,诱敌深入,会不会出现转机?” 李回摇摇头笑道:“秦相公有所不知,如果时间长或许可以设下体力陷阱,但下半场也只能一刻钟,来不及了,如果他们示弱,非但不会有反噬机会,反而会陷入万劫不复。” 范宗尹酸溜溜地哼了一声,“一介武夫罢了,真正上了战场,还得需要文官来统领。” 吕颐浩微微笑道:“这个陈庆倒是文武双全,颇有几分儒将的气质,我倒觉得他能独挡一方。” 吕颐浩在关键时刻的这句话说到了赵构心坎上,赵构淡淡道:“字确实写得不错!” 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了,所有人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校场之上。 下半场一开始,双方便全力以赴,没有半点采用策略的迹象,双方都很清楚,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策略都没有意义,只会使自己陷入全面被动。 甚至王贵提出使用集团战术也被岳飞否定了,集团战术虽然能减少士兵伤亡,但在对方的灵活战术下,他们也同样无法歼灭对方,只是把上半场的失利拖到终场。 西军更是进攻激烈,完全是上半场比赛的延续,他们越战越勇,凭借他们擅长夜战的优势,渐渐地又压制住了神武军,再次占据上风。 赵构摇了摇头,笑着对李回道:“比武还是要看实力,看样子,神武军不会再有转机了。” 李回注视着校场笑道:“陛下再稍等一等,微臣感觉神武军要出奇兵了。” “哦?”赵构眼睛一亮,目光再次投向校场内。 校场上,神武军主将张宪心急如焚,对方不仅配合默契,而且士兵的能力很强,擅长夜战,体力充沛,下盘极稳,他们几次冲击都无法冲破对方阵型,反而使自己军队损失惨重。 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了,张宪一催战马,手提金枪向敌军主将冲去。 主将单挑一向引人瞩目,这也是实战对抗赛中的一个特殊规则,如能一方主将能挑翻对方主将落马,比武立刻结束,落马主将一方将输掉整场比赛,哪怕他的军队一直占据上风。 张宪号称岳飞麾下第一猛将,他手执一杆虎头錾金枪,招式凶狠,凌厉狠辣,在平定乱匪李成的激战中,曾力敌十二名匪将。 正因为规则中有主将单挑一项,岳飞再三考虑,才让武艺高强的张宪为新兵主将,而没有选择王贵,单挑获胜只限于主将。 张宪目光早就锁住了陈庆,他绕过两军大阵,从侧面向陈庆疾奔而去。 刘琼远远看见,大喊道:“统领,对方主将来了!” 陈庆也看见黑暗中冲来的张宪,他方天画戟一摆,大笑道:“张将军,这么快就没有信心了吗?” 张宪也不答话,双手拧枪抖动,枪尖立刻化作漫天金花向陈庆刺来。 陈庆见对方来势凶猛,他不慌不忙一挥长戟,‘当!’一声脆响,漫天金花消失,枪头被戟刃精准地磕开,这让张宪大惊失色,他当然知道,自己抖出的数十个虚枪头对方不可能一一看破,但对方却知道自己实枪头在哪里? 这就意味着,自己再多的虚招式在对方眼中都可以视而不见,自己遇到麻烦了。 张宪一阵头大,能斩杀完颜娄室的大将,自己果然遇到劲敌了。 他反应极快,顺势一枪向陈庆战马的马头刺去,这一枪又快又狠,规则是将对方敌将掀落下地为赢,但这是比武,不是战场,不能真的刺杀对手,那对战马下手就是最好选择。 陈庆早料到他有这一招,不等对方使招,他双腿一催战马,战马瞬间加速,张宪一枪刺空,他心中大骇,此时他的后背空虚,出现了漏洞。 不料对方并没有抓他的后背,而是两马交错而过,张宪稍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他的战马忽然一声惨嘶,轰然倒地,张宪也跟着被掀翻在地。 刚才两马交错之时,陈庆没有抓张宪的后腰,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松懈他的防备。 就在张宪为躲过后腰漏洞庆幸时,却一时忽略了战马的安危,陈庆却抓住这个机会,一记回戟斩,月牙戟刃精准地劈断了张宪战马的后腿。 ‘当!当!当!当!’急促的钟声敲响,比赛结束了。 第八十九章 新将 天子赵构当天晚上没有返回临安城,而是在军营中间一片预留的空地上扎下了御营。 夜已经很深了,赵构还没有入睡,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这时,侍卫在帐外禀报,“陛下,吕相公求见!” “让他进来!” 片刻,相国吕颐浩匆匆走了进来。 “这么晚,吕相公还没有睡?”赵构笑问道。 “微臣还在斟酌陛下的奖励方案,稍稍有些想法。” 赵构微微笑道:“有想法很正常,朕也只是初步构想,还不完善,你说说看,哪里需要修改?” “陛下用田产作为奖励不是不可以,但毕竟临安府周围官田有限,微臣觉得田产应该用来奖励军功,这种比赛奖励还是用钱布比较合适。” 赵构点点头,“相国说得对,朕也觉得有些不妥,田产用来奖励军功比较好,那官职奖励呢?” “陛下,这是第一届新兵新将比武,以后肯定还会再举行,第一届奖励定下了规矩,以后应该都会照办,所以微臣建议一个原则,升阶不升职。” “和其他相国商议一下吧!如果大家不反对,这个原则可以采纳,另外,朕考虑再追加一项特别优秀奖励,作为朕个人的奖励。” 吕颐浩明白官家的意思,他是想以私人名义奖励优秀将领,笼络人心。 “既然是陛下的私人奖励,就不用放在方案中,以避免成为一项传统。” “可以!” 赵构又道:“朕考虑过了,杨析中改任御营军统领,他率领的两千新兵改编为御营军,陈庆继续返回西军任职,但他的军队也一并改编为御营军,” 赵构虽然很欣赏陈庆,但并没有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陈庆更适合与金国对抗,这是赵构早就做出的决定,让陈庆去经略秦州。 但陈庆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临安府人,非常适合成为御营军。 尽管韩世忠也看上了陈庆的军队,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无论如何竞争不过天子赵构,这支优秀的军队被天子截胡了。 入夜,陈庆在大帐内也接见了一名客人,是一名从成都过来的信使,将一封杨元清的亲笔信交给了陈庆。 陈庆看完了信,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收起信对信使道:“多谢这么长途跋涉给我送信!” “将军不必客气,卑职送上百封信,将军的信只是其中一封,这是卑职份内之事。” 陈庆命人给信使十贯钱,信使再三感谢,告辞走了。 信使刚走,陈庆一拳狠狠砸在桌上,怒不可遏道:“堂堂的宣抚使,亏我那么相信他,他怎么能这样做!” 外面传来急促的奔跑声,郑平和赵小乙跑了进来,“统领,听说杨元清来信了?” 陈庆收起心中的怒火,淡淡笑道:“他让我有机会给他送一封家信。” 他把另外一封信递给郑平,“上面有地址,我明天没有时间,你去帮我送吧!” “没问题,我和小乙去送,但杨元清在信中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对了,信中说你们的赏赐都下来了,在杨元清那里,你们回去后找他领。” 郑平和赵小乙大喜过望,比武结束后,他们也该回去了。 等二人离去,陈庆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信中倍感煎熬,一千三百名阵亡将士的抚恤啊!怎么能这样算了?绝不能!否则他陈庆哪里还有脸去面对那些为国阵亡的将士。 ........... 次日天刚亮,武学大校场四周便挤得水泄不通,数万新兵站满了东西南三面,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新兵比武已经结束,最后西军夺取了魁首,岳飞军拿到第二,第三是韩世忠军队,今天将是比武的最后的一天,也是最后一项,新将骑射大赛。 虽然名为新将,但其实条件放得颇宽,统制以下将领都可以参加,并不在乎新将还是老将,但前提必须是参加新兵大赛的将领。 目前一共有九十四名将领报名,比赛内容就只有一项,骑射。 骑射是将领的基本功,所谓弓马娴熟指的就是骑射。 这时,赵构带着文武大臣也走上了北看台,赵构看了看名单,微微笑问道:“九十多人骑射比武,一天时间够吗?” 知枢密事李回连忙道:“回禀陛下,比武很简单,奔行一百五十步,射出三支箭,分数最高者夺魁,将领们十人一赛,其实速度很快,一个上午就能结束比赛。” 吕颐浩笑问道:“最高分数是多少?” “基础分三十分,也就是三箭皆命中脖子以上要害,另外左右开弓加五分,移动靶加五分,另外还有一个满堂彩奖励五分,三箭都在同一位子上,但只限于第三箭是移动靶,最高分能拿到四十五分,但几乎不太可能。” 赵构点点头,“抓紧时间,开始吧!” ............ ‘咚!咚!咚!’ 校场上战鼓声敲响,四周的数万士兵的气氛更加热烈,就仿佛烧开的水,整个校场都快要沸腾了。 骑射赛道宽两丈,约两百步长,前五十步为准备,后面一百五十步为计时射箭区,必须在一通鼓声结束前奔出射箭区,并射出三支箭。 南北两边约八十步外各安置着三只木人靶,另外南面一百二十步外还有一段十几步长的壕沟,会有士兵举着小木人靶在壕沟内奔跑,这就是移动靶了。 九十余名将领已经抽签完毕,陈庆抽到第八组第六个出场,将领们都在校场东面等候。 这时,第一组的十名将领已经骑马进入校场,为首之人是刘光世手下的一名准备将,叫做王邈,他骑一匹黑马,手挽一张五斗弓,后背箭壶内只有三支白羽箭。 官员红旗一挥,这名将领纵马奔出,比赛开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名大将望去。 陈庆也同样注视着这名将领的骑射,他需要通过这名将领的射箭来了解一些没有公布的信息。 王邈纵马奔出五十步,瞬间越过了骑射线,密集的鼓点敲响了,‘咚!咚!咚!’非常紧张,校场内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只见王邈的手有点发抖,他双腿控马,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向南面的木人靶射去。 这一箭擦着木人靶的肩膀而过,周围一片嘘声。 奔出五十步,王邈又抽出第二支箭,张弓一箭射去,这一箭射中了木人靶前胸,但意外发生了,箭矢弹了起来,竟然没有钉在木人靶上,四周一片嘘声。 准备比赛的将领们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曹德沉声对众人道:“之前我听到一个说法,说这次是用枣木靶,我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应该是真的。” 等候区顿时嘈杂声一片,呼延通小声对陈庆道:“枣木靶特别硬实,必须要八斗弓才能钉得住,那些用五斗弓的人惨了。” 陈庆倒是能理解,五斗弓的骑射在战场上几乎毫无意义,根本就射不透女真士兵的盔甲,用枣木靶实际上就是对力量做了限制。 这时,王邈射出了最后一箭,依旧没有能钉上木人靶,他拿到了零分,率先出局,垂头丧气离开了校场。 后面的将领如流水般的上去射箭,分数大多在几分或者十几分,第一组的最高分是十六分。 第二组上场了,第二组的第六人正是岳飞军主将张宪,他换了一匹马,白马银甲,身材高大,手执射雕弓,格外的英武潇洒。 在密集的鼓点声中,张宪纵马奔过了骑射线,张弓一箭射出,他用的是一石弓,力量强劲,一箭正中木人靶咽喉,十分的要害分。 随即换为左手执弓,反手又是一箭,这一箭再中南面木人靶的咽喉。 左右开弓完成,张宪深深吸一口气,目光盯住了一百二十步外的移动靶,靶子只有一尺高的小木人,被一名士兵高高举起,在壕沟内狂奔,和张宪相对而行。 张宪不等移动靶消失,在疾奔中一箭射出,一箭射中了移动靶,四周顿时欢声雷动,连天子赵构也忍不住鼓掌。 张宪则暗暗摇头,移动靶没有能射中咽喉要害,可惜没有拿到满堂彩的五分。 战马奔过了终线,鼓声停止了。 张宪基础得了三个十分,又得了附加分的左右开弓五分,移动靶没有射中三堂彩,只得了五分,一共得了四十分,在射手榜上遥遥领先。 张宪回头远远看了一眼陈庆,不知这一次,自己能否胜过他? 第九十章 三箭 接下来的比赛如流水一般,一个个新将飞奔而过,大部分人的成绩都在二三十分,没有人超过四十分,就连曹德这样名将也只得三十五分,杨析中同样得分三十五分,刘琼三十八分,呼延通得三十三分。 这里面刘琼比较可惜,他第二箭射中左胸,没有拿到十分,虽然第三箭射中移动靶,但还是差了张宪两分。 第八组上场了,陈庆催马和一群将领进入了校场,来到了等候区。 一名官员高声喊道:“规则给大家都说过了,再提醒一点,木人靶是用枣木制成,非常坚实,如果你的弓是五斗弓,那尽量射脖子和头部,那边的木料比较软。” 陈庆这才明白,原来五斗弓可以射脖子和头部,只是大将们射不中而已。 “开始了!” 官员一挥红旗,“第一个上!” 第一个将领纵马冲了过去,可惜还是骑射水平差了,第一箭就射偏了,紧接着第二箭还是不中,第三箭完全失去了信心,再次射偏,吞了一个零蛋,在一片哄笑声中,这名将领满脸羞愧地离去了。 将领们一个跟着一个,第五个上阵,下一个就是陈庆,陈庆催马来到了起跑点前。 他心中也颇为紧张,在昨天的新兵比武中,他已经升了一级,如果今天发挥得好,杀进前三名,还有机会再升一级,这种连升两级的机会恐怕以后很难遇到了。 还有五百两银子和天子的特殊财物奖励。 陈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奖励的钱财看得那么重要。 ........... 陈庆的前面一人已经结束了,三箭中两箭,拿到了八分。 “六号准备了!”官员大喊一声。 六号就是陈庆,他手执定远弓,目光锐利,已准备就绪。 官员手中红旗一挥,陈庆双腿夹马,战马疾奔而出,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 “这员大将是谁?” 距离较远,天子赵构看不清面容,但这员大将的气势明显和其他将领不同,势如奔雷,浑身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张力。 “陛下,他就是陈庆!”李回在一旁小声道。 赵构精神一振,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地望着陈庆。 旁边吕颐浩捋须笑而不语,大宋皇帝一般都对年轻文士感兴趣,对武将从不放在心上。 但这些年官家颠沛流离,屡遭劫难,女真大军在江北虎视眈眈,大宋随时有灭国之忧,官家对武将十分依赖。 但偏偏刘苗兵变打破了他对武将的期望,这种情况下,官家兴办武学,举行新兵新将训练大赛,对年轻将领的重视可见一斑。 这次比武大赛,两个最大的胜利者已经出来了,一个就是陈庆,另一个则是杨析中。 这时,陈庆已渐渐奔至骑射区,吕颐浩也丢掉杂念,全神贯注望去。 ‘咚!咚!咚!’ 在战马冲过骑射白线的一瞬间,细密的鼓声开始响起。 这时候马速非常重要,马速快了,骑士会手忙脚乱,影响射击,马速慢了,则会在鼓声停止时依然没有奔出骑射区,直接被淘汰。 这种情况下,其实将领们越安排在后面射击就越占优势,至少都知道了鼓声时间长短,便于自己控制马速。 陈庆一上场便对各种靶位了然于心,第一箭必须射北面靶,这是因为移动靶在南面,这样第二箭和第三箭就不用换手位。 瞬间奔到第一个靶的直线,陈庆张弓便是一箭,八十步外,这一箭正中靶人眉心。 这一箭又准又狠,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四周顿时欢呼声大作,大臣们纷纷赞叹,赵构捋须点点头,“好箭法!” 陈庆肩头一甩,箭壶甩到后背的另一侧,他换成左手执弓,右手抽出一箭,张弓搭箭向南面木人靶射去。 这一箭同样干脆利落,一箭精准射中眉心,再次赢来一片热烈的鼓掌声。 这时候,赵构开始关注陈庆的第三箭,第三箭也是高分和低分的关键。 第三箭是选择项,第三个木人靶和移动靶几乎同时出现,但只能选择一个,更重要是,每个人的箭壶里只有三支箭,想补射都不可能。 移动靶在一百二十步外,只有一尺高,只要射中就能拿到十分基础分,然后再加五分的附加分,张宪就是这样拿到了四十分的高分。 可就算射中移动靶也极不容易,它只出现三秒就消失,基本上只有一瞬间的机会,曹德和杨析中都放弃了移动靶,而名将辛永宗虽然选择了移动靶,但功亏一篑,在箭射出的瞬间,靶子消失,第三箭射空,只拿到二十五分。 到目前为止,只有张宪和刘琼射中了移动靶。 陈庆抽出了第三支箭,战马没有减速,他没有关注木人靶,目光紧紧盯着一百二十步外的壕沟。 就在距离终线还有二十步时,移动靶突然出现了,疾速向西奔跑,只有三秒钟,大概六七步左右。 就在移动靶出现的一瞬间,陈庆第三支箭射出,在移动靶奔到第四步时,箭也射到了,‘啪!’一箭正中移动靶的眉心,移动靶随即消失。 陈庆也奔出了骑射区,鼓声停止了。 最后一箭兔起鹘落,变化太快,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看清楚,他们都知道射中了,但射在哪一个位子? 韩世忠捋须对身边岳飞淡淡笑道:“岳都统,你有对手了。” 陈庆的最后一箭也让岳飞骇然,他看得清清楚楚,第三箭还是眉心,这不是巧合,陈庆的骑射已经到了箭由心发的境界,天下只有自己和刘子羽到了这个境界,就连旁边的韩世忠也差了一点。 这时,一名官员疾奔到北看台下高声喊道:“启禀陛下,第三箭还是眉心!” 看台上一片哗然,赵构呵呵大笑,“李爱卿,这就是满堂彩吧!” 李回神情有些呆滞,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 在冲天的欢呼声中,满分在第八轮出现了,三个基础满分,加上左右开弓五分,移动靶五分和满堂彩五分,在随后的二十多年中,新兵新将大赛后来一共举行十三届,但四十五分的满分只有这一次。 ........... 新兵新将大赛结束了,西军统领陈庆获得双冠,按照规则他应该官升两级,刘琼也能官升两级,但在政事堂讨论时,范宗尹提出了反对意见。 “陈庆在刚进京时,只是二十九阶的中卫郎,这才短短两个多月就要升为二十阶武经大夫,连升九阶,简直太快了,朝廷没有这个惯例。” 知枢密事李回顿时不满道:“这是规则,官家亲定的规则,在座诸位都签字同意,新兵赛第一名,军中将领都升一阶,新将赛前三名皆升一阶,陈庆拿到两个第一名,规则就不做数了,让天下人耻笑官家的出尔反尔?” 吕颐浩也缓缓道:“连升几阶完全是可以的,都统制岳飞在年初也是第十五阶武功大夫,但他剿灭李成后,天子升他为十一阶亲卫大夫,连升四级,陈庆来京城前虽然只是中卫郎,但这是他论功行赏前的职务,他在大散关战役中立下大功,进京后又剿灭了张逵,功劳都摆在这里,如果一定说不合理,那是他之前的官阶给得太低。” 这时秦桧干笑一声道:“其实范相公的想法也并非没有道理,我建议把范相公的意见提交天子,让天子再斟酌一下。” 范宗尹警惕地看了秦桧一眼,冷冷道:“我只是抱怨两句,没有提出任何意见,我范宗尹不会推翻自己签过字的规则,不像某些人的子女给人下巴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使得出来,可见长辈是怎么言传身教了。” 秦桧勃然大怒,盯着范宗尹恶狠狠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内侄给人下了巴豆?” “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需要证据吗?” 秦桧看了范宗尹半晌,对吕颐浩道:“吕相公的方案我没有意见,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站起身愤然而去,范宗尹望着秦桧背影冷笑道:“敢做却不敢当,当别人都是傻瓜!” “范相公!” 吕颐浩不满地敲敲桌子,“你的意见呢?” 范宗尹尽管很不情愿让陈庆连升两级,但规则摆在这里,他不敢扫天子的颜面,只得点点头,“就按照规则办吧!” 随即副相赵鼎和知枢密事李回也表示了同意,最后的奖励方案就算一致通过了。 ........ 在新兵比赛第三天,枢密院和兵部联合颁布了最后的名次和奖励。 西军无疑是最大的赢家,赏钱一万贯,绢布一万匹,所有参赛将领皆升官一级,另外主将陈庆夺得了骑射第一名,再升官一级。 陈庆的官阶从二十二阶武翼大夫升为二十阶武经大夫。 另外天子赵构再给新将大赛第一名一项个人奖励,赏赐临安城内三亩宅一座。 第九十一章 房宅 陈庆的新宅位于市西坊的三桥北面,院墙紧靠涌金河,房宅几个月前才修建完成,就是一座新宅。 次日一早,陈庆便带着呼延通、郑平等人一起去接收自己的宅子。 和他们办理交接的是一名中年宦官管事,长得白白胖胖,人还比较客气。 “这是官家的私宅,不是朝廷的官宅,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陈将军不要混淆了。” “两者具体有什么区别呢?”陈庆笑问道。 “最大的区别就是产权,官宅的产权是朝廷的,你只能居住,被罢官免职或者告老还乡时,官宅就要交还朝廷,子孙不可继承,但官家的私宅既然是赏赐,那就是送给将军了,产权归将军,可以传给子孙。” “官家的私宅多吗?” “大概有四十几座,都是新修的,以前是留给皇族,现在是赏赐给外戚和功臣,到目前为止一共赏赐了十六座,陈将军这座是稍微偏小的。” 陈庆点点头,跟随宦官管事进了大门,郑平对陈庆低声道:“我家宅子也是天子赏赐的,听说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和岳飞都得到了赏赐宅子。” 宅子一共三进,没有带花园,雕梁画栋,黑瓦白墙,修建得非常精雅,因为没有花园,土地利用很充分,大大小小足有七十多间房舍。 房舍虽然不错,但房间里都空空荡荡,没有家具,更没有什么生活用品,中庭有一棵两丈高的杏树,枝头挂满了青绿的杏子。 “怎么样,陈将军满意吧!”宦官管事笑眯眯问道。 陈庆点点头笑道:“比我期待的还要好得多!” “那当然,新宅子嘛!” 宦官管事倒也干脆,让陈庆在一份文书上签字画押,把房契和地契交给他,就算完成了交接,他随即带着几名小宦官扬长而去。 “接下来该怎么过户?”陈庆一头雾水地问道。 呼延通笑着摇摇头,“看来你确实什么都不懂,拿到地契和房契后,就要去官府过户,不过不需要你去跑,交给田宅牙人,给他们几贯钱,他们就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 陈庆恍然,这不就是房产中介吗? 他迟疑一下问道:“你说的牙人,除了田宅外,别的事情也做吗?” 呼延通一脸鄙视,这位老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啥都不懂? “大宋哪一行都有牙人,只要有买卖有交易,都需要找牙人,刚到城内,租房子要找牙人,找事情做也要找牙人介绍,做各种买卖也要找牙人,红白喜事甚至打官司也需要,像这座宅子过户后,接下来要买家具,各种家居用品,雇佣下人仆妇,甚至请人种点花草,哪里需要修缮一下,自己跑要累死人,没关系,交给牙人去做,他们保证帮你想得周全,还节约钱,你需要的话,我让三叔帮你介绍几个路子广的牙人。” 陈庆摆摆手,“不麻烦你三叔了,我自己找牙人。” 赵小乙笑着一指对面一座两层楼建筑,“那里就是牙行!” 陈庆一回头,只见对面一座两层楼前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用黑墨写着‘通济牙行’四个大字。 .......... 宋朝的牙行就像后世的中介一样,满大街都是,但他们不止涉及房产,大宋牙人几乎各行各业都涉及。 这也是因为大宋的商品经济十分发达,但信息产业没有跟上,便催生了大量专门从事信息服务业的牙人。 通济牙行曾是东京汴梁最大的牙行之一,陈庆房宅对面就是去年才迁来的总店,在江南各地有一百多家分店,光临安城就有二十多家。 一名管事很客气地接待了陈庆,“官人请放心,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信誉丢了,那就寸步难行,你尽管把一切事务都交给我们,保证帮你办得妥妥贴贴。” 陈庆把房契和地契交给管事,笑问道:“这座房宅值多少钱?” 管事仔细看了一遍,惊讶道:“原来是官家赏赐的宅子,官人,失敬了!” “不必客气,帮我看一看宅子市价多少?” “市西坊的土地市价在两千贯左右,再加两千贯各种修建耗费,您的宅子市价在八千贯左右,而且宅子地段非常不错,靠着涌金河和三桥,以后想买都买不到,您就算卖一万贯钱也有大把人想要。” “如果我把房宅托给你出售,一万贯钱能卖掉吗?” 管事眨眨眼笑道:“官人是在开玩笑吧!” “我当然不是开玩笑。” “正好有好多商人在托我们找宅子,你这宅子放出去肯定就没了。” 陪同陈庆一起来的呼延通和郑平顿时急了,呼延通连忙把陈庆拉到一边,“你疯了,这个地段的宅子以后你想买也买不到了。” 郑平也急道:“统领,这可是官家赏赐的宅子啊!你怎么能卖掉?” 陈庆叹了口气,“我前两天接到杨元清的信,箭筈关的阵亡弟兄,没有拿到一文钱的抚恤。” 原来信中说是这件事,郑平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杨元清专门跑去南郑县问了曲司马,曲司马给的理由是,关中都被金兵占领了,他们没办法去关中给阵亡将士家属发放抚恤,只能视同士兵放弃,宣抚使已经签字决定了。” “放屁!怎么可以叫做视同放弃?” 呼延通冷笑一声道:“借口而已,应该是朝廷给了赏钱太少,不够分,所以能克扣的尽量克扣,活着的士兵都吃不饱,谁还顾得上死去的人。” 陈庆点点头,“我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参加大散关战役的士兵有三万人,但张宣抚使手下有五万军队,朝廷只给三万人的赏赐,那另外两万人怎么办?若不给他们一点,这些士兵肯定不干的,所以赏钱就不够了。” 陈庆猜得很对,确实是僧多粥少,赏赐的钱远远不够分,也是因为很多巴蜀的士兵没有拿到赏钱而爆发了兵变。 在镇压兵变后,为了防止再度发生兵变,张浚便把所有阵亡将士的抚恤全部挪用了,用来奖励巴蜀和汉中的驻军。 箭筈关阵亡将士的抚恤自然也没有了。 但朝廷已经发放了抚恤,这是西军的内部分配问题,陈庆又不可能再去找朝廷补发,也不可能去找张浚,钱都没有了,闹事也没有用。张浚最多安抚陈庆几句,让他理解自己的难处。 抚恤阵亡将士,最后也只能陈庆自己想办法了,其他各军也是如此,正如呼延通所说,活着的人都顾不过来,哪里还管得了死去的人。 郑平还是难以接受,“可是....可是怎么能让统领自己掏腰包,这叫什么事啊!” “这不是钱的问题!” 陈庆摇摇头道:“不光是他们,还有抽到死签拦截金兵的士兵,还有在二郎寨、在凤凰岭、在京兆城战死的弟兄,他们同样也没有得到一文钱的抚恤。” 说到这里,陈庆目光中充满了伤感,“杨元清在信中说,有不少阵亡将士的家人逃到汉中了,后来有一百多名老人来找到他,打听儿子的情况,但原本给他们的抚恤已经赏赐给了别的士兵,军方不可能再申请两次,杨元清只能眼睁睁望着这些老人大哭着离去。” 说到这,陈庆眼中有了泪花,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箭筈关一千三百四十名士兵为国阵亡,家人却没有一文钱抚恤,作为主将,我陈庆却在升官发财,老郑,我的心痛啊!” 郑平喃喃道:“朝廷规定士兵阵亡一次性抚恤三十贯钱,那至少要四万贯钱,可....就算卖了宅也远远不够啊!” 陈庆向呼延通望去,呼延通明白陈庆的意思,点点头道:“我去给三叔说,让他把三千两银子还给你,投资就算了。” 陈庆沉思片刻道:“骑射第一名朝廷给我五百两银子的奖赏,再加上新兵比赛我分到的赏赐,还有剿灭张逵的赏赐,凑一凑有五千贯钱左右,这样加起来就有三万贯钱,先给一部分吧!只是我有点发愁怎么把钱运过去?” “这个简单!” 郑平是商人世家,他知道该怎么办,“可以走钱柜,宝记钱柜在成都有分店,我们把钱存到临安的宝记钱柜内,然后在成都提钱,商人都是这样做的。” 陈庆捏了捏郑平宽厚的肩膀,“那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和小乙、杨元清,你们三人负责箭筈关阵亡士兵家人的抚恤。” 郑平点点头,他上前取回房契和地契,“这座宅子我买了,我说服父亲用一万五千贯钱买下来。” “不用,一万贯钱就足够了。” 郑平咧嘴一笑,“他不会吃亏的,再过两年,这地段一万五千贯钱都未必买得到了。” 第九十二章 寿宴 新兵比武结束后,武学正式开学,管理十分严厉,武学生们不准出校门一步,从早到晚研读兵法,练习骑射,武学生们只有到了晚上才有片刻休息时间。 炎热的夏天过去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转眼到了九月中旬,武学开始放十天秋假,给武学生们探亲办事。 这天下午,陈庆收到了一份请柬。 “老陈,这是谁送的请柬?”呼延通走上前好奇问道。 “吕相公派人送来的,后天是他的六十岁寿辰。” “吕相公给你送请柬?” 呼延通瞪大了眼睛,陈庆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将领,堂堂右相过寿会请一个七品将领? “我也不知道!” 陈庆把请柬随手扔进抽屉里,“送一份寿礼吧!我觉得人就不用去了。” “千万别这样!” 呼延连忙把请柬拿出来,对陈庆笑道:“这是正式请柬,可不是口头邀请,每一个宾客都是主人再三斟酌才决定的,你若不去会得罪人的,人家可是相公。” 陈庆苦笑一声,“我和他其实没有什么交集。” “正是没有交集,才说明他看得起你,整个武学可能就你这一张请帖,你若不去,那就是不给人家面子了。” 陈庆想了想,确实得去,上次军营事件,吕颐浩帮过自己的忙,这个人情得还。 “那你说我送什么寿礼比较好?” 呼延通笑道:“送礼很有讲究,什么样的关系和地位就送什么样的礼,比如你送五千贯钱,吕相公倒是很高兴,但让别人的面子往哪里放?但送十几贯钱的礼,你自己也拿不出手,我建议买十匹最好的宫缎先送过去,寿辰当天一般是不收礼的。” “十匹......最好的宫缎.” 陈庆想了想,“也行,那要多少钱?” “也就一百贯钱左右。” 陈庆有点发愁了,他之前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给郑平带走了,昨天刚领了俸禄,又还了借别人的钱,身上一共只剩下六十贯钱了,原本觉得够用了,没想到吕颐浩要过寿。 “呼延,再借我点钱吧!” “你啊!” 呼延通指着他苦笑道:“几万贯钱都给了阵亡士兵,自己却穷得连百贯钱都拿不出来了,要多少?” “五十贯就够了!” “借你一百贯吧!你还得置办一身行头。” “我有衣服!” 呼延通叹口气道:“你那身衣服是细麻料子,相国府连下人都穿绸,你会被人笑话的,要不我借一身行头给你。” “借别人的衣服充阔,这种事情我不干,谁想笑话就随他去。” “哎!死犟牛脾气,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呢,实在不行,那你就穿公服去吧!虽然也是细麻,但至少符合你的身份。” 公服就是去掉铠甲的军服,宋军九品以上将领都有三套衣服,一套是朝服,第二套是公服,公服又叫时服,冬夏各给一套,相当于将领们非战时穿戴的便服,陈庆点点头,穿公服倒也不错。 ......... 陈庆一直以为临安没有马车,交通往来主要依靠牛车或者舟船,但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临安的马车很多,多得出乎他的意料。 吕颐浩府门前停着黑压压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一辆比一辆华丽,足足停出两里地,至少有三四百辆之多。 陈庆来得比较晚,下午才到,他纯粹就是来应付一下,最好能够报个道就走,反正吕颐浩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个小军官。 府门前,吕颐浩的两个儿子正在热情迎接客人,旁边摆了一排桌子,几名幕僚坐在桌前登记宾客姓名。 大宋宰相请客,客人几乎都是达官贵人,但还有一个潜规则是,大宋宰相的寿辰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社交场所,建立人脉的途径,这一点,恐怕除了陈庆以外的所有宾客都心知肚明。 也正是这个原因,宾客们都是十分积极,很多人都是上午便来了宰相府。 陈庆到来时,客人已经不多了,大门口显得有些冷清。 “请问,需要登记吗?”陈庆走上前问道。 吕颐浩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进府陪客人闲聊,门口只有管家和两名负责登记的幕僚,两名幕僚在核对宾客名单,头也不抬,用笔指了指管家。 管家早就注意到陈庆了,见到他坐一辆牛车过来,穿一身军服,心中有了几分鄙视,要知道就算是将领也会有亲兵跟随,这位单身过来,衣着寒酸,让习惯于以貌取人的管家着实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位官人有事?”管家还是很客气上前问道。 陈庆取出请柬递给管家,管家看见竟然是白皮请柬,立刻堆起了笑脸,“原来是陈将军,失敬!失敬!” 这次寿辰的请柬有两种,一种是白皮请柬,主要是给高官外戚,或者吕颐浩比较重视的客人,另一种是绿皮请柬,主要给临安的缙绅名流,以大商人为主。 陈庆就属于吕颐浩比较重视的客人,才给了白皮请柬,但这位管家却误会了,他以为陈庆是某个达官贵人的衙内,父亲来不了,他来代为出席。 “贺礼我昨天已经给过了,签个名就可以了吗?” 管家呆了一下,原来请的就是本人,这个年轻人是谁? 他满脸堆笑道:“对的,陈将军签个名就行了。” 陈庆提笔签了名字,管家笑着领他进了府门,一名幕僚看了看陈庆的名字,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同伴,“你看看!” 同伴凑上前,在名单清册中看到了陈庆的名字,一共有三百七十二名宾客,陈庆的名字居然排在第二十九位,幕僚呆住了,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竟然让吕相公这么重视他。 吕颐浩发出了三百七十余份请柬,但宾客却有上千人,基本都是带着家眷而来,不仅自己需要应酬交际,而且还要走夫人路线,走子女路线,这些都是积累各种人脉的手段。 好在吕颐浩的相国府是临安官宅第一,占地有三十亩,基本上能够支撑上千人的活动。 不过外房的厨房、马厩以及下人聚居区是不会有客人停留,而内宅的书房、寝室等私密处客人也不能去,实际上,能够给客人呆的地方并不多,主要是中庭和两个侧院,所以每个凉亭、每间客房基本上坐满了宾客。 陈庆先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左院第三个大棚内,陈庆虽然在宾客名录中排在前面,但只是说明吕颐浩很重视他,考虑客人时先考虑到了他,并不代表他就能坐在中庭就餐,这里面很讲究朝廷官阶地位,陈庆只是正七品武职官,当然只能坐侧院,能坐在中庭都是五品以上官员。 宋朝重文抑武,宋军将领除太尉以外,普遍品级较文官为低,不过,待遇俸禄却是文官的两倍,以作为补偿。 另外,不少将领还有武散官的头衔,但武散官只是荣誉官职,既不管俸禄待遇,也没有社会地位,还不如军职更有吸引力。 陈庆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片刻,周围除了他,还有十几名客人,男女都有,他的对面是一名四十余岁的贵妇,满头珠翠,脸上的肉有些松弛,但依旧用粉涂得雪白,穿一件用料极为考究的褙子,坐下来衣服绷得很紧,粗壮白胖的手腕上带着三个金灿灿的厚金镯子。 贵妇身边坐在一个年轻男子,年纪和陈庆差不多,感觉应该是贵妇的儿子,正低着头被母亲训斥。 “谁让你去和王衙内他们比富,那帮人拔根毫毛都比咱们腰粗,我让你去和他结交是去吹捧他,身段放低一点,你倒好,跑去和人家平起平坐,不是自讨没趣吗?” “娘,王薄是有钱,但他身边那几个也和咱们家差不多,那个齐衙内吹嘘他家在西湖边买了十亩地,赵衙内说他在丰乐楼喝一次酒要上百贯,你说我能炫耀什么?” 陈庆听到王薄的名字,眼皮一跳,这个混蛋居然也来了。 第九十三章 清照(上) 贵妇人想了想道:“你就说我们家的十八座画舫要建好了,保证他们对你刮目相看。” “娘,现在家家户户都在修建私人画舫,也不稀罕啊!再说现在十八座已经落伍了,二十四座都拿不出手,现在都是双层三十二座的画舫。” 贵妇人呆了半晌道:“光十八座就花了一千多贯钱,三十几座双层,那不得几千贯上万贯钱啊!” “娘!咱们家没钱,不等于别人家没钱,现在各大权贵都在比拼宅子,比拼私人画舫,吃喝用度一天都要几十贯钱,咱们家太落伍了,会被人瞧不起的。” 年轻男子发了一顿牢骚,只拿到了十几两银子,他只得郁郁不乐地转身走了。 对面又坐过来几名贵妇,开始互相吹嘘攀比,陈庆实在听不下去,起身走了。 刚走出大棚,便听见有人叫他,一回头,却是呼延正彦,呼延通的三叔。 陈庆有点不好意思见到他,本来是在他那里投资酒楼,最后又把钱抽走了,陈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呼延三叔,好久不见了。” “哎!上次请你去府上坐坐,你却不肯,让老爷子好生失望。” “三叔,你也知道武学出不来,我没办法。” “你这个借口老爷子不接受,下次再请你,你请假也要去。” “下次一定去。” 这时,有人在喊呼延正彦,呼延正彦拉着陈庆道:“那边正好聚了几个朋友,带你去认识认识,也有不少年轻人,可以交往一下。” 陈庆也是无聊,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在一座颇大的客堂内聚集了三十余人,基本上都一家人在一起,女主人聚在一起闲聊,七八个中年男子则坐在上位喝茶,旁边则有十几个年轻男女在投壶箭赢彩头。 “呼延,你跑哪里去了?”几名男子在向呼延正彦招手。 呼延正彦拉着陈庆上前笑道:“遇到一个小友,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西军统领陈庆,新兵新将大赛的双冠王,大宋军方的后起之秀。” 陈庆连忙行礼,“参见各位前辈!” 其中一名黑胖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连忙问道:“陈统领,是不是官家赏了你一座宅子?” “是有这回事。” “不错!不错!听说宅子在三桥,地段好啊!” 现在官员们最关心的就是住房问题,官宅严重短缺,地价飞涨,不少官员都是租房子住,听说陈庆得赏一座宅子,众人眼中都露出羡慕之色。 宅子已经被陈庆卖给了郑平的父亲,他不想在房子上纠缠,便起身去了年轻人那边,他刚走几步,便听见有人低声笑道;“听说李清照也来了,汝舟若对她有意,可要抓住机会哦!” 陈庆心中一动,回头望去,说话的两人都是中年男子,叫汝舟的黑胖子就是刚才问自己宅子那位。 如果自己没猜错,这个汝舟应该就是张汝舟,李清照很快就会误嫁的恶男。 这时,陈庆忽然有了强烈兴趣,李清照也来了,不知道她在哪里? 一念至此,陈庆连忙向呼延正彦招招手,呼延正彦笑着走上前,“贤侄有事?” 陈庆低声道:“三叔,我对李清照的诗词极为仰慕,听说她也来了,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 呼延正彦呵呵一笑,“这个容易,我打听一下她在哪里?你先去玩一玩,回头我来找你。” ......... 吕颐浩这种寿宴还有另一种作用,那就是相亲,来参加寿宴的宾客都比较门当户对,加上官场以及豪门之间的结盟,联姻就是最重要的手段。 妇人们坐在一起交谈的,不是衣服装扮,就是子女婚姻,不知是谁多事,陈庆被赏一座官宅的消息传到了妇人们耳中,好几个官夫人都对陈庆关注起来。 有座三亩的宅子,在临安婚姻市场上,就是最大的本钱之一了。 一群夫人远远望着陈庆,窃窃私语,“长得还不错,一表人才,可惜是个武将,要是一个文官多好。” “武将没关系,手下有几千人,油水很足,关键是有座宅子,我家老韩当一辈子的官,估计也买不起临安的宅子。” 有三位夫人动心了,先后起身去找自己的丈夫商量。 陈庆却一无所知,他拿着三支小铜箭,距离细颈铜壶两丈外,背着身体向后一抛,小铜箭飞出一条抛物线,‘咚!’一声,精准入壶。 一群年轻男女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他们距离五尺远也未必投得进去,人家隔着两丈远,还背着身体,简直不可思议。 陈庆连投三箭,三箭皆精准入壶,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鼓掌声,几名少女含情脉脉望着他,眼睛也变得格外明亮。 陈庆笑着摆摆手,“运气好一点而已,各位继续!” 水平差距太大,他有点不好意思再投壶了。 这时,一名管事上前,将几锭银子递给陈庆,“这是十两银子的彩头,壶箭魁首非将军莫属了。” 陈庆眼睛一亮,投壶箭还能赚钱? 他欣然接过银子,管家又低声对他道:“将军有这么好的本事,可以去丰乐楼试试手气,那边下注都是几百两银子,运气好的话,将军能大赚一笔。” 陈庆有点动心了,他虽然把自己的财富都交给郑平带走,但并不代表他不需要钱,事实上,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和同窗学员喝一杯,陈庆出手大方,基本上都是他买单,这次寿辰出礼,他借了呼延通的五十贯钱,还不知怎么还呢! 这时,呼延正彦拍拍陈庆的肩膀,“跟我走吧!” 呼延正彦心中有点不高兴,刚才三名官员都在请他牵线,想把女儿撮合给陈庆,陈庆可是老爷子看中的孙女婿,可惜公孙武娘死活不肯答应,她喜欢能写诗填词的文人,把老爷子气坏了。 “刚才穿紫裙那个小娘子,你有心意吗?” 陈庆有印象,一个很活泼的少女,十五六岁左右,对自己十分热情,自己投壶的铜箭就是她给的。 不过长得一般,皮肤略黑,陈庆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他不太喜欢皮肤黑的女孩子,上次的呼延武娘他看不上也这个原因。 “怎么了?” “她父亲吴湛是户部度支司的实权官,吴湛和妻子都看上你了,想把女儿许给你。” “开玩笑吧!” “不是开玩笑,你得赏一座宅子,你知道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你?” 陈庆摇摇头,“宅子我已经卖了。” 呼延正彦一惊,“为什么?” “我的手下阵亡,没有拿到一文钱抚恤,我责无旁贷。” 呼延正彦眉头皱成一团,“这件事应该找朝廷,怎么能你自己掏钱?” 陈庆苦笑一声道:“朝廷已经把抚恤钱下拨了,只不过僧多粥少,钱被挪用到别处了,朝廷不可能再拨第二次钱,我也只能自己想办法。” “上次投酒楼的三千两银子,也是这个缘故?” 陈庆点点头。 呼延正彦叹了口气,“老爷子也很喜欢你,希望你能成为他的孙女婿。” 陈庆歉然道:“武娘是个好姑娘,但我和她没缘,我给呼延通也说过了。” 呼延正彦无语,呼延武娘看不上陈庆,陈庆也看不上她,两人还真无缘分,今天武娘和自己一起来,却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既然宅子卖了,估计他们对你也就没兴趣了。” 说到这,呼延正彦指着前面一座小亭子道:“那座亭子里有个看书的夫人,就是你要找的李清照,她很孤傲,不理睬任何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多谢三叔!” 呼延正彦走了,陈庆快步来到亭子前,亭子里坐在五六个客人,一群人坐在一起闲聊,在亭子另一角则坐着一名身穿白裙的中年妇人,手中拿着一卷书。 陈庆进了亭子,他不敢造次,先坐在一旁,目光悄悄打量这名中年妇人,她也穿着一身细麻雪白的长裙,可能也是所有宾客中唯一没有穿绸缎的女人了。 头发梳着堕马髻,斜插一支铜簪,她的眼角有了几丝皱纹,但脸庞依然清秀,有一种卓然出群的高雅气质,她是真的在看书,并非故作清高。 陈庆心中一叹,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李清照了,从她的衣着首饰,就能看出她现在应该很不如意。 可该怎么和她搭讪呢? 陈庆沉吟片刻,缓缓吟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中年妇人霍然回头,吃惊地望着陈庆。 “这位官人,你.....你怎么知道?” 第九十四章 义助 这个中年妇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李清照,就算在宋朝她也极有名气,只是此时她正处于一生中最落魄潦倒、彷徨苦闷之时。 就在今年三月,她寄存在朋友家中的书画以及金石收藏被盗贼席卷一空,她和丈夫一辈子的心血都化为乌有。 李清照大病一场,病体初愈,家中已穷得无米下锅,能卖的都已经卖了,没有办法,她只得四处求人,看能不能找点事情做。 但李清照并不受人待见,屡屡碰壁,几乎要让她绝望了,今天她是第三次来求相国吕颐浩,希望朝廷能够补发她丈夫赵明诚最后几个月的俸禄,以及丈夫去世后的丧葬钱。 宋朝是文人的时代,没有哪个官员不喜欢才女,但李清照这样名动天下的才女之所以如此落魄,无人睬她,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当然是年纪,文人们都喜欢对月吟诗、富有情趣的年轻才女,李清照太老了,她已经四十六岁,就连后来娶她的张汝舟也是窥视她的财富,而绝非姿色。 当张汝舟发现她早已一贫如洗时,便对她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但年纪并非她屡屡碰壁的主要原因,最主要原因是她的政治立场,整个朝廷和天子颠沛流离四年,好容易在临安立脚,终于开始享受太平日子,开始重拾生活的乐趣。 偏偏她不识时务地不断上书呱噪,‘北伐!北伐!北伐!’ 她就像个南宋的祥林嫂,看到谁都要对方支持自己的政治立场,要北伐中原,要敢于抗金。 以至于朝廷官员个个都对她敬而远之,生怕跟她靠得太近,也贴上抗金的标签。 《夏日绝句》一诗是李清照前年路过垓下时所写,一直放在她的书箱内,临安没有人知道这首诗,今天在相国府居然有人吟出这首诗,当然让她大吃一惊。 但一转念李清照又释然,这首诗丈夫在洪州给一些朋友看过,或许就是那时流传出去。 陈庆歉然道:“在下西军统领陈庆,久仰夫人诗名,今天冒昧相见,请夫人莫怪!” 虽然陈庆有点冒昧,但李清照并不反感,她听说对方是西军将领,也顿时有了兴趣。 “陈将军是西军的哪一支军队?” “我是八字军王都统麾下之将。” “我知道,你们从太行山转战陕西,年初在和尚原大败金兵,给天下百姓带来了希望啊!” “夫人是指什么希望?” “恢复故土的希望。” 李清照微微笑着:“将军应该是抗金一派吧!” 陈庆点点头,“我们八字军每个将士都是坚定的抗金派,所以我一直很钦佩夫人的执著。” 李清照苦笑一声,“在临安两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执著,说实话,我都快要绝望了。” “绝望?夫人何出此言?” 就在这时,走过来一群年轻男子,陈庆一眼认出,为首之人正是王薄,虽然他被武学除名,但现在看起来,他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薄大哥,丰乐楼的画舫我租了一晚,明天一起去玩玩?” “明天和朋友约好了去丰乐楼,要不过两天?” “也行,等薄大哥决定哪一晚,我再去定!” “齐云,丰乐楼的画舫租一晚多少钱?” “不多,也就五百贯,有十几个上等的美娇娘,随便你玩。” “苏蜜在不在?” “三郎还想着苏蜜?那女人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上次刘保开价一千贯,求一夕之欢都得不到。”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到亭子前停住了脚步。 王薄似笑非笑看着陈庆道:“这么巧啊!陈将军也在这里?” 陈庆站起身对李清照笑道:“夫人,我们去那边走走!” 李清照也很厌恶王薄等人,连忙站起身跟着陈庆从另一边走了。 走出十几步,隐隐听见有人戏谑道:“想不到这小子口味这么重?” 陈庆一回头,目光凌厉地向齐云望去,王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矮胖子齐云,揶揄笑道:“别把人家说恼了,回头给你一箭!” 众人一起大笑。 李清照平静对陈庆道:“将军不必和这帮纨绔子弟一般见识!” “这群宦官子弟人数还不少,整天醉生梦死,把临安上下搞得乌烟瘴气。” 李清照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只是比较抢风头而已,事实上,整个临安都在迅速向东京汴梁转变,西湖边的酒楼同时有一百多家在修,达官贵人的画舫有几百艘在建造,从前汴梁的奢华大店在临安都开业了,现在谁谈论北伐就是愚蠢而不识时务的表现,我说的绝望就是这个意思。” 陈庆有些惭愧,他差点也在西湖边投资了一座酒楼。 李清照看了他一眼又笑道:“西军那边情况如何,有打算重新夺回关中吗?” 陈庆点点头,“现在先稳固防御,然后在逐步反击,其实官家也有这种想法,否则就不会封我为秦州置制使了。” 李清照轻轻撩一下头发,目光变得明亮起来,“哎!有时候我也很想去西北,能为抗击金兵尽一点力,在临安,到处是靡靡之声,让人心寒。” 陈庆微微笑道:“如果夫人愿意来西北支持抗金,我们热烈欢迎。” 李清照伤感道:“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养活自己,我想找点事情做也找不到,只靠两名跟随我多年的婢女给人洗衣为生。” 陈庆知道李清照也是因为走投无路,生活窘困到了极点才被迫嫁给张汝舟,但凡有一点希望她都不会走这一步,他心中对这个才华横溢的女诗人充满了同情。 “要不我给夫人找点事情做吧!” 李清照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将军让我做什么?” “抄书!” 这个活不错,很适合自己,李清照笑问道:“抄什么书呢?” “什么书都可以,最好是先秦诸子的典籍,各种兵法,还有《汉书》、《旧唐书》、《资治通鉴》等等,价格是一个字一文钱,这个活可愿意接?” 李清照顿时明白了,哪有这么贵的价格,这位陈将军其实是在变相资助自己呢! “将军的心意我明白,但其实不必这样!” 陈庆摇摇头,“我不喜欢看印刷书籍,我喜欢看书法好的抄本,只是让夫人当抄书匠,实在太委屈了。” 李清照困窘之极,她也不再矫情,当即答应了,“能给将军抄书,也是清照的荣幸!” 陈庆当初取出十两银子给她,笑道:“这是十两银子,烦请夫人先整理一下历年所写的文章和诗词,抄录一本给我,这个价格委实太低了一点,就当我占了个便宜吧!” .......... 十两银子目前可以兑换五十贯钱,这对李清照简直是雪中送炭,要不然她就要被房东赶出家门了。 李清照再三感激,也不在相国府逗留,匆匆离去了,她本来就不是来祝寿,只是想讨要丈夫的俸禄,希望也不大,但没想到遇到了陈庆,解决了她迫在眉睫的生计危机。 “贤侄!” 陈庆回头,见呼延正彦匆匆赶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黑胖子,正是在打李清照主意的张汝舟。 “三叔怎么来了?” “易安居士呢?刚才还在亭子里。” “她回去了,她在帮人抄书,别人急着要书,她只得赶回去了。” 旁边张汝舟呆了一下,“她在帮人抄书?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 陈庆微微一笑,“她现在家贫如洗,也要吃饭不是?” 张汝舟瞪大了眼睛,“家贫如洗,陈将军开什么玩笑?” 陈庆淡淡道:“今年三月,她寄存在朋友家中的金石古画都被盗贼席卷一空,几十年的心血荡然无存,她报官也找不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 张汝舟彻底呆住了,“这个......我还有点事,你们细聊吧!” 望着张汝舟失魂落魄的身影,呼延正彦笑问道:“易安居士的藏品真的没了,还是为了断张汝舟的念想?” “确实没有了,他可以去官府询问,他想贪易安居士的财,那就大错特错了。” 呼延正彦笑了笑道:“现在不光是张汝舟绝望了,所有想把女儿嫁给你的人也绝望了,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房宅没有了,谁还想把女儿嫁给你?” 陈庆呵呵一笑,“等有一天大宋迁都回东京汴梁,临安的房子恐怕就不会那么值钱了!” 呼延正彦撇撇嘴,“怎么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三叔还是不要这么肯定,给自己留点后路。” 呼延正彦惊疑不定,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了过来,向陈庆抱拳道:“陈将军,我家老爷有请!” 第九十五章 面亲 陈庆跟随管家来到后宅,走进一座院子,管家笑道:“这里是我家老爷的书房,他有事找你。” 吕颐浩要找自己,这倒出乎陈庆的意料。 “吕相公找我有什么事?” 管家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公子请!” 吕颐浩今天穿一件宽大的禅衣,头戴平巾,笑眯眯请陈庆坐下,“陈将军要做心里准备,可能会提前返回西北。” “为什么?” “你们的张宣抚使写来一封信,金国不断对关中调兵遣将,很可能今冬明春会有一场大战,吴阶希望你尽快回去。” “那我武学怎么办?” “官家的意思是让你破格结业!” 陈庆半晌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提前结业,更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惊动到天子,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吕颐浩仿佛明白陈庆的心思,笑了笑道:“关键是吴阶把你看得很重,所以你回去就成了宋军备战的重要环节,惊动了官家也不足为奇。” 陈庆默默点头,“那我什么时候回去?” “看你的安排,就这几天吧!把手续办好就立刻返程。” “我明白了,感谢相国告之。” 这时,一名侍女进来给他们上茶,但不知为什么,陈庆总觉得这名侍女有点不太一样,他也说不清哪里不同,好像气质不太像侍女,陈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年约十六七岁,肌肤雪白,脸型容长,一张小嘴轮廓分明,红润而饱满,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很大,眼皮微微垂下,睫毛又密又长,一双纤手白皙而修长,她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左右,长得极为温婉大气。 少女一双俏目迅速瞥了陈庆一眼,慢慢退了下去,吕颐浩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走远。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用自己的钱给士兵发放抚恤之事,官家不太高兴,这笔抚恤钱明年会给你补上,但官家希望这种事仅此一次,以后不要再发生。” 陈庆半晌苦笑道:“这也是张宣抚使信中说的?” 吕颐浩点点头,“我查了一下,应该是你把官家赏你的宅子卖掉了,没错吧?” “正是!我卖了一万五千贯钱,还有之前官家上次的三千两银子,还有我骑射夺魁的奖金等等,加起来有三万五千贯钱,能给一千二百名阵亡士兵家属发放抚恤。其实还差五千贯钱。” “你都写下来,天子想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已经有人弹劾你巨额钱财来历不明。” “范宗尹?” 吕颐浩摇摇头,“是秦桧!” 陈庆立刻提笔详细列了一份清单,推给了吕颐浩。 “我知道了,你去吧!尽快办好手续返回西军。” “多谢吕相公替卑职仗义直言。” “陈将军记住了,军队是天子的军队,你切不可越俎代庖,这是大忌。” 陈庆深深施一礼,转身走了。 吕颐浩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走远,轻轻叹息一声,“幸亏还有这样的军人,我大宋才有希望!” 这时,刚才奉茶的少女走了进来,施一个万福礼,“参见祖父!” 吕颐浩微微笑道:“怎么样,还看得上吗?” 少女轻轻咬一下嘴唇,含羞地点了点头。 “绣儿,光看外表可不行啊!” 少女轻轻摇头,“绣儿不光看外表。” 吕颐浩有几分兴趣了,笑问道:“你还了解他什么?” “宁可倾家荡产也要给阵亡士兵发放抚恤,凭这一点,就比外面那些只懂得攀比富贵的衙内们不知强了多少倍,绣儿对他深为敬佩!” 吕颐浩呵呵大笑,“能让我家绣儿看中的人,果然非同一般,此人天姿俨龙凤,虽是武将,却涵养极深,文武双全,可惜朝中目光短浅者多,不识俊杰。” 少女有些担忧道:“只是孙女已经.......” 吕颐浩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只是望门寡,又不是真的寡妇,这种小事情他不会在意,但此事得从长计议,不急一时。” ............ 陈庆回到武学已经是两更时分,和他同寝室的呼延通以及刘琼都还没有睡。 见陈庆回来,两人立刻站起身,“你总算回来了!” “有什么事?” 刘琼把一杯热茶放在陈庆面前,“呼延今天听到一个消息。” 陈庆目光投向呼延通,“什么消息?” 呼延通忧心忡忡道:“我听说金国使者昨天晚上已经进入临安了!” 陈庆一怔,“金国使者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是二叔告诉我的,消息非常隐秘,知道的人不多,而且使者还是一个金国的大人物,我二叔死活不肯说。” 呼延通的二叔呼延威是礼部郎中,他的消息应该不假。 只是金国使者到来和自己离去,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那为何又这么巧? 陈庆隐隐有一种预感,恐怕金国使者到来和自己多少有一点关系。 他暂时放下这件事,又对二人道:“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可能要回西北了。” 呼延通和刘琼一起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西北局势紧张,吴都统再三要求我回去参加备战,张宣抚使写信给吕相公,天子已经同意我破格从武学结业。” 呼延通和刘琼面面相觑,居然破格结业,两人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我明天去兵部办手续。” 呼延通有些伤感,“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就不多了。” 陈庆拍拍他肩膀笑道:“不用这么难过,我可能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你说吧!什么事?” 陈庆缓缓道:“明天晚上,陪我去一趟丰乐楼!” .......... 突来的通知打乱了陈庆很多计划,他不可能说走就走,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安排好,首先是武学的学业要结束,就算是破格结业,陈庆也要得到兵部的正式认可书。 其次便是对李清照的承诺,陈庆既然让李清照替自己抄书,那他就得准备一笔钱,至少两三年内,李清照不再为生计担忧。 搞到一笔钱就是陈庆的当务之急了。 借钱当然不是首选,陈庆便想到了吕府管事告诉自己的一个信息,他可以利用自己的箭术,在丰乐楼内狠狠赚一笔钱,实际上就是一场豪赌。 次日傍晚,陈庆三人来到了位于豫门外的丰乐楼。 丰乐楼就是东京汴梁的矾楼,东京汴梁的矾楼已经被金兵放火烧毁,矾楼东主钱氏家族便在临安最黄金地段重建矾楼,改名为丰乐楼,它实际上是一组建筑群,由一座主楼和五座副楼组成,主楼高达十丈,飞檐斗拱,上面挂满了小灯笼,夜里灯火璀璨,流光溢彩,其奢华更胜汴梁矾楼,被誉为天下第一楼。 楼内更是堆金砌玉,异常奢华,数百名年轻美貌女子生活在其中,乐姬、舞姬、歌姬、茶伎、酒娘等等,个个冰肌玉肤,貌若天仙。 档次这么高,当然消费也极高,最便宜的一盏茶也要十贯钱,不是一般百姓能够消费得起。 东京汴梁的矾楼更是要有一定身份才能进去,普通商人想去也没有资格,临安丰乐楼要好一点,上楼消费要有人带领,但一楼的大堂却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有钱,都可以白天来喝茶,晚上来喝酒。 丰乐楼的一楼大堂俨如宫殿一般,四周金碧辉煌,占地面积极大,足有几百个平方,它分为三个区,一个是茶酒区,有数十张小桌子,可以在这里喝茶饮酒; 第二个区是乐舞区,一群美貌乐姬弹奏着悠扬的乐曲,中间几名舞女在翩翩起舞,两个歌姬低吟浅唱,有时候这些也会表演一些异域歌舞。 第三个区是博戏区,也就是赌博区,这里各种赌博五花八门,像双陆棋、掷骰子,还有骨牌、投壶、握槊、叶子等等,甚至还有斗促织。 大堂内人声鼎沸,足有数百人之多,大部分都是富商,他们上不了楼,都聚集在大堂上,沉溺于其中,流连忘返。 一群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卖酒女在人群中穿梭,个个通体喷香,眼波流盼,眉目传情,撩得商人们神魂颠倒。 当然还有维持秩序的武士,数十名身穿武士服的彪形大汉靠墙而站,注视着大堂内的情形,只是不闹事,他们绝不会上前干涉。 呼延通是汴梁矾楼的常客,临安丰乐楼也来过几次。 “我有东京汴梁的矾楼楼牌,临安这边也承认,不过咱们不用上楼,在一楼大堂内就行了。” 刘琼笑道:“听说丰乐楼的酒很好,今天能不能尝一尝?” “丰乐楼的眉寿酒确实是极好的,今天喝不喝得看老陈,怕误他的事。” 陈庆笑着摆摆手,“少喝点不妨事!” 三人找个位子坐下,一名美貌酒娘翩翩上前,笑吟吟问道:“三位官人想喝点什么?” “来一壶三年酿的眉寿酒,配三碟小菜。” 说完,呼延通又取出一吊百文钱扔给她,“赏给你的!” “谢谢官人!” 美貌女子给呼延通抛个媚眼,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呼延通压低声音对陈庆笑道:“这里面的酒娘有区别的,如果她头上戴着花,那就可以谈好价格带出去,风流一夜,但只限于一部分酒娘,舞姬、歌姬和茶伎都不行。” “我先去博戏区那边看看。” 陈庆起身要走,呼延通一把拉住他笑道:“时辰还没到,喝一杯再去,现在大宋的十大清酒中,只有眉寿酒能花钱喝得到。” 第九十七章 赌箭(上) 丰乐楼的博戏区分为小赌和大赌,小赌就是个人玩,和丰乐楼的庄家对赌,掷骰子,斗促织,玩双陆棋等等。 而大赌就是众人一起赌,像赌斗鸡、赌赛马一样,还有赌斗角、搏击等等,每个月都不一样,这个月的大赌就是赌壶箭,戌时开始,赌三场。 “我去问了,还有第三场没有人报名,你打算赌多少?”呼延通问陈庆道。 “如果我赢了,我能赚多少?” “这里面有两种,一种是和丰乐楼的投壶手赌,一般都是一赔三,押一百贯,赢了,你净赚三百贯,然后是外围押注,和赌斗双方都没有关系了,当然,我和刘琼可以帮你押。” 陈庆带了五十两银子,他只剩几十贯钱,这五十两银子还是专门向呼延通借的。 他把五十两银子递给呼延通,“我和投壶手的对赌押二十两,然后外围替我押三十两。” 呼延通接过银子挤了进去,不多时拿回来两张纸,他把黄麻纸递给陈庆,“这是你的对赌单,你是第三场参赛,然后这是我们三人外围的押注单。” “你们也押注了?” “当然,我和刘琼一人押了十两银子,押注在你身上,赌你赢。” 大赌是在一座长达十几丈的木台上举行,四周挂满了灯笼,照如白昼。 壶箭又叫文射,是宋朝文官以及皇宫嫔妃宫女们最喜欢的一种游戏,因为简单,成本低、不占地方,男女老少皆宜,很快便风靡了整个大宋,逢年过节的家族聚会都少不了他,整个家族一起上阵比赛,其乐融融。 今天用的铜壶高约两尺,大肚细颈敞口,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 这种铜壶陈庆仔细看过,敞口很坑人,看起来好像很大,但实际上他的壶口就只有一个桔子大小,必须垂直射进去,稍微偏一点点就弹出来。 丰乐楼的投壶手是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真名早已消泯,大家都叫他卫风,此人只在丰乐楼中生活,非常低调,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二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投壶高手栽在他手中,他从未有过败绩,早在宣和年间,就被誉为东京第一投壶手。 平时的小赌他不参与,他只负责大赌坐庄。 比赛规则也很简单,三丈外投五支铜箭,赔率是一赔三,直接投中十分,如果是投中边缘弹进壶内算五分,投不进不算分,分高者胜出。 第一个赌手已经上台,是一名武士,他当然是代表主人来投,押一百贯钱,他的主人是临安有名的大粮商刘屿。 高台四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激动,几乎所有人都下了赌注,挥动双手,激动得大喊大叫。 这是,丰乐楼的投壶手卫风走上了木台,他年约四十五六岁,长得小鼻子小眼,看起来相貌平平,身材也矮小,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猥琐。 但人不可貌相啊!就是这位猥琐的中年男子,创造了一段壶箭的传奇,从宣和三年以来,就没有败过,也正是这个原因,矾楼十几年前给挑战者开出了最高一赔五的高价,引来无数高手上台挑战,但依旧没有人能胜过他。 今天第一个挑战者是来自荆州的武士,姓王,也是投射壶箭的高手,他刚到临安,想闯出一点名头,便想到了挑战丰乐楼的投壶手卫风。 ‘当!’一声钟响,赌赛开始了,周围客人们都安静下来。 这时,陈庆忽然看见楼上走下来十几名年轻男子,走在最前面之人正是王薄,陈庆眼睛眯了起来,还真是冤家路窄,又遇到他们了。 按照规则,谁先投箭,由客人先挑,也是对客人的尊重。 挑战的武士选了先拔头筹,他拾起盘中一支铜箭,稍稍感受一下,铜箭投了出去,‘咚!’铜箭精准地投入壶中,引起四周一片喝彩鼓掌。 陈庆暗暗点头,从此人的举手投足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个步弓高手,有些习惯动作改不了。 ‘咚!’第二箭投入,依旧是精准入壶,紧接着第三箭也投入了,周围的喝彩声更是一阵接着一阵,他的主人大粮商刘屿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他在场内场外各押注了五百贯钱,此战赢了,他至少要赚四千贯钱, 呼延通挤回来满脸遗憾道:“已经停止押注了,本来还想买一些此人获胜。” 陈庆淡淡一笑,“你幸亏没有买他嬴。” 呼延通大为惊讶,“这个武士会失手?” “你怎么看得出?”呼延通惊愕着追问道。 陈庆笑而不语,这时,荆州武士拾起第四支铜箭,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了。 第四箭投出,‘当!’一声脆响,铜箭没有射准,弹了起来,落在地上,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刘屿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荆州武士的第五箭也没有投中,大堂内顿时嘘声四起,荆州武士满脸羞惭地下去了。 这时,轮到丰乐楼的投壶手卫风出场。 他非常从容,一连三箭如行云流水一般投入壶中,四周鼓掌声异常热烈,大部分人都押了卫风,即使少赚一点,今晚的酒钱赚回来了。 所谓外行看热闹,高手看门道,这个卫风尽管用三个姿势投射入壶,但他的核心是一样的,都是靠右手食指和手腕发力,力道掌握得精准无比。 “此人是什么来历?”陈庆问道。 呼延通压低声音道:“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查过他的来历,有传闻说,此人来自秦州的周家堡,但只是猜测。” “周家堡是什么名头?” “周家堡以射箭而闻名天下,从前赫赫有名的禁军弓马总教头周侗就是从周家堡出来。” 陈庆暗暗点头,原来如此。 这时,卫风第四箭也投入壶中,稍稍弹了一下,没那么顺畅入壶,但没有落地,总分就三十五分,已经超过了对手,那么第五箭就不用再投了。 鼓掌声、喝彩声、叫喊声响彻大堂,刘屿气得满脸通红,一跺脚走了。 接下来是算账兑换,以及第二场的准备。 第二场却出了意外,挑战者放弃了,这就意味着除了挑战者本人的押注输了外,其他人都不赔不赚。 楼梯前,王薄气得骂好友齐云,“你怎么不阻止你二叔放弃,他不敢上,我们也可以帮他上去投,这下三百贯钱白白丢了。” 齐云无奈道:“他放弃也没有和我商量,我也不知道啊!” “你再去问问,看能不能取消放弃。” 齐云飞奔而去,不多时,跑回来气喘吁吁道:“第二场已经在退钱了,无法取消了,不过我发现了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 “大哥猜第三场是谁上场?” 王薄眉头一皱,“我怎么猜得到?” “是陈庆,我看见他的名字了,也看见了他的本人。” 王薄眼睛一亮,陈庆居然也来了,他眼珠一转,对十几名狐朋狗友笑道:“各位兄弟,要不要押点钱玩玩?” “大哥,陈庆的箭术很厉害,这次他恐怕不会输。” “那可不一定,如果在关键时刻他走神了.......” 众人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兄长高明啊!” 王薄并不在意输赢那点小钱,但他绝不想看到陈庆赢,让陈庆输得精光最好。 话虽这样说,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他在鼓动狐朋狗友们下注卫风的同时,他自己却一毛不拔。 第九十八章 赌箭(中) 或许是丰乐楼投壶手连胜两场的缘故,整个赌场内的风向一边到,几乎都是押注卫风,押陈庆的只有稀稀疏疏五六个人,陈庆的场外赔率已经到了一赔二十。 呼延通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王薄他们也押了对方,当心他们干扰。” 陈庆点点头,一步步走上木台,司仪抱拳道:“规则官人都知道吧!” 陈庆指着后面一条红线,“这条线是什么意思?” “这是五丈线,是极少数高手对赌时用的。” “如果我想选五丈线呢?” 司仪迟疑一下,“官人稍等,我去问一问。” 他快步下台去了,不多时回来道:“官人可以选五丈线,按照规则是一赔五,但只有三支箭,官人是否同意?” “可以!” 司仪随即宣布,挑战者选五丈线,场外投注者可以去修改下注,数百名客人情绪高昂,不少人跑去改了投注,但并不是投向陈庆,而是加大投注,赌卫风秒杀挑战者。 “当!当!当!”停止投注的钟声敲响,赌赛要开始了。 容貌有些猥琐的庄家投壶手卫风也走上高台,他面无表情,也不理睬陈庆,上台站在一旁。 “赌赛开始,按规则挑战者先射,官人请!” 一阵密集的鼓声敲响,陈庆来到五丈线外,放置铜箭的桌子也移到了五丈线处。 鼓声停止,四周鸦雀无声,陈庆拾起一支铜箭掂了掂,他当然不是第一次玩壶箭,在武学几个月,他也经常和武学生们比试壶箭,对细微力量的控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陈庆手一甩,第一支铜箭已经射了出去。 铜箭在空中飞出一条漂亮的高抛物线,最后几乎是垂直下落,卫风脸色大变,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遇到前所未有的强硬对手了。 ‘咚!’铜箭在铜壶内发出沉闷的响声。 场内响起一片窃窃议论声,很多人都开始担心起来,这名年轻男子明显比之前的挑战者更厉害,甚至.....不比庄家投壶手差了。 这时,陈庆取过第二支铜箭,手做势一甩,只听有人大喊:“陈将军当心!” 王薄在关键时刻发声干扰了,陈庆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多谢!” 铜箭这才甩出,五丈外,再次精准入壶。 一群武士奔上楼梯,为首武士厉声对王薄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警告你,再干扰赌赛,所有人的损失都由你来承担!” 王薄悻悻地扭过头去,丰乐楼的背景太强大,是钱家的产业,就算他姑父是相国,他也惹不起。 司仪示意陈庆,可以继续投箭,陈庆第三支箭甩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就像测算好了一样,‘咚!’一声再次精准入壶。 三支全中,而且都没有碰边,卫风想战胜他已经不可能,最多是平手,然后再加赛决胜负。 卫风神情严肃地站在五丈线前,手握铜箭迟迟没有出手,陈庆含笑望着他,他能感觉到卫风心中的压力,他三箭连中,给对手施加了强大的心理压力。 呼延通挤上前低声对陈庆道:“老陈,看门那边!” 陈庆向大门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外围不知何时来了十几个女真人,由几名官员陪同着。 旁边的客人也发现了他们,吓得纷纷闪开。 临安城居然出现了女真人,陈庆忽然想到了,难道他们就是金国使者? 陈庆忽然发现一名女真人,目光像狼一样地盯着自己,他相貌依稀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卫风的第一支箭已经投出,同样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精准入壶,四周顿时爆发出一片热烈的鼓掌声。 卫风汗已经流出,他擦拭一把额头上的汗,取过第二支铜箭,他凝神望着五丈外的铜瓶,手微微发抖,但他克制住内心的紧张,第二支铜箭射出,‘咚!’铜箭还是精准入壶。 四周客人一片欢腾,激动得捏紧了拳头,就在人声鼎沸中,有人冷冷道:“第三箭必输!” 所有客人都回头怒目而视,却发现是一个女真人发出了评价,众人愕然,怎么会有女真人? 大堂内很安静,没有人敢招惹这群女真人,旁边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女真士兵都握着刀,目光凶悍,这些客人都是富商,从骨子里害怕女真人。 陈庆的目光眯成一条缝,他忽然认出了这名身材高大、目光冷厉的女真人首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麟游县的交战对手,完颜活女,完颜娄室的儿子。 没想到他们竟然在临安,在丰乐楼相遇了,这天下还真他娘的小。 陈庆的目光又投向了完颜活女的身后,一名束着金腰带的中年女真贵族,他相貌深沉,威严感强烈,陈庆心中暗忖,‘这又是谁?’ 卫风的第三箭迟迟没有投出,他第二箭已经竭尽全力,第三箭找不到感觉了,视线一阵阵模糊,心脏在强烈的跳动,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陈庆在一旁平静地望着他,他和完颜活女的感觉一样,第三箭卫风要出问题了。 箭已上弦不容不发,卫风咬牙射出第三箭,箭刚脱手,他就暗叫一声‘糟糕!’一颗心瞬间坠入了深渊。 ‘当!’铜箭射在铜壶口边缘,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所有人的心都凉了,不管进还是不进,他们都输了。 铜箭弹了几下,滑入了铜壶,司仪无奈举起了黄旗,“挑战者胜!” 呼延通和刘琼激动得拥抱在一起,二十比一啊!他们只恨自己投得太少了。 卫风无颜再呆在台上,转身匆匆走了,陈庆向四周拱拱手,转身要下去。 “陈统领且慢!” 中年女真贵族笑着走上前,“陈统领的神箭确实让人叹为观止,不知是否愿意接受挑战?” 陈庆注视他半晌问道:“阁下是何人?” “在下完颜昌!” 原来是金国监军完颜挞懒,看来这次金国出使大宋所谋甚大,居然派出了完颜昌这种核心人物。 陈庆淡淡一笑,“如果在战场,我随时可以接受挑战,但这里我做不了主!” 这时,丰乐楼的大掌柜也出来了,几名朝廷官员和他交涉,尽管大掌柜很不情愿,但他也惹不起这些金国使者,只要不闹事,他可以提供一些便利。 “陈统领,酒楼大掌柜已经同意了。”完颜昌含笑道。 陈庆的目光投向完颜活女,“万夫长,是你要和我较量吗?” “正是!” 完颜活女一步上前,“我要和你比箭!” “其实我更希望我们在战场上较量!” “会有机会,我也在等那一天,但今天我想领教陈统领的箭术,可否赐教?” “女真人也玩壶箭吗?”陈庆微微笑道。 完颜昌走上前笑道:“壶箭是给女人玩的,女真男人不玩,在这样的短距离内,我们金国皇宫内是玩另一种射技,其实很简单,我们叫做天幕遮。” 他回头一招手,几名女真士兵上了台子,在铜壶处竖起一支香。 完颜昌微微笑道:“三十步外用弓箭蒙目而射,射灭香火就算赢了,怎么样,这种勇士的玩法陈统领有兴趣吗?” “完颜监军请稍等片刻!” 陈庆走到呼延通面前笑问道:“赚了多少?” “赌斗丰乐楼输了五百贯,外围下注赢了三千贯,你一共赢了三千五百贯,老陈,真要和女真人比吗?” 陈庆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我是临战而逃的人吗?” 他站起身对完颜昌道:“既然是赌赛,那就应该有赌注,我下注三千贯钱,愿意跟吗?” 完颜昌笑着点点头,“按照我们的规矩来吧!谁挑战就由谁来定彩头,我带来一尊金佛,重三十斤,是你们神宗皇帝供奉的佛陀,你如果赢了,这尊金佛就归你,但如果你输了,你的弓箭就归我们。” 陈庆忽然明白了,对方这次出使大宋,恐怕和完颜娄室有关,他们想用这种办法来要回完颜娄室的弓箭。 “这金佛你本来就要归还大宋吧!” “你错了,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和这次出访无关,就算今晚没有遇到你,这尊金佛我依旧会带回去。” “我赌了!”陈庆一口答应下来。 第九十九章 赌箭(下) 呼延通把陈庆拉到一边,满脸担忧道:“我知道你每天晚上练箭射香火........” “你几时偷看我练箭?”陈庆打断他的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呼延通挠挠头,“我偷偷去看过几次,小刘也去过,但这个不是重点,他们从小练习,还蒙眼射箭,你怎么比得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蒙眼?” 呼延通半晌说不出话来,以他的境界无法理解蒙眼射箭是什么意义。 旁边刘琼忽然道:“我大伯练箭就是蒙着眼睛,有时候我也这样练。” 陈庆拍了拍呼延通的肩膀,“替我看好王薄那帮混蛋,别让他们故意干扰!” “放心吧!他们敢乱来,我揍死他们!” 其实蒙眼射箭并不是什么难事,后世玩飞镖,很多人也是用蒙上眼睛。 对于射箭来说,这是一种境界,一百二十步外射香头火,有时候眼睛都看不见香头,完全凭一种感觉。 用徐宁的话说,这就是用心来瞄准,靶子在心中,看不看都是一回事。 听起来好像很玄,其实就是熟能生巧,做任何事情熟练到一定的程度,基本上看一眼就不用再看第二眼,像卖油翁,卖了一辈子的油,就让他闭着眼睛,他也能把油一滴不漏地倒进油葫芦里。 当然也不是一开始就蒙上眼睛,连香火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神仙来了也射不中。 这一次是完颜活女先射,堂堂女真万夫长,他从骨子里蔑视汉人,他从不屑于和汉人比箭,唯独陈庆例外,这个杀死他父亲的仇人,在他心中早已刻骨铭心。 在麟游县,完颜活女眼睁睁地望着陈庆逃走,现在他手执弓箭,而陈庆就在距离他不到三丈处,他甚至可以一箭射死这个杀父仇人。 完颜活女低着头,心中痛苦煎熬,或许这是杀死陈庆唯一的机会,自己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活女,你有什么问题?”完颜昌发现了他的情绪异常。 完颜活女慢慢抬起头,异常平静道:“我没有任何问题!” 完颜昌点点头,“那就准备开始吧!” 在最后一瞬间,完颜活女说服了自己,就算杀死陈庆,他也一定要在战场上杀死对方,用卑劣手段杀死对方,父亲会死不瞑目,他不仅要捍卫自己的荣誉,也要捍卫父亲的荣誉。 完颜活女看了一眼陈庆,冷冷道:“你是第一个和我比武的汉人,相信也是最后一个。” “很荣幸,请吧!” 陈庆笑容很平淡,他可没有忘记,在麟游县,他的腿上中了完颜活女一箭,后来整整躺了八天,也正是这一箭使他下定决心苦练骑射。 完颜活女深深看了一眼三十步外的香头火,轻轻一招手,一名金兵上前用黑布替他蒙住了眼睛。 之前赌博的数百名客人都远远躲开了,他们既害怕被女真人伤害,但又不想错过这精彩的一幕,居然有大宋将领和女真人万户比箭,闻所未闻,明天这个消息肯定会传遍临安,他们却是见证者。 完颜昌看了看四周的客人,笑道:“大家也可以下注嘛!玩一玩无妨。” 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回应,谁也不敢下注。 王薄神情疑惑不定,他忽然高声道:“我下注三千贯,赌完颜将军获胜!”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他,眼中露出鄙夷之色,这是什么人啊!居然赌女真人获胜,就连王薄的一群狐朋狗友脸上也挂不住了,悄悄离去。” 呼延通立刻针锋相对道:“我们也下注三千贯,赌宋将陈庆获胜!” “没事!没事!还有谁要下注?” 完颜昌问了一圈,没有人吭声了,他心中有些不快,便让陪同官员去收注做担保。 王薄悄悄走过来,给完颜昌行一礼道:“晚辈的姑父是秦相公!” “哦——” 原来是秦桧的内侄,完颜昌眼睛眯了起来,“你姑父近来身体可好?” “他身体很好,我姑父姑母都很感激当初大王对他们的照顾。” 秦桧在金国时,夫妇二人发配给完颜昌做奴隶,完颜昌见秦桧文才不错,便让秦桧做了他的随帐参军,对秦桧颇为恩宠,后来秦桧返回临安,也是完颜昌安排他回来。 完颜昌也正发愁没法和秦桧联系上,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他内侄了。 这时,完颜活女蒙上了眼睛,冷冷对陈庆道:“可要检验?” 陈庆摇了摇头,“不用!” 完颜活女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静立片刻,拉开弓便一箭射出。 三十步外的灯笼都熄灭了,黑暗中一个红色香火头正萦萦冒着香烟,一箭射过,香火头瞬间熄灭,陈庆看得很清楚,这一箭正好将香火头射灭。 这时,刘琼给他取来了弓箭,陈庆已经不住在武学,他带着所有的物品搬到了附近的一座客栈内。 刘琼用黑布替陈庆蒙住了双眼,陈庆淡淡问道:“需要检查一下吧!” 完颜活女就站在两丈外,眼睛死死盯着陈庆手中的弓,那是他父亲的弓啊! 完颜活女仿佛又看见了父亲被斩首的一瞬间,他心中痛苦万分,强行按捺住射杀陈庆的冲动,从牙齿缝里迸出三个字,“不需要!”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不需要玩作弊这种低端的小伎俩了。 陈庆举起弓箭,深深吸一口气,又闭上的眼睛,对面的香火头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里,那忽明忽暗的烟火头,那袅袅冒起的青烟,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陈庆猛地拉开弓,弓如满月,弦一松,狼牙箭‘嗖!’地射出,香头火倏然消失,香依旧矗立在小桌上。 远处观战的客人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鼓掌声,他们再也忍不住,为大宋将领的神箭喝彩。 完颜昌轻轻鼓掌,假惺惺笑道:“果然是好箭法!” “完颜监军,然后呢?” “然后就是继续射香头火,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这时,两名女真士兵回来了,将一座黄金铸成的佛像放在桌上,佛像有一尺高,铸造精美,面目栩栩如生,在灯光下金光闪闪,佛像胸前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更是宝光璀璨。 这是宋神宗赵顼在元丰五年铸造的金佛像,重三十斤,一直收藏在皇宫中,最后被金兵抢走,落入完颜昌的手中,成为了他的私人财产。 完颜昌信奉的是萨满教,他纯粹就是喜欢这尊佛像的黄金,黄金在战争年代是稀罕之物,靖康年间大部分黄金都被金人抢走,市场上黄金稀缺,曾疯涨到市价一两兑四十贯钱,现在价格下降了不少,也是一两兑二十贯,而且市场上只有白银,黄金很难看到。 这尊黄金佛教单论金价是六千四百贯钱,加上工艺和地位,完全可以轻松破万贯。 所有客人对这尊金像眼睛都看直了,唯独两名当事人对它视而不见,他们轮流射箭,都是箭无虚发。 但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刚开始两人箭法高超,皆箭无虚发,可是越到后面,他们出错的概率就越大。 七箭过去了,陈庆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体力和注意力都急剧下降。 他盘腿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对外界的任务事物都不闻不问,也不关心对手的状况。 此时他们进入第八箭的比赛,完颜活女的体力和精力同样都透支殆尽,他双臂微微颤抖,豆粒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头上滚落。 他脑海里的箭靶有些模糊了,香头火的光圈越来越大。 完颜活女拉满弓,一箭射出,他心中忽然暗叫一声,‘糟糕!’ 箭从香头火上方擦过,箭过后,香头火依然还在燃烧,完颜活女终于失误了。 旁边,完颜昌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给王薄使了个眼色。 王薄心领神会,一闪身便消失了。 第一百章 夜访 完颜活女的第八箭失败了,十分沮丧地来到完颜昌身边,“卑职无能,给都元帅抹黑了!” 完颜昌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道:“放心吧!这一箭他也赢不了。” 完颜活女一怔,不知道主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迟疑半晌道:“都元帅,在这里输也没有关系,卑职会在战场上赢回来,只是做小动作会让汉人耻笑。” 完颜昌负手得意一笑,“我们女真人是不会做什么小动作,如果是他们汉人内讧,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轮到陈庆上场,他深深看了远处香火头一眼,向刘琼点点头,刘琼上前用黑布给他蒙住了双眼。 陈庆手执定远弓站在线前,一动也不动。 四周鸦雀无声,四周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陈庆。 就在陈庆身后十几步外,王薄手中捧着一盏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陈庆的手,茶早已凉了,他却没有半点喝茶的意思,他就在等最关键时刻,让茶盏摔落下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一闪,出现在他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手中茶盏已被夺走。 王薄措不及防,待看清眼前之人是呼延通时,他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他声音很大,一下子将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呼延通心中恨不得一刀宰这个王八蛋,他一拳将王薄打翻在地上,用力捂住王薄的嘴,不让他喊出声,王薄拼命挣扎。 这时,七八个商人一拥而上,将王薄死死按住,王薄呜呜大喊,却喊不出声来。 陈庆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他缓缓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拉弓圆满,一箭射出,箭如闪电,锋利的箭尖如电光石火一般在空中疾飞,抵达香头火的瞬间,将香头火射飞了....... 完颜活女痛苦地闭上眼睛,在陈庆一箭射出的瞬间,他便知道自己输了。 四周欢呼声如雷,数百名客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呼延通也放开了王薄,王薄躺在地上,恨得心中滴血,功亏一篑啊! “好一个呼延通,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完颜昌脸色十分难看,但一转眼又假惺惺笑了起来,“陈将军,这场友谊箭赛比得不错,意味着我们金宋两国的关系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陈庆淡淡一笑,“感谢完颜监军让我发了一笔横财。” 完颜昌深深看了陈庆一眼,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十几名金兵转身离去,王薄迟疑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丰乐楼,完颜昌负手望着天空,冷冷道:“活女,你想要陈庆的人头吗?” 完颜活女明白元帅的意思,连忙躬身道:“卑职更愿意在战场上取他的性命。” 完颜昌摇摇头,“这是狼主的意思,不是你我能决定。” 他又回头对王薄道:“请你姑父安排一下,我今晚想见见他。” .......... 昨天的寿宴着实让吕颐浩有点疲惫了,今天正好是休日,他在家好好休息了一天。 入夜,吕颐浩坐在书房里看书,这时,一名侍女在门口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一个年轻客人,叫做陈庆,说有急事求见老爷!” “陈庆?” 着实有点让吕颐浩感到意外,这么晚,陈庆还来拜访自己。 他沉吟片刻道:“让他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停一下,他又道:“让长公子也去陪同!” 长公子吕晋是吕颐浩的长子,目前出任信州知事,因为父亲六十岁寿辰而赶回临安。 吕颐浩换了一身衣服,这才不慌不忙向客堂走去。 走上台阶,却见客堂内长子吕晋正陪同陈庆说话,吕颐浩呵呵笑道:“让陈将军久等了!” 陈庆和吕晋连忙站起身,陈庆歉然道:“不请而来,实在是有急事,打扰相公休息了!” “有急事无妨!” 吕颐浩一转头,却发现在桌上摆放着一个铜佛,再仔细看,他脸色大变,“这.....这难道是神宗皇帝那尊金药师佛?” 吕颐浩母亲信佛,这尊佛他见过好几次,印象深刻。 陈庆点点头,“一点没错,就是神宗皇帝供奉的金佛。” “可是.....它应该落入金人手中,你从哪来搞来?” “这尊佛确实是被金人得到了,准确说是落到完颜昌手中,今天我侥幸把它从完颜昌手中赢了回来。” 陈庆便把今晚发生在丰乐楼的事情详细告诉了吕颐浩。 吕颐浩激动得坐立不安,他又站起身来到金佛前细看,半晌叹息道:“没想到这尊佛又回来了,多亏陈将军有勇有谋啊!不知你打算如此处理它?” 他满怀期待地望着陈庆。 陈庆淡淡道:“我把它送到吕相公府上,就没打算占有它,让它物归原主吧!” “好!好!好!” 吕颐浩连说三个‘好’字,“难得陈将军这样忠君爱国,我一定禀报天子,恳请天子好好赏赐你,不会让你白白蒙受损失。” 陈庆心知肚明,今晚的赌赛必然会传到天子耳中,这尊金佛不是他能拥有,与其让天子对自己不满,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主动交还给皇宫。 陈庆坐下又问道:“完颜昌来临安做什么?” “他们来主要是两件事,一是想在江淮一带停战,估计他们是想集中兵力攻打川陕那边,这一点我和官家都意识到了,第二件事倒和你有点关系。” “和我有关系?” 陈庆沉吟片刻道:“难道是因为完颜娄室?” 吕颐浩点点头,“金国酋长想迎回完颜娄室的头颅,所以完颜昌这次过来,特地带回了官家的两位公主。” 赵构一共有五个女儿,都被掳走北上,五个女儿都只有三四岁,结果路上病死了三个,最后只有四岁的长女赵佛佑和次女赵神祐二人活了下来,现在应该有八岁了。 “完颜娄室的人头还在?” “还在,安葬在凤凰山西麓的白鹤寺内,官家很激动,已经下旨让鸿胪寺交换了。” 陈庆心中也十分高兴,笑道:“没想到完颜娄室到了最后,人头还能发挥一点作用。” “是啊!就凭这一点,官家就对你十分感激。” 吕颐浩又问道:“陈将军的结业手续办好了吗?” “今天朝休,兵部让我明天去办理。” “对了,我都忘记今天是朝休了。” 吕颐浩呵呵一笑,他捋须望着陈庆问道:“你家里的情况如何?” 陈庆摇摇头,“我父母都死于战乱了。” “那妻儿呢?” “晚辈尚未成亲。” “二十四岁了,还没有考虑婚嫁?还是已经有了婚约?” 陈庆苦笑着摇摇头,“都没有,卑职一直没有稳定下来,暂时还不考虑个人之事。” 吕颐浩捋须笑道:“老夫孙女也待字闺中,倒很适合你,其实你昨天也见到她了,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想替你做一个媒。” 陈庆立刻想到了昨天那个长得极为温婉大气的少女,后来陈庆也知道她肯定不是丫鬟,服饰不对,应该是吕颐浩的晚辈,那少女不仅端庄美貌,而且气质极为温婉,让陈庆也有点怦然心动了。 半晌陈庆道:“能得到吕相公的垂青,是晚辈的福气,只是晚辈这两天就要离开临安,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恐怕会耽误了吕小姐.......” “无妨,一两年等得起,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吧!” 陈庆起身告辞,吕颐浩让长子吕晋替自己把他送出府门。 片刻,吕晋匆匆回来,走上大堂便问道:“父亲是想把绣儿许给他?” 吕颐浩淡淡道:“难道他不合适吗?这么年轻就做到秦州置制使,还是你想把女儿许给王薄那样的纨绔子弟?” “这倒不是,孩儿也觉得他不错,只是......万一有明中的消息怎么办?” 吕颐浩的长孙女吕绣从小许给了张叔夜的孙子张明中,只是靖康之乱,张叔夜一家被掳北上,张叔夜在半路自尽,他的子孙都没有了消息。 吕颐浩摆摆手,“现在是金强宋弱,被掳走的人想回来也不知猴年马月了,那才是耽误了绣儿,况且绣儿自己也看上了陈庆,以前的婚约作罢,不要再提了。” “父亲,可是这个陈庆的态度也不明确啊!” 吕颐浩捋须狡黠地笑道:“你没看出他已经动心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诱惑 赵构喜不自胜地抚摸着金佛,这是他皇祖父最心爱之物,他从小就看见过,一直神圣地供奉着,他甚至靠近一点都会被斥骂,现在这座金佛又属于他了。 “陛下!” 吕颐浩在一旁缓缓道:“由此可见,陈庆确实忠于陛下,这座金佛在黑市上可以卖一万贯钱,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朕明白!” 赵构欣然道:“朕一定会好好嘉奖他,表彰他的忠君爱国,战胜完颜活女,给朕争足了面子!” 吕颐浩点到为止,不必说得太多,他见官家还在欣赏金佛,便笑道:“陛下好好欣赏吧!微臣先告退。” 吕颐浩告退,走到垂拱殿外,正好遇到秦桧匆匆走来,秦桧今天上午带领一群宋臣和金国使者谈判,刚刚谈了一个上午。 “秦相公,谈判情况如何?” “基本上能谈拢了,” 吕颐浩一怔,“这么快就能谈拢了?” 秦桧苦笑一声,“这不是正式议和,只是双方临时停战而已,彼此要求都不高,撕毁它也很容易,所以比较容易达成一致。” “给官家汇报后,回头拿到政事堂,大家讨论一下吧!” “那个当然,吕相公请稍候,我很快就过来。” 秦桧行一礼,快步来到御书房,这时,天子赵构已经命宦官把金佛送到自己禅房去了,陈庆当然要奖励,但不急这一时。 “陛下,秦相公来了!” “快快让他进来。” 赵构就在等秦桧和金国使者的谈判情况呢! 金国居然要停战一年,简直让他喜出望外,这种好事他求之不得,哪里会反对? “微臣参见陛下!”秦桧进来躬身行礼。 “免礼平身,赐座!” 秦桧坐下,赵构有些迫不及待问道:“谈判什么情况?” “回禀陛下,谈判还是比较顺利,一些共识已经达成,比如,双方都同意临时停战时间为一年,双方东部以长江为界,各收兵戈, 金兵也承诺不攻打西北? “没有,他们只承诺江南,甚至荆襄那边也不能保证。”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秦相公,你觉得对方是什么企图?” “微臣认为对方有两个企图,一是为了稳固北方,北方反抗的义军太多,他们不胜其扰,第二是为了扶持伪齐,给伪齐争取一年时间。” 赵构笑问道:“难道不是为了调兵去陕西?” “陛下,很多人都说金兵这时候谈判是为了全力攻打陕西,微臣认为,这话不是很对!” “为什么?” “陛下!金兵在陕西路一带已经集结了十几万大军,由完颜兀术统领,而东路一线是由完颜粘罕统率,是金国的两大战略部署,互无关联,微臣认为陕西路的金兵已经足够,不需要再从东线调兵,调兵说法不成立。” 赵构点点头,他认可了秦桧的看法,调兵的理由确实有点牵强。 秦桧又道:“陛下,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年时间剿灭各地盗匪,南方的曹成,洞庭湖的杨幺,还有李成的余孽,陛下,这是对方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 “爱卿说得对,攘外必先安内,盗贼不除,民心不聚,财源也不足,这些盗匪也是朕的心腹大患,你们双方还有什么难以达成的条件?” “陛下,主要两个条件有点难以达成,一是对方要求我们将江淮之军悉数南撤长江,第二,他们要求以陛下的名义担保这一年宋军不再北犯。” 赵构也有点为难,第二条倒问题不大,关键是第一条,将江淮军队全部南撤,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赵构沉吟半晌道:“让政事堂商讨一下吧!如果有必要,可以在朝会上讨论。” “微臣明白了,另外,还有一件事重要的事情微臣要禀报。” “什么事?” “陛下,金国愿意有条件释放太后回朝。” “什么!” 赵构腾地站起身,又惊又喜道:“此话是真?” “是完颜昌亲口所言,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对方提出,用陈庆来交换太后。” 赵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用陈庆交换? “为什么?” “是金国皇帝的意思,他们要用陈庆来祭祀完颜娄室。” 赵构颓然坐下,刚刚生起的希望一下子又幻灭了,就算他同意,百官和军方也不会同意啊! 秦桧低声道:“陛下,微臣也觉得不太好,不过陈庆毕竟只是低级将领,不是影响很大的都统制,再说,和太后的生命安危相比,和陛下的孝道相比,一个小小的将领不重要。” “这个......让朕再考虑考虑!” 赵构委实难办,他当然希望母亲回来,但惹恼军方,尤其是西军,那也是他不愿意看到之事。 秦桧又劝道:“和微臣一起谈判的官员都觉得能换回太后是事关国体的大事,哪有一国太后被敌国长期拘押的道理,这是朝廷的耻辱,所以微臣相信,绝大部分朝臣都会支持陛下迎回太后,至于军方,微臣相信大家会理解陛下的一片孝心,张浚也会以大局为重。” “朕还是要想一想。” 秦桧见官家拿不到主意,又换了一个角度道:“微臣知道陈庆即将返回西北,微臣建议暂时把他软禁起来,等这件事有了结论,再放他走也不迟。”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他明明知道这样不妥,但他还是被秦桧说服了。 “就这样吧!” .......... 陈庆在兵部办完了手续,浑身轻松,他已经托呼延通将一千五百贯钱交给了李清照,算是请她抄书的预付。 当然,抄书的话,这个价格简直是天价了,这笔钱实际上是陈庆对李清照的资助,让她不再为生活担忧,创造出更多脍炙人口的千古佳作。 陈庆已经在虎口酒楼订了一间雅室,中午和呼延通、刘琼痛快喝一顿酒,下午他就打算离开临安西归了。 陈庆当然是准备坐船回去,他的战马是向韩世忠借的,要交给呼延通还给人家。 船只已经订好了,他将坐船走运河到长江,再从长江逆流而上前往成都,再从成都去汉中,光路上估计就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次投壶竞赌,他前后赢了四千五百贯钱,一般人赢这么多钱还不一定拿得到,但钱家因为他战胜了完颜活女,很痛快地将钱兑换给了他,这也是丰乐楼在临安开业以来,支出的最大一笔赌利。 三千贯钱他存入了宝记钱坊,在成都便可提取这笔钱。 陈庆快步来到了东华门,他要先取了寄存的宝剑,然后便去虎口酒楼。 刚走到东华门口,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动手!” 瞬间,数百名士兵手执长矛弓弩从城楼两边冲了出来,将他团团包围,数十支冷冰冰的箭矢对准了陈庆。 “你这是干什么?”陈庆怒问道。 殿前亲兵营统领杨析中走上前,抱拳道:“陈将军,在下奉旨请将军去休养两天,请吧!” “我想知道原因?”陈庆不为所动。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奉旨办事,但我保证不是监禁,只是请将军好好休养两天。” “是软禁吗?”陈庆冷冷道。 杨析中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请等一等!”后面有人大喊。 陈庆回头,只见吕颐浩气喘吁吁跑来。 “杨统领,且慢动手!” 陈庆迎上去,却被士兵用长矛拦住了。 吕颐浩对杨析中笑道:“杨统领不用紧张,我可以担保陈将军不会趁机逃跑,也不会挟持我为人质。” 杨析中沉吟一下,便点点头,士兵们这才闪开。 吕颐浩上前对陈庆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说,金国使者提出用你来交换太后,这件事引起了朝廷强烈反应,官家左右为难,只能委屈你先留临安两天,你放心,我一定会据理力争,让你平安离去。” 陈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要用自己来换太后,他呵呵冷笑,“女真人未免太高看我了吧!” “哎!你杀了完颜娄室,被金国皇帝视为奇耻大辱,所以才悬赏十万贯抓你,但我们堂堂大宋上朝,岂能用抗金将领来做作交易,我相信满朝文武都会反对这个荒唐的交易。” 陈庆忽然想到了岳飞,岳飞不就是这样被交易的吗? “吕相公,恕我直言,完颜昌要比完颜娄室重要的多,朝廷为何不扣下他,和金国交换太后?” “话不能这么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朝廷做了担保,所以完颜昌才敢来临安。” 陈庆心中哼了一声,真是迂腐,要是自己,一定会用完颜昌来交换太后,甚至交换二帝。 陈庆没有多言,他沉默片刻道:“我听相国的安排,但我提醒相国,昨晚完颜活女完全可以一箭将我射杀,但他没有那样做,说明金国人的真正目的并非是我陈庆的脑袋,而是想通过这件事打击宋军的士气,尤其要打击西军的士气,为第二次进攻大散关做战前准备,这明显是金人的离间之计,若朝廷上当,四川路就保不住了。” 说完,陈庆向吕颐浩抱拳行一礼,转身对杨析中平静道:“我们走吧!” 吕颐浩呆立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向御书房赶去。 第一百零二章 对立 吕颐浩匆匆赶到御书房,却意外发现在秦桧和范宗尹也在,见吕颐浩进来,两人都沉默了。 虽然两人之间龌龊不断,在这次把陈庆交给金国一事上,两人却意外走到一条线上,两人都极力赞成把陈庆交给金国。 不过就在刚才的知政堂议事上,吕颐浩和知政事赵鼎反对把陈庆交给金国,秦桧和范宗尹支持,知枢密事李回表示中立,结果是二比二,没有形成多数票。 这样一来,最后的决定权还在天子手上。 “陛下,今天上午,陈庆才把神宗皇帝的金佛献给陛下,其忠心可鉴,这才半天不到,他就沦为阶下囚,着实令人唏嘘,陛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范宗尹毫不客气道:“金佛事小,迎回太后事大,事关国体,我们必须务实,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统领的面子,就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桧也道:“百善孝为先,陛下是堂堂天子,岂能眼睁睁望着太后在金国饱受折磨,只要是为了孝道,其他各种不妥都可以谅解,天下臣民会理解陛下的一片孝心。” 吕颐浩见天子颇有点动心,顿时有点急了,“陛下,眼看金国要第二次攻打大散关,在这个节骨眼上,金国提出用太后交换陈庆,这分明是离间之计,消息传到大散关,让西军将士怎么接受?士气必将遭受沉重打击,大散关还能不能守住?陛下,事关四川安危,万万不可草率!” 秦桧哼了一声,“给西军将士每人升阶一级就是了,保证个个对陛下感恩戴德,足以抵消陈庆事件的不利影响。” 吕颐浩大怒,恶狠狠盯住秦桧,“事情有这么简单吗?你是堂堂大宋相国,却在怂恿官家做不仁不义之事,这件事若做了,后世怎么评价官家?官家万世之名还要不要了?” 吕颐浩一剑命中要害,赵构脸色一变,他确实忽略了后世的评价,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就算要做,也不能由自己去做,必须有一个替罪羊,秦桧或者范宗尹。 赵构摆摆手,“此事事关重大,既然知政堂商议没有结论,那就交给群臣讨论,朕有些累了,先走一步!” 赵构起身便向外面走去,“回宫!” “皇帝陛下回宫!”外面传来宦官的高喝。 赵构在不经意之间给秦桧使了一个眼色。 .......... “这些混蛋!” 吕颐浩下午回到府中,狠狠将茶盏摔碎在地上,‘砰!’茶盏摔得粉碎。 旁边长子吕晋吓了一跳,连忙劝道:“父亲息怒!” 吕颐浩也平静下来,摆摆手,坐了下来,手指按在头上,头上血管突突直跳,他有头晕症,不能发怒,必须尽快平静下来。 吕晋连忙让使女把地上碎片收拾走。 “父亲,可是为陈庆之事发怒?” “你也知道了?” 吕晋点点头,“今天下午去审官院办事,都传开了。” 吕颐浩重重哼了一声,“堂堂大宋居然要用抗金将领去换太后,秦桧和范宗尹还为虎作伥,简直荒谬之极。” 吕晋心中叹了口气,父亲是关心则乱,为一个陈庆和官家对抗,搞不好要把相国丢了。 “父亲,其实朝官大多支持秦相公,都觉得用陈庆换太后没有什么不妥!” 吕颐浩沉默了,这个结果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陈庆太卑微了,他的分量怎么能和太后相比? 从朝廷上下都渴望签署临时停战协议就看得出来,现在别说北伐,只要金兵不再南下,他们就烧高香了,一个个苟且偷安,却又迷醉于西湖山水,早把汴梁忘得干干净净。 陈庆这种西北军的普通将领,朝廷百官怎么可能关心他的死活? 吕颐浩长长叹了口气,让他和朝廷百官对抗,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使女禀报道:“老爷,徐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 片刻,进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正是左拾遗徐蕴,他曾在杀俘事件中替陈庆说话,他其实也是官家赵构的心腹之一。 但徐蕴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右相国吕颐浩的得意门生。 吕颐浩给长子吕晋使个眼色,吕晋关门退了下去。 “培长,外面情况如何?” 徐蕴连忙道:“恩师,官家病倒了!” “病倒了!” 吕颐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官家病得还真及时啊!” “刚才秦桧进宫了。” “怎么说?” “具体学生也不知,我过来时,他还没有从皇宫里出来,但微臣估计是官家召见他。” 吕颐浩点点头,官家最后给秦桧递的眼色他也看见了。 “你跟进一下,密切关注秦桧的下一步动作。” “学生明白!” 徐蕴没有久呆,很快便告辞走了。 吕颐浩负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他大概已经看明白了,官家是想用陈庆换太后,但他害怕影响名声,所以他称病不起,把秦桧推出去,让秦桧在台面上活动。 要想把陈庆救出来,还真不容易,唯一的希望就是官家怕影响名声,但有秦桧在,还真的很难了。 吕颐浩眉头皱成一团,这个秦桧说是杀死看守金兵逃回来,居然带着妻子,怎么可能?偏偏官家就信了。 吕颐浩越来越怀疑秦桧一心想把陈庆交给女真人,恐怕背后不会那么简单。 .......... 范宗尹也看到了官家给秦桧使的眼色,他心中颇为失落,很显然,他在官家心中的分量没有秦桧重。 范宗尹闷闷不乐回到府中,又把幕僚韩琪请来。 韩琪听完了范宗尹的述说,微微笑道:“官家在这件事上确实会更信任秦相国多一点。”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在涉及陈庆的事情上,官家很清楚,相公一定是出于私愤,所以他肯定不会听从相公的建议,相公也不必太过于失落。” 范宗尹眉头微皱,“难道我是被秦桧利用了?” “应该是!我没猜错的话,在知政堂举行议事前,秦相公一定找相公沟通过此事。” 范宗尹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韩琪又劝道:“用抗金将领去换太后,无论如何在道义上都讲不通,官家装病也是这个原因,把责任推给大臣,官家选择了秦桧,很显然是让秦桧来背这个黑锅,但事后也一定不会亏待他,相公就不要去参与了,陪秦桧一起背黑锅,最后还不落一个好。” 范宗尹脸有点发热,每次涉及陈庆的事情,他就跳出来,不遗余力的发难,但事后又会有点后悔,这次也是一样,他又被秦桧利用了。 范宗尹并非能力不行,或者智商不够,这其实是他性格上的一个缺陷,容易走极端,范宗尹本人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他才会请韩琪当自己的幕僚,在关键时刻提醒自己。 范宗尹有点沮丧道:“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先看一看吧!在这件事上,相公一定要谨慎了。” 第一百零三章 警醒 陈庆并不是被软禁在皇宫内,而是软禁在太常寺内的一座独院内,两百名士兵专门负责看守他。 软禁的条件倒是不错,四间屋子,还有前后两座院子,种满了奇花异草,后院是一座假山池鱼,靠墙矗立着一座八角亭,修建得十分精雅。 吃喝住用都是上等待遇,唯独不能走出院门。 除了兵器外,他的其他行李也一并送来,甚至还给他送来一箱书,供他消遣解闷。 半夜时分,后院传来‘哐当!’一声重响,陈庆在熟睡中被惊醒,他翻身坐起,迅速抄起桌上的铜灯,闪身躲在窗后。 等了片刻,再没有任何动静,陈庆这才慢慢推开后窗,今晚的月色很浓,把整个院子染成了银白色,陈庆在院子看了一圈,最后盯住了亭子,在亭子旁边有一个黑色的长条物品。 郭宋轻轻一纵身,跳出了窗户,他向两边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这才一点点接近黑色物品。 最后取到了黑色长条物品,又迅速返回了屋子。 确定屋子内无人,陈庆这才打开黑皮,一把两尺长的短剑豁然出现在他眼前,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陈庆拾起纸条,凑近油灯细看,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似乎是用左手所写。 ‘当心刺客!’ 陈庆暗吃一惊,女真人会刺杀自己吗? 结论是肯定会,就算不能从官方渠道获得自己,他们也一定会采用卑劣的暗杀手段,但不一定是现在,现在他倒觉得自己是安全的,金国在羞辱宋朝之时,绝不会刺杀自己。 陈庆手执剑鞘,慢慢抽出短剑,只见寒光闪闪,锋利异常。 送剑人虽然有点多虑,不过有一把剑在手,陈庆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 吕绣自从在祖父寿辰上见到陈庆后,她心中就多了一个身影,多了一份牵挂,她虽然受家庭文学气氛熏陶,精于诗文绘画,如果不出意外,她的夫婿也应该是一个才学卓著、文质彬彬的年轻才子。 但从她懂事起就遇到了靖康之难,国破家亡,山河破碎,她亲眼看见无数百姓在逃难哀鸣中痛苦死去,亲眼看见漂浮在河面上被金兵射杀的百姓尸体。 而她自己也不得不跟随长辈颠沛流离数年,居无定所,像惊弓之鸟一样逃亡,直到去年才终于在临安稳定下来。 正是饱经战乱,吕绣的心态变了,她心中的夫郎已经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也不是浑身凶悍之气的大汉,而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儒将,而是在大宋危难之时敢于挺身而出,报国抗金的勇士。 这样的人有是有,可惜年纪都太大了,或者家中已有了妻子,比如岳飞。 有人向她祖父推荐过青年才俊王薄,此人倒是文武双全,但整天留恋于青楼妓馆的温柔之乡,这种人她从来不齿。 偏偏在不经意时,她听祖父说起这么一个年轻人,写了一手好字,却能率领两千弱旅和数万金兵对抗,无比悲壮,手下将士几乎全部阵亡。 可当他发现给阵亡将士的抚恤被挪用时,他宁可变卖自己家产,也要给阵亡士兵抚恤。 这件事让别人看来是多么可笑而愚蠢时,却深深震撼了吕绣,尤其当她亲眼看见这个年轻人高大挺拔的身材,俊朗而轮廓分明的外貌,她扮作使女上茶时,他就站在自己身边,让吕绣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的芳心终于被拨动了,陈庆这个名字从此深深刻入她的心中。 吕绣坐在小楼窗前,正全神贯注绘制一幅‘霍去病西征图’,年轻俊朗的霍去病身披盔甲,顶着漫天大雪,带着数千士兵向西方艰苦行军。 霍去病长什么样子吕绣不知道,但她画笔下的霍去病眉眼间却多了几分陈庆的神采,她清楚记得那双目光深沉的双眼。 “姑娘!” 吕绣的贴身使女莺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她跑得太快,被凳子绊了一下,轰隆一声,凳子倾翻,上面的书籍和茶盘散落一地。 吕绣正在全神贯注地绘制霍去病的脸庞,巨大的声响让她措不及防,手一抖,脸线画歪了。 吕绣俏脸一沉,极不高兴道:“你毛手毛脚做什么?” 使女发现自己闯了祸,她吐下舌头,小声道:“姑娘,真有大事啊!” 吕绣细细补了脸线,左看右看,还是不行,索性一赌气扔掉画笔,不高兴道:“说吧!什么大事?” “刚才春桃告诉我,那个叫陈庆的将军被官家抓起来了。” “什么!” 吕绣瞪大了眼睛,“这个消息可靠吗?” “老爷告诉夫人的时候,春桃就在旁边,她和我闲聊时说起的,说外面都传开了,说官家要用这个陈庆去换太后回来。” 吕绣心中又急又慌,半晌问道:“祖父回来了吗?” “我去看看!”莺儿转身跑了出去。 吕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传言是真,恐怕也只有自己祖父才能救他,可是祖父也未必肯冒这个风险啊! 吕绣心中焦虑之极,该怎么说服祖父呢? .......... 下午时分,吕颐浩和往常一样回府了。 刚进门,管家便告诉他,门生徐蕴在外书房等候。 吕颐浩点点头,“告诉他再稍坐片刻,我马上就来。” 吕颐浩回内宅换了一身宽松的禅衣,这才不慌不忙来到了外书房。 一进外书房,徐蕴连忙起身行礼,“学生参见恩师!” 吕颐浩笑着摆摆手,“我们坐下说话!” 两人分宾主落座,徐蕴连忙道:“秦桧已经在百官中发起联署,相公知道了吧!“ “有所耳闻,但不知具体效果如何?” 徐蕴叹了口气,“效果出乎人的意料,到今天下午,已经有一百八十多名官员签名联署了,恩师,令人心寒啊!” 吕颐浩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他笑了笑道:“你怎么看?” “学生问了好几个联署的官员,他们都认为用一个统领换回太后很合算,都认为无论如何,应该满足天子的孝道,这是他们原话,恩师认为是这个原因吗?” 吕颐浩摇了摇头,“真正的原因是朝廷官员从骨子里害怕金国,他们是想通过这件事向金国释放善意,然后促成宋金议和。” “他们这样想,未免太幼稚了吧!”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吕颐浩负手走到窗前,望着远方忧心忡忡道:“这才来临安还不到两年,奢华之风又重新兴起,私人游舫在西湖内比比皆是,为名妓一掷千金,但前线的将士却连阵亡抚恤都没有,还不断有人上书要求正式定都临安。 种种迹象表明,朝廷的求和派已经越来越占据上风,陈庆事件就是最好的试金石,把很多人的真面目都试探出来了。” 徐蕴急道:“恩师,如果签字大臣过半,官家就找到借口了,陈庆很可能会被交易。” 吕颐浩没有吭声,让他和大部分朝臣唱反调,他也需要权衡其中的利弊。 这时,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绣姑娘,太老爷有客人,你不能进去。” 但似乎没有拦住,吕绣急冲冲闯了进来。 她向徐蕴施一礼,“徐叔好!” 吕颐浩有些不悦道:“绣儿,你怎么了?” “请祖父原谅绣儿的莽撞,绣儿的使女刚才在街上听到一个消息,官家已经下旨将陈将军移交给金国使者,这是真的吗?” 吕颐浩这才明白孙女的失态,关心则乱啊! 吕颐浩笑道:“应该是谣传,这个月是祖父执政事笔,没有祖父的签字,官家的旨意是出不来的。” “或者不一定是旨意,是手谕呢?” “这件事不会那么快,而且朝廷自有定论,绣儿也不用太担心陈将军了。” 吕绣摇摇头道:“绣儿并不是为陈将军担心,绣儿是担心祖父,很可能这件事会让祖父背上历史罪名。” 徐蕴在一旁忍不住道:“绣娘,这件事是秦相公在主导,要背罪名是他背,不是你祖父。” “可祖父才是宰相,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肯定是由宰相来承担历史功绩或者历史罪名,哪里轮得到副相?” 说到这,吕绣又有些伤感地对祖父道:“绣儿也知道天下百姓都在骂祖父苛捐严税,盘剥百姓,但这是祖父决定的吗?朝廷要筹措军费,就只能向百姓加税,这明明是朝会讨论通过的决议,但最后罪名却落在祖父头上,就因为祖父是宰相。 一旦陈将军这样的抗金将领被朝廷送给金国,天下人若知道,他们会骂秦桧还是祖父?” 孙女的一番话让吕颐浩震撼住了,他忽然意识到,秦桧这么肆无忌惮,恐怕他也知道出卖抗金将领的历史罪名不会落在他一个副相的头上。 第一百零四章 反击 吕颐浩再说劝说,孙女吕绣才离去,吕颐浩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徐蕴沉声道:“恩师,恐怕绣娘的担忧有一点道理!” 吕颐浩当然知道自己孙女说得没错,天塌下来,个子高的顶着,朝廷作恶,一定是宰相的责任,他本来还有一丝侥幸,现在孙女把最后一丝侥幸的掩盖也撕开了。 他沉思良久,长叹一声道:“也罢,我公开表明态度吧!” “恩师打算怎么做?” “秦桧不是在搞联署吗?我也公开搞联署,坚决反对将陈庆交给金国,把事情闹大,至少我吕颐浩态度坚决明确。” “对!把事情闹大是良策。” 吕颐浩心中苦笑,若把事情闹大,官家会饶过自己吗? 徐蕴又小心翼翼道:“恩师是不是可以把隐秘力量拿出来了?” 徐蕴说的隐秘力量是指太学生,吕颐浩好几个学生都在太学当博士,威望很高,使吕颐浩间接控制了太学,需要时,太学生会成为吕颐浩的政治筹码。 在是否动用太学生这个问题上,吕颐浩还是有点踌躇。 事实上,吕颐浩救陈庆也并非态度积极,他基本上没有动用自己的政治力量,而是苦劝赵构为主,或者在知政堂内反对,很大程度上,他不想触怒官家赵构,他想保自己的宰相之位。 但形势比人强,随着秦桧的主动积极进攻,吕颐浩也终于意识到,就算自己一味委屈求全,最后也未必能保住宰相之位,若秦桧成功,官家一定会嘉奖秦桧,秦桧取代自己就铁板钉钉了。 相反,如果这一次交易秦桧失败,官家迁怒秦桧的无能,秦桧反而会失去上升之路。 说到底,这次陈庆事件将演变成宰相的争夺战和保卫战。 想到这,吕颐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点了点头,“我们尽全力反击!” .......... 半个时辰后,尚书左丞刘逸,礼部侍郎关乾,太常寺少卿李经、太学博士虞孝良以及徐蕴五人在宰相府内商议对策。 他们的斗争目的已经从反对交易抗金将领变成了狙击秦桧上位,这才是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的大事。 当然,他们打出的旗帜依旧是维护大义,反对交换抗金将领。 当天晚上,众人分头行动,奔赴各个朝中大臣的府宅,也开始联署反对交换。 与此同时,太学生十几名学生领袖连夜商议,部署抗议对策,准备第二天掌展开大规模抗议示威。 临安城内风起云涌,陈庆的命运牵扯着每一个人的目光。 ......... 秦桧回到府中已经很晚了,这两天为了联署之事跑得他筋疲力尽,他不像吕颐浩那样羽翼丰满,党羽众多,他基本上就是孤家寡人,之前还有范宗尹支持他,但自从他和范宗尹翻脸后,秦桧在朝廷更加势单力孤。 不过好在官家支持他,以及他的主和观点符合很多大臣利益,所以尽管累一点,但收获还是不小。 他走进后堂,妻子王氏迎了上来,后面跟着侄子王薄,秦桧脸一沉,心中十分不悦,尽管是可以信任的内侄,但王薄前几天做了一件事,着实让秦桧恼火。 王薄竟然擅自和完颜昌联系,使自己不得不被迫和完颜昌见面。 要知道秦桧一直尽力摆脱金国奸细这个标签,尤其他做到副相以后,对名声看得越来越重,金国奸细这种低贱的身份,让他也十分痛恨,他想堂堂正正和完颜昌坐在一起谈判,哪怕他稍稍偏向金国都可以,就是不能以主仆身份见面,让他再蒙受巨大羞辱。 偏偏这个王薄不懂事,触犯了秦桧的大忌,让秦桧怎么能不恼火? 王氏善于察言观色,他见丈夫眼中恼火,便知道他在生侄子的气,便劝道:“夫君,我已经教训过薄儿了,他已经知错,多教教他,让他不断成长,才能成为夫君的左膀右臂。” 在妻子面前,秦桧多多少少有点软耳朵,虽然他知道王薄这样的纨绔子弟成不了大器,自己的左膀右臂也不能用这种人,但毕竟是妻党,王家的嫡长孙,自己有义务扶植。 “让他来书房见我!”秦桧丢下一句话便匆匆走了。 秦桧换了一件衣服,在书房内坐下,片刻,王薄陪着笑脸进来,“侄儿有个重要消息,连夜赶来告诉姑父!” “什么消息?”秦桧喝了口茶,头也不抬问道。 “吕颐浩也在搞联署,反对把陈庆交给女真人!” ‘哐当!’秦桧茶盏落地,骨碌碌滚出一丈远。 “你说的可是真?” “绝对是真,侄儿的姨丈已经在声明书上署名了。” 秦桧倒吸一口冷气,他之所以失态,就是他太清楚联署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吕颐浩的公开表态,反对用陈庆交换太后,一旦他公开表态,将来追究责任或者史书记载,板子都打不到他身上,相反,各种责任都得自己来承担了,这只老狐狸,怎么就醒悟了? “哎呀!我的雨过天青!” 秦桧慌忙上前拾起茶盏,见边缘磕了一个小口子,顿时心痛无比,这可是先帝御用的汝窑雨过天青啊!还是完颜昌这次送给他的礼物,临安仅此一个,珍贵无比。 他又拾起米粒大的瓷片,看看能不能找能工巧匠补上,再也不能用它喝茶了。 旁边王薄看见眼里,他小声道:“我家里也有一套汝窑官瓷茶具,我孝敬给姑父吧!” 王薄的乖巧让秦桧对他的不满消泯了八成,他点点头,“难得你有孝心,姑父先谢了,另外回去告诉王涣,我准备放他去会稽为知县,带工部郎中头衔,让他好好干。” “感谢姑父关心,那侄儿有没有机会?”王薄满脸陪笑问道。 “皇宫倒是有一个机会,出任殿前右班班直,干两年再外放地方为团练,机会姑父给你了,你自己得抓住。” 王薄大喜,到了班直这个级别,一般都是二十几阶,这就是背后有人的好处了,不用拼命挣功绩慢慢爬,一步就上去了。 “侄儿还有一个建议,其实可以把陈庆直接杀掉,对外说他不堪重负自杀,然后移花接木,把尸体给了金国,这件事就两全了。” 秦桧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只会出这种馊主意,我连官家交代的事情都办不好,以后官家怎么信任我?” 王薄吓得一缩脖子,“小侄不懂!” 秦桧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不懂就好好听着,这是官场博弈,暗杀了陈庆,金国输了,我也输了,吕颐浩却赢了,你懂了吗?” “原来金国要的不是陈庆的脑袋!” “陈庆的脑袋当然也要,击溃西军的信心也需要,熊掌和鱼都要得。” 秦桧有点不耐烦了,挥挥手,王薄连忙抱拳退下,秦桧捧起自己的茶盏,心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 次日一早,太学生们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开始了,数千人举着巨大的横幅,‘抗金将领不容交易!’;‘誓死捍卫大宋荣誉!’;‘处死秦桧卖国贼!’。 数千太学生一路高喊口号在满城游行,很快,上千名府学的学生也加入了,越来越多市民也被热情感染,跟着加入队伍。 陈庆在丰乐楼七箭击败女真第一勇士的故事早已传遍了临安,被朴实的临安百姓视为大宋英雄,听说朝廷要把他交给女真人,无数百姓被激怒了,声势浩大的游行队伍从几千人变成上万人,从上万人变成十万人,整个余杭大街上都是一望无际的抗议人流. ”释放抗金将领!”,“杀死卖国贼!”怒喊声震天动地。 游行队伍在大内东华门前停住,上万百姓和太学生席地而坐,开始静坐绝食示威。 城内声势壮观的游行抗议将整个朝野都震惊了,百官们心中忐忑不安,唯恐自己也成为卖国贼中一员,恰逢此时,吕颐浩也在朝中联署反对交易陈庆,本来只有三十余人签名,示威行动一起,舆论风头立刻扭转了,百官们纷纷表态,太后可以用钱财赎回,但绝不能用抗金将领交换。 反对交易的联署也由三十余人暴增到三百余人,很多官员都是两边都签署。 三百多人只是职官,临安还有大量闲官,官员们奔赴各个坊,要求闲官签名反对。 在东华门前,一幅三丈长一丈宽的绢布上,反对交换抗金将领的签名人数已达数万人之众,上千名太学生甚至割破手指,用鲜血签名。 这时,远在深宫的官家赵构,也感受到了巨大的政治压力。 第一百零五章 妥协 徐蕴匆匆来到吕颐浩的官房,略有些兴奋道:“恩师,你看这个!” 他将一份反对交易的联名书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居然是范宗尹!恩师,出人意料啊!” 果然是范宗尹的签名,吕颐浩眯起了眼睛,半晌问道:“他在支持交易的联名书上签名了吗?” “据卑职所知,没有签名!” 吕颐浩点点头,“这家伙也不傻,在关键时刻醒悟了!” “恩师,太学生开始在写血书,准备联名上书了。” 吕颐浩眉头一皱,对徐蕴道:“你立刻去告诉虞孝良,不准做得太过份,适可而止!” 徐蕴也知道,给官家施压太大,最后倒霉的一定是自己恩师,他连忙点头,“我这就去!” 徐蕴匆匆跑去了。 吕颐浩沉思片刻,他提笔写了一封短信,对一名随从道:“你先去虎口酒楼定一间雅室,我中午请客,然后把这封信交给范相公。” “遵令!” 随从走了,吕颐浩用手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子,他估摸着传旨的宦官该到了。 这时,从事领着一名宦官出现在门口,宦官满脸堆笑道:“吕相公,官家在内宫召见!” ......... 天子赵构在勤政殿内接见了吕颐浩,赵构穿一身便服,脸色苍白,显得大病初愈的样子,他很不满地敲敲桌子,对吕颐浩道:“朕才病了两天,朝廷就乱了,你这个宰相是怎么主持大局的?” 吕颐浩欠身道:“回禀陛下,朝廷一切正常,没有混乱,或许是太学生示威惊扰到陛下了。” “太学生又示威了,为什么?”赵构一脸茫然问道。 “陛下,太学生反对把陈庆交给女真人,不光太学生,还有数十万平民也反对。”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吗?朕以为陈将军已经回西北了,怎么还在折腾这件事?”赵构反客为主,质问吕颐浩。 “陛下,这件事是秦相公在主导,微臣也不太清楚。” 赵构冷笑一声,“太学生大张旗鼓游行,也是秦相公在主导?” 吕颐浩微微笑道:“太学生情绪容易冲动,天性爱打抱不平,但他们本质是出于爱国,陈庆是抗金将领,传言朝廷要把他送给金国,当然会激起民愤,只是我们要给太学生们说清楚,朝廷绝无此意,把误会解开,事情就解决了,陛下不必太担心!” 赵构面临的巨大压力不仅仅是来自太学生和临安百姓,还有军方,今天一早,他接到了由韩世忠发起,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岳飞、李横、巨师然等军方高层将领签名的联名信。 几名军方主要将领都强烈反对把陈庆交给金国,并在信中指出,朝廷一旦这样决定,必然会给大宋军队的士气造成严重打击,将成为大宋军方耻辱。 军方的压力使赵构有点投鼠忌器,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件事。 其实相对于太学生和百姓的示威游行,军队的强硬态度给赵构带来的压力更大。 赵构眯起了眼睛,缓缓道:“朕这几天身体不好,对这件事朕不了解,也没有态度,但朕希望它尽快结束,这件事完全交给秦相公也不合适,知政堂来决定吧!” 吕颐浩明白了官家的意思,官家让步了,这件事他不再干涉,由知政堂来决定。 这个结果完全在吕颐浩意料之中,强大的民意压力,就算是皇帝也支撑不住,但官家显然还是不太死心,还想让知政堂继续推进这件事,怎么可能呢? .......... 中午时分,在虎口酒楼一间雅室内,吕颐浩以私人名义宴请了相公范宗尹。 “觉民,我们好多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喝酒了吧!”吕颐浩给范宗尹的酒杯斟满一杯酒,笑眯眯道。 “是啊!很怀念汴梁时的生活,那时真的雅致闲逸,吕相公,有人说如果我们同意金人的人质交换要求,很可能下一步双方就要商谈议和之事了,你觉得可能吗?” 吕颐浩冷笑一声道:“和金国打这么多年交道了,还不了解对方?现在金国兵力强盛,谁会和我们和谈,要和谈也只有在战场上把金兵彻底击败,他们才会有诚意和谈,也才会真正把太后送回来,你信不信,就算把陈庆交给金人,太后也不会回来。” 范宗尹默默点头,叹口气道:“你说得对,一个小小的统领怎么可能换得回太后,这种赔本的事情,女真人是不会干的。” “你知道我为何要发起联署?” 范宗尹端起酒盏淡淡道:“不光联署吧!这次太学生游行,难道吕相公脱得了干系?” 吕颐浩回避了他的问题,笑道:“今天官家接见我,已经明确表态,他不再干预陈庆之事。” “看来吕相公赢了。” “还没有,知政堂还需要出一个正式决议。” “所以相公请我喝酒?” 吕颐浩看了他半晌道:“如果觉民下午投反对票,下个月讨论科举改制,我支持你一票。” 范宗尹端起酒盏笑眯眯道:“难得吕相公这么直率,那我们一言为定!” .......... 下午时分,秦桧快步来到知政堂的议事堂,他得到消息,吕颐浩为了平息太学生和十万百姓的游行,决定再就陈庆交换太后的提案一事进行共议,其实就是再次投票。 与此同时,秦桧得到了深宫内的指示,‘一切以知政堂的决议为准!’ 这就意味着官家放弃了干预,但秦桧十分敏感,他依旧明白了天子的心意,最好知政堂能通过,一切后果和责任都由知政堂来承担。 秦桧太清楚的官家的意图了,这是自己的机会,一旦通过提案,满足了官家接回太后的心愿,自己立下大功,必然会再进一步。 这时候官家为了安抚军方,一定会反戈一击,强烈抨击知政堂出卖抗金将领,吕颐浩罢相就是必然了,为自己上位扫清了道路。 可是现在就只有自己和范宗尹支持,吕颐浩和赵鼎反对,关键就是模棱两可的李回,如他肯投赞成票,那就板上钉钉了。 秦桧暗暗有些懊悔,早知道昨天应该去拜访一下李回,许他一些好处,把他这一票争取过来,现在似乎有点晚了。 也罢,如果今天再是平局,晚上一定要去拜访李回。 秦桧快步走进议事堂,只见其他几位相国都到了,他连忙歉然道:“去了一趟御史台,稍微耽误了一会儿,让各位久等了。” 吕颐浩笑眯眯道:“不妨,我们也是刚刚才到,秦相公请坐!” 秦桧坐下,吕颐浩看一眼众人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关于金国使臣提出的方案,用统领陈庆交换太后回朝,恰好官家感恙,他顾不上此事,就只能我们知政堂决定了,之前投票太仓促,过了这几天大家都考虑清楚了,再次投票表决吧!” 吕颐浩将面前的玉牒翻过去,“我投反对票,反对把陈庆交给金国。” 赵鼎也翻过玉牒,“我也反对!” 秦桧把玉牒向前面一推,淡淡笑道:“我认为还是应该考虑朝廷的声誉,用陈庆换回太后!” 下一个是李回,李回犹豫半晌道:“事关重大,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这次我还是弃权投票吧!” 果然不出所料,李回还是在打马虎眼,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范宗尹,之前他投的是赞成票,不知这一次会是什么票? 范宗尹微微笑道:“正如吕相公所言,我之前确实不太懂规则,经过几天的慎重考虑,我觉得就算把陈庆交出去,也未必能换回太后,反而让人诟病,所以我反对用陈庆换太后。” 说完,他把眼前的玉牒翻转过去。 秦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着实没有想到范宗尹会在关键时刻反水。 第一百零六章 离去 陈庆被软禁已经是第三天,这期间朝廷内部的激烈斗争和太学生以及百姓们声势浩大示威游行,他都一无所知。 如果说陈庆不紧张也不现实,毕竟他太渺小了,能用他这么渺小的人换回太后,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合算的买卖,他相信大部分朝官都会赞同,这就是宋朝,武将的死活,文官们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但他软禁了三天依旧没有动静,也说明朝廷内部斗争激烈,这种激烈只有一个理由,吕颐浩在全力营救自己。 陈庆第一次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他毫不畏惧战场上的惨烈悲壮,但他绝不喜欢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让人在不安中煎熬。 下午时分,陈庆正盘腿坐在床前看书,外面的院门忽然开了,杨析中快步走了进来。 “陈将军!”杨析中站在院子里。 陈庆放下书走了出去,“杨统领有事?” 杨析中向他抱拳行一礼,“陛下听说你被软禁,他十分震怒,将秦相公臭骂一顿,下旨立刻放人,陈将军,你自由了。” 陈庆淡淡一笑,“秦相公确实有本事,居然能指挥御营军抓人。” 杨析中老脸一红道:“陈将军,官家为了你,放弃救母亲回来的机会,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的,我心里明白。” 陈庆平静道:“放我出去,应该还有附加条件吧!” “确实有一个附加条件,你天黑之前必须离开临安,另外,官家赏赐你三百两黄金,作为你迎回神宗金佛的奖励。” “居然还有奖赏!” 陈庆嘲讽地笑了笑,他抬头看一下天色,“天已经快黑了,可我还要去找船?” “不用,朝廷给你安排了一艘千石客船,可以直接送你去成都,就在余杭门外码头上,有人在哪里等你,你的朋友也会在那里。” “你们想得挺周到,多谢了!” 杨析中把陈庆的弓箭、宝剑以及长戟都还给他,陈庆意外发现多了两壶箭,他回头向杨析中望去。 杨析中微微一笑,“长江内水贼很多,多带点兵器肯定没错!” 陈庆立刻明白了,那柄宝剑也一定是杨析中偷偷给自己的,他心中一暖,抱拳行一礼,“多谢杨将军的关照!” 杨析中点点头,“陈统领,一路顺风!” 外面已经准备了一辆牛车,陈庆登上了牛车,向杨析中挥挥手,而二十几名骑兵的看护下,牛车向余杭门方向缓缓驶去。 .......... 秦桧跪在勤政殿内请罪,官家赵构坐在帘子后喝茶,半晌道:“陈庆之事就不要再提了,继续去谈判吧!他们的条件朕可以答应,但必须以善待太后为前提!” “微臣试试看,能不能用钱把太后赎回来。” “你看着办,朕有些累了,去吧!” “微臣告退。” 秦桧站起身,慢慢退了下去。 赵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人心难测啊!” ......... 余杭门外码头上,一艘千石客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七八名船夫已经准备就绪,不远处,呼延通和刘琼已经等候多时,后面还有几名随从牵着战马。 陈庆从牛车里出来,呼延通立刻走上紧紧拥抱他一下,感叹道:“你能出来,太不容易了!” “给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呼延通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庆,最后道:“我父亲说,恐怕太学生游行也是吕相公在背后安排的,吕相公在太学中人脉很深。” 陈庆点点头,“我没法和吕相公告别了,你替我转告他,他的恩情,我陈庆铭记于心。” “还有这个!” 呼延通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匣,“这是李清照给你的,你的一千五百贯钱我交给了她,她对你感铭肺腑,一定会替你抄书。” 陈庆接过木匣,里面竟然是一本书册,上面是李清照整理的历年作品文集,封面上写着,‘赠陈庆将军’。 陈庆翻开一页,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让士兵取来纸笔,在里面写了几句话,又把文集诗册放回了木匣。 索性又写了一封短信,连同木匣一起交给呼延通。 “这封信和木匣烦请你替我交给吕相公!” 呼延通一眼瞥见木匣上写着‘转吕绣姑娘’五个字,他不由笑道:“不会因为心存感激,就以身相许吧!” 陈庆老脸一红,骂道:“你懂个屁,不肯帮忙就算了。” “我送!我送就是了。” 呼延通嘿嘿一笑,把木匣揣入怀中。 旁边刘琼忍不住道:“呼延,说正事!” 呼延通醒悟,回头一招手,三名身手矫健的大汉走上前。 呼延通神情肃然道:“我家老爷子说,你一路西归,路上恐怕不安全,这三人是我呼延家的家将,忠心耿耿,他们将护送你到成都。” 陈庆心中感动,“你告诉老爷子,让他保重好身体,我一定会回来陪他练武!” 呼延通点点头,“天要黑了,去吧!” 陈庆和呼延通、刘琼紧紧拥抱一下,转身上了大车,船夫撑杆,大船缓缓启动了,陈庆站在船尾和两名好友挥手告别,终于离开了临安。 ........... 夜幕初降,位于临安三桥的清风酒楼内人声鼎沸,生意火爆,清风酒楼除了主楼外,还有一座大院子,里面分成八间小独院,然后各自有小门可以出去,比较隐蔽。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第二间小独院的门前,门开了,八名大汉下来,护卫着马车两端,从车厢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笑容温和,但目光却十分犀利。 此人正是完颜昌,他换了一身汉人的服饰,手下也打扮成汉人武士模样,完颜活女却没有跟来。 完颜昌快步走进小院,八名手下跟进去,门关上了。 走进房间,秦桧笑眯眯站起身行一礼,“这么晚,辛苦监军了。” 完颜昌淡淡道:“秦相公,今天可没有带来好消息啊!” 秦桧脸上笑容消失,一摆手,“请坐吧!” 完颜昌坐下,他手下士兵给他斟满酒,他端起酒盏道:“你给我一个解释!” 秦桧叹了口气道:“完颜监军也知道,官家压力太大,十多万临安百姓上街抗议,朝廷官员大部分都反对,知政堂也否决了,官家当然想接回母亲,但他也不能和民意对抗,只能放陈庆离去。” “然后呢?” 完颜昌当然知道陈庆已不可能交给金国,但他需要后续的补偿。 “官家愿意出三十万匹绢赎回太后.......” 金国压根就不想把太后还给宋朝,这么好的筹码,怎么可能轻易交回去,哪怕宋朝真把陈庆送来,最多也是换一个皇子或者帝姬,太后是不可能交还。 完颜昌摇摇头,“机会就只有一次,你们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难道没有一点商量余地了吗?” 完颜昌眯眼笑道:“我们可以把太后安置在汴梁,也能让她享受太后的荣华富贵,但就算这样,也要看你们的诚意。” 这就是要用太后来交换利益了,但又不会把太后还回去,要一次次的利用她,逼迫宋朝皇帝不断让步。 “二十万匹绢!” “这个可以有,但还不够!” “我们可以答应东线军队撤到长江以南,加上这个条件够了吧!” 完颜昌还是摇摇头,“你别当我是傻子,长江以北你们就只剩几座县城,撤不撤有什么意义?” 秦桧又加上了一条,“再加上陈庆的行踪,我会把他的行踪告诉贵方,能不能在半路抓住,就看贵方的本事了。” 完颜昌想了想道:“再追加每年五万两白银的太后奉养支出,一共四个条件。” .......... 秦桧回到府中,派人把王薄找来。 “交给你一件重要任务,我给你三十名精锐手下,你们负责沿途盯住陈庆船只,不要你们出手,你只管紧紧盯住陈庆,有官府来找麻烦,你负责和官府交涉。” 说到这,秦桧又压低声音道:“你的三十名手下中,有十一人是金人装扮,你要保护好他们,他们自然会和其他人联系,和你无关!” 王薄立刻明白了,这是金人要在半路收拾陈庆了,他立刻兴奋地答应了。 秦桧又给他一面金牌,这样就不怕沿途官府干涉。 半个时辰后,王薄率领一队骑马武士疾速奔出了临安城,黑暗中,他们沿着运河向北方奔去。 第一百零七章 诗集 今天家里出了点急事,没有来得及更新晚上一章,刚刚才回到家,请大家见谅! ======= 夜幕降临,吕颐浩才回到府中,他去安抚劝说太学生,忙了一下午,等太学生和百姓散去,他才疲惫不堪回到府中。 他在书房刚坐下,管家送给一封信和一只木匣,“老爷,陈庆已经在天黑前离开临安了,这是他朋友转来的信和物品。” 吕颐浩点点头,他知道天子手谕,陈庆必须在天黑前离开临安,基本上就是被押送离开的。 他看完了信,又看了一眼木匣,不由笑了起来,吩咐使女道:“去把绣娘叫来!” 片刻,吕绣匆匆来到祖父书房,她十分担心陈庆的情况。 吕颐浩看出孙女眼中的担忧,便笑道:“天子已经释放陈将军,他是被押送离去的,所以没法来拜见我,走之前他写了一封信给我,另外他把这只木匣给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吕绣终于一颗心落下,她听说陈庆还居然给她一件物品,她心中既欢喜,又有点羞涩,美眸眼波一转,目光落在木匣上。 ‘转吕绣姑娘’五个字写得苍劲有力。 吕绣咬一下嘴唇,在祖父笑吟吟的目光下,她鼓足勇气拾起了木匣。 “你不打开看看吗?” 吕颐浩笑道:“我也很好奇里面是什么?” 吕绣羞怯打开木匣,里面竟然是一本册子。 “啊!是易安文集,好像是易安先生亲笔写的。” 吕绣翻了一页,发现里面还写了几行字,吓得她连忙合上。 “祖父,是易安先生赠送给陈将军的一本诗文集。” 吕颐浩点点头,“我也听说了,陈将军资助了她一大笔钱,这几年李清照确实很落魄,想不到他还有怜香惜玉之心。” 吕绣噘嘴不满道:“祖父,这不能叫怜香惜玉吧!这是爱惜文才!” 吕颐浩呵呵笑了起来,“李清照四五十岁的人了,用怜香惜玉确实不当,是祖父说错了。” “祖父,金国会放过陈将军吗?他在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吕绣咬一下嘴唇又担心道。 吕颐浩沉吟片刻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他应该有准备,以他的武艺和才智,金兵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吕颐浩心中也有点担心,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尽力,剩下的事情他就爱莫能助了。 ......... 吕绣回到自己的小楼,打开了李清照手抄的诗文集。 第二页上写了几行字。 ‘山上有树,枝条粗壮,春暖花开,枝繁叶茂’。 这四句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吕绣反复吟读,一双一双黑宝石般的美眸渐渐亮了起来。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诗: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吕绣读着最后两句,想到上面写的‘山上有树,枝条粗壮’,她一时忍不住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 千石客船顺着运河北上,夜里也没有停泊,八名船夫分成两班,一班睡觉,一班夜里摇船。 陈庆站在甲板上,望着两岸黑黝黝的民宅,万籁俱寂,只听见划桨的水声。 距离临安已经有几十里了,陈庆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这次遭遇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对陈庆却影响巨大,他切身地感受到了南宋朝廷的软弱和对金国的畏惧,以及朝臣们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出卖抗金将领。 更让陈庆感到寒心的是天子赵构的虚伪,他真是关心太后吗?其实不然,他很清楚自己是换不回太后,赵构真正关心的是停战、议和,用出卖自己来献媚金国。 他是在利用自己这件事向完颜昌表态,只要金国肯议和,一切都可以商量。 好在赵构毕竟是君主,他不敢做得过份,在数十万百姓高声反对,在朝廷百官迅速改变立场后,他也不得不让步妥协了。 陈庆望着手中银牌,这是一面类似于后世的奖章或者锦旗,月光下,银牌上的‘忠君爱国’四个大字格外刺眼。 这是他战胜完颜活女、将神宗金佛献给天子的表彰,可惜一面是忠君爱国,一面是把他交给金国换取太后,这件事放在一起实在太荒谬,太讽刺了。 陈庆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随手将银牌扔进了水里,‘忠君爱国’四个大字也一起被河水淹没。 客船有两间船舱,一间是主人舱,一间是随从舱,呼延府的三个家丁就住在随从舱内。 这三个家丁的武艺确实不错,名字也有趣,分别叫做呼延甲、呼延乙和呼延丁,宋朝严禁蓄奴,但豪门大户都各有变通之道,比如丫鬟到十八岁后必须要回家嫁人,这是宋朝律法规定。 为了对抗这条规定,主母就认丫鬟为干女儿,身份从丫鬟变成义女,那就不受法律的限制了,但义女在家中做的还是丫鬟的活计。 三名呼延家将也是一样,他明明是主人从小养大的家奴,但到了十八岁后,就和主人签订一份外聘契约,他们变成了府宅外聘的武士,是拿工资挣钱的正当行业。 陈庆回到船舱,老大呼延甲在门口抱拳道:“陈将军早点休息吧!夜里我们守夜,不会有问题。” 陈庆微微笑道:“西岸有一支骑马的队伍一直跟随着我们,你们发现了吗?” 呼延甲一惊,“卑职没有发现!” “他们在后面跟随着我们,距离船只约五百步远,人数在二三十人左右,另外这艘船挂的灯笼也有点奇怪,与众不同,问问他们是什么原因,明天一早告诉我。” “小人遵令!” 呼延甲下去了,陈庆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赵构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自己,是想让金兵在半路取自己的首级吗? .......... 次日天刚亮,陈庆刚从船舱内走出来,呼延甲上前抱拳低声道:“小人去问过船老大了,他说他们是官船,灯笼就是特殊的官船灯笼,和民船不同,民船夜里遇到这种官船灯笼,必须要靠边躲闪。” 停一下,呼延甲又道:“要不小人让他把灯笼换成普通民船灯笼!” “不用管他们,由他们去。” 陈庆心知肚明,岸上的人之所以能一直跟随自己,就是因为这几盏特殊灯笼的缘故。 “一定有人会在半路上对将军下手,我们不如走陆路吧!”呼延甲十分担心。 陈庆摆了摆手,“暂时不要着急,对方想下手也没有那么快,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何方鬼怪?” .......... 客船到了苏州段后,运河内的船只愈加密集,夜航船也不太方便了,过了两更时分,船只便靠岸休息,到五更时再继续出发。 这天晚上,客船到了常州地界,和平常一样,两更后,船夫们都入睡了。 约四更左右,呼延乙被一泡尿憋醒,起身去船舷边方便。 他抖了抖,转身准备回舱时,却意外发现一个灰色的身影沿着床板快步向岸上走去,看身影好像是今晚当值的船夫。 呼延乙本能地摸一下身后,刀挂在屁股上,他心生警惕,眼看对方身影即将消失,他来不及叫醒同伴,纵身追了上去。 这一带的岸上都是树林,树林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呼延乙在树林中疾奔,地上树枝被踩得咔嚓!咔嚓!的声响,不多时,他听见了左边传来有人说话声,他蹑手蹑脚向西面走去,拨开一片树枝,他看见了一群人。 刚才的船夫在对这群人说着什么,为首之人是一名身材瘦高、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 就在这时,呼延乙忽然感到左肩一阵剧痛,他一扭头,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左肩。 呼延乙大骇,一个前滚翻,拔刀在手,这才发现身后有五名骑士,手提长矛弓箭,已经将他包抄。 他们虽然穿着汉人武士服,但相貌凶悍,眉眼之间分明就是女真人。 呼延乙心知不妙,他急向左狂奔,向最左面的女真骑兵扑去,女真骑兵一催战马,手提长矛冲了上前,狠狠一矛向他刺来。 呼延乙躲过这一矛,一刀劈在马腿上,战马前蹄高高扬起,稀溜溜爆叫。 就在这时,两支箭‘嗖’地射来,呼延乙躲过一支箭,另一支箭正中他的后心,呼延乙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单膝跪倒,一阵狂风从他身边掠过,寒光一闪,呼延乙的人头飞出一丈远。 ......... 第一百零八章 猎杀 呼延甲霍地坐起身,黑暗中,他摸了摸身边,呼延乙的位子是空的。 他一脚将呼延丁蹬醒,“老二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好像....去上茅厕......”呼延丁迷迷糊糊道。 “不好!” 呼延甲拔出刀向外冲去,他就是被一声老二惨叫惊醒。 呼延丁也不敢睡了,拔刀跟随冲出去。 只见甲板上,陈庆手执方天画戟,目光注视着岸边树林。 “将军,你也听到惨叫声了?” 陈庆点点头,“不光有惨叫声,还有战马嘶鸣和宿鸟惊飞,呼延乙呢?” 陈庆发现少了一人。 他夜里去上茅厕,就没有回来。 陈庆目光一凝,纵身一跃跳上船板,向树林内奔去,远远喊道:“留一人看船!” “老三,你留下看船!” 呼延甲交代一声,跟着陈庆奔了出去。 奔出一百多步,陈庆手一止,呼延甲连忙停住脚步。 “这里曾有厮杀,地上有血!” 陈庆一指地上的马蹄印,呼延甲这才看到地上血迹斑斑,马蹄印十分杂乱,。 “有战马狂奔,这里有一滩血,应该是有人被杀!” 陈庆经验丰富,地上这滩血是从脖腔里喷出来的,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女真人的杀人手法。 “老二......”呼延甲眼睛一下子红了。 “你看好四周!” 陈庆吩咐一声,他顺着地上拖行的血迹找去。 呼延甲巡视四周一圈,没有动静,他见陈庆在不远处站住了,连忙跑了上去。 一根粗壮的枯树干下面,陈庆用戟尖拨开一堆树叶,露出一具无头尸体,那衣着服饰,分明就是呼延乙。 “二弟!” 呼延甲扑上去,抚尸失声恸哭。 陈庆目光冷峻地望着尸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们先动手了,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 陈庆没有惊动船夫,只是说呼延乙回去送信了。 船夫也少了一人,但船老大也并不在意,他下令开船。 走了大约三里水路,船老大这才找到陈庆,他跪下抱拳道:“将军,我们只是普通船夫,绝没有恶意,少掉那名船夫原本不是和我们一起的,是上面临时安插进来,我们不敢多问,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陈庆看了他半晌,又问道:“挂官船灯笼也是他的安排?” “这倒不是,这是规矩,我们拿的是官府的钱,运送的客人是官员,应该挂官船灯笼!” “应该?意思是说也可以不挂?” “确实也可以不挂,但挂官船灯笼或者插上官旗,航船时前方都会避让,对我们航船好处很大,所以能挂的话,当然要挂,也不怕路上盘查。” “除了失踪那名船夫,其他船夫呢?” “将军,其他船夫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兄弟,保证没有官府的人。” 陈庆注视他的目光,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吧!我再信你这一次,等会儿你稍微靠岸,我要上岸,然后你们继续慢慢走,我自然会赶上你们。” 船老大连连点头,他胆怯问道:“将军,是不是呼延二爷死了?” “所以你最好说实话,若我发现你说谎,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船老大打了个寒颤,“小人不敢,句句是实话。” 陈庆让他准备靠岸,他背上一壶箭,又背上装定远弓的弓袋,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插入皮靴,手提方天画戟走出船舱。 呼延甲上前低声道:“将军,我和你一起去!” 陈庆摇摇头,“你会拖累我!” 呼延甲顿时脸胀得通红,“我绝不会拖累将军。” 陈庆微微笑道:“我不是小看你,你们的武艺只适合近身搏斗,但对方至少有十几名最精锐的女真骑兵,你的武艺发挥不了作用,我尽量把你兄弟的首级带回来。” 呼延甲心中黯然,他知道陈庆说是实话,老二的武艺不亚于自己,结果两三个照面就被敌军斩杀了,自己去了也是拖累。 “好吧!将军小心。” 船只慢慢靠上一艘停泊的货船,陈庆一纵身跳了上去,他提着方天画戟,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呼延甲心中叹了口气,陈庆的方天画戟他试过,五十余斤,拿起都费力,更不用说当兵器,哎!自己应该练一练战场上的武艺了。 ........... 陈庆蹲在一棵大树上,下面是一条小路,沿着河边而行的必经之路,对方都是骑马,走树林内很不方便,必然是沿着这条路行走。 此时才刚到五更时分,天还没有亮,不过天气清朗,月色清明,星光璀璨,将大地撒上一层银色。 陈庆手执弓箭,凝视着南方,这时,前方出现两队小黑点,一前一后,相距数十步,两队人估计有三十人左右,都骑着马。 陈庆冷哼了一声,前面一队必然是女真骑兵,他们不屑于和汉人走在一起。 前面一队骑兵速度很快,控马娴熟,为首之人是一名女真百夫长,叫做那忽颜,是完颜昌的护卫副将,奉命跟踪陈庆,随时掌握他的行踪。 但之前几名女真骑兵斩杀了陈庆的一名手下,这就意味着他们暴露了,那忽颜又气又恼,将几名骑兵狠狠臭骂一顿。 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加倍小心,防止陈庆骑马逃走。 那忽**马已经渐渐靠近陈庆所在的大树,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嗖地射来,箭速太快,那忽颜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一声正中眉头,箭矢射穿了他的头颅,那忽颜闷叫一声,‘咕咚!''落马。 战马顿时受惊,加速狂奔,陈庆就在等这匹战马,他将长戟向地上一扔,长戟插进土中。 就在战马刚经过树下,陈庆一跃跳下,正好骑在马上,一把抓住了缰绳,战马前蹄扬起,稀溜溜一声暴叫。 后面的十名女真骑兵大呼小叫,杀气腾腾冲了上来,陈庆抓起方天画戟,拨飞几支迎面射来的狼牙箭,一纵战马向女真士兵冲去。 战马狂奔,人如鬼影,从女真人群中穿过,三颗人头飞起,女真骑兵的眼睛都红了,从四面包抄,陈庆左劈右刺,如猛虎入羊群,势不可挡,瞬间又将四名女真骑兵挑落下马,补刺一戟毙命。 剩下三人见他太强悍,吓得调头就跑,陈庆一眼看见其中一人马颈下挂着一颗人头,他取出弓箭,挂上长戟,用双腿控马,在疾奔中张弓搭箭,三支箭连珠射去,三名女真骑兵皆后颈中箭,翻身落马。 不到一盏茶时间,十一名强悍的女真骑兵都被陈庆斩杀殆尽,不远处观战的王薄等人哪里见过这种血腥杀戮,吓得他们双股战栗,尿都快失禁了。 陈庆提戟,冷冷向王薄望去,王薄仿佛被死神凝望,吓得他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其余手下也纷纷调转马头,跟随他逃跑。 不多时,二十几名武士逃得无影无踪。 这时,从树林中奔出一人,却是呼延丁,陈庆一怔,“你怎么来了?” 呼延丁笑嘻嘻道:“你只是不准大哥来,但没有不准我来,总要人帮将军打扫战场吧!” 陈庆没好气道:“其他别管,把马匹归拢就行了,你兄长的首级好像在一匹战马的脖颈上。” 呼延丁一惊,向几匹战马奔去,不多时,便听到了呼延丁的痛哭声。 陈庆摇了摇头,他经历的死亡太多,心中对生死不再起任何波澜。 第一百零九章 行踪 岸边,呼延兄弟用女真人的人头祭祀了呼延乙。 陈庆靠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心中却在思索下一步的行程。 骑马去巴蜀肯定不现实,不光路途遥远,而且沿途关隘极多,还有各个县城,如果秦桧已在沿途下达密令,自己会防不胜防。 坐船虽然有风险,但大江之上,这些风险都在明处,反而比走陆路安全。 虽然决定走水路,但还是可以用一些策略。 船舱内,船老大铺开一张地图,“这就是长江沿线的船只休息补给地图,将军请看!” 陈庆细看地图,他指着一座县城道:“当涂县如何?” 船老大摇摇头,“当涂那边驻军很多,盘查严格,将军过去不方便,不如去芜湖。” 陈庆目光落到了当涂南面的芜湖县,船老大介绍道:“将军可以走太湖北线,然后沿着溧水河走,溧水河最后就在芜湖注入长江,那边是著名的商埠,大量的茶米油盐都在那边交易中转,那边税卡很多,但军队不多,不会关注将军,我们可以在那边汇合。” 陈庆沉思片刻对呼延甲道:“今天是九月二十号,那么九月二十八日,我们在芜湖码头汇合!” 呼延甲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他点点头,“芜湖码头前有一座长乐客栈,旁边是长乐酒楼,将军若早到了,就在长乐客栈内等我们。” 陈庆又将十匹马都交给呼延兄弟,让他们在附近集市上卖了,钱就归他们。 将行李托付给了呼延甲,陈庆单枪匹马,向西南方向的宜兴县疾奔而去。 .......... 王薄一行退到无锡县,此时天色已大亮,王薄依旧心有余悸,他很清楚陈庆痛恨自己,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杀死自己。 一想到杀神一般的陈庆,王薄心中顿时不寒而栗,他早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秦桧很清楚自己这个内侄是个纨绔子弟,所以他只是名义上让王薄当领队,关键时刻拿自己的金牌和官府打交道,但真让他做事,他只会坏事。 真正统领这支队伍的首领叫做何铸,也就是那名船夫,他亲自上船,了解陈庆的情况, 何铸年约三十余岁,长得一脸憨厚老实,小鼻子小眼,扔到人群中没有人会注意他,但这只是他的表像,他实际上是一个心狠手辣、精明过人的大理寺判官,也是秦桧的心腹。 但这一次何铸也看走眼了,他着实没想到一路上俨如瘟虎一般的陈庆忽然露出狰狞,大开杀戒,竟然把所有的女真人都杀戮殆尽,他也被狠狠打了一记闷棍,狼狈退到无锡县。 王薄想打退堂鼓了,但何铸却不能放弃,他敢放弃,秦相公非杀了他不可。 他随即找到了王薄。 “衙内,这次是意外,我们谨慎一点,应该不会被他发现了。” 王薄苦笑道:“你觉得还能找到他的行踪?” “衙内放心,我们在船上有安排,他跑不掉,但我们不能懈怠,必须继续追踪。” 王薄取出金牌递给他,“这面金牌你拿着,我不想再跟踪了,我回去会向姑父请罪,和你无关!” “衙内为何放弃?” “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恩怨,这趟浑水我本来就不该蹚,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劝了。” 何铸暗暗摇头,外面传闻没错,还真是一个没用的纨绔子弟,但秦相公的金牌却很重要,他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金牌。 “那好吧!我派两人送衙内回去,请转告秦相公,无论如何,我会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何铸抱拳行一礼,转身走了。 王薄撇撇嘴,这位一定要去送死,他当然不会阻拦。 一刻钟后,何铸带着二十名手下离开了无锡县城,继续向北方追去。 王薄则带着两名随从,无精打采地返回了临安。 ........... 何铸一行返回杀戮现场,正好遇到无锡知县苗颂带着大群衙役在现场勘察,他们找到了尸体和人头,也在附近市场上找到了被呼延兄弟卖掉的战马。 苗颂已经发现被杀的十一人都是女真人,事态严重,他不敢怠慢,详细调查每一个细节。 何铸让手下拿着金牌去给苗知县过目,苗颂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参见。 “我是秦相公幕僚,这十一人是金国使者的护卫,他们被杀,事态严重,你要立刻向临安汇报此事。” “下官明白,不知他们是被何人所杀?” “他们被谁所杀你就别管了,也别查了,此事和你无关,你只管向上报告就是了。” 苗颂有点醒悟了,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他能插手,他连忙道:“下官明白了。” 何铸看了一眼马匹又问道:“那些马匹是怎么回事?” “是在前面虞桥镇的集市上发现的,是金国战马,两名男子贩卖,镇上大户王家贪图便宜,把战马买下来,这下他可惹大麻烦了。” 何铸心知肚明,一定是呼延兄弟所卖,他数了数战马,眉头一皱问道:“一共有十一名女真人,怎么只有十匹战马?” “卑职也不知道,他们说就只有十匹。” “那附近有没有发现马尸?” “没有!” 何铸十分精明,他沉吟片刻,又走上前问买马的管家,“他们来市场上卖马,一共有几个人?” 管家战战兢兢道:“一共有三人!” “是不是有一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年轻人?” “正是!带路人又瘦又小,另外两个人高大强壮。” 何铸立刻明白了,喝令手下,“去虞桥集市!” 众人风驰电掣般向虞桥集市奔去........ 虞桥集市在十里外,是这一带最大的集市,十分热闹,何铸找到一家脚店,扔给掌柜一贯钱问道:“有没有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子留话,他是我兄弟。” 掌柜收了钱,慢吞吞道:“有一个姓花的年轻人。” 何铸精神一振,“对!就是此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就说了两个字,芜湖!” 掌柜不明白,何铸却听懂了,少了一匹战马,那一定是陈庆骑马,呼延兄弟继续坐船,他们在芜湖县碰头。 ............ 从苏杭一带的货船一般是沿运河走长江,但如果是去荆襄的货船,就不用去镇江入长江,而走太湖,再走溧水,穿过溧水便直接进入长江,比走镇江减少了四五天的航程,一半的距离。 也正是这个缘故,位于溧水入江口的芜湖县便自古商业繁盛,大量货物在这里中转,成为长江下游著名的商埠。 九月二十五日,陈庆抵达了芜湖县城,他没有进县城,而是直接来到县城北面的长江码头。 码头很大,长约两三里,停泊着大大小小上百艘船只,外面还有无数船只抛锚停泊,岸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再后面就是一座座巨大的仓库。 码头上人流如潮,数千劳工在码头上忙碌搬运货物,各种商人、旅客以及招揽生意的伙计,在码头周围来来往往,热闹异常, 陈庆牵着马向路人打听一下,路人向北一指,陈庆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从楼上坠下四块大牌子,上面写着‘长乐酒楼’四个大字,酒楼旁边是另一个门,门前挂着四个大灯笼,灯笼上分别写着‘长乐客栈’四个大字。 旁边还有几家酒楼和客栈,但都比不上长乐两家的气派。 陈庆客栈前,一名伙计连忙迎出来,“官人来住店吗?” 陈庆点点头。 伙计满脸堆笑,“那官人就找对地方了,小店是芜湖最好的客栈,没有之一,隔壁酒楼也是最好的酒楼,你是小店住客,去隔壁酒楼吃饭还能便宜三成,既实惠,又舒服。” 这个伙计还真会说,陈庆取下兵器和马袋,将缰绳扔给他,“把马喂好,回头赏你一贯钱!” 这匹白马虽然是金国百夫长的战马,但陈庆还真喜欢,速度极快,耐力好,非常灵敏,甚至不亚于完颜娄室的那匹马。 陈庆进了客栈大堂,掌柜笑道:“官家要住上房吧?” “对!面朝长江的上房。” “有!” 掌柜登记了军牌,又笑眯眯道:“将军大概住几天?”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人来找陈将军,那就是找我,你千万记住了。” “放心吧!小店绝不会误事。” 第一百一十章 泄愤 一连几天,陈庆都在百无聊赖中度过。 他每天呆的地方,要么是客栈,要么是酒楼,一天三顿都在酒楼内解决,往往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相对于客栈内的安静,他更喜欢酒楼的热闹,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在商人们的交谈中,陈庆了解到了很多各地的情况。 这天下午,他遇到一个来自关中的商人。 商人叫做孙伯安,从京兆城过来,专门做皮毛生意。 孙伯安很健谈,陈庆请了他一壶好酒,两人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现在陕西路的官员都是齐国的官员,并非金国了,齐国在今年春天接手了京兆城,刘豫的兄弟刘益封为秦王,坐镇京兆,他们又从陕西路北部各州招募了大量农民来关中耕种,你可以去看看,关中没有之前那样凋敝了。” “齐国接手陕西路,完颜兀术不反对吗?” 陈庆知道很多女真贵族都反对齐国入陕,当年完颜娄室就是最坚定的反对者,导致五万齐兵一直在同州过不来,京兆城空虚,才被自己偷袭得手。 完颜兀术也是坚定的反对者,他一直希望金国直接控制陕西路。 孙伯安微微笑道:“这件事倒有不少说法,我有个亲戚在齐国朝廷为官,他告诉我一个比较靠谱的说法,完颜昌、完颜宗辅和完颜粘罕支持齐国入陕,最后金国皇帝达成妥协,陕西路的官府民政和地方治安由齐国负责,但对宋军作战还是由完颜兀术全权负责。” “孙东主对秦州的情况了解吗?”陈庆又漫不经心问道。 孙伯安苦笑一声道:“我去年去过一趟,那边民风很彪悍,我路过一座庄堡,被对方拦住索要过路费,要得太狠,我不肯给,结果一千张羊皮全部被抢走,要不是向导和他们熟悉,小命都差点丢在那里了。” “庄堡是什么?” “庄堡其实就是山寨,他们叫做堡,金兵杀来,他们全部躲进山寨,山寨中有自己的民团,可以和官府对抗,整个秦州有几百个之多,由长老会自治,也不交粮纳税。 其实不光秦州,临洮府、巩州那边也是一样,金兵也只占领了成纪、秦安、清水等县城,各大庄堡他们打不下来,双方只能相安无事了。” 陈庆暗暗思忖,‘不知道自己这个秦州置制使去了秦州,又会怎么样?’ ............ 和孙伯安告别,陈庆结了帐回到客栈,他取钥匙打开房门,刚要推门,忽然感觉不对,他走时在门上挂了一根头发,但此时头发断了。 陈庆立刻拔出宝剑,一脚踢开门,‘崩!’只听一声弓弦声响,一支箭嗖地射进房间,正钉在门框上。 陈庆一个前滚翻进了房间,只见对面屋顶上有黑影一闪,消失了。 陈庆急看角落,他的弓箭和方天画戟都在,让他松了口气,他立刻冲到窗前,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没有看见任何黑衣人的影子。 陈庆这才回头向门框上的箭矢望去,只见箭矢上插着一张纸。 陈庆上前取下箭矢,抽出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五百精锐齐军已经到了芜湖,将军晚上当心!’ 陈庆愣住了,五百齐军是来对付自己的吗?如果是,齐军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芜湖,难道是呼延兄弟出事了? 还有......这个黑衣人是谁?他又怎么认识自己? 一连串的疑问让陈庆心中俨如堵了一团乱麻。 ......... 考虑到用金兵拦截陈庆比较醒目,完颜昌便下令齐国派出精锐协助抓捕陈庆,刘豫不敢怠慢,立刻派出御前统领武安春率一千云从军赶赴长江北岸。 就在陈庆抵达芜湖的第二天晚上,武安春率领五百齐军假扮成宋军,渡过长江,潜入芜湖。 金国在芜湖的情报点花了几百贯钱买通当地的地痞无赖,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找到了陈庆落脚点,长乐客栈。 入夜,数百名黑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长乐客栈。 武安春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高大,目光阴冷,他原本是大刀关胜手下部将,因刺杀关胜而赢得刘豫的信任,刘豫登基后便任命他为御前副统领。 这次武安春奉命来抓捕陈庆,他得到的命令是尽量抓捕,难以抓捕就直接杀死带回首级。 毕竟他们是齐军,在大宋境内不敢过于招摇,白天不敢行动,他们把行动放到了晚上。 五百士兵已经将客栈团团包围,武安春亲自率领三十名手下冲进了客栈。 掌柜战战兢兢指着二楼道:“他在二楼最西面的一间客房内!” 武安春带着手下迅速找到了客房,他看一眼伙计,伙计点了点头,就是这间客房。 武安春给一名手下使个眼色,手下长得高大魁梧,他后退两步,狠狠一脚向门踹去,‘砰!’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了。 数十名士兵举着火把一拥而入,十几支弩箭对准床,但床上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踪影,士兵们面面相觑,武安春恼火万分,一把揪住伙计衣襟,恶狠狠道:“你们竟然敢骗我?” “小人不敢欺骗啊!黄昏时候我还看见他,或许他刚刚才走掉。” “胡说!我的手下中午就开始监视客栈前后门,他跑掉我会不知道?” 伙计眨眨眼,“他或许是从酒楼那边走了,我们有道内门,直接通酒楼。” 这倒是没有想到,客栈和酒楼之间居然还有暗门想通,武安春着实郁闷,他立刻喝道:“暗门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支箭‘嗖!’地从窗外射来,箭速疾快无比,刚才踹门的士兵闷叫一声,仰面栽倒,他被一箭射穿了咽喉。 武安春大吃一惊,急忙趴下,其他士兵也吓得纷纷趴下。 片刻,没有动静,武安春这才冲到窗口,对面数十步外是一座黑黝黝的建筑,刚才射箭的人应该就在对面房顶上。 “对面是哪里?”武安春回头问伙计道。 “对面是一座仓库!” “传我的命令,立刻包围对面仓库!” 包围客栈的士兵纷纷向仓库奔去,就在这时,客栈后面传来一片惨叫声......... 武安春只得率领大批士兵向客栈后面奔去,奔出后门,只见客栈后门外的空地躺满了尸体,足有二三十名弟兄被杀,有的被刺杀,有的劈掉了脑袋,鲜血流满一地,十分恐惧。 一名幸存士兵跪在地上哭诉道:“是一名骑马大将,他们兵器能刺能砍,凶狠无比,弟兄们被杀得像猪羊一样。” “啊!” 武安春忽然反应过来,此人应该就是陈庆,他得到的情报,陈庆使用一支方天画戟。 这时,仓库那边也传来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不好!被调虎离山了。” 武安春心中又恨又气,大喊道:“不准落单,所有弟兄跟我走!” 他一催战马,带着数百人向仓库杀去! 仓库前面也被杀得极惨,至少有三十余名士兵被杀死,杀人者已不见了踪影。 “将军,大门有一封信!” 有士兵发现大门上用箭插着一封信,士兵取下信,跑来呈给了武安春,武安春打开信,一支火把凑上前来照明,只见信上写着一句话:‘尔死于此信!'' 武安春忽然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一支狼牙箭从黑暗中强劲射来,‘噗!’正中武安春眉心,一箭穿脑,武安春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 黑暗中,陈庆收起了弓,催马向码头方向奔去。 陈庆用两次伏击分散了敌军主将的警惕性,又用效仿孙膑杀庞涓之策射杀了敌军主将,他料定敌军必然会渡江北撤,他又埋伏在黑暗之中,等候敌军到来。 敌明我暗,陈庆利用敌军落单的机会,连杀两批齐军,但射向客栈的那支冷箭却不是他干的,他也看到了仓库上的黑影。 黑影跳下仓库向码头方向奔跑,陈庆没有能追上,对方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个黑影应该是来帮助自己,陈庆此时已顾不上寻找这个黑影,他藏匿在一条小巷内,等候着齐军过来。 主将被射杀,齐军又身在宋境,士兵们军心已乱,他们只想在天亮之前离开江南北归,四百多名士兵在几名都头的率领下急冲冲奔进了码头,他们的船只停泊在最东面,大群士兵争先恐后地在黑暗中奔跑。 队伍后面忽然传来了惨叫声,他们再次遭到了伏击,却不知有多时敌军伏击他们? 没有了主将,士兵们军心溃散,没有人想着掉头回去反抗,惶恐之下,士兵们丢盔卸甲,拼命狂奔。 陈庆在后面单枪匹马追杀数百人,他大开杀戒,俨如猛虎冲进羊群,将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这些齐军士兵的身上。 直杀得齐军士兵伏尸累累,血流遍地,陈庆追杀出近两里,看很多士兵上了船,这才停住战马不再追杀。 陈庆自己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士兵,直到第二天,芜湖官府清点了被杀士兵,足足有三百七十四具尸体,这件大案震惊了朝廷,却没有人把它和陈庆联系在一起,朝廷派出大理寺、刑部以及枢密院联合查了几个月都没有结果,最终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截 次日天刚亮,陈庆在江面等到了客船,他没有回客栈,直接在码头上了船,只是战马无法上船,陈庆只得将战马寄存在码头上的一家骡马行内,以后再派人来取。 船舱内,陈庆简单把芜湖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呼延甲。 “将军的意思说,那边有人告密?”呼延甲用目光瞥了一眼几名船夫。 陈庆点了点头,“很显然,知道我在芜湖的人只有你们和船夫,如果不是你们,那必然就是船夫了。” “当然不可能是我们,这帮狗日的,我还这么信任他们!” 呼延甲恨恨骂道:“要不就把他们都宰了,我们另外换一批船夫!” “首先得把那个告密人找出来,你们想想看,告密人会是谁?” “不可能啊!他们没有单独上岸的机会。” 这时,呼延丁在旁边低声道:“会不会是花四郎,他和我们一起去卖马,我们去王家收钱,他就没有跟去,一个人留在镇上。” 陈庆想了想道:“去把船老大找来!” 片刻,船老大走进船舱。 “将军,一路安全吧!”船老大笑道。 “托你的福,我昨晚被江北过来的五百金兵袭击,就在芜湖码头。” 船老大惊愕万分,“他们怎么知道将军在芜湖?” “这个就要问你了,呼延兄弟不可能,你呢?”陈庆目光严峻地盯着他。 船老大扑通跪下,“小人绝没有出卖将军啊!” “我没有说你,你的手下呢?” “我的手下,也只是三个人知道将军在芜湖。” “哪三个人?” “赵平、乔大山和花四郎。” “他们三人谁和之前那个假船夫关系最密切?” 船老大想了想,“应该是花四郎吧!对了,他最近得了二十两银子,我问他哪里得来的,他说是赌钱赢了,这就是胡扯,他在船上赌钱从来没有赢过。” “他一个月挣多少钱?” “他是小船工,一个月最多三贯钱,还要养家糊口,二十两银子他至少要攒十几年。” 陈庆叹了口气,基本上就能断定是这个花四郎了,他被之前的假船夫收买了。 “去把他叫来,呼延丁,你和船老大一起去。” 两人一起出去,片刻响起一片惊呼声,有人大喊:“跳江了!快救人。” 陈庆快步走出船舱,只见众人都在望着江面惊呼,呼延丁指着江面一人懊恼道:“那个花四郎,走到一半时忽然跳船,令我措手不及。” 陈庆迅速回舱取来弓箭,他拉弓上弦,瞄准了江面上约数十步外的小黑点,犹豫片刻,陈庆最终没有射出这一箭。 “由他去吧!”陈庆放下了弓箭。 船老大一句‘还要养家糊口’,使陈庆最后放过了他。 .......... 原以为自己在芜湖大开杀戒,危险就拔除了,但过了两天后,陈庆才知道自己错了,对方一直就没有放过他。 这天夜里,客船驶到了铜陵县境内。 忽然,船尾传来一声惨叫,正在看书陈庆顿时惊醒,这是船老大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呼延甲的大喊:“陈将军,有敌情!” 陈庆随手抓过长戟,却见两名女真士兵手执长矛冲了进来。 陈庆在甲板上一个横滚,长戟劈出,‘喀嚓!’斩断了两只脚,两名女真士兵栽倒,痛苦嚎叫,陈庆挥动长戟,又连杀三名冲进的女真人,反手结果了两个断脚士兵,这才背上弓箭冲出船舱。 甲板上,呼延兄弟正和十几名女真人拼杀激烈,惨叫声此起彼伏。 陈庆没有急着冲上去,他蹲在甲板上,张弓搭箭,瞬间射出七八支箭矢,七八名女真士兵中箭倒下,呼延兄弟压力大减,越战越勇,杀得几名女真士兵节节败退,被迫跳江。 不对!陈庆发现后面一艘巨大的船影向他们迅速驶来,身后忽然有人大喊:“女真人要放箭,快接着!” 陈庆一回头,只见一面巨盾向自己抛来,他一把接住,刚举起盾牌,对面大船上箭矢如暴风雨一般向自己射来,只瞬间,他的盾牌上插满了箭矢。 “轰!”一声闷响,他们的船只被后面大船重重撞上,船只剧烈晃动,陈庆顺势一个滚翻,看见了扔给自己盾牌之人。 江面上一艘小客船上,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陈庆一眼认出,正是芜湖向自己示警的黑衣人,原来他一直跟着自己。 “陈将军,快上船!”黑衣人急声喊道。 陈庆犹豫一下,冲到船舷边,呼延丁中了两箭,躺在甲板上,呼延甲正在给他包扎。 “老三怎么样?” “还好,不是要害!” “后面有一艘小船,赶紧抱他上船,快去!” 从大船上跳下数十名女真士兵,向陈庆扑来,陈庆是金国皇帝点名要抓的人,完颜昌势在必得,五百齐军只是其中一支拦截军队而已,这艘满载女真士兵的三千石大船从建康就开始跟踪他们,在他们防御放松之时动手了,但还是被呼延甲率先发现。 呼延甲扛起兄弟就向后面小船奔去,陈庆手执弓箭,连珠射去,箭箭射向要害,十几名女真士兵应声栽倒。 两边船舷上忽地跳上来七八名水鬼,身后窜出一名身材高大的水鬼,挥刀向陈庆后脑劈去,‘呜!’锋利的战刀带起一阵风声,这一刀来得太突然,杀了陈庆一个措手不及,他一闪身,躲开致命一刀,不料水鬼的身体也压上来,将陈庆扑倒,没有弓箭威胁,二十几名女真人嗷嗷大叫,从三个方向挥刀向陈庆冲来。 关键时刻,一支狼牙箭‘嗖!’地射到,一箭射穿了水鬼的后颈,水鬼闷叫一声,当即毙命,陈庆将他尸体甩下船,一把抓起长戟单臂横扫而去,三名最近的女真士兵被劈翻。 陈庆背上弓,边战边撤,但女真士兵却越来越多,黑衣人大喊:“陈将军,快跳!” 陈庆狂奔几步,纵身一跃向小船跳去,黑衣男子箭法高强,连射八箭,将后面拼命追赶陈庆的八名女真士兵悉数射倒。 虽说是小船,但也是一艘五百石的客船,呼延甲和两名黑衣男子的手下手执短矛在船舷边巡视,一旦水鬼冒头,便被他们一矛刺死。 “敌军要射箭了,盾牌防御!”黑衣人大喊一声。 他们纷纷举起盾牌蹲下,陈庆也举起一面大盾,三千石的大船上军弩齐发,三百支强劲的弩矢射向小船。 在女真人密集的弩矢中,两名船夫拼命摇橹,客船逐渐离开,向岸边驶去,后面大船却紧追不舍。 小船靠岸,众人纷纷上岸,黑衣人的一名手下牵着五六匹马迎了上来,陈庆意外发现自己寄存在芜湖的战马居然也在其中,他对黑衣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他在船上两次询问,但黑衣人都是笑而不答。 不过此时已经来不及多问,女真人的大船就在后面追赶,距离他们只有数十步,或许是射箭没有效果的缘故,女真人已停止射击,三百女真士兵就站在船舷边,手执长矛,随时准备冲上岸。 陈庆翻身上马,众人也纷纷上马,呼延甲将兄弟扶上马,两人合骑一匹,陈庆见他们二人已上马,一催战马向西面疾奔而去,众人在后面紧紧跟随,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船上的女真千夫长没料到对方居然有战马等候,他恨得狠狠一拳砸在船身上,他们没有马匹,这下子真的追不上了。 “天亮后发鹰信给沿途探子,继续寻找他们踪迹!” .......... 众人一口气奔出二十里,在一座小镇内停下,小镇内有一家医馆,众人进了医馆,医生给呼延丁治伤。 身材高大的黑衣这才扯掉脸上的面巾,也是一名年轻男子,二十五六岁,浓眉方脸,相貌十分英武,一双豹子般的眼睛格外锐利有神。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阁下?”陈庆见这名年轻人依稀有点眼熟。 年轻男子微微笑道:“陈将军忘了吗?我们在睦州遂安县见过一面!” 你是杨再兴!”陈庆猛地想了起来。 “正是在下!” 陈庆大喜过望,“你怎么....怎么知道我的情况?” “我去了一趟家乡,感觉那边抗金没有前途,又返回临安想投奔陈将军,不料刚到临安就遇到了数十万百姓上街游行,要求释放陈将军,我发现有人要刺杀陈将军,所以我带着手下一路在岸上跟随,陈将军单枪匹马斩杀十一名女真精锐骑兵我也亲眼目睹,太厉害了,小人自愧不如!”杨再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你一直跟随我到了芜湖?”陈庆有点明白了。 杨再兴笑着点点头。 “然后呢?你又怎么知道金兵今晚会偷袭?”陈庆还是有点想不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将 杨再兴淡淡笑道:“我是从金国在芜湖的情报点盘问到,他们会在铜陵县下手。” “金国的情报点?” “将军存放战马的王记骡马行,就是金国的情报点。” 陈庆简直不可思议,那家骡马行居然是金国情报点,亏自己还再三嘱咐他们要喂好战马,自己会派人来取。 “你....又怎么知道它是金国情报点?” “很简单,他们花钱买通了一百多名无赖地痞,四处打听将军的下落,我就知道他们有问题,找到将军下落后,骡马行掌柜就把将军的住宿处告诉了齐军首领,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将军离去了,我端了这家骡马行,他们掌柜怕死,就告诉我金兵会在铜陵县第二次动手,我们这才骑马赶到了铜陵。” 陈庆感叹道:“今天若不是杨将军,我恐怕就会命葬长江了。” “将军过奖了,在下目前只是北地汉民,当不起‘将军’二字。” 陈庆微微笑道:“你不是来临安投奔我吗?如果跟随我去西军,那你就是杨将军了。” 杨再兴大喜过望,抱拳单膝跪下,“再兴愿为统领效力!” 陈庆连忙扶起他笑道:“我之前还以为你去投靠岳飞了。” 杨再兴轻轻叹口气道:“岳将军虽然也是天下俊杰,但他最近几年都在南方剿匪,我若投靠他,很可能会和故主在战场上相遇。” 停一下,杨再兴又解释道:“不瞒统领,卑职原本是曹成的部将,因不满曹成任人唯亲,才一怒之下离开他北归,但曹成对我有恩,我虽然不想再为他效力,但也不想在战场上和他相遇。” “你可是杨家将后裔?”陈庆又笑问道。 杨再兴点点头,“杨公继业是我先祖。” “那你在西军会遇到族人!” “谁?” 陈庆卖了个关子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这时,呼延甲上前请罪,“小人防备不力,将军行李都没有了。” “行李没有关系,兵器在就行。” 陈庆心中稍稍有些遗憾,三百两黄金没有了,六千贯钱啊!本来想用它来补足最后的抚恤金缺口,着实有点可惜。 呼延甲从怀中取出一张凭证和半块玉珮,递给陈庆道:“这是将军三百两黄金支取凭据,统领可在成都宝记柜坊支取。” 陈庆愣住了,“你们存起来了?” 呼延甲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们把马匹卖了两百贯钱,几个船夫一直很眼红,我怕他们偷盗,路过建康县时,我就把两百贯钱和将军的三百两黄金一起存进了宝记钱铺,现在想想,幸亏当时多了一个心眼,要不然就便宜女真人了。” 陈庆心中暗暗赞许,这个呼延甲还真是仁义之人,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三百两黄金吞掉,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以小见大,此人可大用。 陈庆顿时起了招揽之意,想把呼延兄弟留在自己身边。 借着休息的机会,三人又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呼延甲道:“金人居然派出几百女真人来拦截将军,就足见他们对将军的重视,小人相信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千方百计寻找将军。” 杨再兴也道:“我也这样认为,金兵一定会在前面的贵池县码头布下大量探哨,寻找统领的下落,不如我们向南走,不走长江沿线,他们就很难寻找我们的踪迹了。” “从这里向南走是哪里?” “是徽州!” “徽州!” 陈庆呆了一下,“我们才到徽州?” 徽州就在睦州的隔壁,从淳安县向西几十里就进入徽州了,自己走了十天才到徽州,那还不如当初从临安直接走陆路,两三天就到徽州了,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 不过从内陆走虽然能躲开金兵的跟踪,但躲不开秦桧的相国令,自己杀了十一名金国使者护卫,秦桧正好找到借口拦截自己。 陈庆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一个不错的方案。” 杨再兴和呼延甲精神一振,一起向陈庆望来。 陈庆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我们可以分兵两路,呼延兄弟和杨将军手下骑马向南走,然后.....我和杨将军返回铜陵,装扮成商人走水路入蜀。” 说到这,陈庆又指着地图上的夷陵县道:“到时候我们在夷陵县碰头,我们会在夷陵县等十天,如果你们赶不来,那就直接去汉中找我们!” “妙计!” 杨再兴竖起大拇指赞许道:“这一招瞒天过海,女真人怎么也想不到了。” .......... 一艘三千石的货船在长江上劈波斩浪航行,这几天吹的是东风,没有用纤夫,大船直接拉起了船帆。 陈庆戴着幞头,身穿黑色武士服站在甲板上,腰间有一柄长剑。 他和杨再兴原本是想扮作商人,可等他们到了铜陵便傻眼了,他们没有本钱,当什么商人? 杨再兴身上只有几百文钱,陈庆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陈庆倒是有钱存在宝记钱铺,可铜陵没有宝记钱铺,其实就算有他也取不了,他的钱已转到成都,只能在成都取。 最后二人找到一间牙行,一名牙人给他们介绍了一份工作,给一名去蜀地的大商人当护卫。 陈庆和杨再兴各射了一箭,大商人立刻录用他们,这一趟护卫,陈庆挣了三十贯钱,杨再兴挣了二十贯。 陈庆觉得大商人是不是给得太多,但很快他便知道,三十贯钱给得一点不多,这钱其实是在买他的性命。 虽然做武士有点委屈,但他们却成功穿过了金人在贵池和九江一带布下的天罗地网,前面不远就是岳阳县了。 “陈武士,东主找你!”后面有人喊他。 陈庆点点头,快步向船舱走去。 船舱内,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在紧张地看着地图,男子便是这次雇佣陈庆的大商人,也姓陈,叫做陈充,果州南充县人,心宽体胖,长得一对绿豆小眼睛,虽然是商人,但人却颇为大气豪爽。 几个月前,蜀地爆发了严重鸡瘟,几乎所有的鸡鸭鹅都被杀死深埋了,陈充由此看到了商机,他在江南购买了三万多斤鸭绒和鹅绒,准备冬天在蜀地大赚一笔。 但让陈充烦恼的是路上的安全问题,洞庭湖一带的水贼杨幺十分猖獗,不仅盘踞洞庭湖,触角也伸到长江上,在长江上拦截商船,劫掠钱财,像陈充这样的大货船,肯定会被对方盯住。 陈充唯一的希望就是遇到小股水贼,几艘哨船,十几个贼兵之类,他船上有十几名护卫,也足够应付了,但如果遇到牙船,他们就彻底完蛋了。 陈庆快步走进船舱,“东主,你找我?” “你来得正好,我找你有事!” 陈东主笑眯眯请陈庆进来,关切地问道:“第一次当护卫,可习惯?“ “还好,吃得好,睡得好,多谢东主关心!” “我昨晚却一夜未睡,我们这些商人做点生意难啊!在刀口上讨碗饭吃,稍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陈庆知道正题来了,他继续等陈东主说下去。 “我们昨晚就进入杨幺的势力范围了,要到今晚才能出去,说实话,我不怕哨船,就怕牙船。” “东主能具体说说吗?” “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杨护卫你等会儿告诉他吧!” 陈东主叹口气继续道:“杨幺在长江上分布了不少哨船,每艘哨船上大约有五六人,遇到小鱼他们就自己上,遇到大鱼就会回去通知牙船,牙船就是他们的中型战船,至少有五六十人,后面还跟着十几条哨船,我这艘船属于中鱼,既不是船队那种大鱼,也不是小货船那种小鱼,所以遇到牙船的可能性不大,如果遇到哨船,咱们就能拼一拼,撞沉一艘哨船,或者干掉几个水贼,咱们还能保住货物。” “如果遇到牙船呢?”陈庆问道。 “遇到牙船就不要反抗了,任由他们抢,咱们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万幸了,到时候,你和小杨就听我指挥。” 陈庆爽快笑道:“没问题,拿了陈东主的钱,当然要听陈东主的命令!” ............. 从船舱里出来,正好遇到杨再兴,杨再兴连忙把他拉到一边,“统领,我就在找你呢!你可千万别被东主糊弄了。” “什么糊弄?”陈庆笑问道。 “遇到牙船不抵抗的屁话,我刚才遇到老吴,老吴说,这些水贼都是连人带船一起抢到洞庭湖老巢,如果收获大,就会饶陈东主一命,放他走,但我们这些武士就得从贼为兵,若反抗就杀死。” 陈庆淡淡道:“算杨幺运气好,我这次没有时间和他折腾!” 就在这时,有船员忽然指着江面恐惧大喊道:“牙船!牙船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杨幺 水面上出现了两艘战船,船型不大,两千石左右,其中一艘是普通战船,另一艘却是车船,外置水车桨片,全靠船内的士兵蹬踏航行。 车船上竖起一杆大旗,上写一个斗大的‘杨’字。 在两艘战船背后,还跟着十几艘哨船,今天陈东主运气确实不好,正好遇到杨幺巡江。 陈东主顿时脸色惨白,‘扑通!’跪在甲板上大哭起来,“我的货啊!这下我要倾家荡产了。” 他的货物价值近两万贯钱,运到成都贩卖可以赚五千贯,被水贼抢走,皮毛都不会给他剩一丝一毫。 陈庆已经换上了铁甲铁盔,背上一壶箭以及定远弓,手提方天画戟,杨再兴和陈庆一样,身披银甲,手提一杆亮银枪,后背弓箭,他们二人站在甲板上,威风凛凛,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统领的水性如何?” 陈庆笑了笑道:“水性很平常,最多会泅水而已,你呢?” 杨再兴笑道:”我的水性还不错,专门练过,等会儿若有冒险之事我来做。” 陈庆也不和他客气,点点头道:“我掩护你!” 陈东主跪在甲板上,呆呆地望着陈庆和杨再兴,他两腮的肥肉乱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两人恐怕非同寻常,从他们兵器就能看出,自己货能不能保住? 这时,一艘哨船上前,一名将领大喊,“放下船帆,放下兵器,否则杀光全船人,一个不留!” 他话音刚落,一支箭‘嗖!’地射去,正中这名将领咽喉,将领捂住喉咙,扑通落江。 这一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牙船上的将领顿时暴跳如雷,挥刀大吼道:“杀上船去,一个不留!” 货船上的护卫和伙计都吓得面如土色,不是说,遇到牙船不动手吗? 射箭的人是杨再兴,他的箭术和刘琼、张宪一个等级,只比陈庆略逊半筹,主要是力量不如陈庆,但已经十分高超了。 陈庆拍拍他肩头,“等会儿他们上船后你负责射箭,我负责杀人!” 杨再兴嘿嘿一笑,“一言为定!” 陈庆回头大喊:“伙计和东主去货船,护卫留下,船夫也去货舱!” 陈庆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护卫了,他露出了宋军统领的本色,命令中带着一种杀气和威严,使众人不敢不听,几名伙计和船夫带着东主下到货舱去了。 陈庆又对八名护卫道:“我乃西军统领陈庆,你们不想死就跟着我杀敌!” 八名护卫都曾从过军,既然敢在长江当护卫,都是不怕死的人,八名又仿佛回到了军队,轰然答应。 陈庆当即部署作战,八名护卫分为四个组,每组两人,一人用刀盾,一人用长矛,分别部署在船的八个方向,杨再兴跳上船舱顶部,利用一面盾牌和桅杆做掩护,用弓箭射杀敌人。 陈庆则负责总接应,哪怕吃紧他就支援哪边。 “老杨,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知道的!”杨再兴在船顶上答应一声,他一支箭已射出,一名哨船贼头应声落江。 十几艘哨船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这些士兵其实都是江贼,个个身手矫健,杀人如麻,江面就是他们的天下,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挑战他们。 哨船上的贼兵们愤怒了,一支支飞爪钩住大船,迅速向上攀爬,八名护卫用刀砍,用长矛捅,和江贼们激战在一起。 杨再兴箭无虚发,连射八箭,八名小头目都被他一箭射杀,哨船上的贼兵都发现了他的厉害,纷纷举起弓箭向他射来。 陈庆掌控着船头,两艘哨船十几名贼兵从船头两侧爬上来,可惜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陈庆。 陈庆大开杀戒,挥舞方天画戟,杀得十几名贼兵血肉横飞,人头落地,惨叫声不断,甲板上尸体堆积,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滚动的人头。 最后两名贼兵被吓傻掉了,转身跳入长江逃命。 这时,护卫老吴被一支冷箭射中脸庞,惨叫着倒地,他的搭档是一个年轻护卫,没有多少经验,见贼兵一拥而上,吓得他大喊起来,“我挡不住了!”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陈庆大吼一声,长戟横扫,三颗人头飞起,反手一刺,刺穿另一人的胸膛,后面一名贼兵挥刀向陈庆后颈砍来,‘噗!’一支箭射穿他的脖子,贼兵一头栽倒。 陈庆又连杀两人,回手向舱顶竖起大拇指。 “这边没有贼人了,去支援许护卫!” 陈庆将年轻护卫推到另一边,他大吼一声,挥动方天画戟,向对面涌上来的贼兵杀去........ 远处的车船上站着一名头戴金盔的大将,此人也很年轻,皮肤黝黑,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相貌十分凶悍,一双三角眼中充满暴戾之气。 此人正是洞庭湖贼首杨幺,他极为崇拜三国名将甘宁,自诩绰号小甘宁,也使一对短戟。 他联合长江和洞庭湖各路水贼,被推举为首领,手下有士兵数万人,在洞庭湖四周攻城掠寨,声势浩大。 杨幺在年初大败澧州镇抚使程昌寓的两万军队,并俘获了著名船匠高宣,高宣投效杨幺,并为其打造了速度极快的车船,使得杨幺水军如虎添翼。 今天杨幺正好乘坐一艘中型车船来试船,同时巡视长江,没想到正好拦截住了陈庆所在的货船。 杨幺眯眼望着货船上悍勇无比的陈庆,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杀人如割草,士兵无一活命,死得惨烈无比,着实令他有点心惊胆战,此人简直如杀神下凡,他和他的手下都没有这样的武艺,也没有这样的杀气。 还有躲在船舱顶部的弓箭手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杨幺就没见他射空过,至少有二三十人都被他射杀,几乎所有哨船头目都死在他的箭下。 “传我命令,牙船压上去!” 江面上顿时鼓声大作,信号旗飞舞,牙船加快速度向货船冲去。 牙船上有八十名贼军,由大将夏飞统领,夏飞手执一杆铁刀,身材高大威猛,他是杨幺的亲兵统领,手下八十人也是精锐善战的亲兵。 此时,十几艘哨船的七十余名士兵已杀得只剩下不到十人,他们只敢站在哨船上远远呐喊,却没有人再敢靠近大船二百步内,对方箭无虚发,靠近就被射杀,他们都胆怯了。 货船上的护卫也只剩下四人,其中两人还带伤,这时对方战船鼓声大作,牙船向这边疾速驶来,四名护卫顿时脸色变得惨白。 杨再兴从船顶上跳了下来,笑道:“统领何不让他们去货舱防御?” 陈庆看了一眼四人,见他们浑身发抖,害怕到了极点,便点点头令道:“你们四人拿着长矛和盾牌去货舱,把舱盖反锁了。” 四名护卫如获大赦,连忙拿着长矛和盾牌向货舱内跑去,厚重的舱门盖上,从里面用大铁锁将舱门反锁了。 陈庆注视着站在牙船船头上的敌将,冷笑一声道:“这人自以为强悍,想找死,看我怎么成全他!” 杨再兴欣然道:“久闻统领神箭,今天可开眼了!” 陈庆取下定远弓,抽出一支狼牙箭,拉弓如满月,一支箭无比强劲地射去,这一箭略向左偏了半尺,看对方拿枪姿势应该是左撇子,必然会向左偏。 果然,夏飞见对方一箭射来,举刀拨打,同时身体左倾,不料这一箭的速度比正常弓箭快了一倍,他一刀劈空,箭已到眼前,再躲已来不及,他恐惧得大叫一声。 ‘噗!’一箭正中右眼,可不是射瞎一支眼睛,狼牙箭射穿了头颅,箭尖从后脑透出,夏飞直挺挺仰面栽倒,张着嘴,瞪大了眼睛,箭矢插在右眼上,满脸血污,异常狰狞可怖。 杨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名悍将的箭术比刚才那人强大得多,夏飞的武艺他是知道的,不在自己之下,居然被对方一箭射杀。 ‘此非安全之地,君子不可立危墙之下!’ 杨幺已经感到不安全了,立刻喝令:“后退十里!” 车船掉头,轰隆隆向南面驶去。 杨再兴也骇然叹服,这份准头或许他也能办到,但这一箭强大的速度和力量,他就远远不如了。 这时,牙船撞上货船,贼兵用铁钩钩住船身,搭上了船板,副统领大喊道:“对方只有两人,杀了他们!” 八十名悍匪尖声大叫,挥舞着长矛和战刀,向货船奔来,不等陈庆动手,杨再兴率先冲了上去,一抖亮银枪,顿时梅花点点,杀气瞬间涌现,奔在最前面的五名贼兵几乎同时咽喉中枪,一起倒地。 陈庆仰天大笑,“这盘小菜可不够咱们两人分啊!” 他一摆方天画戟,冲进了敌军群中,俨如一只猛虎扑进了羊群,顿时血雾弥漫,血肉和肢体横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陕 杨幺最后不得不狼狈逃走,这次他只是巡视长江,并非作战,很多犀利的水战武器都没有携带,比如火器、凿船水鬼、横竿、大船投石机等等,甚至连烧船的火油都没有带上。 但他却遇到了两个杀神,白白赔了一百五十多名士兵的性命,杨幺再恼怒再不甘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认载。 货船已经清理完毕,所有尸体都扔下了长江,甲板也洗刷干净,十几名船夫又拉起了两只角帆,使大船全速向西航行,必须在杨幺大军反击之前脱离他的势力范围。 东主陈充简直把陈庆当做菩萨一样供起来,他刚刚才知道,陈庆并非护卫保镖,而是西军的统领,吓得他慌忙给陈庆赔罪。 陈庆笑着摆摆手,“陈东主不必客气,我也有仇家在沿途抓我,多亏沾了东主的光,才能一路平安过来。” 陈充叹了口气,“这次遇到了将军,才侥幸逃过一劫,就不知以后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东主也不必悲观,朝廷和金国已经达成东部停战一年的协议,朝廷就会转头清剿这些水贼山匪,最迟明年,长江水道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但愿如此吧!否则我是不敢再走长江了。” .......... 货船没有再遭遇水贼袭扰,也没有遭到金兵拦截,一路顺利,这天上午,他们抵达了夷陵县,这里是长江三峡的入口,货船将在这里休息补给一天,很巧的是,陈庆刚下船,便看见呼延甲在向他挥手。 陈庆大喜,连忙迎上前问道:“他们几个呢?” “在那里!”呼延甲回头一指。 陈庆看见了呼延丁和三名杨再兴的手下,牵着马匹站在远处一家客栈前。 陈庆招手让他们过来,他又问呼延甲,“怎么样,沿途顺利吗?有没有遇到盘查?” “总的还算顺利,只是在长沙县遇到了严格盘查,他们确实是在寻找将军,其实我发现,将军若拿个假的身份证明,他们也不认识,这种搜查有点自欺欺人。” 陈庆笑了笑,怎么可能是自欺欺人?自己的方天画戟就是他们搜查的标志,呼延甲他们没有携带方天画戟,才被轻松放过。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住下,休息一天,然后再决定怎么走。” ........... 携带马匹不方便再坐船,陈庆最终决定改走陆路,和陈东主告别后,众人从夷陵出发,骑马走三峡路前往巴蜀。 与此同时,临安的临时停战谈判已经结束,宋金双方达成东线临时停战的协议,范围从江州到通州,时间从九月初一到次年八月底,金国不再向长江以南发动进攻,宋军也承诺全部撤到长江以南,一年内不再进攻江北。 这个停战方案对宋朝还是比较有利,毕竟在建炎四年,岳飞军队就被迫从通州渡江南撤,宋军基本上丢了长江以北的领土,只剩下几座江北的沿江县城,停战一年,宋军可以集中兵力剿灭曹成、李成、杨幺等乱匪,彻底稳定后方。 临时停战对金国也同样有利,他们能迅速扶持起齐国,用齐国来消耗宋朝,金国便可以集中精力和兵力消化河北、河东,同时发动西线攻势,开辟第二战船,最终目标是吞并四川。 在达成临时停战协议的同时,宋金也达成一个秘密协议,金国将宋朝太后移居汴梁,并提供相应待遇,宋朝除了一次性交给金国二十万匹绢外,每年还要提供五万两白银,作为供奉太后的支出。 就在陈庆抵达铜陵之时,完颜昌也携带完颜娄室的首级渡过长江北上,返回幽州安葬完颜娄室。 时值深秋时节,陈庆一行返回了大散关,在大散关的元帅行营,陈庆见到了安抚使张浚。 “临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秦桧在中间捣鬼,连官家也被他蒙蔽,我们都知道金国是不可能放回太后,但秦桧的花言巧语却把官家说动了,陈统领,这件事官家也颇为后悔,特发手谕给我,让我好好安抚你,并给予重用,可见官家还是很看重你。” 张浚语气很温和,但态度却很明确,就是要求陈庆打消对天子的不满,不容含糊。 沉默片刻,陈庆淡淡道:“卑职很清楚,这次事件是秦桧为了右相之位而采用的一种卑劣手段。” 张浚没想到陈庆看得这么透彻,他微微笑道:“你说得很对,官场上的权力斗争从来都不择手段,这次秦桧陷害你,真正的目标是吕颐浩。 好吧!既然你能看到事情的本相,那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你已经被封为秦州制置使,我当然要贯彻官家的意图,我给你三千军队的额度,成立秦州军,至于军队从哪里来,你去和王彦、吴阶商量。” 张浚是川陕安抚使,是军队最高指挥官,但他具体不管军队,军队掌握在各个都统制手中,张浚只负责制定规则,掌握钱粮,比如他只给王彦一万军队的额度,如果王彦手下有一万两千军,那么多出来两千人的钱粮就得王彦自己负责了。 这次陈庆被任命为秦州制置使,名号是天子给的,然后下面由各个实权部门负责实施,吏部定陈庆的官阶官职,安抚使张浚决定陈庆军队的人数,然后张浚再报给枢密院,然后由枢密院通知四川转运使每月增拨钱粮。 但这里还有很多弯弯道道,天子的任命可虚可实,这就要看西军的统帅怎么决定,如果统帅看不上你,一句秦州暂不可图就把你架空了,顶着制置使的头衔做指挥使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好在陈庆也是遇到了一直很器重他的主帅,张浚准许他成立秦州军,让他的秦州制置使坐实了,陈庆目前是统领,统领最高只能统率三千人,张浚也给了他军队上限,由此可见张浚确实对陈庆不薄。 陈庆心中明白,单膝跪下抱拳道:“安抚使的知遇之恩,陈庆铭记于心!” 当然,张浚欣赏陈庆也并不是没有原因,一方面是陈庆杀死了完颜娄室,在关键时刻缓解了张浚兵败富平的压力,另一方面,张浚也是在贯彻天子的意图,尽快提拔年轻将领,逐步替代老军阀。 两个原因中,恐怕后者才是关键。 张浚摆摆手笑道:“成立秦州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最多给你十天时间,交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我还要上报朝廷。” 陈庆愕然,“还要上报朝廷?” “那当然,否则你任命的手下将领朝廷不承认,谁愿意跟随你?” 张浚言外之意,陈庆任命的将领他会同意,至于朝廷同不同意,他就不知道了。 张浚又意味深长地对陈庆道:“我建议你最好给吕相公写一封信,报个平安。” 陈庆默默点头,成立秦州军是自己最关键的一步,必须要得到吕颐浩的全力支持,否则在秦桧和范宗尹那边都很难通过。 ........... 陈庆从元帅行营出来,他立刻来见王彦,虽然张浚和王彦对陈庆都有提携之恩,但在感情上,陈庆更倾向于王彦,陈庆心知肚明,假如天子赵构下密旨处死自己,张浚会毫不犹豫下手,但王彦一定会放自己逃跑。 才短短大半年未见,王彦就仿佛老了十年,感觉整个精气神都萎靡了,着实让陈庆吃了一惊,“王都统,出了什么事?” 王彦摆摆手,“先坐下吧!我们喝口热茶再慢慢说。” 两人坐下,一名亲兵给他们上了茶,王彦立刻问道:“秦州军给了吗?” 陈庆点点头,“宣抚使同意了,并给了我三千军队的额度。” 王彦一颗心放下了,笑道:“还不错,我担心了好久!” “秦州军很重要?”陈庆问道。 “当然重要,这就意味你独立成军了,头顶上司就是张浚,否则你只是一个统领,上面还有副统制、统制、副都统制、都统制、都虞侯等等将领压制你,你在临安表现得那么瞩目,这边有很多人对你眼红啊!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陈庆着实有些汗颜,他没想到里面还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 王彦沉吟片刻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可能会调离八字军了。” 陈庆一惊,“为什么?” 王彦掀起衣甲,陈庆见他左腹部有一处伤疤,已经痊愈,“这是.......” “年初我率军平定李忠和桑仲之乱,在乱军中了一箭,伤及内脏,你现在明白我的气色为何这么差吧!” 陈庆眉头一皱,战场上中箭受伤是常事,只要不伤及要害问题都不大,不至于中一箭就要调走。 “宣抚使保奏我为宣抚司参议,朝廷任命已经下来了。” “那谁来接任都统制?” “傅选!”王彦平静地对陈庆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建军(上) 陈庆终于明白王彦为何担心自己能不能建立秦州军? 要知道陈庆和傅选的关系一直就不好,从一开始,陈庆就抢了傅选侄子傅墨山的机会,一旦傅选取代王彦的都统制之位,自己将来的日子就难过了,王彦显然很清楚这一点。 王彦又笑道:“既然宣抚使给了你三千军队的额度,这三千士兵我来拨给你吧!” “恐怕傅都统会有意见!” 王彦冷冷哼了一声,“他有意见也没有用,现在还轮不到他做主!” 陈庆若有所悟,恐怕王彦调离和傅选有关。 陈庆又道:“能不能把杨元清、郑平他们调给我?” “你写一份名单下来,我这就给你安排!” 陈庆随即写了一份十几人的名单,递给了王彦,王彦看了看放在桌上,“我还有三天时间,我会替你安排好。” 沉默片刻,王彦又道:“抚恤钱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这也是王彦了,张浚压根就没有提这件事。 陈庆笑着摆摆手,“这事和都统无关,千万不要自责,再说,吕相公已经答应把我代垫的钱还给我,其实影响不大。” 王彦看了他半晌,缓缓道:“以后这种事情还会经常发生,你既要灵活处理,也要坚持原则,用自己钱给阵亡士兵发抚恤之事,切不可再做了。” 陈庆点点头,“吕相公提醒过我,我心里有数了。” “那就好!” 王彦欣然笑道:“今晚吴都统要为你接风洗尘,我们好好喝一杯!” .......... 晚上的接风宴喝得很团结,很和谐,甚至连傅选也敬了陈庆两杯酒,恭喜他高升。 出乎陈庆的意料,郑平也升为指挥使了,这和他在临安的父亲有关,在朝中有人情,不升官都难。 吴阶还找来几个妓女助兴,这一顿酒,陈庆被灌得酩酊大醉,一觉睡到次日上午才醒来。 陈庆慢慢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大帐内,身边当然没有女人,王彦准备安排一个使女夜里服侍他,被他一口拒绝了。 头疼欲裂,口中干渴无比,陈庆起身找到一只装满清水的葫芦,一口气喝掉了半葫。 这时,外面传来一名士兵的声音,“指挥使,统领还没有醒来呢!” “应该醒了,你去看看!” 这是杨元清的声音,昨晚接风宴上,陈庆就感觉他有点心事,没有机会问他。 陈庆大步走出营帐,果然是杨元清,“老杨,真是你啊!” 两人欢喜地拥抱一下,陈庆又笑道:“我给你带来一个族人,你看到了吗?” “你是说杨再兴把!我见到他了,和我同族当不同堂,但他和杨政的关系不错,昨晚被杨政拉去聊天了。” 陈庆眉头一挑,“杨政这混蛋,可别撬我的墙角。” “确实有可能,杨再兴是我们这一辈武艺最高强的族人,不过得看他本人,他想跟统领,杨政磨破嘴皮也没有用。” “我们走走吧!头痛得很。” 两人走上大散关城墙,沿着城墙缓缓而行,陈庆扶着城垛望着远处的山峦,长长感叹道:“真快啊!一年了。” 陈庆说是他来大宋整整一年了,杨元清却以为他在说富平之战,他也叹息道:“是啊!一场富平之战,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老杨,王都统怎么回事?” 陈庆压根就不会相信王彦是因为受伤被免去军职。 杨元清苦笑一声道:“就是因为‘八字军’三个字。” 八字军是大家平时的称呼,他们实际上是泾源军一部,只是大家平时都这么称呼,连张浚自己也称呼八字军,怎么会出问题? 陈庆还是不解,“应该不是张浚的原因吧!” “不是,宣抚使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是傅选!” “果然是他!”陈庆脑海里出现傅选昨晚满脸奸诈的笑容。 杨元清点点头,“傅选朝中有人,他写了一封信,把王都统告了,据说官家很不满意那八个字,便以都统受重伤为由,调离了军队。” 陈庆心中冷笑一声,‘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八个字如果改成‘忠君报国,誓杀金贼’,恐怕就不会有问题了。 当然,陈庆也知道,八字军有点类似于种家军、岳家军,有私军的嫌疑,加上旁边有小人撺掇,赵构不能容忍也正常。 “傅选的后台是谁?”陈庆又问道。 “朱胜非,统领知道吗?” “是他!” 陈庆和朱胜非没有交集,但确实见过此人,在新兵训练比武之时,朱胜非是观文殿大学士,暂时兼任兵部侍郎,长得又瘦又高,相貌很清雅,据说也是天子的心腹。 “我还想再和统领说一说抚恤钱之事。” 陈庆精神一振,“你说!” 杨元清取出厚厚一本册子,递给陈庆,“这是清册,发放了一大半,还有四百多名士兵的家人没有找到,剩下的钱郑平存到成都的钱铺里去了。” 陈庆翻了翻册子,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手印,着实不容易。 “这件事辛苦你了!” 杨元清笑了笑道:“我是应该的,多亏王都统派了十几名文官协助我,仔细核对,要不然就算有人冒领我也分辨不出来。” “还有四百多人是因为他们家人在关中不方便吗?” “是的,但我听说,也有的家人都死了,统领,这件事恐怕是一件长期之事,得一直寻找。”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我让小乙负责。” “统领,我还能跟随你吗?” 杨元清吞吞吐吐道:“王都统要走了,我不想跟随傅选,他的侄子傅墨山很恶毒,居然骂我环庆狗!” “傅墨山就是一条疯狗,不用睬他!” 陈庆拍拍杨元清的肩膀笑道:“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和王都统说好了,你和郑平、小乙他们都会调给我。” 杨元清大喜,“幸亏统领回来了,要不然我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你手下有一千人,郑平手下有一千人,这就两千人,还差一千人,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杨元清想了想道:“王都统手下有一支神臂弩军,五百人,半年前成立,是从整个西军挑选出的精锐,当时吴嶙和王都统争了好久,被王都统争到了,如果能拿到这支神臂弩军,对将来统领收复秦州大有帮助!” 陈庆着实动心了,他知道只有床弩和神臂弩能射穿女真骑兵的盔甲,练神臂弩很不容易,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不过难度很大!”杨元清又道。 “为什么?” “这支神臂弩军已经被傅墨山预定了,他将出任这支军队的指挥使。”杨元清有点后悔告诉陈庆这件事。 陈庆顿时有点头大,绕了一个圈,自己居然又要和傅墨山那个粗人争夺军队。 .......... 下午,陈庆吞吞吐吐给王彦提起了神臂弩军这件事,王彦一拍大腿,“你昨天咋不说,昨晚我答应把这支军队还给吴阶了!” 陈庆一怔“不是说那位傅将军.....要接手这支军队?” “那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王彦从桌上取过一份军文递给陈庆,“这是傅选的推荐书,他倒是想把这支军队给他侄子,但你看上面我签字加印了吗?” 陈庆看了看军文,下面主将一栏还是空白的。 王彦冷笑一声道:“这支军队我压根就不想给他侄子,他侄子从来就不会上前线作战,给了他就是一个军营内的装饰而已,白白浪费了这么犀利的军队,所以昨晚吴阶一开口,我就当即答应了。” 就在这时,傅选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侄子傅墨山。 “老王,你这次做得可不地道!”傅选一进大帐便声讨王彦。 陈庆站在一旁打量傅墨山,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到他了,他长膘了,去年还是一个很黑壮魁梧的大汉,像一头野猪,但现在野猪变成了家猪,脖子那么粗,肚子那么大,像口大铁锅倒扣在肚子上。 傅墨山也认出了陈庆,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目光挑衅般地望着陈庆。 陈庆当然明白他得意来源何处,因为他的叔父要转正为主将了,他以为终于可以收拾自己,可怜的猪娃子,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组建秦州军了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建军(下) 王彦眯眼望着怒气冲冲的傅选,想到他对自己背后施的暗箭,他就有一种想把此人一刀斩为两段的冲动。 “傅将军,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王彦克制住心中的怒火问道。 “你心知肚明,神臂弩军你怎么能擅自交给吴阶?你明明知道这支军队我已任命傅墨山为指挥使,你是故意在针对我吗?” “傅将军言重了,我可没有半点针对你的意思,这支军队本来就是吴阶的军队,并不属于我们,只是调给我们使用,现在吴都统问我要回去,我当然不能拒绝。” “但现在我才是军队的都统制,就算要还给吴阶,也是我来还,你怎么能擅自越权!” “放你娘的狗臭屁!” 王彦终于翻脸了,一脚踩在凳子上,指着自己道:“现在老子才是都统制,老子还没有交兵权,你滚一边凉快去!” “你——” 傅选脸色十分难看,缓缓道:“王彦,我警告你,朝廷已经任命我为泾源军都统制,你已经改任宣抚司参议,你没有交兵权那是你的事情,但这支军队朝廷已经交给我,你想和朝廷对抗,不会有好结果。” 王彦大笑,“刘琦也是泾源军都统制,曲端的泾源军都统制也没有卸任,我只是出任宣抚司参议,但泾源军都统制并没有被罢免,现在加上你,已经有四个泾源军都统制了,谁知道你是接替哪支军队?傅将军,说不定你是接手刘锜的军队,你觉得呢?” 傅选顿时哑口无言,这也是宋朝官制的特点,一个坑有几个萝卜,只有正式拿到军权,才能证明他掌握这支军队,这就需要张浚主持军权交接。 而军权交接定在后天,所以这两天王彦就安排各种善后之事,包括把三千精锐军队交给陈庆,把五百神臂弩军还给吴阶等等,这也算是对傅选的一种变相报复。 傅选狠狠一跺脚,“你狠!” 他又恶毒地盯了陈庆一眼,转身便带着侄子快步离去了。 王彦望着傅选背影冷笑一声道:“此人记仇心极强,就算你不去招惹他,他也绝不会让你舒服!” 陈庆想起傅选离去时恶毒的目光,他淡淡道:“事实上,我已经得罪他了。” “或许吧!这次我把一些精锐军队给你,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但管他呢?你又不是他的部下,怕他个屁。” 王彦取过三本军册道:“我把杨元清的一千军队,郑平的一千军队给你,然后我自己有一千直属军,是八字军最精锐的军队,我最多只能带走两百人,然后八百人交给你,这就是两千八百人了,然后你向吴阶把那五百神臂弩军要回来,三千三百人,你的兵员额度就满了。” “可多了三百人!” 王彦哈哈大笑,“哪有那么精准的,张浚说给你三千人的额度,但实际上会多给你一点,这是西军惯例,说老实话,你只要能自己解决军俸军粮,你就算招募五千军队都没有人能管你,和金兵交战,哪有什么军队数量上限,都统制的兵员数量规定是一万军队,你看哪个都统制遵守?所以我给你三千军队,傅选再不满也没有办法,我只要保证交给他一万军队,多出来的军队他管我怎么安排!” 说到这,王彦拍拍陈庆的肩膀,又语重心长道:“张浚只是不敢乱说话,但你要善于变通,你可以用招募后勤人员的名义增加军队人数,这是朝廷允许的,这其实就是一个扩编的漏洞。” 陈庆也叹了口气,“这些事情都没有人教我,都统能不能给我一个懂这些门道的文官。” “我给你安排几名文职虞侯,给你管理物资、账簿之类,他们都是军队老油条,有什么事情你尽管问他们。” .......... 陈庆知道王彦的紧迫感很强,下午就会把军队拨给自己,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有军营和地盘,这个得找吴阶,从王彦那里出来,陈庆便匆匆赶去吴阶的大营。 很巧,在吴阶的大营内,正好遇到傅选在闹,五百神臂弩士兵王彦已经交给吴阶,傅选就想把它要回去。 陈庆走进大帐,吴阶向他点点头,示意他稍等片刻,陈庆便坐在一旁等候。 “傅都统,不是我不肯给你,这支军队当初是从西军各军挑选精锐组成,大家都想要这支军队,按道理,这支军队应该给吴嶙,因为他贡献了三百人,但吴嶙是我兄弟,我不想留下一个任人为亲的把柄,刘锜、刘子羽、曲端,他们也都想要这支军队,最后我把它给了王彦。 现在王彦把这支军队还给我,我如果再给你们,那就是连续两次给你们了,我对其他都统也没法交代,你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吴都统,这件事是王彦做得不对,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把军队交给你们,我已经得到朝廷任命,只见还没有交权,况且我还是他的副将,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应该和我商议。” 吴阶沉默片刻道:“按照军中惯例,只能有一个主将,军无二帅。” 傅选大怒,“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宣抚使评理,到底该不该尊重我的意见?” 吴阶不想把事情闹大,便道:“吴嶙、刘锜他们也找过我了,我也没有答应,这样吧!大家公平竞争,胜者拿走这支军队,如何?” 傅选说去找张浚也只是说说而已,他绕过张浚去朝廷告状,加上他又是朱胜非的人,朱胜非和张浚不对路,目前张浚对他也颇为不满,拖了半个月才给他办交接,傅选哪里敢真的去找张浚。 傅选借坡下驴,点点头道:“可以!但要等我交接以后。” “那个是当然!” 傅选也没有看陈庆一眼,转身便走了。 吴阶笑眯眯问陈庆道:“找我是不是为军营?” “正是!”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道:“王都头下午就会把军队拨给我了,今天就办理好军队交接,但我连军队都没有,只能来麻烦吴都统了。” “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 吴阶走到地图前,指着大散关西面一处开阔的峡谷道:“这里你应该很熟悉吧!” 陈庆点点头,“这里是西谷,防御西路金兵。” “完颜兀术一定会吸取上次的教训,从西谷大军进攻,我准备在西谷布下两支军队,一支是刘子羽的熙河军,一支就是你的秦州军,你的军营驻扎地就在西谷南麓的寂望坡,军营已经安排好,足以驻扎五千军队,你可以直接带领军队去驻扎,我随后拨付物资给你。” 陈庆大喜过望,他犹豫一下又道:“不知卑职能不能参与五百神臂弩军的竞争?” 吴阶呵呵一笑,“你也有兴趣?” 陈庆苦笑道:“卑职今天上午找王都统要这支军队,他说已经还给你了,他最后只给了卑职两千八百人,他把这五百军队也算在其中了,说是一共给卑职三千三百人。” 吴阶哈哈大笑,“看来不让你参加还不行了,好!就算你一个,具体怎么竞争等我的消息。” ......... 西谷是和尚原与大散关之间的一条峡谷,峡谷长约百里,谷内最宽有二十余里,最窄处也有十里,寂望坡距离大散关约三十里,背靠秦岭,是一处战略高地,大军要攻打大散关,那么必须拿下寂望坡,否则后勤很容易被切断。 西谷内像这样的高地有不少,但唯独寂望坡被称为战略要地,就是因为这里有水源,有了水,军队就能长期驻扎。 寂望坡的面积大约有一平方公里,是一片绿草繁茂的高地,从秦岭深处流出一条小溪将寂望坡一分为二。 军营已经在一个月前就修筑完成,是一座板式军营,里面有大帐数百顶,还有大片空地作为练兵校场,足以容纳五千人驻扎防御,目前只有百余士兵负责看守军营。 王彦的效率确实很高,他怕傅选再出幺蛾子,下午就把两千八百军队拨付了陈庆,办了正式交接手续,张浚在军队内部拨付书上签字盖印,认可了这批军队的内部调拨。 傅选再不满也没有办法,他始终不敢和张浚对抗。 张浚虽然免不了他,但把他调走易如反掌,但这可不符合他后台朱胜非的意图,他是朱胜非安插在西军中的一颗棋子,也是朱胜非角逐相位的本钱。 黄昏时分,陈庆率领军队抵达了寂望坡军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军营 “统领,这军营什么都好,就是距离大散关太远了一点,哎!” 抱怨的人是胖子郑平,他在临安有了背景,被张浚亲自任命为八字军第二营指挥使,他在军营内走了一圈,就开始咧嘴了。 他的副将赵小乙低声对陈庆笑道:“这死胖子天天在大散关逛瓦子,一天不去,他就浑身没劲!” 大散关为了稳定军心,也在今年三月建了一座瓦子,也就是大宋的商业综合体,集吃喝玩乐于一体,里面光妓院就有四座,又把大量军队家属迁徙到汉中,准许士兵们在非战时每月回家探亲一次。 这些举措便把军心稳定了下来,但也产生了一些不良反应,不少将领沉溺了瓦子的吃喝玩乐中,郑平就是其中一员。 陈庆催马上前拍拍郑平的肩膀,笑眯眯道:“要不要我也在军营内给你建一座瓦子?” 郑平一怔,他回头恼火地瞪了一眼赵小乙,嘿嘿笑道:“我就是抱怨两句,要我再跟傅选,我宁可回临安卖药去!” “我以为离开瓦子你就活不了呢!” “哎!就是个爱好嘛!你一直在临安不回来,我心中苦闷,只能去瓦子消遣,你现在回来了,我浑身是劲,瓦子去不去也无所谓了。” 陈庆见他说得言不由衷,不由微微一笑,“过几天我们还要去一趟大散关,竞争五百神臂弩军,到时候你一起去,让你好好过一把瘾。” “统领,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你刚才说,咱们什么时候去大散关?” 陈庆哈哈大笑,“等着吧!先把军队安置入营,今晚大家先吃点干粮,明天各种军需物资就送来了。” .......... 次日一早,陈庆便带着众将前去探查水源的情况。 水源是军营的第一重要资源,是军队长期驻扎的基本保证,陈庆驻扎箭筈关时有足够的经验,他驻军的第一步就是探查水源。 给陈庆带路的是一名都头,叫做王众,他之前率一百八十名后勤士兵驻守军营,驻守了两个月,以后依旧归属陈庆。 寂望坡就像是秦岭山脉平放下来的一个锅盖,也就比谷地高出六七丈左右,相当于六层楼的高度,而且整体走向是南高北低,越靠近秦岭地势就越高。 走到秦岭山体下,都头王众指着一条不到一人宽的裂缝道:“统领,小溪就是从裂缝里流出来的。” 陈庆看了看裂缝,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岩壁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藤蔓,一条溪流从里面潺潺流出。 “里面有多深?” 王众苦笑一声道:“我们探查过,用三丈长的竹竿都碰不到底,人也进不去,我们问过当地牧民,他们说这条溪流存在有几百年了。” “这里还有牧民?” “有一些,但不多,以放羊为生,上个月已经转到汉中去了。” 陈庆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这里冬天情况如何?” “冬天会下雪,但不会大雪阻路,骑兵完全可以踏雪而行。” “那到了冬天,是不是水源就结冰了?” 王众摇摇头,“只是表面一层结冰了,但底下还有水流,前面的方河也是这样,河底的水不结冰,还可以凿冰洞钓鱼。” 方河就是贯穿西谷的一条小河,由秦岭的溪流汇集而成,一直流向西面,最后注入渭河,他们这条小溪就是方河的三条源头之一。 但陈庆担心的是小溪冬天结冰,他们的饮水会出现困难,既然小溪底部不结冰,他也就放心了。 陈庆又看了看周围环境,四周空旷,军营距离这里还有两百步远。 陈庆摇头道:“这座军营建造不合理,假如女真人沿着山体爬上来,就直接切断我们的水源。” 杨元清也道:“确实有这个问题,卑职建议修建两道石墙,或者把军营延伸过来。” 王众也红着脸道:“这个问题我们进驻之初就发现了,向上反应,但一直没有回应。” “你向谁反应的?” “向乔参军反应的,卑职不识字,只能是口头上反应,没有书面。” “不要管上面什么安排,我们自己动手,把军营延伸过来,老杨,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明天就是开始着实,看看怎么搞?” “卑职记住了!” 陈庆一挥手,“我们再去坡下巡视一圈。” 众将翻身上马,骑马向山坡下奔去。 寂望坡之所以叫做战略要地,也和它本身地形有关系,它整体地形北高南地,东西两边都是岩石比较陡峭,从最高的六丈高慢慢降低,到最北面时也有一丈高,这就导致军队很难从东西两边进攻。 当然,架梯子可以爬上来,这是另一回事,而寂望坡的主要通道在北面,有一条宽约二十余丈的缺口,沿着这个缺口,战马和重型攻城武器都能推上来。 军营修筑也主要向东西向扩张,紧靠着东西向的崖壁修建,敌军就算架着梯子爬上来,也没有立锥之地。 但敌军士兵也可以爬上去后,在北面空地上集结,从北面攻打营墙,所以军营主要防御重点在北面和南面。 找到一个空,陈庆低声问杨元清,“这个乔参军是什么人?” 杨元清解释道:“这个乔参军叫做乔文寿,主管各军驻营审批,他其实问题不大,主要是这个都头人微言轻,加上没有书面报告,所以他反映的问题不受重视。” “不是人微言轻的问题吧!事实摆在这里,筑营有漏洞,他能视而不见?” 郑平在后面不满道:“老杨,什么时候了,你还怕得罪人,你要给统领说实话啊!” 杨元清脸一红,连忙道:“是卑职不对,习惯了自保,忘记统领和他们不一样。” 陈庆理解他的难处,杨元清比较圆滑,又没有郑平那样的背景,偏偏他的顶头上司是傅选,这一年他过得很不容易。 “你就实话实说!” 杨元清点点头道:“其实说起来,还是和大散关的官场格局有关,宣抚使不允许一将独大,便架空了吴都统的权力。 只有进入战时,宣抚使才会任命吴阶为主将,而平时吴阶只是名义上的主将,各个都统制都可以不买他的帐。 不仅如此,各种钱粮物资都是由文官掌管,而文官是直属于张浚,目前西军司马叫做曲鸿远,官任都虞侯,和吴都统平级,所有钱粮物资都掌握在他的手上,而他又听命于宣抚使。 现在统领明白了吧!为什么抚恤发不下来,钱粮物资都掌握在曲司马手中,吴都统和王都统都有心无力啊!” “如果进入战时状态呢?”陈庆又问道。 “进入战时状态后,吴都统会被任命为战时主将,曲司马才会把一部分战时物资移交给他,吴都统才有一定的权力,现在还没有进入战时状态,吴都统承诺今天把物资拨付下来,我们都觉得不太可能,吴都统要写申请,然后层层审批,最后宣抚使签字同意,至少三天以后,甚至五天到十天都不一定,统领最好还去找一趟宣抚使,恳请他赶紧批下来。” 陈庆这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点点头,“明天我就去找安抚使!” ............ 吴阶怒气冲冲走进司马大帐,把物资调拨申请书狠狠扔在曲鸿远的桌上,“我写的申请书为什么要退回来?” 曲鸿远年约四十余岁,进士出身,身材中等,是一个典型的白面书生,他是张浚的心腹,原本出任礼部郎中判徽州司马,张浚调任川陕宣抚使,他也鸡犬升天,改判川陕宣抚使司司马,张浚又任命他为都虞侯,掌握钱粮物资大权。 曲鸿远心胸狭窄,但表面上涵养很好,他也不动怒,依旧笑眯眯道:“吴都统给秦州军申请了三千人的钱粮给养,但卑职调查下来,他们目前只有两千八百人,和申请人数不符,所以退回去请吴都统修改。” 吴阶肚子都要气炸了,他咬牙道:“什么时候拨付物资和实际军队相符过,多给一两成的物资不是很正常吗?” 曲鸿远眯眼道:“话是这样说,但这个多给物资的权力在宣抚使手中,宣抚使给多少,那是他的事情,但吴都统还是据实申请,不要让本官为难!” 吴阶也知道自己不能得罪这个小心眼的司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秦州军现在是只有两千八百人,但军营内原本还有一百八十人,加上他们就是三千人了,我的申请其实并没有错。” “那吴都统要写清楚嘛!加上原本军营的两百人,差二十人我就不计较了,请吴都统在旁边写个备注。” 吴阶忍气在旁边写了一句备注,“这样可以了吧!” “这样可以了,我会尽快处理。” “那不知钱粮物资什么时候能拨下去?” 曲鸿远笑眯眯道:“吴都统是知道的,凡是都要办手续,最快三五天也是要的。” “什么?” 吴阶瞪大了眼睛,“他们只带了两天的干粮,你要让他们等三五天?” “那我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们不早点申请?” “早点申请也没有军队,那不是一样通不过,要打回来吗?”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只管按照规则办事,吴都统如果觉得规则不合理,可以去找宣抚使!” 吴阶摇了摇头,缓缓道:“等女真人杀到你眼前,你再和他们谈规则吧!” 他转身愤而离去。 望着吴阶走远,曲鸿远冷哼了一声,“跟我横,看我不整死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铁笼 吴阶找到了张浚,张浚正好吃完午饭,准备小睡片刻。 张浚眯眼听完吴阶的汇报,温和笑道:“曲司马是个坚持原则之人,本帅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调他来当司马,你们要互相体谅嘛!” “那秦州军的补给粮草怎么解决?他们支撑不了几天。” 张浚眼中微微露出一丝不快,他略一沉吟道:“这样吧!从你军队的粮草物资中拿出一部分给他们暂时食用,等他的钱粮物资批下来再还给你,这次情况特殊,本帅准许通融。” 吴阶知道张浚不肯特批,他沉吟一下又道:“大帅,完颜兀术已经在巡视和尚原,金兵恐怕已经进入作战状态了,但我们各军还比较涣散,卑职恳请元帅同意宋军进入战时状态。” 进入作战状态,就意味着张浚要交权给吴阶了,他还需要考虑考虑。 “等明天傅选和王彦交了军权,本帅再召集各位都统商议,如果大家都认为有必要进入战时状态,本帅就会下令。” “卑职明白了,不打扰大帅休息。” 这时,有亲兵在门口禀报道:“大帅,秦州制置使陈庆求见!” 张浚看了吴阶一眼,便笑道:“让他进来!” 吴阶抱拳退了出去,走到帐门口正好遇到陈庆,他给陈庆使了一个眼色,便快步走了。 陈庆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大帅!” 张浚笑眯眯道:“怎么样,建立秦州军还顺利吧!” “目前还比较顺利,王都统拨付了一部分军队给卑职,感谢大帅的批准。” 张浚一摆手,“没什么,你出身八字军,你的军队当然应该从八字军内调拨,调别人的军队,人家未必同意,只是有点委屈傅都统了,本帅会给他解释。” 陈庆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呈给张浚,“这是卑职建立秦州军的计划书,请宣抚使过目。” 张浚认真地看了看,沉思片刻道:“你后面要改一改,思路是对的,但顺序要换一换,不是先对付金兵,而是先扫平秦州境内的堡寨割据,然后再考虑对付金兵,只有这样,天子才会正式批准你的秦州军方案,内外有别,这一点很重要。” “卑职明白了!” 张浚把计划书还给他,又笑道:“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陈庆躬身道:“回禀大帅,卑职钱粮物资不足,军队只能支撑两天,能否早一点拨下钱粮。” 张浚点点头,“按照规矩是要层层审核,不过你的情况特殊,本帅就给你特批了。” 他写了一张纸条给陈庆,“你拿这张纸条去找曲司马,他今天会把钱粮物资送过去,如果还要什么特殊物资,可以一并给他提出来。” “多谢大帅恩准!” 陈庆又取出一封信,“这是卑职给吕相的平安信,恳请大帅快马送公文时,一并替卑职送去。” “我知道了,去吧!本帅要小睡片刻。” 陈庆把信放在桌上,抱拳行一礼走了,张浚想了想,又对一名亲兵道:“去告诉曲司马,秦州军这次是我特批,下不为例!” 张浚不是不肯特批,但人情是他要拿,而不是吴阶拿人情。 张浚接到了吕颐浩的一封信,请他在不失原则的情况下稍稍提携陈庆,信中隐隐透露出,陈庆可能会成为他的孙女婿,这个信息很重要。 吕颐浩是朝廷宰相,而且是中间派,深得官家的信赖,位子很稳,最近又挫败了秦桧想借陈庆之事上位的企图,朝中威望进一步上升,张浚想回朝就必须得到吕颐浩的支持,吕颐浩的委托他当然会尽心。 .......... 陈庆先来到吴阶的大帐,吴阶看了张浚给他写的纸条,苦笑一声道:“我为你这张纸条上下求人,还是得不到,我们这种在战场上混的人,越来越不适应官场了。” “这种情况已经延续几百年了,都统又何必为之苦恼?” 吴阶十分苦恼道:“以前轮不到自己的头上,所以感觉不到,现在轮到自己了,体会犹深,这种文官钳制武将的制度,就像铁笼子一样,将你关在其中,伸展不开手脚,使你痛苦万分,可又不得不忍受下去。” 陈庆冷冷道:“都统既然不喜欢这个铁笼子,那索性就挣脱它、砸烂它!” 吴阶吓一跳,他只是发发牢骚,却没想到陈庆的思想这么激进。 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连忙转开话题:“我找你来,是关于五百神臂军的归属,我和几位都统制都商议过了,大家一致同意骑射竞技,当然你不能参与,你参与的话,大家都没有戏了,你可以派一名指挥使或者部将前来参加竞技,时间是十月初九上午,地点就在大散关校场,你最好提前一天过来。” 陈庆立刻想到了杨再兴,就派他来争夺这支军队。 ”卑职记住了!” “军营那边还有什么情况吗?”吴阶又笑着问道。 “卑职发现军营建造不合理,没有考虑水源地保护,一旦开战,很容易被金兵切断。” 吴阶明白陈庆在说什么,他肃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卑职想扩大军营,一直延伸到秦岭脚下,另外再修两道围墙保护水源。” 吴阶点点头道:“我手下有一支两千人的工事军,你把方案想清楚,我后天派他们去寂望坡帮你修建军营,各种材料都不用你准备,他们自己会携带!” ........ 从吴阶那里出来,陈庆又去看望王彦,却得知他奉命去汉中了,明天才能回来,估计张浚怕最后一天再出什么幺蛾子,索性把王彦调开。 陈庆最后来到司马大营,曲鸿远已经得到嘱咐,又看到纸条,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满脸陪笑,再三保证天黑前把钱粮物资送去,至于陈庆又特别要了两名军医和十几辆骡车,他也一口答应。 就在陈庆返回寂望坡大营不到一个时辰,第一批物资,三千五百石粮食和三万担草料便送来了,这是按照三千五百人的标准给了两个月的军粮,还有五百匹战马两个月的给养。 军营内立刻热闹起来,士兵们纷纷赶来搬运粮食,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还有大批肉菜要送来。 中军大帐内,陈庆召开了第一次军务议事,所有准备将以上将领都参加了议事。 “今天算是给弟兄们休息了一天,从明天开始正式训练,早上卯时集结点名,我的规矩大家都知道,第一天允许迟到片刻,第二天再迟到,重打三十棍,从第二天开始连续三天迟到,或者一个月内累计五次迟到,斩首示众!” 陈庆看了一眼众人,众人没有任何异议,就算杨再兴也没有说话,他又继续道:“然后是训练,跑步、蹲马步、刀法和矛法,弓弩、然后是夜战,我知道这支军队比较精锐,但还远远不够,我的要求是,每一个士兵能独战一名女真骑兵,对伪军能一敌三,甚至是以一敌五,这就需要付出艰辛的汗水,没有任何捷径!” 陈庆见众人都没有意见,便继续说第三点,“我需要进行几个人事任命,第一营指挥使是杨元清,第三营指挥使是郑平,第三营指挥使由我兼任,杨再兴出任副指挥使,成立斥候营,由赵小乙出任指挥使,呼延雷出任副指挥使,成立后勤营,由呼延云出任指挥使。” 呼延云和呼延雷就是呼延甲和呼延丁,他们的真实名字一个叫谢云,一个叫梁雷,陈庆就把他们的名字改了,在陈庆的再三劝说下,他们也答应从军一年,呼延家族那边,由陈庆写信说明。 这两人呼延云诚实、有耐心,他合适主管后勤,呼延雷思路慎密,心很细,他合适做斥候,也算是人尽其才。 至于杨再兴,以他武艺和才干完全可以出任指挥使,但他资历不足,陈庆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自己兼任指挥使,让杨再兴出任副指挥使,实际上就是杨再兴掌握实权。 在军队中既然要讲资历,也要看才干,光有资历不行,光有才能也不够,要两者结合才能服众。 当然,资历并不是指从军多少年,而是指军功,否则陈庆从军才一年就升为统领,不就是因为他战功卓著吗? 结束了议事,陈庆一边走一边对杨再兴道:“十月初九,各军要举行一次骑射竞技,争夺五百名神臂弩军,我考虑让你代表我们秦州军出战。” “统领的骑射比我强,为何统领不去?” 陈庆苦笑一声道:“他们为了不让我参加,限制了军职,只能是指挥使以下将领参加,而且你参加比赛,我给你争取军阶就容易了。” 杨再兴点点头,“卑职一定会尽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示 到了黄昏时分,第二批物资送来了,包括肉、菜、药品、一万两千贯钱、军毯、水葫、碗筷等等物资,两名文职虞侯清点、登记,简直忙昏了头。 两个文职虞侯,一个叫做周宽、一个叫张妙,都是跟随王彦多年的老军吏,掌握着八字军的军务和仓库,十分精明能干。 一旦傅选上任,第一个就会拿他二人开刀,王彦本想把他们带走,但他考虑跟随陈庆对二人更有前途,所以便把他们二人推荐给了陈庆。 “这一万两千贯钱是怎么回事?”陈庆想不通为什么会是一万两千贯钱。 周宽笑着解释道:“统领有所不知,非战时的军俸是一个月两贯钱,进入战时,就变成一个月五贯钱,现在是非战时,所以一万两千贯钱就是三千人两个月的俸禄,这只是士兵的俸禄,押队以上将领的俸禄另外支给,不在其中,如果过些天进入战时,那么战时的差额后补。” “但粮食和其他物资都给了我三千五百人的份,为什么钱就只有三千人?” “钱不可能多给的,一贯如此,粮食物资可以多给,唯独钱是按照军队在册人数支给。” “假如我拿到了五百神臂弩军呢?要不要再补给我五百人的俸禄?” 张妙明白陈庆的心思,笑着解释道:“军队人数有三种,一种是编制人数,秦州军的编制是三千军,这是朝廷决定的。 第二种叫做在册人数,就是宣抚使给你定的军队数量,比如说拿到五百神臂弩军后,在册人数就变成三千五百人。 第三种就是实际人数,假如统领制置秦州,由于实际需要,军队增加到五千人,然后宣抚使拨给我们的军俸粮食人数是三千五百人,只算在册人数,多出的一千五百人俸禄粮食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各军都是这样。” “如果我升为统制呢?”陈庆又笑问道。 “那自然是水涨船高,统制的编制就是五千人,在册人数会稍微多一点,六千人左右。” “我知道了,抓紧时间登记吧!辛苦二位了。” ........... 次日卯时刚到,轰隆隆的战鼓声敲响,盔甲整齐的士兵从四面八方的大帐内冲出,向校场上疾奔而来。 陈庆和几名大将已经提前等候了,在他们身后还有三十名军纪宪兵,专门负责执行军法。 在一百通战鼓结束时,除了需要做早饭的八十名士兵外,两千九百名士兵已全部到位,没有一个缺席。 这可比当初在睦州训练新兵时强多了。 陈庆高声对士兵们道:“各位弟兄,我们秦州军从今天开始正式进入全训状态,大家也都认识我,相信各位也知道我不会亏待大家,但另一面就是严厉,我们必须要用最严厉的手段来训练,必须不断突破我们的身体的极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残酷的战场上存活下来,我废话不多说了,下面吃早饭,然后跑步五十里,解散!” 士兵们各自回营,热腾腾的早饭送来了,粥和包子,每人三个大包子,一碗浓粥。 陈庆和士兵们吃的一样的早饭,他一边啃着咸菜肉末包子,一边查看地图。 他今天还要顺路去拜访刘子羽,刘子羽大军在他们西面约二十五里外的王翦坡,有五千军队,和他的军队相互呼应,互为犄角。 他们这两支军队将成为抵御金国西路军的主力。 一刻钟后,士兵们吃完早饭,收拾停当,除了后勤军,其余两千八百名士兵浩浩荡荡跑出了军营大门,一直向西奔去。 .......... 王翦坡由于秦国大将王翦曾在这里驻军而得名。 这里地形比寂望坡更险峻,面积更是大三倍有余,也有一条山溪从中间流过。 都统制刘子羽年约四十余岁,相貌儒雅,堪称文武双全,他是名将刘韐的长子,他的三弟刘子翼便是陈庆好友刘琼的父亲。 也正是刘琼的缘故,刘子羽对陈庆颇为热情, 两人骑马到山坡边缘,刘子羽指着远处的宽阔的山谷道:“这次大战,恐怕我们西谷的压力会很大。” “刘都统如何得知?” “一个月前,西谷就有女真骑兵的探哨出现了,这次是完颜兀术亲自为主将,恐怕会有二十万大军进攻和尚原和大散关,他会吸取上次的教训,早早对西谷进行部署,我们估计要面对五万敌军的压迫!” “吴都统告诉我,我们两支军队可以互相呼应,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御敌效果。” 刘子羽笑了笑,摇摇头道:“那是吴阶安慰的话,不要太当真!” 陈庆一怔,“这话怎么说?” “一旦金兵攻打王翦坡,他们必然会盯住你的一举一动,只要你派兵出来,他们就会断你的后路,在半路伏击你,你会陷入重围。” 陈庆沉吟片刻道:“互相呼应只是指敌我双方的兵力相仿,当敌军围攻我的时候,他们就将后背暴露给了你,最后形成反包围!” “问题就在这里啊!金兵不可能只派一万大军来攻打西谷,至少是五万大军,你被两万军伏击,还有三万大军盯着我,谁是蝉和螳螂就一目了然了,其实吴都统也很清楚,” “既然吴都统清楚,那他为何还要这样部署?”陈庆沉声问道。 “这就是他没有把真正意图告诉你,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刘子羽长叹一声道:“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其实我们就是西谷的两道防线,光靠我这道防线不够,再将你部署一道防线,等我的军队伤亡殆尽,就轮到你的第二道防线了,你擅打硬仗,能给和尚坡的宋军南撤争取时间,这就是你的重大任务,全力阻击金国西路军,防止他们切断宋军主力南撤线路,掩护宋军主力撤回大散关,四川能否保住,就看最后的大散关能否守住。” “那最后我的军队呢?” 刘子羽苦笑一声,“我们两人都部署在绝地内,我们两军的任务本来就是死战,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天意了!” 陈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不想死战,但偏偏他又遇到了。 ........... 十月初八,陈庆带着杨再兴、郑平、周宽以及二十名士兵来到了大散,。 “统领,去喝一杯吧!” 郑平心痒难耐,对陈庆道:“听说后天将进入战时状态,瓦子就得转移去汉中了,这两天是最后的机会了。” 和刘子羽谈过以后,这几天陈庆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他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把自己万里迢迢从临安招来,最后却是让自己驻扎死地,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别人的活路。 虽然他知道自己任务万分重要,但这种感觉很糟糕。 “走吧!去喝两杯。” 郑平轻车熟路,带他们来到最大的凤翔酒楼,这是一座三层的木制酒楼,最多可以容纳两百人同时用餐。 陈庆让二十名士兵在一楼大堂吃饭,他带着几名手下上了二楼。 “周虞侯,这家酒楼你来过吗?”陈庆笑问道。 周宽笑道:“这家酒楼我常来,酒不错,还便宜据说东主是一个成都酒客。” “既然是成都人,那应该叫成都酒楼才对,怎么叫凤翔酒楼?” “我们这里属于凤翔府嘛!” 几人有说有效走进一间雅室,他们刚坐下,隔壁就传来一阵哄笑。 一个男人更是肆无忌惮笑道:“再唱一曲,爷高兴了会好好赏你!” 陈庆听出了这个声音,傅墨山居然在隔壁。 第一百二十章 杨柳 郑平把两张小桌子拼在一起,招呼陈庆,“那个混蛋每天都来喝花酒,不要睬他,统领这边请坐!” 陈庆坐下,让周宽和杨再兴也坐下,隔壁传来一阵琵琶声,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子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周虞侯,这边常来吗?” 周宽不好意思笑道:“来过两次,和老张一起来。” “周虞侯是哪里人?”陈庆又问道。 “我是上党县人,妻儿都在汉中,我也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真是巧了,我们几个除了郑胖子外,都是河东路人。” “统领也是河东路人?” 陈庆指着自己和杨再兴,“我和他都是太原府人。” “还真巧了,张虞侯也是太原府人!” 众人大笑,这时,两个酒保端着酒菜走进来,给众人上酒菜。 郑平馋坏了,连喝满满三杯酒,又夹了几筷子肉菜把嘴里填满,含糊道:“今天这顿算我的。” 就在这时,隔壁一声女子尖叫,紧接着碗碟打翻的声音,有人喝道:“抓住她!” “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只见一个只抱着琵琶少女仓惶跑了进来,年约十七八岁,长得颇为俏丽。 她满脸惊恐,一眼看见了郑平,眼睛顿时一亮,连忙上前拉住郑平哀求,“郑大哥,救救我!” 郑平大吃一惊,“小柳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卖唱,他们....他们却要凌辱我!” “我给你说过了,这里危险,不要再来卖唱!” 少女低下头有些不安道:“可爹爹要钱买药!” “我不是告诉过你,要钱就来找我!” 少女小声嘟囔道:“我找不到你。” 陈庆看了一眼少女,问郑平道:“你认识?” 郑平了叹口气对陈庆道:“她是杨桦的妹妹,叫杨柳儿!” “什么?” 陈庆捏紧酒杯,脸色顿时变了,杨桦和郑平都是最初就跟随他,杨桦不幸在箭筈关阵亡,没想到他妹妹居然卖唱为生,还被人欺辱,血一下子涌上了陈庆的大脑。 这时,门口出现了三名身材魁梧将领,为首之人正是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傅墨山。 他叫了一个卖唱的女子,傅墨山多喝了几杯酒,见这个少女长得不错,便生了邪念,哪知道少女十分机灵,从后门逃了出来。 “哟!巧了,是陈统领啊!”傅墨山看见了陈庆。 陈庆冷冷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 傅墨山已经知道陈庆出任秦州军统领之事,他心中十分嫉妒,但他也知道陈庆的厉害,发生冲突肯定是自己吃大亏,所以在他面前也不敢太嚣张。 傅墨山指指少女笑道:“这个小娘子收了我的钱唱曲,只唱了一半就跑了,她得给我唱完了。” “胡说!你们一文钱都没给我。”少女愤恨道。 后面两名将领眼睛一瞪,“傅将军让你唱曲是看得起你,乖乖唱曲,钱少不了你!” 陈庆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但这里是大散关,他不想闹出人命,便给郑平使了个眼色,让他来处理此事。 郑平站起身,端起酒杯眯眼笑道:“老傅,这里是大散关,军纪严明,闹起来你我都没好处,小柳是我妹妹,这杯酒胖哥敬你,给我一个面子,下次你去临安,我请你喝太后酿的碧萝酒,如何?” 陈庆的手下中,傅墨山只敢欺负杨元清,但他却不敢招惹郑平,郑平有背景,连伯父都要礼让他三分。 郑平这番话软中带硬,直接用自己的太后背景来威胁傅墨山。 如果没有陈庆,傅墨山倒也认了,偏偏陈庆在旁边,甚至不用他出面,他的一个手下就把自己搞定了,傅墨山有点放不下这个面子。 傅墨山一个手下喝道:“郑胖子,你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们傅统领!” 傅墨山脸色一变,转身给了手下一记耳光,怒道:“小国舅请我喝酒,哪里轮到你插嘴!” 这会儿他清醒过来了,他家的后台是朱胜非,惹恼了郑太后,朱胜非不会饶自己父亲,这个郑胖子他惹不起。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你个郑胖子,这次算你狠,这个女人让给你了,我们走!” 傅墨山又看了陈庆一眼,只见陈庆在低头喝酒,仿佛就不认识自己,连句场面话也不说。 傅墨山心中恼火万分,转身怒气冲冲下楼走了,几名将领跟在他身后,旁边掌柜眼巴巴看着,也不敢上前要酒钱。 “他好像长进了,居然忍了这口窝囊气?”陈庆望着傅墨山背影笑道。 郑平哼了一声,“他一直就是这副欺软怕硬的德性,若今天是杨元清,他保证是另一番模样。” 陈庆的目光又转到少女身上,“她是怎么回事?” 郑平叹口气,“她爹爹带着她四处寻找杨桦,一直就以卖唱为生,后来他们也逃到汉中,又来大散关寻找杨桦,直到几个月前,我有一次喝酒遇到了他们,我和老杨把他们安置在后关村,他父亲身体不好,又有些不良嗜好,我一直就很担心,时不时去探望他们。” “什么不良嗜好?” “赌!” 陈庆顿时明白了,郑平是担心少女被他父亲卖进妓院。 陈庆又看了一眼少女,见她怯生生躲在郑平身后,又想到她遇到郑平时羞愧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这小娘子好像对郑平有点那种意思。 “她知道我是谁吧!” 郑平一拍额头,“我居然忘记了介绍了。” 他连忙拉过少女,指着陈庆道:“这位就是陈统领了,你爹爹天天嚷着要报答的恩人!” 少女已经隐隐猜到了,她扑通跪下,给陈庆磕头,“恩公在上,受小女子一拜!” 陈庆恼火地瞪了郑平一眼,郑平连忙扶起少女,讪讪道:“你若再拜,他就要揍我了。” 郑平柔声道:“小柳,你爹爹其实没病,我没猜错吧!” 少女的眼睛顿时红了,忽然趴在郑平宽厚的肩头哀哀痛哭起来, 陈庆眉头一皱,“郑平,到底怎么回事?” 郑平叹口气,“统领,有句话可能不好听,但憋在我心中好久了,我得说出来。” “你说吧!我不生气。” “你一下子给他们那么抚恤钱,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陈庆看了杨柳一眼,“你是说,她父亲好赌?” 郑平点点头,“她父亲好酒又好赌,以前没钱,唱曲挣点钱就喝酒了,也不怎么赌,可拿到六十贯的抚恤钱后,他就开始赌了,我很担心小柳,不时跑去警告她父亲,他根本不听,所以小柳出现在这里,我估计肯定出事了。” “杨姑娘,是吗?” 杨柳哭哭啼啼道:“爹爹跑出去赌了几天几夜,前天晚上红着眼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汉子,我才知道,爹爹不仅把所有钱都输光了,还倒欠一屁股债,他还不了,他们就要抓我抵债,我从后窗逃了出来,来大散关找郑大哥,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来酒楼卖唱,但我绝不卖身,也没有被人占过便宜。” 说到最后,她委屈看了一眼郑平。 周宽有些忍俊不住,凑近陈庆耳边笑道:“这小娘子对郑将军有意思啊!” 陈庆早就看出来了,估计郑平前前后后一直在帮助他们父女,小娘子一颗心就落在郑平身上了。 陈庆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管杨桦家人,索性就交给郑平去处理吧! “郑平,你过来!” 陈庆把郑平带到门外,指指屋内,“你打算怎么办?” 郑平苦着脸道:“她是杨桦的妹妹,还有杨桦的父亲,以前你不在,只能我管,现在你回来了,不能再继续让我管吧!” “别人我交给老杨处理,但他们不一样,必须你来管!” “你...你不讲道理啊!” 陈庆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和小乙离开临安后,我又拜访过你父亲,你父亲很坦率,他说别的不担心,就怕你阵亡无后,我看这小柳长得不错,也是清白女子,不如你要了她,当妻也好,做妾也好,都随你!” 郑平瞪大了眼睛,“小乙喜欢她的,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陈庆眼睛一瞪,“小乙连自己照顾不了,还管别人,这是军令,就这么决定了。” 郑平今晚还打算逛青楼呢!他已经盼了好几天,这会儿计划被打乱了,他满脸无奈道:“人家不一定愿意呢!” 陈庆向杨柳儿招招手,杨柳儿柔柔弱弱走上前,陈庆指着郑平道:“郑胖子对你情有独钟,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郑平和杨柳没想到陈庆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两人的脸腾地红了,郑平厚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一番,但在陈庆凌厉目光的注视下,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杨柳瞥了一眼郑平,咬咬嘴唇低下头道:“我愿意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竞技(上) “统领,我被你害惨了,小乙非和我翻脸不可!” 把杨柳暂时安排在一家客栈内休息,走出客栈,郑平便抱怨起来。 陈庆用手指狠狠戳了戳他胸脯,一脸鄙夷道:“你是什么样人我很清楚,若不是因为她长得不错,你会三番五次跑去帮助她?探视她?你小子敢说你没打过她的主意?” 郑平被陈庆说中了心思,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道:“本来是有点看上她的,但小乙真喜欢她,我就不好意思和小乙争了。” “但刚才她也说了,她不喜欢小乙,你知道为什么?” 郑平点点头,“小乙稍稍弱了一点。” “这就对了,小乙没有安全感,而你不同,你能保护她,连那么嚣张的傅墨山都得给你面子,她当然会选你。” 郑平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娶她就是了,但我要说清楚,我只能娶她为妾。” 陈庆知道他家的背景,他的父母不一定会接受杨柳为正妻。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管,你只要把他们安置好就行。” 郑平想了想道:“傅墨山对她不会死心,我现在就带她走,再带她父亲一起去汉中,我在汉中娶了她,他父亲就不敢乱来了,可能我要请五天假!” 陈庆拍拍他肩膀,“我给你十天假,把他们安置好了,你的军队暂时由我来代管。” 陈庆又取出二十两银子给他,郑平连忙摇头道:“我这里有一百多两银子呢!不够的话,我在汉中钱铺再取一些。” 陈庆又安排三名手下跟随郑平南下,郑平不敢耽误时间,他买了一些干粮和路上用品,便带着杨柳和几名手下离开了大散关,前往十里外的后关村。 郑平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再兴笑道:“本来统领并不想带他前来,可他苦苦哀求要一起来,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陈庆也笑了起来,“这小子就盼着来大散关大吃大喝,晚上再泡青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是他命中注定的!” ......... 傅墨山回到大营,越想越窝火,他才慢慢回过味来,陈庆根本不屑于和自己打交道,派个手下就把自己吓跑了。 一定是他听见手下称呼自己为统领,便用这种方式来羞辱自己。 傅墨山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狠狠一脚把椅子踢得粉碎。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伯父傅选严厉的声音。 傅墨山吓一跳,连忙单膝跪下,“侄儿被人欺辱,心情郁闷。” “你中午遇到陈庆了?” 看来伯父已经知道情况了,傅墨山低下头道:“正是,陈庆轻视侄儿,实在欺人太甚!” 傅选冷冷道:“你没有和他打起来?” “侄儿.....侄儿以大局为重,忍气吞声走了。” 傅选看了他半响,点点头道:“这次你做得很好,难得我夸奖你一次。” 傅墨山叹口气,“感谢伯父夸奖,只是恶气难忍啊!” “忍不了也要忍!” 傅选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在忍吗?王彦和陈庆勾结,拿走了我最精锐的三千士兵,我心中的恨超过你十倍、百倍,但我也得忍,正是有张浚在背后撑腰,陈庆才会这么嚣张,现在张浚很强势,我们刚刚接手八字军,必须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我们把仇恨放在心中,并不是遗忘。” “那要忍到什么时候?” “快了吧!朱胜非说,官家想把张浚调走,我估计明年就会有消息。” “那朱相公明年会不会来接替张浚?” “这就不知道了,但你要记住,不管是谁来接替张浚,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 次日一早,大散关校场上鼓声隆隆,喇叭呜咽,数万士兵站满了校场周围,气氛十分热烈。 名义上,这次竞技是为了争夺五百神臂弩,但张浚却把它作为一次振奋士气的演武大赛,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北看台上,张浚坐在虎皮帅椅上,两边坐着一群将领和文官,将领几乎都是统制以上。 陈庆虽然只是统领,但他是秦州制置使,拥有一支独立的秦州军,也有资格坐在北看台,只是他坐在最边上。 校场上,两支军队正在对阵格斗,尘土飞扬,厮杀激烈。 今天各支军队都要出来亮相,除了陈庆的秦州军,他的军队刚成立不久,还处于整合阶段。 钟声敲响,校场的两支军队撤下,出现一支三千人的长矛大阵,军容整齐,步履矫健,杀气腾腾。 为首大将正在傅墨山,他手提一把大刀,得意洋洋,看起来似乎他在指挥这种军队,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支军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士兵和他的节奏完全不同,真正指挥军队之人,是队伍中的副将。 虽然众人没有吭声,但傅选的脸上却一阵阵发热,心中暗暗懊悔,让侄子指挥这支军队有点失策了,非但没有给侄子表现的机会,反而让他丢人现眼。 四周士兵毫不留情,嘘声一片,好容易演武结束,傅墨山狼狈不堪带着军队下去了。 这时,鼓声一变,出来一支五百人的弓弩军,陈庆精神一振,这就是大家要争夺的五百神臂弩军了。 这五百人个个体格高大强壮,都能独立拉开两石的神臂弩,是对付女真骑兵的犀利武器,难怪众人都为之眼红。 五百神臂弩军只是表演弓阵,并没有实际发箭,那样很容易误伤周围士兵。 坐在旁边的刘子羽低声对陈庆笑道:“彩头已经摆出来,下面就是骑射竞技了。” 陈庆微微笑道:“刘都统派谁来参与争夺?” “最合适的人是我侄子刘琼,可惜他在临安,只能派我的三子刘璀出战了。” 说到这,刘子羽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担忧道:“秦州军不是会陈统领亲自下场争夺吧!” 陈庆呵呵一笑,“我倒是很有这个想法,可惜大家不准,好在我手下还有一员猛将,看看他的表现吧!” “听说陈统领箭术超群,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 “卑职也早就想领教刘都统的神箭了,听闻刘都统号称天下第一箭,卑职一直很敬仰了。” 刘子羽有些生气道:“听他们瞎说,谁敢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箭?我不过有几斤笨力气罢了,论箭术,我还不如周侗。” 刘子羽感叹道:“我们个人箭法好其实没有意义,一定要培养出一支骑射出众的大军,那才能和女真骑兵抗衡。” “可那需要时间啊!” “是啊!我可能没有机会了,就希望能在陈将军手中培养出这样的军队。” 两人正说着,骑射竞技开始了,这次连驻军汉中的都统制曲端也派出一名大将参与竞技,另外还有吴嶙的大将、傅选的手下大将、刘锜的手下大将、关师古手下、刘子羽手下、陈庆手下,最后连吴阶也碍不过手下的要求,也派出了一名骑射高强的年轻将领参与竞争。 一共八名年轻将领参与骑射竞赛。 规则也比较简单,百步的距离内放置着五座木架,每座木架上挂三枚铜钱,以铜钱落地多为胜。 鼓声敲响,八名将领一阵旋风般的骑马奔进校场,激起士兵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竞技(下) 按照抽签结果,第一个上场的是傅选手下大将吴森,他也是八字军中头号骑射将,官任指挥使,鼓声响起时,吴森在五十步外纵马疾奔,抽出一支箭,拉弓瞄准。 陈庆暗暗摇头,从一个瞄准的动作,他便知道此人境界还不够,还处于第二层境界。 “陈统领觉得他会射下几枚铜钱?”刘子羽含笑问道。 “要看他射哪里?” “难道不是射钱眼?” 陈庆摇头,“如果射钱眼,他的战果不会超过三枚。” 吴森果然是射钱眼,他已连射三箭,只有第二箭射下一枚铜钱,第三箭倒是射中了铜钱眼,可惜绳子没断,第四箭射中铜钱,但没有射中钱眼,第五箭射下了一枚铜钱。 一通鼓声射出了五支箭,只射下两枚铜钱,傅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心知肚明,这个成绩基本上和五百神臂弩军无缘了。 这支神臂弩军明明是自己的,却被该死的王彦在最后关头送了出去,也不知便宜了谁?最后让自己丢人现眼。 傅选越想越恨,心中郁闷难当,他再也坐不下去,见左右无人注意自己,起身便悄悄离去了。 张浚微微斜睨,目光冷然地望着傅选远去。 第二个出场的便是刘子羽的幼子刘璀,他一路疾奔,挽弓疾射,他明显吸取了之前吴森的教训,目标不再是铜钱,而是射绳子。 绳子当然也不能是垂下的绳子,太柔软无法受力,而是绑在上面木架上的绳子。 第一箭首开记录,一根绳子被射断,铜钱落地,四周士兵顿时欢声雷动。 刘子羽笑得嘴都合不拢,“这小子,不笨嘛!” “不错,手很稳,应该能拿下高分!” 陈庆看得很准,不愧是名将世家,刘璀骑射非常果断,开弓便射,毫无停滞犹豫,说明他早已成竹在胸。 刘璀果然不负父亲的期望,五箭四中,这是相当厉害的高分了。 第三个是刘锜手下将领出马,五箭三中,也是射绳子,已经没有人再射铜钱。 第四个和第五个是吴阶和吴嶙的两名大将出场,一个是五箭三中,一个是五箭四中。 如果出现并列第一,那就还再加赛,直到产生最后的优胜者。 杨再兴是第六个出场,他一出场便引来众人一片喝彩。 白马铁甲,盔缨飞扬,尤其相貌长得十分英俊,剑眉星眸,鼻梁高挺,身材魁梧高大,气质出众。 吴阶也忍不住探头问陈庆,“陈统领,此将什么来历?” “太原杨继业的后人!” “原来是杨家将!”众人这才恍然。 杨再兴在疾奔中第一箭射出,绳子应声而断,第一枚铜钱落地。 四周掌声如雷,紧接着杨再兴连珠箭一般射出三支狼牙箭,箭箭精准,落下三枚铜钱。 这时,所有人的兴趣都被吊了起来,看他最后一箭的效果,甚至连张浚也坐直了身体,捋须观战。 整个校场上鸦雀无声,只听见战马急促的蹄声。 在快要出线之时,杨再兴射出了最后一箭,‘啪!’绳子断裂,第五枚铜钱落地。 校场上顿时欢呼雀跃,欢呼声、喝彩声响彻天际。 张浚呵呵直笑,这年轻人很不错,武艺高强,人品出众。 刘子羽满脸苦笑,儿子被淘汰了,他叹息一声对陈庆道:“我不知该祝贺你,还是该嫉妒你,你的手下真是藏龙卧虎啊!” 陈庆微微一笑,“刘都统过奖了!” 杨再兴五箭全中,整个比赛基本上没有了悬念,最后曲端和关师古的手下都是五箭三中,杨再兴勇夺第一。 杨再兴上前单膝跪下,抱拳给张浚行礼,陈庆在一旁笑着对张浚道:“杨将军以前是组织义军抗金,只是效果不太好,他便来投奔卑职,想参加正面和女真军的作战,可惜他现在还是白身,卑职任用他为副指挥使。” 张浚点点头,“虽然杨将军刚加入宋军,但武艺确实高强,人才难得,本帅便破格任命你为副指挥使,保举你为修武郎。” 任用和任命的性质完全不同。 陈庆是内部任用为副指挥使,有权无职,张浚则是正式任命为副指挥使,这就是有权有职了,加上保举了阶官,这才算官职一体。 杨再兴大喜,再次拜谢,“卑职一定勇猛杀敌,不辜负宣抚使的提携!” 张浚取出一支令箭递给陈庆笑道:“你的运气不错,五百神臂弩军就正式给秦州军了,本帅会相应增加的兵员额度。” 陈庆也抱拳行礼,“多谢使君厚爱!” 张浚又对众将道:“各位,从明天开始正式进入战时,希望各位在吴都统的指挥使,再次战胜女真大军,不让女真铁骑跨入四川一步!” 张浚走了,接下来他将返回四川,大散关的军队指挥大权和物资调配权将移交给吴阶。 众将目送张浚离去,军队也开始各自散了。 吴阶走上前拍了拍陈庆的肩膀笑道:“说老实话,我真不想把五百神臂弩军给你。” “都统何出此言?” “你自己算算,跟随你的士兵大部分都阵亡了.......” 陈庆眉头一皱,“吴都统,傅墨山对这支军队势在必得,他的手下可没有死一人,你为何不给他?” 吴阶呵呵一笑,“你还真会说话,让人无话可说,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牺牲是战场的一部分,关键是要死得其所。” 说到这,吴阶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其实我真正的想法,就是把这支军队给你,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陈统领,你可别让我失望!” 陈庆点点头,“在我手中,他们绝不是摆设!”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十一月初,关中各地开始入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这天上午,一支五十人的宋军斥候在赵小乙的率领下,在寂望坡以西约十五里的一片树林内查看情况。 昨天晚上,西面哨兵发现远处有火光闪烁,尽管只出现了极短的时间,但还是被宋军哨兵捕捉到了,陈庆怀疑附近有敌军探哨,一大早便派出两支斥候队前往东西两面查探。 东面由斥候营副指挥使呼延雷负责,西面便由赵小乙亲自率军前往查探。 大营西面数里外便是西谷最大的开阔地之一,谷地宽达十几里,分布着大片树林和草场,一直延绵到王翦坡,王翦坡就像伸出的鳄鱼嘴,便将宽阔的谷地截断,只剩下不到十里宽的通道,过了王翦坡,谷地又豁然开朗。 赵小乙一举手,手下士兵纷纷勒住战马,都头刘健问道:“将军发现了什么?” 赵小乙指着地上,“你们看!” 众人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四蹄足印,密密麻麻,一直延伸进了树林。 “这是什么,不像战马啊!” 赵小乙冷笑一声,“这就是战马的马蹄印,只不过用布包住了蹄子。” 众人将信将疑,顺着脚印走了一段路,有士兵忽然喊道:“这里有块布!” 他翻身下马,从地上拾起一块浸满泥浆的麻布,上面还有断掉的绳子,呈一个布口袋形状,再向前看,蹄印中果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马蹄印。 众人这才心悦诚服,赵指挥使虽然年轻,头脑却非常敏锐。 赵小乙抬头向树林内望去,他的目光仿佛透过树林,看见了十几名埋伏的女真探子。 “刘都统,你率十名弟兄去西面拦截,马都头率十名弟兄留在外面拦截,其余弟兄跟我来!” 赵小乙分兵三路,他率领三十名骑兵手执盾牌和短矛,绕了一个圆弧,向树林深处包抄而去。 这是一片桦树林,树叶几乎都落光了,只剩下一根根笔直的光秃秃的树木,战马行走在树林内沙沙作响,士兵们举着盾牌,警惕地望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一支冷箭嗖地射来,力道强劲,直取赵小乙,赵小乙吃了一惊,急忙举盾相迎。 不料这一箭却是射他的马,战马前腿被射中,战马‘扑通!’摔倒,紧接着十几支箭一起向赵小乙射来。 这一招配合得十分巧妙,锁住了宋军主将,先射马,破了对方的盾牌护卫,随即十几支箭将对方射为刺猬。 怎奈赵小乙最大的特点就是反应快,头脑灵活,也是陈庆让他当斥候主将的主要原因。 赵小乙反应极为敏捷,灵活得像猴子一样,他心知不妙,一落地,身体便急速翻滚游走,十几支箭全部射空。 宋军也发现了敌军探子,大吼着催马向女真人探子杀去。 十三名女真探子无法再躲,也纷纷从大树背后冲了出来,挥舞长矛和战刀,呐喊着迎战而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敌营 金兵探子固然是精锐,但宋军也十分骁勇强悍,加上人数接近对方三倍,一交手便占据了上风。 双方交手不到一刻钟,十三名金兵探子便被干掉了五人,宋军也有三人阵亡,女真什长见势不妙,大喊一声,“撤退!” 金兵探子拼死杀出一条重围,又被宋军射翻了三匹马,三名女真士兵落马,赵小乙大喊道:“第一队活捉他们,其他弟兄跟我追!” 他带着二十名骑兵紧追五名敌军不舍。 奔出不到两里,地上枯叶中忽然出现数条绊马索,疾奔中的女真骑兵躲闪不及,纷纷被绳索绊倒,埋伏在两边的十名宋军斥候杀了出来,一箭射杀了为首什长,随即又围攻杀了另外三人,最后将一名被战马压住的受伤探子捆绑起来, 不多时,赵小乙率军追了过来,没想到最后五名探子已经被消灭,赵小乙大喜,对付彪悍凶猛的女真探子,他们居然只阵亡了三人,简直创造了奇迹。 .......... 傍晚时分,赵小乙将一份详细口供放在陈庆的桌案上,陈庆看了看笑道:“居然是契丹人?” 赵小乙满脸苦笑道:“卑职一直以为是女真人,没想到最后问下来,这支探子居然是契丹人,难怪没有女真骑兵那么凶悍。” 杨元清看了看审讯报告道:“上面说,金国在西谷口建筑了一座大营,有五万大军,以女真人和契丹人为主,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探查一下具体情况?” 陈庆沉思片刻道:“之前有人在西谷内放牧,我怀疑并非牧民,而是金兵的探子,这边的各种地形金兵早已了如指掌,构筑的大营金兵也来探查过,那他们现在来探查什么?” 杨元清脱口而出道:“一定是探查我们的具体情况,比如我们的兵力数量、装备,甚至我们的作战能力等等。” “那你觉得昨晚出现火光是无意的,还是有意为之?” 赵小乙顿时明白过来了,“统领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故意放出火光,诱引我们去抓捕?可士兵说,是他们什长不小心点燃了火。” “普通士兵不会知道真相,可惜什长没有抓住。” 杨元清不解问道:“如果是故意诱引,意图是什么?“ “意图就是要抓捕我们的士兵,能抓住一两名斥候自然好,如果抓不了,也会告诉我们一些情报,诱引我们的斥候去他们大营探查情况,他们有多少兵力对我们意义不大,但我们有多少兵力对他们却意义重大。” 统领的推论让赵小乙深为敬佩,他躬身道:“卑职明白了,绝不会让一名斥候被敌军抓住!” .......... 西谷长约一百里左右,完颜兀术吸取了去年的教训,早早开始对西军进行布局,几个月前就在最西端建造了一座大营。 大营由兵营和羊马营组成,羊马营是金兵的粮草物资重地,放养了几十万只羊和数万匹战马。 几个月来,金兵一直在对西大营增兵,目前兵力已达五万之众,两万女真军、两万契丹军和一万协从军。 协从军就是投降的汉人军队,在西大营不多。 这些汉人军队也分成两种,一种战斗力较强,可以协助金兵作战,就叫做协从军,待遇也较高。 另一种只能干干后勤搬运之类的粗笨活,他们就属于最底层的军队,叫做仆军,条件极差,待遇十分恶劣,实际上,金兵是没有把他们算作军队。 仆军数量庞大,这次完颜兀术发动南征之战,就征调了十万仆军,用于粮食和各种物资运输。 西大营内气氛紧张,主帅完颜兀术亲自视察西大营,西大军主将是完颜兀术的心腹完颜阿卢补,出任陕西路左都统,而去年攻打箭筈关失利的完颜乌鲁被贬黜去了西北司,和草原牧民作战去了。 完颜兀术骑马站在高处,望着远方谷口问道:“西谷的情况你们了解多少?” 完颜阿卢补连忙躬身道:“回禀殿下,卑职多次派出探子了解西谷的情况,西谷的地形卑职已经掌握透彻,但驻扎西谷两路宋军还稍欠一些情报。” 完颜兀术一怔,“稍欠一些情报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兵力、装备这些重要情报,他们防守严密,很难抓到战俘?” “两支宋军的主将是谁?” “西营的宋军主将是刘子羽,原宋军熙宁路总管,东营是一个新人,叫做陈庆。” “叫什么?”完颜兀术瞪大了眼睛。 “叫做陈庆,是宋军新提拔的统领。” 完颜阿卢补刚从中京调到陕西路,对去年的事情不太了解。 完颜兀术半晌冷冷道:“你还是要多了解情况,否则会吃大亏,这个陈庆可不是什么新人,完颜娄室的脑袋就是被他一刀砍掉,你的前任完颜乌鲁也是因为他被贬黜,狼主悬赏十万贯买他的首级,活女在临安败在他的箭下,去年我还吃了他的亏,让八字军逃掉了,你还认为他是新人?” 完颜阿卢补张大了嘴,他惶恐道:“卑职失误,没有详细了解敌军情况!” 完颜兀术回头喝问道:“韩常将军何在?” 大将韩常上前躬身施礼,“卑职在!” “从现在开始,我任命你为西营副都统,协助阿卢补将军夺取西谷,切断和尚原的宋军退路!” “卑职遵令!” 韩常参与攻打箭筈关之战,对陈庆了解较多,完颜兀术任命他为副都统,也是为了弥补完颜阿卢补的不足。 完颜兀术又对众人缓缓道:“西谷是这次南征之战的重要支点之一,它的得失关系到整个战局成败,西谷之战必须先行,这次我来西谷视察,就是督促你们开战,西谷之战的大幕从现在开始拉开!” ........... 下午时分,完颜兀术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返回了主营,一旦西大营对宋军发动攻势,主营十万大军也将很快对和尚原发动猛攻。 完颜阿卢补请韩常来到大帐,问道:“大战即将发动,但我们却无从知晓敌军的情况,将军有什么办法?” 韩常微微笑道:“两军兵力、装备对我们是秘密,但我相信在大散关,它绝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如果我们从正面探不到情报,也可以迂回到大散关内打探消息。” “可宋军早已进入战时状态,我们进不了大散关。” 韩常想了想道:“可以走仙人关,如果关隘出现上千老弱难民,宋军不可能不放他们入关,我们只要混入两人就有机会了。” 完颜阿卢补眉头一皱,“从仙人关到大散关至少要十天时间,步行还不止,就算得到情报,又怎么送出来?三天后就要开战了,我们根本来不及了。” 韩常摆摆手,不慌不忙道:“老弱妇孺肯定会携带牲畜家禽之类,信鸽就可以混在其中,过仙人关走数十里便是虞关,虞关那边有骡马租赁,可以租两匹马,他们去了大散关不光是了解情报,还可以散布谣言,买通一些想投降的宋军。 至于宋军兵力,其实我更关心的是陈庆的军队,刘子羽的军队人数我大致能猜得到。” “你怎么猜得到?” “刘子羽年初撤回大散关的兵力在一万人左右,他的次子刘瓒率四千人守仙人关和虞关,就算吴阶给刘子羽增加一些军队,那他的军队总人数应该在六千到八千之间,和他现在的大营占地符合,我们可以集中兵力先攻打刘子羽,同时严密监视陈庆的军队,只要他出兵来援助,我们立刻给他布下天罗地网!” 完颜阿卢补负手走了几步,回头对韩常若有所思道:“如果我们偷袭刘子羽大营,会不会得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幕 十一月初四,大散关给陈庆大营运来了一批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四百架床弩、三万支寒鸦箭,还有一千桶火药和两千桶火油。 陈庆下令打开营门,他亲自到营门外迎接这批重要物资的到来。 无论在二郎寨,还是在麟游县,他都体会过床弩的强大优势,这是比神臂弩更强劲得多的锐箭,数十步内,可以射穿三人的身体,对于敌军的骑兵阵和密集敌阵具有强大杀伤力。 至于火药桶,那更是陈庆在箭筈关的绝招,他尝到了甜头,可惜数量太少。 这次是他专门向吴阶要了这三种武器,吴阶也很清楚他军队的重要性,从一千架床弩中分了四成了他,火药和火油也各给了三成。 能不能阻止敌军从西谷杀出,切断和尚原宋军的退路,关键就在陈庆的最后一道防御线了。 望着一桶桶火油和火药搬进大帐,陈庆吩咐一名士兵道:“去把郑平找来!” 在所有的手下中,陈庆最信任的人就是郑平,赵小乙虽然也忠诚可靠,但赵小乙缺乏历练,没有经历太多磨难,人生观还没有完全成熟,一旦他接触到诱惑,还能不能忠诚于自己就难说了。 杨元清为人圆滑,性格韧性太过,刚性不足,忠诚度方面还是稍稍逊了一点。 杨再兴跟随自己的时间太短,陈庆对他还了解不透,呼延兄弟忠诚的是呼延家,也不用多提了,至于其他将领,他们更忠于王彦,这一点不容置疑。 只有郑平,从军多年,历经坎坷,从自己当斥候都头时就跟随自己,甚至突然得到的外戚身份也没有让他改变做人的准则,虽然郑平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对自己的忠心上,任何人都不如他。 不多时,郑平屁颠屁颠跑来,“统领,你找我?” 郑平刚回来没有几天,他在汉中娶了杨柳,有点乐不思归,超过期限两天才归营,由于战备紧张,陈庆也顾不上处罚他。 “你最信任的手下有几人?”陈庆问道。 郑平挠挠头,“大概有十几个吧!” “你把他们召集起来,我把制作火绳的技术教给你的手下。” 火绳这种延迟引爆工具在火器使用中极为重要,在箭筈关陈庆制作了一批火绳,但这种技术他并没有交给宋军。 原因也很简单,这种技术是双刃剑,宋军可以用来对付金兵,反过来,金兵也能使用火器进攻大宋。 一旦火绳在宋军中大规模推广,很快就会传到金国,这是必然的。 郑平连忙把他十几名心腹士兵找来,大帐内,陈庆对众人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交给各位一种制作火绳的技术。 火绳是什么?可能各位都没有见过,简单说来就是引爆火药之物,替代我们之前使用的油纸,油纸受风的影响太大,容易熄灭,在关键时刻靠不住,火器发挥不出应有作用的主要原因就在这里。 而火绳不受风的影响,当我们点燃火绳后,至少跑出去五十步,火药才会爆炸,而且一百次最多失误一两次。 这是一门独门绝技,今天我教给各位,希望大家能严格保密,绝不能外泄,否则金兵一旦得到这个技术,大宋必亡。” 陈庆亲自示范,用细麻纸裁减成条,刷一层蛋清,然后均匀撒上火药,最后小心翼翼地细细卷起。 蛋清是一个好东西,它能把细细的火药颗粒凝结成火药块,彼此之间又有间隙,能使火药迅猛燃烧,并燃烧充分,从而形成燃爆威力。 后来工匠发现用糖浆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而且燃爆效果更好,只是糖浆成本太高,工匠们普遍还是使用蛋清制作火药武器。 陈庆对众人笑道:“很简单对吧!等它晒干后,就是火绳了,然后我们要测量它的燃烧速度,以决定裁成多长为好。” 一名老兵举手问道:“请问统领,如果撒得不均匀,药量的多寡不一,那岂不是时快时慢?” 陈庆欣然道:“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一个是药量,一个是均匀度,两者是火绳成败的关键如果我们控制得足够好,就能保证火药桶在敌军头顶上爆炸。” 陈庆笑着问刚才提问的老兵,“你叫什么名字,任何军职?” “卑职叫许年,是一名押队!” 陈庆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火器部的都头,这十几人都由你来统领,你们要想出一个好办法,怎么精准地控制放药量和均匀度?” 许年大喜,连忙单膝跪下,“卑职遵令!” .......... 仙人关是秦州进入汉中的战略关隘,位于凤州最北面的崇山峻岭之中,它同时也是秦州和凤州的交界。 仙人关和南面的虞关目前由刘子羽的次子刘瓒率四千军队镇守,这一带莽莽大山,道路狭窄,后勤运输十分困难,对于以骑兵为主的金兵十分不便,所以金兵虽然攻占了秦州,但并没有从仙人关入汉中的计划。 这天下午,仙人关前忽然出现了数百名老弱妇孺,要求过关。 这个情况立刻惊动了守将刘瓒,刘瓒也是一名十分年轻的将领,只有二十余岁,他十六岁从军,跟随父亲刘子羽南征北战,已从军八年,从一名小兵一步步升为统领,和陈庆一样,是张浚重点培养的西军三名年轻将领之一。 除了陈庆和刘瓒外,另一个重点培养对象是三十岁出头的泾源军都统制刘锜,他最早获得张浚提拔,从统领连升三级,成为西军最年轻的都统制。 刘瓒赶到关城上,只见外面基本上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也偶然有几个年轻青壮。 他眉头一皱,金兵并没有在秦州大规模屯兵备战,怎么会出现流民? “将军,是不是金兵想偷袭仙人关?”旁边副将王渭低声道。 刘瓒摇了摇头,“想偷袭的话更不会出现流民,此事有些蹊跷,王将军下去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关门没有开启,王渭带着十几名弟兄爬软梯下了城。 询问了一些老人,王渭跑回来喊道:“将军,他们是附近村镇的,说是有金兵抓壮丁,男子都吓跑了,这些老人妇孺怕金兵报复,便来仙人关躲避。” 北面倒是有一个潘家镇,也有十几个村落,这样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刘瓒还是觉得有些蹊跷,金兵从不会来仙人关附近抓壮丁。 他仔细看了看难民队伍,隐隐有一些年轻面孔,他心中一动,便命令左右道:“老人妇孺可以过关,青壮男子全部控制起来,一一严格盘问,若有疑点,立刻抓捕。 刘瓒怀疑这里面混有金兵奸细,来打探仙人关的底细,用这种方式蒙混入关。 关门开启,一群群老人妇孺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关隘,数百名士兵站在关隘内,警惕审视每一个过关的百姓,看见稍微年轻的男子立刻拉出来,立刻引起队伍一阵骚乱,很多老人妇孺都哭喊起来。 刘瓒看得真切,令道:“有家人认领的男子放了,没有人认领的男子扣住!” 哭喊声停息,骚乱也停止了,众人依次走进城门。 副将王渭从城外进来,发现城门口丢着一只鸭笼子,里面似乎还有十几只鸭,主人却不知所踪,他拎起鸭笼子大喊道:“谁的鸭笼忘记了?” 身后士兵笑道:“将军,应该是鸽笼吧!” 王渭一怔,向笼内细看,里面果然混着两只鸽子,体型健壮,羽毛油亮,王渭顿时大吃一惊,这分明是信鸽。 不好,有奸细! 他冲进城大喊,“刘将军,人群中有金兵奸细!” 人群中两名年轻男子脸色一变,撒腿就跑,旁边士兵一拥而上,将二人扑倒。 刘瓒重重哼了一声,“我说怎么可能有流民,分明就是给奸细制造混入关内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五章 偷袭 北风凛冽,天气阴沉沉的,一整天都没有阳光,入夜后,乌云更加低垂,星光和月色完全被遮蔽了,黑雾一般的夜色笼罩着西谷,十几步外就看不见了人影。 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在黑暗中疾速行军,这支军队是一支契丹人军,由千夫长萧枞率领,他们的任务是夜袭刘子羽的大营。 这支军队个个身材高大,从两万契丹军中挑出来的精锐,清一色的身披重甲,手持长矛盾牌,战斗力十分彪悍。 在这支队伍的后面,还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由完颜阿卢补亲自统领,金兵西路军大营距离王翦坡还有五十里路程,他们当然不可能一直步行过来,他们先骑马到十里外,再从十里外开始步行到宋军大营附近。 两更时分,一千重甲兵抵达了军营百步外,在草地内潜伏起来。 此时在大营以西七里外的一片树林内,几名宋军巡哨也在树下休息,在最高的大树上,一名当值士兵强忍着困意,百无聊赖地四下观望。 这时,士兵忽然感到了什么,他探身向数十步外的树林外望去,只见百步外,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移动,虽然夜色黑暗,但这个移动的黑影颜色稍浅,能看得一个大致轮廓,黑影很长,看不见头尾。 士兵没有经验,他心中十分惶恐,‘莫非是蛇妖?’ 士兵连忙爬下树,把押队从睡梦中推醒,“头儿,你快去看,有蛇妖!” “放屁!哪来的蛇妖?” “真是蛇妖,很长的一条,至少有几里长,就在树林外移动。” 押队眨眨眼,猛地醒悟,给了士兵一记耳光,“没用的东西,是军队在行军,不是蛇妖!” 押队把所有士兵叫醒,准备撤退,他抓起火药箭向树上爬去,一直爬到树顶,他也看见了巨大的影子。 押队可不像小兵那样没有经验,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至少有几万人。 押队当机立断,立刻点燃了三支火药箭,向半空中射去,火药箭发出赤亮的光芒,在空中掠过,最后啪的一声炸开了,连续三支火药箭炸开,表示有重大敌情。 大营内的巡哨发现了火药箭,立刻敲响了警钟,“当!当!当!当!” 急促的警钟声在大营内回响,睡梦中的宋军士兵纷纷被惊醒。 与此同时,完颜阿卢补也看见宋军的火药箭,他知道自己的队伍被发现了,立刻大喊令道:“进树林抓他们!” 数百名女真士兵冲进了树林,完颜阿卢补也不再迟疑,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金兵的火药箭也发射了,他们火药箭的药量更足,火焰更加耀眼,光圈很大,在数十里外都能看见,而且没有爆炸声响。 千夫长萧枞大喊一声,“杀啊——” 埋伏在草丛内的重甲士兵纷纷爬起身,举着盾牌和长矛向大营杀去......... 刘子羽的大营也有一段三十几丈长的坡道,宽约七八丈,在坡道正中间用石块砌了一条丈许宽的石板路,士兵和大车都沿着石板路而行,这样安排当然有特殊原因,那就是在坡道上布满了淬毒的蒺藜刺。 每个大将防御都有自己的特点,比如陈庆喜欢火油和火药,而刘子羽就擅长使用蒺藜刺。 一千重甲士兵哪里知道这个秘密,他们沿着坡道向上奔跑,但只跑出十几步,便接二连三栽倒,锋利的尖刺刺穿了靴底,刺进了皮肤内,剧毒进入体内,脚部很快就开始麻痹起来。 但后面的士兵还以为前面士兵中箭倒下,他们举起盾牌继续冲锋,除了石板路上的一百多名士兵外,其余两侧坡道上的士兵纷纷倒地。 一名百夫长奔来汇报,“启禀将军,坡道上有毒蒺藜,我们伤亡惨重!” 萧枞冷冷道:“给我进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给我冲!” 刘子羽率领数千人终于赶到大营前,大门已经坍塌,数百名宋军士兵正和两百多名重甲敌军激战,双方犬牙交错,拥堵在一起,用长矛捅,用战刀劈,用箭射,源源不断的敌军从后面杀来,毒蒺藜阵已经被金兵攻破,三百多名阵亡士兵倒在山坡上,成了后面士兵的垫脚石。 刘子羽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他知道大门进攻只是开胃菜,后面必然还有大军进攻,就不会只局限于大门了,大门这边不能拖延,必须在敌军大举进攻前解决掉。 “把床子弩推出来!” 士兵们推出了百部床子弩,刘子羽大喊一声,‘撤退!’ ‘当!当!当!’钟声敲响,正在和敌军激战的数百宋军纷纷后撤,露出了身后的百部床弩。 “射!” 床弩的寒鸦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出,强大而密集,数百重甲士兵惨叫倒地,他们的铁甲也挡不住近距离的床弩射击,两轮箭后,坡道上再无一名站立的士兵,大门前更是尸体堆积如山。 宋军迅速清理尸体,用沙袋堆积在大门前,形成一座沙袋墙,刘子羽随即下令,“拆除所有营帐,点燃烽火!” 刘子羽很清楚夜战怕火,一旦大帐被敌军的火箭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他要通知陈庆做好防备,以防被敌军偷袭。 战斗暂时告一段落,不到半个时辰的激战,重甲士兵只剩下三百余人,宋军强大的床弩使萧枞有些犹豫了,不敢再把剩下的三百人押上去。 完颜阿卢朴率领两万大军已经杀到一里外,这时,他得到了萧枞的报告,宋军的床子弩太犀利,已经近七百重甲士兵阵亡,只得暂时停止进攻。 这个消息令完颜阿卢朴恼火万分,本来是计划三更时分同时发动进攻,重甲士兵从正面进攻,掩护大军从两侧进攻,没料到他们被宋军巡哨发现了,使他不得不提前发动攻势,这样就破坏了两军之间的衔接。 万夫长濑木达上前建议道:“不如先给宋军一个下马威,打击他们的士气!” 完颜阿卢朴点点头,“传令火鸦射击!” 火鸦就是木鸟,身上涂满了易燃火油,腹部还装有火药,点燃后用强弩射出,最远可飞两到三里,尤其火药燃烧后会形成一团巨大的火球,引火效果极好,是对付敌军营帐的利器。 随着主将一声令下,一千只火鸦腾空而起,在空中火光点点,十分壮观,带着烟火向王翦坡上的宋军大营飞去......... 刘子羽经验丰富,不会把机会留给对方,抢在对方火鸦发射前,便已经将所有大帐都拆除完毕,一只只火鸦飞入大营,落在地上燃烧,很快便被士兵直接用泥土掩埋。 韩常见火鸦没有效果,立刻上前道:“阿卢朴将军,对方已经把大帐撤除了,攻营不会有效果,可进攻营栅,烧毁营栅有利于我们大举进攻。” 完颜阿卢朴当即醒悟,喝令道:“火鸦射击营栅!” 两千契丹士兵奔出,两人一架重弩,两人合力拉开了重弩,安装上火鸦,一名士兵点火燃烧,另一名扣动悬刀,一千只火鸦腾空而去,向山崖上的营栅射去。 他们这次携带了三千只火鸦,足够发射三次。 士兵们目标很明确,一只只火鸦撞上了营栅,纷纷坠落,或者被卡在营栅上,不多时,西面的营栅火光冲天,数里长的营栅上烈焰腾空,熊熊烈火映红了天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策 在一座三丈高的临时眺望台上,陈庆和几名大将远远眺望着西面的火光,事实上,金兵最初发射火药箭时就被岗哨发现了,立刻通知了主将陈庆。 “统领,今晚金兵出击应该算是偷袭吧!”杨元清目光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担忧。 “看这夜色,应该是偷袭,不过刘都统经验丰富,外围应该有巡哨,想偷袭他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统领,那是烽火!”郑平指着后面一簇火光道。 陈庆点点头,“应该是刘都统在提醒我们,要防范敌军偷袭。” 郑平迟疑一下道:“既然王翦坡那边已经点燃烽燧,金兵应该不会再来偷袭我们吧?” 这不光是郑平的想法,几乎所有将士都会这样想,前面军营已经示警,敌军再来偷袭也就没有意义了。 但如果陈庆也这样想,吴阶也就不会那么急切地把他从临安要回来,也不会把他安插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金兵的偷袭是因,烽火点燃是果,岂能因为结果来改变原因,他们都知道那是烽火,但金兵却不会知道。 陈庆平静地令道:“传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 这一刻陈庆终于意识到,宋军之前的战局判断出现了错误,金兵并不一定非要一个一个地来拔除西谷宋军。 他们有足够的兵力,完全可以同时动手,甚至可以在包围两座宋营后,直接派出一支骑兵奔赴大散关,切断大散关与和尚原之间的联系。 这不就是金军攻打西谷的战略意图吗? 宋军在制订策略前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想到金兵只要有足够的兵力,两座拦截军营根本就不足为虑。 箭筈关之所以成功,是因为箭筈关扼住了唯一的南下通道,可现在,无论王翦坡和寂望坡都没有能做到这一点。 陈庆想通这一点,他心中顿时焦虑起来,有没有什么办法来阻止金兵东进? 请求援军?显然不可能,现在所有军队都已部署完毕,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军队。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刘子羽的军队合并,争取做到一加一大于二。 但合并的时机似乎已经有点晚了。 陈庆长长叹了口气,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加上后勤军,陈庆的总兵力也才三千五百人,守住寂望坡并不容易,但好在这一次他资源充沛,有足够的防御弓弩,还有火油和火药,甚至还有火绳这个绝招,可以产生爆炸的威力。 陈庆在营门前部署了神臂弩军,敌军进攻营门的军队必然是用能防御普通弓箭的重铠重甲,这个时候,神臂弩军的威力就显示出来了。 宋军在营门前又用泥袋构筑了两道防御墙,像梯子一样,呈高低排列,五百重弩士兵就部署在防御墙上,另外还部署了数十架小型投石机,在危急之时直接投掷火油桶。 这时,杨再兴快步走了过来,抱拳道:“统领找我有事?” 陈庆沉吟片刻道:“有一个重要且艰巨的任务我想交给你。” “请统领吩咐!” “我军营内有五百骑兵,我想让你率领这五百骑兵活跃在外围,袭击敌军的后勤运输,拖住敌军前往大散关。” 这个任务确实很艰巨,也很危险,西谷内只有十几里宽,很容易被敌军锁定包围,尤其是女真骑兵,一旦被他们包围,宋军骑兵几乎就是全歼的后果。 陈庆也不想派这支奇兵,但这是能拖住敌军前往大散关的唯一办法。 杨再兴沉吟一下问道:“统领能肯定对方会派军队杀去大散关吗?” 陈庆摇摇头,“我不能肯定,但如果我是金兵主将,手中有足够的兵力,我一定会派两支军队分别包围两座宋军大营,再派一支军队杀向大散关,只要保证后勤运输,那么这支军队在大散关就不会撤下来了。” 杨再兴笑道:“既然如此,卑职为何不率军直接袭击金兵的西谷主大营?” 陈庆眼前一亮,随即又有些担心道:“就怕军队很难过去!” “只要敌军不知情,卑职会想办法过去。” 陈庆点了点头,“外面情况瞬息万变,我也没法部署你,我只给你交代一个原则,袭击敌军后勤,拖住敌军的东进企图,最好能摧毁敌军的重型攻城武器。” “卑职遵令!” 不多时,杨再兴召集了五百骑兵,陈庆又任命赵小乙为杨再兴的副将,配合他完成自己的战略意图。 五百骑兵从一个临时缺口下山坡去了,陈庆嘱咐赵小乙道:“此次行动事关重大,你必须严格执行杨将军的命令,不得以为自己资历老就阳奉阴违,如果因为你坏事,我绝不轻饶!” 赵小乙连忙抱拳道:“卑职不敢!” “去吧!平安归来。” 赵小乙也催马从缺口出去了,陈庆随即写了一封信,命人赶往大散关给主将傅选送去。 ............ 四更时分,西北角的哨兵率先发现了外面的异常,虽然天黑似漆墨,但身影的移动和战马嘶鸣还是暴露了一支军队的到来。 一支八千人的金兵悄悄靠近了寂望坡,这支军队全部都是由协从军组成,也就是从前的汉军。 但金国内的汉军也有两种,一种是投降金国的宋军,这种人数最多,有数十万之众,大部分都陆陆续续转为齐军,另一种则是从前辽国军队中的汉军,也就是幽州汉人组成的军队。 西大营的一万协从军属于后者,原来辽军中的汉人军队。 这支军队的主将叫做郭安国,他是幽州叛将郭药师之子,他统领的军队正是郭药师当年的常胜军,被金国调到关陇作战。 这次郭安国率八千人负责攻打寂望坡大营,他将协从军又分为两部分,前军约有三千人,由郭安国亲自率领,准备偷袭寂望坡的宋军大营。 另外五千人则驻扎在数里外,被韩常严令不准轻举妄动,看前军的偷袭效果再做定夺,如果偷袭得手,五千大军将全部押上去,如果偷袭不利,那只能等天亮后再做考虑。 郭安国望着坡道上黑洞洞的大门,直觉告诉他,大门似乎已经拆除,对方有准备。 尽管知道对方有准备,但箭已上弦,不容他不发。 郭安国当即下令道:“弓箭手掩护,刀盾军进攻!” 一千士兵奔上前,列队成三排,一起向大门方向放箭,箭如雨发,‘嗖!嗖!嗖!’强劲的锋镝划破了夜空,只片刻,大营前的泥袋墙上和士兵的盾牌上都插满了箭矢。 金兵的第二轮即将射击,郭安国战刀一挥,“杀上去!” 一千刀盾军和一千长矛军冲了上去,冲在最前面的是三百骑兵,战马疾驰,士兵在后面狂奔,士兵们大喊大叫,两千军队俨如奔涌的大潮向高处奔腾而来。 宋军的神臂弩发威了,前排三百支强劲的弩箭同时射出,这种神臂弩箭的长度和守城兵箭相仿,但威力极大,女真骑兵坚固的铁甲在百步内也能被它一箭射穿,是女真骑兵除了床弩外,最害怕的常规武器。 奔在前面的三百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战马嘶鸣、士兵惨叫声响彻夜空。 紧接着第二排两百支神臂弩箭射出,后面的骑兵纷纷中箭倒下,这种两段射最大的好处就是打击面广,不至于都集中在前排,两轮箭后,三百骑兵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两百五十余名骑兵中箭倒下。 骑兵倒下,露出了后面的步兵,这时,第二轮强劲的弩矢射来,只有短短数十步距离,盾牌也挡不住强劲的弩矢,盾牌和盔甲被射穿,前排的一百多名士兵一头栽倒,已经奔至眼前的五十名骑兵也悉数倒下。 紧接着第二批两百支弩箭射来,再次倒下了一百多人。 金兵仿佛是被剥洋葱一般,外面的士兵一层层被剥离倒下,但进攻军队却距离营门口越来越近,只有十几步了,已经可以看见敌军冰冷的铁甲和凶悍的面孔。 陈庆一声令下,“投射火油桶!” 数十桶火油被小型投石机抛了出去,木桶落地摔成碎片,漆黑的火油向下流淌,几名士兵扔下了火把。 ‘轰!’火油燃烧起来,奔在前面的数百名金兵躲避不及,瞬间被大火吞没了,金兵被烧得惨叫万分,转身向下逃亡。 不多时,整个山坡变成烈火地域,跑慢一点的士兵浑身是火,奔跑几步便一头栽入火中,迅速被大火吞没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双战(上) ‘当!当!当!’郭安国见势不妙,慌忙收兵。 山坡上燃烧的火油使周围百步内都变得微明,宋军弓弩手发现了目标,五百支神臂弩箭穿过火光射来,金兵弓弩手慌乱中措手不及,被射倒一大片。 “撤!撤退!”郭安国焦急地大喊。 金兵仓惶后撤,迅速逃离了弩箭的射程范围........ 天色渐渐亮了,王翦坡宋军大营的火势渐渐熄灭了,整个大营西面的营栅都被烧成木炭,一部分已经坍塌,另一部分依旧黑漆漆的矗立在山崖上。 虽然偷袭失败,但金兵还是有收获,他们抓住了几名外围的宋军探哨,经过一夜的严刑拷问,几名宋军探哨终于交代了完颜阿卢朴急欲得到的情报。 刘子羽大营内竟然只有五千宋军,这着实出乎完颜阿卢朴的意料,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喜。 韩常笑道:“刘子羽是都统制,他的大营内只有五千军队的话,那么陈庆的军营内也不会超过这个人数,宋军在西谷的驻军最多只有一万人。” 完颜阿卢朴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道:“我可以集中兵力,一战拿下刘子羽的大营,再掉头攻打陈庆的大营,五天内我们能完全占领西谷。” 韩常略一沉吟道:“阿卢朴将军的方案让人兴奋,不过我还有几个建议,将军可愿意听一听?” 完颜阿卢朴之前虽然参与过河北之战,但他遭遇的宋军基本上都是一战即溃,他这次是第一次和西军作战,在他心目中依旧保留着从前的宋军印象,在他看来,五千人的宋军两天拿下已经是高估了。 这也是完颜兀术把韩常派为他副将的原因,他担心完颜阿卢朴没有经验。 完颜阿卢朴脸一沉,他听出韩常并不赞成自己的方案,他心中不悦道:“韩将军还有什么别的建议?” 韩常看出了阿卢朴不悦,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兵力是宋军的五倍,而且军队善战悍勇,我们可以拿出一部分军队来对付两座大营,剩下的军队便可以直接袭击大散关,切断大散关和和尚原之间的联系,甚至可以从后面袭击和尚原宋军,卑职认为这是宋军战略部署上的漏洞,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漏洞,将军以为呢?” 完颜阿卢朴半晌道:“这样的冒险我其实并不太赞成,一旦宋军从大散关出兵切断我们前锋的退路,粮草不继,军心低迷,这支偷袭大散关的军队很可能会全军覆灭,如果我们西谷的军队去接应,那这两支宋军也会从后面断我们的退路,这些后果韩将军考虑过吗?” “将军,大散关内没有这么多宋军,西军的主力在汉中和四川,大散关的总兵力并不多,否则西谷内就不会只有一万军队。” “那是你想当然,谁知道大散关内有多少军队,连四王子都不知道!你刚才还说是宋军布局的漏洞,现在又说是宋军兵力不足导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完颜阿卢朴一心求稳,并不赞成韩常的方案,更重要是他认为几天内就可以拿下两座宋军大营,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韩常着实有些无奈,这么好的方案完颜阿卢朴居然不采纳。 完颜阿卢朴瞥了韩常一眼,他想起了四王子的嘱咐,四王子很看重这个韩常,倒不能过于冷落他。 “韩将军,这样吧!我们以两天为限,你率一支军队去攻打陈庆大营,我也率一支军队攻打刘子羽大营,两天内如果拿不下军营,那我就采用你的方案,如何?” 韩常点点头,“也好,就这样一言为定!” ........... 中午时分,韩常率领一万契丹人军抵达了寂望坡,郭安国正在寂望坡对面两里外构筑临时营寨,听说韩常到来,郭安国连忙出营来迎接。 “昨晚偷袭情况如何?” 郭安国叹口气道:“原以为对方会麻痹,没想到对方还是做好了准备,弓弩非常犀利,我们损失近千士兵,按照将军的命令,我们没有再继续进攻。” 韩常点点头,“昨晚的夜色很适合偷袭,可一旦偷袭不成功,反而会对我们不利,你及时撤军很好,否则损失会更加惨重。” “卑职之前以为将军对这个陈庆过于高看,可昨晚的一些细节卑职发现他确实厉害。” 韩常淡淡道:“完颜阿鲁在箭筈关的惨败导致完颜宗辅的势力被挤出关陇,就是拜此人所赐,而且从他敢率孤军闯京兆,杀死了完颜娄室,可见此人的胆略,我怀疑他在外围也有部署,你千万要当心敌军在夜间偷袭大营。” 郭安国凛然,连忙抱拳道:“卑职不敢有半点大意!” 女真万夫长木特黎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区区几千人,他还敢偷袭我们?韩将军何必这样小瞧自己?” 韩常知道这个木特黎极为傲慢,看不起汉人,偏偏考虑问题简单,是个没有本事的蠢货,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万夫长,可见金国内部也同样任人唯亲。 韩常心中暗骂一声,不理会木特黎,他更关心攻打陈庆的大营,他随即在郭安国的陪同下,巡视寂望坡的地形。 其实这些地形韩常手中都有详细地图,只是地图还是不如现场查看更直观。 韩常用马鞭指着寂望坡对郭安国道:“地图上说,寂望坡大营比王翦坡大营更容易攻打,但事实上却相反,你看出原因了吗?” “回禀将军,应该是两者军营不同!” “没错,王翦坡大营是营栅,而寂望派坡大营却是板式军营,如果我们用梯子从两侧上去,根本就没有意义,完全爬不上营墙,其实王翦坡两侧悬崖更高更陡,也很难攻打,我就不知道阿卢朴将军哪里的信心,两天可以拿下宋军大营。” 郭安国听出了韩常内心的不满,他笑着迎合道:“完颜阿卢朴当年可以是第一个攻入中京的千夫长,他由此升为万夫长,或许调他来关中,就因为他善于攻城吧!” 韩常淡淡道:“或许吧!但我们也要全力进攻,万一他真的攻下来了,岂不是让我没有面子?” 郭安国犹豫一下道:“将军,如果从正面进攻,恐怕弟兄们会死伤惨重!” 韩常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们父子之所以不受狼主待见,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这支军队,为了狼主的社稷把这支军队拼光了,说不定你们郭家又有转机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无奈,郭安国只得躬身道:“卑职明白了!” “明白就好,弟兄们吃完午饭后就开始全力进攻!” ........... “咚!咚!咚!” 中午刚过,寂望坡下鼓声大作,七千金兵在一里外列队整齐,在他们身后是主将韩常和一万契丹人骑兵,韩常是被完颜兀术临时调来,他没有军权,女真军掌握在完颜阿卢朴手中。 就连身后的一万契丹人骑兵,实际军权也是掌握在万夫长木特黎手中。 大营内宋军也纷纷行动起来,所有大帐都被拆除,陈庆最关心的是仓营,仓营位于大营北面,是一座营中营,用一根根原木拼接而成,中间没有缝隙,又用原木在仓营上方加了顶,外面用石棉布将整个仓营包裹起来,十分坚固结实,所有的粮草、物资、兵器以及火油、火药等等都放置仓营内。 即使金兵用火攻也无法点燃仓营。 板墙上方也有宋军士兵在巡逻,防止对方从两侧进攻,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防范金兵冒险。 陈庆站在高高的眺望塔上,从他的位置能看到寂望坡四周的情形,当然也能看到金兵的布兵情况。 陈庆最担心的是金兵使用投石机,一旦使用大型投石机,四周板墙经不起巨石的撞击,必然会坍塌,他们的板墙便失去了防御作用,金兵完全可以从两侧攀梯而上了。 但现在看来,金兵还没有准备投石机,甚至大型攻城武器都没有看见,梯子也没有看见。 这就说明了两点,第一,这次进攻金兵并没有准备充分;其次,今天的进攻并非正式进攻,还仅仅只是一种应付,或者说是一种试探性的进攻。 但不管对方是什么意图,他都会全力以赴,尽可能多地杀死敌军。 “传我的命令,火药桶准备!” 就在这时,两千协从军飞奔上,一起用弓弩向营门发射,箭矢如乌云一般,铺天盖地射向军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双战(下) 郭安国战刀一挥,厉声大喊:“杀啊!” 三千长矛军手执长矛向宋军大营狂奔而去,郭安国发现盾牌挡不住宋军的强弩,索性也不再用刀盾军,直接用长矛军,牺牲其中三成,剩下的七成能攻到营门前。 三千金兵从一里外狂奔,奔到距离大营一百五十步时,宋军的弓弩发威了,两千人同时从军营内向外射箭,弩矢如蝗虫般腾空而去,密密麻麻掠过天际,射向奔涌而来的金兵。 协从金兵身穿皮甲,抵挡不住弩矢的穿透力,人群中,一片片敌军中箭倒地,露出了缺口,但缺口又很快合拢,冲击的敌军距离大营只有百步左右。 第二轮弩箭又从大营内射出,黑压压密布半空,如雨点般地落在士兵群中。 两轮四千支弩矢导致六百余名士兵减员,但六百人只占进攻兵力的两成,远远影响不了金兵的冲击。 这时,大营前的五百神臂弩士兵已悄悄换成了五百长矛军,里面还隐藏着数十名火药手。 两千多名士兵渐渐靠近了宋军大营,掩护的箭矢也不再射击,军营内的弩矢也随之停止,整个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极度的不安和压抑。 郭安国摒住了呼吸,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士兵们距离营门只有不到五十步了,宋军却没有了任何反击动作,事出反常必有妖,郭安国感受到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紧张。 韩常眯起了眼睛,他的内心却很兴奋,他要看到陈庆的反击了,这也是他命令郭安国进攻要达到的目的,他根本不指望郭安国能攻下寂望坡大营,陈庆哪有这么弱? 但他希望能试探到陈庆的防御底线,看到陈庆军队真正的防御水平,他在正式进攻时才能吸取经验。 两千多金兵终于冲到了大营前,迎接他们的是数百根长矛和高达一丈的泥袋墙,两边长矛对峙,士兵十分密集。 就在这时,从泥袋墙背后忽然抛出数十只火药桶,导火索嗤嗤地燃烧,这种超小型火药桶和后世的奶粉罐差不多大小,装了三斤火药,里面还混合着大量的淬毒铁钉, 这种火药桶的爆炸威力远远无法和后世的炸药包相比,充其量和一枚木柄手榴弹的威力差不多,但它的杀伤力不是炸药本身,而是里面的大半斤淬毒铁钉,这种铁钉盾牌和铁甲可以抵挡,但皮甲和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都无法抵挡。 “轰!轰!” 火药桶在密集人群中接二连三爆炸,几名士兵被气浪冲了飞了起来,到处是一片惊恐的喊叫声,金兵顿时大乱,互相推攘、践踏,倒地的金兵在痛苦中绝望哀嚎,金兵兵败如山倒,争先恐后向山坡下奔逃,很多士兵跑着跑着一头栽倒,体内的毒素发作了。 这时,宋军在后面乱箭齐发,跑得稍微慢一点金兵悉数被弩矢射杀。 这一轮进攻连宋军的毛都没有碰到,便以惨败告终,伤亡一千三百余人,仅被自己人活活踩死就超过百人。 郭安国心中着实沮丧,上前向韩常请罪,韩常笑着摆摆手,“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点小败不必自责,这次进攻我看到了很多东西,但还不够,请郭将军继续组织进攻,可以多携带一些长木板,直接搭在沙土墙上,这样士兵们就不至于冲到沙土墙前无计可施,郭将军可以试一试。” 郭安国是有点心痛自己的军队,从昨晚到现在,一次实质性的接触战都没有,他们就已经伤亡了两千余人,这不就是在用士兵们的命来铺路吗? 郭安国也知道韩常就是这个想法,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军队的伤亡,分明只想通过自己士兵的伤亡来了解宋军的防御情况。 郭安国心中含恨,又不敢不从,只得抱拳道:“卑职遵命!” ......... 军营内,陈庆目睹着三十几名士兵翻出去,将中毒受伤的敌军士兵悉数杀死,不留活口。 旁边郑平有些不解地问道:“统领,卑职有点糊涂了,咱们在箭筈关打得那么惨烈,士兵都几乎拼光了,可这里却打得跟玩似的,杀敌两千余人,我们却未伤一兵一卒,这是什么缘故?” 陈庆淡淡道:“到现在为止,敌军只是试探性进攻,摸摸我们底细,并非真正进攻,你看见没有,进攻的都是汉军,装备较差,士气也不高,稍有混乱就向下撤退,女真人也没有用刀斧驱赶,这些士兵只是我们的餐前垫垫肚子的点心而已,真正的盛宴还没有开始。” “那我们用火油和火药对付敌军是不是失策了?” “当然不是,我们也需要测试一下火油和火药的作战效果?” 杨元清担忧道:“卑职最担心金兵从东西两侧进攻,一旦他们使用重型投石机砸毁了板墙,敌军就会全面进攻,我们兵力不足的劣势会暴露无遗。” 陈庆目光凝重地望着远方,缓缓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才是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刻。” 陈庆回头对周宽和张妙两名文官道:“烦请两位多多辛苦!替士兵们写下最后一封家信。” ......... 就在这时,远处的战鼓声再度敲响,六千协从军再度集结,准备第二次发动进攻,这一次他们准备了一百多块又长又宽的木板,准备依靠它们冲过宋军的泥袋墙。 这种思路是正确的,之前他们没有考虑周全,以至于冲到泥袋墙下无计可施,现在他们终于有了应对之策。 “出击!” 郭安国一声令下,五千协从金兵挥舞长矛和战旗,手执弩箭,如钱塘大潮一般向宋军大营再次汹涌奔去。 这次郭安国吸取了教训,将两千弩手直接混编在进攻的队伍中,弩箭可以射得更远,他们的射击目标已不再是沙袋墙上的宋军,而是大营内的宋军士兵。 陈庆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喝令道:“射弩士兵使用大盾,投石机准备投掷火药桶,床弩准备!” 他也改变了策略,不再等敌军拥堵到门口再投掷火药桶,而是在敌军百步外就开始投掷火药桶,利用淬毒铁钉来杀伤敌军士兵。” 淬毒铁钉一般不会立刻中毒而死,但它的毒性会让敌军手脚很快麻痹,丧失战斗力,长时间会让双目失明,而且铁钉射入体内,不及时取出来,确实会有性命危险。 这种武器确实比较毒辣,很不仁义,但在生死关头,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上,什么仁厚、什么道义,统统都是放屁,不折手段杀死敌军才是王道。 陈庆同时也减少一半的弩手,另一半弩手改用大盾掩护,这是因为他发现敌军的弓弩手也跟随在进攻的队伍中,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大营内的宋军了。 五千协从军报冲到百步线,从他们中间突然杀出五百骑兵,快马加鞭,手执盾牌和长矛向山坡上冲去。 这是郭安国的一招暗器,五百骑兵躲在后面,被大旗遮挡,百步时突然发力。 双方的远距离空间战同时爆发,箭矢如两片乌云,在空中相遇交织,互相落在对方的队伍之中,宋军士兵用大盾抵挡,金兵却无处躲避,只能硬头皮被箭矢射中,惨叫着摔倒在地上。 ‘嘭!嘭!嘭!’ 在金人骑兵杀到五十步线时,宋军的五十架小型投石机发动,它们的威力不大,只能将十斤以下的重物投到七八十步远处,如果是五十斤的火油桶,只能投到五十步左右。 数十个嗤嗤燃烧的火药桶在空中翻滚,基本上都在落地前爆炸,宋军留的火绳很短,几乎都在敌军头顶上爆炸。 “轰隆!轰隆!” 爆炸声响起,数十名桶火药率先在五百骑兵的头顶上爆炸了。 瞬间,五百骑兵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战马受惊,稀溜溜暴叫,骑兵虽然穿着明光铠,护住了前胸和后背,但他们的大腿、脸和脖子都暴露在外,何况还有目标更大的战马,一旦战马被密集的淬毒铁钉击中,毒性发作的速度会更快。 冲到三十步时,五百骑兵只剩下了一半。 第二轮五十只火药桶再度投出,这一次,它们的目标是后面掩杀而来的数千步兵。 7017k 第一百二十九章 激战 千钧一发之刻,五百神臂弩军杀到,他们一起举弩射向近在咫尺的骑兵,五百支强劲的弩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骑兵,在强大神臂弩面前,骑兵的盔甲俨如薄纸,狂飙中的骑兵和战马一头栽倒,血光迸射,战马嘶鸣,最后的两百余骑兵在距离泥袋墙只有十几步的之处迅速堆积成一座尸山。 与此同时,火药桶在六十步外的人群中一串爆炸,毒钉迸射,火焰腾空,黑烟笼罩了阵地。 不少士兵被毒钉射中,毒性带来的奇痒使士兵内心崩溃了,纷纷转身逃跑,但这一次,韩常却不准他们逃亡了,数百名契丹人骑兵手执利斧,无情地砍杀逃回来的士兵,士兵们被逼无奈,只得转身继续进攻。 韩常目光惊讶地望着人群中的爆炸,刚开始他以为是普通的火器,但现在他发现了异常,宋军投出的火器无一例外的爆炸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在围攻汴梁时,宋军也大量抛射火器,但成功爆炸的火器还不足两成,绝大部分都在半途熄灭了,要知道火器是以油纸作为点火媒介,受风和地形的影响极大,风大一点会被吹灭,落地后也极容易熄灭。 以至于宋军为了提高成功率,把铁条烧红,捅进火器内点燃火药后再抛射,这种火器当然不会有爆炸威力,只是起到一种燃烧引火作用。 所以火器看起来烟火声音很厉害,但实际上是个鸡肋,杀伤力并不强,否则宋军就不会被辽军长期压制,否则宋朝就不会差点灭国。 可现在,宋军似乎找到了什么窍门,火器不仅成功率很高,而且大部分都在金兵头顶上爆炸,时间控制得很精准。 韩常顿时兴趣浓厚了,他立刻喝令道:“传令下去,谁能找到没有爆炸的火器,赏钱五百贯!” 郭安国却要爆炸了,他眼睁睁地望着受伤的将士撤下来,却被契丹骑兵如同牲畜一般宰杀,很多将士都跟随他父亲多年,没有死在敌军长矛下,却死在自己人的刀斧下。 他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大吼:“韩将军,让你手下走开,不需要他们当监军!” “你说什么?” 韩常冷冷地看着他,“你是在命令我吗?” 郭安国痛苦万分,他再多说一句,就要被斩杀了,血涌上他头顶,他对身后的两千士兵怒吼道:“弟兄们,跟我上!” 他挥舞着战刀,带着最后两千士兵向山坡上冲去。 韩常冷冷哼了一声,“再加一倍的刀斧手,不管是谁,胆敢撤退者,杀无赦!” 宋军投掷出了火油,火器在头顶上爆炸,烈火在人群中焚烧,还有强劲的弩箭,整个山坡俨如修罗地狱,尸体在燃烧,腥臭的浓烟弥漫,地上到处是焦黑的尸体,已经看不见地面。 进攻敌军已处于疯狂状态,他们将木板搭上了泥袋墙,俨如丧尸一般地进攻,被乱箭射死,又疯狂冲上来,尸体越堆越多,最后甚至不再需要木板,踩踏着尸体杀进大营。 但他们遭到了宋军顽强的抵抗,一千宋军组成的长矛阵死死顶住了敌军的冲击,他们就像用巨石砌成的海堤,无论怎么样的狂涛巨浪,他们依旧牢牢矗立大营前,一名士兵阵亡,立刻又有士兵填补上来,一群士兵阵亡,又有新的一群士兵涌上。 在长矛大阵后面五十步外,则是五百名神臂弩士兵,他们用数十辆大车做掩体,用五段射****一轮的强劲弩矢向敌军射去,刚刚冲上高处的一群群敌军被他们射倒。 现场指挥作战的将领是杨元清和郑平等人,主将陈庆则蹲在侧面的板墙上,关注着远处一万骑兵的动静,他真正担心的是那一万敌军,一旦他们发动攻势,大营恐怕就守不住了。 这时,陈庆忽然看见一名敌军大将,就在坡道上,前后有数十人的簇拥,他不断挥舞战刀命令士兵冲击。 陈庆果断地取下定远弓,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一箭射向这名大将。 大将正是郭安国,他也豁出去了,后退是死,索性攻下敌军大营,他的士兵还有一条活路。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被陈庆的箭矢锁定了,他忽然看见空中出现一个黑点,不等他看清楚,黑点已经到了眼前,是一支箭矢,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一箭正中眉心,箭矢射穿了头颅,箭尖从后脑透出,箭尖还带着一坨带血的红白脑组织。 郭安国连惨叫声都没有,一头栽下马去,当场毙命。 他身后的一千多名最精锐的士兵目睹小主公被杀,开始迟疑了,不再冲锋。 韩常也看见了郭安国被射杀,他心中大骂一声,喝令左右,“骑兵集结!” 现在还不是出击的最好时刻,但郭安国被杀打乱了韩常的计划,他必须出击了。 坡道上进攻的敌军还有两千余人,敌军骑兵开始集结,陈庆看得清楚,对方果然要进攻了。 陈庆立刻回头厉声大喊道:“郑平,抛射火油桶!抛射火油桶!” 郑平听见了郭宋的喊声,他狂奔到小型投石机前,大喊道:“抛射火油!” 投石机已经损坏近一半,剩下的二十几架投石机一起发动,将一桶桶火油抛射而出,越过敌军士兵的头顶,甚至落在敌军士兵人群之中。 而与此同时,韩常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他把握的时机一向非常精准,太早不行,太晚也不行,必须在协从军进攻的余勇所剩不多时,这时候才是摘果子的最好时机。 现在坡道上都是协从军,他们会阻碍骑兵的进攻。 数十丈宽的坡道容不下一万骑兵进攻,如果没有这些协从军,一千骑兵可以直接冲进去,但现在,最多只能冲上去五百骑兵。 “第一营骑兵冲击!” 第一批五百骑兵向坡道杀去,第二批五百骑兵跃跃欲试,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骑兵都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发动冲击。 就在第一批骑兵刚刚冲上斜坡,斜坡忽然起火了,火势迅猛,俨如燃爆一般,瞬间将奔在前面的百余骑兵吞并了,被吞没的还有一千余名步兵,整个大营门前都被呛人的浓烟笼罩,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宋军还在接二连三地抛出火油桶,火势越来越大,后面的一百多名骑兵承受不住烈火,纷纷后撤,从浓烟和烈火中冲出数十名骑兵,浑身浴火,马尾也被烧着了,战马惊恐嘶鸣,没命地奔逃。 一千多名协从军士兵经不住烈火的炙烤,向山坡下狂奔撤退,主将郭安国已死,韩常这一次破天荒地饶过了他们,这支军队将由他来收编了。 烈火阵只是暂时阻挡了骑兵的军队,一旦火势稍稍减,骑兵还会卷土而来。 这时,营门内的激战已经渐渐进入尾声,营内的尸体堆积如山,分不清宋军还是金兵,五百神臂弩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每一轮箭都有数百敌军伤亡。 当最后冲进大营的数百人被全歼,大营内忽然安静下来,再没有了敌军,只传来投石机‘嘭!嘭!’的投射声,山坡上浓烟滚滚,烈焰滔天,火势越来越迅猛。 这一战从中午打到傍晚,协从军包括主将郭安国在内,先后派出六千大军,最后只有不到两千人幸存,连主将郭安国也战死沙场。 宋军也同样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超过五百人阵亡,三百多人受伤。 宋军却没有时间庆祝胜利,他们抓紧一切时间清理敌军士兵,尤其是泥袋墙前后两千具烧焦的尸体都要清理干净,不给敌军战马借力飞跃过泥袋墙的机会。 最后一架投石机也损坏了,不再有新的火油桶投出,火势终于小了,浓烟也渐渐散去,这时天色已暗,烧成焦炭的尸体还在清理,但五百名神臂弩士兵已经就位,准备迎接敌军骑兵的冲击。 但出乎意料,敌军骑兵却没有继续进攻,万夫长木特黎叫停了骑兵的进攻。 韩常没有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动用骑兵,安排骑兵进攻,让木特黎心中的不满积累到了极致。 而对方的火油武器也让木特黎十分发憷,一旦烈火成片燃烧,战马首先就承受不住,必然会陷入狂乱,互相冲撞,给骑兵带来巨大的伤害。 眼看着宋军在拼命清理尸体,韩常气急败坏,大吼道:“前面死了那么多弟兄才换来现在的机会,战机转瞬即逝,不抓住它,以后也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木特黎冷冷道:“你手下还有两千协从军,既然是机会,你让他们上就是了,为何要让骑兵去送死。” “你这个蠢货!” 韩常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真不知你是怎么混到万夫长的,连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宋军已经筋疲力尽,正是骑兵出击的良机,一战便可击溃敌军,若能用步兵,我会调用骑兵吗?” 木特黎不理睬韩常,他对一群骑兵千夫长道:“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擅自出兵,杀无赦!” 他转身走了。 韩常眼睁睁看着宋军大营前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床子弩出现了,他愤怒得闭上了眼睛,木特黎的愚蠢给宋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瞬间出现的战机已经消失了。 韩常心中沮丧之极,今天确实不顺,内讧导致他们丧失了机会。 同时,他始终也没有拿到宋军的火器样本,并不是说宋军火器都爆炸了,而是火油和火器混在一起,少数没有爆炸的火药桶也在烈火中燃烧殆尽。 夜幕终于来临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章 东进 王翦坡的进攻也同样失败了,王翦坡地势更陡峭,坡度更长,刘子羽囤积了大量滚木和巨石,持续了一天的激战,进攻的契丹人士兵遭受惨重的损失,刘子羽的军队伤亡近千人,但对方也付出了近五千人的代价。 随着夜幕降临,完颜阿卢朴长长叹息一声,传令收兵。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轻敌,认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攻下敌军大营,但事实却教训了他,宋军的顽强和骁勇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连夜召集几名大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启禀都统,卑职觉得韩将军的方案可以考虑,暂时不攻打敌军,直接出兵大散关。” 说话是万夫长濑木达,他是一名奚族将领,年轻时就跟随完颜阿骨打东征西讨,积功封为万户。 完颜阿卢朴又看了看其他几人,众人都表示同意。 大将萧枞道:“攻打敌营可能需要一万军队,但如果我们围而不攻,五千骑兵就足够了,我们完全可以集中兵力进攻大散关。” 完颜阿卢朴见众人意见一致,只得缓缓下令,“萧枞率五千女真骑兵给我盯着敌军大营,完颜陀率八千军为后勤,负责运送粮草物资,寂望坡那边也留五千骑兵看守,由木特黎统率,其余大军跟随我进军大散关。” 完颜阿卢朴随即写了一封军令,令人送去给韩常,要求他留木特黎率五千军队对峙敌军,其余大军和自己汇合。 事实上,完颜阿卢朴已经失去最好的机会,他之前有五万军队,完全可以从容调度,但他坚持攻打两座军营,损失已超过万人,他手中兵力已不足四万,去掉一万对峙军队和八千后勤军,能用军队只剩下两万人。 当天晚上,完颜阿卢朴留下五千军队继续和宋军对峙,他自己则率领大军赶去寂望坡和韩常军队汇合。 .......... 在距离王翦坡约十里处有一处山谷,叫做狼牙谷,这座山谷利用价值不高,一方面是里面比较狭小,布满了树木,容下太多军队,其次它被大片树林阻隔,运输物资、粮草之类非常不方便,更重要是,这里没有水源。 其实西谷中类似狼牙谷这样的山坳还有不少,大大小小有十几个,都缺乏水源,所以利用价值都不高。 杨再兴率领的五百骑兵就隐藏在狼牙谷内,他们主要是等待机会穿过王翦坡。 王翦坡像一支伸出来的鳄鱼嘴,将西谷拦截的大半,南面的通道只有六里宽,驻扎满了攻打王翦坡的金兵主力,杨再兴和他的手下过不去,只有等金兵减少驻扎,他们才能找到机会。 三更时分,一名探哨飞奔进了狼牙谷,杨再兴被士兵推醒,他连忙站起身迎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启禀杨将军,我们发现有大批敌军向东移动,足有数万人之多。” 杨再兴心中一动,立刻回头对赵小乙道:“烦请赵将军派斥候去王翦坡查探,是不是敌军主力离开了王翦坡。” 赵小乙想了想建议道:“这一来一去太花费时间,等我们查明情况天都快亮了,不如我们一起前往王翦坡,到那里后再派人去探查。” 杨再兴想想也有道理,“传令弟兄们立刻集合,大军准备出发!” 半个时辰后,五百宋军骑兵抵达了王翦坡,他们藏身在树林内,派人前去查探情况。 很快,消息传来,原本密集的驻军已经消失,王翦坡前的金兵只剩下五千人左右,驻扎在王翦坡对面小河南岸,距离王翦坡约两里处,它们身后至少有三里的缺口没有人驻守。 这个消息让杨再行大喜,他立刻率领军队沿着南面山崖而行,士兵们牵着战马在树林中行军,夜里光线昏暗,干树叶在脚下嚓嚓作响,不时有夜枭从头顶掠过,发出刺耳的怪叫声。 这里距离金兵营地还有三里,按理不会被金兵发现,但就怕被外围的金兵巡哨发现。 “噤声!” 杨再兴忽然低喊一声,所有士兵都摒住了呼吸,不多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来,大概就在他们北面五六十步外,大约有两三千骑兵疾速奔来,他们在树林的最密集处,不利于通行,倒是北面树木稀疏,形成一条天然通道。 这支骑兵都是清一色的女真骑兵,戴着皮毛,口中大声吆喝,风驰电掣般奔行,最近的骑兵甚至离他们只有二十余步远,从树林内可以清晰地看清他们,但他们却看不清树林内的情形。 这个时候,只要战马不小心发出一声嘶鸣,他们就会被对方发现,所有士兵紧紧捏着长矛,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杨再兴也十分紧张,他并不是畏惧和金兵交战,他担心被金兵发现他们这支军队,坏了统领的大事。 三千骑兵和五百宋军擦肩而过,五百宋军继续前行,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王翦坡南面的缺口,渐渐远离了金兵大营。 回头望着远方的营火,赵小乙忍不住对杨再兴道:“杨将军,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偷袭这座大营,如果和刘子羽将军联手,这座大营可以一击而破!” 陈庆摇摇头,“这不是我们的任务,哪怕机会摆在眼前,我们也不能动心,赵将军应该更清楚。” 赵小乙着实有些羞愧,他明明是斥候营指挥使,却说出了不称职的话。 “将军说得对,我们不能为小利而失去大局!” 众人加快马速,向西面疾奔而去........ 陈庆也很快发现了金兵的异常,三更时分,大量军队在寂望坡北面集结,陈庆站在板墙上注视着数里外,远处的火把汇聚成了一片壮丽的海洋。 杨元清走到陈庆身边,“统领,火药和火油的存量已经清点完成!” “还剩多少?” “火药还有八百四十桶,但火油消耗得厉害,只剩下一千五百五十桶了!” 陈庆的眉头皱了起来,火油居然消耗四百五十桶,照这样下去,四天不到就会消耗殆尽。 “主要是昨晚我们也耗用了一部分火油,今天实际消耗了三百桶左右。” 也没有办法了,陈庆又问道:“投石机修复得怎么样?” “说是明天天亮前可以修好!” 陈庆望着远处的火海道:“金兵若知道我们一架投石机都没有了,他们现在发动进攻,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杨元清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壮观,他顿时惊叹道“金兵这是要做什么?” 陈庆淡淡一笑,“他们在集结,我的担心恐怕要变成现实了。” “统领是说他们去大散关?” 陈庆点点头,“他们只需留下五六千骑兵监视我们,其余大军就能直接杀去大散关!” 杨元清有点焦虑起来,“大散关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庆眼中也闪过一丝担忧,他派人去大散关送信,向大散关提出警报,但到现在却没有任何回应,他担心大散关的主将,正是他的对头傅选,傅选会不会因为对自己的成见和不满,而忽略了自己的警告。 沉吟片刻,陈庆当即令道:“点燃烽火!” 虽然他暂时还不能确定接下来女真大军的意图,但不管怎么说,他还要是警告大散关和和尚原,绝不能掉以轻心。 不多时,宋军在军营内点燃了篝火,但军营内的篝火大散关看不到,在他们十几里外的山顶上,还有一座烽火台,不属于他们管控,由大散关控制。 篝火台上烈火熊熊,陈庆注视着远方的山顶,不多时,山顶上也亮起了一朵火苗,烽火点燃了,陈庆一颗心落了地。 半个时辰后,远处的火把海洋开始移动了,他们变成了一条火的河流向东面奔腾而去,集结的大军在迅速减少,最终消失了,远处大营内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光,最多只有数千人。 这时,陈庆的目光又投向遥远的西面,不知道杨再兴有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前往敌军大营? 能不能破坏敌军的计划,迫使敌军不得不撤军回来,就看杨再兴能不能成功! 天快亮时,刘子羽的两名信使抵达了寂望坡大营,给陈庆送来了一封刘子羽的亲笔信。 7017k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险棋(上) 送信的两人中,陈庆认识其中一人,正是刘子羽的幼子刘璀,在不久前的骑射比赛中给陈庆留下了深刻印象。 刘璀武艺高强,冲破了金兵游哨的围堵,上了寂望坡军营。 陈庆看完了刘子羽的信,又把信递给杨元清,他一时沉思起来。 刘子羽也发现了金兵的企图,他作为都统制,他不能坐视西谷的防御沦为虚设,他提出了解决方案,双方向围困的五千敌军进攻,然后双方合兵一处,切断金兵的后勤。 这实际上就是他们在西谷存在的意义,一旦金兵直接攻打大散关,他们就从后面切断供给线。 陈庆让刘璀先下去休息,他和几名大将商议刘子羽的方案。 “元清,你怎么看?”陈庆问杨元清道。 杨元清沉吟片刻,缓缓道:“卑职先问一件事,当初吴都统派统领驻守寂望坡,有没有提到刘都统?” “当然提到了!” “那吴都统有没有说,你和刘都统之间谁主谁副?或者谁为主导?” 陈庆沉思片刻道:“确实说到一点,要求我配合刘都统守住西谷,防止敌军切断和尚原宋军的退路。” “这就对了,按照西军的惯例,只要是执行同一个任务,哪怕是两支不同的军队,必然都会有主有副,虽然吴都统没有明说,但他还是暗示统领,要配合刘都统守住西谷........” 陈庆明白杨元清的意思了,他扬一扬手中的信件,“你的意思是说,这其实就是军令?” 杨元清点点头,“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是军令,只是刘都统比较客气,没有明着下令。” “军令个屁!” 郑平在一旁恼火道:“我们只有两千多人,去进攻五千骑兵,那不是找死吗?他的兵力多,为何他不先消灭了敌军,然后再和我们夹攻下面的金兵?” “郑胖子,冷静一点!” 陈庆不满地瞪了郑平一眼,又问道指挥使王铎道:“王将军的意见呢?” 王铎是王彦的侄子,年约三十余岁,他和傅选的关系十分恶劣,王彦担心他被傅选打压,所以便把王铎交给了陈庆。 王铎微微笑道:“我相信统领已经有自己的想法,统领不妨让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商讨一下。” 陈庆笑了笑道:“刘都统合兵一处的建议我非常赞同,其实也是解决我们目前生存危机的最好办法,而且对方只派五千人监视我们,我觉得也有机会。”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统领赞成刘都统的方案。 郑平小声嘟囔道:“不会因为对方是都统才不得不从命吧!” 陈庆见郑平始终不理解,便开导他道:“我并不是因为刘子羽是都统就要服从,更不是因为他主导西谷之战才赞成他的方案。 我是根据现在的形势进行判断,假如下面的敌军是一万人,那我肯定不会考虑他的方案,再命令我也没有用,但敌军只留下了五千人,实际上是他们兵力不足导致,也可以说是金兵失策,他们就不该进攻我们,正是因为金兵的失策,我才认为这是一次机会。” 一直沉默的呼延云竖起大拇指赞道:“统领看得透彻,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杨元清也笑道:“看来金兵内部也有矛盾,才会兵力不足导致失策,我赞同统领的决定。” 郑平也点点头,“听你的,我没意见!” 陈庆看了一看王铎,王铎点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大家都赞成,我先让信使回去,然后我们再商议具体方案。” .......... 陈庆随即命人将刘璀找来,对他道:“我就给你一个口信,防止书信被金兵得到。” “第一,你如果返回了大营,立刻请你父亲点燃烽火,证明你平安回营,然后才能实施我们的方案;第二,我们进攻敌军的时间可以定在今晚,但没必要同时进行,双方的时机可能会不同,总的说起来就是三更到五更之间;第三,如果一方进攻得手,也同样点燃烽火通知对方。” “卑职明白了,其实我父亲也很谨慎,如果我没有回去,那这个方案就取消。” 陈庆又笑问道:“你们那边有多少粮食?” “大约有八千石粮食,我父亲希望合兵一处后,两军以王翦坡为驻地。” “这个....也可以,成功后再说吧!” 刘璀随即告辞离去,郑平率领两百士兵亲自把他们送下山坡,没有遭遇敌军游哨,刘璀和手下骑马远去了。 望着刘璀和手下平安离去,陈庆这才召集手下,商议今晚的具体行动。 .......... 夜里一更时分了,西谷入口处的金兵主营内格外忙碌,士兵们都在连夜准备粮草和大车,准备明天一早发送去大散关方向。 金兵主营内有八千士兵留守,其中三千骑兵准备明早护送粮草车队,目前只有两千人在粮草区忙碌,他们从下午就开始准备,已经快要结束了。 杨再兴率领五百骑兵就埋伏在南面的小山岗下,这里原本驻扎的士兵走了,留下一大片空营,使南面防御不严,基本上没有巡哨。 但固定哨兵是有的,就是二十几丈高的小山岗上,金兵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哨塔,一点有敌情就立刻点燃哨塔上的烽火,一共有五名士兵驻扎。 这座哨塔已经被赵小乙带领手下拔掉了,反而倒成了宋军的眺望塔。 “杨将军,那边大片黑暗区就是女真军的羊马场,战马和羊都集中在那个区域。”赵小乙指着大营西面道。 杨再兴点点头,“我们必须分兵两路,不如我率一百骑兵负责大营这边,赵将军率四百弟兄负责羊马场。” 赵小乙也知道,金兵的粮食并不是小麦谷子,而是羊,只有把羊放走才是最重要的手段。 “那什么时候行动?” 杨再兴见大营的灯火已经开始黯淡,估计金兵粮草准备已经结束了,便淡淡道:“两更时分准时行动!” ........... 时间很快到了两更时分,在金兵大营东南角外,杨再兴见时机已到,对百名手下道:“大家紧紧跟随我,不要贪功,完成任务便立刻撤离!” “遵令!”百名手下轰然答应。 “跟我冲进去!” 杨再兴大喊一声,挥舞长枪,纵马向小营门冲去,后面一百骑兵紧紧跟随,向敌军大营席卷而去。 东南角有一座营门,营门已经关闭,门内有三名士兵当值,这座营门白天也不会开启,三名士兵都靠在角落睡觉。 “轰隆!”一记猛烈的撞击声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长枪已经狠狠刺进了三人的胸膛。 杨再兴率领百名骑兵风驰电掣般冲进了金兵大营,五万人的大营只有八千人驻扎,大部分营帐都空置着,在大营内奔出两里,靠近中部大营时,大营内响起了警钟,他们被发现了,骑兵们点燃了火把,迅速将一只只火把抛向营帐。 上百座大帐燃烧起来,夜风凛冽,烈焰腾空,火焰迅速向四周蔓延,睡梦中的金兵纷纷被惊醒,很多士兵是光着脚冲出大帐,望着被浓烟烈火笼罩的大营,急得大喊大叫。 杨再兴已经冲到中营,杨再兴连杀十几名阻拦的女真士兵,冲进了仓库营,物资、粮食、草料都储存在这里,还有几百车已经装好的粮草物资,还没有套上马匹。 也不需要下令,士兵们在疾奔中点燃了草料堆,点燃了大车。 杨再兴心急如焚,他要找金兵的攻城武器,却没有发现,这边有几百座大帐,让他去哪里找,不远处传来喊杀声,一支两千多人的金兵正向这边扑来。 “将军,在这里!” 几名士兵在南面大喊,杨再兴奔了过去,只见十几座大帐堆满了攻城梯和投石机等等重型武器,杨再兴大喜,毫不犹豫下令,“用火油!” 他们都携带了火油袋,里面装了二十斤火油,在关键时刻才使用,士兵们将火油袋塞子拧开,扔进了十几座大帐内,又将火把扔了进去。 “我们走!” 杨再兴大喊一声,百名手下紧紧跟随他,众人纵马向西面疾奔而去。 两千女真士兵已经冲进仓库区,但仓库区内的草料被点燃,燃烧异常迅速,被大风吹得漫天飘舞,浓烟弥漫,烈火肆虐,深红色的烈焰在浓烟中吞吐,女真士兵看不见放火的敌军,也无从救火,他们自己也被浓烟和烈火包围了。 北风强劲,整个大营都被烈火和浓烟吞没了,这个时候莫说救火,能逃出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险棋(中) 羊马圈的行动比较顺利,赵小乙率领四百名手下杀死了睡梦中的一百多名马夫和三百多名士兵后,他们便控制了整个羊马圈。 士兵们成片成片拉倒了栅栏,将上万战马和数十万只羊驱赶出去,羊只和马匹漫山遍野奔跑,没有人控制,它们便会一直欢腾地向西面数十里外的草场逃去。 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偷袭,宋军利用金兵正处于防御切换的混乱期,之前严密的防御体系因为大部分军队调走而无法维持,而新的防御以及巡哨制度还没有开始实施,这段防御空白期最多只有一天,恰好就被宋军抓住了。 到天亮时,整个大营被烧成了白地,超过三千名士兵来不及逃出而被大火烧死,虽然金兵最后追回来一些羊马,但金兵的后勤还是遭受了极为沉重的打击。 ......... 就在杨再兴率军向西撤退的同一时刻,陈庆的军队也准备对小河南岸的敌军发动偷袭了。 从宋军大营到金兵大营相距约两里左右,如果是骑兵,这两里路的问题不大,转瞬就能杀到,但宋军是步兵,等他们奔到大营时,对方恐怕已经准备好迎战了。 偷袭若要成功,就必须出奇兵致胜。 金兵大营背靠小河驻营,大营也并没有营栅,都是很小的行军帐,大营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行军帐,这种行军帐很单薄,骑马可以携带,只是在睡觉时才展开,最多只能容三四名士兵在帐中睡觉。 虽然没有营栅,但四周还是布满了巡哨,金兵也担心宋军夜里偷袭,巡哨骑兵部署到一两里之外。 此时小河水面上出现了数十张脸庞,这是金兵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一个漏洞,那就是水路, 陈庆挑选了三十名擅长水性的士兵,沿着大山爬软梯下了山崖,绕道金兵巡哨监视的范围之外,潜入水中,从水路无声无息潜到金兵大营内。 为首将领正是王铎,王铎就在相州黄河边长大,水性极好,只是这么多年南征北战,他这个优势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陈庆给他们任务是刺杀敌军主将,这个任务说难也不难,关键是他们要找到敌军主将所在。 敌军主将其实很好找,他们白天居高临下,早就发现敌军大营内就只有一顶大帐,上面插着一面金色三角旗。 但白天没有行军帐,大帐很容易辨认,此时已快到两更时分,大营内万籁俱寂,和白天相比,多出来密密麻麻的行军帐。 所有士兵都已经睡了,大营内有两支巡逻队,一南一北各有一支,在附近巡逻。 一名士兵忽然指了指前面低声道:“指挥使,会不会是那个?” 王铎也看见了,前面数十步外有一座大帐,是一座正式大帐,在无数行军小帐中俨如鹤立鸡群,而且在大帐门边站在四名士兵。 大帐内有一个微微驼背的身影,正负手来回踱步,他的身影被灯烛映照在帐幔上,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再看周围,整个大营内就只有这一顶大帐,大帐上面插着一杆三角旗。 王铎精神一振,就是这顶大帐。 “准备兵器!” 三十名士兵爬上岸,从随身携带的避水油包内取出军弩,重新装上弓弦,每个士兵各带一支军弩,一壶箭,一把战刀,油包还有五支包裹严实的火把。 王铎一指南面几辆大车,众人会意,一起弯腰疾奔而去,躲在马车下面,他这里距离主将大营只有三十步左右。 二十名巡逻哨兵从马车前列队走过,他们都骑着战马,高高在上,他们的视角看不到马车下面的情况。 “韩都头,按照原计划行动!” 王铎嘱咐一声,便带着三名士兵向大帐悄悄奔去,紧紧趴在大帐背后的草地内。 都头韩毅一摆手,“弩箭准备!” 二十七支弩箭瞄准了大帐上的身影和外面的四名士兵。 “放箭!” 韩琦一声喝令,二十七支弩箭同时射出,四名守卫士兵惨叫着倒地,而大帐内的大将也连中十几箭,灯火也打翻了,大帐内变得一片漆黑。 王铎带着手下一跃跳起,一刀劈开大帐,冲了进去。 大帐地上趴在一名身穿皮裘的女真将领,身上插满了弩矢,致命的一箭射在太阳穴上,鲜血汩汩流出,旁边木架上挂着一副铁甲铁盔,还有一支狼牙棒。 王铎将他翻过身,一把扯下他的腰牌,竟然是一枚金腰牌,上面用女真文和汉文分别刻着万夫长木特黎。 王铎大喜,主将一定是他了,他拔出战刀一刀斩下了人头。 这时,他的手下点燃了大帐,大喊道:“将军,快撤!” 刚才的惨叫声惊动两支巡哨,巡哨骑兵正向这边疾奔而来。 四人冲出营帐,向小河方向狂奔而去,后面箭矢如雨,三名手下惨叫着被射倒,王铎右肩一痛,他也被一支箭射中。 “掩护我!”王铎狂奔大喊。 躲在大车后面的手下一起放箭,数十步外的游哨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剩下的哨兵吓得勒住战马,不敢再追赶。 众人奔向小河,跳入小河向对岸游去........ 与此同时,另一支宋军小队由呼延雷率领,他们是从东面过来,同样由水路潜入了金兵的羊马营内,这边围养着五千匹战马。 呼延雷没有惊动马房内的敌军,他们拉开了围栏,骑在马上驱赶战马向围栏外奔去,数千匹战马奔出,立刻惊动了外围的数十游哨骑兵,骑兵们大喊大叫,企图阻止战马逃逸,却被躲在战马中的宋军士兵用弩箭射杀了十几人。 陈庆在山坡已经准备就绪,后面排列着两千士兵,手执长矛,一个个杀气腾腾。 剩下三百神臂弩手和伤兵一起留守大营。 “统领,大帐起火了!”士兵指着下方火光大喊道。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大吼一声,“跟我杀啊!” 两千大军向山坡下汹涌杀去,陈庆一马当先,拨飞了数十支冷箭,冲进敌军哨兵群内,左右劈杀,杀死了十几名哨兵,其余哨兵见他勇猛无比,皆惊骇得纷纷躲闪。 陈庆马不停蹄,率领大军继续狂奔。 金兵大营内一片混乱,不仅主帅被刺杀,很多行军帐也被火点燃了,士兵们狼狈逃出,有些穿了盔甲,有些却光着脚。 金兵由三千契丹人和两千汉人协从军组成,副将李重庆是韩常的心腹,但他被木特黎敌视,只能指挥两千协从军,契丹人军队根本不听他的命令。 几名契丹千夫长已经意识到不妙,纷纷喝令军队集合,就在这时,陈庆率领两千士兵杀进了大营,迎面遇到了副将李重庆。 李重庆率领一千协从军士兵前来阻挡宋军,为契丹人士兵集结争取时间。 李重庆不认识陈庆,他大吼一声,挥刀向陈庆劈来。 陈庆格挡开了他的大刀,两马交错,陈庆反手一击,方天画戟快得无以伦比,锋利的戟刃闪烁着摄人的寒光。 李重庆忽然听到脑后风声,躲闪已经来不及,‘喀嚓!’一声,半个脑袋被劈掉,脑浆飞溅,战马拖着尸体奔行十几步才落地。 协从军顿时大乱,有的士兵挺矛相迎,也有士兵赤手空拳,狼狈逃窜。 两千宋军士兵士气高昂,跟随主帅一路冲杀,势不可挡,两千协从军被金兵贱待,小主公郭安国也死了,剩下的士兵都不愿为金人卖命,士气十分低迷。 此时,他们见副将李重庆也被杀了,两千士兵再无心恋战,四散奔逃,被宋军冲杀得七零八落,率先崩溃了。 契丹人军队还处于一种混乱之中,他们没有战马,大部分士兵还光着上身,鞋也找不到,主将木特黎根本没有想到宋军会来偷袭,放松了警惕,只有三成的士兵拿着兵器。 两千宋军士兵击溃了协从军,又杀进了契丹人的军队。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陈庆专找敌军将领下手,不到一刻钟,他便干掉了两名千夫长和十几名百夫长。 没有了将领指挥,没有了战马加持,契丹军士兵就仿佛不会打仗了,士兵们一盘散沙,各自为阵,被宋军士兵杀得鬼哭狼嚎,死尸遍野。 契丹军是出了名的样子军,装腔作势,喊得很凶,可真正到了战场上,他们却不肯卖命了,当初陈庆以一千弱旅营帐完颜兀术的一万骑兵,就是从契丹人的包围中逃脱。 随着协从军率先崩溃,契丹人军队也迅速失去了抵抗意志,纷纷丢盔卸甲四散奔逃。 这时,王铎和呼延雷归拢了两千匹战马,陈庆下令士兵上马,和杨元清兵分两路追杀逃亡的敌军士兵。 几乎就在宋军追杀逃亡溃兵的同一时刻,王翦坡的刘子羽却偷袭敌军大营失败,被早有准备的五千女真骑兵杀得节节败退,陷于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时。 7017k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险棋(下) “咚!咚!咚!” 四更时分,战场上鼓声如雷,喊杀声震天,五千女真骑兵分为三队,一队切断了宋军回撤大营的退路,另外两队将宋军分割三块,使宋军各自为战,场面十分混乱。 刘子羽没有想到从水路偷袭的方式,他企图借助夜色掩护,迂回从侧面绕过金兵的探哨,但他的军队还是被金兵游哨骑兵发现了。 金兵留守主将萧枞立刻集结军队,他手下的五千军队是清一色的女真骑兵,不是寂望坡那边军心涣散的杂牌军,女真骑兵训练有素,睡觉也不脱盔甲,能迅速集结,迅速形成战斗力。 萧枞布下了陷阱,留数百人假装没有准备,刘子羽率宋军杀来时,数百人狼狈逃窜,将宋军引入埋伏圈,当刘子羽发现不对时,他们已经被五千女真骑兵包围。 刘子羽的军队也是一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军,虽然他们身陷重围,但他们并不慌乱,当刘子羽突围的命令发出后,数千宋军士兵集中兵力向东突围。 怎奈女真骑兵十分悍勇,一支支百人队在黑夜中奔驰,在疾奔中张弓射击,无数宋军士兵被强劲的箭矢射杀。 混战中,敌军主将萧枞发现了刘子羽,他策马疾奔,从小箭壶中抽出一支毒箭,借助大旗的掩护,一箭向刘子羽咽喉射去。 刘子羽忽然发现了冷箭,他大吃一惊,本能向后一仰,‘咔嚓!’这一箭正中他的锁骨,锁骨被射断了,刘子羽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爹爹!” 刘璀眼睛红了,他连杀数人,靠近了父亲。 刘子羽已经被亲兵救起,亲兵都头大喊:“箭矢有毒,三将军,我们必须尽快突围!” 刘璀一挥大枪,向东面拼死突围。 萧枞冷笑道:“翰孛儿和银查合击,给我封锁他们的退路。” 两支女真大军一南一北,四千骑兵开始渐渐合拢,一旦合拢,宋军将生机全无,只能是全军覆灭。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女真人背后一阵大乱,一支宋军骑兵从后面杀了出来,为首大将正是杨再兴,他率五百骑兵连夜撤退回寂望坡,没想到正好遇到了刘子羽偷袭敌军失利。 杨再兴毫不犹豫,率军从背后给了女真骑兵狠狠一击。 萧枞身后兵力空虚,眼看着宋军骑兵杀来,萧枞吓得催马便逃,杨再兴张弓搭箭,一箭射去,这一箭正中萧枞后背,尽管盔甲能保住性命,但这一箭还是让萧枞痛彻入骨,险些摔落下马。 萧枞慌不择路,率领数十名骑兵向王翦坡上逃去........ 背后杀来的宋军骑兵打乱了金兵的计划,使两支女真骑兵的合击没有能完成,给了宋军一线逃命的机会,无数宋军士兵冲进了小河。 此时正是枯水季节,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小河并不深,只齐到士兵的胸脯,使数千士兵得以蹚水向对岸奔去,刘璀也带着父亲渡过了小河,逃进了小河对岸的树林。 天快亮时,陈庆在寂望坡大营以西十里处,接应到了刘子羽父子以及杀出重围的两千余残军,还有杨再兴的骑兵,他们的兵力太少,也陷入敌军的包围,最后只有三百余骑兵突围成功。 这一战刘子羽大军伤亡惨重,五千士兵已损失过半,刘子羽也受重伤昏迷过去。 陈庆迎上前,看见了担架中刘子羽,他急问刘璀,“都统情况怎么样?” 刘璀忧心忡忡道:“对方用的是毒箭,射断了锁骨,我们及时挖掉了箭头附近的血肉,但一部分毒液还是进入了体内,情况不妙。” 陈庆摸了摸刘子羽额头,额头滚烫,情况确实不妙,他急忙道:“大营内有军医,也有解毒药,赶紧回去救治,让士兵也跟我们回营。” 刘璀回头看一眼士兵,至少有一半的士兵没有突围出来,他忍不住潸然泪下,强忍悲痛对陈庆道:“这次我们轻敌了,中了敌军埋伏,兄弟们伤亡惨重,大营也丢了,营内还有那么多伤兵......” 刘璀声音更咽,说不下去了。 陈庆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无论如何,先回营再说,我们这里偷袭成功,缴获了不少粮草物资,还有战马,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 刘璀听说陈庆偷袭成功,心中稍稍安慰,连忙命令士兵跟上,向寂望坡大营而去。 .......... 抽了一个空,陈庆来到杨再兴身边,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杨再兴捏一下拳头道:“火烧连营,整个大营都被烧毁了,敌军所有的物资都保不住,应该还烧死不少金兵,我们的弟兄没有伤亡一人,可惜.......” 陈庆明白他的意思,可惜回来救助刘子羽的军队,伤亡近四成,他拍拍杨再兴的胳膊,“战争怎么可能没有伤亡,你和弟兄们的功劳我会上报,没有了后勤保障,金兵在大散关呆不久了。” 陈庆随即吩咐杨元清道:“你率三千弟兄开始砍伐西面的树林,要粗壮的大树,能砍多少就算多少,树枝也一并留着,用马匹把它们拖回大营。” 他需要准备大批滚木和木材,虽然寂望坡的坡度比不上王翦坡那么陡峭,但这些木头却发挥奇兵作用。 .......... 大散关的主将是傅选,他接手了王彦的军权,王彦的八字军十分善战,在上一次和尚原之战中,正是王彦的军队立下了大功。 按理说,傅选应该继续镇守和尚原才对,但傅选这个人不行,心胸狭窄,为人阴险,几乎所有大将和他关系都不好。 吴阶担心傅选配合失误,坏了大事,便将他和刘锜的军队对调,刘锜参与守和尚原,而让傅选镇守大散关。 傅选当然知道西谷金兵杀到大散关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陈庆的快信,也看到了前天陈庆点燃的烽火。 这个意外情况让傅选恼火万分,大骂吴阶愚蠢,在西谷布兵太少,以至于被金兵抓住了漏洞,直接兵临大散关城下。 傅选站在高大坚固的关隘城墙上,眺望着远处的临时金兵大营,他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虽然金兵目前没有攻城的迹象,可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攻城武器一到,金兵恐怕就会大举攻城。 “伯父,陈庆没有能拦截住金兵,应该是大罪吧?”侄子傅墨山出现在一旁幸灾乐祸问道。 傅选冷冷哼了一声,“有吴阶偏袒他,就算有罪也是刘子羽去顶,除非大散关失守,才可能追究到他。” 傅墨山嘴唇动了动,“伯父,我们是不是可以用一种策略,比如大散关暂时失守,然后又夺回........” 傅墨山不敢再说下去了,傅选凌厉的眼神几乎要把他杀死,嘴唇嚅嗫道:“孩儿只是....只是假设!” “哼!我看你是被仇恨蒙住了眼睛,丢了大散关,陈庆最多被免职,我却要掉脑袋,你这个狗屁不通的蠢货,给我滚!” 傅墨山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傅选一阵心烦意乱,他着实没有想到侄子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为了心中一点点仇恨,居然要自己放弃大散关。 他也知道侄子愚蠢不是一天两天,但他没有办法,他自己没有儿子,一直就把傅墨山视为己出,已经完全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了。 偏偏这个儿子和他父亲一样头脑简单,令傅选失望之极,他总有一种直觉,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个蠢货害死。 就在这时,有士兵大喊:“金兵怎么开始撤军了?” 傅选一怔,向下望去,果然,金兵开始收拾行军帐,收起旗帜,一部分军队已经开始向西撤了。 傅选心中着实疑惑,金兵忽然西撤,会不会是他们的诱敌之计? .......... 7017k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补牢 天刚亮,完颜阿卢朴得到了消息,监视寂望坡的留守军队被宋军偷袭,万夫长木特黎阵亡,这个消息让完颜阿卢朴十分惶恐,木特黎的身份只有他知道,是魏王完颜斡带的儿子,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女真皇族,居然死在西谷,让自己怎么向狼主交代? 这时,韩常匆匆赶来,“都统,听说寂望坡那边出事了?” 完颜阿卢朴点点头,“昨晚被宋军偷袭,几乎全军覆灭,木特黎也阵亡了。” 韩常半晌恨恨道:“之前我就说木特黎没有经验,能力太差,不能让他独挡一方,我就不明白,怎么让他当上了万夫长?” 完颜阿卢朴叹了口气,“他是皇族,是魏王完颜斡带的儿子,他就是能力不行,狼主才让他来军中历练,这下我该怎么向狼主交代?” 韩常吃了一惊,原来是完颜斡带的儿子,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都统,宋军袭击我们的留守军队,必然有所图谋,他们目标很可能是我们的后勤和运输,卑职建议暂时西撤,把情况了解清楚后再做决定。” “你觉得我们大营会有问题?” 韩常点点头,“大营太大,大部分营帐都空关着,很容易被敌军潜入,尤其现在风大干燥,一旦大营起火,后果不堪设想,陈庆就善于偷袭,而且很有魄力,后勤是我们的弱点,难道他就想不到?” 一句话提醒了完颜阿卢朴,陈庆偷袭留守军队,必然是冲着大营而去,他顿时心急如焚,当即令道:“传令大军,准备起拔西撤!” ............ 金兵在大散关只呆了一天一夜,就不得不撤兵了,陈庆军队在西谷内打破了平衡,很可能会危及大军的后勤运输,甚至会威胁到大营的生存,金兵主将完颜阿卢朴不敢大意,暂时撤回了西谷。 刚进入西谷不到二十里,一队报信兵便疾奔而至,给完颜阿卢朴带来了一连串的重大消息,有好消息,但也有让他肝胆皆裂的噩耗。 刘子羽率军偷袭留守金兵失败,萧枞率军大败刘子羽军队,杀敌两千六百余人,占领了王翦坡宋军大营,缴获物资粮草无数。 第二个消息却让所有金兵将领都惊呆了,一支宋军骑兵夜袭大营,烈火将大营烧成了白地,所有粮草物资荡然无存,近三千士兵在大火中丧生。 让完颜阿卢朴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没有了粮草和大营,他怎么向四王子交代?又想到木特黎之死,狼主也不会饶过自己。 完颜阿卢朴一时间惊恐交加,拔出剑要横刎自尽,却被将领们抱住了胳膊。 “都统制,局势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我们主力尚在,完全可以挽回战局。” 韩常苦笑一声道:“卑职也有责任,不该过于着急攻打大散关,小看了宋军的反噬,如果四王子怪罪下来,卑职愿承担主要责任。” 完颜阿卢朴装模作样要自尽,就等着韩常这句话呢! 他长长叹息一声,“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四王子怪罪,我们一起承担吧!” 尽管完颜阿卢朴恨不得立刻将陈庆和所有宋军斩尽杀绝,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必须要整理各种物资,看看自己能坚持多久。 中午时分,萧枞率领四千余骑兵过来,他缴获了刘子羽大营所有的粮草物资,包括五百顶大帐,完颜阿卢朴下令将营帐分给各军,有了宋军的大帐,至少他和将领们也不用睡行军帐了。 “启禀都统,卑职缴获了八千石粮食和三万担草料,还有无数弓弩,甚至还有两百架床弩和一万支寒鸦箭。” 完颜阿卢朴夸赞萧枞一通,又问韩常,“我们自己还有多少粮?” “我们自己带了五万只羊,加上萧将军的两万只羊,听说大营那边还有找回来一部分,我估计还有十几万只羊,我们兵力还有三万人左右,能支持一个月问题不大。” 完颜阿卢朴叹口气道:“但我们攻城武器都没有了,攻打宋军大营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韩常想了想道:“宋军毕竟只有几千人,就算没有攻城武器,我们也能攻下来,关键攻城武器是用来对付大散关,此事还得尽早向四王子汇报!” 颜阿卢朴默默点点头,看来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传令各军,立刻向寂望坡进发!” ........... 寂望坡大营内,陈庆已经得到金兵主力从大散关撤军的消息,他的计划成功了,迫使金兵不得不撤回西谷。 但寂望坡就危险了。 陈庆当即给吴阶写了一封信,把目前的形势告诉他,建议他立刻撤回大散关,自己能替他争取一点时间。 陈庆随即把赵小乙叫上来,将信递给他。 “你带几名弟兄立刻骑马赶往和尚原,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吴都统,告诉他,我尽量给他争取十天时间。” 赵小乙收好信,“卑职这就出发!” 陈庆指着远处道:“你这样走必然会遭遇金兵主力,你们先到最南面,然后沿着树林走,这样就能避开金兵了。” “卑职明白,一定把信交给吴都统!” 赵小乙带着两名手下骑马冲下山坡,向小河方向奔去。 望着赵小乙三人身影消失在河对岸树林内,陈庆一颗心放下,继续加紧战备。 两军合并后,现在陈庆的总兵力有五千三百余人,粮食可以支撑一个月,而金兵估计有三万人,六倍于自己,但只要火油和火药充足,加上金兵没有攻城武器,守住十天,陈庆还是有信心的。 他在坡道两侧的板墙上各部署了五百士兵,这两段板墙特别宽厚,宽达五到六尺,不仅可以走人,还能将床弩等重型武器安装上面。 士兵占据高处,便能居高临下用箭矢射击敌军,陈庆又令士兵打造了五十架简易投石机作为备用。 营门口加高加宽了泥袋墙,依旧部署了五百神臂弩军,他们是主力,同时部署三十架修复好的投石机。 在投石机背后部署了一千弓兵,其中五百人使用大盾防御,另外五百人使用守城弓和兵箭射击,这样一来,能保证两千支箭射向坡道上的敌军。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道:“刘都统请统领过去一下。”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陈庆催马向伤兵营奔去,伤兵位于仓库营旁边,由三十座木屋组成,目前伤兵营内有三百名伤兵和两名军医,还有五十名后勤士兵负责照顾伤兵。 陈庆走进其中一间小木屋,刘子羽就躺在屋内养伤,他的情况很糟糕,毒液侵入了内腑,锁骨断裂,同时伤了筋脉,就算养好伤,也拉不动弓箭了。 看得出刘子羽的气色不好,儿子刘璀在一旁照顾父亲,见陈庆进来,他连忙搬来一把椅子。 刘子羽气息低微问道:“有通知吴都统了吗?” 陈庆点点头,“我刚刚派人去和尚原了,建议吴都统立刻撤军回大散关。” 刘子羽的思路完全和陈庆一样,他叹了口气,“恐怕你的担子重了,能坚持多久?” “我给吴都统说,我给他争取十天时间!” “可以吗?” “只能说尽量,我也没有把握。” 刘子羽握住陈庆的手道:“怎么防守用不着我教你,你比我强,论激发士气,我也不如你,你尽管放手去干吧!” 刘子羽这句话算是正式表态把指挥权和军权都交给了陈庆。 陈庆心中感动,抱拳道:“多谢都统信任,陈庆一定不让都统失望。” 刘子羽笑了笑,又对儿子道:“我有亲兵照顾,不用你管了,以后你就跟随陈统领,抗击金虏,保家卫国!” “孩儿遵命!” 刘子羽又期待地望着陈庆道:“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手下,相信他不会让你失望!” 陈庆默默点头,十天后他们的命运将会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7017k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战 完颜阿卢朴在小河对岸扎下了大营,他们连夜又在河上修建了五座浮桥,天刚刚亮,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便划破了天际。 “所有弟兄就位!弓弩手就位!” 郑平奔跑着大喊:“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全力以赴,敌军没有试探进攻!” 没有试探进攻是主将郭宋的判断,敌军在前两天已经试探得足够多,金兵主帅不可能再继续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了,没有必要,一上来就是大战。 陈庆的判断没有错,完颜阿卢朴摆出了一万大军,由五千契丹人军和五千女真士兵组成,他们在小河南岸列下了十座军阵。 和之前一样,主将陈庆的指挥点依旧放在东面板墙上,在这里他更能直接看清战场上的情况。 陈庆就站在高墙上,注视着山坡下的金兵,一万金兵中有两千骑兵,估计是计划和前两天一样,在最后时刻冲击营门。 刘璀在一旁低声道:“今年五月,我父亲曾经建议在王翦坡那里修建一座关隘!” 这也是陈庆心中的疑惑,王翦坡那边的峡谷宽度只有五里,完全可以延伸出去,修建了一座高墙关隘,扼断金兵的去路。 如果修建,他们的处境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 “那为什么不修?” “听父亲说,大家都赞成修建,但唯独曲司马坚决反对,说没有这么多财力,宣抚使也一直犹豫不决,一直拖到八月份,宣抚使终于决定修建了,但已经来不及。 陈庆长长叹息一声,“修建瓦子有钱,修建关隘却拿不出钱来,文官误国啊!” “我父亲也是这样骂曲司马。” 就在这时,山坡下激烈的战鼓声敲响了。 “咚!咚!咚!” 战斗即将拉开,陈庆拍了拍刘璀的肩膀,“去吧!” 刘璀躬身行一礼,转身沿着台阶下了高墙,陈庆目光凌厉向山脚下望去。 山脚下,弓弩手已经准备就绪,今天的进攻还是由副将韩常来组织实施,完颜阿卢朴把一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他。 “弓弩手就位!” 韩常一声令下,三千女真人弓弩手向斜坡奔跑而去,他们在斜坡百步外停住,一起向上方的营门放箭。 三千支箭腾空而起,俨如暴风骤雨般射向营门,营门的宋军是五百神臂弩军,他们借助泥袋墙的掩护,弓箭基本上威胁不到他们,一支支从他们头顶上‘嗖!嗖!’射过,密集的箭矢插满了泥袋墙。 箭雨停止,五百宋军立刻翻身而起,举弩向敌军射去,五百支强劲的弩箭呼啸而来,第一排的金兵弓弩军手纷纷中箭,惨叫着倒地。 女真人弓弩手第二轮和第三轮箭铺天盖地射来,密集的箭矢俨如乌云般遮蔽了天空。 ‘呜——’ 山坡下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一千契丹人士兵如潮水般向山坡上杀来,他们扛着宽大的木板,俨如攻城的士兵。 陈庆令道:“准备射击!” 在他身后,号旗手挥动了三角黄旗,军营内,五百支兵箭呈六十度角指天空,箭尖上闪烁着青色的冷光,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在军营两侧的板墙上,一千弩手手执军弩从两侧瞄准了坡道。 而军营门口的五百神臂弩手更是切换了战术,改成了一个月来专门训练的五段射,在最后时候给予敌军致命痛击。 陈庆和对方主将都很清楚,这一千士兵实际上就是一层铺垫,真正的进攻在第二支甚至第三支军队。 一千士兵已经冲上了山坡,俨如滚滚潮水,迅速向营门逼近,他们进入了射程范围。 “射击!”陈庆下达了命令。 号旗手挥动了红旗,五百支兵箭腾空而起,形成一片稀疏的箭云,向敌军头顶上飞去,两侧板墙的一千支也强劲射出,从两侧射进密集的人群之中。 一千五百支箭强劲射进了奔跑的士兵群之人,惨叫声大作,一片一片士兵在奔跑中栽倒。 紧接着第二轮一千五百支箭射来,可怜的第一批契丹人士兵没有盾牌,身上只有皮甲,无从防御,只能弯腰低头猛冲,但依旧躲避不了强劲的箭矢。 仅仅两轮箭矢便伤亡过半,就在这时,一百支神臂弩箭矢呼啸着射来,箭矢更加强劲,第一排的六十余名士兵中箭栽倒。 但宋军不给他们喘息之机,第二段一百支神臂弩箭又疾速射来了,紧接着第三段、第四段、第五段........ 一轮结束,第二轮又开始,弩箭始终不断,以至于冲锋的敌军就停滞在七十步线上,他们始终无法向前冲击,一批批士兵栽倒在山坡上。 一名士兵跑上来请示道:“统领,郑指挥使请求使用火油!” 陈庆摇摇头,“告诉他暂时不用,看我的指挥旗!” 第一批士兵没有盾牌,穿的是皮甲,弓弩就足以对付他们,不需要再额外使用火油。 在宋军两千弓弩手的连续打击下,超过八百敌军栽倒在山坡上,剩下的不到两百敌军也被箭矢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眼看山坡的一千士兵已经所剩不多,韩常毫无表情,冷冷下令道:“第二营杀上去!” 山脚下的三千女真弓弩手乱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箭矢射向宋军大营,再一次将上方的宋军死死压制住。 ‘呜——’ 号角声低沉的吹响了,第二营一千士兵骤然发动,依旧是契丹人士兵,这是金兵的惯例,最初的冲锋陷阵都是用契丹人和汉人,一直到最后进攻时刻,女真人才会登场。 陈庆看得清楚,这一次进攻士兵穿上了铁甲,也有了盾牌。 陈庆冷笑一声,对方在带节奏,那自己就奉陪到底。 “传我的命令,停止兵箭和军弩射击,神臂弩准备!火油准备,床弩准备!” 宋军也随之改变了战术,一千兵箭士兵撤离,二十架投石机吱吱嘎嘎拉开了。 在两侧板墙上,两百架床弩将第一次投入战斗,但床弩的目标却不是进攻士兵,而是后面即将冲锋的骑兵。 床弩的杀伤射程达五百步,哪怕骑兵们身穿铁甲,床弩一样是他们的噩梦。 一千士兵呐喊着,高举着盾牌和短矛向上冲锋,在人群中还能看到长长的木板,他们踩踏着阵亡士兵的尸体向上奔跑。 “神臂弩射击!” 五百神臂弩士兵率先发威,他们充分利用了坡道宽度不足,无法铺陈太多士兵的特点,采用了五段射。 五段射最大的优势就是避免了多支箭射中同一名士兵的浪费,使一轮五段射完后,杀伤士兵接近三百人,效率提供了至少三倍。 强劲弩矢‘嗖!嗖!’射向七十步外的敌军,弩矢洞穿了单薄的盾牌,射穿了铁甲,一排排士兵栽倒,进攻士兵每冲击十几步,就倒下数十名士兵。 尽管伤亡惨重,但进攻士兵还是一步步接近了营门,就在这时,二十桶火油腾空而起,呈抛物线向金兵头顶上砸来,黑色的火油在空中泼洒,所有火油桶的盖子都被敲开了,这是因为地面上铺满了尸体,火油桶砸在柔软的尸体上,往往不会破碎,这也是金兵主将先派一千人送死的目的之一,让他们的尸体成为坚硬岩石上的铺垫。 数十支火箭同时射出,在距离大营约五十步外燃起了熊熊烈火,金兵被烧得鬼哭狼嚎,掉头逃命,地上不少受伤未死的士兵挣扎着要爬起身,但还是倒在烈火之中。 烈火飞腾,浓烟弥漫,就在这时,五百女真骑兵发动了,烈火防御虽然痛快,但滚滚浓烟同样遮蔽了宋军的视线。 五百骑兵手执盾牌和长矛,如惊涛骇浪般向山坡上冲去,在他们身后跟随着一千女真士兵,这才是韩常真正的进攻,但同样也在宋军主将陈庆的意料之中,他早就看了破金兵主将的战术。 “西面床弩射击,东面床弩待命!” 红旗举起,西边的一百架床弩同时发射,每架床弩射出五支寒鸦铁箭,铁箭无坚不摧,如暴风骤雨般射向骑兵队伍,刚奔上斜坡的五百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战马惨嘶,一百七八十余名骑兵倒地。 紧接着红旗再次举起,东面的一百架床弩也发射了,又是五百支无比强劲的寒鸦铁箭射来,女真人的铁甲根本挡不住这种强大的透甲力量,密集的铁箭毫不怜悯地射穿了他们的身体。 一千支寒鸦箭发挥出了强大的威力,近三百五十名骑兵被射倒,他们这才刚刚冲上山坡,还没有冲过宋军的烟火封锁线。 韩常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喝令道:“撤退!撤退!” 撤退的钟声敲响,剩下的女真骑兵和一千女真步兵仓惶地向后方撤退。 第一次进攻,金兵以惨败而告终。 7017k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险境 和尚原主将大帐内,赵小乙心中忐忑地站在一旁,他从未见过吴都统脸色如此严峻,在此之前,赵小乙至少五次见过吴都统,对方总是笑眯眯的,目光中充满了善意。 可现在,吴都统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中不时迸射出杀机,赵小乙意识到问题恐怕很严重。 吴阶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问题当然很严重,搞不好他们一万两千人都要被全歼在和尚原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嘶哑着声音对亲兵道:“速去请吴都统和刘都统到我这里来!” 亲兵跑了出去,吴阶又对赵小乙道:“你先下去休息,回头我再找你。” 赵小乙不敢多问,行一礼,退下去了。 吴阶负手走到帐门前,望着天空长长叹息一声,“书生误国啊!” 半个时辰后,吴嶙和刘锜匆匆赶到了帅帐。 “大哥,出了什么事?”一进大帐,吴嶙便问道。 “你们先坐下!” 吴阶招呼二人坐下,把陈庆的信递给他们,“形势非常严峻,你们看一看吧!” 两人迅速看完短信,吴嶙皱眉道:“如果当时采纳刘子羽的方案,在王翦坡筑城,形势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了。” 吴阶摆摆手,“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王翦坡大营失守,陈庆兵力太少,一旦对方再次分兵,一万军队监视寂望坡大营,两万金兵杀到和尚原背后,与完颜兀术前后夹击,我们休矣!” 吴嶙和刘锜对望一眼,两人都沉默了。 吴阶有些焦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吴嶙,你来说!” 吴阶直接点了兄弟的名,吴嶙犹豫一下道:“大哥担心很对,但眼下的情形,似乎完颜兀术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是我们撤军的机会。” 吴阶摇摇头,“完颜兀术身经百战,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应该是他有点忌惮陈庆,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一旦寂望坡的战斗对金兵有利,他肯定会分兵,也就在一天两天的事情。” 这时,刘锜缓缓道:“陈庆的意思是让我们立刻撤回大散关,他替我们争取时间就是这个意思,吴将军,我们必须立刻撤军,不能辜负陈庆军队付出的代价,也要在完颜兀术反应过来之前撤走。” 两人都提了撤军,吴阶的嘴角重重抽搐一下,和尚原他整整守了两年,就因为司马曲逸飞的一个反对意见而丢掉了。 吴嶙完全理解兄长的心情,劝他道:“陈庆的数千军队挡不住数万金兵,一旦金兵全力以赴进攻,他三天也守不住,正如兄长所言,如果两万金兵从后面杀来,哪怕不进攻我们,只是切断了我们的退路,一个冬天我们就会饿死在和尚原,大哥,冬天马上到来,我们必须撤回大散关,等明年春天再做图谋。” 吴阶也只是心痛和尚原,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也知道陈庆拖不了多久,自己没有时间犹豫了。 “好吧!” 吴阶终于下定决心道:“今晚就开始撤离粮草辎重,最晚最晚三天内全军撤回大散关!” 吴阶又派人把赵小乙找来,递给一面金牌对他道:“这面金牌交给陈统领,就说我们接受了他的建议,即刻撤军回大散关,请他三天后突围,凭这面金牌可从仙人关进汉中。” 赵小乙收下金牌,吴阶又让人拿一只信鹰给他,嘱咐道:“成功突围后,放了这只鹰信,它会来大散关通知我。” 说到联系,赵小乙忽然想起一事,他重重一拍脑袋,“卑职险些忘记了,统领说,一旦大军撤回大散关,请都统点燃烽火,他看见烽火后就会考虑突围了。” ......... 吴阶毕竟经验丰富,他很清楚,以陈庆现在的兵力,一旦数万金兵全力进攻,陈庆肯定守不了三天。 清晨,金营的战鼓声再次响彻山谷,完颜阿卢朴收到了完颜兀术的飞鹰传信,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三天内攻下寂望坡,拿下陈庆的人头。 完颜阿卢朴很不喜欢韩常那种精于算计的进攻,打了一天,损兵折将,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他更擅长于使用猛烈的,粗狂的,充满了暴力的进攻,现在又有了四王子托底,令他不惜一切拿下寂望坡。 完颜阿卢朴抛开了韩常,亲自铺开了两万大军。 望着率攻不下的宋营,完颜阿卢朴一挥战刀,咬牙切齿大喝道:“第一营和第二营冲锋,第一个攻入敌营,赏钱一千贯,拿到陈庆人头,赏黄金一万两,封万户!” 重赏之下,两千女真士兵疯狂向山坡上冲过去,完颜阿卢朴攻城的经验很丰富,他很清楚攻打这种斜坡,骑兵只是看着气势强大,但真正的攻城效果并不好,就算冲到营门前,居高临下,骑兵也越不过泥袋墙,白白成为靶子。” 坡道上的尸体已经被宋军清理干净,数千具烧焦的尸体都扔到侧面的树林内,但地上的血水却无法清理干净,夜里十分寒冷,岩石上结了一层冰,从侧面流下斜坡的溪流也结冰了。 山破上宋军已严阵以待,正面的泥袋墙上依旧部署了五百神臂弩军,下方的壕沟内部署了一百名投掷兵,他们负责投掷滚木,以及近距离投掷火药桶、火油等防御利器。 在泥袋墙的后面依旧是三十架小型投石机,由一千名长矛兵负责发射,一旦敌军攻入大营,他们将立刻组建成长矛军阵,和敌军对抗,在投石机的后面是一千名步弓手,他们使用守城弓,向坡道上射出兵箭。 最后则是近两千候补长矛兵,随时补充有生力量。 尝到了床弩的甜头后,陈庆将四百架床弩全部搬上了两侧的板墙,一部床弩需要四名士兵操作,两侧各部署了八百名士兵。 陈庆也同样全力以赴了,双方都在争取时间,所有的压箱底武器都拿了出来。 陈庆目光冷厉地注视两千士兵汹涌而来,每个人都身披铁甲、手执盾牌和短矛,长长的木板在队伍中若隐若现。 这是女真士兵,陈庆立刻意识到,对方主将换了,不再使用不肯拼命的契丹人,直接使用凶猛强悍的女真人。 “传我的命令,全力射击!” 陈庆军令下达,率先发射的是床弩,两千支寒鸦箭俨如暴风骤雨射向密集的人群,金兵抵挡不住,强悍的铁箭射穿了盾牌和铁甲,一片片士兵惨叫着倒地,瞬间出现大片缺口,但很快又合拢上,但军队人数明显减少了。 完颜阿卢朴见宋军城头上武器犀利,喝令道:“第三营压上去,韩将军,用床弩射击敌军板墙。” 他们的床弩是从王翦坡大营内缴获,一共两百架,本来不想用来攻城,但现在完颜阿卢朴也顾不上了。 敌军床弩也密集的射向板墙,铁箭射穿了木板,不少宋军也被寒鸦箭射中,惨叫着栽下了板墙。 又是一千女真士兵冲了上去,这时,五百神臂弩军的五段射开始了,一千支兵箭也射上天空,从高处向下坠落,俨如冰雹一般,从顶端杀伤敌军。 混在箭矢中的是宋军的滚木,一只只滚木抛出,翻滚着向山坡上的金兵砸去....... 这时,宋军抓紧敌军床弩上弦的空隙,第二轮床子弩射出,铁箭之强大,简直就是摧毁一切、杀戮一切,山坡上金兵伤亡异常惨重,完颜阿卢朴毫不犹豫地又将一千女真士兵投入了战斗。 女真人明显比契丹人和汉人更强悍,更加悍不畏死,他们不断死亡、不断冲锋,一步步接近了泥袋墙。 7017k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屠场(上) 整个山坡上被烈火吞没了,大量的滚木和树枝也随之燃烧,浓烟滚滚,火焰肆虐,郑平呆呆望着山坡上的烟火,他忽然一拍大腿,“我现在明白了!” “郑胖子,你明白什么?”杨元清在旁边笑问道。 旁边几名将领都向郑平望来。 郑平一脸神秘笑道:“砍树的时候,我不是说我们坡道不够陡峭,滚木的作用不大吗?” 刘璀笑道:“说老实话,滚木确实作用没有王翦坡那边大,就没见砸死多少人。” “统领根本就不是用来当滚木!” 郑平指着斜坡上的烈火笑道:“这些木头至少要燃烧半天,不像火油,一会儿就熄灭了,激战半天,燃烧半天,晚上继续燃烧,时间不久一天天拖下去了吗?” 众人这才恍然,放火挡路,这一招果然高明。 “元清在这里吗?”陈庆骑马奔来。 “卑职在!”杨元清连忙站出来。 “今晚值守要当心,对方好像在试验投石机!” 杨再兴一惊,“金兵这么快就造出投石机了?” 陈庆点点头,“如果不追求稳定和精确,一架简易投石机很容易制造出来,我们自己也有体会。” “可他们要投石机做什么?”郑平不解地问道。 陈庆淡淡一笑,“如果坡道的路被堵住了,金兵一定会寻找别的道路!” 陈庆看了一眼四周的板墙,又对众人道:“今晚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吧!” 陈庆调转马头,向仓库方向而去,杨再兴若有所思,连忙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统领且慢走!”后面传来杨再兴的喊声。 陈庆勒住战马笑问道:“有什么事?” “卑职刚才想起一事,想和统领说一说。” “你说!” “卑职在烧毁敌军大营时,曾经发现一座大帐内堆满了一种梯子,和其他攻城梯不同,做得很粗糙,直接用两根松树主干制成,大概有几百架之多,虽然最后也被大火烧掉了,但卑职觉得,如果女真人重新制造这种简易梯子,应该是很容易。”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金兵要从两侧进攻,梯子绝不可少,既然已经在试验投石机,那么梯子也应该准备差不多了。” “其实卑职是想和统领探讨一下,该怎么应对这种简易梯子?” 陈庆笑道:“想必你已经有想法了,不妨说说看。” “卑职其实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听郑将军说,你们当初是用斧头斩断前面几条横档,其实这是个好办法。” 陈庆摇摇头道:“我可以和你打赌,这次金兵制作的梯子,前面几条横档一定是用铁做的,他们有过深刻的教训,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那用火呢?” 陈庆还是摇摇头,“我们也有过深刻教训,等火烧断梯子时,金兵至少可以爬上来两百个人,用火烧梯子其实也不现实。” “卑职说用火并不是指烧梯子,而是指火烧敌军,卑职当时用的是一种皮袋,挤压皮袋,火油就能喷出来,用这种皮袋喷火油,效果会很不错。” “我明白你的意思!” 陈庆叹了口气道:“这种袋装火油一共只有四百袋,你们拿走三百袋,现在连一百袋都没有了,大概还有七十几袋。” “用铁叉,或者用铁钩!” 郑平从旁边跳了出来,笑嘻嘻道:“出这种馊主意怎么能少得了胖哥我,用最简单的办法,用铁叉向外一撑,或者悬崖边缘洒点水,让它结冰变光滑一点,到时用绳子套住梯子,向侧面一拉,哧溜一声就下去了,肯定很爽。” 杨再兴眼睛一亮,“郑将军说得对,最简单的办法反而是最好的,可以让士兵五个人一组,对付一架梯子。” 陈庆也有兴趣了,欣然笑道:“去把刘璀、老杨和王铎也叫来,呼延云也找来,大家一起商议商议,再发动士兵想办法,三个臭皮匠就能顶一个诸葛亮,何况咱们这里的人多得去。” .......... 两更时分,一阵闷雷般的声响将睡熟中的陈庆惊醒,他昨晚一夜未睡,着实累坏了。 尽管身体依旧很困倦,但陈庆还是本能地坐起身,高声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片刻,一名士兵禀报,“启禀统领,杨副将说,敌军开始用投石机攻打围墙了。” 陈庆的困意顿时无影无踪,立刻爬起身,他本身就穿着铁甲,只是将铁兜鍪带上,又拿了兵器,快步出了门。 陈庆翻身上马,他现在在大营后方,能看见远处斜坡方向依旧燃烧着大火,黑烟滚滚,他们砍伐了足够多的树木,烧几天几夜都没有问题,金兵从斜坡上不来,就只能打两侧的主意了。 “轰!”又是一声闷响,只见东面板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陈庆一催战马,奔了过去。 他们的板墙是由西军专门的工程士兵修建,是用泥土和木头夯制而成,东西两边修建得比较薄,士兵不能上城,但南城修建得很厚实,宽达七尺,上面便可以放置床弩。 这种泥土墙当然不能和城墙相比,很容易被投石机击穿,甚至下一场大雨就会坍塌。 东面山崖下点燃了数千支火把,将四周照如白昼,东面比较开阔,能摆开战场,而西面都是密集的树林,连投石机也进不去,金兵自然不会考虑西面。 板墙下面站着一千多名值夜的宋军士兵,手执长矛和军弩,十分警惕。 装有巨大木轮的眺望塔已经推移到了东面,陈庆快步登上眺望塔,杨元清迎上前道:“情况有些不妙,板墙快支撑不住了。” 陈庆走上前,向大营外眺望,只见数十步外一字排开三四十架大型投石机,制作得很粗糙,好几架还没有发射便损坏了,倒在地上。 这时,三十几架投石机同时发射,将数十块大石狠狠砸在高墙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就像云端滚过的闷雷。 原来自己听到的不是一记重击,而是数十击的合声。 “轰隆!” 一段板墙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坍塌了。 站在下方的士兵纷纷后撤,这段坍塌的板墙约有二十丈宽,是整体坍塌而不是断裂坍塌,下面的基座也被压毁了。 陈庆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发现数千支火把的背后黑暗处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影。 “不好!敌军要进攻了!” 陈庆当机立断下令,“敲响警钟!” “当!当!当!” 急促刺耳的钟声在大营内敲响,数千士兵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他们都是合甲而睡,兵器就放在身边,警钟声一响起,士兵们翻身跳起,抄起兵器就向大帐外奔去。 数千军队在迅速集结,下面的金兵也出现异动了,上千女真士兵扛着十几架梯子向坍塌处冲来,投石机依旧在砸墙,但战争已经开始。 陈庆却异常冷静,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下达了三个命令: 第一,斜坡那边的火不能停,要求王铎必须严密监视坡道下面的情况,五百神臂弩士兵不能撤离。 第二,立刻拆除所有大帐,保护好战马不受战争惊扰。 第三,投入两百支十人队,杨再兴和郑平各率一百队,杨元清率五百骑兵为接应,刘璀率一千长矛军为后援。 7017k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屠场(中) 十人队是众人协商的结果,实际上就是最小的作战单位,相当于现在的一个班,有大有小,大一点的叫火,十人为一火,小一点的叫伍,五人为一伍,陈庆的前身就是一名骑兵伍长。 新的十人队编制没有变,依旧是原来的士兵和原来的火长,但他们装备和作战思想变了。 一支十人队有一名钢叉兵,一名火药兵,一名火油兵,三名弩手,三名长矛手,加一名押队。 每一支十人队负责对付一架梯子。 寂望坡东侧高约两丈四尺,边缘都是坚固的山岩,搭梯子确实可以攀岩而上,这也是金兵攻打斜坡屡屡失败后,寻找到的新方向. 战鼓声咚咚敲响,阴暗中埋伏的军队杀到了火光之下,投石机依旧在猛烈地攻砸板墙. 一千士兵俨如地域里逃出的鬼魅,又仿佛荒原上无比饥饿的狼群,刚刚砸塌一段板墙,如狼似虎的女真士兵便不顾一切地蜂拥杀来。 真正心急如焚的是敌军主将,距离完颜兀术给的期限只剩下不到两天,完颜阿卢朴已经急眼了。 一眨眼,十几架梯子架上了山岩,数十名面目狰狞的女真士兵奋勇向上攀爬,与此同时,两千名弓弩手一起向坡顶放箭,将宋军死死压制住,抬不起头来。 “长叉!他娘的长叉在哪里?”一名押队大吼道。 手下吓得满头大汗,连忙把钢叉递过来,押队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钢叉,奋力顶住最上面的铁横档,回头大骂,“他娘的,你们眼睛都长在屁股上了吗?还不快过来给老子帮忙?” 几名手下一起抓起长叉奋力向外推去,一只毛耸耸的大手忽然从梯子上伸出来,一把抓住钢叉向外推去。 眼看着钢叉要被推出去了,押队眼睛都红了,挥刀狠狠向毛耸耸的大手砍去,‘咔嚓!’手腕被斩断,鲜血喷出,下面的女真士兵惨叫一声,翻滚下了梯子。 其他宋军士兵一起大喊,梯子终于被慢慢推开,忽然向左边一滑,梯子失去了重心,狠狠向左面摔去,连带着将另一架梯子上的士兵砸下去十几人,山崖下方一片惨叫。 “轰隆!”又有一段六十丈长的板墙坍塌了,数十名宋军躲闪不及,被埋在坍塌的泥墙下。 完颜阿卢朴大喜,大吼道:“再杀上去三千人!” 黑暗中中又奔出三千女真士兵,扛着数十架简易长梯汹涌而至,一架架梯子架上悬崖,蚂蚁一般的敌军奋力向上攀去,宋军在上面用钢叉奋力向外推,下面的女真士兵则拼命压住梯子。 “用火药桶!”杨再兴大喊道。 士兵们纷纷点燃火绳,火绳嗤嗤燃烧,燃烧到最底部的红线时,士兵们纷纷将火药桶向下扔去。 “轰!轰!” 火药箭接二连三在人群中爆炸了,毒钉四溅,血肉横飞,一架架梯子被炸得粉碎。 在另一端,刘璀指挥士兵将数十桶火油倾倒下去,扔下十几支火把,又将数十捆草料扔了下去,火焰迅猛蔓延,女真士兵在烈火中哀嚎,无数浑身是火的士兵哭喊向外奔跑,跑了几步便一头栽在地上,浑身缩成一团,渐渐没有了生息。 完颜阿卢朴杀红了眼,完全不管士兵死活,近百架投石机一起发力,最后一段围墙坍塌了,又杀上来五千士兵,扛来百架梯子,疯狂地向上攀爬。 一万女真士兵发动了全面进攻,火光冲天,浓烟弥漫,爆炸声此起彼伏,不断有梯子被掀翻,宋军士兵也同样全力以赴,他们不断被箭矢射中,惨叫着跌下山崖。 一名士兵跑到杨元清面前大喊:“杨将军,北面被攻破了!” 杨元清大吃一惊,大喊道:“跟我来!” 他带着三百名士兵向北面扑去,最北面的三架梯子连为一体,突破了宋军士兵的防御,数十名女真士兵杀上山崖,三支十人队拼死拦截,但涌上的女真士兵越来越多,宋军士兵被杀得节节败退,已经顶不住了。 杨元清大吼一声,挥舞长枪杀了进去,三百名手下也冲上去,替换了伤亡过半的宋军,立刻扭转了局势,反将金兵杀得连连后退,几名女真士兵一脚踩空,惨叫着坠崖。 此时,陈庆却站在斜坡上,警惕望着前方正在集结的两千骑兵,陈庆最放心不下还是斜坡这里,虽然自己用火制造了封锁线,对步兵或许有效,但对骑兵呢?陈庆不敢肯定。 “王将军,去把床弩推上来!” 陈庆吩咐一声,王铎立刻带领士兵去搬运床弩。 ‘呜——’低沉的号角吹响。 骑兵骤然发动,数百骑兵飞驰电掣般向坡道冲来。 “不好!” 陈庆低喊一声,厉声喝道:“神臂弩准备射击!” 骑兵是韩常派出,他和完颜阿卢朴有了分歧,他坚持要派骑兵从坡道进攻,完颜阿卢朴却固执己见,一定从侧面进攻。 两人都说服不了对方,只好各自为阵。 五百人的女真骑兵俨如袭来的沙尘暴,他们凭借精湛娴熟的骑术,跃过了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向营门方向席卷而来。 当他们从黑烟中冲出的一瞬间,陈庆大喊一声,“射击!” 五百神臂弩军射出了第一轮箭矢,顿时人仰马翻,箭矢穿透了黑烟,黑烟中也听到了战马悲鸣声和士兵的惨叫声。 五百神臂弩军就俨如一座精准的机器,一百支箭射出,紧接着第二段一百支箭射出,紧接着第三段........ 箭如疾雨,一群群骑兵不断栽倒在烈火中,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强烈臭味,二十几名宋军不断将一丈多长的树干扔了下去。 韩常不为所动,继续不断向上派骑兵冲击,阵亡骑兵越来越多,但距离泥袋墙也越来越近,烈火和强弩也阻挡不住骑兵。 十几名女真骑兵踩踏着数尺高的尸体一跃而起,从泥袋墙上空越过,在半空中张弓射箭,宋军长矛士兵纷纷中箭倒下,陈庆大吼一声,策马杀进了敌军群中,长槊上下翻飞,连杀七八人,喷溅的鲜血和脑浆沾满了他全身。 在他身后,五百名宋军长矛结成大阵,向接连不断杀进来的敌军迎战而去,山坡上的火势渐渐变弱,杀上来的骑兵越来越多,神臂弩士兵出现了严重伤亡,短短一盏茶,便有超过百人被敌军骑兵所杀。 “神臂弩士兵撤退!撤退!” 陈庆大喊,剩下的三百多名神臂弩士兵迅速从两侧撤退。 眼看神臂弩士兵已经撤退,陈庆再次令道:“点燃火油!点燃壕沟里的火油!” 他现在必须建立一座火墙,阻挡后面的骑兵冲进来,壕沟里还有上百桶火油,数名宋军士兵冲了进去,用斧头劈开木桶,黑色的火油喷涌而出。 女真骑兵也意识到不妙,飞马疾射,数名士兵全部被射杀在壕沟内。 一名士兵举着火把,不顾一切爬上了泥袋,忽然一支箭从后面射中了背心,宋军士兵一声惨叫,举着火把跳进了壕沟内。 ‘轰!’壕沟内流溢的火油迅猛燃烧起来,火焰飞腾,使整个营门口变成一片火海,后面的女真骑兵冲不进来了。 近两百名女真骑兵和宋军士兵激战,双方血肉横飞,尸横遍地,王铎忽然在后面大喊,“所有弟兄趴下!” 宋军士兵受过训练,纷纷趴下,连陈庆拨马从侧面冲了出去,一百架床弩同时发射,五百支密集强劲的寒鸦箭射进敌军骑兵群中,一群群战马和骑兵倒下。 紧接着又一轮寒鸦箭发射,剩下的女真骑兵全部被射倒,军营门口霎时间变得一片安静。 7017k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屠场(下) 陈庆声音都嘶哑了,指挥士兵将沙袋墙清理掉,直接架起五百架床弩向山坡下轮流发射,又不计代价将三百多桶火油倾倒下去,烈火加上床弩才终于阻挡住了女真骑兵进攻。 一千五百余名骑兵死在斜坡上,连同战马一起被烧成了焦炭,一根根巨木抛下,山坡重新燃起了滔天烈火。 眼看着再一次功败垂成,韩常心中万分无奈,他狠狠一拳砸在马鞍上,不得不接受了现实,完颜阿卢朴是对的,他确实无法从斜坡攻上去。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但寂望坡东面的激战依旧没有半点停息的迹象,完颜阿卢朴投入了一万五千士兵和数百架梯子,一批批士兵战死,又一批批士兵攻上来,踩踏着厚厚的尸体,梯子就架在焦糊的尸体上,已经分不清是金兵还是宋军。 上方的宋军士兵用火药、用火油、用滚木,一夜的激战,寂望坡沦为了屠宰场,超过八千金兵阵亡,金兵三次冲破了防御,但又被顽强的宋军杀退下去,但宋军也为此付出了近两千人阵亡惨重的代价。 天色终于大亮,潮水般进攻的金兵终于暂时退下,断裂的梯子还在燃烧,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 远处,金兵在松林内大规模的伐木制作简易梯子,这才是他们暂时停战的真相,连夜打造的六百多架梯子已经损耗殆尽,就连一百多架投石机也被宋军的床弩全部射毁。 数千名宋军士兵横七竖八躺在血地上,他疲累之极,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倒下睡着了。 陈庆快步来到了东南角,一群士兵将一名中箭将领抬了过来,这名将领正是赵小乙,他身中两箭,生命垂危,在悬崖下大喊,被巡哨士兵发现了,用软梯把他救上来。 “统领来了!” 士兵们纷纷闪开,陈庆走上前,只见一名军医正在给赵小乙止血,旁边还放着一只鹰笼,笼子里蹲着一只信鹰。 “他怎么样?”陈庆急忙问道。 军医苦笑一声,“他命很大,按理很难活下来,但他还是撑住了。” “能救活吗?” 军医叹口气,“我只能说尽力,能不能最终活下来,就看天意吧!” 军医替赵小乙止住血,吩咐左右,“把他抬上软架,当心后背的箭!” 赵小乙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陈庆,连忙一把抓住,艰难地低声道:“守三天,注意.....烽火,撤走后放鹰!” “我知道了,不要再说话,先把命救回来。” 陈庆一挥手,士兵们抬着架子匆匆走了。 赵小乙刚抬走,郑平便奔了过来,气喘吁吁问道:“统领,小乙怎么样?” “估计是遇到女真人的游哨骑兵,背上中了两箭,伤势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能不能撑住。” 陈庆已经看淡了生死,哪怕是赵小乙这样的心腹大将,他也对死亡说得轻描淡写。 “啊!我得去看看他。” “去吧!” 郑平向伤兵营飞奔而去,陈庆让士兵收好鹰笼,快步来到了仓营。 他的心思就是赵小乙带来的消息,吴阶将在三天内撤回大散关,当然不是从今天开始算起,应该是从昨天起算,到明天晚上截止,更重要还是烽火通知。 陈庆很担心,如果金兵接下来一直像昨晚那样不计代价地进攻,他的兵力和物资还能不能撑到明天晚上? 仓营内,周宽和张妙两名文职虞侯正忙碌清点各种物资,十几名士兵帮着他们搬运。 “周虞侯,统领来了!” 周宽回头,只见统领快步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行礼,陈庆向众人点点头,便直接了当问道:“火油、火油和寒鸦箭还有多少?” 周宽负责兵器,他连忙道:“启禀统领,火油还有八百七十桶,火药还有三百五十桶,寒鸦箭还有一万两千支。” 陈庆一惊,“怎么会消耗这么快?” 周宽叹息一声,“没办法,昨天耗用得太猛,光火油就消耗了一千二百桶,火药也用了几百桶,寒鸦箭昨天用了八千支。” 陈庆想想也是必然的,他们兵力比对方少得多,只有凭借各种物资大量消耗才保住了大营不不失,现在的问题是,剩下的这些物资能保证他们支撑到明天晚上吗? “粮草够吗?”陈庆又问道。 张妙在远处道:“回禀统领,粮食足够了,够士兵们耗用一个月,可能草料不够。” “草料不够?”陈庆愣了一下。 “我们有三万担草料,我们之前只有五百匹战马,原本完全足够了,但这次缴获了两千匹战马,这几天烧掉数千担草料,现在草料就没有粮食那么充足了。” “能坚持几天?” “最多十天左右!” 陈庆一颗心放下,十天足够了。 他还得和大家商议一下,怎么合理使用火油和火药,务必要节约,争取用到明天晚上。 .......... 和尚原,宋军的撤退非常迅速,先是粮草物资等辎重的撤退,吴阶之所以保证三天内能撤离完成,关键就在于他们有运输工具,几千辆骡车正好就在和尚原。 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三千辆骡车运输了四趟,将所有的粮草物资都重新运回了大散关。 次日黄昏,大军准备撤退了,吴阶站在高高的工事上,望着远处的金兵大营,金兵大营在十里之外,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 这时,刘琦走到吴阶身边,沉声道:“卑职刚刚得到斥候消息,金兵大营内有异动!” 吴阶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完颜兀术知道我们撤退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王翦坡失守,西谷只剩下陈庆一支孤军,对方是几万大军,陈庆能支撑几天?完颜兀术必然知道我们大军已经准备撤退。” 沉默片刻,刘锜又问道:“今晚金兵会不会追击我们?” “既然对方已经异动,那追击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只要我们安排得当,让他们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这个阻击的任务就交给卑职吧!” “你打算怎么做?”吴阶笑着问道。 刘锜微微一笑,“卑职给他们做一盘同样的大菜!” ......... 当天晚上,和尚原的一万两千宋军开始向大散关撤退。 果然不出吴阶所料,完颜兀术亲自率领五万大军衔尾追击宋军。 完颜兀术当然掌握着最新的情况,他知道宋军在西谷已经无法存在下去,完颜阿卢朴全面攻占西谷已是必然。 宋军将不得不放弃和尚原撤回大散关。 关键是时机,事实上,完颜兀术还是保守了一点,他如果命令韩常率一万军队严密监视陈庆的军队,然后再命令完颜阿卢朴率两万军队赶到大散关,截断宋军的退路,那么这次大散关之战,吴阶必败。 这就是吴阶接到陈庆快信后,脸色极为严峻的原因。 吴阶很清楚王翦坡失守意味着什么? 他才会这么着急,两夜一天就要撤回大散关,三天都嫌慢了。 可惜完颜兀术的战术过于保守,一定要确保扫清西谷的宋军,才兵发大散关,错过了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此时,完颜兀术率领大军占领了和尚原,又继续向南追击宋军。 黑夜中,五千前锋骑兵追到了千刃谷,这里就是完颜没立大军被王彦伏击的山谷,也是退往大散关的必经之路。 之前,数万金兵就是从这里被迫撤到牛首辅,最后几乎全军覆没。 五千骑兵刚进山谷不到一里,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火光燃起,将四周照如白昼,前方数百架床弩一起发射,寒鸦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金兵。 金兵一阵大乱,无数骑兵人仰马翻,士兵惨叫声、战马悲鸣声响彻了山谷。 先锋万夫长完颜蒲大惊失色,急令骑兵后撤。 “撤退!撤退!” 7017k 第一百四十章 突围 金兵伤亡并不大,只伤亡了七百余人,但这次伏击却打得金兵措手不及,完颜蒲深恐山谷内有埋伏,他不敢再进入山谷,一直到大半个时辰后,完颜兀术率领大军杀至。 “启禀王爷,宋军在山谷内有伏兵,卑职中了埋伏,伤亡七百余人,卑职不敢再前行,特等王爷前来定夺。” 完颜兀术眉头一皱,望着山谷问道:“你是中了敌军火计吗?” “并非火计,而是被床弩所伤。” 完颜兀术马鞭一指山谷,“不是火计,那山谷内的滚滚浓烟是从哪里来?” 完颜蒲低下头心虚道:“卑职派人去探查了,是宋军火烧山谷,整个山谷都被大火封锁,没法再追上去。” “混蛋!” 完颜兀术气得大骂,“烧谷之时为什么不制止,五千骑兵的骑射到哪里去了?” “烧谷之时,我们正好被伏击撤出山谷,发现时已经晚了。” 完颜兀术望着滚滚浓烟,心中忽然一痛,如果完颜阿卢朴大军前天就夺取了这座山谷,吴阶的军队真的就插翅难飞了。 完颜兀术心中懊悔万分,事实证明,韩常的战术完全正确,自己太过于求稳.......哎!失策了。 ......... 中午时分,陈庆正在行军小帐内吃午饭。 忽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在帐门口大喊:“统领,烽燧点燃了!” 陈庆大喜,扔掉碗大步走出小帐,打手帘向北面的高山上望去,只见二十里外的山上,一缕笔直的黑烟直冲天空。 原本以为明天晚上才会有消息,现在居然提前一天撤离,这无疑挽救了上千士兵的性命啊! “传我的命令,所有指挥使来我营帐议事!” 众人从四面八方赶到了临时军帐,为防止敌军火攻,他们的大帐都拆除了,只剩下一顶行军帐,每个人的脸上充满了兴奋之色,大家都看到了烽燧的狼烟。 “各位,狼烟起来了,说明和尚原的主力已经退回了大散关,接下来就是我们撤退的问题,我初步考虑今晚撤退!” 陈庆当然不会和金兵死磕,把自己的军队全部拼光,这可是他经略秦州的本钱,再说这不是箭筈关,一旦被攻破,他们将全军覆灭,他陈庆的人头也会被送去金国都城。 “统领准备撤回大散关吗?” 陈庆摇摇头,“大散关方向会遭遇金兵主力,我们应该往西走,我想去秦州。” “可伤兵怎么办?”刘璀问道,他更关心自己父亲怎么办? 陈庆理解他的心情,便道:“这就是我召集大家商议的原因,我们有数百伤兵,我们必须考虑一个妥善的方案,才能把伤兵圆满送走,我倒考虑了一个方案,大家看看哪里还需要补充?” ......... 宋军开始紧张的收拾物资,准备撤退,每个士兵都尽可能多地拿一些物资。 火药和寒鸦箭可以全部带走,火油则留下作为掩护,粮食带上一部分,带不走则全部烧掉,还有兵甲等物资也尽量带上。 宋军有两千五百匹战马,却有近三千人,这就意味着有五百人将无马可骑。 但三千人中有四百六十名伤兵,如何带走这些伤兵,就成为这次撤退最核心的问题。 军队中有一个残酷的法则,叫做保存主力,无论是战败或者撤退之时,一般都不会携带伤兵,伤兵会成为军队拖累。 如果没有这些伤兵,正好每人骑一匹马,可以顺利突围撤退。 但这一次,陈庆否决了保存主力的法则,他要求把所有伤兵都带走,哪怕冒巨大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 从木房子艰难爬出一名年轻男子,向陈庆哀求道:“我保证不占马匹,把我绑在马肚子下面就行了。” 陈庆眉头一皱,问后勤军指挥使呼延云道:“他是怎么回事?” 呼延云连忙解释道:“启禀统领,此人不是宋军,是敌军一名马夫,原本是燕山的汉人奴隶,我们缴获了两千匹战马,缺乏马夫,就把他们一并带来了,一共有十七人,此人是其中之一。”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前天搬运床子弩,他失足从板墙上摔下来,两条腿都摔断了,军医说治不好了,这辈子就是废人。” 残酷的命运使年轻男子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不是废人,我两只手是好的,我可以铡草料,可以煮豆子,将军,求求不要扔下我。” 陈庆脸一沉,“谁说要扔下你?” 呼延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统领,他不是宋军,出身又低贱,按照惯例确实不能带他走,大家都是这个意思,本来马匹就不够,不可能面面俱到。” “我才不管什么狗屁惯例!” 陈庆怒视呼延云道:“我中午是怎么说的?一个伤兵都不准丢下,哪怕他再卑贱,再没有用,也必须得给我带走,你们若不干,那我步行,把马让给他!” 呼延云见统领发怒,额头上流下了汗珠,吓得他连忙道:“卑职知错,保证不丢下他!” 陈庆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 夜幕刚刚降临,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再度敲响,东面悬崖上,完颜阿卢朴再次押上一万五千大军,投入近八百架梯子,这是金兵用一天时间造出的梯子,今晚金兵也势在必得,除了五千进攻的金兵,在远处还有一万金兵蠢蠢欲动,随时掩杀上来。 率先出击的是五千契丹士兵,昨晚的女真士兵伤亡太惨重,完颜阿卢朴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今晚他终于被韩常说服,改用五千契丹人士兵作为先锋。 五千契丹人士兵扛着梯子如潮水般杀来,三千女真弓弩手箭如雨发,压制住山坡上的宋军,掩护大军进攻。 山顶上只剩下五百宋军,由陈庆亲自率领,杨再兴为副将。 他们将掩护主力撤退,此时杨元清带着两千多名宋军以及数百名伤兵集中在营门口处,等候陈庆的撤退命令。 这种撤退几乎就是在走钢丝,首先时机必须捏拿得非常巧妙,走得太早会被敌军看透他们意图,走得太晚也极可能被敌军拦截,陈庆算得很精密。 其次也要看运气,他们运气不错,金兵没有在山坡下驻军拦截他们撤退,金兵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撤退,最后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 “投掷火油和草料!”陈庆一声令下,五百士兵将无法携带的火油以及上万担草料全部投下了山崖,扔下数十根火把,大火顿时猛烈稍燃烧起来,夜风凛冽,火焰滔天,下面的金兵被烧得鬼哭狼嚎,伤亡惨重。 “撤退!” 陈庆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这时,郑平已率士兵将山坡上清理出一条通道。 杨元清率领主力向山坡下冲去,后面紧紧跟着由士兵骑马携带的伤兵们,再后面便是陈庆率领五百骑兵。 他们冲下山坡后便立刻被金兵的游哨骑兵发现,向天空射出火箭报警,一支支火箭飞上天空,发出耀眼的赤焰。 宋军冲过了已经结冰的小河,在黑暗中他们兵分两路,陈庆率领五百人直扑敌军大营,而杨元清则率领主力继续向北走,进入树林后再折道向西撤离。 这就是陈庆的撤退方案,他率军佯攻敌军大营,掩护主力撤退。 两支军队分道而走,陈庆一马当先,率领五百骑兵风驰电掣般向一里外的敌军大营杀去。 大营内只有两千女真士兵驻守,哨兵发现了敌情,立刻敲响了警钟,‘当!当!当!’士兵们惊慌失措,纷纷从行军帐内奔出来,就在这时,陈庆率领的军队如决堤一般杀进了大营........ 东面还在激战,雨点般的箭雨射向寂望坡顶上,这时火势已经稍稍减弱,退下去的数千契丹人士兵又再次奔涌上来,开始架梯向山崖上攀爬。 “启禀都统,北面游哨发射了火药箭,有敌情出现!” 完颜阿卢朴一怔,怎么会有敌情,难道是宋军援军来了吗? 万夫长濑木达也着急道:“如果是宋军援军,我们的大营就危险了。” 完颜阿卢朴心中也着实担心,他当即立断道:“你速带五千骑兵赶往大营!” “遵令!” 濑木达翻身上马,带着手下匆匆走了。 就在这时,有士兵来报,“启禀都统,第三营和第四营已经攻上悬崖!” 完颜阿卢朴轰然狂喜,不容易啊!终于杀上去了。 韩常率领两千士兵率先杀上了山崖,但山崖上却空无一人,这让韩常心中有种不妙之感。 但不妙归不妙,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多想,他手下的将士都不顾一切地向远处宋军大营杀去,谁都想拿到陈庆的人头,封万夫长。 远处大营还在,但木屋和仓库都火光冲天,但还是看不到宋军士兵的身影, 韩常心中疑惑地向敌军大营跑去,只跑了不到一里,一名士兵跑回来禀报,“启禀将军,宋军大营内空无一人!” “不好!” 韩常终于明白过来了,宋军一定是撤退了。 他立刻派人回去禀报,又大声对士兵们喊道:“所有士兵跟我来!” 他带着数千士兵向大营门口奔去,刚奔到大营门口,只见自己军营那边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 这一次,连韩常都被骗过了,他急声大喊道:“速去禀报都统,宋军偷袭大营!” 7017k 第一百四十一章 建议 金兵大营还有不少物资,除了粮草、兵甲,还有数千匹战马,两千女真士兵还没有组织起来,也没有战马,被陈庆率领的五百骑兵杀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们点燃了金兵的草料大营,火借风势,使金兵大营内变成一片火海。 陈庆没有久留,随即驱赶着数千匹战马向东面奔去,就在陈庆和手下刚走,万夫长濑木达便率五千大军赶到了大营,大营内一片混乱,濑木达听说宋军主将带着战马向东撤离了,他毫不迟疑,立刻大喊道:“跟我追!” 他率领五千骑兵沿着小河向东疾奔追去....... 金兵已陆陆续续赶到了大营,完颜阿卢朴脸色极为难看,他已知道寂望坡只剩下一座空营,宋军跑掉了,连伤兵也全部带走,他死伤一万多人,连个屁都没有捞到,还是被陈庆跑掉了,让他怎么向四王子交代? 他将众将大骂一通,就在这时,东面隐隐传来轰隆隆爆炸声。 众将面面相觑,韩常急道:“恐怕是濑木达将军遇到麻烦了。” “该死的陈庆,我非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完颜阿卢朴恨得咬牙切齿,对万夫长完颜陀道:“你率两千弟兄给我守住大营,余火灭了,粮食物资清点清楚,其余大军上马,跟我去接应濑木达将军。” 一万大军纷纷上马,跟随着主将完颜阿卢朴向东面席卷而去。 陈庆随即应变,用一百多桶混了毒钉的火药桶将濑木达的追兵炸死炸伤了一千余人,趁敌军一片混乱之时,他率骑兵又折道向南,奔到最南面,在树林内回头向西疾奔。 五百士兵都骑着双马,保证速度和战马体力,一路疾奔,奔出二十余里便和金兵一万主力擦肩而过,不多时又回到了寂望坡。 寂望坡大营已经没有了敌军,冷冷清清,只剩下山坡上的一点点余火还在燃烧,连部署在山坡下的数十名游哨骑兵也被撤走了,颇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感觉。 尽管金兵军营似乎又有了机会,陈庆还是克制住了,他和士兵们没有停留,迅速离开了寂望坡,借助夜色的掩护向西疾奔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自始至终,金兵上下都以为陈庆率军撤回了大散关,甚至连完颜兀术也深信不疑。 .......... 天快亮时,陈庆在西谷谷口追上了正在休息的主力,统领的归来,让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刘璀上前道:“启禀统领,我父亲想见见你。” 陈庆点点头,他先写一封鹰信,让信鹰送回大散关,这才来见刘子羽。 刘子羽躺在地上,十几名亲兵守他身旁,看得出他的气色很不好,昨晚亲兵骑马背着他,一路颠簸,伤口又有点严重了。 “刘都统感觉怎么样?”陈庆蹲下问道。 刘子羽竖起大拇指赞道:“昨晚统领的撤军很漂亮,骗过了数万金兵,全军平安撤退,我不得不服了。” 陈庆微微笑道:“其实也是侥幸,如果金兵在斜坡下方部署一支军队,恐怕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不是侥幸,是你把金兵杀得太多,导致他们兵力吃紧,才没有在山坡下部署军队,也算是天意吧!” 刘子羽轻轻感慨一声,又问道:“我听犬子说,统领准备去秦州?” 陈庆点点头,“我既然是秦州制置使,自然要夺取秦州!” 刘子羽沉吟片刻道:“其实夺取秦州可以缓一缓,我倒觉得统领可以利用金兵全力攻打大散关的机会,在金兵后方好好折腾一番,减轻大散关的压力,最后完颜兀术攻不下大散关不得不后撤,统领功不可没啊!” 刘子羽的建议给陈庆眼前打开了一扇窗户,使他眼睛一亮。 陈庆点点头笑道:“我会一定好好考虑都统的建议,当务之急,是要把都统和伤兵们送回仙人关。” “多谢统领,这次我的性命就是统领救回来的,无以报答,剩下的军队统领都带走吧!” .......... 休息了一个时辰,军队又继续西进,次日中午抵达了仙人关,刘瓒听说父亲受伤,亲自带着马车到十里外迎接父亲,又和陈庆见了礼,带着军队前往仙人关休整。 仙人关城头上,刘瓒对兄弟刘璀道:“我这里也需要人,你为何不肯留下来帮我?” 刘璀笑道:“让我跟随陈统领是父亲的意思,我当然要听父亲的安排!”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父亲说尊重你的选择!” 刘璀苦笑一声道:“兄长何必让我为难?” 刘瓒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选择跟随他?” “理由很多,说他睿智、勇猛、果决,说他赏罚分明,带兵有方,这些都不是真正原因,让我甘愿跟随他,其实只有一个原因,他撤退时没有丢弃一个伤兵,哪怕是一名卑贱的马夫受伤,他也没有丢下,他为了让伤兵们平安撤退,宁可自己率军涉险,这些虽然是小事情,也没有人提及,但所有将士都看在眼里,包括我。” 刘瓒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无论如何,他这次救了父亲一命,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他。” “爹爹怎么安排?”刘璀问道。 “我特地问过军医,军医说爹爹筋脉受了重伤,内腑余毒难消,恐怕后半生都无法使用兵器了,其实这也算是好事,父亲可以远离战场,我打算让他在仙人关先养好骨折,再送他去成都调养,尽量把体内的余毒调理干净,正好大哥也在成都,他可以照顾好父亲。” .......... 就在刘氏兄弟谈话的同一时刻,陈庆也在大帐内考虑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刘子羽的建议像一盏指明灯,让陈庆眼前豁然开朗,他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河水已经结冰,前几天还是薄冰,而这两天河水冰层已经很厚了,再过不久就该下雪了,宋金两军在大散关会处于一种对峙状态,有利于自己的行动。 “元清,你有什么想法?”陈庆问旁边的杨元清道。 杨元清微微笑道:“我们应该是带两千五百人吧!” 陈庆笑道:“伤兵留下养伤,我已经和刘瓒谈好了。” “这样的话,我们就多出五百匹马,这五百匹马可以托上帐篷、粮草补给之类,马上进入冬天了,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荒野度过,后勤条件得加强一下。” 陈庆点点头,“这个方案不错,可以采纳,郑胖子呢?” 陈庆瞥了一眼郑平。 郑平咧嘴一笑,“我专出馊主意,哪有什么好办法?” “那就说说你的馊主意!” 郑平挠挠头道:“我的想法就是低调一点,不要让完颜兀术关注到我们,我们就冒充刘子羽的部将,或者随便起个名字,杨庆、马庆、牛庆之类,我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是无名小辈,咱们的风险就会小得多。” 陈庆微微一笑,“牛庆、马庆不好听,那就叫杨庆吧!” 次日一早,陈庆率领两千五百骑兵离开仙人关北上,消失在莽莽大山之中。 7017k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奇兵 宋军主力退回到了大散关,完颜兀术占领和尚原后,大军继续前进,兵临大散关城下,在大散关数里外扎下了大营,十万大军对大散关虎视眈眈。 金兵王帐外,完颜阿卢朴、韩常、完颜陀、濑木达等四名万夫长被士兵按倒行刑,每人重打一百军棍,四人被打得鬼哭狼嚎,屁股上血肉横飞。 若不是众将苦苦求情,完颜兀术今天就要亲手斩杀完颜阿卢朴,完颜阿卢朴在兵力损失上一直含糊其词,直到现在完颜兀术才知道,五万西路大军竟然只剩下两万三千人。 这里面还包括了五千伤兵,也就是说,可以作战的军队只剩下一万八千人,三万两千人的伤亡,仅仅女真士兵阵亡就超过了一万人。 而对方只有八千人,最后陈庆率领三千人还成功撤离,这让完颜兀术怎么能不愤怒万分,说好的陈庆人头,在哪里? 这时,完颜兀术的谋士范拱上前劝道:“若没有西路军的奋战,也不会有今天大王兵临大散关城下,重打一百军棍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大王就不要再苛责他们。” 完颜兀术闷闷不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怎么可能不伤亡士卒,我倒不是为这个生气,而是我放弃全歼吴阶的机会,也要拿到陈庆的人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跑掉了,还是从容撤军,我这不是两头都丢了吗? 早知道管什么陈庆,大军直接杀过来,南北夹击吴阶,只要吴阶一败,大散关必得,我们便可兵发汉中,进军巴蜀了,白白丢掉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心中恨啊!” 范拱心如明镜,这件事还真不能怪完颜阿卢朴,完颜阿卢朴忠实履行了四王子的军令,只不过没有抓到陈庆罢了。 真正失策是四王子自己,他过于保守,也是把那个陈庆看得太重,才导致金兵失去了这次良机,被吴阶军队撤回了大散关,现在四王子只是在推卸责任,拿完颜阿卢朴来发泄心中的怒火罢了。 范拱虽然明白,但他却不敢提及此事,便含糊劝道:“事已至此,只要四王子能拿下大散关,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相信我们此战必胜!” 完颜兀术长长出了口闷气,点点头道:“先生说得对,只要拿下大散关,最后结果还是一样,我准备了足足一年,和尚原已经夺取了,我就不信这次拿不下大散关。” 这时,有军士进帐禀报,“启禀四王子,行刑已经完成!” 完颜兀术挥挥手,“让他们回营养伤,另外升萧枞为西路军都统,免去完颜阿卢朴西路军都统之职!” 传令兵走了,完颜兀术望着地图道:“从渭南大营到大散关有七十里路程,还要穿越地形复杂的和尚原,说实话,我很担心渭南大营和沿途粮草物资运输的安全。” 范拱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大王何不让西路军专门负责渭南大营和后勤运输安全?” 完颜兀术想了想便欣然道:“这样也好,就这么决定了!” .......... 大散关自古便被称为川陕咽喉,兵家必争之地,z这一带群山叠嶂,古木蓊郁,两侧的山峰如卧牛,如奔马,巍巍秦岭俨如密不透风的天然屏障,在大散岭下,从西谷流来的方河支流在这里又得到多条溪流的汇聚,重新壮大,激湍奔流,改名为清姜河,给大散关内的数万将士提供了充足水源。 大散关城墙长两里,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城墙高达三丈,用大青石修砌,异常坚固,就算使用五十斤的火药桶也休想炸碎它一块石头。 天空下起了小雪,这两年天气反常,去年冬天比常年晚了半个月,但今年冬天却来得早,这才十一月下旬,第一场初雪就来了。 吴阶站在城头仰望着天空的小雪,刘锜走上前笑道:“金兵会在雪夜攻城吗?” 吴阶摇摇头,“完颜兀术准备了一年,他也会不急这一时,雪夜攻城除非偷袭,否则十战九输,他不是冒险的人,否则我们的退路早就断了。” 刘琦笑了笑道:“听说都统收到了刘子羽的鹰信?” 吴阶点点头,“从仙人关发来,他现在在仙人关养伤,刘都统这次伤势不轻,锁骨断了,伤了筋脉,中的还是毒箭。” 犹豫一下,刘锜问道:“信中有没有提到陈庆?” 吴阶微微一笑,“怎么会没有提到呢?他写信给我,就是讲陈庆的情况,陈庆率领两千五百骑兵北上了,估计要把熙河路和陕西路闹个天翻地覆,这是信中的原话,不过我倒觉得陈庆在外围是一支奇兵。” “卑职也是这个想法,如果陈庆军队能配合我们,这一战我们胜算的可能性就大增了。” 吴阶扶着城垛,目光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半晌他笑道:“你知道王彦是怎么评价陈庆?” “卑职愿闻其详!” “王彦说,此人恩怨分明,有恩者,他会涌泉相报,但有仇者,他忍十年也必报,王彦还夸他对时局洞察细微,关键时刻从不缺席,所以我并不担心。” “难道就没有缺点吗?”刘琦又笑问道。 “缺点当然有,我就知道他的缺点是什么?” “是什么?” 吴阶却笑而不答,他想起陈庆告诉自己的话,‘既然体制束缚了手脚,那索性就砸碎它!’ 这句话给吴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兄弟吴嶙,吴阶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陈庆此人,背有逆鳞,动之必反。 刘锜没有等到答案,他苦笑一声道:“现在就担心陈庆无法和我们联系,就无法配合我们啊!” 吴阶微微笑道:“这是最大的问题,他当然知道,放心吧!他一定会和我们建立联系,实际上,他已经和我们建立联系了。” “都统指什么?” 吴阶缓缓道:“仙人关!” ........... 陈庆离开仙人关后便率领大军一路向东北方向疾奔,第二天他便抵达了陇州吴山镇,这时天色已晚,陈庆便下令在吴山镇以西一片树林内宿营休息。 吴山镇是陈庆很熟悉之地,它的北面就是箭筈关,这里也是三条商道的汇聚之处,向西去秦州,向北去平凉府,向东南则去凤翔府。 到了这里,陈庆就必须做出一个抉择,是去箭筈关,在陕西路北部一带活动,还是进关中,他还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派人把郑平找来,笑问道:“你替我做个决策,你说我去北上好,还是进关中?” “我肯定会劝你北上!” “为什么?” “因为关中太危险了,凤翔那边有十几万金兵,一只苍蝇也要被盘问祖宗三代才能飞进去,北上就安全了,说不定咱们还能进瓦子去逛一逛,一个冬天吃吃喝喝,再逛逛妓院,也算给弟兄们放松一下吧!” “别胡扯,说正经的!” “想听正经的?” 郑平收起了嬉皮笑脸,一脸肃然道:“你该去箭筈关祭祀一下阵亡的弟兄们了。” 7017k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平凉(上) 箭筈关已经废弃了,城门消失无踪,一半城墙完全坍塌,南城墙甚至成了一片废墟。 关城内没有看见一个人,曾经居住过的石屋宿舍只剩下残垣断壁,地上长满了杂草,一些狐狸、蛇等小动物在荒草中出没。 金兵在陈庆撤走几个月后,便彻底摧毁了箭筈关。 陈庆在箭筈关没有停留,便直接离开箭筈关北上,一直到了汧阳县,他还没有从伤感中走出来,在进箭筈关之前,他们在松林内祭扫阵亡的一千多名将士。 松林中的一个个坟茔没有标识,也没有墓碑,坟头上长满了荒草,甚至没有人来祭扫过他们,这些为国奋战、为国奉献生命的将士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统领,要进汧阳县吗?”杨元清问道。 陈庆摇摇头,“直接北上!” 队伍冲上了一片高地,陈庆最后回头向箭筈关望去,喃喃自语道:“安息吧!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们建一座丰碑。” 他一策战马,向高地下冲去,前面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原野。 ......... 平凉府是金国经略熙河路的大本营,去年是完颜乌鲁在这里出任左元帅、都统制,今年换成了完颜阿卢朴,但西路军主力五万大军杀去了大散关西谷,平凉府只有五千金兵驻守。 五千金兵都集中在平凉县,由万夫长完颜辛统领,天气骤冷,平凉府下起了大雪,这时,前方催促军粮,但之前的几千辆大车被扣在凤翔没有回来,两万仆从军也被凤翔金兵扣住,用作劳役。 平凉府哪里还有大车和仆从军运送粮草。 但军令如山,半个月内粮草不到,完颜辛轻则丢官,重则处斩。 完颜辛没有办法,只能命令军队四出强征大车,抓捕壮丁。 一队队金兵以强征大车为名,在平凉府各地敲诈勒索,抢夺民财,凌辱妇女,使平凉府各地民怨沸腾。 这天上午,陈庆军队抵达了华亭县,队伍在距离华亭县城约五里的官道旁休息,这里有一片面积很大的松林,里面铺满了松针,十分干燥,士兵们纷纷找地方坐下,取出水壶和干粮大嚼起来。 军队的干粮倒不缺,他们缺的是草料。 陈庆把呼延雷找来,呼延雷就是从前的呼延丁,现任斥候营副指挥使,赵小乙在仙人关养伤,呼延雷便暂领指挥使一职。 “你带两个弟兄装扮成普通人,进县城看看,看能不能买到马料,草料、豆子都可以!” “卑职这就去!”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哭喊声,士兵们纷纷起身,拿起了兵器,警惕向树林外望去。 陈庆走出树林,向南面望去,只见远处官道上来了两群人,前面一群像乡兵,约有三十余人,赶着二十几辆大车,还押着十几名年轻男子。 后面是则一群老人,一边哭一边追赶大喊。 郑平大怒,“我们去把他们抓起来。 陈庆还在犹豫,他们只要一露面就暴露了。 就在这时,官道上的乡兵发现了树林中的军队,吓得他们丢下大车,拔腿便逃。 陈庆当即立断道:“把他们包围起来!” 骑兵们纷纷上马,从树林内奔涌而出,如洪水一般向官道上的乡兵冲去。 官道上的乡兵和百姓都吓傻掉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瞬间,两千多骑兵将数十名乡兵团团包围,无数支长矛和弓箭指着他们。 郑平厉声大喊:“立刻把兵器放下,否则我们放箭了!” 乡兵们吓得纷纷放下兵器,脱掉盔甲。 为首乡兵都头却没有动,他反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军队?若是齐军,劝你们不要嚣张,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 郑平冷冷道:“我们是宋军,不是什么狗屁齐兵!” 听说是宋军,为首都头顿时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其他士兵更是面如土色,纷纷跪下求饶,后面百姓先是一怔,随即抱头欢呼起来。 这时,一名士兵奔来道:“统领有令,把乡兵首领带过去!” 不多时,乡兵都头被带了上来,他看见陈庆,顿时吃了一惊,连单膝跪下行礼,“原来是陈将军,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将军!” 陈庆眯起了眼睛,“你认识我?” 乡兵都头点点头,“小人叫张简,原是环庆军统领李化的部将,在淳化县见过陈将军,后来又听说陈将军在箭筈关大败金兵,小人早已如雷贯耳!” 陈庆在淳化县被李化所救,当时的部将比较多,陈庆实在想不起这个人了,或许杨元清认识他。 但现在还不是套近乎的时候,陈庆冷冷道:“你居然投降了金兵!” “小人只是地方乡兵,并非金兵。” “哼!你们是金兵的狗腿子,抢大车,抓壮丁,难道我说错了吗?” 张简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半响叹口气道:“至少我们不杀人,不欺凌妇女,不抢民财,要是金兵过来,那就是生灵涂炭了。” “居然还振振有词!” “小人说的是实话,县君也是害怕金兵过来,才命令我们到处去搜集大车,征发壮丁,将军不信,小人也没有办法。” 陈庆见他身材威武,相貌堂堂,也不像奸邪之人,便吩咐士兵道:“去把杨副将找来!” 片刻,杨元清匆匆走来,他看见了乡兵都头,顿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张简,怎么是你?” 张简跪在地上大哭起来,杨元清连忙问道:“李化呢?其他弟兄呢?” “都死了!” 张简哭着道:“我们在泾源道被两千金兵包围,李化被金兵千夫长一刀砍掉了脑袋,其他将领都被杀死,只有我带着一百多弟兄逃出来。” 杨元清听说李化被杀了,鼻子一酸,又连忙道:“别哭了,后来呢?” 张简抹去眼泪道:“后来我带突围的兄弟投奔了刘锜都统,但只坚持了半年,粮食没有了,大军只好解散,卑职带着十几名同乡回到华亭县,正好县君在招募乡兵,卑职也认识县君,县君便让我做了乡兵都头。” 杨元清上前对陈庆道:“张简曾是我的手下,跟随我多年,人品很好,卑职愿意替他担保,恳请统领饶他一命!” 陈庆点点头,“李化对我有恩,既然是你们的部将,我就饶了他这一次!” 张简心中惭愧,又单膝跪下抱拳道:“多谢陈将军宽容,恳请陈将军让卑职戴罪立功!” 陈庆确实有很多事情要问他,便指着旁边的大石道:“坐下说话!” 两人坐下,陈庆问道:“我想知道,平凉府还有多少金兵?” 张简沉吟一下道:“大约有五千人左右,都是女真人,全部驻扎在平凉县!” “那汉人伪军有多少?” “目前没有汉人伪军!” “居然没有伪军?”陈庆有些疑惑。 张简连忙解释道:“启禀将军,汉人伪军原本有两万人,都被调到凤翔府支援大散关作战了,到现在没有回来,运粮大车也没有回来,现在完颜兀术要求半个月内送一批粮草过去,金兵主将急了,所以才到处搜集大车,抓壮丁!” 陈庆和杨元清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原来他想去原州,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有张简这种地头蛇的帮助,他是不是可以直接把平凉县给端了? “你刚才说,平凉县在招募壮丁?” 7017k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平凉(中) 华亭县的知县叫做谢金平,原本是华亭县尉,华亭本县人,金兵杀来,知县和县丞都弃官而逃,他是平地人,没有逃走,被金兵强行任命为知县。 谢金平神情紧张地坐在贵客堂上,在他的对面坐在宋军统领陈庆。 陈庆喝了口茶,淡淡道:“我听张都头说起谢知县的事情了,你是本乡人,为了保民,你不得不接受金兵元帅的任命,出任知县一职。” 谢金平连忙欠身道:“卑职惭愧,最初卑职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家族的性命,完颜宗辅威胁我父亲,我不得不站出来。” 陈庆一摆手,“我就直说了,我听说金兵在招募壮丁,我打算安排一些弟兄进去,这些弟兄我就交给县君,由县君作为华亭县的任务交给金兵,怎么样?” 陈庆的建议让谢金平又喜又忧,喜是他这两天昼夜不安的任务居然意外解决了,他们每个县都被强压了任务,两天内完成多少壮丁,多少大车。 大车好办,把一些废弃的旧车重新翻新,再找一些骡驴套上,就可以交差了,关键是壮丁,抓壮丁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他若不抓又完不成任务,没想到陈庆居然主动上门了,这当然让他长松一口气。 但谢金平也知道,陈庆的手下必定是带着任务,会不会连累自己? 陈庆明白他的担心,又微微笑道:“我有什么任务不会在平凉实施,一定是在凤翔,那时已经和县君无关了。” “在凤翔?” 谢金平明白了,对方的目标是金兵大营,他沉思片刻道:“好吧!我来推荐,你们多少人想加入?” “三百人,可以吗?” 谢金平倒吸一口冷气,他点点头,“那明天一早,我安排张都头送你的手下过去。” 陈庆看了他半晌,淡淡道:“那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出卖我的手下,那你的三个儿子一个都活不成。” ........... 陈庆当然不会直接派手下跑去平凉县应聘,突然冒出几百人,谁都会怀疑,但作为华亭县的任务交差,那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陈庆最后决定由郑平带着三百弟兄冒充壮丁前往凤翔金兵大营。 天没有亮,张简便押着数百辆大车出发了,在半路上,郑平带着手下加入了队伍,杨元清则率三十人冒充张简的手下,队伍浩浩荡荡前往平凉县。 平凉县是平凉府的府治,原本是一座大县,人口众多,商业发达,但自从金兵占据平凉县后,县中的年轻男子急剧减少,现在几乎都没有青壮男子了,只剩下无数老弱妇孺,男子也基本上在中年以上。 平凉县确实在大量招募青壮男子,但不是招募仆从军,而是在招募押运壮丁,他们要把一批粮草物资送去大散关,除了押运士兵外,还需要一两千壮丁。 原本这些事情都是由汉人仆从军来做,但平凉府的两万汉人仆从军被完颜兀术扣住了,手中没有了军队,平凉县的金兵只得张榜招募,甚至四处抓捕壮丁。 今天是招募壮丁的最后一天,平凉县金兵一下子得到了华亭县送来的三百名壮丁,着实让万夫长完颜辛喜出望外,立刻命令壮丁立刻装车粮草,连夜出发,他们已经晚了一天,再不走就会超过规定时间了。 入夜,县城大仓库前灯火通明,征集到的上千辆大车停泊在仓库前的空地上,两千多名壮丁将一袋袋粮食和草料从仓库里扛出,放在大车上。 周围站着数百名女真骑兵,拿着刀和长矛督促壮丁们干活,还有五十几名女真骑兵在仓库里巡逻,防止壮丁们偷粮食、偷懒。 一直忙碌到四更时分,所有大车都装满了,壮丁才疲惫不堪地领干饼和热汤,匆匆填饱肚子。 趁着这个空,郑平找到了几名都头,叮嘱他们道:“等会儿要分配军队,要弟兄们跟紧一点,别分散了!” 这时,有人拍拍郑平的肩头,“那边找你呢!” 郑平站起身,一名金兵骑马上前看了他一眼,“我们将军找你,你跟我来!” 郑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硬着头皮跟随金兵前去,几名都头紧张得站起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郑平来到一名金兵大将的面前,这名金兵大将正是万夫长完颜辛,他来巡视仓库搬运,结果一眼看中了郑平。 这胖子有一种气场,他喝喊其他人语气很凶悍,这一点颇让完颜辛满意,而且力气很大。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辉!” 郑辉才是郑平的真名,当年他改名为郑平加入了八字军。 “你口音不是这里人,你是哪里人?” “河间府河间县人!” “那怎么会流落到平凉府?” “天下大乱,哪里能活命就往哪里逃,不很正常吗?” 完颜辛点点头,又问道:“你曾经是宋将?” “曾经是!”郑平毫不掩饰。 “什么官职?” “曾经做了几年的都头。” 完颜辛笑了起来,拍拍郑平的肩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支押粮队伍的汉人统领!” ......... 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两千壮丁便被集结起来,穿上了简易皮甲,手握一支长矛,郑平穿了一件山文甲,连吼带骂命令壮丁队伍集结。 他心中着实恼火,在宋军中没有被提升,在金兵中却当上了统领,若传出去,他郑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对,现在他叫郑辉,和郑平一点关系没有。 天还没有亮,数千辆大车组成的队伍连夜出发了,两千女真骑兵也跟随着一起出发。 每一辆大车上坐着一名押运壮丁,女真骑兵跟随在车队左右,队伍浩浩荡荡向南方驶去。 郑平躺在最前面一辆运送草料的大车上,他整个身体都钻进草料中,异常温暖舒适,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一眯便昏昏沉沉睡了。 ........ 杨元清带着三十名手下跟随张简混入城内,但他们并没有离去,而是被张简安置在一座客栈内。 金兵也不太管他们,这些小县来的乡兵,到平凉县后都会吃喝玩乐两三天才会离去。 主要是他们手中没有兵器,闹不起什么事情。 他们的兵器进城时都上缴了,出城离去时才能领取,导致杨元清和三十名手下都赤手空拳,连把匕首都没有。 现在平凉县只剩下三千金兵,这么好的机会,陈庆怎么可能放过。 次日天刚擦黑,张简带着杨元清来到一座大院前。 “这里住着一个大商人,他手中屯了不少兵器,靠贩卖各种兵器发了大财,之前组建乡兵时我向他买过一批弓箭。” 张简拍了拍门环,不多时,一名老者开门探头问道:“有什么事?” “老人家还认识我吗?我上个月来过,你还帮我搬货物来着。” 老者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你是张三郎,又来买货?” 张简笑道:“搞到一笔钱,就来找你家东主了。” “东主在,你先进来吧!” 7017k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平凉(下) 杨元清跟随张简在客堂上等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走进房间,他看见了张简,细长的小眼睛闪动着奸诈的亮色,干笑两声道:“张都头,好久不见了。” 杨元清看见此人,顿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此人就差点把‘奸商’二字写在他油亮的脑门上了。 张简却不在意,此人本来就是平凉府出了名的奸商,别的东西卖不动,才会私下贩卖兵器。 “这位是杨副都头,我们来平凉县公干,奉县君的命令,顺便来买一批兵器。” “需要兵器,直接向金兵要就是了,难道他们不给?” 张简摇摇头,“牛东主也知道拿人手短,拿了金兵的兵器,就得听命于他们,最后小命就要丢在大散关了。” “没问题,你想要什么都有,关键是价格。” 杨元清问道:“一副弓箭加一支长矛多少钱?” “宋军制式的?” 杨元清点点头。 “步弓十贯,骑弓十五贯,羽箭百文一支,制式长矛十贯钱一根,都要宣和钱,铁钱不收,黄金、白银都可以。” 张简眉头一一皱,“这个价格比上次贵了一倍!” 牛东主鄙夷撇撇嘴,“这个价格贵吗?要不是生意不好,我还要涨三倍的价,金兵严禁私下贩卖兵器,我可以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做生意。”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大喊:“有金兵!” 这声音是外面放哨的手下所喊,杨元清腾地站起身,上前一把抓住牛东主,“你通知金兵了?” 牛东主惊慌失措,狡辩道:“我.....我当然没有,是你们自己领来的。” 外面天井里火光大作,后面也燃起火光,有人大喊:“放下兵器走出来,否则我们放箭了!” 杨元清狠狠一拳砸在牛东主鼻梁上,牛东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张简反应极快,连忙阻拦他道:“副都头不要激动,我们是公事公办,应该没事!” 张简举手走了出去,“我是华亭县乡兵都头,没有兵器!” 杨元清也举手走出来,“我是副都头,也没有兵器。” 只见外面黑压压站着数十名女真士兵,手执军弩对准他们,为首是一名汉人面孔的金兵将领,估计是从前辽军中的汉将,这样的汉将有很多。 杨元清看了一圈,没看见自己手下,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的两名手下在大门外放哨,估计逃掉了。 汉将听说他们是华亭县的乡兵都头,眉头一皱问道:“可有什么证明?” 张简取下腰牌扔了过去,杨元清也取下腰牌扔过去。 汉将看了看腰牌怒道:“你们买兵器做什么?” “陇山白马贼常常跑来华亭县抢掠,我们县君想组织民团自保,需要买些弓箭和长矛。” 张简并不担心,他知道乡兵都是各县自筹粮俸兵甲,金兵不管,他们以官府名义来买黑市兵器,一点问题都没有。 汉将看了两人半晌道:“我做不了主,你们自己去给万夫长解释吧!” 他一挥手,“带走!” 两人被女真士兵推攘着带走了。 牛东主慢慢走出来,擦了擦鼻血,低低骂了一声。 金兵当然是他派儿子去通知的,他现在就是金兵的一个鱼饵,专门负责钓私下买兵器的人,这样就能抓住义军。 不过今天有点亏,居然抓到两个地方乡兵头目。 这两个家伙会不会回头来报复?牛东主心中着实有点担忧。 ......... 半个时辰后,张简和杨元清从金兵大营里出来,他们身份合法,购买兵器也是用在正途上,完颜辛看在他们送来三百名壮丁的份上,将他们狠狠训斥一通,便将他们释放了。 从军营出来,几名手下连忙迎上来,都头赵绵针担忧道:“我们还在商量如何把将军救出来呢!” 杨元清摆摆手,“弟兄们呢?” “大家都好,我们换了一家客栈。” 杨元清笑道:“进一趟军营可不是白进,至少我知道金兵的兵力分布,知道他们晚上是不是穿着盔甲睡觉,也知道了战马和军营不在一起。”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元清冷冷道:“把弟兄们都叫上,再去那个该死的混蛋府中!” ......... 牛东主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杨元清又杀了回来,几名手下一顿猛揍,打得他如杀猪般的嚎叫。 他满脸流血地被揪到杨元清面前,跪在哀求道:“我愿意出钱补偿,杨都头饶了我吧!” 杨元清眯着眼睛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兵器有,在仓库里!” “带我们去!” 士兵将牛东主提了起来,杨元清又让都头赵绵针盯着牛东主的两个儿子,之前就是他们去报的信。 牛东主打开了一间隐蔽的仓库,里面满满一屋子兵器,光长矛就有几百根之多,还有各式盔甲。 杨元清大喜,立刻命令手下装备起来。 张简走上前,向牛东主努一下嘴,“将军不会要杀他吧?” 杨元清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心软了?” “我只是觉得......哎!” 杨元清拍拍他肩膀,“我本来还想带你走,看来你已经不适合战争了,事情结束后,你还是回家吧!” 张简顿时急了,“不!不!我愿意跟随指挥使建功立业,当这个乡兵都头,我实在受不了。” “你自己想好,跟着我走可就没有后悔药了。” 张简目光坚定道:“我已经想好了,其实不光是我,我手下十几名弟兄都想跟随指挥使。” 杨元清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一挥手,士兵随即杀了牛东主和他的两个儿子。 他带着三十名全副武装的手下向南城门奔去....... 此时已是两更时分,陈庆率领两千余名骑兵就在平凉南城数里外的一片树林内,他和杨元清并没有约好具体时间,而是城头上举火为号。 士兵们都在树林内裹着军毯休息,两更时分快到了,陈庆注视着城头上动静。 此时杨元清已经摸上城头,城头上铺了一层积雪,十分寒冷,几名女真士兵在城墙边点燃了一堆火,聚在一起烤火,其余士兵都躲在城楼内睡觉了。 宋金大军在几百里外的大散关作战,对平凉县还是太遥远了,所有金兵都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 这时,一队士兵快步走了过去,金兵见他们盔甲有点奇怪,一名女真士兵高声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军队?口令?” 回答他们的却是一阵箭雨,数十支弩箭如突袭的暴雨,将几名女真士兵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杨元清一脚踢开城楼大门,率军杀了进去......... 陈庆忽然看到城楼上的三支火把燃起,信号来了,陈庆当即喝令道:“传令全军上马,入城!” 宋军士兵们纷纷上马,只片刻,一股骑兵从树林里奔出,向城内疾奔而去。 片刻,陈庆率军奔至城下,杨元清在这里等候了,他在吊桥上拼命挥手,陈庆勒住了战马,上前问道:“元清,怎么回事?” “启禀统领,女真士兵都在熟睡中,卑职怕奔跑的马蹄声惊醒他们。” 杨元清确实考虑得周全,陈庆回头令道:“全军下马进城!” .......... 7017k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收获 金兵的大营位于县城西北,原本是一大片荒草地,不少人在里面种菜,金兵占领平凉县后,把这片近百亩的土地平整了,变成了他们的大营,扎下了三百多顶大帐。 此时两更时分,大营内一片安静,只剩下帅帐内还亮着灯,依稀可以看见帅帐内有人影走动。 金兵的战马养在侧面,由十几座长长的马棚组成,天下了雪,所有战马都安置进了马棚。 陈庆率领大军慢慢靠近了大营,时机已经成熟,他翻身上马,后面的将士纷纷跟随上马,陈庆一挥长戟大吼道:“冲进去,杀无赦!” 两千两百骑兵骤然发动,马蹄声轰然响起,向女真大营杀了进去。 ‘当!当!当!当!” 哨塔上警报声大作,瞬间哑然,哨兵被杨再兴一箭射中了咽喉。 宋军骑兵如洪流般冲进了军营,主将完颜辛听到了警钟声,拎起一支狼牙棒冲出大帐,只见无数骑兵冲进了大营,他惊得大喊道:“起身迎战!起身迎战!” 陈庆瞬间锁定了完颜辛,催动战马向他杀来,完颜辛也看见了陈庆,他大吼一声,迎上前,举起狼牙棒横扫而去。 这一棒来势猛烈,力量强大,陈庆策马一闪,反手一戟刺去,快如闪电。 完颜辛一棒打空,不等他收棒,锋利的戟尖已经到眼前,这时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噗!’冰冷的戟尖刺穿了他的脖子,完颜辛眼前一黑,当即毙命。 陈庆将尸体一甩,喝令道:“斩下人头!” 一名士兵跳下马,一刀斩下了完颜辛的人头。 这时,大营内已经乱成一团,女真士兵光着脚,身无盔甲,拿着兵器和宋军激战,随着主将被杀,女真士兵的军心迅速崩溃,士兵们四下奔逃,被宋军追杀,很多士兵想冲去牵战马,但前往马棚的路被宋军截断,骑马已不可能。 半个时辰后,大营内的战斗渐渐结束了,三千女真士兵全部被杀,无一活命,但宋军也同样付出了三百余人伤亡的代价,但这已经是辉煌大胜。 城内喊杀声一片,平凉县城百姓们十分惊恐,家家关门闭户,带着老人孩子躲进了地窖。 到了五更时分,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军营已经清理干净,数千具尸体都运到城外焚烧后深埋,金兵大营变成宋军大营,陈庆安排数百人巡逻全城,其余士兵都入帐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陈庆入住了帅帐,他没有困意,正在翻阅完颜辛留下的各种军报文书。 这时,一名文官被杨元清带到了大帐,“统领,平凉府长史带来了。” “带进来!” 官员被带进了大帐,陈庆一怔,这位官员他认识,正是在箭筈关来劝降的那为姓陶的官员。 官员正是劝降陈庆的那位陶爽,他官任平凉府长史,主管民生政务。 陶爽也认出了陈庆,呆了一下,连忙抱拳道:“下官陶爽,参见陈将军!” “原来是陶长史,还是故人。” 陈庆淡淡道:“看来我想杀你就都不好下手了。” 陶爽吓一跳,连忙解释道:“下官是文官,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只是贪生怕死,才不得不给金人做事。” “你倒是老实!” 陈庆之前问了张简,这位陶长史的口碑还不错,才考虑和他合作。 陶爽苦笑一声道:“下官很惭愧。” “我来问你,平凉府的女真人除了平凉县外,别的地方还有吗?” “回禀将军,就只有平凉县有,其他县都没有。” “那他们怎么和完颜兀术联系?” 陶爽想了想道:“都是骑兵送信,一般也不怎么联系,只有催粮的时候会派人过来,前几天才来过,粮食前天晚上已经连夜送走,估计很长时间不会再联系。” 陈庆又道:“刚才我的手下说,仓库内还有上万石粮食,我会带走一部分,其余粮食交给你,你把它分给平凉县的百姓,如果你胆敢私吞,我一定会杀你全家。” 陶爽满脸苦涩,他若把军粮分了,金兵回来不杀他才怪,半晌道:“要不这样吧!我负责把消息传出去,肯定会有无数百姓跑来分粮食,将军直接分给他们吧!否则我们所有的官员都活不了。” “也可以,我最多在这里呆十天,你们要抓紧时间。” “下官明白!” 陈庆又笑问道:“我记得你在箭筈关好像给我说过,你在秦州做过官?” “正是!下官在秦州成纪县呆了十年,从县尉做到县令,后来才调到平凉府出任司马。” “好吧!你先回去准备,以后我再请教你。” 陶爽躬身行一礼,匆匆走了。 这时,杨元清上前笑道:“卑职发现了一个女真人的秘密钱库!” 陈庆精神一振,“走!看看去。” .......... 女真人的钱库内堆满了铜钱,足有数万贯之多,另一座仓库内还有丝绸、布帛十余万匹,还有大量的羊肉、酒以及药材等等物资。 陈庆要求把这些铜钱一分为二,一部分作为阵亡士兵的抚恤,另一部分则全部分给手下,三万匹丝绸也全部分给了手下。 宋军士兵在清点铜钱时,无意中发现铜钱背后隐藏着一扇小门,平时被铜钱掩盖住了。 陈庆赶到钱库,只见士兵们已经将铜钱完全清理出来,露出一个铜质的小门,约四尺见方,上面挂了一把铜锁。 “把铜锁砸了!” 一名士兵上前,用铁锤狠狠砸掉了铜锁,推开了铜门。 “启禀统领,里面全是箱子!”士兵钻进去看了看。 “把箱子全部搬出来!” 士兵们一起动手,将里面的箱子全部搬出来,足足有一百箱。 陈庆打开一个箱盖,火光下,箱子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锭,把众人眼睛都照花了,让众人一阵惊呼。 “这是平凉银矿的东西!” 杨元清拾起一块银锭笑道:“这里有字,平凉监造,估计是没有来得及运走,被金兵截获了。” 陈庆也拾起一块,看了看字,又掂了掂,足有五十两重,“算一算,一共有多少?” “一箱四十锭,就是两千两,一百箱,那就是二十万两白银,折合一百万贯钱,统领,怎么办?” 众人期待地望着他,这些银子可不是用来赏赐,他以后还有大用。 陈庆笑着对众人道:“这笔银子以后经略秦州时用得着,把它们全部带走,铜钱和绸缎全部分给士兵。” “卑职有个建议,不如把缴获的物资和战马都送到仙人关去,这里面正好布帛有八万匹,我们的士兵分了丝绸,索性就把布帛送给刘瓒,马匹和羊肉、酒也一样。” 这个建议不错,他们还要在平凉呆十天时间,正好用马匹把钱粮物资运走。 陈庆欣然道:“这个任务交给你和王铎,你们带一千弟兄,把粮草以外的物资全部带走,还有这二十万两白银。” 王铎有些担心道:“这些财物,刘瓒会不会趁机吞掉?” 陈庆微微笑道:“放心吧!我救了他父亲一命,他还欠我一个人情,放在他那里,应该很安全。” “就怕消息泄露出去,以后朝廷那边会有麻烦。” 陈庆冷哼一声,“这种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干了,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你们不要多想,执行命令就行了。” 杨元清和王铎连忙抱拳道:“遵令!” 7017k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南下 陈庆在平凉已经呆了八天,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百姓从各地赶来领取粮食,原本满满的大粮仓渐渐变得空旷起来。 这天下午,陈庆在城头上巡视,陶爽匆匆赶来,躬身行礼道:“将军,发放粮食卑职建议结束!” “粮仓空了吗?” “粮仓快空了是一方面,更重要是,从昨天开始,几乎都是重复领粮。” “什么意思?” “就是从昨天开始,来领粮食的百姓之前大部分都已经领过了,他们来领第二次,今天也是一样。” “现在还剩多少?” “还剩下七百余石。” 陈庆想了想道:“那剩下的粮食就分给各级官员和文吏吧!” 陶爽大喜,“多谢将军厚爱!” 陈庆又笑着对陶爽道:“好像还有一些布匹,你们也分了吧!” “将军要走了吗?” “我们这两天会收拾一下,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了,希望陶长史能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好。” 陶爽苦笑一声,后续的事情,就不是他的能控制了,一旦金兵杀回来,他们又该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数千人在大喊。 陈庆看了陶爽一眼,陶爽连忙摇头,“下官也不知怎么回事?” 一名士兵指着前方道:“统领,声音似乎是从大街上传来。” “看看去!” 陈庆下了城墙,也不骑马,步行向中轴大街而去....... 城门处聚集了数千民众,很多老人情绪激动,要求见宋军主将,早有士兵跑去报告了陈庆。 陈庆快步来到大街上,正在维持秩序的杨再兴上前苦笑道:“城内百姓听说我们要走了,情绪都很激动,他们希望宋军能留下来。” 这确实是比较头疼的事情,但又不得不面对。 陈庆心中叹了口气,来到百姓面前,摆摆手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就是宋军主将,大家有什么诉求直接对我说吧!” 终于见到了主将,上百名老人跪下,后面黑压压的数千人群也跟着跪下,众老人声泪俱下道:“将军给我们刚刚带来希望,怎么又忍心抛弃我们而去?” 这个大帽子太重了,自己可承担不起,陈庆无奈,只得高声解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明白大家的心情,但我们有任务在身,大散关的激战还在进行,大宋的命运全系这次战争,我们责任重大,请大家理解。” 陈庆也没有办法,他也只能拿大局来压众人,仿佛宋朝的命运就拴在他身上,他不走,宋朝就完了。 众老人面面相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让他们怎么坚持? 一名为首的老人高声道:“陈统领说得对,我们也应该以大局为主,只要宋军战胜金兵,迟早也会把金兵赶出去,我们就不要为难陈统领了。” 这时,两名老者上前道:“将军,我们城内也有一些青壮,与其整天东躲西藏,不如让他们加入宋军,驱逐鞑虏,恢复大宋江山,请将军无论如何成全我们的抗金决心。” 陈庆有些为难,他的军队要求很高,最起码也要会骑马,否则反而会拖累他们。 但这种话不好说,会伤大家的一份拳拳爱国之心,他只得换一种说法,“各位长者,和金兵作战伤亡很大,战死沙场是常事,恐怕最后只有极少数人能活着回来。” “陈将军,只要是和金兵作战,战死沙场也是他们荣耀。” 陈庆无奈,只得回头对杨再兴道:“你挑选一下吧!只要会骑马,都可以收下。” “卑职遵命!” .......... 新兵加入确实是个意想不到的事件,一共有八百多名青壮报名,最终挑选了五百四十名新兵,好在马匹和兵甲较多,很快便将新兵武装起来。 傍晚,杨元清率领军队返回了平凉府。 一名士兵飞奔来报,“启禀统领,杨副将他们回来了,在南城门!” 陈庆大喜,连忙骑马向南城门赶去。 南城门,从仙人关返回的一千骑兵浩浩荡荡进城,雪还在下,稀疏的雪片落地,被战马踩为烂泥。 陈庆笑着迎了上来,“各位一路辛苦了!” 众将连忙上前施礼,“参见统领!” 这次一起去仙人关,除了杨元清和王铎外,刘璀也一并跟了过去,他毕竟是刘瓒的兄弟,这个面子刘家要给。 陈庆让众人去休息,他和杨元清骑马并驾而行。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陈庆沉声问,他感觉众人的神情有些异常。 杨元清苦笑一声,“刘瓒还好说话,主要是刘都统,他批评统领不考虑大局。” “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好处不能只想到自己,要大家分,说我们不能忘记吴都统!” 陈庆笑了起来,“他还记着吴都统呢!然后呢?” “然后布帛和战马他们全拿走了,战马给吴都统,布帛也是全军一起分配,其他还是留给我们。” 幸亏自己还留了一些战马,否则这次亏大了。 “那批白银呢?”这才是陈庆最关心的问题。 “白银留给我们,刘都统还是比较深明大义,他知道统领经略秦州需要用钱。” 陈庆一颗心放下,又笑问道:“那刘瓒岂不是很失望?” “他是很失望,但也没有办法,他父亲是都统,他必须从命。” 陈庆其实也知道,平时宋军也只有基本粮草,像这种获得财富的机会极少。 而且吴阶,刘子羽,王彦这些都统都十分谨慎小心,唯恐被朝廷弹劾。 一般夺下了战利品也要上交,而战利品返回可能性几乎没有,像这一次偶然遇到好处,所有人都会想到自己的士兵,完全可以理解。 杨元清又取出一封信,递给陈庆,“这是刘都统给将军的。” 陈庆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战利品就和杨元清说的一样,战马和布帛拿走了,二十万两白银留给他经略秦州。 陈庆也不是很在意,他又继续看下面的内容。 信中希望他为西军外围,参与大散关之战,这也是吴阶的意见,至于他和大散关之间的联系,可以通过仙人关中转。 陈庆沉吟片刻问道:“郑平之事,你告诉刘都统了吗?” 杨元清迟疑一下道:“卑职说了,卑职只是想告诉他,统领并没有脱离战场。” “统领,说这件事不妥吗?”杨元清又问道。 陈庆摇摇头道:“刘都统和吴都统都没有问题,其实我是有点担心傅选,准确说是有点担心傅墨山,傅墨山和我还有郑胖子都有仇,我担心他会借刀杀人。” 杨元清满脸惊骇,“他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那个人脑袋被驴踢过,做事不知轻重,不管后果,哎!但愿是我多虑了。” 杨元清心中就像放了一块大石头,变得沉甸甸的。 ........... 次日天还没有亮,陈庆整理军队准备出发了。 他们阵亡两百余人,受伤的三百伤兵又送去了大散关,但他又从平凉府补充了五百新兵,使总兵力又恢复为两千五百人。 晨雾蒙蒙,两千五百骑兵在陈庆率领下奔出了南城门,向南方疾奔而去。......... 渭河南岸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冰,数千协从军喊着号子,拉着一艘大船在雪地上缓缓移动,后面还有十几艘大船在雪地上行走。 完颜兀术占领和尚原后,认为补给大营太远,补给很不方便,便决定将渭北大营南迁三十里。 渭北大营占地极大,物资堆积如山,要迁徙大营谈何容易。 谋士范拱便想了一个办法,利用渭水上的大船作为搬运工具,让士兵在雪地上拉拽大船前进。 这个浩大的运输工程自然落在汉人仆从军身上,完颜兀术投入五万汉人仆从军,动用十五艘三千石的大船参与搬运。 郑平和的两千青壮手下已被强制转为仆从军,被编为仆从军第四军第六营,郑平依旧出任统领。 他这个统领和宋军的统领完全不是一回事,只是一个临时头衔,和官职没有半点关系。 “他奶奶的,你们这帮蠢货是不是没有吃饱饭,给老子用力拉!” 郑平这几天总被女真人歧视,他窝了一肚子火,骑在马上大声叫骂。 数千士兵一起奋力叫喊,满载粮食的大船在雪地上缓缓移动。 虽然船速很慢,但比起其他大船还是快了很多,郑平在海边长大,有经验,他找了数十根滚圆的木头垫在船下方,使船在木头上滚动,速度快了很多。 他们原本排在第十二位,现在已经排到第三位了,眼要又要将前面一艘大船超过。 这一幕连完颜兀术都注意到了,亲自来路上视察,他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这艘大船下面居然垫着滚木,还有数十名士兵专门负责更换滚木,难怪比别人的船只快。 完颜兀术马鞭一指郑平,“把那个汉将召来见我!” 7017k 第一百四十八章 泄密 士兵把郑平带到完颜兀术面前,郑平勉强抱拳行一礼,“小人参见主帅!”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小将叫做郑辉,河间府人。” 一名金兵将领过来,在完颜兀术耳边低语几句,完颜兀术目光锐利地盯着郑平,“你是河间府人,怎么会替平凉府送粮?” 郑平心中也十分紧张,眼前这位是主帅完颜兀术,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小人有一个族兄,在泾源军混得不错,我便跑去投奔,也当了几年都头,富平之战中,小人的族兄战死了,小人跟随上司逃到平凉府,在那里娶了一房娘子,最近日子比较难过,正好平凉府在招募壮丁,小人便报名了,被任命为两千押粮军统领。” “你有什么本事,居然被任命为统领?” “小人能镇住这两千人,他们都听我的。” 完颜兀术对郑平倒有了几分兴趣,他用马鞭一指大船,“你怎么会想到在地上放置滚木,拖船更容易一点?” “回禀主帅,我家乡在海边,我们那里建造好船只后,都要铺上一层滚木,然后把船只推入海中,这在我们那里是常识。” “但这么多人就只有你想到啊!不错,某家看你不光能镇住两千,五千人能镇得住,把物资赶紧送到新大营,本帅自会有嘉奖!” 郑平还以为自己那里暴露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有嘉奖,让他暗暗松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恼火,在宋军最高主帅张浚可没有像完颜兀术这样关注过他。 完颜兀术立刻下令,推广了郑平的办法,物资粮草运输速度加快,短短五天内,金兵的新大营便在和尚原前方建成了,也就是之前金兵在和尚原的大营。 与此同时,郑平被升为协从军统制,手下管辖的协从军数量达到五千人,这是郑平做梦也想不到的待遇,要是被封为宋军统制多好。 但也在这个时候,郑平的麻烦悄然而至。 在一顶大帐内,协从军高层将领们正在举行一次紧急议事。 协从军也分为左右军,左军的最高将领是都统制张中孚,他原本是泾源军的统制,富平之战后投降了完颜兀术。 此人因坚决反对齐军入关中,被完颜兀术欣赏,提升为都统制。 右军都统制叫李彦琦,手下也有两万余协从军。 郑平隶属于张中孚管辖,大帐内,十几名统制聚集一堂。 张中孚神情凝重道:“我刚刚从大帅那里回来,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陈庆的手下已经混入协从军,一共有两三百人,首领是陈庆的心腹大将郑平,大帅要求我们从现在开始进行内部严查,要把所有姓郑的将领统计出来。” 郑平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他奶奶的,老子就姓郑,难道第一个就要查我吗?” 张中孚连忙安抚他道:“郑统制多虑了,你是四王子亲自提拔的大将,怎么可能怀疑到你身上,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我估摸着他带来两三百人,应该是下面的都头之类嫌疑比较大。” 另一名统制李农道:“卑职觉得查姓郑的肯定不对,哪有潜伏进来的敌军还会用本名的,至少会换一个姓,叫什么张平、赵平、王平之类,更有可能。” 众人纷纷笑道:“李统制说得对,肯定改名换姓了。” 张中孚干笑两声道:“主帅也没有说他现在姓什么,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是改名换姓了,郑统制不要生气了,肯定与你无关!” 郑平心中紧张得怦怦直跳,自己潜入金营这么秘密的事情,金兵怎么会知道?而且还知道是自己潜入了金营,统领身边有奸细啊!会是谁,不会是杨再兴吧!只有这小子嫌疑最大。 郑平心中胡思乱想,脸上却若无其事道:“线索太少,这就没法查了,不知大帅还提供了什么线索?” “具体就没有了,大帅就让我们自己查,三天时间必须找出郑平,否则在座各位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停一下,张中孚又道:“还有个重要的情报,陈庆根本就没有撤回大散关,寂望坡之战后,他应该是向西撤离了,完颜阿卢朴那个蠢货一口咬定陈庆回了大散关,现在麻烦很大,陈庆在外围,我们协从军就不会有太平日子过了。” 听说陈庆在外围,大帐内顿时炸开了锅,要知道陈庆的名声已经和吴阶齐名,超过了其他所有的宋军都统,完颜兀术最怕的人就是陈庆,提到这个名字,大帐内顿时所有人都情绪激动起来。 “陈庆在外围,目标一定是后勤粮草大营,我们必须要让大帅知道这一点。” “要加强运输沿途防御,两千护卫军肯定不够了,至少要加到五千人。” 郑平也用拳头敲打桌子叫嚷道:“听说陈庆特别善于暗杀大将,我们每个人都要增加亲兵护卫,五十人肯定不够,至少要增加到五百人,最少也要三百人。” 增加亲兵人数可是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啊!众人都跟着起哄道:“郑统制说得对,要增加亲兵人数,否则我们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众人七嘴八舌,张中孚摆摆手大喊道:“各位安静!请安静!” 大帐内渐渐安静下来,张中孚瞪了郑平一眼,“亲兵的事情回头再说,先说正事,大帅已经把剿灭陈庆的任务交给协从军,我们左右两支协从军都要行动起来,但我们同时要留一万人继续看守大营,哪两位统制愿意留下。” 张中孚话音还没有落,郑平抢先举起手,“大帅让我修建新的粮草库,我肯定要留下。” “好吧!郑统制留下,还有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举起手要求留下,只有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想去围剿陈庆。 “李农也留下你!你负责粮草库外围巡逻,就不用参与围剿陈庆了。” .......... 议事结束后,众人纷纷从大帐出来,郑平快走几步,拍了拍李农的肩膀,笑眯眯道:“我那里藏了一瓶好酒,一起去喝一杯?” 李农笑道:“你小子胆子真大,张都统再三严令不准饮酒,你居然还藏了一瓶酒?” 郑平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本事去禁女真人喝酒,既然做不到公平,就别管我们!” “说得也是,女真人天天喝酒,屁事没有,咱们汉人喝口酒就要大动干戈,这么冷的天,夜里不喝酒怎么巡哨?” 李农负责粮草大营外围巡哨,他对禁酒令也颇有怨念,既然郑统制有心结交他,他也乐得去喝一杯。 7017k 第一百四十九章 借刀 郑平的营地是第四军的一半,由两百顶大帐组成,女真人是十人一顶大帐,协从军则是三十人挤一顶大帐,这个待遇现在还不错了,如果没有战争,那就是五十人挤一顶大帐,待遇非常恶劣。 郑平被提升为统制,有一顶独立的大帐,还有五十名亲兵,自然是他的宋军手下假扮,有了这个统制身份和五十名亲兵,郑平去传递消息就方便得多。 两人在大帐内坐下,郑平从箱子里取出一瓶清酒,让亲兵温酒,又让伙夫上几道下酒小菜。 不多时,酒菜上来,郑平给李农斟满一杯酒,恨恨道:“居然当着我的面说要抓姓郑的,我简直怀疑都统是不是暗中猜测我就是那个郑平?” 李农笑眯眯道:“这倒不会,应该确实是没有想到,若是怀疑郑老弟,就不会通知你参与议事了,或者说,当场就把你抓起来。” “本来就是白痴问题,那个郑平会用自己的真名来潜伏?多亏李兄提醒了都统,否则我姓郑就是大罪了。” “这其实是常识,都统显然是被四王子臭骂一顿,头脑昏昏沉沉的,所以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郑平和李农碰了一杯酒,一脸不解地问道:“你说这么隐秘的事情,四王子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我倒听说了一点。” 郑平顿时饶有兴致笑问道:“说说看,我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 李农神秘一笑,“听说是今天上午,巡逻大散关城下的金兵拾到一封箭信,我估计就是这件事。” 郑平瞪大眼睛,“大散关里面有奸细?” “应该是,有人把这件事出卖了,但好像情报也不全,比如这个郑平究竟怎么混进军营,都没有提到,估计泄露秘密的人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有这回事。” 郑平大脑迅速转动,“原来不是统领身边的人,那这个出卖自己的混蛋究竟是谁?” 李农喝了口酒又笑问道:“听说你要去修建新粮仓?” 郑平的思路被拉回来,连忙问道:“明天我带人去修建粮仓,据说里面管得很严厉,李兄能不能提醒我一下,有哪些禁忌要当心的?” “其实我就是想提醒你这件事,不准带火种这些小事你肯定知道的,不用我提醒,关键是你的手下绝不能到处乱跑,要被处死的。” 李农向大帐门口看了看,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女真人在粮仓内隐藏有暗哨,你看不见他们,但他们看得见你,你的手下只要稍微越线乱跑,就会被一箭射杀,这件事非常隐秘,恐怕连都统都不知,若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不知道会有暗哨埋伏。” 李农告辞走了,郑平眯着眼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吩咐一名士兵道:“去把王建给我找来!” 不多时,一名三十余岁的将领走进大帐,也不行礼,语气冰冷地问道:“郑统制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王建是郑平手下的一个刺头,也是一名统领,是张中孚的心腹手下,原本张中孚是推荐他出任统制,结果完颜兀术亲自任命了郑平为统制,把他给挤掉了。 张中孚也没有办法,只得安抚他,让他再忍一忍,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提升他。 王建心中很不服,一直在制造各种麻烦,郑平早就想宰了这个混蛋,但他没有权力杀统领以上将领,必须上报给都统制,尤其他是张中孚的心腹,自己杀了他,张中孚绝不会饶自己。 郑平倒不怕惹什么麻烦,但他怕坏了陈庆的大事。 现在关于自己隐藏金兵中的消息已经泄露出来,而这个王建曾经秘密调查过他,虽然没查到什么名堂,但他知道自己带着两三百人参加平凉府壮丁这件事。 很可能他就会联想到郑平带着两三百人潜伏在金兵中。 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王建明后天就会从张中孚那里知道这件事,郑平很担心王建会发现这个漏洞,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及时除掉此人。 郑平干笑两声道:“明天去修建仓库,你带本营两千名弟兄负责,到时我会去监工,你们可不得像上次那样偷懒!” “明天修建仓库轮不到我们吧!” 郑平眼睛一瞪,“老子是统制,老子让你去就去,你再敢违扛军令,看我不绑你去见都统制,看都统制怎么交代?” 王建被郑平捏住了辫子,不好再拒绝了,他阴毒地盯郑平看了半晌,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郑平望着他背影走远,眯着眼自言自语道:“此人一定会坏我大事!” ......... 次日上午,郑平带着十几名手下来到粮仓,粮仓大营在羊马营和军营之间,占地数百亩,修建了两百座大仓库,不管是粮草,还有各种大量的兵甲物资都堆放在粮仓大营。 现在仓库不够了,需要新建五十座大仓库,就由郑平的军队承担修建任务。 粮仓大营由女真人看守,一般情况下汉人不准进入,但修建粮仓例外,但也要经过严格的搜查,不准携带火种和任何兵器,违令者格杀无论,同时必须在规定的范围内施工,不准随便乱跑。 就连统制郑平,也经过严格的搜身后才放他进入粮仓大营,他带着手下来到了东北角,这里是施工现场,首先要在这片空地上建十座仓库。 两千士兵正在忙碌地搭建仓库框架,统领王建骑马站在一旁监督士兵施工。 郑平催马上前,干笑一声对王建道:“刚才我遇到马参军,说今天西南角那边要进料,那边你比我熟悉,你去看一看,材料放在哪里比较好。” “卑职要监督施工,统制让别人去吧!” 郑平眼睛一瞪,怒道:“我叫不动你是不是?” 王建心中大恨,只得咬牙道:“规定不准离开施工范围,万一路上遇到女真巡逻队,卑职无法解释。” 郑平取出统制金牌递给他,“拿着我的金牌去,女真人就不会为难你了。” 这块统制金牌可是王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颤抖着手接住了,死死盯着统制金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之色。 郑平怕夜长梦多,催促他道:“马参军还在那边等着呢,快去!” 王建调转马头,招呼两名士兵跟随自己,向西南角方向疾奔而去。 他骑在战马上,两名士兵则跟着战马背后奔跑,郑平眯起了三角小眼睛,紧紧盯着王建。 跑出不到三百步,从几座仓库顶上忽然射出数支冷箭,箭矢强劲,速度极快,王建躲闪不及,连中五箭,箭箭射中要害,他惨叫一声,从马上栽落下来。 两名士兵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郑平嘿嘿一笑,“原来暗哨是躲在仓库顶上。” 他忽然又担忧起来,火种带不进来,自己怎么动手烧粮仓大营? 7017k 第一百五十章 虎穴 王建之死引发了轩然大波,都统制张中孚恼羞成怒,立刻找到了完颜兀术,要求严惩郑平,下午时分,完颜兀术派人把郑平叫了过去。 王帐内,完颜兀术腰板挺得笔直,气势威猛,铜铃大的眼睛瞪着郑平,“张都统指责你借刀铲除异己,你自己说,王建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平冷冷看了一眼旁边的张中孚,也挺直腰板道:“王建死有余辜!” “你——” 张中孚恼火万分,又对完颜兀术道:“大帅,他承认了是故意杀死王建,他.......” 完颜兀术一摆手,止住张中孚的话,俨如豹子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郑平,“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我手下,却不听我的命令,处处与我做对,我杀不了他,也调不走他,今天上午在粮仓,我指责他进度太慢,他又顶撞我,说他就是这个速度,不满意就找别人干,我实在气不过.......如果大帅认为我做错了,可以将我直接罢免杀头。” 完颜兀术一怔,“还有这种事情,以下犯上,你怎么不直接杀他?” “这就要问张都统了!” 郑平看了一眼张中孚,冷笑道:“王建原本是张都统的亲兵心腹,若不是张都统给他撑腰,他敢对我这么说话?” 完颜兀术冷厉的目光转向张中孚,“是这样吗?” “这个.....” 张中孚暗叫一声不妙,四王子明显有包庇郑平的倾向,犹豫了半晌,他才吞吞吐吐道:“他是我同乡不假,但不是我的亲兵,我也从来不会包庇他,或许是他不太懂军中规矩,但郑统制这种借刀杀人的做法,确实令人不齿!” 完颜兀术也是军人,他怎么不懂这里面的问题,如果没有人撑腰,以下犯上怎么可能处置不了。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完颜兀术不满地瞪着张中孚道:“张都统还是把精力放在怎么抓捕奸细,怎么围剿陈庆上面吧!某家给你三天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一半了,到时你怎么向某家交代?” 张中孚后背全是汗水,不敢吭声。 完颜兀术又瞪了一眼郑平道:“你怎么知道粮仓里埋伏有暗哨?” 郑平眼珠一转,这或许是个去除暗哨的机会。 “回禀大帅,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士兵都知道,下面早就传开了,只是上面不知道而已。” “下面士兵都知道?” 完颜兀术愕然,如果这些暗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那部署它们还有什么意义? 要知道这种暗哨是一把双刃剑,它射杀敌人,但也会射杀自己人,几天前,一名幕僚从事去清点兵器库,结果也被暗哨射杀了,尤其是晚上,暗哨根本分不清女真人还是汉人,都一律射杀。 “你们退下!” 完颜兀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两人退了下去。 完颜兀术负手在大帐内走了几步,心中着实烦闷,宋军探子不知藏在哪里?陈庆居然在外围活动,此人胆识过人,完颜兀术还真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还有暗哨的事情,若不是这个王建之死,自己还真不知道粮仓暗哨早就成公开的秘密了。 本想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现在呢?哪怕错杀一万,也杀不死一个敌人,这样的暗哨还有什么用? 完颜兀术踌躇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令道:“传我的命令,粮仓大营的暗哨撤销!” .......... 走出女真人大营,张中孚恼火地瞪了一眼郑平,“别以为大帅护着你,你就能嚣张,你这混蛋迟早会落在我手上。” 郑平笑嘻嘻道:“你老人家还是想想怎么对付背后的暗箭吧!” 张中孚一怔,“什么暗箭?” “我听说奸细这个消息是来源于女真人在巡逻时捡到的一封信,没错吧!” “没错!那又如何?” “都统不觉得很怪异吗?知道陈庆事情的至少都是宋军高层吧!若宋军高层要出卖陈庆,那早就出卖大散关了,而且他不会派人来秘密送信?万一女真巡逻队没捡到这封信呢?” “这样说起来,是有一点蹊跷,那你是什么意思?” 郑平见左右无人,上前低声道:“如果这封信不是大散关射出来的,而是我们自己人干的呢?” 张中孚忽然有点明白了,有人冒充宋军射箭信,在背后整自己。 “继续说!” “如果都统制完不成任务被罢职,那么谁会是最大的受益人?” 张中孚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是说张令徽?” 张令徽是副都统,是完颜昌的人,在军中比较沉默,也比较阴冷。 郑平一个暗示,张中孚立刻想到了此人。 “我啥都没说,就跟都统闲聊几句,都统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末将告辞了。” 郑平哈哈一笑,转身拍拍屁股走了,把张中孚丢在凌乱的风中。 他唯恐天下不乱,到处煽风点火。 虽然郑平目前的风险解除了,但他心里清楚,那封信是真的,一定是大散关内部出问题了,这件事他必须要立刻向陈庆汇报。 郑平找来都头王浩,对他低语几句,王浩当天便离开军营,骑马赶去了武城镇。 ......... 武城镇位于宝鸡县和虢县之间,渭河北岸,从陇州流过来的汧水便是在这里注入渭河,水陆交通十分便利,武城镇自古商业发达,一直便是关中的商旅重镇。 但金兵大举攻宋后,这里也遭遇了战火的破坏,变得十分凋敝,原本千余户人家的大镇,现在只剩下不足百户,但偶然还是会有商人往来,给武城镇带来一线生机。 这天下午,一支十余人的商队从北方而来,住进了镇里唯一还在经营的客栈,武城客栈。 “客官是来卖药材的吧!”掌柜一边登记,一边随口道。 “掌柜怎么知道我是卖药材的?”商人笑问道。 “现在只有卖药材安全一点,别的都不行。” 金兵为了备战囤积了大量物资,但唯独药材短缺,完颜兀术便下了一道严令,只要来凤翔卖药材的商队,一律免税,而且严禁金兵骚扰。 陕西路各地的药材商都嗅到了商机,纷纷赶来凤翔,客栈掌柜接待得多了,当然知道。 “我们是从同州过来的,我有个同伴先来了,约好在你们客栈汇合,不知道他有没有来?” “你的同伴叫什么名字?” “叫做吴辛,辛苦的辛。” 掌柜翻了一下登记簿,“是有这样一个人,前天下午来的,住在二楼最东面的房间,我让伙计带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掌柜给我们安排好房间就行了。” 商队首领来到二楼最东面的房间,敲了敲门,门开了,里面正是郑平的手下王浩。 他看见商人首领,顿时愣住了,关上门,他立刻单膝跪下行礼,“卑职王浩,参见统领!” 这位卖药的商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庆装扮。 陈庆率领手下沿着汧水进入关中,汧水两岸在春夏季节无法走人,但冬天河流结冰,便可以在汧水河面行走,能一直走进关中。 他们一路上都是丘陵山地,遇不到金兵,宋军就藏身在武城镇北面约三十里的一座丘陵山坳内。 武城客栈是陈庆和郑平约好碰头之处,陈庆着实不放心郑平,便亲自装扮成药商来到武城镇。 陈庆坐下,问王浩道:“郑将军情况如何?” 王浩苦笑一声,“或许统领想不到,郑将军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协从军统制,手下可是有五千人。” 陈庆眨眨眼,颇为惊讶地问道:“这是为何?” “郑将军得到了完颜兀术的赏识,破格提拔为统制。” 王浩便将郑平拉船被完颜兀术欣赏,提拔为统制之事说了一遍。 陈庆哑然失笑,“郑胖子在宋军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现在居然统领五千人,看来在我手下委屈他了。” “启禀统领,卑职有一件大事要向统领汇报。” 王浩便将有人泄露郑平藏身敌军,泄露陈庆军队在外围之事详细汇报了一遍。 陈庆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冷峻。 7017k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追查 这次陈庆和郑平会面,就是想寻找袭击金兵大营的机会,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营被金兵重军守卫,时机明显不成熟,这个时候贸然进攻,不但实现不了目标,还会毁掉郑平来之不易的成果。 现在自己必须潜伏起来,耐心等待机会,在金兵防备松懈之时,再狠狠猛咬对方一口,给他们一次致命的打击。 陈庆当即做出决定,他出重金买下了武城客栈,将掌柜和伙计都换成了自己手下,作为长期联络的眼线,他随即返回了军队藏身之地。 两千五百秦州军的藏身在武城镇北面约三十里外的一座山谷内,这里原本有座小村庄,但金兵杀来后,村庄被一把火烧成白地,彻底废弃了,周围十分荒凉,连猎人和采药人都看不见。 一顶行军帐内,陈庆召集几名重要将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现在宋金处于对峙状态,寒冬将至,估计继续开战要到明年春天去了,现在金兵大营戒备森严,我们基本上没有机会,只有等战争打起来,我们才会寻找到机会。” “统领是想暂时返回仙人关吗?”杨再兴笑问道。 “现在我们有三个选择,大家探讨一下,第一个选择是返回平凉府,但我认为这并不是明智,如果要找一个地方窝冬,那真还不如返回仙人关,所以第二个选择就是杨将军说的返回仙人关!” 陈庆看了一眼众人,他见杨元清欲言又止,便笑问道:“元清有什么想法?” 杨元清苦笑一声道:“卑职觉得返回仙人关,不如去麟游县。” 陈庆摇摇头,“麟游县是一个死角,一旦我们被告发,金兵数万大军就会赶来围剿我们,就算我们穿山逃去泾源道,那我们的战马也将带不走,损失太大了。” “统领说得对,去麟游县确实不是上策,那统领的意思是回仙人关?” 陈庆还是摇头,“其实我们还有第三个选择,去京兆府!” 所有人眼前一亮,大家顿时明白了,这才是统领的真正的想法,他不想回仙人关窝冬,统领要找到敌人的薄弱之处,将关中闹个天翻地覆。 入夜,陈庆站在高处望着南方大散关方向,大散关出了内奸,他直觉这个内奸是傅墨山,但他没有证据。 如果傅墨山并不知道机密,那恐怕就是另有其人了,毕竟历史上,吴阶手下很多大将都想投降金兵,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吴阶那样忠心报国。 这时,杨元清慢慢走上前,站在陈庆身边笑道:“统领也知道,大雪来临,金兵就去不了麟游县,其实麟游县还是很安全的。” “我知道!” 陈庆轻轻叹口气,“我其实是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麟游县的父老乡亲,一千多子弟交给我,基本上都在箭筈关阵亡了,我陈庆却毛发无损,还升了官,元清,我真没有脸回麟游县啊!” “我猜也是这个原因。” 杨元清沉默片刻,惭愧道:“卑职真不该把郑平之事告诉刘都统,果然被统领言中了。” 陈庆拍拍杨元清肩膀笑道:“郑胖子那个人运道特好,你看他现在已经是金兵统制了,比我的官还大,你不要担心他,他精着呢!绝不会有事。” “统制觉得真是傅墨山?” “我不敢肯定,但我直觉是他,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他出卖我和郑平之事,我担心他会出卖大散关,这件事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我要求吴阶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哪怕找不到证据也要把傅墨山送走,不能打马虎眼。” 杨元清点点头,“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统领很少失败了,就是统领说的四个字‘未雨绸缪’,统领把各种隐患都提前消灭,就不会引发大事。” 陈庆笑着摇摇头,“你可别这样说我,很多事情是想不到的,很多时候,一件临时发生的小事情都会导致我们失败,只是说,我的运道也不错。” 杨元清并不认可陈庆的运道论,他淡淡道:“凡是有果必有因,统领把事情做到前面,各种因消灭了大半,自然就不会有果了。”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有信心,那就尽管去想吧!” 陈庆哈哈一笑,返回行军帐休息去了,远远传来他的声音,“你们几个不要聊天了,早点休息,明天五更出发!” 次日临走之前,陈庆发了一封鹰信给仙人关的刘子羽,大军随即出发,向京兆府方向疾奔而去。 .......... 就在陈庆离去的第二天,两只信鹰先后从仙人关飞到了大散关。 刘子羽先后发来了两份鸽信,一份是陈庆的原信,另一份是刘子羽的信件。 陈庆的这封信在大散关高层引起了轩然大波。 议事堂内,吴阶无比愤怒地敲打着桌子,目光凌厉之极。 “简直让人不敢想象,我们中间居然有人私通金兵,居然用送箭信的方式向金兵泄露了机密,那么下一次,是不是要把大散关拱手送给金兵!” “都统,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吴嶙忍不住问道。 吴阶克制着满腔怒火对众人道:“刘子羽转来了陈庆的急信,我们中间有人向城外金兵巡逻队发射箭信,把郑平潜入金营和陈庆在外围活动的机密泄露给了金兵,现在郑平和陈庆的情况都十分危急,刘子羽愤怒万分,大骂我们背叛,我要知道,这究竟是谁干的?” 这番话让在场众将面面相觑,刘锜骇然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莫非都统认为是我们干的?” 吴阶目光转向傅选,声音立透着寒意道:“这个机密只有我们几个都统知道,如果不是我们五个人干的,那一定也是我们泄露给其他人,我记得我再三嘱咐过大家,这个机密绝不能泄露。” 傅选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这是哪一天发生的事情?” “初五晚上,那天晚上是谁当值?” 傅选脸色更加难看了,“那天晚上是我的军队当值。” “老傅回去好好查一查当值的情况吧!” 吴阶目光凌厉望向所有人,“此事后果十分严重,今晚之前不处理掉泄密者,明天我就去向宣抚使说明情况,大家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 傅选心中就像压了一块大石一样,一阵风似的走回到自己大营,立刻喝令亲兵,“立刻去把傅墨山给我找来!” 他想起了傅墨山当初给他的恶毒且愚蠢的建议,假装失守大散关,让陈庆担任责任。 傅选越来越怀疑就是傅墨山给金兵送的信,关键是傅墨山知道这件事,那天自己责骂傅墨山只知道整天喝酒玩女人,无意中说出了陈庆和郑平之事。 ‘郑平虽然也喝酒狎妓,但人家能做大事,人家现在就率领两百手下潜伏在金营内,你有那个胆识吗?’ ‘陈庆当初和你竞争都头,但人家现在呢?率军在金兵大后方做大事,比你强千百倍!’ 傅选清晰地记得自己说过的原话,在初五中午怒骂傅墨山醉生梦死,结果晚上就有箭信射出去了,偏偏那天后半夜就是傅墨山当值。 傅选越想越怕,这混蛋不会真的被金兵奸细买通了吧! 不多时,傅墨山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参见都统制!” 傅选心中咯噔一下,这混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守规矩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选不露声色问他道:“今天有人向我汇报,说你初五晚上向城外射了一封箭信,信上写了什么?” 傅墨山顿时张大了嘴,这么隐蔽的事情伯父都知道,是谁告密的?一定是孔琇那个混蛋,他把自己出卖了。 “侄儿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怎么会向外面射箭信?请问伯父,此话从何说起?” 傅选立刻明白了,那封信一定是孔琇所写,只有他才会帮傅墨山做机密之事。 “哼!孔琇都已经给我交代了,你居然还不承认?你是要我把他找来对质?” 傅墨山吓得扑通跪下,张口结舌道:“孩儿是....是射了一封箭信,但....但上面的字孩儿一个都不认识。” 傅选起身狠狠一巴掌把他打翻,气得浑身发抖,“畜生!你要害死我了!” 7017k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交代 孔琇是傅选帐下幕僚,和傅墨山关系十分密切,傅墨山升为统领后,必须要和文书打交道,但他却不识字,为了解决这个尴尬的问题,傅选便安排孔琇做了傅墨山的记室参军,专门执掌傅墨山军中文书。 孔琇在军棍的伺候下,实在熬不住了,只得一五一十交代了他给傅墨山写信的经过,以及书信内容。 但傅选还不满意,又逼他承认这件事是他出的主意,实际上就是把主谋栽给了孔琇。 傅选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他知道只要查下去,侄子傅墨山难逃脱罪责,说他是蠢货就是蠢货,居然在自己当值之时射箭,你要干也应该选别人当值的时候啊! 这件事估计吴阶也知道是傅墨山干的,傅墨山和陈庆、郑平有私怨大部分人都知道,有动机又是他当值,这件事不给吴阶一个交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进大帐,将一份口供交给傅选,“这是孔琇最新的口供!” 傅选连忙打开口供细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变成了傅墨山和郑平有矛盾,喝酒时他说漏了嘴,孔琇便给他出主意,让他借金兵之手杀了郑平,口供中丝毫不提陈庆之事。 这个口供让傅选很满意,他当即令道:“把孔琇勒死,就说他上吊畏罪自杀。” “小傅将军怎么处理?” 傅选有点为难了,不处理傅墨山,或者处理轻了,吴阶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咬牙道:“革去他的一切军职,打断他的两条腿,送去成都!” 当天下午,傅墨山被傅选的亲兵打断了两根大腿骨,交给军医验伤后,便立刻由数十名亲兵用马车将他送离了大散关,一直送去成都。 傅选已经看明白了,这个侄子无可救药,不能留在自己身边,必须送走,其他罪责只能自己来承担了。 ......... 亥时,傅选找到了吴阶。 “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无意中说漏了嘴,把郑平之事泄露给了我侄子,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愚蠢,不识字也不辨是非,被小人怂恿后做下了蠢事。” 吴阶看完两份口供,目光严峻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孔琇已经畏罪自杀,至于我侄儿,我已将他革除一切官职,打断了他的两条腿,送去了成都,剩下的责任由我来承担吧!” 吴阶半晌道:“这件事确实比较严重,关键是郑平是郑太后的外侄,如果他死在金兵军营,你我都责任重大,我也是期待他不要出事。” 傅选点点头,叹口气道:“如果郑平出事,不用吴都统交代,我肯定会拿那个畜生抵命。” “这样吧!傅都统的军权暂时由本帅代为掌管,等战争结束后,我再把军权还给傅都统,此事我就暂时不向宣抚使汇报了。” 此事关系到大散关的安危,虽然傅选嘴上说是因为傅墨山的愚蠢,可涉案人死的死、走的走,真相到底怎么样,吴阶也无从查起。 但吴阶不敢有半点大意,既然傅选说剩下责任他来承担,那吴阶索性就直接将他停职,等战争结束后再酌情处理。 “请傅将军暂时去汉中修养几个月吧!战争结束后,我自会把军权交还。” 吴阶很想直接罢免傅选的军职,可惜他没有这个权力,这个权力掌握在张浚手中,吴阶最多只能暂停他的军权。 傅选黯然,吴阶果然不会放过自己,居然停了自己的军权,虽然他承诺把军权还给自己,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在军队安插他的心腹? 傅选没有办法,他的把柄已经捏在吴阶手中,他此时除了咒骂侄子的愚蠢外,也只能接受现实,如果事情闹到张浚那里,自己的都统领可就保不住了。 “卑职遵令!” 傅选万般无奈,只得被迫交出了军权,带着十几名亲兵去汉中了。 吴阶随即命令统领杨政为军务监察官,继续追查傅墨山私通金兵一案,严查是否还存在漏网之鱼,这件事事关重大,对大散关的安全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与此同时,吴阶还得给陈庆一个交代,傅墨山做出这种恶劣之事,不光傅墨山要严惩,傅选也必须要承担相应责任,而且一旦郑平出事,那就不是停职那么简单了,傅墨山也必死无疑。 ......... 自从金国高层去年达成齐国势力进关中的妥协后,西北地区便一分为二,陕西路交给了齐国统治,而熙宁路以及秦凤地区则由金国统治。 关中地区自然也一分二,凤翔府依旧由金兵控制,而京兆府以及华州和同州则交给了齐国。 齐国在今年春天接手了京兆城,刘豫的兄弟刘益封为秦王,坐镇京兆城,齐国为了恢复关中凋敝的民生,又从陕西路北部各州招募了大量农民来关中耕种。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自富平之战后被金兵摧残得破败不堪的京兆地区也渐渐有了一丝生机。 目前关中地区有五万齐军,主要分布在几座大城以及南面秦岭的各个关隘,而一般县城最多只有一两百士兵看守城门、维持秩序。 时隔一年,陈庆再一次杀到了京兆府。 当然,他没有惊动京兆城,京兆城内有两万齐军驻扎,他暂时还不想招惹,陈庆现在急需得到粮草补给,尤其是战马的草料,只够他们支持一天了。 黄昏时分,两千五百骑兵抵达了咸阳县,咸阳县没有一点防备,西城门处十分热闹,卖菜的农民大声吆喝着,准备便宜卖掉最后一点剩菜,然后就收摊回家。 官道上往来行人和商旅络绎不绝,这时,远处奔来一队骑兵,约有两三百人,速度非常快,尘土飞扬,来势汹汹,行人和小贩们吓得纷纷向两边躲闪。 骑兵很快奔近了,穿着齐军的盔甲,举起齐国的大旗,应该是一支齐国的骑兵。 但城头上的守军却有点奇怪,齐国的骑兵怎么会从西面过来?而且关中的五万齐军中只有三千骑兵,都在京兆城内呢!怎么又从西面跑来一支齐军骑兵? 但奇怪归奇怪,守军也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更不会想到这支骑兵居然会是宋军乔装,宋军在大散关以南呢! 大散关以北没有宋军,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片刻骑兵疾奔而至,守军都头大喊:“放慢速度,城内不准奔马!” 但三百骑兵却不理睬守军,直接冲进了城门,惹来城内百姓一片惊呼。 守军都头大怒,带着十几名士兵冲下城,“我说过了,城内不准奔.......” 守军都头和手下都吓得呆住了,只见三百骑兵一起对他们拉开了弓箭。 瞬间,箭如雨发,甬道上的守军都头和十几士兵被射得跟刺猬一样,纷纷惨叫着滚翻下城。 杨再兴大喝一声,纵马向城头上冲过去....... 周围吓呆的百姓终于反应过来,惊叫着四散奔逃,现在不管是哪里的军队,只要出了人命,双方打起来,百姓们首先考虑的是保命,城内城外的百姓吓得跌跌撞撞,没命地奔逃。 片刻,城门内外不再有一名百姓,全部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地狼藉。 西城守军只有三十人,刚才一阵乱箭便射杀了十七八人,都头也死了,剩下的十几人吓得撒腿便逃,沿着城墙狂奔。 杨再兴也不下令追赶,他的任务是夺取城门,等到后面主力大军到来。 大约一盏茶后,两千多名宋军骑兵从远处奔来,战马激起的尘土铺天盖地,在队伍最前面是一杆大旗,一面是秦州军的黑底赤龙军旗,另一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宋’字。 主将陈庆一马当先,率领骑兵浩浩荡荡冲进了咸阳县城。 城内忽然有一群百姓看见大旗上的‘宋’字,激动得大喊起来,“是宋军来了!宋军杀回来了!” 百姓在城内奔跑,大喊大叫,“宋军杀回来了!” 宋军入城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顿时满城都沸腾起来。 7017k 第一百五十三章 咸阳 咸阳知县姓孙,叫做孙嘉长,汴梁人,三十岁上下,半年前才到咸阳上任,他当然是齐国任命的知县。 在几年前他也曾是积极参与抗金的太学生,只不过岁月滋养了他的皮肉,也磨圆了他的棱角,使他从一个热血青年渐渐变成了一个深谙官场规则的后起之秀。 他先是花钱买通了汴京留守王琼,主动自荐为淘沙官,所谓淘沙官就是摸金校尉,专门负责挖掘宋朝皇族宗室的墓葬。 做了两年淘沙官,挖得金银财宝无数,得到了秦王刘益的赏识,考虑到关中唐墓颇多,皆厚葬,刘益又把他调到咸阳为知县,名义上是知县,实际上干的依旧是摸金校尉的勾当。 孙嘉长正在县衙里绘制古墓地图,忽然听到外面大街上有喊声,他连忙派手下出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手下跌跌撞撞奔回来喊道:“县君,宋军.....宋军进城了!” 宋军进城了?宋军进城了? 孙嘉长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他忽然想到这几年自己造的恶迹,宋真宗的永定陵就是他亲自带人挖掘的,宋军岂能饶他? 孙嘉长越想越怕,吓得浑身发抖,下身一热,他竟然小便失禁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似乎有无数战马奔来,紧接着外面传来有人喝问道:“知县在不在这里?” 孙嘉长的幕僚张晓连忙扶住他,低声在孙嘉长的耳边道:“他们不一定知道县君在汴梁做的事情!” 孙嘉长精神一振,对啊!这里距离汴梁几百里呢,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稳了稳情绪,强打精神迎出去,“本县在!” 张晓一眼瞥见地上一滩黄澄澄的液体,顿时一阵恶心,这个浑蛋居然吓尿了。 外面冲进来数十名宋军骑兵,为首之人正是陈庆,陈庆打量一下这位迎出来的县令,只见他也就三十岁左右,皮肤惨白,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阴冷之气,让人很不舒服。 “你就是咸阳孙知县?” 孙嘉长吓得浑身战栗,结结巴巴道:“下官....下官正是!” 陈庆在路上打听过,这位咸阳孙知县口碑一般,基本上不管政务,但也不怎么作恶,一般而言,各地文官只要不贪赃枉法、残害百姓,陈庆基本上都不会为难他们。 “我来问你,县仓内还有多少粮草?” 孙嘉长一下子愣住了,他上任这半年一直在四处勘探古墓,从来不过问政务,他居然不知道县里有多少粮食。 孙嘉长回头求助般的向幕僚张晓望去,平时的政务他扔给幕僚。 张晓连忙上前行礼道:“启禀将军,县里粮食还有两千四百石。” “草料呢?”陈庆追问道。 “草料....好像有几百担,不过黑豆倒是有不少,具体小人要看看帐本。” “带我们去仓库!” “我去!我去!” 幕僚张晓带着陈庆和士兵们向县衙隔壁的仓库走去,望着宋军骑马走了,孙嘉长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这时,孙嘉长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咸阳出现了宋军,自己要不要向秦王汇报? 汇报是必须的,否则宋军走后,自己的知县之位也保不住了,但如果自己汇报被宋军知道了,岂不是小命难保? 一时间,孙嘉长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幕僚张晓回来,孙嘉长连忙把他抓到房中细问,“宋军怎么说,他们什么时候走?” 张晓摇摇头,“看样子暂时不会走,还要呆几天。” 孙嘉长呆若木鸡,半晌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卑职建议县君最好立刻向秦王汇报,县君知道秦王的脾气,你若不汇报,他一定会认为你私通宋朝,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孙嘉长想想也对,宋军只是临时的,但秦王才是自己的最高上司,惹恼了他,自己更是小命难保,只有讨好他,才能保自己的荣华富贵。 “那我怎么汇报?宋军有多少人?” “卑职已经打听清楚了,宋军只有五百骑兵,从骆傥道过来的,好像是曲端的部下,会在咸阳呆五天左右,具体他们来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孙嘉长当即写了一封快信,盖上自己的印章,交给张晓道:“你立刻安排王保赶去京兆,把信交给秦王殿下。” “卑职立刻安排,请县君放心!” 张晓拿着信走了,孙嘉长躲在县衙内,战战兢兢等待着回信。 ......... 陈庆看完了孙嘉长的信,冷笑一声道:“还要求尽快消灭宋军,他就不管自己的死活吗?” 张晓连忙道:“他早就该死一万遍了,这几年他挖了多少宗室的墓葬,连宋真宗的永定陵都是他挖的,他来咸阳当官,真正的任务是挖墓葬,这半年来,他到处寻找唐墓,已经找到了数十个墓葬,若不是将军杀到,他就要动手了。” 旁边几名大将听得愤怒异常,这个知县居然是淘沙官,还把真宗皇帝的陵寝给挖了,这种人简直死不足惜。 陈庆沉思片刻问道:“除了信和上面的印章,还需要什么凭据?” “应该不需要了,东西拿得太多,对方反而会怀疑,而且秦王很胆小,小人觉得再派人假装商人去京兆城宣传一下,宋军人数很少,军纪涣散之类,效果会更好。” “这个主意不错!” 陈庆对这个幕僚不由高看一眼,这个人头脑很清晰,倒是一个人才。 陈庆当即派一名咸阳籍的士兵扮作衙役跑去京兆送信,随即又命呼延雷带几名弟兄扮作商人逃去京兆散播消息,再派十几名斥候骑兵盯住齐军的一举一动。 ........ 京兆城已经完全被齐国控制了,城内没有金兵,只有两万齐军驻守。 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尽管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比起去年的民生凋敝,京兆城还是好了很多,至少都是汉人官员和汉人军队,百姓和商人都没有那么害怕,所以首先就是商业开始兴旺起来。 上午时分,京兆城西城门处依旧和往常一样热闹,人来人往,这时,来了一支小商队,十几匹骡子,运了些货包,这支队伍来得很仓促、很紧张。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很快他们便被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齐军都统制唐少清正好在西城门处视察,他见下面人群有些奇怪,便派一名手下去打听。 不多时,手下跑回来禀报道:“是一名商人和他的伙计,他们从咸阳逃过的,说咸阳来了一支宋军。” 唐少清大吃一惊,急忙派士兵去把商人找来询问,片刻,商人被带到唐少清面前。 为首商人跪下行礼,“小人王雷参见将军!” “听你的口音,是河东商人?” “小人是从太原过来,送一批药材去凤翔,又从凤翔买了一批老布料回太原。” “你刚才说,咸阳城有宋军?” “正是,小人经过咸阳城,忽然杀来一支宋军骑兵,小人吓得连忙逃出咸阳。” 唐少清眉头皱成一团,怎么会有宋军出现,不可能的事情啊! “知不知道是从哪来来的宋军?有多少人?” “好像从汉中过来的,经过骆傥道北上关中,人数大概在三五百人左右,但很凶悍,一进城就抢东西抢女人,跟一群疯子一样。” 从汉中过来,难道是曲端的军队? 唐少清觉得事关重大,他让士兵暂时看好商人,自己匆匆找秦王刘益汇报去了。 7017k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诱兵 秦王刘益也只有三十岁出头,两年前他还是一个在家种地的农民,可一转眼,他兄长刘豫登基就当了皇帝,整个家族都跟着飞黄腾达。 作为胞弟,刘益位子登得更高,被封到关中为王,尽管他的才能和德行远远不配现在的地位,他甚至连大字都不识一筐,但架不住兄长刘豫对他的信任。 不过公允来说,刘益还是做了一点事情,比如他从汴梁来关中,发现沿途大片大片良田搁荒,作为一个种田十几年农民,他着实心疼,他进京兆后,第一件事就是极力推动官府招募关内的农民来关中种地。 第二件事就是不瞎折腾,他不懂政务,又怕被别人耻笑,所以他基本上不管政务,放手让京兆知府王恒去施政,使官员们能够不受干扰地推行各项政务。 刘益出了名的胆子小,他连打猎也不敢去,也不敢骑马,上街怕被人刺杀,所以整天躲在王宫里过小日子,醇酒美女,各种珍馐百味,有吃有喝有女人,人生如此,他就很心满意足了。 不过有一点他不含糊,那就是对军权的控制,他很忠心地执行兄长的命令。 关中齐军五万人,分为五十营,相对应的五十枚兵符都在他手中,每支军队都在固定的地方,任何一千人以上的移动,都必须经过他授予兵符,也就是要得到他的同意。 这是兄长刘豫定下的制度,他一直不折不扣地执行。 和往常一样,中午时分,他正搂着两名爱妾的细腰在后宅饮酒用餐,这时,一名侍女在堂下禀报,“王爷,唐都统有急事求见,说情况很紧急。” “好吧!让他在外书房等我。” 刘益无奈,只得稍稍安抚了两名小妾,起身向外书房走去。 外书房也是他的朝房,曾经是完颜娄室的兵器陈列房,很大,足有几百个平方,分为内外两部分,外面坐着两名幕僚,里面则是刘益听取汇报、做决策之地。 刘益来到外书房,唐少清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让唐都统久等了,请进去说话!” 刘益把唐少清请到里屋,有侍女进来上了茶,唐少清几次欲言又止,好容易等侍女出去了,唐少清急忙道:“卑职得到一个紧急消息,一支宋军杀进了咸阳县。” “宋军,咸阳!” 刘益顿时脸色都变了,咸阳不就在隔壁吗? “哪里来的宋军?” “卑职也不是很清楚,是听一名从咸阳逃来商人所说,据他介绍,宋军是从汉中沿着骆傥道杀入关中,都是骑兵,大概有三五百人。” “才三五百人!” 刘益顿时松了一口气,三五百人倒不怕,若是三五万人,他就得立刻收拾行李了。 “消息确切吗?” “应该是真的,但卑职也在等咸阳的官方消息。” 唐少清话音刚落,一名幕僚出现在门口道:“王爷,咸阳孙知县派人送来紧急快报!” 刘益和唐少清面面相觑,还真是巧,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传进来!” 很快,两名侍卫带进来一名衙役模样的男子,男子跪下磕头,取出一封信道:“小人是孙知县帐下随从,孙知县有紧急快信要给王爷!”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给了刘益,刘益识字不多,看不了信,他给幕僚使个眼色,幕僚上前接过信打开,高声读道:“卑职孙嘉才,奉王爷之令出任咸阳知县,兢兢业业,一心报效王爷的知遇之恩。 可就在今天下午,咸阳杀进一支宋军,约五百骑兵,来势凶猛,军纪混乱,四处抢掠民财、民女,据说是汉中曲端部下。 卑职性命不足为惜,但咸阳乃京兆屏障,咸阳若失,京兆必陷混乱,恳请王爷立刻发兵救咸阳为盼。 知县孙嘉才顿首。” 幕僚又看了看下面印章,对刘益道:“是孙知县亲笔所书!” 孙嘉才的信来得很及时,证明事件的真实性,刘益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求教似的望向唐少清,“唐都统,你觉得我们需要出兵吗?” 唐少清一脸严肃道:“京兆这么多县对方不选,偏偏选了咸阳,王爷,他们不是来抢掠,而是来挑衅,或者说是来试探我们。 王爷,如果我们不还击,他们会变本加厉,不断试探我们底线,卑职和所有将士都不能容忍这种挑衅,恳请王爷出兵!” 刘益心中暗暗叹口气,他其实不想出兵,当缩头乌龟多好,但唐少清偏偏把话说死了,让他没有选择。 “那唐都统认为出多少兵比较适合,两千人够了吗?” 唐少清摇摇头,“对方是骑兵,要么我们就得出两千骑兵,两千步兵肯定不行。” 骑兵绝不可能,刘益立刻否决了这个建议,骑兵是用来保护他的主力,不可能拿去打仗。 “那唐都统认为多少步兵适合?” “王爷,卑职是军人,虽然各种迹象表明对方只有五百骑兵,但我们还是要谨慎,防止兵力误判,卑职建议初步出兵五千人,另外再准备五千人,如果最初的五千人不足,追加的五千人要立刻赶去增援。” ‘要一万人?’ 刘益犹豫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那就先出兵五千人!” 唐少清效率很高,一个时辰后,都虞侯张仲熊率军五千人赶往咸阳,而唐少清亲自率领五千人作为候补,关注着前军的一举一动。 .......... 就在五千军队刚刚冲出城门,便立刻被埋伏在城外的宋军斥候发现了,一只信鹰腾空而起,盘旋两圈,向咸阳县城疾飞而去。 两千五百骑兵已经集结完成,列队在东城门前的大街上,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天气寒冷,地上还有积雪,天空阴沉,寒风凛冽,大风不断吹动旗帜,发出‘啪!啪!’的声响。 陈庆站在城头上,目光严峻地望着天空的一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近,似乎是一只鹰飞来了。 驯鹰士兵立刻吹响了鹰笛,不多时,飞鹰在天空盘旋,最后落在训鹰士兵的肩膀上,鹰腿上绑着一只小信筒。 士兵取下信筒交给了陈庆,陈庆从信筒内取出一卷薄绢,上面只有细笔写的一句话,‘五千步兵已于未时出城,皮甲长矛。’ 未时是下午一点,跑步行军的话,一个半时辰左右能抵达咸阳城,关键是他们还要过渭河。 陈庆当即下令道:“大军出城,去渭河北岸等候出战!” 咸阳紧靠渭河北岸,此时渭河已经冻得很结实了,可以直接踏冰穿过渭河,渭河北岸分布大片树林,树林的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还有不远处的咸阳县城。 两千五百骑兵藏身进了树林,他们距离官道约有一里,这是为了防止被探路斥候发现,而几名宋军斥候则站在渭河北岸观察南面的情况。 “来了!” 一名骑兵奔过来大喊:“五千敌军已经出现在南岸,没有先锋军队!” 从这句话就基本上可以判断出,齐军轻敌了,真以为宋军只有五百人,否则前锋探哨一定需要的。 陈庆当即下令道:“向官道靠近!” 7017k 第一百五十五章 立威 敌军主将叫做张仲熊,他是张叔夜的次子,可怜张叔夜忠贞不屈,在靖康之难中自尽而死,但他儿子张仲熊最终却投降了伪齐,玷污了父亲的名声。 张仲熊年约四十岁,使一杆四十斤重的金背大刀,长得虎背熊腰,武艺高强,力大无穷。 但他的长子张明中却习文,目前也在伪齐朝廷做官,这个张明中从小就和吕颐浩的孙女吕绣有婚约,两家门当户对,如果没有国难,两人应该已经成婚了。 但战乱改变了两人的命运,张明中成了齐国的审官院员外郎,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迎娶宋朝宰相的孙女为妻了,他们的婚约也就事实上结束了。 张仲熊并不知道,他未来的儿媳已经被吕颐浩许给了陈庆。 只不过吕颐浩也不知道张仲熊已经投降了伪齐国,而且成了军中高官,官任齐国西路军的都虞侯。 当然,陈庆更不知道张仲熊和吕家的关系,他甚至不知道眼前军队主将的姓名。 此时陈庆关心的是对方的装备、训练和士气,历史上,齐军的作战力并不低,他们几乎都是投降的北宋禁军。 在北宋王朝,他们不堪辽金军队一击,但他们投降后,战斗力反而提高了,变得十分善战,屡屡大败宋军。 这里面的原因很多,一个重要原因是刘豫出身草莽,很重视军队,没有宋朝那种骨子里的重文轻武,武将和士兵的待遇很高,社会地位也高,士兵们倒也肯卖命。 但对于宋朝和宋军而言,伪齐军和金兵没有什么区别,伪齐军就是金兵的狗腿子。 齐军五千步兵快速跑过了寒冷刺骨的渭河,还好,渭河不宽,要是结冰的黄河,这样跑过去非冻得半死不可。 张仲熊纵马奔上高地,打量着前面百步外的树林,他心中生疑了,如果五百骑兵埋伏在树林里,岂不是正好伏击自己吗? 张仲熊可不是傅墨山,他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当年的梁山泊的宋江军队就是败在他手上,虽然五百骑兵人数不多,但如果策略得当,一样会重创自己。 他大刀一指,“王龄,你带五十名弟兄去前方树林内探查一下,尤其是靠近官道处。” “遵令!” 最前面的将领答应一声,一挥手,“跟我来!” 他催马带着五十名士兵向官道旁的树林奔去,但刚刚接近树林,树林内忽然一阵乱箭射出,敌将和士兵都躲闪不及,纷纷中箭,惨叫着摔倒。 张仲熊大惊失色,急得大喊道:“有埋伏,结阵!” 陈庆见对方发现了埋伏,他当即立断改变了策略,从伏击敌军变成半渡而击,高举长戟厉声喝令道:“出击!” “咚!咚!咚!咚!” 树林内鼓声大作,无数骑兵从树林内杀出,喊杀声震天,像潮水一般向齐军杀来。 张仲熊俨如身坠寒窟,这哪里是五百骑兵,这分明是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劲旅,他们中计了。 “给我顶住!顶住!” 两支军队相距太近,不到百步,除非事先有准备,否则弓弩兵根本就没有用,对方是骑兵,眨眼间就杀上来,能布下长矛阵已经很不错了。 可事实上,张仲熊连长矛阵都来不及布置了,他还有两千多的兵力没有上岸,岸上的士兵只能胡乱应战。 两千五百骑兵如狂涛一般杀进了齐军之中,骑兵可一点都不乱,他们以百人为一队,由一名都头率领,居高临下对齐军展开了猛烈攻击,混乱中的齐军根本抵挡不住,被杀得节节后退,岸上没有了空地,后面士兵也上不了岸,很多士兵开始向渭河对岸撤退。 陈庆看得清楚,对方在冰面上的士兵已经受不住寒冷了,只要向后一撤退,基本上就没有抵抗的意志。 他当即喝令道:“刘璀部和杨再兴部出击敌军后军!” 刘璀和杨再兴各率五百骑兵俨如两支锋利的长矛,从左右绕上渭河冰面,向冰面上的两千齐军杀去。 两千齐军确实受不住寒冷了,已经开始向渭河对岸撤退,宋军骑兵杀来,使他们的撤退迅速变成了溃逃,他们争先恐后向南岸奔逃。 骑兵速度极快,只片刻便追上敌军,开始毫不怜悯地屠杀逃跑的士兵,长矛刺穿了后颈,战刀劈掉了脑袋,血肉横飞,哭喊声、哀求声、惨叫声在冰面上回荡。 冰面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成河,但很快也结了冰。 后方军队的溃散,严重影响到了岸上的战况,尽管齐军拼死抵抗,但士气和军心受到影响,很快就要支持不住了。 陈庆终于找到了敌军主将,并锁定了他,他抽出一支刻名箭,张弓搭箭,纵马疾奔,在疾奔中一箭射去。 这一箭快如闪电,直取对方的脖子,也是张仲熊运气极好,他恰好在此时振臂高喊,“不要溃逃,有序撤离!” 右臂在关键时刻正好挡住了脖子,‘噗!’这一箭正中张仲熊举起的右臂,强劲的箭矢射穿了他的臂膀。 张仲熊大叫一声,大刀险些落地,被他左手及时摁在马鞍上,这一箭也使他惊出一身冷汗,他当然知道,自己侥幸逃过了必死的一箭。 张仲熊不敢再停留了,调转马头便逃,战马冲下高坡,冲上了冰面,向东南方向狂奔,宋军封锁了退路,他们只能沿着冰面向东逃命。 主将逃跑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岸上的齐军全军溃败,士兵们丢盔弃甲,扔掉兵器,没命地冲上冰面,向东狂奔。 “给我杀!不接受投降。” 陈庆下达了杀绝令,所有骑兵都冲上了冰面,在后面追杀齐军,士兵跑不过战马,被杀得哭爹叫娘,磕头求饶,但丝毫没有作用,依然无情地被宋军骑兵杀死。 陈庆杀进关中,就是要用残酷的杀戮在齐军中立威,让齐军好好尝一尝自己的厉害。 这一战极为惨烈,五千齐军只有一百多人跟随张仲熊逃脱,其余四千八百余人全部被杀,所有人头都被宋军割下。 而宋军这一战伤亡不到两百人,其中阵亡仅七十余人,创造了秦州军成立以来伤亡比例最小的一战。 .......... 张仲熊带领一百多残军一路狂奔,仅一个时辰就逃到了京兆城。 唐少清率领五千军队刚刚出城,准备去接应五千前军,不料只看见前方官道上,张仲熊披头散发,身上还带着箭伤,狼狈不堪逃回,后面的士兵也惊魂未定,累得快瘫倒了。 唐少清大吃一惊,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回事?” 张仲熊气急败坏道:“唐都统,我们上当了,对方不止五百骑兵,至少有三千骑兵,而且不是一般的强悍骁勇。” 唐少清一下子呆住了,半晌又结结巴巴问道:“其他....其他弟兄呢?” “我们被宋军半渡而击,全军溃败,已经全军覆灭,只有一百多人跟随我逃出来,其他弟兄....已全军覆没了。” 眼前一黑,唐少清俨如遭遇了晴天霹雳,居然全军覆没,让他怎么向秦王交代?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惊恐地问道:“到底是哪里的宋军?不可能是曲端的军队,他们可没有这么多骑兵。” “不是曲端的军队,你看我胳膊上的箭就知道了,好像是一支刻名箭。” 张仲熊一路逃命,也根本来不及顾自己的箭伤,这会儿他才缓过神。 唐少清连忙上前细看,箭杆上有两个字,统领....后面的名字在肉里,看不见。 他急忙命令士兵小心翼翼剪断箭矢,把箭矢前端拔出来,只见箭矢前端有血淋淋的两个字。 张仲熊也顾不上止血,和唐少清凑上前细看,他们终于看清了箭杆上血淋淋刻着的名字:‘陈庆’。 两人抬起头对望一眼,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7017k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京观 京兆城四门紧闭,西城头上站满了士兵,一种不安的情绪充斥着每个士兵的内心。 西城外,两千多宋军骑兵正在不慌不忙地搭建一座令人心惊胆战的建筑,一座用五千颗人头搭起来的骨肉建筑,京观。 每颗人头依旧戴着头盔,相貌狰狞,层层叠叠地垒在一起,给人心和士气以巨大的冲击。 “秦王殿下来了!” 城头上有人大喊一声,士兵们纷纷闪开一条路,秦王刘益快步走了过来。 刘益扶着城垛向下方望去,只见远处有黑压压的一支骑兵,旌旗招展,看不清楚人数,前面有几百人不知在堆砌什么东西,一个黑色的巨大物体。 “那是什么?”刘益指着黑色物体问道。 一名将领很为难,但又不得不说,只得吞吞吐吐道:“王爷,那是....那是京观!” “请问唐都统,京观又是什么?”刘益回头问都统唐少清。 唐少清含糊解释道:“回禀王爷,京观早在春秋战国就有了,是一种炫耀军功,打击敌军士兵的手段。” “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刘益语气中十分不满。 唐少清一咬牙,硬着头皮道:“王爷,京观就是....就是人头山。” 刘益蓦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人头....山?” 唐少清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给旁边副都统赵温使个眼色,赵温上前解释道:“王爷,就是我们之前派出的五千将士,这个陈庆极为残暴,他不接受投降,杀死了所有的弟兄,砍下他们人头构筑京观,其实是在向我们示威。” 刘益是出了名的胆小,听说黑色建筑居然是五千颗人头,这一刻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剧烈跳动,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他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王爷!王爷!” 周围将士慌了手脚,连忙救助刘益,片刻,刘益慢慢苏醒,他颤抖着声音道:“这个陈庆,简直....简直就是陈魔头!” 这句话说到周围将士的心坎上,久闻陈庆凶悍无比,几次大败女真人,现在看来,此人心狠手辣,竟然不接受投降,把士兵全部杀死,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 唐少清比这个残酷十倍的血腥场面都见过,王爷不久前还是个种地农民,估计没见过战场,他叹了口气,连忙吩咐左右:“快把王爷抬下城去!” 众人七手八脚把刘益抬走了。 赵温上前低声问道:“难道就让陈庆在城外逞凶?我们可是有一万五千士兵,其中还有三千骑兵,还敌不过陈庆两千余人,传出去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我有什么办法?那位王爷你也看见了,居然被人头吓晕,他会同意出战吗?” 两人都无计可施,刘益死死捏住军权,他们虽然是都统制,却没有出兵打仗的决定权,让两人心中着实郁闷且无奈。 ......... 陈庆骑在马上,远远望着京兆城,只见城门紧闭,城中军队始终不敢迎战,陈庆也一时无计可施,他没想到齐军如此软弱,面对自己军队被筑成京观的奇耻大辱,还居然能保持沉默。 “把张晓带上来!” 张晓便是咸阳知县孙嘉长的幕僚,他原本是襄阳人,也在汴梁太学读书,和孙嘉长是同窗。 孙嘉长当了官,便提携这位同窗,让他做自己的幕僚,只不过张晓万万没想到孙嘉长居然是淘沙官,作为一个正统读书人,张晓心中的鄙视可想而知。 这次孙嘉长秘密向京兆报告,已经被宋军处死,陈庆见张晓头脑清晰,颇有智谋,便让他暂时跟随自己。 张晓骑马来到陈庆身边行礼道:“统领找我?” 陈庆用马鞭一指城池,笑问道:“你比较熟悉情况,为何我们构筑了京观,敌军还不肯出战?” 张晓笑道:“之前我就给统领说过,这个秦王刘益是出了名的胆小,连马都不敢骑,应该是他不同意出战,下面的大将再愤怒也没有办法。” “那京兆城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张晓想了想道:“统领不妨用激将法来试一试!” “什么激将法?” “给都统制唐少清送一套女人衣服,就算他忍得了,他的手下不一定能忍,说不定今晚就会有好戏上场。” 陈庆笑了起来,送一套女人衣裙,诸葛亮不就给司马懿送了一套女人衣裙吗? ......... 几名骑兵高举盾牌骑马奔近城门前,他们奋力将一只包裹扔上了城头,转身飞奔而走。 包裹上写了一张纸条,‘大宋秦州置制使统领陈庆赠伪齐都统唐少清之礼。’ 士兵飞奔跑去把包裹给了都统制唐少清,众将听说是陈庆送的礼物,纷纷上前查看,唐少清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一套艳红的长裙,上面还有几个大字,妇将唐少清之裙。 众将顿时一片哗然,纷纷拔刀大吼,“王八蛋,杀了那个狗杂种!” 唐少清怒急攻心,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没有站稳,两名士兵连忙扶住他,唐少清摆摆手,目光盯着城下咬牙切齿道:“姓陈的,你欺人太甚!” “都统,开城门杀出去吧!对方才两千多人,不是三头六臂!”众将愤怒异常,纷纷请战 唐少清点点头,“我去给我王爷说,请他务必准我们出战。” 唐少清还没有失去理智,秦王才是最高统帅,没有秦王同意,他们不能擅自开城门出战。 他转身快步下城去了。 唐少清来到秦王府,请侍卫进去通报,很快,侍卫出来道:“唐都统,王爷说他心中烦闷,不想见任何人!” “你告诉王爷,将士们愤怒异常,再不出战,将士们都要造反了。” 侍卫又跑进去了,等会儿,侍卫哭丧着脸回来,躬身道:“回禀都统,王爷说敌强我弱,谁敢再提出城作战,立斩不赦!” ‘敌强我弱?’ 唐少清只觉一股邪火直窜胸膛,他的胸膛都要气得爆炸了,他愤怒得仰天大喊:“窝囊!窝囊!窝囊透顶啊!” .......... 夜幕降临,唐少清坐在大帐内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这时,一名士兵惊恐地跑进帐禀报,“启禀都统,韩乔和宋凌带兵出城去了!” “什么!” 唐少清腾一下站起身,惊怒交加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才!” 唐少清抽出宝剑,大步流星走出去,士兵牵来战马,他翻身上马向西城门奔去,不用说他也猜得到,韩乔和宋凌这两个混蛋一定是冲着京观去了。 西城门大开,韩乔和宋凌二将白天被陈庆送的女人衣裙气疯了,两人忍无可忍,便趁着夜色掩护,便各自率领本部一千士兵杀出城去。 他们当然不是去挑衅宋军骑兵,而是去抢回京观的人头。 黑暗中,陈庆率领两千骑兵已经等候多时,果然被张晓说中,城内的齐军忍无可忍,趁夜色掩护,出来抢夺京观人头了。 “启禀统领,就两千敌军,后面没有接应的齐军。” 听了斥候的禀报,陈庆点点头,对杨元清道:“你带领王铎率一千弟兄从南面包抄,断他们退路,我率军从北面突击!” 杨元清领令而去,又等了片刻,陈庆喝令道:“出击!” 战马的四蹄包裹着厚布,奔跑时也没有了激烈的马蹄声,一千骑兵在陈庆的率领下,无声无息向京观旁边的两千齐军杀去....... 7017k 第一百五十七章 郑县 唐少清站在城头上,目光紧张地望着一里外正在拆除京观的齐军士兵,心中焦急万分,默默念道:“快啊!快点结束啊!” “都统,是宋军,宋军骑兵杀来了!”一名士兵指着北面大喊。 唐少清一颗心仿佛沉入了深渊,他看见了,黑暗中,一支骑兵正无声无息向齐军杀去,相距已不到两百步,但齐军似乎并没有发现。 “敲响警钟!”唐少清急声令道。 ‘当!当!当!'' 城头上警钟敲响,在黑夜里格外刺耳,声音也穿得格外远。 京观只拆了一半,城头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警钟声,大将韩乔也猛地看到了北面杀来的骑兵,他们视线正好被几座民房挡住了。 “撤退!” 韩乔大喊一声,士兵们也慌了神,掉头便跑,另外一名将领宋凌也冷静下来了,对方连五千人都全歼了,他们才一两千人,出来不是找死吗? 宋凌也跟着大喊:“速速撤退!” 两千齐军士兵争先恐后向一里外的城门奔去,但距离城门不到半里,一支骑兵忽然从南面杀来,速度极快,竟然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骑兵凶狠无比,一支支长矛凶狠地刺向齐军士兵,后面陈庆的骑兵也追上来了,他们杀进了敌群中,刀劈矛刺,杀得齐军士兵鬼哭狼嚎。 韩乔心中后悔万分,大喊道:“突围!突围出去!” “突围也没有用,受死吧!” 他身后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他一回头,一名大将从他身边疾速掠过,同时还有一道月牙形的闪电,闪电瞬间到了眼前。 “噗!” 韩乔的人头被陈庆的月牙戟斩掉一半,白花花的脑浆飞溅而出。 陈庆也不管敌将,他直接杀进了敌军士兵群中,大开杀戒,方天画戟左劈右刺,骨裂声、肉碎声、惨叫声、哀嚎声,陈庆俨如杀神重生,所过之处尸横遍野,伏尸累累。 城头上,所有士兵都看得心惊胆战,双股战栗,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凶残的魔头,难怪完颜娄室也死在他手中。 唐少清原本还想派军队出去接应,这一刻,他也同样失去了勇气,当即大喊道:“关闭城门,拉起吊桥!” 城门关闭了,吊桥也拉了起来,两千齐军彻底被放弃了,另一名大将宋凌遇到了杨再兴,被杨再兴一枪挑杀于马下。 两千人逃跑无路,投降不得,在绝望中被宋军骑兵一批批杀死,两千人没有一个逃脱,全部死在宋军铁蹄之下。 天渐渐亮了,城外战场终于安静下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刺鼻的血腥气弥漫着天空,到处是一群群赶来觅食的乌鸦,在天空盘旋,嘎嘎乱叫。 陈庆率领骑兵向东去了,已经不知所踪,城头上只有吓破了胆的士兵,一直到中午时分,确定宋军已经离去,唐少清这才下令开启城门,派士兵出去收拾尸体。 “唐都统,陈庆军队去了哪里?”张仲熊走上城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 唐少清摇摇头道:“根本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是他率军向东去了,会不会是去华州和同州了?” “谁知道呢?” 唐少清意志很消沉,短短两天时间,拥有两万大军的他们被陈庆杀了七千人,而对方居然只有两千余人。 唐少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英雄迟暮,告老还乡的念头。 ......... 齐军在关中部署了五万大军,其中一万大军化整为零,零星分布在各县,另外两万大军驻扎在京兆城,剩下的两万大军则分布在郑县、冯翊县、商洛县、潼关、蒲津关、武关、蓝田关等三城四关。 郑县是华州州治,也是齐军的一个重要驻兵点,驻军达三千人。 离开京兆府的次日,陈庆率领两千五百骑兵抵达了郑县。 郑县也是一座城池周长三十里的大县,在宣和年间,郑县的人口也曾达数十万之众,但随着金国南侵,金兵两次攻打陕西路,给陕西和郑县百姓带来灭顶之灾,数十万郑县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富平之战后,整个关中地区饿殍遍野,满目疮痍。 现在郑县的人口只剩下数万人,和京兆府的经济恢复不同,郑县输入的人口不多,还是一派破败凋敝的模样,昔日农田长满了杂草,一座座无人村庄早已荒废,很多屋舍都坍塌了,山峦、田野、河流、村庄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看不到一点生机。 穿一身文士襕袍的张晓给陈庆介绍道:“郑县南部的乡村还有点生机,尤其是华山附近,金兵没过去,那边村舍有人烟,北面就不行了,到处荒无人烟,县城内勉强还可以。” 提到华山周围乡村,陈庆心中就有了一桩心事,他的前身就是这里人,一个叫陈上元的年轻人,陈上元当然已经在富平之战中阵亡,但他的家人呢? 沉吟良久,陈庆找来一名颇为能干的心腹士兵,叮嘱他几句,士兵换了一身衣服,骑着一头骡子南下了。 上午时分,队伍在距离郑县县城约十里的一片松林内休息。 与此同时,呼延雷率领几名斥候扮作商人前往郑县查看情况。 呼延雷带着十几匹骡子和几名手下来到了郑县,却只见郑县大门紧闭,他在城下打着手帘高喊道:“我是太原商人,需要买一些干粮,烦请军爷开一开城门!” 片刻,一名士兵探头出来问道:“你们是从哪来过来的?” “从京兆过来!” “你们没有遇到宋军骑兵?” 呼延雷立刻明白了,郑县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之间应该有鸽信往来。 “我们没见到,听说宋军骑兵往商洛去了,烦请开门!” 士兵挥挥手,“你们绕着走吧!上面有命令,城门严禁开启,我们没有办法。” 呼延雷没有办法,只好率领手下绕到东城门,东城门也一样,城门关闭,上面士兵如临大敌,无奈,呼延雷只得率领手下找一条小路返回了黑松林。 陈庆和众将听完汇报,杨元清道:“既然正大光明的进攻无法施行,那么夜间偷袭或许能成功?” 陈庆眉头略略一皱,“这不像偷袭平凉县,我们还有内应,郑县我们什么都没有。” “卑职的意思是,趁夜间强攻城门。” 陈庆摇摇头,“这就没有必要了。” 停一下,陈庆又解释道:“这几天敌人夜间防备也一定森严,我们夜间强攻必然会伤亡惨重,即使夺取了城门也是在城内巷战,对百姓会是一场灾难,这不是我们的初衷。” 杨元清歉然道:“是卑职考虑不周。” 众人一时束手无策。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晓道:“其实倒是有一个想法。” 众人一起向他望来,张晓挠挠头道:“我有一种直觉,郑县的军队会调往京兆。” “为什么?”陈庆问道。 张晓微微笑道:“因为刘益,原本各县的驻军的三百人,但他不能接受京兆城的驻军人数低于两万,便强行把各县的军队人数削减为一百人。 现在京兆的军队只有一万三人了,以他胆小的性格肯定无法接受,一定会从各地调兵充实京兆,现在他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我们还在关中。” 众人都听懂了,杨元清笑道:“张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佯装撤离关中,刘益就会重新调兵了。” 张晓笑着点点头,“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一定准确,说不定他会要求刘豫向关中增兵。” 陈庆沉吟一下道:“如果刘益从各地调兵,他会调哪里的军队?” “首先就是郑县的军队,郑县和京兆很近,京兆有军队,郑县有没有军队都无所谓,其次是冯翊县的军队,商洛的军队肯定不会调,商洛要防备宋军从襄阳进攻商州,我推断会调郑县和冯翊县的六千军队。” 陈庆向众人看了一眼,众人都笑道:“张先生的建议不错,可以佯退试一试!” 见众人没有反对,陈庆当机立断道:“那就从泾源道佯退!” 7017k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佯退 仅仅两场激战,七千齐军全部被杀,着实把刘益吓坏了,他的胆子本来就很小,两场兵败后,他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 一连三个晚上,他做梦都是陈庆率军攻进了京兆城,陈庆亲手把他的脑袋砍掉,挂在城头上示众,从噩梦中惊醒,他再也睡不着了,把几个妻妾都叫到身边陪着他。 这天清晨,天色刚刚亮,便有侍卫跑来禀报,“唐都统有急事求见!” 刘益被折腾得有点神经质了,立刻跳起身喊道:“快让他进来见我!” 不多时,唐少清匆匆走进内府,在内堂上见到了刘益,他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王爷!” “唐都统,又有什么急事?” “卑职是想向王爷汇报陈庆军队的动向。” “他现在在哪里?” “回禀王爷,之前陈庆军队在华州,但昨天又杀回京兆府了。” “什么!” 刘益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摁在胸口颤抖着问道:“那个....魔头又杀回来了?” “王爷不用害怕,他杀回来不是冲京兆城而来,而是走泾源道北上了。” “他走了?” “应该是走了,卑职的手下确定看到他的军队进了泾源道,卑职认为,他本来就是要去平凉府,只不过借道从我们走而已。 卑职推断一定是平凉府空虚,他率军杀向平凉府去了。” 刘益长长松了口气,一颗心落下,陈庆走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但等一等,京兆城兵力太少,他无法安心,刘益连忙道:“既然陈庆走了,那就可以把华州和同州的军队调到京兆来,集中保卫京兆。” 唐少清苦笑一声道:“王爷,其实京兆的兵力足够了。” “足够?” 刘益瞪大的眼睛,“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七千人是怎么回事?陈庆军队又伤亡多少?” “这个......” 唐少清一时无言以对。 刘益重重哼了一声,“就这么定了,先调郑县和冯翊县的六千军队增援京兆,我再要求皇兄向关中增兵!” .......... 陈庆的军队进入泾源道五十里后,又重新折道返回关中,他们借助夜色的掩护,藏进了一片丘陵山坳中,随即派出百名斥候兵分数队去华州和同州打探敌军的动向。 他们在赌刘益性格怯弱,一定会调兵充实京兆城。 当天晚上,陈庆得到了斥候急报,三千齐军已经离开郑县,正浩浩荡荡向京兆城赶来。 这个消息让众人十分鼓舞,也使张晓正式成为了陈庆的幕僚。 陈庆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简易地图,对众人道:“不管郑县齐军走渭河南岸还是走南面官道,他们都要经过临潼县,我们可以在临潼县设伏,各位的想法呢?” 杨再兴沉吟一下道:“临潼县占地很大,设伏点有好几个,我们需要选一个最好的地点。” 杨元清笑着问张晓,“张先生对临潼县熟悉吗?” 张晓摇摇头,“我对临潼县不太熟悉,不过我建议最好在距离县城近一点的地方设伏。” “为什么?” “因为郑县齐军主将韦琨就是临潼县人,大军经过临潼县,他一定会回家看看,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和军队警惕性最低的时候,非常适合伏击。” 众人都暗暗夸赞,这个张晓对人心分析得很透彻,确实有几分本事。 陈庆欣然道:“现在才三更时分,我们立刻出发前往临潼县!” .......... 韦琨是齐军统制,年约三十岁出头,他出身京兆韦氏家族,不过他不是正堂,而是临潼县的骊山堂,原本是宋军的泾源军指挥使,富平之战中投降了金兵,后来又成为齐军一员,被封为统制。 齐军入关中,因为他是关中人而被选中,被封为华州防御使,率领三千军队驻守华州。 韦琨接到了秦王的紧急命令,要求他立刻率军前往京兆城驻防,其实他并不愿去京兆,在华州他是头,可以说一不二,但到了京兆,首先上面就有最高主帅秦王,还有都统制、副都统、都虞侯,都在他官职之上。 但韦琨没有办法,秦王的军令他不敢不从。 韦琨率领三千士兵沿着官道一路浩浩荡荡向京兆进发,他并不担心路上安全,他接到的鸽信中说得很清楚,陈庆已率宋军从泾源道北上了。 中午时分,大军进入了临潼县,韦琨就是临潼县人,他妻儿和父母都在县城内,既然路过临潼县,他当然要顺道回家去看看。 距离临潼县还有二十里,韦琨命令军队放慢行军速度,他自己带着十几名亲兵加快速度向县城奔去........ 在距离县城约十里处,分布大片树林,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南面远处便是一条连绵不断的山峦,那边就是骊山了。 陈庆立马在树林边上,望着百步外的官道,就在刚才一名大将带着十几名骑兵疾驰而过,应该就是敌军主将韦琨,他先赶回家去探亲,却把三千士兵丢在后面。 过了不到一刻钟,远处白雪皑皑的原野上出现一支长长黑线,陈庆的经验十分丰富,他一眼便看出敌军的行军状态,没有任何警惕,三千人的队伍居然长达数里。 当然,这也很正常,只有在战时状态下,军队才会集结在一起行军,普通的行军,没有催促,队伍之间相距就比较远了。 齐军三千队伍越来越近,距离埋伏的宋军已不到半里,陈庆轻轻举起来右手,这是准备战斗的命令,命令迅速传递,两千五百骑兵纷纷抽箭搭弩。 宋军骑兵们用的是军弩,射程达三百余步,一百五十步内可以射穿敌军的皮甲,他们距离官道一百步,正好在杀伤射程之内。 队伍终于从前他们面前经过了,最前面是百名旗兵,高举着上百杆大旗,后面则是浩浩荡荡的齐军步兵了,每个士兵肩扛长矛,腰挎战刀,其中一部分士兵还背着弓箭,另一部分士兵手执大盾和战刀,另外还居然有三百名骑兵。 其实齐军步兵的编制和宋军一样,讲究一二三四,一成骑兵,二成刀盾兵、三成弓弩手、四成长矛兵。 所以军队有三百骑兵很正常,一般都是斥候和主将亲兵,甚至他们盔甲都和宋军一样,不过各军也有各自的特点,比如陈庆五行属土,所以他的军队尚黑,秦州军的盔甲都涂成黑色,军旗也是赤底黑龙旗。 而刘豫崇尚火,他认为自己是赤龙天子,所以他的军队都带着红色的标志。 眼前这三千军队头盔就是红色的,在阳光下十分刺眼。 军队已过半,眼前出现九百名弓弩手,陈庆喝令道:“射击!” 树林内梆子声急促响起,两千五百骑兵一起举弩射击,密集的弩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九百弓弩手,敌军措手不及,一片片中箭栽倒,官道上响起一片惨叫声,九百弓弩手一大半都倒下了。 “出击!”陈庆再次下令。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原野,两千五百骑兵杀了出来,风驰电掣,如海潮一般向敌军席卷而去。 齐军大乱,他们没有任何作战准备,宋军骑兵便杀进了队伍中,挥刀劈砍,挺矛疾刺,残酷地杀戮一切,横扫一切。 骑兵率先将剩下的两千余齐军一切为二,立刻兵分两路,陈庆率领杨再兴和刘璀和一千骑兵向前军杀去,后面的长矛士兵交给了杨元清。 齐军的长矛士兵拼死抵抗,他们一群群结阵和骑兵对抗,锐利的长矛也从四面八方戳穿了骑兵的身体,不断有战马嘶鸣着倒下....... “放箭!” 杨元清见骑兵伤亡加大,立刻改变了战术。 数百骑兵飞驰而至,举弩向抵抗最顽强的一群敌军射去。 ‘嗖!嗖!嗖!’强劲的弩矢射穿了百余名齐军士兵的身体。 一片片敌军惨叫着倒下,接着另一群抵抗顽强的齐军阵型也被强弓硬弩瓦解。 随着两百多名精悍的齐军士兵倒在强弩之下,齐军长矛士兵终于崩溃了。 剩下的七八百名齐军士兵再没有抵抗意志,士兵们撒腿向雪原中逃去,丢盔弃甲,拼命奔逃,宋军骑兵在后面追杀,毫不留情,在皑皑雪原上对逃亡士兵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唯一逃掉的是敌军的三百骑兵,他们没有恋战,纵马向临潼县奔去,最后他们带着主将韦琨逃过一劫,冲出临潼城向京兆城逃去。 7017k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愿 秦王刘益半夜被叫醒,他刚睡了两个晚上的好觉,但随即到来的消息让他俨如五雷轰顶。 “卑职很不幸告诉王爷,郑县过来的军队在临潼被陈庆军全歼,韦琨刚刚逃回京兆城。” 刘益像傻子一样坐在那里,片刻,刘益忽然爆发了,他跳起来指着唐少清大骂,“该死的混蛋,你告诉我陈庆军队从泾源道撤走了,你....你竟敢谎报军情!” 唐少清内心十分苦涩,他也没有想到陈庆居然是佯退,很显然,陈庆非常清楚刘益要从郑县调兵充实京兆,刘益这种胆怯、软弱的性格,已经被对方看透了。 “王爷,现在不是追究责任之时,卑职半夜通知王爷,是担心冯翊县过来的三千弟兄,他们同样毫不知情,也以为陈庆军队走了,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到他们,否则一样会被陈庆骑兵全歼!” “那你还不派人去通知他们?” “启禀殿下,卑职派人骑双马赶去同州,但陈庆也是骑兵,卑职担心来不及了。” 刘益呆住了,嘴唇哆嗦道:“那.....那可怎么办?” “王爷,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王爷用鸽信发秦王令给华州和同州,命令这两州官员通知军队,让军队就近进入县城。” 刘益回头问旁边侍卫,“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禀王爷,刚到两更时分!” 刘益呆了一下,才两更时分,要等天亮才能发鸽信,还来得及吗? 唐少请也知道形势对他们相当不利,就算明天发了鸽信,各地方官也未必能及时找到这支军队。 但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去做,抱着一线希望也要抢救从同州过来的三千军队。 刘益的眼转滴溜溜转动,如果同州军再被全歼,他们阵亡军队就累计到一万三千人了,而对方只是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无论如何他没法向皇兄交代,他得把全部责任都推到这个唐少清头上。 .......... 尽管唐少清极力挽救同州军,但还是晚了,第三天傍晚,他们接到了华州通判苗况的鸽信,三千同州军在郑县东南四十里的董家桥被陈庆军队全歼,三千士兵无一生还。 这个消息给了唐少清沉重打击,他病倒了,病榻上,唐少清向秦王刘益请负疚辞职,刘益却假惺惺不肯接受他的辞职,只是暂时将他停职。 一个月后,伪齐皇帝刘豫下诏罢免唐少清的都统之职,改任知枢密院事郭振出任陕西路招讨使,向陕西路增兵五万,同时刘豫把军权交给了郭振,改任其兄弟刘益为监军,刘豫也知道他兄弟能力不行,担不起经略陕西的重任。 郑县南部的少华乡下郭村,这里是华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村民约四五十户人家,世世代代都以打猎为生,下郭村依山傍水,风景秀丽,金兵的入侵也没有惊扰这里,使这里依旧保持着安静,俨如一座世外桃源。 但这只是表象,宋军大战依旧从另一面巨大影响着下郭村,全村有二十多名后生先后加入了宋军,参加了宋金争夺陕西路的大战。 这天上午,一个骑骡子的年轻男子来到下郭村村口,男子正是陈庆派来寻找陈上元家人的心腹,叫做颜骏,是一名都头,算是陈庆亲兵首领。 陈庆知道的线索也不多,就是他内衣缝制的一块布,上写‘郑县少华乡陈上元’,少华乡有几十座山村,凭这块布很难找到确切地址。 颜骏打听了两天没有消息,他又回到郑县,花钱买通县吏,从郑县士卒校正清册上才查到了陈上元的名字,二十岁,建炎元年从军,家住少华乡下郭村,父亲陈同根。 陈庆当然不会告诉颜骏真相,他只是告诉颜骏,陈上元是他的结拜兄弟,对他有多次救命之恩,已经不幸在富平之战中阵亡,他必须报答陈上元的救命大恩。 颜骏牵着骡子,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走进村子,两边都是用石板搭成的院墙和房子,呈现一片灰白色,他看见左首院子里一个老人正在烧火,便上前笑问道:“请问老人家,陈同根大爷住在哪里?” 老人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回答道:“同根啊!已经去世了。” 颜骏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时候去世的?” “前年吧!建炎三年,他听到次子阵亡的消息,受不了打击,不久就病逝了。” 颜骏愣住了,半晌问道:“他次子叫什么名字?” “他有两个儿子,长子重阳,次子叫上元,次子就是指上元。” 颜骏挠挠头,他有点糊涂了,陈上元不是去年富平之战阵亡的吗?怎么变成了前年。 “老人家,我是陈上元的好友,专门来探望他的亲人,他家住在哪里?” “从这边数过去第四家,大门上贴着钟馗画像的就是他家,不幸啊!丢下一对儿女。” 老人叹了口气,进屋去了。 颜骏继续向村里走去,这里家家户户的房屋结构都差不多,他数到第四家,大门上果然贴着一幅已经掉色的钟馗像,就是这里了。 他用力敲了敲门,一阵飞快的脚步声奔来,一个童声喊道:“大伯,我来开门!” 门开了,门内是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梳着总角,长得很清秀乖巧,眉眼间倒有几分像统领。 “大叔,你找谁?” “我是从南方过来的,我姓颜,你有长辈在家吗?” 男童转身跑回去了,“大伯,是个姓盐的大叔,说是从南方来。” 房间里走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长得浓眉重眼,身材高大,一双胳膊强劲有力,这个男子也是眉眼很像统领,只是身材不像,统领身材高大挺拔,可外表没有这么魁梧强壮,皮肤没有这么黑,脸上也没有这么沧桑。 “你有什么事?”男子警惕地望着颜骏问道。 颜骏连忙拱手道:“在下颜骏,和令弟陈上元曾一起从军,令弟有些身后之事,我要替他交代了。” “啊!你请进。” 男子便是陈上元的兄长陈重阳,他连忙请颜骏进院子,颜骏打量一下,和其他人家一样,屋檐下挂满了腊制的猎物,还有一些皮毛,这个男子应该也是猎人。 虽然是猎人,但家境并不好,他和几个孩子的衣服就很破旧了。 他们进屋里走下,只见门口站着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小娘子,小娘子约七八岁,梳着双螺髻,穿一件灰布裙,比开门的男童大一点,长得也很清秀,而另一个少年约有十二三岁了。 “他们是......” “大的是我的儿子,两个小的是我侄儿侄女,侄女叫做陈英,侄儿叫陈雄,他们爹爹就是上元。” “他们母亲呢?” 陈重阳叹了口气,“去年就改嫁了,在商州上洛县,她就是那边人,听说又生了一个儿子,兄弟的两个孩子就由我来抚养。” 颜骏沉吟一下道:“有件事我得说清楚,可能是军报有误,陈上元是去年富平之战阵亡的,不是前年。” 陈重阳一怔,随即目光黯然,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重阳大哥有妻子吗?” “有!我娘子去魏家帮忙了,挣点小钱补贴家用,对了,我兄弟有什么交代?” 颜骏取下身后的沉重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有两个布囊和一个木盒子。 他把小布囊推给陈重阳,“这是三十两银子,是陈上元的阵亡抚恤。” 陈重阳一惊,“这么多?” “他是都头,又有战功,所以会多一点。” 然后颜骏又把大包和盒子推给陈重阳,“这是陈上元的军功赏赐,黄金三百两,盒子里是一套黄金首饰,他留给女儿的嫁妆。” 陈重阳完全惊呆住了,三百两黄金,价值五六千贯钱,这不是他一个猎人能想象的。 “我爹爹立了什么战功?”旁边陈雄忽然走上前问道。 颜骏笑道:“他杀死了很多很多金兵,还杀死了一名金兵万夫长。” 陈雄捏紧小拳头,眼中激动道:“我长大也要像爹爹一样,上阵去杀金兵。” 颜骏摸摸他的小脑袋,“你爹爹希望你和姐姐都读书,只有文武双全,才能率领大军杀金兵,驱逐鞑子。” “大伯,我要读书!”陈雄望着大伯,眼中充满了期望。 “大伯,我也要读书!”小娘子陈英也跑了上来。 陈重阳点了点头,如果兄弟有这个遗愿,自己一定替他完成。 7017k 第一百六十章 终南 十二月上旬,一场强劲的寒流横扫关中大地,鹅毛大雪随即袭来,天地间变得一片苍茫,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官道上积雪齐腰深,交通变得十分困难。 陈庆的军队暂时停驻在终南县,终南县属于京兆府管辖,是一座位于终南山脚下的小县,人口只有几千人,山高路远,道路艰险,一场大雪后,终南县便完全与世隔绝了。 陈庆之所以选择终南县,一方面是因为它道路艰险,易守难攻,另一方面也因为它和骆傥道很近,一旦终南山守不住,他们也能迅速穿过一条秘密山道,从骆傥道撤回汉中。 城头上,陈庆目光注视着灰蒙蒙的天空,一边听取刚刚到来的颜骏的汇报。 “卑职临走前再三嘱咐,财不露白,不要引起贼人的窥视,他夫妇很感动,一定要送给卑职一张上好狐皮,估计是他们家押箱底的宝贝,卑职推迟不掉,只好带回来了,在统领的桌上。” “然后呢?他们有没有说以后怎么办?” “卑职劝他们去郑县买一些土地,但夫妇二人都说郑县不安全,还是想留在村里,看他们的意思应该是买一些土地,然后请一个先生教三个孩子读书。” “你觉得他们人怎么样?” 颜骏点点头,“看得出来,夫妇二人都很善良淳朴,那一带民风都是这样,夫妇二人视两个孩子为己出,卑职感觉,妇人似乎更疼爱小娘子一点,专门给小娘子带回来一朵小绢花。” “他们有没有说,给孩子的母亲分一点?” “陈重阳有这个想法,但他娘子不同意,她对孩子母亲很不满,好像是她把陈上元所有的财产都拿走了,没有留给孩子,我估计最后会给一点,分一半抚恤给她。” “那两个孩子你感觉如何?” “都很乖巧懂事,尤其是小男孩,如果教育得好,将来或许会有点出息。” 停一下,颜骏低声道:“如果统领关心,卑职以后会时不时去看看他们。” 陈庆摇了摇头,“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两个孩子是陈上元的孩子,不是他陈庆的儿女,陈上元已经死了,他替陈上元安排好了后事,给了他孩子足够的财富,就算了结自己的一桩心事,将来男孩子有造化,他再暗中助一臂之力,做到这一步,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至于让孩子进入他的生活,那会有大麻烦,不可能的事情。 陈庆望着远处渐渐变得灰暗的山峦,淡淡道:“又要下雪了!” 这时,陈庆忽然发现下面一支满载药材的驼队要出城,被士兵拦住,不允许离去,东主急得直跳脚。 陈庆探身问道:“怎么回事?” “统领,这人说家里有急事,一定要走。” 东主上前跪下磕头道:“启禀将军,我父亲得了绝症,医师说他熬不过今年,我必须要赶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刘璀走上前向陈庆求情道:“虽然原则性不能出城,但此人是为尽孝,能不能特殊照顾一下?” 陈庆见商人的骆驼足有三十余头,每头骆驼上都装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是做皮货生意的商人。 陈庆淡淡道:“人可以回去尽孝,但货物和伙计留下,开春再走!” 商人呆住了,片刻,他也不走了,只得垂头丧气牵着骆驼回城。 刘璀愣住了,挠挠头不解问道:“统领怎么知道他是说谎?” 陈庆笑了笑说:“他父亲若真有问题,他就不会来进货,一定会留在家中,没有哪个医师能保证正好是年底去世,另外,别的商人都是骡驴运货,唯独他是骆驼,说明他是有准备的,你看他的货物都运满了,这是赶回去尽孝心吗?这分明是想抢先回去卖个好价钱。” 刘璀恍然,“统领这样一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商人嘛!一般不会轻易人货分离,毕竟那么多本钱。” 陈庆想想又道:“我们虽然不想暴露藏身地,但也不是不讲人伦,他父亲若是真的病重,我也可以放他回去,这样,你派人去此行商同乡那边了解一下实情,若他所说属实,那就放他走,如果不实,就杖他二十棍,对其他商人以示警诫!” “卑职明白了!” 刘璀匆匆走了,陈庆看了看远方,自言自语道:“暴风雪又要来了!” 一个时辰后,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远方再一次变得苍茫起来,天地间一片灰茫茫暴风雪,很快什么也看不见了。 .......... 这一场大雪时间下的不长,一天后就结束了,阳光再次照入县城,整个终南县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一群群孩童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堆雪人打雪仗,欢笑声响彻县城。 县城虽然依山而筑,但并不小,城池周长有十五里,面积算是一个中等县城,但常驻人口只有几千人,但随着冬季来临,很多住在城外的百姓也纷纷搬进城过冬,使县城人口超过了万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终南县背靠终南山,自然是以山货为主,盛产各种药材、皮毛、木材、蘑菇、野味,尤其药材和皮毛,一直是京兆府最大的集散地,每年秋冬季节,大量的药材和皮毛商云集终南县,一直到春天才离去。 陈庆的军队驻扎在城隍庙和老君庙内,这两座庙宇挨在一起,占地颇大,两千骑兵正好驻扎。 临潼县和郑县的两场伏击战,他们虽然歼灭了六千齐军,但也付出了五百余人阵亡的代价,军队人数也锐减到一千九百余人。 这几天陈庆发现终南县的男子大多孔武有力,非常擅长在山林内生活,而且弓箭水平都很高,这和民风尚武,从小训练武艺和弓箭有关,也便于进山谋生。 陈庆有了在县城内招募士兵的想法。 这天上午,幕僚张晓匆匆走进陈庆的临时官房,向陈庆行一礼道:“统领,卑职问过知县了,终南县的一半男子都有从军经历,这里一直是宋夏交战之际,宋军招募士兵的重点地区,早就有传闻齐军要在这里招兵,如果我们抢先一步,或许会有不错的收获。” 陈庆回头问虞侯周宽和张妙道:“我们的财物物资还有多少?” “统领要了解粮草吗?” “一起说说吧!” “物资粮草已经清点出来了,现在粮食有五千石,黑豆两千石,草料三万担,这是从郑县运来的粮草,然后缴获的兵甲还没有清点完成.......” 陈庆摆摆手,“兵甲就暂时不说了,说说钱财,招募士兵要花钱。” “我们从咸阳县、郑县、冯翊县、临潼县和渭南县五座县城一共缴获了官银十八万两,黄金一万七千两,珠宝二十箱,铜钱五万贯,购置大车三百余辆,另外在战场上缴获的财物都已赏给士兵,没有算在其中。” 陈庆点了点头,对副将杨元清道:“开春我们撤走时必须轻兵而行,只能带走白银、黄金和珠宝,剩下的粮草物资都要留给县里百姓,我们这次招募索性就补偿高一点,愿意从军的士兵给双倍安家钱,每人二十贯钱,粮食给一石,初定招募一千人,会骑马优先。” “卑职遵令!” 陈庆又对张晓和两名虞侯道:“你们三人也一同去帮忙!” 三人行一礼,和杨元清出去了。 陈庆负手来到地图前,注视着和尚原前用三角小旗标注的金兵大营,他心中着实有点担忧,不知郑胖子现在是否安全? ......... 郑平依旧出任协从军统制,但军中统制排位从之前的第十一位升到第七位。 原因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都统制张中孚没有能抓到奸细郑平,也没有剿灭陈庆,被完颜兀术贬为平凉府兵马使,但副都统张令徽也没有上位,而是另一名副都统赵彬接任协从军都统之职。 赵彬出任协从军都统后,贬黜了张中孚的几名心腹统制,提拔自己的心腹上位,这样一来,属于中立派的郑平自然被拉拢,统制排位也连升几位,排名第七。 这天中午,赵彬在大帐内和几名统制喝酒,由于下雪太寒冷,完颜兀术允许了协从军喝酒御寒。 “老赵,上午四王爷找你做什么?”郑平给赵彬斟满一杯酒问道。 赵彬叹口气道:“还不是为陈庆的事?” “陈庆有消息了?”众人一起问道。 赵彬点点头,“之前就得到消息了,四王子没说而已,据说陈庆率军在京兆府那边横行,率两千多骑兵干掉了一万三千齐军,齐军都叫他陈魔头,不留战俘,一万三千人全部杀死,还构筑京观,五万齐军畏之如虎,听四王子说,齐国皇帝刘豫向狼主求助。 结果把狼主惊动了,加上之前陈庆血洗平凉府,狼主恼火万分,亲自给四王子下令,宁可大散关晚一点夺取,也要先拿下陈庆的人头。” 李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虽然陈庆是宋将,但这种胆识让人不得不佩服!” 郑平大声鼓掌,“老李说得对,大宋若多几个陈庆,两个皇帝至于被掳走吗?” 众人都有点尴尬,郑胖子这个嘴太可恨了,他们都曾经是宋将啊! 另一名大将小心翼翼问道:“赵都统,不会是让我们去围剿陈庆吧!” 赵彬摇摇头,“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陈庆,至于围剿由万夫长完颜活女负责,他从太原率领五千骑兵过来了,另外完颜阿卢朴也要率五千女真骑兵配合。” 郑平眉头一皱道:“可关中下这么大的雪,寸步难行,怎么去找陈庆?” “步行不行,但骑兵可以走,我考虑我们的一万骑兵分成十支队伍,去关中各地寻找陈庆的下落。” 7017k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宿敌 主帅大帐内,完颜兀术正在给几名女真大将交代任务。 “我知道现在关中大雪有半人深,骑兵很难行,但这是狼主交代的命令,再难也要执行!” 完颜兀术语气中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恼火,他不是恼火下雪天执行任务,而是恼火明明自己有十几万大军在旁边,狼主不调动,却把围剿陈庆的主导权交给了完颜活女,而只是让自己的军队辅助完颜活女。 要知道完颜活女可是完颜昌的人,这就意味着完颜昌要插手关中事务了。 当然,完颜昌是刘豫的后台,齐军求援,狼主派完颜昌的人出头也无可厚非,完颜活女要报父亲之仇,亲自出兵也可以理解。 但是.....要么他们自己去处理,别麻烦自己就行了,偏偏还要自己也派军队,还只是辅助完颜活女,自己出人出兵,累死累活去围剿陈庆,最后若成功了,功劳却是完颜昌的,这叫什么事? 完颜兀术心中再不满也没有办法,平凉府事件他被狼主抓住了把柄,三千女真士兵被陈庆所杀,他却后知后觉,没有一点应对,以至于狼主震怒,一支问责狼牙令发过来,让他十分被动。 就是这个该死的陈庆,一想到陈庆,完颜兀术就咬牙切齿,当初一万骑兵把他们包围时,若当时自己果断一点,不给他们突围的机会,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了。 现在陈庆在外围折腾,又跑到京兆府去挑衅,他到底想干什么?京兆府和大散关战役有关系吗? 完颜兀术心中烦恼,他的几个手下更烦恼,完颜阿卢朴小声道:“万一陈庆从子午谷或者骆傥道返回汉中了,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 完颜兀术摇摇头,“你和他在西谷交战这么久,到现在还不了解他?他撤军时去大散关了吗?再说我在汉中有内应,有人告诉我,陈庆没有回汉中。” “哎!茫茫雪原,去哪里找他?” 完颜兀术沉思片刻道:“他不是一个人,是两千多骑兵,他藏不住的,迟早会被发现,一旦发现他,你们立刻去通知完颜活女,完颜昌想抢这个功劳,就由他去吧!” .......... 在京兆城以东的官道上,茫茫大雪覆盖着原野,苍茫的雪原上,一条长长的黑线正在缓慢移动,如果靠近了就会发现,这是一支五千人的女真骑兵,骑兵不断催促战马,在雪原上艰难跋涉。 这支女真军队正是完颜活女统率的五千精锐之军,奉狼主完颜晟的旨意,南下关中围剿陈庆。 一接到旨意,完颜活女就立刻出发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懈怠耽误。 和完颜活女同来的还有完颜昌,完颜昌是作为东西两路元帅监军,前来调查平凉府事件,平凉府三千女真士兵被杀,最后居然谁都没有责任,金主完颜晟接受不了,便派完颜昌来关中调查平凉府事件,同时监督西路金兵进攻大散关。 “监军,你觉得这次我们能抓到陈庆吗?”完颜活女语气中有些不自信地问道。 完颜昌淡淡一笑,“事在人为,这里是金国的地盘,他想逃走没有那么容易。” “可如果他从子午谷或者骆傥道撤回汉中,我们也没有办法?” “问题是,他并不知道我们在围剿他,狼主已经通知完颜兀术,这次行动要绝密进行,不得通知地方官府,所以我们到了京兆城,要给刘益说清楚。” “哎!这个陈庆太狡猾,我们在长江沿途那么严密抓捕他,还是被他跑了。” 完颜昌脸色有点难看,在临安和长江沿岸抓捕陈庆失败,让他白白损失了一尊金佛,完颜昌一直视为自己的奇耻大辱,不准人提及这件事,偏偏这个完颜活女不懂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活女,到了京兆城,就不要提临安和长江之事了。” 完颜活女忽然醒悟,连忙道:“卑职知错!” 完颜昌笑了笑,马鞭一指前面的城池,“前面就是京兆城,我们加快速度!” ......... 秦王刘益已经接到兄长的飞鸽传信,知道完颜昌以及五千金兵要到来,刘豫再三嘱咐他,完颜昌是他们的恩主,要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他。 刘益亲自出城迎接完颜昌的到来,千百讨好,百般献媚,又命副赵温把金兵迎去军营休息。 刘益一直将完颜昌迎到贵宾院,“元帅监军一路辛苦,微臣已准备充足,元帅好好沐浴休息!” 完颜昌摆摆手,“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先谈正事,把关系大将都叫来。” “所有将领?”唐少清称病停职了,刘益并不想叫他。 完颜昌眼睛一瞪,“统制以上,所有和陈庆有交战的将领都要找来,一个都不准少!” 完颜昌语气严厉,吓得刘益双股战栗,他擦一把额头上的汗,连忙道:“我这就安排,保证一个都不少!” 不多时,十几名齐军大将聚集一堂,完颜昌坐在正中,秦王刘益陪坐一旁,其他将领都坐在两侧,每个人都有茶喝,很像一场茶话会。 完颜昌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齐国皇帝向金主求援,我们狼主体恤齐国难处,立刻派出万夫长完颜活女率军五千来关中剿杀陈庆之军,另外四王子兀术也会派军队辅助。 陈庆大闹关中,他不光是齐国的癣疥,同时也是金国恶疾,众所周知,就在去年这个时候,在距离这里的不远处,陈庆斩杀了深受金国将士敬重的娄室都元帅,狼主为此发出了十万贯的悬赏,终生有效。 这次陈庆在关中逞凶,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他应该还在关中,隐藏在某处,所以围剿陈庆,首先第一步就是找到他,这也是在座各位的任务,至于围剿,那是女真人的事情,不用麻烦各位。” 完颜昌思路清晰,众人连连点头,完颜昌又望向张仲熊道:“听说和陈庆的第一战就是张都虞侯领兵,张都虞侯不妨先说说。” 张仲熊沉思片刻道:“和陈庆交战,我发现此人非常善于抓住机会,充分利用天时地利,比如过渭水之时,我的军队原本可以列队作战,但士兵在冰面上,承受不住河冰之寒,他就抓住这一点,在冰面上突击我的后军,与其说我的士兵是败给他的军队,不如说是败给了河冰的寒气。 其二,此人十分凶残,不收战俘,一概杀绝,这一点令人无法接受,让人痛恨。” 张仲熊想到自己的五千士兵被陈庆斩尽杀绝,他情绪便激动起来,恨得浑身发抖。 完颜昌摆摆手,停止了他的发言,他目光转向唐少清,“唐都统应该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妨说一说,某家愿洗耳恭听!” 唐少清轻轻叹口气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反省,一直在思考,我觉得陈庆其实并不凶残!” 这句话顿时引起大堂上一片哗然,张仲熊大怒道:“一万三千将士被斩尽杀绝,这不是凶残是什么?” “这是他的深谋远虑!” “安静!” 完颜昌重重一拍桌子,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完颜昌深深看了一眼唐少清,“请唐都统继续说下去!” 7017k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寻踪 唐少清又继续道:“我又特地去了咸阳、临潼和郑县了解情况,我发现他的军纪极为森严,军队没有一丁点抢掠百姓的迹象,相反,他们买菜买黑豆都是正常给钱,他们夺取粮食和财物也是对官仓下手,一个生性残酷的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认为他对齐军斩尽杀绝是故意为之!” “那唐都统认为他是出于什么意图?”完颜昌又不露声色问道。 “立威!” 唐少清淡淡道:“他在震慑齐军,事实上,他的威慑效果很好,我们五万齐军都对他畏之如虎,任他两千骑兵在关中横行,却无人敢和他对阵,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为他将来夺取关中做准备。” “危言耸听!”旁边刘益不满地小声嘟囔一句。 完颜昌目光凌厉地盯了一眼刘益,他现在明白了,齐军之所以在关中惨败,被两千宋军杀得屁滚尿流,根子就在这个愚蠢的秦王身上,才德不配其位,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完颜昌决定回去后告诫刘豫,这个刘益做个象征性的秦王可以,但就不能让他掌权。 完颜昌又对众人道:“唐都统、张都虞侯、赵副都统三人留下,另外去请陕西路安抚使王使君过来。” 完颜昌又对刘益笑道:“我看秦王殿下有点疲惫了,先回宫休息吧!有陈庆的消息,我会及时告之王爷。” 刘益知道完颜昌是在赶自己走,他心中虽然有点不高兴,但又不敢不从,只得怏怏回府去了。 不多时,陕西路安抚使王琼也赶到了,他主管陕西路政务,完颜昌让人竖起一座大木架,在上面挂上巨型的关中全幅地图。 完颜昌这才对众人道:“目前陈庆还不知道我们准备围剿他,所以他一定借助寒冬的掩护,躲在关中某处,等待开春后参与大散关之战,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他的藏身之地,大家都说说吧!他可能会藏在哪里?” 张仲熊拾起木杆指着麟游县道:“卑职听说他曾经在麟游县呆过,他对那边比较熟悉,加上麟游县比较偏僻,卑职认为他藏身在麟游县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可能在麟游县!”唐少清一点面子不给,立刻反对张仲熊的判断。 张仲熊在完颜昌面前不敢发作,只得忍住怒火道:“唐都统请说说理由!” 唐少清不紧不慢道:“据我所知,兀术元帅之前也在搜寻陈庆,整个协从军都动用了,凤翔府内布满了哨卡,只要是骑兵能走的路,都有重重关卡,除非陈庆放弃战马,否则他们只能长翅膀飞去麟游县,但麟游县会没有部署金兵和暗哨吗?张都虞侯想得到的事情,别人会想不到?” 张仲熊无语了,他不得不承认唐少清说得对,陈庆躲麟游县谁都想得到,但他岂能在完颜昌面前受窘? 张仲熊冷笑一声,“我倒要听听唐都统的高见。” “高见谈不上,说说我的想法吧!” 唐少清接过木杆,指着地图道:“陈庆藏身之处一定不会交通便利之处,我认为他会选偏僻的山区,他们携带有营帐,也不一定在县城,或许会在某个大山山坳里,难度就大了,首先我们要排除同州,他没去过同州,对那边不熟悉,剩下的就是华州和京兆府,南方和北方都有可能,但渭河沿岸肯定不可能,太容易被发现,这样范围就缩小了,剩下就该听一听监军元帅的高见了。” 唐少清很精明,他看出完颜昌已经有想法了,他说得太多,就成了喧宾夺主。 完颜昌笑道:“唐都统的想法很好,某家完全支持。” 完颜昌又对安抚使王琼道:“某家需要王使君提供一个情报,从下雪开始算,也就是十二月以来,京兆府和华州各县,有哪些县完全和京兆城失去了联系?” “高明!” 唐少清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是一个好办法,陈庆攻占县城,首先控制县衙,和京兆府失联的县城就值得怀疑了。” 王琼连忙道:“卑职需要去查一查,请监军给我半个时辰。” “可以,我们就等你半个时辰。” 王琼很快问到了结果,一共九个县在十二月后和京兆城失去了联系,其中南面有四个县,华州的华阴县、京兆府的蓝田县、终南县和鄠县,北面有两个县,富平县和云阳县。 这六座县城就成了完颜昌追查的重点。 .......... 终南县的士兵招募已经结束了,一共招募到一千二百士兵,使陈庆手下总兵力达到三千一百人,但他的马匹却没有这么多,有了三百匹战马的缺口。 但问题不大,陈庆很快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们在郑县购置了三百辆大车,用骡子拉的大车,然后用大车换马匹,如果对方马匹的脚力好,可以再补一些差价。 在终南县有几十支商队,加上本地的马匹,搞到三百匹稍微好的马匹不难。 新兵们随即开始紧张地训练,这天上午,陈庆正在军营内和杨元清商议新兵分配方案,杨再兴一阵风似的跑来,掩饰不住兴奋地对陈庆道:“统领,新兵那边发现一个更厉害家伙。” 陈庆顿时有了兴趣,起身向外走去。 这批终南县招募的新兵确实不断给陈庆带来惊喜,终南县藏龙卧虎,不仅招募到一批箭术的高手,大部分士兵都擅长在山中作战,还有好几十个武艺高强的西军斥候,难怪西军对终南山的兵源都十分看重。 “这次又发现了什么高手?” “就是上次能举五百斤的那位高鎏。” 陈庆停住脚步,“就是从汝州逃亡过来那个壮汉?” “就是他!” 陈庆印象很深,第一天招募的下午,一名身高近两米的壮汉报名时竟然举起了五百斤重的石磨,震惊了众人,陈庆当场任命他为新兵都头。 后来才知道,这位身高近两米壮汉叫高鎏,不是本地人,而是汝州鲁山县的猎户,组织义军抗金,但义军年初被齐军统帅郭振剿灭,手下大部分士兵阵亡,他被齐国通缉,不得不逃到关中,隐藏在终南山继续当猎人。 他因为仰慕陈庆杀死完颜娄室,所以陈庆一开始招募士兵,他便立刻报名了。 “他又有什么新本事?” “射箭!” 陈庆心中更加感兴趣了,“看看去!” 校场上,新兵们兴高采烈围坐在周围,今天是十二名都头的比武日,五天前的比武,第六部的都头高鎏夺取举重第一名,今天是第二次比武,比武射箭,分步弓和骑射两部分,当都头都必须会骑马射箭,这是基本技能,只是水平高低不同。 步弓已经结束了,排行榜上,依旧是第六部都头高鎏高居榜首,十箭全中靶心。 现在正在进行骑射比赛,这时,士兵们欢呼声四起,第六部的高鎏出场了,他骑一匹强壮的大黑马,身穿玄甲,头戴铁盔,皮肤粗黑,身穿极为魁梧高大,他手执两石骑弓,正在试马奔跑。 “他统军能力如何?”陈庆问道。 杨再兴赞许道:“统帅力很强,据他说,他曾经统率一支三千人的义军,年初遭遇五万齐军围剿,义军几乎全军覆灭,只逃出了极少一部分。” “能统率三千人的军队,当个都头确实有点委屈了。” 这时,急促的鼓声响起,高鎏纵马疾奔,抽出一支箭,张弓便是一箭,正在百步外木人靶的胸口,四周顿时欢声如雷。 只见高鎏不慌不忙,换成左手执弓,又抽出一支箭一箭射出,这一箭又射中左边百步木人靶胸口。 陈庆见他十分从容流畅,箭法超群,分明就是一个大将气质,这人在历史上应该留名才对,姓高的名将,陈庆只知道高宠,也确有其人,呼延通给他说过,高宠是高怀德的后人,在刘光世手下为将,武艺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陈庆还没有见过。 这个高鎏又是何人? 7017k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名将 高鎏行云流水般射出三箭,三箭皆中要害,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陈庆暗暗点头,此人的箭术虽然比自己稍逊,但已经能和刘璀、杨再兴比肩了,做一名都头确实有点可惜。 但规矩摆在这里,想当指挥使就得有军功,高鎏武艺高强,只能说明他现在有提拔的基础了。 这时,高鎏被领到陈庆面前,单膝跪下行军礼,“参见统领!” 陈庆笑着点点头,“高都头箭术不错,你以前参加过宋军?” “卑职没有参加正规军,最初参加过县里组织的弓箭射,后来率领一支义军在汝州和金兵作战。” “是哪年组织义军的?” “靖康二年。” “你本名就叫高鎏?”陈庆又笑问道。 高鎏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正是!” 陈庆看出他眼中的疑虑,便没有追问,又岔开话题问道:“高都头平时使用什么兵器?” “回禀统领,卑职早年使用一对双锏,后来感觉兵器太短,在战场上不利,又拜名师学习长枪,目前卑职没有合适兵器,准备找铁匠打造一支铁枪。” “你用多少斤的兵器?” “卑职至少要用四十斤的铁枪。” 陈庆微微笑道:“我正好有一支镔铁大铁枪,四十斤,其他将领都不适合,看来和你有缘,就算是你今天双料榜首的奖品吧!” 高鎏大喜,抱拳行礼,“感谢统领的厚爱!” “从现在开始,你出任第三营副指挥使,配合杨将军训练新兵!” “遵令!” 就在这时,陈庆忽然听到天空传来‘嗡~嗡~~嗡’的鸣叫声,他一抬头,发现一群鸽子在天空盘旋。 陈庆脸色顿时一变,吩咐杨再兴带高鎏下去交代任职事宜,他翻身上马,对颜骏道:“去把呼延雷找来!” 他催马向军营外走去,不多时,呼延雷匆匆赶来,在马上行礼道:“卑职参见统领!” “刚才的鸽群看到了吗?” 呼延雷满头大汗道:“卑职也看到了,正在追查来源。” 终南县有两家专门从事鸽信租赁的店铺,发鸽信到京兆,再由京兆的急脚递送往各地。 陈庆进终南县后,怕消息泄露,暂时停掉了两家的信鸽业务。 没想到今天天空居然出现了信鸽,让陈庆怎么能不恼火?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抱拳道:“启禀指挥使,启禀统领,我们已经查到信鸽的来源!” 陈庆一挥手,“前面带路!” 士兵带着陈庆一行来到北城门前的一家小店前,店铺已经被士兵控制住了,店掌柜面色惨白地坐在门口。 一名押队上前给陈庆解释道:“启禀统领,这家店是终南县专门做鸽信生意的,他说今天只是正常的放飞,一直关在笼中也不行。” “他有没有偷偷接生意?” 陈庆目光十分严厉,掌柜的脸色更加惨白。 这时出来一名士兵道:“我们询问过伙计,伙计说我们进城后一直关门,但昨天碍不过一名商人的哀求,今天一早偷偷做了一票生意。” 陈庆着实恼火万分,这样他们会暴露的,他当即对掌柜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们的损失宋军会补偿,但如果再敢偷偷做生意,我必将严惩不怠!” 掌柜吓得连忙点头哈腰,“保证不做了,昨天是一个汝州的商人,他害怕家人以为他出事了,只是给家人报个平安,小人没有写宋军之事,只是说他现在平安无事,等开春就回去。” “鸽信直接发往汝州?” “不是!所有的鸽信只到京兆城,那边的店会再转急脚递,用马递送去汝州。” “仅此一次,不准再犯!” “小人保证不发鸽信了。” 陈庆又对呼延雷道:“你要监视好他们,同时把另一间店也要狠狠警告。” “卑职遵令!” 陈庆翻身上马,准备离去,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一事,又把掌柜叫回来问道:“刚才说的汝州商人住在哪里?” “住在终南老店,很多商人都住在那里,这个汝州商人叫乔行春,是个药材商人,将军一问就知道了。” .......... 陈庆催马返回了军营,走进大帐吩咐颜骏道:“去终南老店把乔行春给我找来!” 陈庆还是怀疑高鎏没有说实话,他应该另有名字,陈庆已经想到了一个人,但他需要确认一下。 很快,一名商人被颜骏带进了大帐,商人以为是鸽信的事发了,他心中着实害怕,跪下行礼道:“小人乔行春给将军见礼!” “听说你是汝州商人?” “小人正是!” “我想打听一下汝州的事情,汝州今年有战争吗?” 乔行春听说不是鸽信之事,心中松了口气,他想了想道:“今年初,中南部那边是有战争,郭振率五万齐军来剿匪,其实不是剿匪,是剿灭抗金义军。” “结果呢?” “义军才三千多人,怎么敌得过五万大军?听说一路败退,在叶县彻底被击溃了。” “义军的首领叫什么名字?” “叫牛皋,鲁山县人,很有名气。” 果然是牛皋,高鎏的谐音就是【皋牛】,反过来就是牛皋,岳家军的猛将,历史上他是绍兴年间被岳飞收编,但历史发生了偏转,牛皋的义军提前被齐军镇压,牛皋从商洛道逃到了关中。 “牛皋情况怎么样?” “他被齐国悬赏三千贯通缉,听说他在逃亡襄阳的路上被手下杀了,小人只是听说。” 这就对了,牛皋隐姓埋名的原因找到了,因为他已经阵亡,或许他怕连累家人。 陈庆把乔行春打发走,他负手走了片刻,随即令道:“去把杨再兴和高鎏给我找来!” 不多时,杨再兴和高鎏快步来到大帐,两人一起躬身道:“参见统领!” 陈庆笑着对高鎏道:“我让士兵给你送去的长枪,拿到了么?” 高鎏连忙道:“拿到了,卑职非常适手,非常喜欢,卑职再次感谢统领的厚爱!” 陈庆又微微笑道:“我在汝州倒也认识一个名人,副指挥使能否告诉我他的近况?” “不知统领说的是谁?” 陈庆把一张纸条递给高鎏,高鎏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牛皋’二字。 他的脸蓦地变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庆似笑非笑问道:“怎么,这位汝州名人,副指挥不认识?” 统领已经点名是汝州名人,牛皋无法再否认,只得单膝跪下道:“卑职就是牛皋,只是卑职有苦衷,不得已隐姓埋名,请统领恕罪?” 杨再兴着实惊讶,“你就是.....汝州大名鼎鼎的牛皋?” 牛皋苦笑一声道:“中原一带认识我的人很多,我才躲过关中来,其实我知道迟早会被识破,但只希望再晚一个月被识破。” “为什么?” “因为我年初已经死了,官府放过了我的家人,也不再关注他们,他们正在向南方迁徙,只要他们安定下来,我被人识破也不怕了。” “你的家人还在家乡?” 牛皋摇摇头,“他们几个月前就应该动身了,但我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我们约好隐瞒到年底,到明年我就可以恢复正式身份了。” 陈庆沉吟片刻道:“军队有规矩,你用匿名,将来对你的提升、入籍、阶官封赏等等都会影响,而且你是新兵,我提拔你为副指挥使就有点不符合规矩了,但你是义军首领牛皋的话,那就名正言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理解,既然统领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卑职就不用再隐瞒了,从现在开始,卑职恢复真实姓名,就叫牛皋。” 7017k 第一百六十四章 破绽 黄昏时分,唐少清率领大批士兵赶到了京兆城东大街,将一家店铺团团包围。 只片刻,掌柜和两名伙计被揪了出来。 掌柜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这家店铺是一家鸽信中转店,有些地方偏远的县城,在冬天大雪封路后,交通困难,只能依靠飞鸽传信。 很多县城的鸽信都传到这家小店,然后再由他们抄写信件,改用急脚递,把信件送走。 唐少清很清楚这家小店的意义,他也很早就秘密盯住了这家小店,负责抄写信件的人已经被他收买。 从这家小店的鸽信往来就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那些鸽信中很可能会提到宋军或者军队的字样。 但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有拿到任何线索,但就在几天前,抄信人发现了一个蹊跷之事,那就是终南县从十二月到现在,没有一封鸽信送过来。 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终南县有大量商人,以前年份每天都会有十几份鸽信,但今天却一封鸽信都没有。 唐少清做出了判断,有两种情况,一是今年天气太糟糕,导致信鸽都冻死了,无法发送鸽信;第二种情况就是终南县被人为控制住了,不允许发送鸽信。 但就在刚才,唐少清得到了一个消息,终南县发来了一份鸽信。 这封鸽信至关重要,它证明了终南县没有鸽信的原因不是天气什么造成的,而就是第二个结论,终南县的鸽信被人控制了。 很快,唐少清拿到了终南县今天送来的鸽信,他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陈庆封锁得这么严密,还是被自己找到了破绽。 “立刻跟我去贵宾院!” 他翻身上马,带着十几名手下向完颜昌住的贵宾院疾奔而去........ 大堂上,完颜昌眯着眼睛听完了唐少清的汇报,他心中暗暗赞叹,这个唐少清是个鬼才,居然抽丝剥茧一般找到了陈庆的漏洞,如果齐国不用就让他来金国效力。 完颜昌又打开信件看了片刻,笑问道:“这封信你能看到什么?” “卑职昨天专门去找了京兆最大的皮货商家,他说他的掌柜也去终南县买货了,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光是他,所有皮货商队都没有消息,这是不正常的,无论如何他的掌柜都会和他联系,告诉他收货的情况,然后他才能安排明年的售卖。 东主说他急得直跺脚,如果再没有消息,他就要亲自去一趟终南县了,但这封鸽信说一切平安无事,那就说明终南县没有发生任何灾难,和往常一样,那么消息传不出来就只有一个原因了,被人为切断了联系,准确说是陈庆不准泄露消息。” 完颜昌走到地图前,仔细查看地图上的终南县,他忽然问道:“终南县距离骆傥道有多远?” “靠得很近,不到五十里。” 完颜昌点点头,“他可以及时从骆傥道撤离!” “所以卑职建议,先派一支军队堵死骆傥道,切断他的退路,如果监军不嫌卑职无用,卑职愿带兵前往骆傥道。” 完颜昌笑了笑道:“这次围剿陈庆是我和四王子之间的事情,齐军就不要参与了,以免四王子不高兴,但你们可以把蓝田关的士兵调到子午谷,防止他走子午谷撤往汉中。” “可如果陈庆走蓝田关怎么办?” 完颜昌呵呵一笑,“我求之不得,他若进了商洛道,南北一堵,就是瓮中捉鳖了。” “监军高见,不过调兵去子午谷的事情,还需要监军通知秦王,军权在他手上,卑职做不了主。” “我会通知他,辛苦你了,以后你去河东任职吧!” 唐少清已经知道郭振将来接替自己,他在考虑准备退仕了,没想到在完颜昌这里出现了转机,他大喜道:“多谢监军提携!” .......... 打发走了唐少清,完颜昌立刻把完颜活女找来,完颜活女听说陈庆在终南县,顿时大喜过望。 “终南县就在两百里外,容我现在出发,明天就杀到!” “胡扯!” 完颜昌呵斥他一声,一连串反问道:“你冲过去倒是简单,但他关闭城门,你怎么攻城?没有粮草,你能坚持几天?你忘记麟游县的教训了?搞不好这次你小命都会丢在那里。” 完颜活女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他不好意思道:“卑职是考虑简单了,那依监军之见,我们该怎么对付他?” “这件事必须要四王子那边配合,先等一等,我通知了四王子后再一起行动,一时半会儿他也不会撤走,关键现在要严密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把围剿的消息泄露出去。” .......... 武城镇客栈自从被陈庆买下来后,掌柜和三名伙计都换成了斥候士兵,这座客栈成了陈庆联系郑平的一个重要交流渠道。 这天上午,郑平的亲兵都头王浩带着两名士兵骑马来到了武城镇。 他们有郑平的统制金牌,路上的关卡不会为难他们,而且他们也有充分的理由来武城镇,他们来武城镇买酒,武城镇酒楼酿造的武城春酒在凤翔府很有名气。 积雪超过了膝盖,三名骑兵在被积雪覆盖的官道上艰难行走,天快黑了才抵达武城镇,还有十天就是新年了,镇上很多人家都贴了桃符和门神,稍稍多了几分喜庆的气氛。 武城镇酒楼已经打烊关门了,王浩三人必须在镇上住一夜,明天再去买酒。 三人来到客栈,把马匹拴在外面木桩上,他们推开门,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大堂,大堂的旁边是餐堂,也提供酒食,二十几名客人正在餐堂内喝酒聊天,声音颇为嘈杂。 一名伙计立刻迎上来,“三位军爷住店?” “来酒楼买酒,结果关门了,只能住一夜了,给我们搞两间上房。” “没问题,上房有,请过来登记一下,我给您安排马去。” “给它们喂上好的草料,要清水!” “好咧!” 伙计出去了,王浩来到柜台前,和掌柜不经意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餐堂内人很杂,他们不敢被人看出来。 掌柜叫做蒋超,三十多岁,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陈庆的斥候营准备成立外勤部,也就是专门收集情报的部门,这个蒋超就将是外勤部的斥候都头。 蒋超一边登记一边笑道:“酒楼的武城春酒确实不错,以后军爷会常来买酒吧!” “应该会常来,到时就住你的店。” “那以后就不用登记了,三位客官住二楼,最东面的两间屋,你对门是秦州来的商人,人不错,你们可以聊一聊!” 掌柜蒋超就是在暗示王浩,对面是统领派来的人。 “太累了,赶紧安排房间!” 一名伙计打着灯笼带着三人上了二楼,一直来到最东面,伙计有节奏地敲了敲门,门开了,王浩闪身进去,两名手下则去安排房间。 房间里灯光昏暗,站着三名男子,王浩一眼认出其中一人,叫做李泉,就是上次说好,以后负责和他联系的斥候。 “三位什么时候到的?” 李泉笑道:“昨天刚到,我们先坐下说话。” 几人做了下来,王浩沉声问道:“有办法和统领紧急联系吗?” “我们有,我们带来两只信鹰,它们能直接飞回去,莫非有紧急情况?” 王浩点点头,“确实有紧急消息,金兵已经准备围剿统领,郑将军说,这次是金主亲自下令,由完颜昌主导,兵力是完颜活女率五千女真骑兵,然后是完颜阿卢朴率五千女真骑兵,他们负责直接作战,然后都统赵彬率三万协从军在外围堵截统领,行动已经开始了,昨天完颜阿卢朴率五千女真骑兵先出发了,明天协从军也将要出发。” 李泉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这是大事情,统领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明天一早就必须汇报。 王浩又继续道:“这次行动的口令是天罗地网,然后你们记住,如果情况危急,可以找李农帮忙,一共五支协从军,他是第二军,士兵为蓝色头盔,他是开国大将李继勋的后人,他投降金国的立场不稳定。” “那郑将军呢?” 王浩苦笑一声道:“他被完颜兀术留下守大营和仓库,这次围剿宋军,他无法参加!” 王浩又把重点情报重复说了一遍。 李泉默默点头,他完全记住了。 7017k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危局 李泉发出的紧急鹰信在次日下午飞到了终南县。 鹰信中的消息着实让陈庆吃了一惊,他立刻召集重要将领商议对策。 鹰信的消息也让将领们震撼了,金国皇帝亲自下诏围剿他们,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引以为傲,但现在他们还顾不上这一点,居然有数万金兵前来围剿他们。 严峻的形势使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严肃,杨元清轻轻咳嗽一声道:“金兵对我们发起围剿的前提是我们藏身地暴露了,统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终南县。” 几名将领都纷纷道:“统领,杨副将说得对,我们必须尽快撤离。” 陈庆点点头,“我也知道要撤离,关键是怎么走,去骆傥道,还是向东走子午谷?” 杨元清又劝道:“统领,去子午谷有两百里,风险太大,我建议走骆傥道。” 这时,第一次参加议事的牛皋道:“前往骆傥道的山道我很熟悉,我可以带路。” 众人一起向牛皋望来,杨再兴问道:“现在是冬天,也可以走吗?” “可以走,那条路有温泉,一般不怎么积雪,骑兵也可以走,只是必须轻装简行,大车更不行。” 众人再次望向统领陈庆,最后是他做决策。 陈庆轻轻叹口气道:“我们的对手是完颜昌,此人深谋远虑,非常狡猾,我领教过他的手段,我没猜错的话,骆傥道已经被封锁了,子午谷也一样,他绝不会让我们撤回汉中。” “那就直接杀出去,和他们拼了!”刘璀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道。 陈庆却笑了笑道:“有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我只是说风险比较大,但并不是说我们不能冒风险。” 陈庆随即对杨元清道:“多带一些粮草,财物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地方隐藏起来,以后再来取,其他多余的物资都分给百姓。” 牛皋接口道:“卑职知道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可以隐藏财物不会被发现。” 陈庆点点头,“元清,最好今天就处理好,我们晚上连夜离开!” ......... 士兵们只携带了粮食和草料,他们自己的财物和军队的财物一起隐藏了起来,三更时分,军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终南县,向骆傥道方向进军。 从终南县到骆傥道,正常情况下是要先从终南县出去,向北走数十里,到了平原地区,再向西绕道去骆傥道,前后要走近一百五十里,而从终南县背后一条山道插过去,路程只有四十里。 这条路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走马匹,常常有商人用毛驴驮着盐粮从汉中走这条山路来到终南县。 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尽管现在是隆冬季节,北方是白雪皑皑,但这条山谷确实没有积雪,竟然还有流水潺潺,陈庆试了试水温,水居然是温的,说明这是温泉水流出来,有温泉就有地热,难怪这里感觉不是很冷,地表温度在零度以上,下雪就积不起来。 尽管战马可行,没有积雪,但道路还是很不好走,主要是山路忽高忽低,乱石太多,稍不留神,腿就会被锋利的石棱划伤,最狭窄的一条石缝,一匹马刚好可以挤过去,马匹上驮有物品,就会卡住,过不去了。 宋军不得不把东西卸下来,先让战马过去,然后人再慢慢拖着粮草过去。 四十余里的山路,足足走了五个时辰,到第二天中午才走出来,前面就是骆傥道的北部山区了。 陈庆之所以要冒这个风险,是他判断敌军不可能正好堵在山路出口上,如果他们到了敌军的南面,那就直接去汉中,如果他们在敌军北面,那也可以随机应变。 军队在一处山谷内休息,陈庆派斥候去南北两边探查情况。 ....... 半个时辰后,斥候带来的消息不容乐观,南面十里外就是一支协从军大营,正好扼断了南下的必经之路,人数约万人左右。 而北面则发现有女真军的踪迹,但没有找到女真军的驻营。 陈庆沉思良久,对杨元清笑道:“完颜昌总夸我胆识过人,我就让他领教一下,什么叫胆识过人!” 他事先已经有了准备,让士兵把头盔涂成蓝色,稍稍晾干后,命令全军翻身上马,队伍向北面缓缓而去。 走了不到十里,两里外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一支女真骑兵,约百余人,他们的打扮陈庆很熟悉,是女真游哨骑兵。 ‘呜——’ 游哨骑兵吹响了号角,陈庆也命令士兵吹响号角回应,‘呜——’ 片刻,游哨骑兵向他们奔了过来,杨元清低声笑道:“他们没有怀疑我们,否则不敢靠近我们。” 陈庆向王铎一招手,“你来应对他们!” 王铎会说女真话,他催马迎了上去,高声问道:“是阿卢朴将军的队伍吗?” 游哨骑兵百夫长打量他们一下,喝问道:“口令?” “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是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约好的口令,防止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百夫长又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我们是第二军统制李农将军的部下。” 王铎的回答没有任何破绽,他们的装扮也没有破绽,蓝色头盔,正是李农军队的特征。 当然,如果百夫长再深入进去,就会发现破绽了,协从军清一色的皮甲、铜盔,但陈庆的军队至少有一半都是山文甲和兜鍪。 不过陈庆有意让身穿齐军盔甲的新兵走在外围,而齐军盔甲和协从军盔甲完全一样。 最关键还是口令正确,女真百夫长也就没有注意别的细节,毕竟他们也不太了解协从军。 “可以通过!” 百夫长一调马头,率领女真游哨骑兵向东面奔去。 陈庆立刻命令军队加快速度北上,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骑兵再快也快不起来。 北面和西面都是低缓的山林,完颜阿卢朴率领的五千骑兵就在一片山林内休息,完颜昌命令他配合完颜活女从西面进攻终南县,但完颜阿卢朴却不肯卖力,他以道路艰难为理由,磨磨蹭蹭,迟迟不肯赶往终南县。 这时,有游哨骑兵赶来汇报,南面出现了一支三千人的汉人骑兵,经过询问,是第二军李农的手下。 “口令报了吗?” “回禀副元帅,口令没有问题,对方头盔是蓝色的,好像也对。” 完颜阿卢朴哼了一声,“这些汉人稀奇古怪,好好头盔涂成蓝色,以彰显与众不同,有什么不同,不都是我们女真人的狗吗?” 一名女真将领凑趣笑道:“狗也有各种颜色,黄狗、黑狗、花狗.......” 众人一阵大笑,这时,副将萧枞沉吟一下道:“有点奇怪,这支军队向北走做什么?终南县可是在东面。” 虽然萧枞被完颜兀术提拔为万夫长,取代完颜阿卢朴成为西路军都统制,但他不是万户,连千户猛安都不是,在女真人内部地位远不如完颜阿卢朴,所以在围剿陈庆时,他只能成为完颜阿卢朴的副将。 完颜阿卢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奇怪的,既然叫天罗地网,难道北面不是天?他们只负责外围,攻打终南县是女真人的事情,轮不到他们。” 完颜阿卢朴对萧枞没有一点好脸色,一个契丹奴竟然取代自己成为主将,西谷损兵折将,让陈庆逃脱,他萧枞就没有责任? 萧枞默默坐下,尽管他觉得这支军队十分可疑,但他不想和完颜阿卢朴发生争执。 7017k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击杀 完颜活女率领五千骑兵在在中午时分杀到了终南县,但他们来晚了一步,就在昨天半夜,陈庆已经率军撤离,满怀希望而来,最后却扑个空,完颜活女脸上通红,像喝醉了酒一样,他愤怒得要爆炸了。 他一挥战刀,厉声大喊:“给我杀!杀绝所有人,鸡犬不留!” 他的满腔怒火全部宣泄到无辜的百姓身上,五千女真骑兵冲进了县城,在大街小巷奔驰,无论男女老幼,见人就杀,城内哭喊声骤起,女真骑兵在终南县展开了血腥屠城...... 与此同时,完颜昌在都统唐少清以及一千多齐军骑兵的护卫下,正向终南县而来。 完颜昌得到了最新情报,完颜活女已经杀进终南县外出的唯一的通道,东面子午谷没有任何异常,西面完颜阿卢朴那边也没有动静,说明陈庆已经被堵在终南县内了。 完颜昌的心情极为畅快,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向狼主交代,无非是伤亡大一点,但他一定要拿到陈庆的人头。 完颜昌已经派人去通知完颜活女不得强行攻城,他需要亲自去现场评估一番,然后再调三万仆从军来攻打县城。 就在这时,左面山坡上忽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呜——’ 紧接着无数宋军骑兵涌现了,完颜昌蓦地瞪大眼睛,又向西面望去,西面的树林也出现了无数骑兵。 “呜——” 急促的号角声吹响,两边宋军骑兵大喊一声,从高地上如山洪爆发般杀了下来。 “唐都统,挡住他们,我保举你为延庆节度使!” 完颜昌丢下一个许愿,掉头便逃,十几名女真亲兵紧紧跟随着他。 唐少清心中激动,举枪大喊:“弟兄们,杀敌立功的机会来了!” 他率领一千骑兵向东面迎战而去........ 埋伏的军队正是陈庆的三千骑兵,他原本是想伏击女真军的后勤队伍,没想到后勤队伍没有等到,居然等到了完颜昌,完颜昌没有想到,陈庆也没有料到。 陈庆率军杀下山坡,却一眼看见了都统唐少清,唐少清脸上有特点,有一道很长的刀疤,是他少年时打架留下的,一直陪伴他终身,加上他头戴都统的红缨金兜鍪,陈庆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陈庆大笑,“唐妇将,我送你的衣裙合身否?” 唐少清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宋将便是陈庆,强烈的恨意从心头涌起,他一言不发,催马向陈庆杀来,长枪飞舞,俨如漫天梨花。 陈庆冷笑一声,这种华而不实的枪法只能唬一唬三岁小孩吧! 他厉喝一声,手中方天画戟平直地向唐少清咽喉刺去,简单无奇,却快得无以伦比。 唐少清大吃一惊,他武艺高强,能判断出后果,方天画戟的速度太快,自己的枪尖在刺中陈庆胸膛之前,对方的戟尖就已经刺穿自己的脖子了。 他立刻回枪,用枪杆向上一举,大喊道:“开!” 不料,陈庆的长戟沉重如山,他竟然没有架起来,只是速度稍稍缓了一下,眼看戟尖到了面前,他竟然无法左右躲闪,连向后躺下都来不及使力了,唐少清大叫一声,身子一歪,连人带枪向马下摔去,这是唯一避开这一戟的办法。 ‘扑通!'' 唐少清摔落下马,摔得满身满脸都是雪,他刚要爬起身,忽然后颈一阵剧痛,感觉他的颌下多了一截戟尖,这一瞬间,他的前途美梦,他的节度使希望,统统在陈庆的戟尖下消亡了。 陈庆一挥戟刃,斩掉唐少清的人头,用戟尖挑起人头大喊:“这是敌军主将人头,弟兄们,敌军必败无疑!” 陈庆打击敌军的士气,同时也在鼓舞自己的士兵,宋军骑兵士气大振,前后夹击,杀得齐军骑兵溃不成军........ 完颜昌极为狡猾,他一边逃跑,一边脱下自己的白狐大氅,扔给一名亲兵穿上,又把自己锦貂皮帽扔给他戴上,他又觉得自己胡子太长,会被宋军发现,他索性拔出匕首,割掉了胡须。 果然不出他所料,后面忽然杀出三百多宋军骑兵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完颜昌大喊,“向东逃跑!” 十几名亲兵催马向东逃去,他自己却带着两名士兵向西奔逃。 率领三百骑兵拦截敌军退路的是大将刘璀,他一眼看见了身穿白狐裘,头戴锦貂瑁的女真人贵族,在十几名手下簇拥下向东面仓惶奔逃。 而西面只有三名女真小兵,而这时,前面的齐军骑兵溃败了,刘璀对副指挥使张简喊道:“你率弟兄们拦截齐军,我去追杀敌酋。” 他张弓向西面逃兵射了一箭,便催动战马向东面的女真贵族追去。 刘璀这一箭正中完颜昌的后背,完颜昌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下,两名女真士兵连忙把他扶上战马,仓惶向西方逃命。 这一战宋军骑兵以绝对优势兵力全歼一千齐军骑兵,杀死了齐军都统唐少清,但遗憾的是,宋军事先并不知道完颜昌也在队伍中,刘璀杀了一名假的完颜昌,真的完颜昌受重伤逃掉了。 这时,陈庆得到斥候消息,西面十里外发现了女真骑兵。 这一定是完颜阿卢朴的军队过来了。 陈庆立刻带领大军向东北同州方向撤离,很显然,他是准备走洛水道撤离关中。 ........... 完颜阿卢朴没想到自己磨磨蹭蹭,竟然救了完颜昌一命。 当然,如果完颜阿卢朴不磨蹭,完颜昌根本就不会被宋军伏击了。 完颜阿卢朴没见过这么惨的完颜昌,宝贵的胡子被割掉了,后背上插着一支箭矢,浑身冻得发紫,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气息奄奄。 完颜阿卢朴慌忙命令军队停下,扎下一座大帐,命军医救治完颜昌。 完颜昌最终逃过一劫,被军医救醒了。 他一把抓住完颜阿卢朴,刚要说话,后背却一阵剧痛,他差点痛晕过去。 完颜阿卢朴连忙劝他,“监军后背箭伤比较严重,伤了筋脉,先养好伤再说。” 待痛楚稍稍缓解,完颜昌急道:“是陈庆,是他伏击我的队伍。” 完颜阿卢朴大吃一惊,“他不是在终南县吗?” “我还要问你,他是怎么出来的?三千人的骑兵,从你们眼皮子下走过,你们居然没有发现?” 完颜阿卢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得问活女万夫长,他杀到终南县去了,他才会知道陈庆的下落,卑职在外围,怎么可能知道?” 完颜阿卢朴可不傻,完颜昌想把陈庆突围的责任推给自己,他才不会上当承认。 话虽这样说,完颜阿卢朴心中却有点发憷,他想起了之前那支三千人的军队,难道他们真是陈庆的队伍,从自己眼皮子下面溜走了。 完颜阿卢朴心中暗叫不妙,他得回去警告萧枞,不准乱说话,否则四王子可不饶他。 ....... 两天后,完颜活女率军撤回京兆,金兵在终南县屠城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关中大地,激起关中百姓的强烈愤慨,完颜活女虽然最后撤回太原,但他留下的恶果却一直在关中发酵,连带着金兵走狗齐国也被关中百姓所痛恨,开春不久,关中便出现了三支抗金义军,活跃在南部终南山和北面的坊山内。 但这次围剿陈庆却是以失败告终,还险些让完颜昌丢了性命,两个月后,养好伤的完颜昌赶赴幽州,向金主请罪。 7017k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开春 冬去春来,一眨眼就到了绍兴三年的一月中旬,积雪解冻,万物复苏,春天的气息洋溢在关中的每个角落。 但同样,随着春天的来临,大散关的战争也终于到来。 完颜兀术投入了十万大军,不分昼夜地进攻大散关,而大散关三万守军则在吴阶的统领下,坚守关隘,不断给予金兵以痛击,仅十天时间,金兵阵亡就超过三万人。 但完颜兀术这一次势在必得,他不计代价,再次增援了五万大军,并放言,第一个攻进城内的将领封万户,赏钱十万贯。 尽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使金兵的进攻更加卖力,但伤亡也更加惨重,短短三天时间,金兵的伤亡再一次超过两万人。 当然,宋军也付出了惨重了代价,伤亡士兵超过七千人,但大散关依旧坚固无比,巍然矗立,使金兵难以逾越大散关一步。 这天清晨,难得金兵停止了进攻,吴嶙快步来到中军大帐,“兄长找我?” 吴阶点点头,“进来吧!今天遇到一件蹊跷之事。” 吴嶙走进大帐坐下,捏着肩膀笑道:“连续攻城着实把人累坏了,啥蹊跷之事?” 吴阶将一封箭信放在桌上,“这是今天凌晨,士兵在城头上捡到的,不知是谁射上来?” “什么内容?” “就是说陈庆军队已经在和尚原附近潜伏,准备随时袭击对方大营,要我们做好配合,一旦敌军后方不稳,我们便一鼓作气杀出城去,听口气倒是像郑平写来的。” “射箭人就不怕这封信落入敌军手中?” “蹊跷就在这里,陈庆明明可以通过仙人关和我们联系,郑平也知道,那为何他还要冒险从战场上向我们射箭?” 吴嶙有点懂了,他微微笑道:“兄长担心这是完颜兀术的计谋,骗我们出城作战?” 吴阶点点头,“我确实怀疑这是计谋,但万一这是真的呢?” 吴嶙收起笑容,沉思片刻道:“可以这样,给仙人关发一份鸽信,让刘瓒派人去武城镇客栈,留一个言,下封箭信上盖三个梅花章,如果箭信是真的,那下一封箭信上一定会有,如果没有就是假的。” “这个办法不错!” 吴阶欣然道:“就按照你说的办法去做。” 这时,吴嶙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造谣者抓到吗?” 就在五天前,八字军和刘锜的泾源军内,忽然传出一个消息,‘朝廷已决定放弃大散关,退守汉中。’ 这个消息严重影响到了士气,导致防御出现漏洞,敌军险些攻上城,这几天,吴阶一直在忙着灭火,给士兵解释绝无此事, 吴阶点了点头,“已经查到一点眉目了,这件事可能和傅选有关?” “傅选?” “就是他,我发现最初谣言都是从他的军队中出来的,谣言倒是小问题,就怕攻城战打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军队突然崩溃,大散关就完了。” “所以我早就给大哥说过了,傅选的将领一定要换,送他们回家去,士兵没有问题,就怕这些将领,大哥总是太过于妇人之仁了。” 吴阶叹息一声,“你说得对,我早该下手了,留下了一个隐患。” 吴嶙果断道:“现在还来得及,把他的军队交给我,我来换将,指挥使以上全部送回家休假。” 吴阶也知道现在不能再手软,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找个借口把指挥使以上将领集中起来,连夜送走。” 吴嶙冷笑一声,“就在今天晚上,召集他们紧急议事就行了,距离士兵远一点,不肯服从就当场射杀!” .......... 当天晚上,吴阶以紧急议事为由,召集了八字军数十名指挥使以上将领。 吴阶随即宣布,他们中间有人私通金兵,在调查清楚前将他们全部停职,等战争结束后再官复原职,每人发五个月俸禄,放他们回家休假,战争结束后再等通知。 如果不服可以去成都找宣抚使告状,谁胆敢在这里闹事,格杀无论。 在威胁加上利诱之下,将领们不得不接受安排,领钱后直接被送走,至于他们的行李,自然有他们的亲兵送回。 这些将领绝大部分都是傅选后来提拔起来的,之前王彦的将领几乎都被清洗干净了,被傅选用同样的借口遣返回家。 吴阶随即提拔一批自己的心腹安插进傅选军中,这才牢牢控制住了这支军队。 .......... 原州南部的彭阳县,这是一座人口不足三千的小县城,城池周长只有十二里,小得几乎被人遗忘了。 陈庆和他的三千军队便是在这里过了一个冬天,陈庆原本是想去庆阳府,但他发现,庆阳府名上是被金国占领,但实际上已经被西夏控制了。 不光是庆阳府,还有保安军、环庆州、镇戎州等等,和西夏接壤的州府几乎都被西夏吞并了,金国也并不在意,只要西夏向金国俯首称臣,金国便默许了西夏对大宋西北领土的蚕食。 原州原本有一千金兵驻扎,在驻扎在北面的临泾县,就是这支金兵率先发现了平凉府出事,千夫长直接用鹰信向金国朝廷汇报。 但现在这支金兵已经被调去平凉府,原州暂时没有了驻军,也使得陈庆军队在原州好好地休养了一个月。 这时陈庆已经得到消息,争夺大散关的战争爆发了,他出发时刻也同时到来。 一月下旬的原州也同样春意十足,冰雪消融,树木披上绿衣,原野上一片欣欣向上,长满了细嫩的青草,战马欢喜地咀嚼着细嫩多汁的小草,河水清澈甘甜,整个陕北的土地上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在一个温暖的春夜里,三千骑兵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彭阳小县,沿着官道向南面疾驶而去。 从东部穿过了平凉府,没有再惊动平凉府的金兵,他们一路南下,五天后,三千骑兵抵达了渭河。 陈庆随即派两名骑兵前往仙人关,他在那边还有三百多士兵养伤,如果加上郑平的两百手下,他们的军队将达三千五百人。 这时,几名前去找船的斥候骑兵疾奔而来道:“启禀统领,渭河上发现一座浮桥!” 这倒是一件新事物,之前渭河上可是没有浮桥,陈庆随即令道:“南下过桥!” 一刻钟后,众人抵达渭河,渭河上果然看见了一座浮桥,已经被呼延雷率领手下控制住了。 大军继续前行,只片刻便渡过了渭河。 过了渭河,距离和尚原已不到一百里,严格说起来,他们已经进入战区,随时会遭遇到金兵的游哨骑兵。 队伍昼伏夜行,沿着渭河南岸行军,不到百里的路程整整走了三天。 这天晚上,大军抵达金兵旧营,也就是没有迁徙到和尚原之前的大营,大营已经荒废了,看不到一顶大帐,只有北面还保持着一条长长的营栅。 陈庆纵马到一座山丘上,北面是浑浊的渭河,裹夹着大量泥沙向东方缓慢而沉重地流去,而南面极远处,陈庆看见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就俨如天上的银河,长长横卧在广袤的原野上,足有数十里。 “那就是和尚原金兵大营吧!”陈庆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星河道。 杨元清点点头,“那就是了,距离这里约三十里。” “这么近?” “大营本身占地就很广袤,上次郑平的情报不是说,光仓库区就有上千亩。” 陈庆轻轻叹息一声,“一晃三个月了,也不知道郑胖子现在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南方出现了一支约百人的骑兵,尘土飞扬,向废弃大营这边疾速奔来。 7017k 第一百六十八章 暴露 陈庆几乎都是夜行,就是为了避开金兵的游哨骑兵,但不管他怎么小心,该来的还是会来。 陈庆冷静地望着由远而近的游哨骑兵队,当即下令道:“刘璀将军率本部包围他们,尽量抓活的,但一个也不能放走!” “遵令!” 刘璀行一礼,调转马头领兵去了。 月光下,陈庆依稀看清楚了,这队游哨骑兵似乎不是女真人,而是汉人协从军,但不管是谁,对自己都是一种巨大威胁。 完颜兀术对大营的防御极为严格,他将大营五十里内划为核心防御区,要求游哨骑兵昼夜巡逻,每一个死角都要巡逻到。 陈庆遭遇的这支游哨骑兵正是负责巡逻渭河边的金兵协从军,他们已经发现了废弃大营这边有动静,正急急赶来查看。 协从军骑兵刚刚靠近废弃大营,忽然从山坡两边各杀出一支骑兵,速度极快,数十支箭矢向他们射来,奔在前面的几名骑兵巡哨惨叫着中箭落马,其余骑兵吓得魂飞魄散,掉头便逃。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前后左右都已经被包围,为首大将厉声大喝,“再不投降,一个也活不成!” 剩下的二十几名骑兵纷纷下马,丢掉兵器跪地投降。 不多时,为首协从军都头被揪到陈庆面前,都头跪下求饶,“将军饶命啊!我们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绝不是真心为女真人卖命。” “你们是谁的部下?” “我们是统领李农的部下。” 陈庆觉得不对,又问道:“李农不是统制吗?怎么变成了统领?” “回禀将军,完颜兀术怀疑我家将军通宋,但也没有证据,就把他降职为统领,原本是第二军,现在改为第十三军,成为最末尾一军,负责外围巡哨。” 陈庆心中一动,是不是因为自己把头盔染蓝,冒充李农的第二军,所以才导致他背上通宋的嫌疑? 陈庆又打量一下眼前都头,见他头盔不是蓝色的,便问道:“李农军队的头盔不应该是蓝色的吗?” 都头苦笑一声,“原本是蓝色的,他被降职后,一怒之下便把蓝色全部去掉,现在没有蓝色头盔了。” 陈庆点了点头,“我再问你,游哨骑兵巡逻有什么规律?” “回禀将军,白天必须时刻巡逻,夜里巡逻三次,一更、三更和五更,来固定的巡逻点看一看,卑职就负责旧大营这一块,前面还有两支沿河巡逻队,只要将军在五更之前过了董家湾,就不会遭遇巡哨了。” “董家湾还有多远?” 都头想了想,“还有大概二十五六里。” 陈庆大概了解了敌军巡逻规律,当即立断道:“全军出发,加快速度!” 这名都头的供词果然有用,陈庆抓住三更到五更之间的间隙,迅速走过了二十五里的巡逻路段,再没有遇到游哨骑兵。 ......... 天刚亮,郑平便匆匆赶到了李农的大帐,他得到一个消息,昨晚李农的一支巡逻队失踪了,郑平立刻意识到,一定是统领到了,他必须制止李农向上汇报,这件事必须要隐瞒下来,否则被完颜兀术知道,统领就危险了。 李农是冬天围剿陈庆行动中唯一被处罚的将领,其他包括完颜活女、完颜阿卢朴、萧枞等等都没有事,就只有李农被完颜阿卢朴告了一状,说他私通陈庆。 虽然没有找到任何通敌证据,完颜兀术还是以泄秘之罪将他降职为统领,他的五千军队被夺走一半,只剩下三千军队,编为第十三军。 李农遭遇到无妄之灾,心中着实郁闷,整天躲在大帐内喝闷酒。 “昨晚又喝醉了?” 郑平走进他的大帐,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郑平和李农的私交非常要好,也是郑平替李农向完颜兀术担保,才使李农没有被一免到底,保留了一个统领之职。 李农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叹口气道:“我倒是想长醉不醒,但我手下昨晚出事了,我得写份报告给赵彬,省得那个混蛋来找我麻烦。” “你如果写了才是自找麻烦!” 李农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平看了看两边,表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农把郑平带进大帐坐下,又让亲兵在门口看着,这才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劝你不要再给自己找事了,现在完颜兀术杯弓蛇影,你一说有人失踪,他立刻会想到是陈庆所为,然后派你去找陈庆,找到还好,找不到你怎么交代?你还嫌被处罚得不够多吗?所以我劝你就别多事了。” 李农觉得郑平说得有点道理,又问道:“但赵彬问我怎么办?” “赵彬在大散关呢!他怎么问你?再说了,就算他跑来问你,你就不会变通一下说法吗?就说士兵们当逃兵了,这段时间逃兵不少,你的手下逃跑几十人很正常,然后你就说,他们平时就有逃跑的迹象了,赵彬肯定就不会深究了,他的烦心事够多了,也不会再给自己找事。” 李农吩咐亲兵去搞几个下酒菜,他取出一瓶酒笑道:“让我听你的,必须陪我喝一杯。” “喝一杯就喝一杯,老子也被你拖下水了。” 李农给郑平斟满一杯酒,端起酒杯道:“其实我心里明白,是你把消息泄露给了陈庆,否则陈庆不会冒充我的军队,我见你愿意替我担保,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小子泄露的!” 郑平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还没有喝酒你就醉了,你说什么胡话!” “醉?我可没有醉,我一直都清醒,天罗地网是我故意泄露给你的,你小子想不到吧?我告诉你粮仓埋伏暗哨秘密,你果然借助暗哨把王建给杀了,今天你为啥劝我不要汇报?郑平老弟,我心里跟明镜一样。“ 郑平死死盯着他,几次有拔刀把他砍翻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泄了气,对方早有准备,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有屁用啊! 半晌,郑平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建暗中调查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端倪,我就知道你是从平凉府来的,时间就是平凉府出事不久。 王建犯下的错误就是他去买通你的心腹手下,他就没想到,你的心腹手下肯定也是宋军,怎么可能对他说实话,所以王建的报告中,你就成平凉府的土著居民,最关键的一个漏洞被他白白放过了,你明明不是平凉府的口音嘛!” 郑平的短粗眉一竖道:“明人不说暗话,老子就是郑平,你小子若想当都统制,就绑我去见完颜兀术。” 李农苦笑着摇摇头,“我早就知道你是郑平,我想当都统制,张中孚下去那会儿就是最好的机会,我给你说过,我开国大将李继勋的后人,你就没有听出蹊跷?” “什么蹊跷?” “我会直呼自己先祖的名讳?” “啊!难道你不是?” “我当然是!只是李家不承认而已。” 李农长长叹息一声,“我的母亲是一个使女,你明白吗?我是遗腹子,父亲是李家的庶子,在第二次平夏城之战中阵亡,我母亲同年生下我,但李家不承认,把我母亲赶出李府。 母亲没有再嫁,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二十岁那年,母亲积劳成疾病逝,我就跑去西北,加入了种家军,跟随种师中,积功升为指挥使,靖康元年的太原保卫战中,种帅阵亡,我也被俘,投降了金国。” 说到这里,李农的情绪变得很低沉,声音里充满了伤感。 “我投降金兵的本意是想羞辱李家,可这几年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母亲,李家怎么样与我何干?但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可不是让我当汉奸卖国贼的,晚上我一夜一夜失眠,就想到母亲夜里给别人洗衣挣钱,她一心望子成龙,看看我却变成了什么?” 说到这,李农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7017k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尔虞 郑平拍拍他肩膀,“别哭了,想让母亲含笑九泉,你现在做还来得及?” 李农抹去眼泪道:“兄弟,你给我说句老实话,如果我投降陈统领,朝廷会不会追究我从前的罪责?” “要看你有什么罪责?” 李农沉默片刻道:“我之前告诉你,我是富平之战中投降,其实是骗你的,我也参加了富平之战,当然,我没有上前线,我是金兵的后勤军,我还参加了金兵夺取陕西路的大部分战役,参与攻城掠寨,攻下京兆城就是我第一个杀入城内,我怕朝廷不能容我!” 郑平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你以统制的身份投降朝廷,你所有履历都完整保留,以后朝廷会不会追究你的罪责,我不知道。 而第二个选择,就是投降我家统领,陈统领有个好处,就是喜欢以富平之战为切割线,以前之事和他无关,他不闻不问也不管,就认定你在富平之战中投降,以前的事情就完全切割掉了,好处是可以把往事统统洗掉,不好的一面就是你没有资历了,当不了高官,最多还是从指挥使做起,和我一样。“ 李农毫不犹豫道:“我投降金兵时就是指挥使,就当我这几年做了一个噩梦,我又回到了原点,我愿意投降陈统领。” ......... 当天晚上,王浩又一次以买酒的名义赶到了武城镇客栈,虽然大散关那边战事激烈,但和尚原依旧很平静,该吃吃,该喝喝,将领们偷偷喝酒也很正常。 不过这一次王浩稍稍冒了一点风险,他携带了一封李农的亲笔信。 只是王浩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在武城镇客栈居然遇到了统领陈庆。 “卑职参见统领!”王浩单膝跪下行礼。 这一次能见到王浩,陈庆也格外高兴,他连忙请他坐下,“怎么样,你们家郑胖子的情况如何?” 王浩心中升起一种亲切感,他也笑道:“他还是出任统制,不过地位稍稍提高了一点,排名第五了。” “他手下的五千人都能完全控制吗?” “没有问题,主要将领都是我们的弟兄。” 陈庆却眉头微微一皱,他心中有点担忧,郑平从前的手下都是普通士兵,只有两名都头,这些人都当上了协从军的统领和指挥使,再让他他们回去当普通士兵,他们愿意吗?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难,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他们知道要行动,会不会向金兵告密? 陈庆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王浩,让他回去提醒郑平注意这个问题。 陈庆又问道:“你们有没有向大散关城头射过箭信?” 王浩连忙摇头否认,“我们军队一直在和尚原,没有调去大散关,怎么们可能给城头上射箭信,再说我们要和大散关联系,就会通过武城镇客栈,发鸽信给仙人关,再到大散关,一天时间就够了,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看来果然金兵在搞鬼,想冒充郑平骗宋军出城。 “启禀统领,还有一件大事。” 王浩取出李农的信交给陈庆,又把李农的身世述说了一遍。 陈庆没有立刻表态,他来回踱步,沉思良久。 这个李农的投降在陈庆的意料之中,但李农投降也同时意味着风险渐渐走向失控,陈庆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当即对王浩道:“四天后,也就是二月初二的晚上,从二更时分到五更时分,我们将里应外合,郑将军负责点燃女真人的仓库大营,看看有没有问题。” 王浩连忙道:“这个任务我们已经准备了很久,虽然大营有一万女真军,仓库由他们负责看管,严禁协从军靠近仓库,但只要能制造混乱,如果统领从外面攻打大营,在混乱中我们就一定会有机会。”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回去告诉郑将军,此事坚决保密,到行事当晚再告诉相关将领,切不可早早泄露。” “卑职遵令!” 陈庆又指指李农的信道:“告诉郑胖子,在他临走之前我是怎么对他说的,为什么派他,而不是派杨元清执行这个任务,让他好好想一想。” 陈庆随即写了三封信,两封密信是给郑平,陈庆在信中写清二月初二的各个实施步骤,并要求郑平严格按照信中的计划实施,第三封鸽信是写给吴阶,告诉吴阶,他们将在二月初行动,要求吴阶一切凭经验来判断,不要轻易出城追击。 ........... 一月的最后一天,天下起了小雨,夜色中雨雾朦朦,如针尖一般的细雨滋润着关中大地。 和尚原金兵大营内,谋士范拱正在给完颜兀术献计,“王爷,吴阶肯定会怀疑箭信,但这并不重要,我们只要让宋军意识到可以出城追击,我们就达到目的了,现在关键是要确定时间,这就要看陈庆的安排了。” 完颜兀术眯着眼睛问道:“现在陈庆藏身在哪里,知道吗?” “目前暂时不知道,其实他藏身在哪里并不重要,卑职相信他一定会主动上门,那时才是我们的机会,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将计就计,王爷,我们的目标不光是要杀陈庆,更重要是,要借陈庆来夺取大散关。” “协从军大营那边有消息吗?”完颜兀术又问道。 “卑职估计今晚会有消息!” 范拱刚说到这,一名亲兵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范拱笑了起来,“卑职没有说错,王爷要的消息来了。” “你去接见他吧!等会儿向我汇报。” 范拱匆匆去了,完颜兀术站在大帐前望着远处的大散关,攻打大散关已经半个多月了,女真士兵阵亡已达五万人,依然攻不下大散关,之前暗中和他通消息的傅选也没有了动静,据说他完全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 完颜兀术心知肚明,就这样再打半年,他也一样拿不下大散关。 武力攻关不下,那就只能用计取了,好在他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陈庆将成为他打开大散关的一把钥匙,所以他围剿陈庆才不肯卖力,最后让陈庆跑掉了,何尝不是他所期待的呢? 范拱说得对,尝到了大鱼大肉,怎么可能再回去吃糠咽菜?当上了指挥使和统领,怎么可能再回去当小兵都头,这是人性,可惜陈庆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多时,范拱匆匆回来了,完颜兀术笑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郑辉的手下昨天已经去秘密见了陈庆,行动时间定在二月初二,从两更到五更都可以,到时陈庆会在外围发动进攻。” “这个时间可靠吗?” “绝对可靠,是陈庆在亲笔信中所安排!” 完颜兀术点点头,如果是书面安排,问题就不大。 “那我们该怎么做?” “卑职有三个建议,第一,不要做任何特殊安排,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尤其是郑辉,此人十分机警,他很容易看出破绽。 第二,这件事王爷一定要严守机密,不得泄露,否则人多嘴杂,会导致我们功亏一篑。 第三,大散关那边要正常攻城,王爷甚至要亲自去督战,到了二月初二晚上,王爷再展开雷霆行动,拿下郑辉和陈庆,再佯烧大营,火势要大,给宋军造成大营被彻底烧毁错觉,王爷再仓惶撤退,给吴阶夺回和尚原的机会,然后西谷再出奇兵,大散关必然到手。” 完颜兀术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好,某家就陪陈庆好好演一折戏,还有这个郑胖子,他自作多情,还以为某家真的看重他?” 7017k 第一百七十章 我诈 次日一早,也就是二月初一的清晨,完颜兀术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前往大散关,和尚原大营内和平常一样,只剩下两万军队,一万协从军,一万女真人大军。 一万协从军由统制郑辉、副统制马游以及统领李农三人统领,李农的军队负责外围巡哨,马游的两千军队负责运输粮草物资,郑辉的军队则负责镇守大营。 而一万女真人也同样一分为二,萧枞的五千军队负责沿途押粮,保证安全,完颜阿卢朴的五千军队则负责物资粮库的安全。 他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下午时分,一支满载粮食的运输队伍准备前往大散关, 萧枞派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负责押粮。大营内的金兵还有一万五千军队 黄昏时分,李农匆匆来到郑平的大帐,大帐内除了郑平外,还有两名统领和五名指挥使,似乎郑辉在聚集将领议事。 郑平见李农进来,向他点点头,又令亲兵在帐外看守,“任何人不准进帐!” 郑平的脸色变得时分严肃,“各位,我们等待了整整三个月,最后一刻即将来临。” 众人的目光一起向李农望来,这些将领都是跟随郑平混入金营的宋军将士,唯独李农是一个异类。 郑平笑道:“李将军早就是我们自己人了,冬天女真人之所以围剿统领失败,关键就是李将军及时提供的情报,事实上,李将军已经加入我们,而且得到了统领的认可,这次他将和我们一起行动。” 李农抱拳对众人肃然道:“各位将军,在下是汉人,我的祖先便是大宋开国名将李继勋,我的所作所为给祖先蒙了羞耻,这几年我一直悔恨投降金兵,恨自己软弱,恨自己贪生怕死,但陈统领给了我这次改邪归正的机会,我会珍惜它,我会配合各位完成这件大事,请大家相信我!” 说完,李农深深给将领们鞠了一躬,赢得了众人一片鼓掌声。 郑平又继续道:“我们继续说正事,大家先看一看统领的命令!” 郑平取出陈庆的密信交给众人传阅,见众人大致看完,郑平继续给众人说明情况。 “明天是正月初二,大家都已经知道统领会在明天晚上两更到五更之间行动,但我们该怎么做,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说实话,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为了明天成功,我考虑今晚先演练一下,每个人明确自己的任务,为了不暴露,我们就假设大营外围遭遇不明军队袭击,然后每个人各司其职,谁负责举火,谁负责掩护,谁负责突击,当然不是真做,也不能涉及士兵,否则会被金兵发现。” 李农笑道:“郑将军的想法很不错,确实需要演练一次,明天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我和郑将军商议过,其实我们任务的核心就是烧火金兵的仓库营,我之前负责过仓库营的外围巡逻,我知道仓库营有个很大的漏洞........” 不等李农说完,指挥使吴渺脱口而出:“地下!” 众人都会意笑了起来,李农鼓掌大笑道:“看来大家都心有灵犀,不错,金兵仓库营最大的漏洞是地下,他地上防卫得再严密,但也防不住地下。” 众人有些奇怪地向郑平望去,郑平淡淡笑道:“今晚的演练不涉及仓库营,只涉及每个人的任务,为了避免误会,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谈仓库营,我们的演练只到集结为止,然后再明确每个人的任务。” 李农沉声道:“郑将军,我建议现在就把每个人的任命先明确下来!” 郑平看一眼众人道:“不瞒李将军,事实上,每个人任务在去年刚进大营没多久就定下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实施,我现在就打算用去年的方案,再做一些微调,今晚负责掘洞的是吴渺,之前说由王浩负责,这次王浩改为点火,掩护由张太平和赵剑两位统领负责,他们各率五百军队以夜间巡逻为由,严禁任何人靠近掘洞大帐。 起事的时间看统领在外围的进攻,一旦统领发动攻势,我和李将军同时率军造反,理由也很简单,金兵要将我们全部杀光,我们必须反抗。 今晚的演练两更时分开始,我希望所有士兵都不脱盔甲睡觉,告诉士兵们,我们可能半夜会调往大散关,然后两更时分,各位准时在我的宿帐集中,各自报了任务后,演练就此结束,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各自散去了,李农上前道:“我还有两件事需要确认一下,掘洞大帐在哪里?怎么将军从未给我说过?” 郑平笑道:“我还没有考虑好,我选了两个地点,一个是出货门那个位子,那边金兵很少,不容易被发现,但不足之处就是距离稍长,还有一个地方是在水塔旁边,这里距离我的大营很近,但巡逻士兵太多,李将军提提意见。” “关键是要掘多长的地道?地道太长恐怕时间来不及。” “我知道时间来不及,所以考虑不需要多长,从我们大营到仓库营就行了,大概五十步左右。” “那我建议就在水塔那里,现在虽然巡逻很多,可是统领一旦在外面进攻,巡逻肯定就少了,正好掘进地道,我建议今晚就开始,反正只有一天时间,金兵察觉不到。” “我回头和吴渺商议一下,听听他的意见,除了地道外,李将军还有什么事需要确认?” “还有点火方案,先点哪里?怎么点火?要不要火药辅助等等,这些都很重要,郑将军不会还没有考虑好吧!” 郑平叹口气,“我大概有了一个初步方案,等晚上演练结束后,我们二人加上王浩,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还缺少什么物资。” 李农欣然道:“这样最好,需要什么物资,我来想办法,然后......士兵们今晚真的合甲睡觉?” 郑平淡淡道:“这个不做要求,其实我的军队自从开战后每晚都不脱盔甲睡觉,我只是为了演练才特地说明,今晚李将军自己看着办,但明天晚上一定不能脱甲!” 李农沉吟一下道:“我的士兵每晚都是脱甲睡觉,如果突然让他们不脱甲,我怕引起金兵的怀疑,明天白天我安排一下,找个借口,明晚就不脱甲了。” 停一下,郑平又对李农道:“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明天一更时分,将军才能给心腹交代这件事,在此之前,必须绝对保密,只能将军一人知道,我不是不相信将军,我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会出意外。”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李农行一礼走了,郑平望着他背影远去,低声骂道:“龟儿子,差点把老子骗过了!” .......... 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李农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种强烈的不安萦绕在他心中,郑平搞的这个演练出乎他的意料,一切都和真的一样,万一弄假成真怎么办?难道郑平已经发现自己了? 李农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自己的表现没有任何漏洞,可他感觉郑平似乎已经把什么都部署好了,大家都知道,都没有问题,唯独隐瞒了自己。 不行,万一弄假成真,四王子怪罪下来,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立刻把心腹将领王光化找来,把兵符和令箭递给他,嘱咐他道:“如果今晚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军权由你掌控,一切听萧枞将军指挥!” “卑职遵令!” 王光化拿着令箭和兵符走了,李农随即又写了一封信,递给亲兵,“半个时辰后我如果还没有回来,你立刻把这封信交给萧枞将军!” 安排好了后事,两更时分快到了,李农这才佩戴宝剑前往郑平的宿帐集合。 7017k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火起 李农匆匆赶到郑平的军营,他明显感到军营内有些异常,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没有睡,大部分营帐内点着灯,随处可见一群群士兵聚在一起,到处是巡逻士兵,戒备森严。 李农心中愈加不安,这不像是演练啊!就像今晚真的要有什么行动一样。 到了郑平的宿帐,里面却是一片漆黑,几名亲兵迎上前道:“情况有变,地点改在吴渺将军的大帐,郑将军说要大家一起商议什么方案?” 李农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商议掘洞方案,郑平应该发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本来就是,仓库营内有两千女真士兵守卫,挖一条地道过去有什么用,还是要面对女真士兵。 吴渺的大帐位于军营最北面,外面是营栅,和仓库营就隔一条五丈宽的路。 大帐外站满了警戒士兵,到了这里,李农想撤退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大帐。 大帐内灯火通明,将领们围城一圈,只见大帐正中间掘了一个五尺见宽的大洞,上面有盖子,两边还有立柱。 李农的脸色大变,这分明是早就掘好的隧道,郑平欺骗自己了。 他转身要跑,身后三名士兵将他扑倒,夺取他的长剑,将他反手捆绑起来。 李农挣扎着仰起头,愤怒地盯着郑平,“郑平,这就是你的诚意?” 郑平上前狠狠给他一耳光,“我给你看了信,你转头就跑去见完颜兀术,你他娘的还有脸给我说诚信?” 李农顿时哑口无言。 郑平盯住他的眼睛道:“你知道完颜兀术为什么畏惧我家统领?因为他有一点点胆识?那你就错了,我家统领厉害的是这里!” 郑平指指自己的脑袋,“他的智慧,他早就看破你了,偏偏我还差点相信了你的鬼话。” 李农怒吼道:“我没有骗你,我是开国名将李继勋的后人,我更不会拿自己的母亲开玩笑。” “我呸!” 郑平重重啐他一口唾沫,指着他大骂,“你这个汉奸狗贼,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开国名将的后人,你就不怕祖先提剑从坟墓里冲出来杀你这个不肖子孙?” 李农仰起头,“随你怎么骂,我问心无愧,我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郑平盯着他连声冷笑道:“你知道统领在信中怎么评价你吗?你记恨家族而投降金国,又愧对母亲想回归,你的心中只有私念,唯独没有民族气节,像你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放弃金国的高官厚禄,重新当一个小小的没有官阶的指挥使。” 李农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惨笑一声道:“好一个陈庆,果然厉害,竟然写了两封信,给我看的是假信,你们分明就是今晚行动,不是明晚!” 郑平得意一笑,“要不然怎么会骗过完颜兀术,他居然带着三万军队走了,我们还要感谢你的告密。” 李农望着黑漆漆的地洞,颓然叹息道:“你们早就准备好了。” “没错,地洞早就挖好了,我们耗时一个冬天,地下有三十条分支,直接通往三十座草料库和粮库内,根本就不会遇到仓库守军。” 李农忽然大笑起来,“你以为你就会成功吗?我已经察觉到不妙,派人通知了萧枞,他马上就带兵来了!” 郑平大怒,拔出匕首狠狠刺进了李农的胸膛,“见你的开国祖先去吧!” 李农不可置信地望着胸口的匕首,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害怕,自己拿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下的祖先?他悔恨万分地惨叫一声,就此毙命。 郑平当机立断道:“不等统领了,现在就动手!” 王浩带着九十名士兵钻进了地洞,他们分成三十个组,各去一座仓库放火。 ......... 陈庆率领三千骑兵靠近了金兵大营,二月初二发动进攻只是一个障眼法,他在给郑平第二封密信中把真正进攻的时间定在二月初一。 陈庆军队靠近的是女真人的大营,距离大营还有三里,他们便被隐藏在暗哨发现了。 ‘咻!’连续九支火箭飞上天空,在夜空中闪烁着刺眼的火光。 “杀——” 陈庆大喝一声,三千骑兵骤然发动了进攻,战马奔腾,激起的尘土铺天盖地。 ‘当!当!当!当!’ 金兵大营内警声大作,士兵们纷纷从梦中惊醒,拿起长矛奔出大帐,这段时间女真士兵也同样合甲而睡,应对突发紧急情况。 主将完颜阿卢朴大惊失色,他抄起长柄狼牙棒冲出大帐喊道:“战马在哪里?” 有士兵给他牵来战马,完颜阿卢朴翻身上马,其余金兵也都跟着上了战马。 从前金兵都是人马分离,人住在大帐,战马在羊马营,吃了几次偷袭的大亏后,完颜兀术的作战思路也跟随着改变。 在这里建立和尚原大营后,他也学习宋军,区分了战时和非战时,非战时,依然和从前一样,人马分离,一旦进入战时,战马必须跟随金兵,一般就是拴在大帐外,而且士兵不准脱甲睡觉。 这种战时思路在今晚得到了充分发挥,士兵们虽然慌张,但并没有出现混乱局面。 完颜阿卢朴见万夫长完颜陀已经准备完成,他大喊道:“完颜陀,你先率军去阻止敌军,我随后率大军杀来!” “遵令!” 完颜陀大喊一声,“跟我出营迎战!” 他率领数百骑兵冲出了大营....... 女真骑兵还在集结,这时,萧枞骑马奔来喊道:“阿卢朴将军不可上当,这是陈庆的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危险在内部,这是四王子的命令!” 完颜阿卢朴见东南射入无数火箭,大帐开始着火了,他顿时怒斥萧枞道:“简直一派胡言,你莫非是想让我留在大营内被活活烧死?” 他不理睬萧枞,催马大喊道:“整理好的弟兄跟我杀出去!” 他率领两千多骑兵杀了出去,萧枞气得狠狠一拳砸在马鞍上,完颜兀术确实给他打了招呼,让他盯住郑辉军队的动静,但不准他动手,那是明晚的事情,现在一切都乱套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键是完颜兀术没有给他交代细节,使他现在无所适从,要不要杀进郑辉的大营?可如果这也在四王子的算计之中呢? 就在这时,有士兵大喊:“仓库营着火了!” 萧枞一回头,只见仓库营烈焰腾空,形成一片火海,吓得他魂飞魄散,嘶声大喊道:“传令全军去救火!”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报告,“萧将军,李农派人来送信?” “信在哪里?” 李农的亲兵上前交给萧枞一封信,萧枞撕开信看了一遍,李农在信中说,他怀疑宋军起事的时间改在今晚了,气得萧枞差点晕倒,狠狠一鞭子向李农亲兵抽去,破口大骂:“混蛋,为什么不早把信送来!” “卑职到处找不到萧将军!” 亲兵委屈地解释,事实上,李农是吩咐他半个时辰后再送信,现在还没有到时候,要不是仓库营起火,亲兵也不会提前跑来。 萧枞望着烈焰腾空的仓库营,他咬牙令道:“传我的命令,屠杀协从军,统统杀光!” 他指挥不动完颜阿卢朴的军队,只能指挥自己的军队,但他的军队只有三千人不到,下午他派出两千五百人押送粮草去了大散关。 此时,萧枞已经没有时间选择判断,他也分不清谁忠于金国,谁是叛贼,现在只能一刀切,将协从军全部杀光。 完颜阿卢朴刚刚率军冲出大营,一名骑兵上前哭诉,“完颜陀将军阵亡了!” 完颜阿卢朴瞪大了眼睛,怒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一出营门就遇到了宋军骑兵,黑暗中,完颜陀被一箭射中脸庞,箭矢太快,将军根本来不及躲闪,太惨了!” 几名士兵将完颜陀的尸体抬上来,只见他眉心中了一箭,箭矢射穿了头颅,箭尖从后面透出来,完颜陀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完颜阿卢朴心痛如绞,暴跳如雷大吼道:“给我杀!杀死所有的宋军!” 陈庆率领宋军主力已经后撤了,但完颜阿卢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率领数千骑兵疯狂向东面追去。 宋军主力虽然撤退,但一百多名斥候骑兵却没有撤退,他们不断向金兵大营内发射火药箭,从四面八方将金兵营帐点燃了。 7017k 第一百七十二章 混乱 数千女真骑兵率先冲进了李农的大营,疯狂屠杀毫无准备的协从军,数千协从军被杀得哭喊连天,尸横遍地,士兵们只恨父母少生了两只脚,向四面八方狂奔逃命........ 事情就是这么讽刺,李农对金国忠心耿耿,但金兵却根本没有把他的军队当回事,他的大营更靠近金兵大营,率先遭到了女真骑兵的清洗屠杀。 西面一里外,郑平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成,他正站在大石上,给周围数千士兵讲述女真人的残暴。 “大家想想宣和年间是什么景象,买个菜才多少钱,隔三差五下馆子,他娘的,现在铁钱都不能用了,更不说一家老小死的死逃的逃,几辈子的祖宅也被这帮狗日的女真人烧掉了,杀了我们父母,强暴的我们妻女,弟兄们,血汗深仇啊!我还要替他们卖命吗?” 郑平情绪飞扬,士兵们也随之怒火万丈,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骑马狂奔而来,大喊道:“将军,女真人杀来了,十三营被杀得好惨!” 现实教育这么快就来了,郑平当即下令道:“弟兄们,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传我的命令,点燃大帐,全军撤退!” 士兵们点燃了大帐,用烈火阻挡女真骑兵的突击,郑平率领五千士兵向西北羊马圈方向迅速撤退,很快,烈火吞没了大营,又向四周的协从军大营蔓延而去。 萧枞发现他们已经被熊熊烈火包围,再不走,他们也将全军覆灭。 “撤退!” 萧枞调转马头,率领女真骑兵向北面和尚原奔去........ 数千女真骑兵一口气追出七八里,却根本没有看见宋军的踪影,完颜阿卢朴大喊一声,“停下!” 骑兵们纷纷勒住了战马,后面的骑兵忽然惊呼起来。 完颜阿卢朴一回头,吓得他心都要裂开了,身后的大营已完全被烈火吞没,熊熊烈焰了吞噬天空,天空的云也变成恐怖的深红色,仿佛地狱在空中出现了一个裂口。 完颜阿卢朴惊惧交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名千夫长劝道:“将军,现在局势混乱,宋军行踪诡异,不如我们先撤往大散关,和主力汇合。” 完颜阿卢再看了看自己的军队,只有两三千人,剩下的士兵到哪来去了?他可是有五千骑兵啊! 他却忘了,他还有两千士兵在仓库营内值班守卫呢?估计都已死在大火之中。 正如千夫长所言,现在局面混乱,宋军行踪诡异,万般无奈,完颜阿卢朴只能率领军队向大散关方向撤离。 此时陈庆的军队就在和尚原,这一带方圆数十里,峡谷众多,地形复杂,金兵虽然占领了和尚原,但只利用了和尚原西面前往大散关的通道,还有大片地域都没有涉足。 陈庆率领三千骑兵在和尚原上猎杀溃退去大散关的女真骑兵,他已经猎杀了十几伙散军,前后有千余人之多,这些女真骑兵兵力溃散,俨如惊弓之鸟,毫无抵抗力,几乎瞬间就被兵力占绝对优势的宋军吞噬。 这时,萧枞的军队赶来了,约有一千五百余骑兵,萧枞也是在烈火突围中兵力分散了,他心急如焚,也等不及军队汇合,便率领跟随他的一千五百余人向大散关撤退,他急于向完颜兀术汇报实情,以免完颜阿卢朴那混蛋抢先一步,把自己给坑了。 骑兵经过一阵乱石嶙峋地区,夜色中梆子声骤然响起,两边宋军士兵乱箭齐发,箭如密雨,飞奔的女真骑兵纷纷栽落下马,紧接着后面鼓声大作,数百宋军骑兵从后面杀了上来。 遭遇到伏击,后面又有敌军追杀,女真骑兵们心慌意乱,拼命向前面的神岔沟峡谷内奔跑,只奔跑进数百人,两边山崖上上百根巨木滚翻着砸下来,当场砸死女真骑兵两三百人,吓得后面女真骑兵纷纷勒住战马,等待他们的依旧是身后密集的箭矢,数百女真骑兵奋起反击,但无济于事,士兵在一片哀嚎和绝望中死去。 萧枞率先冲进了峡谷,身后忽然传来轰隆隆巨响,他一回头,只见无数巨木从天而降,后面的骑兵被砸得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响起一片惨叫声。 他身后的骑兵吓得大喊大叫,拼命打马逃命,瞬间冲到萧枞的前面,但只奔出数百步,黑暗中又传来一片激烈的破空之声,不知道多少弩箭向他们迎面射来,奔在前面的士兵凄厉惨叫,战马长嘶。 萧枞极为狡猾,他猜到前面必然有埋伏,却不露声色,让手下士兵上去送了死,待弩矢消失,他大喊一声,“跟我冲!” 他带着数十名亲兵骤然加速,企图冲破前方的弓弩封锁,这时,前方火光四起,将山谷照如白昼,一千多宋军骑兵一起举弩对准了萧枞,萧枞和手下惊得勒住了战马。 为首大将正是刘璀,刘璀冷笑道:“原来是你,冤家路窄啊!在西谷你用毒箭射伤我父亲,想不到今天你会落在我手中,我加倍还你一千支箭,射击!” 刘璀一声大吼,一千多支弩箭如暴雨般射向萧枞和他的手下,萧枞和他手下被射得像刺猬一般,惨叫数十声便归于寂静了。 这时,峡谷上方射下来几名鸣镝,这是警告,有敌军主力从北面杀来了。 刘璀一刀斩下萧枞的人头,带着士兵向山谷外奔去,打开一个缺口,士兵们奔出峡谷,陈庆高声喝令道:“全军向东撤离!” 宋军骑兵向东面的黑暗中奔去,马蹄声如雷,很快便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之中。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马蹄声俨如闷雷一般响起,不多时,完颜兀术率领一万骑兵如狂风般杀至。 完颜兀术自然是看到了滔天的烈火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心急如焚,立刻率军赶往和尚原大营。 完颜兀术已经隐隐猜到了真相,陈庆真正的进攻是二月初一,不是二月初二,他的将计就计反而把自己埋葬了。 苦涩和悔恨烧蚀着完颜兀术的内心,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眼睛里闪烁着刻骨仇恨。 队伍奔到山谷前停了下来,首先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全是女真士兵,都被弩箭射杀,一具无头将领尸体上找到了腰牌,却是刚被提拔为万夫长的萧枞。 完颜兀术还以为是完颜阿卢朴,完颜阿卢朴虽然头脑简单,让他不喜,但完颜阿卢朴的宿卫军出身,深受狼主信任,他若死了,自己很难交代。 死的萧枞,不是完颜阿卢朴,完颜兀术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士兵们又在附近的乱石堆里发现上千具尸体,也都是女真士兵。 “启禀都元帅,阵亡者合计有两千五百余人,都是陆续被杀!” 完颜兀术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该死的陈庆,自己一定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就在这时,一支两千余人的女真骑兵赶来,正是完颜阿卢朴率领的军队,他听说主帅在前面,吓得他脱去盔甲,袒露上身来向完颜兀术请罪。 完颜兀术听完了完颜阿卢朴哭诉,他长长叹息一声,“是我自作聪明,最后被聪明所误,坏了大事,痛杀我也!” 他内心绞痛万分,眼前一黑,摔下战马。 “殿下!大帅!”周围将领吓得纷纷大喊。 ......... 大散关城头上,上万将士望着和尚原方向的滔天大火,激动得欢呼呐喊,吴阶更是和将领们激动得紧紧拥抱在一起,苦苦期盼了数月,大火终于烧起来了。 吴阶立刻召集十几名主要将领紧急议事,房间内,众人还是难以按捺内心的喜悦,统制马希仲激动道:“都统,敌军后勤大营被烧,必然军心动摇,不如杀出城去,一鼓作气杀败敌军。” 吴阶摆摆手笑道:“金兵大营被烧确实振奋军心,使我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但现在还不到时候,金兵一定还有最后的疯狂,一旦最后的疯狂也攻不下关城,他们就坚持不住了,那时才是我们出击的机会,现在我们要振作起来,迎接敌军最后的疯狂。” 7017k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渭河 和尚原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熄灭,将整个大营烧为一片白地,这场大火将完颜兀术动员三十万民夫、耗时一年准备的各种粮草物质全部烧毁,还有数千女真士兵葬身火海。 虽然完颜兀术将一部分粮草搬运到大散关,但这些粮草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 绝望之下,完颜兀术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军队昼夜不停地攻城,务必在十天内拿下大散关。 和尚原大营被烧,狼主必然会追责,只有拿下大散关才能抵消后营被烧的严重后果。 但如果十天内拿不下大散关,后果就严重了。 与此同时,完颜兀术又下令凤翔留守完颜撒离喝想办设法筹集一批粮草,另外把库存所有的军资都一起运到大散关。 当天晚上,金兵开始了全面攻城。 ‘咚!咚!咚!''战鼓声惊天动地,一波波金兵疯狂地进攻大散关,一架架的攻城梯不断地竖起,爬满了敌军,但又不断被掀翻,无数士兵惨叫着摔下。 密集的箭矢在空中形成一道大网,黑色的箭云仿佛将天地都遮蔽了。 金兵的几千架云梯攻城梯和重型攻城器都在大营内被烧成了灰烬,无奈之下,金兵只能临时砍树制作攻城武器,简陋的梯子还勉强能用,但粗制滥造的重型投石机几乎就没有用了,使用两三次就坏掉,关键是它们发射了二十余次,几乎一半都是将巨石砸到自己的士兵群中。 城头上不断将一桶桶火油泼下,扔下了火把,烈火汹涌燃烧起来,烧得金兵一片惨叫,不少人浑是是火,在狂奔中一头栽倒,烧得身子蜷缩起来。 吴阶更是下令架起一千架床弩,向城下密集的敌军射击,弩如雨注,金兵铠甲难以抵挡,被射杀的金兵堆积如山。 短短八天激战,双方皆伤亡惨重,但攻城金兵的伤亡却是宋军八倍,金兵伤亡人数已超过四万人,宋军也有近五千人伤亡,这时,双方都已打得筋疲力竭。 完颜兀术望眼欲穿,天天盼着后援物资赶紧送来。 ........ 渭河,一座临时搭建的浮桥上,上千辆骡车正向南岸驶来,在完颜兀术的强令下,凤翔府千方百计筹集到了一批粮草,约粮食十万石,草料三万担,所谓千方百计筹集,实际上就是从百姓手中强抢,这批粮草几乎把凤翔府的百姓都搜刮干净了。 粮草和各种物资都已由十几艘大船运到南岸,但从南岸运到大散关还有七八十里的路程,必须要用大车来驮运,但凤翔府的大车早已被收刮一空,留守万夫长完颜撒离喝责令京兆齐军在三天内筹集一千辆大车送到凤翔府。 南岸的旧大营内,粮食和物资堆积如山,由万夫长濑木达率领三千骑兵负责看守,主将完颜撒离喝则在北岸率五千骑兵督促大车队立刻过河。 大车已经陆续过来了数百辆,还有近六百大车拥堵在浮桥上缓缓前行。 就在这时,靠近北面的浮桥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浓烟腾空,将十丈长的一段浮桥炸得粉碎,十几辆大车倾翻落水,两岸的金兵惊得目瞪口呆, 不等南岸的金兵反应过来,紧靠南岸这边的浮桥也连续发生数起剧烈的爆炸,也同样炸毁了二十几丈长的浮桥,拥堵在浮桥的六百辆大车一阵大乱,骡子毛驴失惊,在狭窄的浮桥上乱挤乱撞,导致近百辆大车落水。 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几十艘小船从上游疾速驶来,小船内烈火熊熊,浓烟滚滚,一头撞上了浮桥,很快将浮桥引燃了。 南岸的士兵在拼命舀水救火,就在这时,一支约三千人的骑兵从东面疾速杀来,乱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射向正在救火的金兵,金兵一阵大乱,万夫长濑木达急声大喊:“是宋军,迎战!给我迎战!” 两千多女真骑兵仓促上马迎战,他们面对的正是陈庆率领的三千骑兵,陈庆一马当先,挥舞方天画戟直取万夫长濑木达,濑木达大吼一声,挥舞狼牙棒向陈庆横扫而来,后面是他的儿子濑奇,也拿着一根同样粗壮的狼牙大棒。 狼牙大棒实际上就是长柄铜锤上加上锋利的长铁钉,可锤击可刺杀,一般都有三四十斤重,是女真将领们最喜欢使用的兵器。 濑木达也是一员女真悍将,他和儿子濑奇皆是女真万人敌,他们曾率大军横扫河北,一个县一个县的屠城,手中血债累累,杀人如麻,又不知多少汉人女子被他们糟蹋后杀死。 可惜父子二人今天遭遇到了魔王陈庆,陈庆策马躲过横扫一记,手一甩,方天画戟的戟刃精准地劈掉敌军战马的耳朵,战马血流如注,痛得前蹄高高扬起,稀溜溜一声暴叫,濑木达措不及防,被掀翻下战马。 “父亲当心!” 濑奇急得一声大喊,但就算他喊一百遍也没有用了,一刀寒光闪过,濑木达的人头被劈出一丈多远,脖腔的内鲜血喷射而出。 濑奇目睹父亲惨死,他眼睛红了,大吼一声,高举狼牙棒用尽全身力量向陈庆砸来,企图一棒将陈庆连人带马砸得稀烂。 但这一棒却抡空了,却用力过猛,身材险些失去平衡,高手过招,破绽一出,就不会再有机会。 濑奇忽然一阵强烈剧痛,这才发现戟尖从侧面刺穿自己的脖子,他眼前一黑,人头飞起,和他父亲的人头滚在一起。 这时,鼓声大作,郑平率领五千士兵从西面杀来,看守物资粮草的百余名金兵抵挡不住,被汹涌杀来的宋军士兵杀死大半,剩下的数十名金兵仓惶逃走。 “杀女真鞑子啊!” 郑平怒吼一声,五千士兵手执长矛大喊着从后面向女真骑兵杀去。 女真骑兵主副将一起阵亡,军心混乱,本来就被宋军杀得节节败退,不料后面又杀来一支生力军,前后夹击,他们再也抵挡不住,迅速溃败了。 陈庆率军追杀了十几里,杀死一千余人,他见数百败兵已逃远,便不再追赶,喝令道:“粮草烧毁,物资搬上大车运走!” 士兵们将粮草泼上火油,点燃了大火,此时,渭河上的浮桥已烧得差不多了,大车全部落水,被河水卷走。 陈庆率领大军带上宋军伤兵和阵亡宋军士兵的尸体,连同两千多箱各种物资和四百辆大车,向东南方向迅速撤离........ 渭河边的偷袭之战,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两千四百余名女真骑兵阵亡,一千辆大车损毁或者被抢走,十万石粮食和三万担草料都被付之一炬,但它的影响巨大,成为压倒大散关金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 陈庆的驻营地在和尚原东面的一座山谷内,叫做恨天谷,形容两边山势高险陡峭,俨如天神一斧将山谷劈开。 山谷底部宽只有一里,长却有十几里,林木茂盛,若完颜兀术知道陈庆军队躲在这座山谷内,只需要堵住山谷,再放一把火,陈庆大军就会全部葬身谷内。 但事情没有假如,陈庆也不会给金兵这个机会,他谷口两边山崖上都布有暗哨,若金兵靠近,十几里外就能发现。 除了陈庆的骑兵军队外,还有郑平的五千军队,他们已经全部成建制地转为宋军。 粮食也很充足,还得多亏郑平的军队,他们撤退时打开了金兵的羊马圈,十几万只肥羊从火海中逃出,却又不幸沦为宋军的军粮。 山谷内,宋军将抢掠来的两千只大木箱打开,里面都是兵器、重型盾牌、铁片盔甲、军弩、弩矢等等军用物资,其中在一百口大箱子内,陈庆发现了五百架床弩,这是金兵在战争中缴获的宋军床弩,从太原运来,还有三万支寒鸦铁箭。 另外还有二十架小型投石机,但都是零件,需要组装。 可惜这批物资中没有陈庆想要的火油和火药,金兵的火油和火药都在和尚原大营内被大火烧毁,凤翔县没有了库存。 陈庆自己的火油已经在寂望坡消耗殆尽,只剩下六十余桶火药。 一顶行军帐内灯火通明,陈庆召集众人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这次物资粮草被劫,完颜兀术就应该坚持不住了,必然会撤军,我们最好将它堵死在神岔沟峡谷内,最后逼迫他们不得不向黄牛铺逃亡,走黄牛铺就不会再有骑兵,等他们翻山越岭出来,就是我们骑兵的猎物。” 郑平举手道:“统领,我听说完颜兀术三个月前派了上万协从军在黄牛铺那边凿山开道,据说已经开出一条窄路,可以通行骑兵。” “不用担心,就算他们能走,也逃不了多少军队,关键是,完颜兀术在神岔沟峡谷前布下了重兵,我们该如何夺取谷口?” 7017k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拔寨 和尚原神岔沟山谷一直是金兵的死亡之谷,这座长达十里峡谷是和尚原通往大散关的必经之道,金兵在这里阵亡了无数士兵。 就在萧枞死在这座峡谷内不久,完颜兀术痛定思痛,在峡谷内外扎下了十二座大寨,驻兵一万两千人,保护这条战略要道的安全。 陈庆虽然得不到大散关的金兵情报,但他可以做出局势判断,和尚原大营被焚毁后,金兵又疯狂进攻大散关达八天,粮草已经快用尽了,偏偏这次渭河粮草又被偷袭焚毁殆尽,金兵后援无望,那完颜兀术撤军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夜幕初降,陈庆率领大军抵达了神岔沟山谷前,这里建起了三座军寨,最大的军寨像一座月牙形,高大的营栅将山谷口和山谷两边包围起来。 在月牙形营帐的前面,还各有两座稍小的营栅,整个外形就像一支神臂弩。 营栅两边是怪石嶙峋,大军难以冲击,只有正面是一条宽约五丈、长约数里的平坦通道,这条通道也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历朝历代用人力铺整出来。 陈庆的大军就出现在通道三百步之外,三座军寨内的金兵极为紧张,纷纷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其实金兵军寨就是为了应对陈庆军队而设立,完颜兀术十分担心陈庆军队封锁山谷出口。 “重盾军出击!神臂弩军掩护!” 陈庆一声高喊,五百名身穿高大的士兵手执重盾和短矛,在大将牛皋的率领一步步向前推进。 在他们身后,是三百五十名神臂弩手,他们在守卫寂望营之战中发挥极大的作用,在很长时间内他们都是作为骑兵使用,这次他们又重操旧业,拿起了神臂弩。 “准备,射击!” 指挥使王铎一声高喊,三百五十支神臂弩同时发射,密集的弩矢呈抛物线划过夜空,向三百步外的营栅射去。 弩手都是专业训练,他们最大的一个技能就是能利用望山判断距离,然后通过调整仰射的角度进行射击,如果是平射,神臂弩的射程达五百步之远。 箭矢射进高大的营栅,引起一阵轻微的骚乱,夜空晴朗,月色皎洁,银色的月光下,众人看得很清楚,至少有三十余名女真士兵中箭倒下。 一名女真百夫长大怒,挥刀大喊:“射击!” 营栅内两百名女真士兵同时发射弩箭,他们的目标却是一步步逼近的重盾军士兵,箭矢钉满了盾牌,却射不穿这种特制的铜盾。 这种铜盾为长方形,高达三尺,是辽国的汉人工匠打造,主体是两层致密的木板,经过无数次浸油后晒干,双层木板中间夹一层薄铜片,里外各覆盖一层熟牛皮,再用铜在盾面上制作成各种兽形图案,坚固异常,除了床弩之外,其他任何弓弩都能抵御,但巨盾又不是很重,只有十几斤。 重盾军是辽国皇帝的近卫军之一,被女真骑兵歼灭后,他们的盾牌便成了战利品,这次完颜兀术带了一千面重盾,其中五百面重盾在渭河边被陈庆军队缴获,使陈庆得以临时组建重盾军。 陈庆骑在马上,关注着敌军营栅的动静,他发现营栅左右两端各有一座哨塔,上面有哨兵监视两侧的动静。 陈庆立刻吩咐道:“拿几支上好弦的神臂弩给我!” 士兵立刻取来五支上好弦的神臂弩,陈庆接过一支弩,举弩瞄准哨兵,‘咔!’弩机声响起,一支弩箭闪电般射向左面哨兵,哨兵被一箭爆头,从哨塔上摔下来。 哨兵阵亡,立刻被指挥军队的百夫长发现了,他喝令道:“再上去一名哨兵!” 陈庆接过第二支神臂弩,这次却瞄准了那名百夫长,一箭射出,女真百夫长措不及防,惨叫一声仰面栽倒,被一箭射穿了头颅。 陈庆随即又射出第三箭和第四箭,干掉了哨塔上的两名哨兵。 陈庆干掉两边哨兵当然有原因,在两边的嶙峋怪石背后,各隐藏着几名宋军士兵,他们借助怪石掩护一步步靠近营栅,没有了哨兵,女真军队对左右两侧少了眼睛,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重盾军身上。 事实上,重盾军不过是个幌子,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宋军真正的突破武器部署在两侧。 东面的两名士兵一步步靠近敌寨,距离营栅只有二十余步,这个距离差不多了。 两名士兵取下了后背上的两只火药桶,每只火药桶重五斤,上面有导火索,虽然这种火药桶对攻城没有意义,但用来对付木头搭建的军寨还是绰绰有余,尤其混合在里面的上千枚毒钉对密集的敌军有巨大杀伤力。 士兵在一块大石背后点燃了导火索,递给了另一名身材高大,臂力强劲的士兵。 士兵蒲扇大的手握住火药桶,待导火索烧到孔洞口,他闪身而出,奋力一掷,火药桶投出二十余步远,落进了营栅背后的人群中,‘轰!’一声燃爆巨响,十几名士兵被炸得飞起来,前面一段营栅被炸得粉碎,一股浓烟腾起。 紧接着西面也投出了一只火药桶,同样落在西面的人群中,火光爆闪,惨叫声一片,浓烟弥漫。 女真士兵还处于懵懂之中,东西两面的第二只火药桶又同时投出,东西两边发生第二次爆炸,血肉横飞,营栅飞上了天,浓烟滚滚,哀嚎声、惨叫声一片。 陈庆当即战剑一挥,“骑兵出击!” 骑兵才是进攻的主力。 一千骑兵骤然发动,陈庆一马当先,率领骑兵狂飙突进,向三百步外的军寨杀去。 硝烟散去,十几丈宽大的营栅被炸倒,近百名士兵躺在地上哀嚎,后面大群士兵正向营门口冲来。 军寨虽然是女真人驻守,但没有骑兵,都是步兵,女真士兵举弩疾射,骑兵纷纷举盾抵挡,但还是不断有骑兵被箭矢射中,连人带马翻滚在地上。 陈庆拨打着箭矢,率先冲进了敌军群中,挥舞方天画戟,霎时间血光迸射,肢体横飞,嚎叫声、惨叫声骤起。 陈庆所过之处尸横遍地,所向披靡,他调转马头,冲进人群最密集的弓弩手中。 一千宋军骑兵冲进第一座军寨,后面的主力大军呐喊着冲上来。 军寨的中的女真士兵抵挡不住,纷纷向后面一座军寨奔去,刘璀率领一支骑兵要切断他们退路,陈庆大喊道:“让他们撤退!” 刘璀连忙止住了骑兵,数百女真士兵如潮水般向后面一座军寨奔去。 陈庆长戟一挥,喝令刘璀,“跟着他们!” 刘璀恍然大悟,大喊道:“弟兄们,跟着我!” 他带着数百骑兵衔尾追赶女真士兵,这数百女真士兵成了宋军们的肉盾....... 历史上有很多一夜连夺十几寨的情况,这实际上是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第一座军寨是关键,第一座军寨失守,大量守军逃往第二座军寨,敌军就跟在后面,无数败兵逃入军寨的同时,敌军也跟着杀了进来。 第二座军寨就是这样失守了,数百女真士兵逃回了第二座军寨,黑暗中,刘璀率领数百骑兵也尾随着杀进了军寨内。 短短半个多时辰内,陈庆军队便连夺两寨,杀到了山谷前,月牙形的第三寨出现在眼前。 7017k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断路 月牙大营的主将是完颜兀术的长子完颜孛迭,他官任千夫长,率领一千五百女真士兵扼守峡谷口。 完颜孛迭和他父亲一样冷酷无情,黑暗中他看见无数女真士兵跑来,他毫不犹豫下令道:“射箭!” 千箭齐发,强劲的箭矢射向仓惶逃来的女真士兵,一片片女真士兵被射倒,数轮箭矢便射倒了一大半女真士兵。 奔逃中的女真士兵前有乱箭阻拦,后有凶狠的宋军追赶,他们走投无路,纷纷向两边乱石堆逃去,但迎接他们的命运依旧是宋军士兵无情的杀戮。 冲击第三个军寨没有成功,陈庆喝令大军停止追击。 陈庆作为主将,谋定而后动是他的风格,对完颜兀术设立的十二个军寨,斥候已经探查得很清楚,至少对夺取前三座军寨,陈庆已拟备了好几个方案。 “重盾军出击!” 五百重盾军再度列队出击,他们以五十人为一排,列队成十排,每个士兵都手执重盾短矛,将盾牌列成一排,一步步向前推进。 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却射不透重盾,也挡不住重盾士兵前进的步伐。 队伍走到距离军寨百步时忽然停了下来,队伍中间出现了两架小型投石机,完颜孛迭看得清楚,他顿时大惊失色,厉声大喊:“集中弓箭,射两架投石机!” 一千支弩箭同时向两架投石机射来,但两架投石机已经被厚厚的重盾保护起来, 两架投石机是下午装配出来,宋军时间不够,二十架投石机只装配了两架,但两架已经足够了。 这种小型投石机只需四个人操纵,它可以把五到十斤重的物品投掷到百步之外。 士兵迅速装上了火药桶,一名士兵点燃导火绳,待燃到尽头,大喊一声,“撤盾!” 盾牌闪开,火药桶‘嘭!’抛射出去,两只火药桶划出两道弧线,落入了营栅内,猛烈地爆炸开了,火光迸射,浓烟弥漫,高大营栅被炸成了几段,数十名士兵被炸死炸伤。 完颜孛迭距离爆炸约有二十余步,没有受到直接冲击,但他依旧被一颗毒钉击中了脸部,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千夫长,这铁钉有毒!” 几名将领大喊起来,“快把千夫长送走!” 简直开玩笑,完颜孛迭是四王子的长子,若他有三长两短,那所有人都别想活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完颜孛迭扶上战马,向山谷内奔去,完颜孛迭也感觉到脸上开始发麻,知道毒性开始发作,他心中颇有点胆战心惊,他听叔父完颜阿卢朴说过,这种毒钉阴险歹毒,很多女真士兵都死在这种毒钉上。 这时,第二轮投石机射出,一只火药桶爆炸,另一只火药桶砸在坚硬的岩壁上,木桶碎裂了,火药只是燃烧起来,却没有产生燃爆效果。 宋军的火药桶非常坚固结实,落在普通泥地上也不会破裂,除非落在大石上,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直接撞在岩壁上。 一连五轮投射,营栅被炸掉了大半,女真士兵却不肯撤退,他们见射箭没有效果,索性不再射箭,迅速集结列队,手执长矛和盾牌准备和宋军决一死战。 “床弩押上!”陈庆冷冷下令道。 五百架床弩被士兵推上,重盾军和投石机撤下,王铎大喊一声,“射击!” 第一排百架床弩同时发射,五百支寒鸦箭如暴雨一般射向女真士兵,女真士兵纷纷举盾相迎,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是天下最强大的床弩,百步外射击无坚不摧,盾牌根本抵挡不住。 强大无比的五百支寒鸦箭瞬间射穿了女真士兵的盾牌,射穿了他们身体,甚至射穿了身后的士兵。 惨叫声响彻军寨,倒下大片士兵,紧接着第二排床弩推上,再度发射...... 待宋军第四轮寒鸦箭发射,金兵彻底崩溃了,千夫长和百夫长们都被射杀,剩下数百名士兵不顾一切向山谷内逃去。 宋军顺利占领了神岔沟谷口。 ......... 陈庆和将士们都很清楚他们接下来将面临什么,数万金兵很快将南撤,甚至很可能几个时辰后就杀到,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起坚固的防御。 数百辆大车源源不断上来,运来了巨石和巨木,还有数千担干草,不仅如此,陈庆还派出数千士兵在附近砍伐树木,寻找巨石,用一切手段来堵住谷口。 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士兵可以攀爬上左面的山顶,他们用长索将一根根巨木拉上上去,在山顶上形成了强大的威慑,之前对付萧枞时,士兵们就从山顶上推下两百多根巨木。 考虑到山顶的优势,陈庆索性把最后的六十桶火药一起送上了山顶。 到了夜里三更时分,山谷口堆积的树木有数百根之多,还有上百块巨石,将山谷口牢牢封死。 陈庆把封锁谷口的任务交给郑平,他随即率领骑兵向和尚原的外围奔去....... 完颜兀术不得不撤军了,不仅仅是因为粮草问题,而是因为士气,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迷,今天上午的攻城,三十架攻城梯没有一架梯子上的士兵能冲到顶端,爬到一半就不想往上进攻。 如果只有一架梯子上的金兵是这样,倒也罢了,偏偏三十架梯子的金兵都是一个表现,就仿佛事先约好了一般。 大营被烧毁,关隘强攻不下,士兵伤亡惨重,现在粮草即将断绝,种种打击使得士兵们完全失去了斗志。 完颜兀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就是极度厌战的表现,再下一步就是集体逃亡了。 完颜兀术只能接受现实,下令准备撤军。 两更时分,完颜兀术的数万大军开始向南撤退,他们粮草只剩下不足两天的量,而完颜兀术苦苦期盼的后援粮草物资也被陈庆在渭河南岸截断,打乱完颜兀术的后续计划。 完颜兀术原本也考虑向西谷撤退,但现在的粮草已不足以支撑他们从西谷返回凤翔府,他们只能向南撤退。 好在他在神岔沟部署了十二座军寨,就是为了这一刻。 女真大军还剩下三万余人,加上部署在沿途的军寨约有四万人左右。 完颜兀术唯恐被宋军发现他们撤退,下令帐篷也不拆除,大军静悄悄撤退。 ......... 城头上,吴阶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金兵大营,他们对金兵大营太熟悉了,金兵大营中间有一座木塔,木塔上有一串灯笼,是夜里用来报时,一更时分亮一盏灯笼,到五更时分就会亮五盏灯笼,每天准时,一天都没有耽误过,以至于宋军夜晚守军换岗也是使用金兵的报时灯笼。 但今天很蹊跷,两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还是只亮着一盏灯笼。 “都统,会不会是金兵已经撤?”当值统制王武大胆猜测道。 吴阶点点头,他也有这个怀疑,他沉思片刻令道:“派两名弟兄去探探虚实,给他们重赏!” 王武立刻找来两名胆大的士兵,每人赏五十两银子,命二人走软梯下城,前往金兵大营探查虚实。 两人攀梯下城,奔过战场,向两里外的金兵大营摸去。 吴阶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两名士兵,直到他们背影渐渐消失。 7017k 第一百七十六章 穷寇 很快,两个士兵带回来了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金兵大营已是一座空营,没有一个士兵。 这个消息让城头上的宋军将士忍不住欢呼起来。 吴阶随即又派数百人前去详细查探,确认金兵果然撤退了。 吴阶却神情凝重,他面临一个严峻的判断,金兵到底是真的撤退?,还是佯退,诱引他们出战? 这时,吴嶙和刘锜也赶来了,三人商议片刻,很快达成了一致的看法,金兵是真退了,他们在攻城时低迷的状态,怎么也装不出来。 刘锜笑道:“其实也不用担心,我们派一支前锋走在前面,大军在后面尾随,一旦金兵有异动,前锋就会立刻发现。” 吴阶采纳了这个方案,他立刻做出部署,吴嶙率三千人守卫大散关,刘锜率两千士兵为前锋,吴阶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士兵为主力,携带大量犀利武器,在后面追击撤退的金兵。 出城时,吴嶙对兄长吴阶道:“我估计陈庆应该在前面有了部署,极可能是神岔沟山谷口,所以我建议兄长把所有床弩都带上,防止金兵走不出去,再次退回来。” 吴阶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确实很有这个可能,只要我们后路守住,金兵就只能向牛首辅撤退,那我们大胜的机会就来了。” 大散关的城门终于开启,一万七千军队走出关城,浩浩荡荡向南方追去........ 从大散关到和尚原的神岔沟山谷约有十五里路程,如果加上神岔沟山谷本身的长度,那从大散关到神岔沟谷口大约有二十五里的距离,难怪宋军在神岔沟南入使用火药桶燃爆,大散关这边听不到爆炸声。 金兵一路疾行,近两更时分抵达了神岔沟山谷的北入口,这时,完颜兀术得到了消息,陈庆军队在南面谷口进攻,使用了火药武器,他的长子完颜孛迭被一根毒钉射中面部,已经毒发,军医正在全力救治。 这个消息让完全兀术大吃一惊,他急忙率军队向山谷内冲去,他的儿子完颜孛迭是在第九营接受军医治疗,第九营本身就叫做军医营。 完全兀术赶到时,儿子完颜孛迭的救治已经结束,军医找到了解药,毒性已经控制住,将会在两天内彻底消退,让完颜兀术长长松口气。 与此同时,完颜兀术接到了让他最担心的一份报告,陈庆军队已经拔掉了谷口前的三座军寨,夺取了谷口,这个消息异常严峻,让完颜兀术想起了箭筈关,数万军队都攻不破一千多人守卫的关隘。 难道他又要面临这个残酷的挑战吗? 完颜兀术着实有些犹豫,他究竟继续向前走,还是退回去走西谷,粮食不够,实在不行就杀马。 完颜兀术已经想到了杀马这个女真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幕,他确实有点畏惧继续南下,他想回头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来报,“启禀都元帅,后方发现敌军主力,距离我们约十里!” 完颜兀术呆住了,吴阶竟然已经出兵,使他刚才走西谷的想法彻底破灭。 这时,完颜阿卢朴上前道:“都元帅,我们不如去试一试,实在不行再考虑别的路径,要么杀回去,把宋军一举击溃,要么走牛首辅,反正咱们在牛首辅也开凿了山道,骑兵可行。” 完颜兀术点点头,“我给你一万军队,正式算作你的西路军,一天之内给我攻开谷口,你可能办到?” “卑职一定尽力,但如果攻不下,都元帅也别怪我!” 完颜阿卢朴也变狡猾了,他必须要给自己留有余地,绝不能立军令状。 完颜兀术拍拍他肩膀,“你的对手是陈庆,如果你败了,我不会怪你!” 想到对手是陈庆,完颜阿卢朴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抱拳道:“卑职一定会拼了这条命,斩下他的狗头!” “去吧!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完颜兀术随即传令,撤掉山谷内的九座军寨,大军继续向南推行。 与此同时,刘锜的两千前锋军已经抵达神岔沟山谷的北入口,他没有再继续南下,而是开始在北入口处构建工事。 ......... 完颜阿卢朴毕竟是皇族,是完颜宗弼的兄弟,尽管完颜宗弼很不喜欢这个兄弟,但在关键时刻,完颜阿卢朴再度得到重用,重新掌管了西路军,率一万军队为先锋。 完颜阿卢朴率领一万骑兵疾速南下,在距离谷口一里处停止了前进。 完颜阿卢朴望着头顶,三支明亮的火药箭射向天空,在天空中‘啪!’地炸开了。 这显然是通知谷口守军,自己大军到来了。 完颜阿卢朴重重哼了一声,回头对一名千夫长令道:“阿忽牙,你可率本部前去谷口查看情况,带上盾牌弓箭,防止敌军突袭!” “遵令!” 阿忽牙一挥手,“第一营跟我走!” 他率领一千骑兵向前方一里外的谷口奔去......... 山谷顶上的信号意味着敌军主力已经杀至,郑平得浑身发抖,这是陈庆第一次让他率军独挡一面。 他大吼一声道:“放火!” 数百支火把越过大石墙,向山谷内掷去,山谷内堆积着数百棵大树,枝叶都没有去除,上面洒满了火药和硫磺,还有数百担干草。 可惜他们没有火油了,否则会很轻松引火。 率先是干草料着火,然后迅速蔓延,一些细小的枝叶也燃烧起来,火药和硫磺助燃,使火势更加迅猛。 只片刻,石墙内燃起了熊熊烈火,浓烟滚滚,向山谷内深处弥漫。 如果没有新的大树补充,这几百棵大树至少要燃烧一两天,如果再不断添加大树,大火燃烧三天三夜都熄灭不了。 阿忽牙率领一千骑兵冲进了浓烟,他们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向前方摸索而去,距离谷口还有三百余步,他们看见了前方熊熊燃烧的烈火,将整个山谷封锁了。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一片惨叫声,阿忽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他头顶上,连人带马砸得稀烂。 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头顶,虽然萧枞的手下曾遭遇过这样的惨剧,可惜他的军队全部阵亡,没有把消息传递给完颜兀术,使金兵做梦也想不到死神从天而降。 数百根从天而降的粗壮树干,将一千骑兵砸死了七八百人,剩下的一百多人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催马逃了回去。 完颜阿卢朴大吃一惊,抬头向山顶上望去,刚才看见火药时他就有点犯嘀咕,宋军怎么爬到山顶上去了? 现在他才意识到,宋军把战场摆到山顶上去了。 神岔沟山谷西边是悬崖峭壁,万丈险峰,但东面却是比较平缓的山顶,确实上面可以设下埋伏,不过神策沟山谷呈现喇叭形,南面出口一段路十分狭窄,只有二三十丈,然后慢慢变宽,最多只有两百步左右狭窄的山谷可以伏击,再向后就开阔了,山谷宽达一里,顶上有埋伏也伤不了下面的士兵。 这可怎么办?前面是烈火燃烧,据说外面还有一堵高墙,头顶上有巨木袭击,还有滚滚浓烟,这根本就过不去啊! 灭火没有水,用泥沙也不现实,他们根本靠近不了火堆,浓烟和热浪就足以将他们薰倒,还有头顶上的巨木,还有外面射来的箭矢,这件事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艰难。 这一刻,完颜阿卢朴很庆幸自己没有立下军令状。 “传令,全军后撤!” 九千骑兵调转马头,向山谷北方撤离。 7017k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绝路 从前方的冲天浓烟和火光,吴阶便判断出,神岔沟山谷的南出口一定被陈庆封锁了,他也不再追击,而是率军封锁了北入口,山谷的北入口要比南出口宽得多,接近半里的宽度。 这里原本林木茂盛,但现在所有树木都被金兵砍伐一空,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峡谷口。 吴阶索性将一千架床弩和三千弩兵都部署在谷口,严防女真人又退回大散关,从西谷撤退。 就在吴阶刚刚部署完成,他接到前锋斥候消息,一支三千人的女真骑兵队正向北出口疾速杀来,其实无需禀报,吴阶已经听到了激烈的马蹄声,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一里的路程。 “弓弩准备!” 吴阶大喊一声,一千架床弩和三千弓弩手已严阵以待,后面还有一万长矛军,即使骑兵冲破弓弩防线,也无法冲破厚实的长矛大阵。 女真骑兵已经杀到百步外,月光下,可以看见他们狰狞的面孔,暴烈的战马如黑色海潮一般涌来,惊雷般的马蹄声,这种惊天动地的气势让所有宋军士兵都摒住了呼吸。 这是女真骑兵最擅长的冲阵突击,用这种势不可挡的杀气震慑敌军,冲破敌军的一切防线,当年完颜阿骨打就是率领一万女真骑兵冲破了数十万辽军的大阵。 只有五十步了,吴阶大吼一声,“射!” 三百架床弩率先发射,一千五百支寒鸦箭强劲地射向迎面冲来的女真骑兵,一片片敌军人仰马翻,栽倒数十步外,紧接着第二轮寒鸦箭发射,箭如疾雨,后面的战马和骑兵惨叫着扑倒,强大的铁箭无坚不摧,女真人盔甲抵挡不住这样的铁箭穿透,瞬间伤亡超过千人。 随即第三排四百架床弩发射,两千支寒鸦铁箭向后方的骑兵怒射而去。 这种三段射由陈庆率先推出,西军将领们都发现它的阵型优势,可以最大效果发挥箭矢的杀伤力,可以不间断地打击敌军,大将们纷纷效仿,吴阶也将这种三段射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仅一千架床弩分三段发射,三千弩手也同样三段发射,弩手也开始发威了,一千支弩箭强劲射出,如黑压压的蝗虫一般扑向敌军。 三千弓弩手是为了给床弩重现上弦争取时间,待三千弓弩手射完,床弩再度发威....... 伤亡大半的女真骑兵胆寒了,‘呜——’士兵吹响了撤退的号角,丢下近两千具尸体,剩下的骑兵调转马头仓惶奔逃。 试探北出口的三千骑兵是完颜兀术的亲卫,是唯一还有战斗力的骑兵,只要这支骑兵突破的北入口,宋军必然会仓惶北撤,说不定还能把北面宋军一网打尽。 但这支唯一还有战斗力骑兵也以失败告终,完颜兀术完全绝望了,他当即下令大军向牛首辅方向撤退,牛首辅地势低洼,道路狭窄,乱石嶙峋,之前它是一片绝地,数万金兵曾经葬身于牛首辅。 时隔一年,还能看见去年阵亡金兵留下的破烂盔甲、皮靴和折断的兵器,还有不少宋军没有收走焚烧的尸体,变成一具具白骨,躺在山沟里,让金兵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激烈的战鼓声,宋军追来了,数万金兵惊慌失措,争先恐后逃命,无数士兵连人带马坠入旁边的深谷,惨叫声不断,还有很多士兵被推翻在地,被战马践踏,骨断筋折惨死,短短二十里的山路,便有数千金兵死在路上。 这时,吴阶率领宋军从后面追杀而来,金兵此时军心崩溃,士气丧尽,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逃命,就连完颜兀术也抢在前面,带着受伤的长子,在一千亲卫的簇拥下打马逃命,把其他士兵全部扔掉了,所以说,牛首辅是金兵的地狱,这话一点不假,数万金兵被宋军在后面杀得死尸堆积如山,投降者不计其数。 只有不到一万人逃脱了宋军的追击。 一万多金兵进入开阔地带,这里是盆地,周围都是高山峭壁,中间是一片方圆数里的洼地,向南面翻过一座不算陡峭的山峦,就进入了低缓的丘陵地带,再向北就是渭河。 但问题就出在这座不算陡峭的山峦上,士兵可以翻越过去,但战马却过不去,士兵只能丢下战马,徒步翻山。 完颜兀术为了战备需要,几个月前命令数万协从军士兵凿山开道,凿出了一条狭窄的山道,可以勉强行走战马。 这条原本是用来战备的狭路,现在却变成了金兵唯一的救命之道。 完颜兀术率军冲上了山道,牵着战马盘山而上,山道狭窄,只能容两名骑兵并肩前行,很快,山道下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个多时辰后,完颜兀术和他的一千多名手下翻过了大山,向平缓的山下冲去。 让完颜兀术长长松了口气,终于逃脱了一劫。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响起战鼓声,一支骑兵从数里外的一条山谷内杀了出去,为首大将正是陈庆,他也是刚刚率军赶到,正好遇到了完颜兀术的队伍。 “都元帅别来无恙,陈庆已在此等候多时!”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拦住完颜兀术的去路,完颜兀术第一次见到陈庆,惊得他胆寒心裂,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完颜阿卢朴大吼一声,舞动狼牙棒向陈庆冲去。 完颜兀术抓住机会,急催马向东狂奔,长子完颜孛迭和一千骑兵紧随其后,杨元清率领一千骑兵冲上去拦截完颜兀术,杨再兴则率另一千骑兵拦截翻山过的金兵。 陈庆和完颜阿卢扑战不到两个回合,一戟刺死了完颜阿卢扑的战马,完颜阿卢扑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绑了!” 陈庆喝令一声,一转头,见完颜兀术已奔出数百步远,他立刻调马向完颜兀术追去。 完颜兀术武艺极为高强,杀开了一条血路,带领儿子冲出宋军包围,落荒而逃,陈庆眼看追不上,抽出一支箭,张弓便是一箭。 箭如流星,直取完颜兀术后颈,完颜兀术听到脑后风声,身体一闪,躲开了要害。 ‘噗!’ 这一箭正中完颜兀术左肩,完颜兀术惨叫一声,身体晃了晃,险些落马,数十名亲兵拼命护卫着完颜兀术,狂奔逃命,渐渐地远去了。 剩下的一千多名亲兵无心恋战,拼命逃命,除了极少数逃脱,死其余全部被陈庆的军队杀死,丢下满地的尸体。 这也是陈庆和吴阶一个很大不同,陈庆对女真士兵从不留战俘,一向赶尽杀绝,除非是完颜阿卢朴这样的高级将领。 但吴阶就会受降,他不主张赶尽杀绝,留一条路能使金兵更快的放弃抵抗。 困在山上还有八千多金兵,前进不能,后退不得,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春寒料峭,金兵又冷又饿,士兵们低迷惶惶不安。 吴阶军队已经杀到,他派人向金兵喊话,可以接受投降,投降者不杀,将来可以遣返回金国。 困在山道上八千金兵畏惧陈庆的杀戮,纷纷放下武器向吴阶投降。 至今,参加大散关之战的十五万金兵全军覆灭,投降者两万余人,包括金国宗室完颜阿卢朴在内的七名万夫长被俘。 大散关一战震惊天下,朝廷欢欣鼓舞,龙颜大悦,天子赵构以飞鹰传信方式送来手谕,加封为吴阶为汉中节度使,晋升为正侍大夫,赐南郑县侯。 陈庆外围激战有功,加封为统制,晋升为武略大夫,赐成纪县子爵。 其余将领待正式诏书下来后皆有封赏。 7017k 第一百七十八章 粮食 金兵在大散关惨败带来的战局变化对宋金双方都影响深远,完颜兀术被免去西路军都元帅之职,金国内部的完颜兀术一派也受到打压。 完颜昌得势,在完颜昌的建议下,宋金开始谈判,用被俘的一些次要宋人换取大散关的女真战俘,这里面就包括天子生母韦太后。 由于宋军在西线大胜,宋朝主战派占据了上风,大散关之战后不久,范宗尹受到魏滂牵连而被罢相,贬为宣州司马。 张浚因西线大胜而回京入相,改由兵部侍郎朱胜非出任川陕宣抚使。 由于完颜昌得势,伪齐国的势力进一步扩张,金国暂时撤出熙河路,把陕西路和熙河路交给齐国经营。 伪齐皇帝刘豫任命知枢密院事郭振为镇西元帅,兼西北两路宣抚使,率十五万精兵接手陕西路和熙河路。 由于金兵撤离熙河路,机会出现了,新任川陕宣抚使朱胜非在临安和张浚交接后,还在上任路上,朱胜非便连发数道任命。 任命都统制关师古为平泾总管,率军一万军队进驻平凉府和原州、泾州,又任命都统傅选为凤陇总管,率八千军进驻凤翔府和陇州。 与此同时,西夏军也趁机南下,一举吞噬了德顺州、镇戎州、庆州、保安州以及半个庆阳府,加上之前西夏吞并的石州、河州、兰州、会州等地,实际上,西夏趁机吞并了宋朝大半个熙河路和陕西路北部边境各州。 宋、齐、西夏在西北势力犬牙交错,形势异常复杂。 陈庆的阶官升了、军职升了,还得了爵位,但他的派遣官却没有变,依旧是秦州制置使。 三月初,在大散关休整了半个月后,秦州率领五千军队前往秦州上任,这不是去作战,司马曲鸿远只给了陈庆五天的粮食。 从此以后,粮草就得靠他自己解决了。 此时金兵已经撤离了秦州,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大山,一条官道一直向西延伸,官道南边滔滔渭河,而北岸则是广袤的麦田,绿油油的冬小麦长势喜人,不时可以看见农民在麦田里忙碌。 “朝廷没有远见啊!关键时候不向西北增兵,就凭这三万人马,要和西夏斗,还要和伪齐斗,够用吗?” 郑平一路抱怨,金兵撤走,连西夏人都知道赶紧增兵吞并熙宁路疆土,这么好的机会,朝廷却无动于衷。 “行了,一路就听你的碎碎念,别抱怨了,上面比咱们清醒,咱们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草料和粮食都快没了。”陈庆没好气道。 “草料问题不大,现在是春天,哪里找不到几口草吃?关键是粮食,哎!你我都心知肚明。” “怎么说?”陈庆瞥了郑平一眼。 “咱们一把火烧了多少粮食,金兵的粮食从哪里来?你觉得秦州的官仓里还会有粮食?” 郑平虽然啰嗦一点,但总是能一针见血。 说话间,大军抵达了成纪县,成纪县是秦州州治,是一座大县,城池周长约有二十里,宣和年间也有上万户人家,虽然成纪县没有遭到金兵的残暴屠城,但覆巢之下,也不会有完卵,成纪县一样百姓流离失所,人口骤减,现在只剩下两千余户人家,不到两万百姓。 县城内也破败不堪,到处是坍塌的房屋,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地面十分泥泞,灰蒙蒙的天亮,破败的城池,给陈庆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呼延云,你带一些弟兄去找找可以用作军营的地方!” 呼延云负责后勤,这是他份内之事,他点点头,带着百余骑兵分头去寻找驻营地,陈庆又让杨元清带军队先去在城外就地休息。 陈庆则和郑平以及幕僚张晓来到了州衙,州衙和县衙都在一起,面对面的两座官衙,县衙看起来就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城隍庙,屋檐腐朽,上面的瓦片掉了大半,一只布满灰尘的破鼓矗立在门口,两扇大门只剩下一扇,用一些烂木头破席子堵住另一边。 尽管大宋的县衙没几座像样的,但这名破败的县衙,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众人面面相觑,幕僚张晓笑道:“不如先去州衙看看吧!” 州衙看起来稍微好一点,但也是年久失修了,众人走进了官衙,官衙内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 陈庆有些恼火道:“给我搜,找一个会说话的人出来!” 数十名士兵冲到各个房间,不多时有士兵大喊:“这边找到一个!” 片刻,一名文吏被推了出来,文吏不满道:“我自己会走路,不用你们推!” 这声音有点耳熟,待文吏走近,陈庆一眼认出来,“你是.....杜敏!” 这个男子就是箭筈关管仓库那位文弱书生杜敏,他也曾上城参战,战争结束后,陈庆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回汧阳县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是陈将军!” 杜敏顿时又惊又喜,“哟!还有郑都头,你们怎么来秦州了。” 陈庆笑道:“我来秦州很正常吧!倒是你,你不是在汧阳县吗?怎么跑到秦州来了。” “哎!说来话长,箭筈关之战没多久,有人向县衙举报我替宋军做事,知县人不错,暗中派人通知我赶紧跑,被金兵抓住就麻烦了,我娘子是成纪县人,我就带着家人逃到岳父岳母家,岳父托人替我在州衙里谋个职。” “州衙和县衙怎么都没有人?” “县衙早就废了,州衙一直兼县衙,王通判两天前就带着都监和弓手们下乡去收税去了,要明后天才能回来,其他官员趁机溜回家了,就我一人守在这里,还有几个班头,刚才还在,不知跑哪里去了。” “那知州呢?” 杜敏摇摇头,“知州当年和知县他们一起逃了,现在就只有王通判,他既是知县也是知州,然后还有李都监和几个参军,我是主管仓库的幕职官。” “仓库内有多少粮食?”陈庆急问道。 杜敏苦笑一声,“仓库所有钱粮物资都运去大散关了,仓库里只剩下一些木头和砖石,渭河上还有几艘官船,还有一些土地,这就是官府所有的财产了。” 郑平看了陈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说得没错吧!’ 陈庆懒得理睬他,又问道:“这个王通判是谁任命的,他到底是金国、伪齐国还是大宋的官员?” “这个比较复杂,将军说的三者他都不是,他其实是城内士绅们集体推举出的官员,他从未当过官,金兵也不管,就这么糊里糊涂做了三年通判。” 陈庆倒也理解,很多州县都是这种情况,朝廷任命的官员跑了,金国也没有任命官员,社会治安十分混乱,都是当地大户士绅集体推举一人来主政,麟游县的徐宁就是这样。 现在的官员是否合法倒没有关系,关键是他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怎么解决? “我们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陈庆回头问道。 张晓想了想道:“到明天晚上!” “将军没有军粮了?” 陈庆点点头,“有没有什么办法?” “官仓没有希望了,要么只能去外面买。” 陈庆大喜,“外面能买到粮食?” “能买到一些,但不会太多,不过小人还有一个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秦州西面和南面生活着不少羌人,他们以放牧为生,可以问他们买羊。” 这也是个办法,目前陈庆手中的钱是足够的,他光白银就有二十万两,从平凉府得到的白银,寄存在仙人关,他已经拿到手,另外他们在终南县还藏匿了大量钱财,过段时间,陈庆就会想办法把它全部取回来。 这时,杨元清已经找到了临时军营,在西北角,实际上是之前金兵的军营,虽然金兵驻军只有五百人,但他们却强占了两百亩地,平整了一个很大的跑马场,金兵撤走了,留下的军营正好给陈庆他们所用。 陈庆当即下令大军在西北角扎营,并把官仓里的砖石木头都运来,修建围墙和哨塔。 很快,去买粮食的呼延云回来了。 一共运了五十辆大车,其中三十辆大车装着粮食,另外二十辆大车是蔬菜肉蛋之类。 呼延云上前向陈庆抱拳道:“启禀统制,一共只买到三百石粮食,还是跑了所有粮铺。” “才三百石!” 陈庆眉头一皱,三百石也就三千斗,分给五千士兵,每人半斗左右,才六斤,也就够吃三天,节省一点吃四天。 这怎么行,就算现在去找羌人买羊,来回也要好几天,他们手中这一点点粮食,能支撑那么久吗? 7017k 第一百七十九章 提醒 陈庆分到最多的战利品就是帐篷,分到七百顶帐篷,而且都是金兵的羊皮帐篷,冬暖夏凉. 其次是战马,五千名士兵人人都有战马,这是东路军士兵不敢想象的,这也是西军的一个优势。 大营已经扎好,七百顶大帐整齐有致,指挥使以上将领都有自己的独立大帐。 还有参军帐、幕僚帐、军务帐、仓帐等等...... 但西军和东路军相比也有一个最大的不足,那就是粮食,尤其是现在,几乎所有的西军大将都面临一个共同的危机,那就是粮食不足。 这得怪完颜兀术,他把各州各县的官粮都收刮一空,而这些粮食又被陈庆军队一把火烧了,导致完颜兀术粮尽而败,也导致庞大的战利品中唯独没有粮食。 所以当各个大将出任各地总管,都将面对一座座空空荡荡仓库,没有一颗粮食。 别人陈庆管不了,但他现在得管自己手下五千人的吃饭问题。 下午时分,陈庆把郑平和杨元清二人找来商议对策,几名文官也在座。 郑平已经被张浚破格提升为统领,而杨元清现在还是指挥使,等正式诏书到来后,最多升一级,提升为副统领。 陈庆见郑平刚要开口,便知道他又要开始抱怨了,眼睛一瞪,“不准再说那些早知今天何必当初的屁话,现在要解决粮食问题,说些有用的。” 郑平被提前封了嘴,他只得悻悻道:“缺粮就要去买,等大家都找商人买粮,粮价就得上天了,还不如自己去买,越早越好,趁粮价还没有涨起来。” 陈庆点点头,“这句话有道理,关键是去哪里买?” “肯定去巴蜀啊!总不能去关中买吧!” “那运输呢?”陈庆又问道。 郑平挠挠头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肯定有办法。” 旁边虞侯周宽笑道:“粮食运输我倒有办法解决!” “周虞侯说说看!” 周宽走到地图前,指剑门关南面的梓潼县道:“我们可以在梓潼县码头租几座大仓库,从巴蜀各地购买的粮食走水路先存放在大仓库内,然后再雇佣两支蜀道骡队,长年为我们送粮,可以走仙人关,这样就能保证我们的粮食供应了。” 另一名虞侯张妙补充道:“统制必须要建立一个专门的军粮转运营,包括军粮的采购、运输、安全、转运等等,这是一件大事,必须认真对待。” 陈庆忍不住欣然道:“两位的方案非常好,就烦请两位商量一下,写一份详细的方案,两天内交给我。” 两人躬身道;“卑职一定按时上交报告。” 陈庆见杨元清欲言又止,便笑道:“元清有话尽管说!” 杨元清缓缓道:“其实郑将军和两位虞侯的方案很好,但那最快也要两三个月以后才能见效,远水不解近渴,我们眼前的困境必须要先解决,至少解决三个月的粮食问题。” “元清有想法吗?” 杨元清道:“办法还是买粮,只不过是就近买,之前统制提到向羌人购买羊,向农民购买粮,其实我们还忘记了一个可能有粮食的大户。” 陈庆笑道:“可是指秦州的士绅豪门?” “没错,他们手中一定有粮食。” 陈庆点点头,“说得有道理,秦州的大户我来想办法,现在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手中得有钱,有钱才能买粮,二十万两银子是一部分,我们还要尽快把终南县藏匿的财物取回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幕僚张晓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道:“我们可以走仙人关到汉中,再从汉中走骆傥道北上关中,然后用骡队走终南小道把钱财运出来,再走原路返回,应该没有风险。” 停一下,张晓又意味深长对陈庆道:“我要提醒统制,我们必须在朱胜非上任前把钱财运回来,吴都统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一旦朱胜非上任,这些财物肯定就会起波澜了,我们最多只有二十天时间。” 张晓的提示让陈庆警醒,他见过朱胜非,此人虽然谈不上大奸大恶,但绝对是一个心性薄凉、书生意气很重的人。 被他知道了这笔财富,确实非常危险。 陈庆沉吟片刻,对杨元清道:“我们正好有四百辆大车,就烦请元清和牛皋带一千士兵完成这件事,我会写一封信给吴都统,把事情给他讲清楚,一路过关隘他就放行了。” 杨元清点点头,“卑职明天就出发!” ....... 军营还在修建之中,数百名士兵正在忙碌地砌墙,士兵们用的是糯米石灰浆,将一石糯米熬得十分粘稠,混入石灰浆中,虽然没有水泥,但砌成的石墙依旧十分坚固,很难倒塌。 另外数十名士兵在搭建岗哨,用木头搭建一座三丈高的哨塔,基本上和城墙平齐,站在塔上,军营和军营四周都一览无余。 这时,赵小乙跑了过来,“统制,外面有人找!” “是谁?” “好像是秦州的通判,姓王。” 这么快就回来了,陈庆当即迎了出去。 只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站在军营门口,身穿青衣,头戴小帽,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毛,大鼻子,皮肤黝黑,看起来颇为威严,跟随在他身后之人正是杜敏。 陈庆笑着迎上前道:“还要烦劳王通判亲自上门,真不好意思!” 王通判叫做王淮,是秦州第一豪门王家的嫡长子,在秦州威望很高,被成纪县的士绅们一致推选为秦州政务官,主要维持秩序,镇压盗贼,有案子的时候他也要开堂审案,判决各种矛盾纠纷。 王淮连忙躬身行礼,“卑职不知道统制到来,实在是失礼,但统制的到来,让卑职也不胜欣喜。” “王通判真的欢迎我来?”陈庆淡淡笑道。 “怎么能不欢迎呢?” 王淮叹口气道:“卑职是宋人,却在金兵的铁蹄下煎熬,眼睁睁看着金兵肆无忌惮的杀戮百姓,凌辱妇女,我却无能为力,那种屈辱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就天天盼着宋军,终于盼到了。” 王淮说得十分诚恳,事实上陈庆也理解,王家这种豪门在宋朝会过得很滋润,但在金兵眼中,他们就是肥羊,整个家族都生活在生死线上,这个感觉确实不好受。 “王通判请到大帐说话!” 陈庆把王淮请到自己中军大帐,士兵搬来几个凳子,两人分宾主落座。 陈庆指着杜敏笑道:“杜敏曾在箭筈关为我们军队做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他给我介绍了一些秦州的情况。” 王淮也笑道:“杜敏很尽职尽责,我不在时,州衙里都没人了,只有杜敏一个坚守,凭这一点我就很欣赏,我已任命他为司户参军,以后州衙财政一块就归他管。” 杜敏有点脸红,着实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 陈庆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升职,这个王淮很上道嘛! 王淮又道:“陈将军想必也知道,卑职是野路子,不是朝廷命官,只是大家临时推举出来维持局面,一旦朝廷任命州官,卑职会立刻交权。” 陈庆摇摇头,“现在时局混乱,没有那么多讲究,我不在乎王通判是不是朝廷任命,关键是能稳住局面,能做事,我将来会上书天子,说明情况,请朝廷正式任命王通判。” 王淮大喜,他就怕陈庆是一个摆官腔,只认朝廷规则的人,否则他这个野路子通判就当不下去了,杜敏也告诉他,这个陈统制非常务实,现在他亲自感受到了,确实如此。 陈庆笑了笑又道:“我听杜敏说,王通判下乡去收税了,情况如何?” 7017k 第一百八十章 通判 王淮苦笑一声,“哪里是收税,是去化缘乞讨了,建炎二年后,官府就再也收不到税,莫说给朝廷交税,就是官府自身也无粮米支撑了,之前还有一些官田,城内还有一些店铺,可以收些租金,但从去年开始,这些租金也没有了,土地搁荒,店铺关门。 但官府上下这么多口人要吃饭呢!我只好轮流去各个大堡寨讨要些钱粮,维持官府开支,这次去了周家堡和老榆寨,要到了一百多贯钱和五十几石粮食,官员们都欠了三个月俸禄,太艰难了。”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听说你带着都监去,是否带了军队?” “让将军笑话了,所谓军队就是五十名弓手、衙役,这点兵力给周家堡填牙缝都不够,人家有五百名精锐弓手,连金兵都攻不上去,我带弓手是去搬运粮食的,不是去示威。” 看样子自己还高看了王淮,以为他能镇住秦州,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秦州的局面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峻。 陈庆不露声色又问道:“秦州真的一点粮食都没有吗?” 王淮叹息一声,“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官府是没有粮食,普遍百姓手中也没有粮食,市场上粮食也不多,但你说秦州真没有粮食也不对,很多大户人家都有粮食,堡寨内也有粮食,就我亲眼所见,周家堡的存粮至少有几千石,关键是人家不会白给你粮食。” “如果我用白银购买,王通判觉得可以买到粮食吗?” “堡寨那边我不清楚,但大户人家肯定求之不得,粮食能保存多久,当然不如白银实在!” 陈庆点点头,“我想和秦州的大户们聊一聊,王通判能否帮我安排一下,就在这两天!” “没问题!” 王淮一口答应,“秦州的主要大户都在成纪县,我来安排!” “还有,羌人那边可以买到羊吗?” “可是可以,就是价格比较贵,如果去河西买,一只肥羊也就最多几百钱,但羌人这里买羊,一只羊要一贯钱,我去年买过,还没法讨价还价。” “价格没有问题,只是我需要的数量比较多,我要五千只。” 王淮想了想,“如果需求比较急,我可以找一个和羌人很熟的商人带将军手下过去,五千只羊对羌人不是什么问题。” 陈庆欣然道:“那就约定了,明天我让后勤将领跟随商人前去。” 两人又闲聊几句,王淮起身告辞,陈庆一直把他送出了军营,今天收获不错,两个购粮渠道都得到了落实,这让压在陈庆心中的大石稍稍轻了一点。 .......... 夜幕降临,王淮回到了自己府中,王家府宅堪称成纪县最大的一座府宅,宋仁宗时代修建,距今有五六十历史,占地四十余亩,高墙深院,后宅布满了亭台楼阁。 这样一座大宅,在建炎三年也被金兵洗劫过,好在王家人都及时逃走,只杀了几个看宅人,宅子内损失惨重,王家收藏了几十年的名贵木材都被抢走,奇石被砸碎,除了宅子没有被一把火烧掉,其他都破坏严重。 王家虽然修缮的房宅,但至今没有恢复元气。 王淮刚回到府内,管家上前道:“老太爷吩咐,只要老爷回来,请你赶紧去他那里一趟。”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王淮的父亲叫做王钰,年约六十岁,曾是成纪县县尉、县丞,后来出任秦州通判,这三个官职的任期长达二十年,又出任都水监少卿,后来在陕西路转运副使的任上因金兵入侵而弃官回乡。 长子王淮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但王氏家族依旧由王钰做主,可以毫不含糊地说,王钰才是真正的秦州士绅头子。 王钰正在房间里看书,门外传来长子王淮的声音,“父亲,孩儿求见?” “进来吧!” 门开了,王淮从外面进来,跪下给父亲行一礼,“给父亲请安!” 王钰摆摆手,“我给你说过了,你的膝盖有伤,以后就不用行大礼。” “孩儿记住了。” “你坐下吧!别站在那里。” 王淮坐下,王钰立刻问道:“今天宋军进城了,你知道吗?” 王淮知道父亲找自己肯定是为了这件事,这可是大事。 王淮点点头,“孩儿已经知道了,一个时辰前还拜访了他们主将。” 王钰眉头一皱,“他是什么人,你不了解一下就直接去拜访了?” “回禀父亲,州衙杜敏认识此人,给我介绍了一下情况,此人就是箭筈关阻击金兵的陈庆。” “原来是他!” 王钰恍然,陈庆在熙河路的名气很大,箭筈关死战数万金兵,去年底又攻陷平凉府,杀死两千多金兵,并开仓放粮,这件事震惊了整个熙河路。 “他来秦州是什么意图?” “父亲,他在去年被天子亲自任命为秦州制置使,这次率领五千军队过来,算是正式上任了。” “你确定是秦州制置使,不是兵马使?” “确定,孩儿亲眼看到吏部的任命文牒了,也看到了官印。” “你可知道制置使是什么意思?” “孩儿正想请教父亲。” “制置使就是军政统管,也就是说,秦州不会再任命知州了,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当然,前提是朝廷得承认你这个通判才行,这可是麻烦事。” 王钰叹了口气,“不管你有没有替金人做事,你这个通判是金兵治下的官,不是朝廷任命,这是朝廷大忌,一般很难获得朝廷承认。” 王淮摇摇头,“朝廷若不承认,这个官我不做也就罢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这个通判是维护我们家族利益的关键,如果你不是通判,金兵会放过我们王家?” 王淮沉默片刻道:“陈庆告诉我,我是不是朝廷任命,他并不在意,关键是我要能做事。” “他说是事是指什么?” “他现在最头疼是粮食的事情,今天我们谈论的主要话题就是军粮问题。” 王钰眉头一皱,“粮食问题可不好解决啊!” “他愿意出钱买,而且是用白银,他手中似乎有不少白银。” “不用说,肯定是从平凉府金人手中抢来的,不过,手中有银子,事情就好办了。” “父亲,他似乎还希望我能助他解决堡寨的问题,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意思。” “堡寨问题更不好解决,有银子也不行。” 王钰倒也放心了,对儿子道:“看样子这个陈庆很务实,但你要学聪明一点,请他派人出任录事参军一职,这样,平时的政务他就不会过问了,他的心思才会完全放在军事上。” 录事参军是六曹官的主官,政务权力仅次于通判,王钰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江湖,他知道怎么平衡儿子和陈庆之间的关系。 儿子掌握着政务大权,但陈庆是制置使,军政统抓,在政务上把陈庆架空只会是取祸之道,而把第二号政务官职交给陈庆,既能保住自己的权力,又能让陈庆对政务放心。 王淮明白父亲的苦心,点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停一下,王淮又道:“陈庆让我替他邀请秦州士绅,父亲觉得该怎么安排?” 王钰想了想道:“就安排在天水酒楼,我们王家请客,就当是替他接风洗尘!” 7017k 第一百八十一章 接风 次日一早,王淮带着商人来见陈庆,商人姓姜,有一半的羌人血统,在成纪县有一座不小的店铺,他常年贩卖日用品给羌人,和羌人非常熟悉,替新任制置使办事,商人当然也十分心甘情愿。 陈庆嘱咐呼延云几句,让他带一百名弟兄前去买羊,打底五千只羊,如果羊的品质不错,买一万只回来也可以。 呼延云随即带着士兵跟随商人出发了。 王淮又道:“启禀将军,还有一件事需要和将军商量。” “王通判请说!” “是这样,秦州录事参军去年病故了,职位一直空缺,正好将军上任了,就烦请将军任命吧!” “各州的录事参军一般都是朝廷吏部任命的吧!我若抢了吏部的生意,他们岂不恨我?” 话虽然这样说,陈庆还是笑着回头对张晓道:“这个职位就由先生出任吧!” 录事参军是六曹主官,权力很大,张晓当然心喜不已,连忙抱拳道:“卑职愿替统制分忧!” 王淮见陈庆嘴上说吏部任命,可实际上却没把吏部当回事,他一颗心也放下了,连忙道:“明天中午,卑职在天水酒楼给将军接风,到时成纪县士绅大户都会来,其实秦州的大户基本上都在成纪县。” 这是陈庆所期待的,陈庆呵呵一笑,“明天中午,我和郑统领一起来。” .......... 天水酒楼算得上是秦州最好的酒楼,也是王家的资产,位于县城中心,很富丽堂皇,也是因为金兵百夫长常来这里吃喝,酒楼才得以保存下来。 不过让陈庆惊奇的不是这座酒楼,而是那些大户士绅们,成纪县破败不堪的一座县城,居然藏龙卧虎,一下子钻出来一百多名身穿锦缎、肥头大耳的士绅,他们平时住在哪里? 郑平却反应比陈庆快,他低声对陈庆道:“估计平时都是穿得破破烂烂,住得破破烂烂,装呗!怕贼惦记。” “有道理!”陈庆笑着点点头。 “陈将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潘大官人。” 王淮拉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长着一脸横肉,三角眼,眼中带着一丝傲慢。 王淮别人都没有介绍,唯独介绍此人,估计有点来头。 陈庆笑着抱拳行一礼,“原来是潘大官人,久仰!久仰!” 这位潘大官人还真以为别人久仰他,他呵呵一笑,“两位就是小陈将军和小郑将军吧!我听老傅说起过你们,老傅是我亲家,其实你们也认识,就是你们的傅都统。” 陈庆一怔,居然是傅选,郑平眨眨眼问道:“潘大官人和傅都统是亲家?” “是啊!我女儿嫁给了他儿子,还是去年的事情,去年我在汉中,今年才会秦州老家。” 陈庆也听出端倪了,傅选可没有儿子,这位潘大官人的女儿嫁的不会是傅墨山吧! 陈庆稍有涵养,没有揭破他,他笑了笑,打个招呼先进酒楼了。 郑平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这个死老贼竟然叫自己小郑将军,他算什么东西? 他脸上肥肉抖了两下,奸笑一声道:”幸亏令爱嫁给了傅都统的儿子,没有嫁给他侄子傅墨山,我给老潘你说,那个傅墨山名声很臭,在军队里喜欢找男人,特喜欢找那些又黑又壮的士兵,前不久和十几个士兵在营帐里乱搞,被吴都统巡逻抓个正着,当众打断了他的双腿,赶出军营了,这件事轰动了大散关,你女儿运气不错,没嫁给他。” 说完,郑平哈哈一笑走了,潘大官人脸都要气绿了,王淮听得很惊奇,这位潘大官人整天吹嘘的女婿,不就叫傅墨山吗?原来他女婿有龙阳之好。 .......... 酒楼和院子里济济一堂,摆了十几桌,全部坐满了。 王淮说了开场白,欢迎秦州制置使陈统制到来。 陈庆也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就是说,军队要长久驻扎,保护大家的人身财产安全,维护秦州秩序,恢复各县生产、生活。 陈庆暂时没有提粮食的事情,众人推杯换盏,开始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气氛十分热烈,时机到了。 陈庆端起酒盏笑道:“感谢各位对军队的支持,我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和各位交交心。” 众人都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坐好,洗耳恭听陈将军的心里话。 “大家都知道的,西军军纪一向都不错,像种家军更是秋毫无犯,我的军队也要向种家军学习,军纪严明,不扰百姓,就算士兵们买东西也会公平合理,绝不会强买强卖......” 陈庆的话没有说完,赢得一片热烈的掌声。 陈庆干咳两声,下面才是他的重点,“我这次率军队来秦州,因为不是作战,按照规定,粮食就得我自己解决了,可是官仓里居然一颗粮食没有,被金兵剥削光了,所以今天请各位前来.......” 酒桌上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暗暗叫苦,果然是鸿门宴,这下糟糕了。 刚才那位潘大官人苦着脸道:“将军有所不知,大散关作战,金兵强行给秦州摊派了一万石粮食和两万贯钱,官衙哪里拿得出来,都是我们把家底掏出来,凑齐了这笔钱粮,别看大家穿得光鲜,其实很多人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 “就是!就是!”大堂上一片嗡嗡的应和声。 王淮气得脸色通红,这帮混蛋是什么底子他会不知道?一提到钱粮就装穷,他们在金兵面前怎么不装? “大家安静,陈将军不会白要各位的粮食,给钱的!” 听说给钱,大堂上又安静下来。 陈庆笑着又继续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军队军纪森严,不会勒索大家,实际上,我是准备向各位购买粮食,用我们来之前的市场价格购买,而且我们准备支付白银。” 陈庆话音刚说完,大堂上就像烧开了水一样,沸腾起来,谁家都有粮食,都藏在地下,都知道藏不了多久,迟早会霉烂,把粮食拿出来卖掉,可真正需要粮食的人家都很穷,拿不出钱。 可让大家白白捐掉,谁也舍不得,现在陈庆愿意按照市场价收购,居然还用白银收购,这些大户当然求之不得。 潘大官人忍不住道:“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庄园里好像还有点存粮,不知怎么交给军队!” 郑平冷冷哼了一声,这个混蛋刚才还说穷得吃不起饭,这会儿又有了粮食,脸都不要了。” 陈庆当然不会计较,反正他的银子也是抢来的,他也不心疼,关键是军队支撑不了几天了,他必须尽快拿到粮食。 陈庆站起身笑道:“我们的军营大家应该也看到了,各位用大车把粮食运到军营来,我们会当场结算给银子,银子和铜钱就按照一比五的价格算,然后各位若有蔬菜、鸡鸭什么的,我们也可以买,别的物资,如果我们需要,我们也会拿银子买下来。” .......... 当天下午,潘大官人第一个运送粮食来卖了,他运来三百石小麦,熙河路的粮价早已经被大散关的战争催胀了,加上又是春天,粮价很贵,小麦市价已达每斗三百文,也就是九百贯钱,折合一百八十两银子,拿到沉甸甸的一百八十两银子,潘大官人喜笑颜开,他连忙又让人挑来十几斤蔬菜,假惺惺表示慰问。 王家随即也送粮食来了,王钰亲自押送,送来一千石粮食,价值三千贯钱,折合六百两银子。 但王家出手阔绰,捐给军队三百坛腌菜和一千只鸡鸭,另外王家知道陈庆需要什么,一定需要存放粮食肉食的冰窖,王钰随即又捐给军队五口冰窖的巨大冰块,这其实是顺水人情,他们存放粮食的冰窖空了,那些冰也没有什么用,索性就捐给了军队。 短短两天时间,陈庆就拿到了一万两千石粮食,后面还会有粮食源源不断送来,足够陈庆五千军队食用三个月了。 陈庆随即拿出两千石大米交给州衙,命令州衙熬粥赈济饥民,他亲眼看见很多县民都在田野里挖野菜、捉田鼠度日。 陈庆是秦州制置使,不光是军队统制,同时也是秦州百姓的父母官........ 7017k 第一百八十二章 堡寨 秦州西接巩州,南连凤州,东靠陇州,北联德顺州和平凉府,还有一个角伸出去和会州接壤,这里面大部分州县都被宋军抢占,唯独德顺州和会州被西夏侵占,但目前大家都还没有站稳脚跟,暂时保持着一种相安无事的状态。 秦州内部一共有八个县,成纪县、清水县、冶坊县、陇城县、秦安县、鸡川县、甘谷县以及最北面靠近会州的西宁县。 在初步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粮食问题后,第三天上午,陈庆带领五百骑兵来到了成纪县城南面三十里外的赤谷镇巡视。 赤谷镇是一座大镇,是前往凤州的必经之地,自古交通便利、商业发达,陈庆来赤谷镇巡视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赤谷镇东面便是秦州著名的周家堡,号称秦州第一大堡。 西北的堡寨制度由来已久,主要是对付西夏军队入侵而修建,一旦西夏军袭来,县城关闭城门,乡里百姓躲进各个堡寨。 加上西北各州弓箭社十分活跃,基本上形成了全民皆兵的势态,只要是男子都能熟练使用弓箭,每个堡寨中少则数百弓手,多则上千弓手防御,效果十分明显,以至于秦州最高峰时出现大大小小三百多个堡寨,庇护了二十余万人口。 金兵杀来,堡寨同样发挥了很好的效果,使整个秦州只有成纪县遭到金兵入侵,金兵几乎攻不下堡寨,当然也不愿意耗费代价去攻打堡寨,总的说来,秦州百姓损失不大。 但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堡寨有利的一面大家都看得到,但堡寨的弊端也开始出现了,那就是独立,不纳税,不服从官府管理,每个堡寨都有一个议事堂,由掌控堡寨乡兵的几个家族族长坐镇,掌握着堡寨大权,实际上各个堡寨就形成了一个个的独立王国。 以至于成纪县的县衙都荒废了好几年,也没有什么影响,这些堡寨就像黑洞一样,不断吸收人口,目前秦州八个县官府控制的人口,还不到全州人口的三成,其他人口都躲进了堡寨,一座座堡寨就像一座小镇,里面什么店铺都有。 赤谷镇现在变得非常凋敝,原来的千人大镇,现在只剩下不到百人了,基本上都是老弱,上百家店铺只剩下一家脚店还开业,还有几座茶棚,给往来的行人补充干粮茶水。 之所以凋敝,原因就是旁边有一座周家堡,周家堡是秦州三大堡寨之一,另外两座大堡寨是甘谷县的安远寨和秦安县的定西寨。 周家堡原来就叫赤谷堡,只不过它现在被秦州大族周氏家族控制,改名为周家堡,堡内有人口上万人,大部分都是成纪县的乡民,青壮男子两千人,个个能射弓箭,其中以五百周家子弟最为著名,他们非常骁勇善战,弓弩十分厉害。 金兵唯一的一次攻打堡寨就发生在这里,建炎三年,一千金兵攻打周家堡,激战两天,最后金兵伤亡三百余人,也没有攻下周家堡,代价太大,当时的西路军都统制完颜乌鲁不得不放弃攻打堡寨的念头。 陈庆成为秦州制置使,他面临最大的挑战不是金兵和西夏军队,而是堡寨。 堡寨可以存在,但必须服从官府管理,必须纳税,堡寨的弓手必须服从自己调遣,必须按期来集训,各堡寨的首领也要自己来任命,他陈庆才是秦州之主。 周家堡陈庆久闻大名,岳飞的师父,东京八十万禁军弓班首席教头周侗,就是周家堡出来的。 另外自己在丰乐楼赌箭的神秘庄家,传说也是周家堡出来的,周家堡一直就是以弓箭而闻名天下。 当然,今天陈庆只是过来巡视,看一看周家堡是什么样子。 向导指着远处一座大山道:“那就是周家堡,分为前堡和后堡,住了一千七百多户人家,上万人口。” 一座大山居然住了上万人口,陈庆有点不敢相信,等他上前细看,他大概明白了。 实际上不是一座大山,由七八座大山组成,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入口,当然,其他大山也可以攀上去,但战马上不去,对西夏军和金兵就没有意义了。 正面一座大山上没有树木,上面开凿满了密密麻麻的窑洞,用石头修砌了三座堡墙,形成三道险峻的防御墙,每条堡墙相距五六十步,第一道堡墙若被攻破,军队会迅速退到第二道堡墙背后,即使三道堡墙都被攻破,士兵们也能撤到后面大山上去。 攻下这座堡寨确实代价太大,难怪金兵不愿意进攻。 “上面的人靠什么生活?”陈庆问道。 向导指着山下一望无际的麦田道:“这些麦田都是他们的,建炎四年麦收时,金兵过来烧麦子,结果被伏击,干掉了一百多人,后来金兵再也不来了。” 陈庆对陪同他前来的杨再兴和刘璀笑问道:“你们觉得堡寨一直存在的原因是什么?” 杨再兴没有想明白,刘璀却冷笑一声道:“我父亲给我说过,是因为富平之战、和尚原之战和大散关之战吸引了金兵主力,完颜兀术无暇顾及这边,每州驻扎的几百名金兵兵力太少,奈何不了他们。” 陈庆点点头,“你父亲说得很对,几场大战把金兵的主力牵制住了,导致金兵虽然占领了熙河路,却没有精力和时间消化它。 这也是金兵放弃熙河路和陕西路的主要原因,让齐国和西夏来消化陕西路和熙河路,等齐国和西夏人把这些堡寨都拔干净了,金兵再杀回来。” 说到这,陈庆马鞭一振,“去山脚下看看去!” 陈庆率领五百骑兵沿着一条乡间小道向山脚下奔去,山脚下是一条小河,河水两岸全是麦田,有不少农民在耕作,远远发现他们到来,这些农民立刻吹响了号角。 ‘呜——’ 紧接着山上号角声不断,鼓声如雷。 所有农民都跑远了,这让陈庆暗暗有些恼火,明明自己的军队打着大宋旗帜,这些农民居然不认。 不多时,陈庆率领军队奔过小桥,来到了山脚下,仰头向山上望去,他们看到了第一道防御墙,第一道防御墙修建在在半山腰上,距离地面约三百步。 有一条可以行走大车的盘山道向山上盘旋而去。 这时,陈庆看到了黑压压的士兵站在第一道防御墙背后,足有一千多人,每个人头戴笠子,身穿皮甲,手中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挥动大宋军旗!” 一名士兵向山上挥动大宋的团龙军旗,但山上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山上忽然射出上百支箭,向山下宋军射来。 “是神臂弩!” 陈庆认出了箭矢,他立刻喝令道:“立刻撤退!” 宋军骑兵迅速后撤,他们的位置在神臂弩的射程范围内。 不过箭矢并没有落在他的头上,上面缩短了距离,一百多支弩箭落在他们前面。 陈庆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是宋军,却在警告他们,不要干涉周家堡。 陈庆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被动过,他回头问道:“我们带神臂弩没有?” “有!” 几名手执神臂弩的士骑兵奔上前。 陈庆接过一架神臂弩,双臂拉开上弦,放上一支弩箭,后退几步。 士兵们纷纷后退,陈庆举弩瞄准了防御墙上的旗杆,上面飘扬着一面大旗,上写‘周’字。 “这座堡寨你看到了什么?”陈庆问身后的杨再兴。 “傲慢!”杨再兴平静地回到道。 “对!傲慢。” 悬刀扣动,‘咔!’一声,一支弩箭强劲射出,三百步射不穿敌军的盔甲,但能射断绳索,旗杆上的大旗忽然脱落,被风一吹,向远处飘去。 防御墙上顿时响起堡丁们的一片惊呼声,即使是箭术强大的周家堡,这种超然绝伦的箭法他们也从未见过。 宋军骑兵也爆发出一片热烈的鼓掌声和喝彩声。 陈庆放下神臂弩,冷冷令道:“回城!” 7017k 第一百八十三章 周家 山顶第三道防御墙前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后背有些佝偻,双手扶着石墙,望着大旗飘落,目光里充满了焦虑。 他担忧的不是宋将箭法高超,而是这一箭里饱含的强烈警告意味。 自己两个兄弟在狂妄自大的路上越走越远,这将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侗公,外面风大,该回屋了!”身后两名壮汉冷冷提醒到。 听起来好像是关心,但实际上语气异常冰冷。 白发老者望着飘远的旗帜叹口气,转身步履蹒跚地向屋里走去。 白发老者正是周侗,他已年近七旬,从二十余岁便离开故乡,四处闯荡漂泊,虽然闯下了‘铜弓铁箭’的名头,号称天下第一箭,连禁军也敬慕他的名声,聘请他为箭术班首席教头。 但他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袭,靖康之乱后,周侗回到了阔别四十年的家乡,他是嫡房长子,但因为他离开家族太久,家族实际上被他的两个兄弟把持着。 周侗也无争权之念,他无儿无女,便一个人住在后院种地养老,但两年前一次晕厥后,他的身体完全垮了,昔日可开千斤的双臂连一只凳子都拿不动,双腿更像灌了铅一样,只能蹒跚而行。 去年秋天,周侗亲眼目睹侄子周青霸占一名有夫之妇,他更看不惯四弟周信土皇帝一般的做派,对周家堡的百姓肆意欺凌,便在族会上严厉斥责,惹恼了周信,便将周侗软禁在山顶上方的一座小院内。 小院有两间窑洞,两边都有高墙,平时只有一个哑巴老者照顾他的起居,周信又派一名心腹时刻监视周侗的一举一动。 周侗回到阴暗的房间,见监视他的壮汉也跟了进来,顿时脸一沉,“谁让你进屋了,出去!” 壮汉站在门口没有理睬他,周侗暴怒,重重一拍桌子,“听见没有,我让你滚出去!” “兄长何必动怒,这对身体可不好!”外面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紧接着门口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这是四弟周信来了。 周侗一共兄弟五个,老二和老三都已经病逝,老四和老五是小妾所生,年纪相差较大,周侗快七十岁了,但老四周信只有五十余出头,老五周健更是五十岁还不到。 周信目前是周家堡的实际掌权者,他身材瘦小,还不会武艺,但他阴毒狠辣,又会收买人心,周家堡上下无人不怕他,但偏偏很多人又拥戴他。 周信走进窑洞,鼻子嗅了嗅,房间里一股霉烂的气息让他有些不适,他索性让手下搬张椅子在门口坐下。 “今天宋军跑来挑衅,想必兄长也知道了吧!” “我只看见周家大旗被风吹走了!”周侗冷冷道。 “这个只是意外,它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名宋将叫做陈庆,此人我听说过,在箭筈关和金兵对阵,倒是一个厉害家伙,但也同样说明不了问题,他撼不动周家堡。” “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暂时还不想和朝廷作对,所以特来恳请兄长出山,去成纪县住一段时间,同时告诉陈庆,只要他不再来干涉周家堡,我愿意做一些妥协。” 周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还真以为这个周信天不怕地不怕,看来他还是害怕朝廷军队嘛! “你想做什么妥协?” 周信干笑一声道:“我听说陈庆军队粮食短缺,我愿意拿出一千石粮食给他们作为军粮。” “然后呢?” “然后我可以答应,每年收成后,我上缴半成作为田税,这也符合朝廷二十税一的规定。” “还有吗?” “还有就是牺牲一下兄长,恳请兄长以家族为重,搬去成纪县居住,兄长的所有开支由周家堡承担!” 周侗顿时明白了,这个周信是想让自己前往成纪县为人质。 周侗想了想,缓缓道:“我可以去成纪县替你当人质,但我要提醒你,你这些条件诚意不足,打动不了陈庆。” 周信淡淡一笑,“我知道打动不了他,但可以慢慢谈嘛!让他先去攻打冷樊寨和皂角堡,不是挺好吗?” 周侗望着兄弟狡猾的目光,他忽然明白兄弟的企图了,故意示弱迷惑陈庆,让陈庆先去攻打同样守卫严密的冷樊寨和皂角堡,周家堡旁观宋军的实力,然后再决定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把我放了,你不后悔?”周侗嘲讽地笑道。 “其实兄长很碍我的事情,老五不止一次劝我,拿一杯毒酒送你上路,就说你年事已高病亡,以你现在的身体,没有人会怀疑,但我总觉得大哥还能再为家族做点什么?所以我一直不答应,这次去成纪县养老也罢,当人质也罢,我只海希望大哥以家族利益为重,不要因为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毁了家族,否则我们都无颜去见九泉下的父亲和周家的列祖列宗。” 一个家族大帽子盖下来,让周侗一时无话可说。 “你想让我怎么做?” 周信心中暗喜,连忙道:“可以答应的地方就佯装答应,一句话,尽量向后拖,让周家堡淡出陈庆的视野。” 这就是周信的狡猾之处,秦州有几百个堡寨,让陈庆先去解决其他堡寨,拖上半年一年,等宋金、宋齐、宋夏之间战争爆发,陈庆就顾及不到周家堡了。 反正陈庆也不了解周家堡的情况,还以为周侗在周家堡很重要,有了这个人质,自己再答应一些不碰到周家堡实质的条件,像税收什么的,陈庆应该就会放过周家堡。 关键是兄长不要乱说,所以今天周信才来劝说兄长。 周侗看了兄弟半晌,他忽然醒悟了,真正毁掉家族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兄弟的胡作非为,是他不该有的土皇帝权力野心毁了家族。 周侗冷冷道:“家族不是我毁掉的,我无愧父亲,也无愧周家的列祖列宗,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你的那些小伎俩、小把戏与我无关,休想让我配合你!” 周信大怒,恶狠狠地盯着周侗道:“既然如此,你就给我闭嘴,不要乱说话,若你的胡言乱语让周家陷入灭顶之灾,你就是家族的罪人!” “我倒要看一看,最后谁是家族的罪人?” 周信心中十分恼火,重重哼一声,转身怒气匆匆走了。 ......... 周信回到后山大寨,兄弟周健连忙迎了上来,“那个老东西答应了吗?” 周健和周信是一母同胞,但和周信恰恰相反,他长得极为强壮,武艺高强,箭术尤其厉害,只得头脑很简单,基本上就是周信的打手,周信令他负责统领周家精锐弓手。 周信阴沉着脸道:“他只是对我不满,我拿家族来压他,他就不得不答应。” “只可惜便宜了这个老东西!” 周信见旁边有族人,便假惺惺道:“话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嫡房长子,在天下又有名气,让他代表周家去当人质,也算是他为家族尽点力吧!” “兄长高见!” 周信哼了一声,随即吩咐道:“让贾管事来见我!” 7017k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生产 陈庆回到县城,正好遇到浩浩荡荡的羊群进城,数百骑兵左右护卫驱赶羊群向军营走去。 陈庆见这些羊只只肥胖壮大,心中颇为欢喜,连忙令道:“押羊主将是谁,让他来见我!” 士兵催马飞奔而去,片刻,一名后勤军都头被领了上来,抱拳行礼,“卑职参见统制!” “你们呼延指挥使呢?” “回禀统制,他还在羌人那边继续商谈长期供应,过几天才能回来!” “价格还可以谈?” 都头点点头道:“这是第一批羊,有三千只,羌人分文不要送给我们。” 陈庆一怔,“为什么不要钱?” “卑职听呼延指挥使说,去年我们在西谷袭击女真大营,大量战马和羊群逃走,金兵只收回极少一份,绝大部分都被几个羌人部落得到了,他们酋长说,这是占了我们的便宜,所以愿意送给我们一万只羊,以后都会便宜卖给我们。” 这个消息着实出乎陈庆的意料,当初火烧大营后的情况他没有追究,没想到最后便宜了羌人。 不过这些羌人还懂得知恩回报,这倒也难得,陈庆欣然道:“把羊群赶回军营,今晚好好犒劳三军!” .......... 回到军营,陈庆刚回帐坐下,郑平跑来愤怒道:“今天上午又来一批卖粮的大户,收了三千石粮食,我和几个粮商细谈才知道,粮价是今年三月才上涨,三月以前一直是每斗两百文左右,这帮黑心的大户,居然给我们涨价了一百文!” 陈庆眉头皱了起来,问道:“那今天的三千石粮食,你是按照什么价格收的?” “当然是按照两百文一斗,凭什么给他们三百文?” “胡闹!” 陈庆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以前的粮价?三百文一斗就是让利给他们,以后他们才会把粮食卖给我们,你赶紧派人去把差额补给他们,这种事情传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名声了?” 郑平嘴唇哆嗦一下,转身要走,陈庆又叫住他,“这件事我应该先给你们说一说,是我忘记了,我们不是商人,所得钱财也是从金兵那里抢来的,价格定高一点对我们也不算损失,但却拉拢了大户豪门。 秦州两大势力,一个是大门豪门势力,一个是堡寨势力,我们既然要打击堡寨势力,就必须拉拢另一派,否则这两派联手,我们以后在秦州就难以立足了。” 郑平默默点头,他又问道:“统领觉得,大户豪门和堡寨之间有关系?” “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不想一想,这些大户的粮食藏在哪里才不会被金人搜刮走?他们说藏在庄园内,我压根就不相信,金人只要稍稍收买几个庄丁,他们藏得再隐蔽也没有用,我心里有数,这些粮食一定是藏在周围的堡寨内。” “卑职明白了,立刻派人去把差价补给他们。” 郑平快步走了。 吃罢午饭,亲卫颜骏在帐外禀报,“统制,司户杜敏带着一个老者来访,好像是他岳父!” “请他们到这里来!” 陈庆听杜敏说过,他岳父是从前州学教授,在秦州和陇州从教三十年,门下桃李无数,在秦州乃至熙河路都颇有名望。 不多时,颜骏领着杜敏和一名老者走进大帐,老者看年纪六十岁左右,身材不高,容貌清瘦,身穿襦衫,头戴求学冠,一看就是饱学之士。 “老夫乔琳,久闻将军抗金之名,特来拜访!” “老先生的博学之名我一来秦州就听说了,早想会一会,实在太忙,请进!” 陈庆很客气地将乔琳请了进来,两人分宾客落座,乔琳赞许道:“将军一来成纪县就开始赈粥,哎!这下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啊!我就给杜敏说,这才叫做制置使,心中不光想着士兵,还想着穷苦百姓。” “老先生过奖了!” 陈庆可不是想听这些奉承话,他笑而不语,等乔琳说下去。 乔琳还想再夸几句,旁边杜敏却看出陈庆不想再听这种虚言,便轻轻咳嗽一声道:“陈将军,我岳父今天来,其实是有两个建议。” 陈庆笑道:“请老先生直言,陈庆洗耳恭听!” 乔琳无奈,只得收起奉承之话,把心思转到正事上,“将军赈济百姓一时,却不能赈济一年,为何不同时授人以渔?” “老先生是指种田?” 乔琳点点头,“城外荒田很多,甚至还有大片官田没有人耕种,把城内居民全部动员起来,去城外开荒种地,至少保证夏秋时有果腹之物!” “现在已经三月初,种田是不是有点晚了?” “老夫说的不是种麦子,而是种粟、种豆,尤其种粟,现在正是时候,将军收了大量粮食,一定有不少粟米,正好取出一部分做种子,另外老人可以在房前屋后种瓜,这也是粮食啊!关键是将军要鼓励,要派军队帮助大家,然后军队也种粮屯田,养猪养鸡,以解后顾之忧,将军觉得呢?” 陈庆连连点头,自己只想到买粮,却忘记了自力更生,“老先生说得很好,陈庆受教了,我一定照办!” 乔琳见陈庆谦虚,心中欢喜,又继续道:“第二件事,我想和聊一聊堡寨之事。” 陈庆精神一振,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连忙道:“老先生请说!”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将军,堡寨如破竹,别看秦州堡寨有三百座,但只要将军把粗竹的节点劈开,后面就迎刃而解。” 乔琳的思路和陈庆完全一致,陈庆笑问道:“周家堡是节点吗?” 乔琳点点头,“周家堡是最大的节点,然后是甘谷县的安远寨和秦安县的定西寨,把这三个节点劈开,秦州的堡寨问题就迎刃而解。” “那老爷子觉得周家堡怎么解决?” 乔琳捋须道:“周家堡的堡主叫做周信,此人也曾经在州学做过几年教授,我和他共事,我很了解此人,人品卑劣、奸诈狡猾,阴奉阳违是他的拿手好戏,如果他向将军示好,不要相信他,此人没有诚信,答应的事情从不会做到,另外,要当心他的妹夫。” “他的妹夫是谁?” “是李都监,李都监的娶了周信的堂妹。” 陈庆忽然有些不舒服了,难怪王淮要带着李都监去要钱粮,原来是这层关系,王淮却没有告诉自己。 “那通判王淮和周信有关系吗?” 乔琳淡淡笑了起来,“成纪县的王家和周家都是秦州数一数二的家族,在同一县共存百年,他们会没有关系吗?周信的母亲就是姓王啊! 所以我今天来拜访将军,名义上是说说开荒种田之事,实际上我要提醒将军,要解决周家堡,绝不能联手州衙,否则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 次日一早,成纪县全城动员,除了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七岁以下的孩子,瘫痪在床的病人,其他全城所有居民都被士兵动员去城外开荒种地,种植粟米和豆子,种子由军队提供。 在家的老人和孩子也不闲着,要求他们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后种瓜种葫芦。 与此同时,陈庆又派出七队送信士兵,赶往秦州其他七个县,要求各县官员组织县里百姓春耕种地,如果需要种子,也全部由军队提供。 事实上,秦州各县的情况都比州治成纪县要好一点,毕竟没有受到金兵占领涂炭,县官都在,只是粮仓和成纪县一样,都被金兵盘剥一空。 各县的农民早就种植了冬小麦,不需要催促,但这次陈庆推广春耕运动不是针对农民,而是针对县里的居民,他们原本是依靠商业、服务业和手工业为生,现在各行各业都十分破败凋敝,城里的百姓没有了收入,吃饭就成问题了,陈庆可以救济几个月,但以后呢? 所以他们必须自己动手种地,在各行各业没有恢复起来之前,得把每家每户的口粮解决了。 其实说起来容易,真的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光动员就很够呛,毕竟都是人不是牲口,不是说赶就能赶走的,关键时刻军队还得强行驱赶。 可就算把百姓赶到城外,怎么种地也是一件麻烦事,土地在哪里?有没有主人,谁又和谁一组,具体种哪块土地? 光把这些杂事理清楚就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偏偏他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做这种事情,就算有人,农时也不等人了。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集中在几千亩官田上,三四个人负责一亩地,随便种,到时候有收成平均分配就是了。 虽然有点混乱,但总比光说不做强。 就在成纪县开始轰轰烈烈搞全民大生产运动之时,周家堡的人来到了成纪县。 7017k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军情 眼前这位老态龙钟,走路蹒跚的老人竟然就是当年威名赫赫的周侗? 着实让陈庆吃了一惊,而且徐宁不是说周侗死了吗? “靖康年间太乱,死的人太多,各种消息真假难辨,说我死了也不足为信。” 周侗叹口气又继续道:“年轻时过于耗费力气,现在身体算是彻底垮了,我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来成纪县周家老宅养老而已,陈将军不要期望过高。” 周侗言外之意就是告诉陈庆,不要把自己当做人质,周家的事情和他无关。 “那周家堡的事情,我该去找谁?” 周侗指指不远处的中年男子,“那位贾管事是周信的心腹,他才是奉周信之令而来,将军找他去!” 陈庆没有为难周侗,毕竟他就是间接通过徐宁学到了周侗的几分骑射技术,他安排一辆马车,让士兵送周侗进城。 这时,士兵将中年男子带了上来,这名中年男子是一名管事,叫做贾全,确实是周信的心腹,负责管理周家堡的财物,此人很机灵,有眼色,能说会道,周信便派他来和陈庆交涉。 其实这个贾全现在想见的并不是陈庆,而是李都监,他没想到遇到了宋军士兵,直接把他们带到陈庆面前。 这会儿贾全十分紧张,平时的机灵和能说会道都荡然无存,他吓得扑通跪下,连连磕头道:“小人贾全拜见陈将军!” 陈庆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周家堡的派来的人?” “小人只是....负责传话!” 周信让他代表自己来和陈庆谈判,看到陈庆冷厉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他哪有什么资格和秦州制置使谈判? “你要说什么?” “周堡主听说朝廷军队军粮困难,愿意拿出一千石粮食支援军队。” “然后呢?” “然后.....周堡主保证,每年按时向官府交税,按照朝廷规定的二十税一。”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交代?” “还有就是让周家堡最德高望重的周侗老爷子长住成纪县作为人质,堡主保证绝不食言。” 陈庆点点头,“你们堡主的诚意我看到了,让我考虑一下,明天一早答复你。” 陈庆挥挥手,“带他下去吧!” “谢将军!” 贾全长长松了口气,起身行一礼,连忙下去了。 旁边郑平怒道:“这叫有诚意?一千石粮食就打发我们了,还说交税,到年底交屁的税,拖延时间糊弄我们罢了。” “你急什么?” 陈庆瞪了郑平一眼,“他是什么狗屁堡主,一个平民就能代两千户人家交税?这是什么混帐条件,我就是那么好糊弄吗?” 郑平半晌说不出话来,挠挠头讪讪道:“我以为你真的当他妥协了呢!” “你跟了我也好几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屁大点事情就沉不住气,只会瞎嚷嚷,每次都非要我骂你几句。” “这次是卑职的错,昨天也是卑职的错。” 郑平被骂得服服帖帖,不敢再多嘴了。 陈庆这才缓缓道:“我昨天去看过周家堡,确实不好打,也不是打不下来,只是强攻的话会伤亡惨重,我们得不偿失,所以必须用计取,这件事你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组织好百姓种地、守好城内的大营才是你的本份之事。” 郑平有点不甘心道:“其实干各种阴谋诡计我很擅长!” 陈庆笑着拍拍他肩膀,“我比你更擅长!” .......... 入夜,劳作的一天的县民都筋疲力尽地早早睡下了,到了四更时分,成纪县城内万籁俱寂,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迅速奔到城门前,三名骑兵高声大喊道:“西宁县紧急军报,速开城门!” 城门开启,骑兵飞奔进城,激烈的马蹄声响彻全城,骑兵一路大喊:“西宁县紧急军报!” 全城一半的居民都被马蹄声和喊声惊醒,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一定是西夏军队入侵西宁县了。 报信士兵进了军营,不多时,军营的鼓声敲响了,紧张的气氛开始在城内蔓延。 不久,州衙的灯笼也点亮了,王淮派人去把几名重要的官员请来议事。 州衙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制置使陈庆坐在大堂上,旁边是通判王淮,录事参军张晓、都监李勇,以及司户、司法、司士等六曹参军, 陈庆全身盔甲,腰挎长剑,他对众人道:“刚刚接到军情快报,一支千余人的西夏军从会州入侵西宁县,西宁县形势危急,我必须立刻率军支援!” 西宁县位于秦州西北,它像一条长长的触角伸出去,夹在平凉府、德顺州和会州之间,而西宁县就位于这个触角的顶部,它被西夏军入侵众人一点都不奇怪,连普通百姓都能猜得到。 “将军连夜出发吗?”王淮问道。 陈庆点点头,“五更就出发,我找各位来,就是希望大家继续组织百姓春耕,这是大事,不可停顿,要一口气完成,我已让郑平率军队配合大家,还有就是赈粥不能停,每天继续实施,再有就是周家堡愿意和官府协商一事,我认为这是好事,但这里面涉及很多具体细节,等我回来后再和周家堡谈判。” 陈庆将事情一一安排,便起身回军营了,王淮送他出州衙,走到台阶前,陈庆淡淡笑道:“李都监怎么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没有听说啊!可能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陈庆点点头,“我李都监的情况也不太了解,王通判这几天好好关注他吧!。” 说完,陈庆翻身上马,拱手行一礼,催马带着十几名骑兵疾速奔去。 王淮听得一阵糊涂,制置使让自己关注李都监是什么意思? .......... 五更时分,陈庆带着杨再兴和刘璀两员大将以及两千骑兵离开军营,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向北方疾奔而去。 天还没有亮,在客栈内焦躁不安的贾全被都监李勇的管家带到了府中。 一进书房,贾全便急不可耐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夜间有军队调动?” “贾管事夜里没听到军报吗?”李勇喝了口热茶,不慌不忙反问道。 “我好像听到了一点,但没有听清,战马就奔过去了。” “是西宁县的紧急军报,西夏人入侵,我就知道西夏人想把会州和德顺州连为一体,西宁县这颗钉子一定会拔掉,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都监的意思是说,陈庆率军去西宁县了?” 李勇点点头,“那边形势很急,他连夜率军赶去了,走之前交代了州衙不少事情。” 贾全连忙问道:“那有没有提到我们?” 李勇呵呵一笑,“当然会提到你们,陈庆的意思是说,你们态度不错,值得肯定,但细节还需商榷。” 这话让贾全一怔,他没有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细节还需商榷?” “就是说你们的诚意还不够,一千石粮食少了一点,我估计至少要两千石,另外,你们开的条件确实太含糊了,细节要明确下来,打个比方,你们愿意交税,那具体怎么交?田亩数有多少?户税怎么算等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回去告诉周堡主,然后怎么办?是和州衙继续商谈吗?” “不是!这件事陈庆亲自抓,你们把细节准备好,等他回来以后,他肯定会第一个找你们。” 贾全默默点头,周堡主根本就没有诚意,一文钱的税都不会交,只是为了拖时间而已,让堡主准备细节,他怎么准备? 7017k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袭 黑夜中,一支两千人的骑兵正疾速向南奔驰。 这支军队正是两天前北上抗击西夏军的陈庆骑兵,他们向北奔行一百余里后,又折道向南,直扑周家堡。 北上抗击西夏和所谓谈判都只是陈庆一个烟雾弹,用来放松周家堡的戒备,为宋军突袭周家堡做准备。 既然已经决定杀周家堡这只鸡来儆秦州所有堡寨的猴,那不管周家堡有没有诚意,陈庆都要将它宰杀了。 军队距离周家堡还有十里,骑兵队停止前行,士兵们纷纷下马,整顿装备,将战马留在一片树林内,两千士兵用步行方式向周家堡方向奔去。 不多时,军队抵达了桥头,先期赶到的赵小乙上前向陈庆汇报道:“启禀统制,所有山下暗哨都已经拔除。” 陈庆上次来就发现麦田旁有一些窝棚,看起来像是农民看守庄稼用的,但窝棚里的农民却在自己的到来时吹响了号角,陈庆便怀疑这些窝棚其实是周家堡放在山下的暗哨,甚至赤谷镇内也有他们的暗哨,比如卖小吃的茶棚。 “赤谷镇那边呢?” “我们搜查了三间茶棚泥屋,在其中一间泥屋内发现了火药弓箭。” 陈庆点了点头,他们已经抵达山脚下,但迄今没有任何报警,便可以认定周家堡在山脚的暗哨都被拔掉了。 陈庆抬头向山上望去,第一道防御墙距离山脚约三百步左右,白天看三百步并不远,可到了夜间,三百步看起来就很遥远了,插在墙头上的火把变成了星星点点,仿佛挂在夜空。 今晚的日子选得不错,乌云密布,天空看不到月色和星光,正是风高月黑,适合偷袭。 众人还在等待,两名宋军斥候已经上去了,不多时,前面有动静,两名上山探查的斥候回来了。 “统制,有收获了!”赵小乙禀报道。 陈庆当即下令搭建一座行军帐,帐内点燃一根蜡烛,帐外有厚厚帘子遮挡,一丝光线都透不出去。 一名斥候一边在纸上绘图,一边描述道:“进入第一道防御墙,必须要经过一座岗哨门,上面是岗哨,下面是厚木门,但木门上可能有机关,夜晚推动铁门,会引发报警钟敲响,卑职估计警钟开关在岗哨楼内。” “岗哨楼是什么样子?哨兵现在是什么状态?”陈庆问道。 “其实应该不叫岗哨楼,应该叫岗哨亭,上面有盖子,下面有一圈木头围挡,正上方吊着一口钟,四个角檐上各插着一支火把,比较容易辨认,然后岗亭内有三名哨兵,都没有睡觉。” “你确定只有三人?” “可以肯定,卑职看见他们换岗,没有第四人。” 这时,杨再兴在一旁问道:“你是在多远距离观察岗哨?” “大概六十步左右,那边正好有两座石碑,可以躲在石碑后面。” 陈庆明白杨再兴的意思,他让杨再兴等一等,又继续问道:“有没有观察到上第二道防御墙的路线?” “卑职只看见一条山路,山路上有一座厚重的大门,是木门还是铁门看不清楚。” 这个信息就是陈庆想知道的,冲上第一道防御墙后基本上就暴露了,他更关心上第二道防御墙需要事先做好哪些准备,很显然,他们需要准备一根撞木。 陈庆吩咐赵小乙去准备撞木,他这才对杨再兴笑道:“叫上刘璀,我们把三个岗哨干掉!” .......... 在距离第一道防御墙约六十步的山道竖起两块大石碑,一块稍小的石碑上刻着‘周家堡’三个大字,而另一块稍大的石碑上则刻着进周家堡的十条规矩。 陈庆带着杨再兴和刘璀各带一支神臂弩快速上山,藏身在大石碑背后,陈庆躲在稍小的石碑背后,杨再兴和刘璀躲在另一块稍大的石碑后。 陈庆观察片刻,正如刚才斥候都头的描述,一扇厚重的大木门修建在山道正中,两边是用石块砌成的高墙,木门上方则是一座岗哨亭,四个飞檐下各有一支火把,把岗哨亭周围照得很清晰,三名哨兵就站在亭子内,后背弓箭,手执长矛,警惕地望着四周。 在他们头顶上有一口警钟,怎么开启木门并不重要,干掉三名岗哨后,一切都迎刃而解。 陈庆给杨再兴和刘璀做个手势,他们三人按照自己的位置各射一人,陈庆在最右边,他射最右边之人,杨再兴射中间的哨兵,刘璀负责左边那个哨兵,关键不能让他们发声,必须一箭毙命。 三人都带着轻型神臂弩,虽然不能和重型神臂弩相比,但同样力量极大,超过了普通军弩,可一箭射穿头颅。 三人一起举弩瞄准了哨兵,陈庆轻轻一声咳嗽,三支弩箭同时射出,快得无以伦比,三名哨兵几乎是同时被弩箭射穿了头颅,一声不吭地软软倒下。 陈庆向后一招手,二十名斥候士兵飞身而上,他们个个轻功高强,轻巧地攀上岗亭,不多时,厚重的木门被打开了。 黑暗中,密密麻麻的宋军士兵从山下冲上来,按照事先的约定,他们兵分两路,陈庆率一千士兵向第二道防御墙进攻,杨再兴和刘璀各率本营五百士兵攻占第一道防御墙。 随着宋军士兵涌上第一道防御墙,立刻被守卫的堡丁发现了,叫喊声骤起,杨再兴大声令道:“不投降者,格杀无论!” 防御墙背后是一口口窑洞,窑洞内基本上是士兵的营房以及存放粮食物资的库房,士兵们踢开一扇扇门,杀了进去........ 陈庆率领一千士兵沿着左边的山道向上疾奔,他们的目标是第二道防御墙,第二道防御墙和第一道防御完全一样,两边用巨石砌成高墙,高墙中间也是一扇厚重的木门,上面同样有一座岗哨亭,但哨兵只有两人。 两名哨兵已经看到了山下涌上来的宋军,急忙敲响了警钟,‘当!当!当!’刺耳的警钟声响彻了夜空。 第二道木门也可以攀上去,但陈庆选择了简单粗暴地办法。 “撞门!”陈庆回头令道。 数十名士兵抱着一根粗壮的攻城撞木冲了上去。 “咚!”一声沉闷巨响,木门剧烈晃动,已经快不行了。 “再来!” 士兵们退后数十步,再一次猛地冲上来,大门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门栓被撞断了,大门敞开。 陈庆挥舞方天画戟,率先冲了上去,但迎面却是一阵密集雨点般的箭矢射来,陈庆挥舞长戟,拨开了数十支向他射来的箭矢,但他身后的士兵却纷纷中箭倒下,惨叫声一片。 “换重盾军!” 陈庆回头厉喝一声,疾奔十几步,一跃而起,长戟向左边的弓弩手横扫而去,四名蹲在墙上的弩手无处躲闪,被长戟扫下高墙,陈庆长戟一抖,俨如猛虎一般,杀进了弓弩手人群中。 三百名重盾士兵也冲上台阶,杀进了右边的弓弩手中........ 7017k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屠堡 周家堡三层防御墙内窑洞里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堡丁,第一道和第二道防御墙部署的是普通堡丁。 第三道防御墙才是三百名精锐周家子弟的居住和防御范围,周家子弟个个箭术高强,由周健之子周青统领。 另外还有两百精锐子弟负责防御后山内堡,一万多百姓和周信都住在后山一座巨大的山坳两侧,里面还有一座占地足有五亩的周氏院宅,那里才是周家族人的居住之处。 今天晚上,周家子弟都没有当值,在窑洞内熟睡,陈庆率军北上的消息确实让他们麻痹大意了。 急促的警报声把熟睡中的周家子弟从梦中惊醒,他们顾不得披上铠甲,纷纷抄起弓箭便从一口口窑洞内奔出来。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来不及部署到最佳位置,甚至顾不上射击下面第二道和第一道防御墙内的宋军士兵。 敌军已经杀来了,距离他们不足百步,陈庆率领三百名重盾士兵撞开第三道大门,冲上了第三道防御墙。 “放箭!”首领周青急得大喊。 混乱中的周氏子弟纷纷张弓搭箭向百步外杀来的宋军射去,陈庆早有应对他们的准备,冲击第三道防御墙的士兵是三百名重盾士兵,每人手执重盾和短矛,就连陈庆自己也不敢大意,左手执一面重盾,右手提着方天画戟。 他们高举盾牌,沿着一丈宽的通道向前面的周氏子弟奔跑着杀去。 在重盾面前,箭法再高明也没有用,连射三轮,没有射倒一名宋军士兵,宋军已杀到三十步外,周青急红了眼,大喊道:“停止射击,换长矛!” 三百周氏子弟不得不放弃了威震天下的弓箭,换成了他们并不擅长的长矛。 今天陈庆铁了心要血洗周家堡,周家子弟的弓箭集群再厉害也不会对他效忠了,相反,留着他们只能是自己的祸患。 “杀!” 陈庆扔掉了手中的重盾,挥舞方天画戟横劈出去,‘噗!’三颗人头飞起,温热的血浆从脖腔里喷射而出。 血腥的一幕让身后的数十名周氏子弟吓得一片惊呼,他们都是弓弩手,只是远距离射杀敌人,却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 周青却是个凶悍之人,眼前血腥一幕激起了他的凶性,他从大石上一跃跳起,踩着几名周家子弟的肩膀,挥舞大刀向陈庆狠狠一刀劈去,“去死吧!” 陈庆一闪身,手中方天画戟闪电般刺去,周青一刀劈空,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要摔倒,一支锋利的戟尖瞬间支持住了他的身体,八寸长的戟尖刺穿了周青的脖子,把他尸体挑在半空。 陈庆将自己的方天画戟连同尸体一起交给身后的士兵,他抢过周青的大刀,大吼一声,杀进了人群中,瞬间化身为屠人凶魔,大刀上下翻飞,寒光闪闪,只见肢体横飞,头颅乱滚,一片血雨腥风,片刻便杀死了数十人,满地都是流出的内脏,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腥臭之气,只剩下恐怖的惨叫声和哭嚎声。 大刀刀刃砍卷了,陈庆这才扔掉大刀,接过自己的方天画戟,喝令道:“给我斩尽杀绝!” 三百名重盾士兵冲了上去,被地域般的血腥场面吓傻了的周氏子弟这才反应过来,哭喊着争先恐后逃命,但已经来不及了。 刘璀率领五百士兵从他们身后杀来,截断了他们逃回后山道路,三百多名周氏子弟面临一场没有生机的屠杀,就算他们爬上墙跳下去,也一样会被摔死。 其实这里面很多人虽然都姓周,但实际和周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一个村的同姓而已。 但陈庆不会理睬这些莫名其妙的关系,斩尽杀绝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然他们都拿了周家的卖命钱,那死亡就是他们命运。 不到一刻钟时间,三百名周氏子弟全部被斩尽杀绝,没有一个活口,还有数十人是跳下去活活摔死,还有几人摔断了腿,也难逃一死。 这时,前面两道防御墙的战斗也结束了,近两千堡丁被杀死三百余人,剩下的都吓得纷纷跪地投降,成了宋军的战俘。 这些战俘被赵小乙率军带下山去看管,陈庆带着一千五百士兵向后山杀去........ 周家堡的地形很奇特,四面是环山,中间是一个山中盆地,盆地内有一片不大的泉湖,这是周家堡的水源地,修建了营栅保护,里面有专人负责打水,取水的百姓则在外面排队等候。 底部除了泉水外,四周的空地都用来种菜,而一千七百户人家则密密麻麻分布在南北两侧的山上,都是一眼眼窑洞,一眼窑洞就是一户人家,就像蜂巢一样的感觉。 在盆地底部的最西面,修建着一座占地五亩的宅院,四周都是高墙,这座宅院就是周家内堡。 周信和周健兄弟的家人约三十余人口就住在这座宅院内,宅院内有一座三层高的木楼,那是周信的住处,也是整个周家堡的权力中心旁边还有两座巨大的仓库。 周家堡最初叫赤谷堡,是成纪县用了十年时间建成,是县里修建给百姓躲避战乱用的,周信受县衙委托,管理赤谷堡,每月都要向县里汇报情况。 但靖康之变后,整个大宋都处于风雨飘摇中,成纪县也不例外,县衙官员无心再管赤谷堡,赤谷堡就渐渐被周信完全控制,变成了他的私人堡寨,躲避金兵的百姓也沦为他的私人财产,向他交税,向他效忠。 此时周家内部灯火通明,周信已经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令他既恼火又恐惧。 恼火是他被陈庆骗了,以为陈庆真接受了自己的诚意,以为陈庆率军去了西宁县,现在他才知道,陈庆根本就没有想和他谈判的想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袭了周家堡。 而恐惧是他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临了。 周信当然很清楚,陈庆是想杀鸡骇猴,收拾了周家堡,逼迫周围的其他堡寨投降,尽管他狡猾万分,但现在他也束手无策,坐在楼内发怔,在不远处躺在贾全的尸体,被他一剑刺死了。 在宅院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着两百弓弩手,正中间是周家老五周健,两百周氏子弟手执弓箭,严阵以待,周健也提着一支神臂弩,他的箭法虽然比不上大哥周侗,但也同样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 周健的目标是射杀陈庆,杀死了陈庆,或许宋军会退兵,这是周健乃至周信心中唯一抱的一丝侥幸。 在周健身后还竖着一杆大刀,这是他的兵器,他准备用这把大刀斩掉陈庆的人头。 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望着数里外排列的两百弓兵和周健,他淡淡笑了起来,周家人为何如此自信,他们以为自己能敌得过正规军? “重盾兵列阵!” 陈庆一声喝令,三百名重盾士兵训练列阵。 杨再兴走上前道:“统制,这次让卑职上吧!” 陈庆摇摇头,“我要亲手斩杀周健,你和刘璀带着弟兄们及时杀上来。 这时,天色已经微明,南北两侧的山上站满了观战的百姓,他们看到了巨大的宋军战旗,一颗心放下了。 但没有人跑下去帮助周家,周家虽然庇护了他们,但周家对他们的伤害和剥削一样深痛难忍,所有人都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周家走向覆灭。 三百名重盾兵列队一步步向两百周家子弟走去。 他们五十人一排,列队成六排,手执巨盾和短矛,渐渐靠近了院宅。 “放箭!” 周健大吼一声,两百人同时张弓射箭,箭矢密集地射向重盾军,重盾士兵举盾相迎,迎着箭矢奔跑起来。 这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扔到了周健面前,竟然是一颗人头,周健忽然认出,这....这竟然是他三子周青的人头。 周健顿时目眦尽裂,他捧起人头浑身发抖,忽然,他站起身大吼一声,“是谁杀我了儿!” “是我杀的!” 陈庆站出来,冷冷看了周健一眼,一挥手,“杀!” 重盾士兵呐喊着向两百名周氏子弟冲去,特地避开了周健。 “我要杀了你!” 两边奔跑的重盾步兵周健视而不见,他眼中只有陈庆一人,杀死自己儿子的仇人,他大吼一声,抡起大刀,不顾一切地向陈庆冲了过去。 7017k 第一百八十八章 血慑 周健高高举起大刀,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人头已经没有了,脖腔上的血浆依旧汩汩向外涌,看起来格外恐怖,他的人头滚出去两丈远,死不瞑目地瞪着天空。 周氏子弟的弓箭失去了作用,纷纷拔刀和重盾士兵厮杀在一起,这时,杨再兴和刘璀的军队像洪水一般冲杀上来,将一百多名周氏子弟团团包围,只片刻时间,周氏子弟都被杀戮殆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血腥的杀戮使得南北两侧山上的百姓都被吓坏了,纷纷跑回到各自家中,将家门紧闭。 士兵冲进了院宅大门,开始搜捕房间里的周氏家人,陈庆站在院子里,望着一队队男女被押出来,这时,刘璀快步走上前,低声道:“找到周信了,但他已经上吊自尽,怎么处理?” “割下他的首级,当心别把脸弄坏了!” “卑职明白!” “不多时,周信和周健的家人全部被押了出来,跪满了一院子,基本以女子偏多,周信和周健各有两个儿子,周信的长子在汴梁,不在这里,周健的长子周青则被杀了,成年男子一共五人,未成年男子四人,其他二十余人都是妻妾。 “成年男子全部处死,其他皆可赦免!” 陈庆下达了命令,转身去了仓库,院子很快响起一片哀求声和哭喊声。 周家堡的仓库分为公库和私库,实际上都是周家财产,只是存放的物资不同,公库都是粮草、木材、铁器、铜器、兵甲、火油等等物资,光粮食就有六千石,但很多都是多年的陈米陈麦。 当杨再兴把一份财产清单递给陈庆时,陈庆吓了一跳,光白银就有九万两,黄金五千两,铜钱十五万贯,绸缎三万匹,布帛二十万匹,还有大量珠宝首饰和玉石。 一名账房战战兢兢道:“这些财物包括了周家数十年的积蓄,还有从一千七百户百姓家里搜刮的值钱物品。” “怎么区分?” “区分不了,不过从百姓家中收刮的财物主要以铜钱、布帛和首饰为主,其中银首饰和铜首饰基本上都是抢来的,但已经没有记录了。” 首饰当然不可能再还回去,但可以奖赏给士兵,钱粮和布匹倒是可以分给百姓一点,让他们安家。 陈庆点点头,吩咐杨再兴和刘璀率领士兵去挨家挨户叫门,把所有百姓都集中到山下领取钱粮物资。 原本关门不肯出来的百姓听说有钱粮布匹可以领,都纷纷改变主意,带着家人下山去了,唯恐错过了机会。 半个时辰后,山下的空地上站满了周家堡的百姓,约一千五百四十户人家,一万三千多人。 密密麻麻人群站满了空地,这时天已经亮了,绚丽的朝霞布满了天空。 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周围各有五百士兵,他见上万百姓个个衣衫褴褛,容颜憔悴,几乎所有孩子都面带菜色,所有战俘都返回自己家中,有人阵亡的家庭也只能暗暗哭泣。 “所有父老乡亲都听我说!” 陈庆高高举起双手,一万多人霎时间安静下来。 “周信和周健对抗朝廷,企图谋反自立,已经被诛杀,周家堡将被关闭,所有百姓都必须回到成纪县各自家中!” 这条要求一宣布,上万百姓就像炸了锅一样,一片嗡嗡嘈杂议论声, 陈庆当然知道百姓并非无家可归,秦州位于陇东,这里的乡村百姓大部分都住在窑洞内,窑洞最多废弃,但轻易不会坍塌。 等了约一盏茶时间,百姓的情绪都宣泄得差不多了,陈庆使个眼色,刘璀大喊一声,“搬上来!” 士兵们搬来一袋袋粮食和布匹以及铜钱,这比什么都管用,所有人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钱粮和布匹。 陈庆又继续道:“趁现在还可以种粟米,大家回去后赶紧把荒废的土地都种起来,山脚下的麦田也继续耕种,粮食最后归自己,考虑到距离收成还有几个月,我会给大家发一点钱粮布匹。” 一万多人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不敢咳嗽,生怕自己错过什么消息。 陈庆指着布匹和钱粮道:“按户分配,每户分给粮食两石,钱十贯,布匹五匹!” 消息传出,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人人都激动万分,比他们期待的要多的多。 陈庆又高声道:“所有人都回去收拾东西,下山时来领取钱粮布匹,然后回家,我希望今天全部结束。” 有了期盼和动力,上万百姓纷纷上山去收拾物品了。 陈庆又派人去把赵小乙找来,不多时,赵小乙匆匆赶来,抱拳道:“请统制吩咐!” “你立刻带几个弟兄带着周信、周健和他们家人的人头赶回成纪县,把人头悬挂在城头,再让老郑安排一批大车过来搬运钱粮。” “卑职遵令!” 赵小乙转身刚要走,陈庆又想到什么,连忙叫做住,“等一等,你多带一些弟兄,把五百名周氏子弟的人头全部带回去,悬挂在城墙上。” 既然做了,就必须宣传出去,让所有人知道周家堡被屠杀,这样才会有震慑力量。 陈庆又安排十几名识字的士兵负责登记名册,并发放钱粮,包括周家幸存的女人也有一份领取,这件事从清晨开始,一直忙碌到天快黑了才终于结束。 所有钱粮物资都已搬运回了成纪县军营,陈庆把后续的事情交给郑平,他率领两千骑兵继续向西面奔去........ 次日中午时分,周家堡被攻破,周家满门被杀的消息传到了成纪县,顿时引发了满城百姓轰动。 城内所有人都在城外种地,消息传来,大家都没有心思种地了,纷纷跑到城墙下,望着刚刚挂出来的一颗颗人头,军方的布告也贴出了出来,布告前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群。 中午休息时,满县百姓坐在田间地头,都在低声议论此事。 通判王淮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找一个借口回了城内。 王家府宅内也是空空荡荡的,家仆丫鬟也都出城去种地了,只有两个厨娘在做饭,王淮快步来到后宅,只见父亲拿着小锄头在一片地里种冬瓜,几个小孙子拎着水壶在一旁浇水。 “哟!你怎么回来了?”王钰笑问道。 “中午休息,来看看父亲!”王淮笑得很勉强。 王钰见儿子眼中充满了焦虑之色,便对三个小孙子笑道:“孙大娘已经做好饭了,你们快去吧!” 三个孩子给大伯行一礼,转身跑去了。 王钰洗了手,笑眯眯问道:“看样子是出大事了吧!” 王淮点点头,“刚刚传来消息,陈庆昨天已经攻破了周家堡,把周家满门屠杀殆尽!” 王钰一怔,“你不是说,他率军去西宁县了吗?” 王淮脸上充满了苦涩,“他是这样告诉我们,还有西宁县的士兵跑来报信,满城皆知,还通知州衙官员紧急议事,交代后续的事情,还夸赞周信的有诚意,我们都信以为真,结果全部被他耍了!” “难道他把你也耍了,我想不至于吧!”王钰笑道。 王淮叹口气,着实有些不满道:“事实如此,我一无所知!” “你好好再想一想,议事前或者议事后,他没有单独和你说点什么?” 王淮眉头一皱,凝神想了想,他猛地想起了陈庆临走时对自己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难道是.......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是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说李都监有点异常,让我这几天好好关注他。” 王钰笑了起来,“他已经给你说得这么明白了,你现在还听不懂?” 王淮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了,“父亲是说,李都监是周信的妹夫?” 7017k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满 王钰点点头,“你没有看出来吗?你们的议事也是他的连环策略之一。” 王淮了叹了口气,“孩儿已经明白了,他对付的是李都监。” “问题就在这里,你认为李都监会不会把消息泄露给罗信?” 王淮一时无言以待,他虽然想替李都监说两句,但对面是他父亲,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法否认,他心里明白,李都监肯定把消息泄露给了罗信。 “孩儿想请教父亲,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王钰沉思片刻道:“你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劝李都监主动辞职,第二,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 王钰见儿子还有些迟疑,便笑道:“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完全骗你,他确实要离开成纪县一段时间,是要把事情给你交代清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是去定西寨或者安远寨的路上。” 王淮叹息一声,“孩儿也知道他并不是有心欺骗我,只是他这个人杀戮太重,父亲,我着实有点担心家族的命运。” 王钰摆摆手让王淮坐下,他语重心长对王淮道:“陈庆这个人我一直在观察他,他这个人有谋略、有胆识、杀伐果断,那么我可以说他是狄青第二,但从前几天开始,我就知道,狄青比不上他。” “父亲何出此言?” 王钰摇摇头,“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在家里种冬瓜,我们家有必要种吗?这其实是我的一个态度,我支持他的全民种粮计划,把百姓的命运放在首位,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制置使,如果是狄青,他当不了制置使,只能当兵马使,这就是当初我问你,他究竟是兵马使,还是制置使,这里面差异大了。” “父亲是说他前途远大。” “他的前途是很远大,但也非常危险!” 王淮一怔,“为什么危险?” “一个很优秀的人,必然会遭到敌人的重视,我相信不管是金国、齐国还是西夏国,甚至大宋内部都会有人很仇视他,要除掉他为快,将来的秦州一定会成为四战之地。” 王淮默默点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把家族分开,不能全部留在秦州,至少我们要把下一代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去临安?” 王钰淡淡一笑,“不去临安,去成都!” ........ 中午时分,郑平带着十几名手下骑马在各个地块巡视军队情况,军队和百姓混在一起耕种,陈庆再三叮嘱过郑平,要杜绝士兵趁机侵害百姓的事件发生。 郑平在河边绕了一圈,见士兵在三三两两吃饭,却没有见到负责这片土地的副指挥使张简。 郑平眉头皱了起来,喝问一名都头,“张简在哪里去了?” “卑职....卑职不知!” 郑平是什么人,一双眼睛比蛇还要毒,都头的神情紧张岂能瞒得过他,郑平抽出宝剑指着都头的咽喉冷冷道:“你再敢欺瞒我,我治你欺上瞒下之罪,你信不信?” 都头吓得单膝跪下,“卑职不敢,张指挥使在....在对岸树林内!” 郑平抬头望向树林,奇怪道:“他在树林内做什么?” 都头的汗水流下来,不敢再说下去,郑平狠狠瞪了他一眼,“快说!” “我们这一片的耕种百姓中有金花楼的姑娘。” 金花楼是成纪县最大的青楼,全民种地,青楼也不例外,金花楼的姑娘们也被赶出城一起种地。 郑平明白了,他顿时勃然大怒,“这个混蛋,竟然敢公开狎妓!” 他催马带着手下向小桥奔去,刚奔过小桥,只见张简提着裤子从树林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女子满脸桃红,显然他们刚刚发生过某种不可告人之事。 张简一抬头看见郑平,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单膝跪下,“卑职参见郑统领!” 他的手悄悄向后面摆了摆,示意女子赶紧走。 但女子已经走不掉,被士兵堵住了,女子吓得连忙跪下,“军爷饶命!” “我不杀你,你是什么人?” “小女子是金花楼的秋月。” “原来是金花楼的头牌,脂粉一洗,胖爷我倒没有认出来。” 郑平冷笑一声又问道:“他给了你多少钱?” “给了....给了一两银子。” 价格倒是公平,但问题不在这里,这个混蛋竟然公开带着妓女去树林,不知被多少人看到了,这简直就是在败坏军队声誉? 郑平一挥手,让妓女走了,他冷冷对张简道:“张简,你可知罪?” “卑职并没有违反军法。” “没有违反军法,军规第三条怎么说?” “严禁在军中赌博,严禁在执行军务时嫖妓,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卑职虽然嫖妓,但并非在军务之时。”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妓女去树林苟且,败坏军队名誉,你还敢说自己没错?” “如果这样是犯错,那统领在大散关不也一样吗?” 前段时间众人在大散关休假一个月,郑平常常白天去瓦子喝酒逛青楼,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问题是,那时休假之日,而现在不是休假。 张简的狡辩让郑平大怒,他喝令道:“掌嘴,重打三十下!” 张简被士兵按住,他高声大喊:“我没有触犯军规,我不服!” “你胆敢以下犯上,给我打!” 一名强壮的士兵抡起巴掌就狠狠抽打,张简咬紧牙一言不发,片刻三十记掌嘴打完,张简右脸青肿,一缕血从嘴角流下。 郑平冷冷道:“今天我是看在杨元清的面上,只对你略加惩处,算是一次警告,若再次被我发现,别怪我以军法严惩!” 郑平教训对方一顿,调转马头走了。 张简目光怨毒地望着郑平背影远去,他心里很清楚,违反第三条军规,第一次重打一百军棍,郑平这混蛋肯定也清楚自己没有违反军规,却平白抽自己三十记耳光,恨得张简咬牙切齿。 “姓郑的,我张简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必报此仇!“ ......... 正如张简带着妓女去树林被很多百姓看到一样,张简被郑平抓住掌嘴也被同样被很多百姓看到了。 ‘当!当!当!'' 上工的钟声敲响,众人又开始继续耕田种地,今天将是最后一天,把一些收尾活做完,城外的所有耕地都种上了粟米和豆子。 张简心情沮丧,用冷毛巾捂着脸坐在田埂上,他忽然感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一回头,竟然是大官人潘侑。 潘侑和张简的岳父是同乡,张简在平凉府华亭县当乡兵都头时,见过潘大官人。 “怎么,得罪人了?”潘大官人关切地问道。 张简苦笑一声,旁边有人,有些话不好说。 “等会儿到我府上去吧!我有些好药,好久不见了,我们再喝一杯。” 张简叹了口气,点点头,“多谢了!” ......... 潘大官人府邸在成纪县仅次于王家和周家,占地约有十余亩,他一家人前几年就逃到汉中去了,但潘家在成纪县还有两座庄园和几千亩土地,潘侑害怕田宅被官府没收,待金兵一撤离秦州,他便带着妻子和次子返回成纪县。 潘侑让侍女给张简脸上涂了药,药效还不错,很快,张简脸上的青肿就消掉了大半。 潘侑又让人置酒,让儿子潘钧也也来作陪。 潘侑给他斟满一杯酒道:“上次见到张将军还真是惊喜,我还以为你还在华亭县,没想到你居然加入宋军了。” “加入宋军是大势,总比当金兵的奴才好,而且杨元清是我的旧上司,蒙他推荐,我当上了副指挥使。” “有阶官吗?” 张简点点头,“大散关之战后,朝廷封了保义郎?” “才正九品啊!我家三郎已经是修武郎了。” 张简一愣,“潘铁也从军了?” 潘铁是潘侑的三子,在张简的印象中就是一个无赖地痞,他居然是修武郎? 要知道自己的保义郎是正九品五十阶,修武郎是从八品四十四阶,足足比自己高了六阶。 “他是什么时候从军的?”张简急问道。 “就在不久前,大散关之战结束不久,西军需要补充兵员,三郎就借这个机会从军了,得到傅都统的赏识,封他为副指挥使,推荐为修武郎。” 张简沉默了,他心中开始极度不平衡,自己跟随陈庆参加好几场大战,出生入死,立功无数,才得了一个保义郎的阶官,潘铁一个无赖,一个月前才从军,寸功未立,就比自己高了六阶,凭什么? 潘侑笑道:“这种事情我不说你也懂,关键是要看跟谁,比如刘锜,他跟了宣抚使张浚,一个月内从统领升为都统,这次他又跟张浚进京了,推荐给官家。 我家三郎跟了傅都统,所以才能升为修武郎,陈庆只是一个统制,在军方资历很浅,你跟他肯定不会有高升机会。” 张简想到今天被郑平公开羞辱,他心中的不满情绪开始激荡起来,暗暗思忖道:“难道真是自己跟错了人?” 潘侑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道:“现在将才难得,大家都在争夺大将,傅都统是我的亲家,他让我帮他留意一些能大用的将才,我和你岳父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世交了,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你推荐给傅都统,怎么样?去了傅都统那里,不说别的,总比被上司肆意欺辱强!” 张简摸了摸还有点疼痛的脸庞,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被掌嘴三十下之辱,想到郑平和陈庆的关系,自己在陈庆军中不会有翻身机会了。 大丈夫无毒不丈夫,张简缓缓点了点头。 7017k 第一百九十章 定西 定西寨属于秦安县,位于秦州第二大河流瓦亭川的西岸,距离秦川县约四十里,堡寨地形和周家堡有点相似,不过它并不是由几座山丘组成,它就只有一座大山,高大雄浑,山上也开凿出密密麻麻的窑洞,占据了整座大山的东面和南面,足有上千户人家住在山上。 定西寨最早是西军修建的一座军寨,驻扎了一千士兵以及他们的家眷,甚至还有一座由数十家店铺组成的瓦子。 西军已经放弃了这座军寨,周围几个村的百姓为了躲避金兵铁蹄,纷纷搬到定西寨居住,结果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最后聚居了上千户人家,六七千人口。 和周家堡不同的是,定西寨并不是某一个家族来决定他们命运,而是由四个大家族组成了一个议事堂,每个家族派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者坐镇,形成了一个类似长老会的决策机构。 决定各种大小事务,调解百姓之间的矛盾,分配水源、粮食物资等等。 定西寨在瓦亭川西岸拥有两万余亩的麦田,这些麦田养活了山上的居民,武装力量是定西寨存在的根基,定西寨有一支八百人的护寨军,而秦安县只有一百余弓手,根本不是定西寨的对手,所以就算定西寨从不纳税,从不服从秦安县的管理,秦安县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护兵数量、人口规模和影响力,使定西寨成为秦州的第三大堡寨,仅次于周家堡和安远寨。 但它也因此成为陈庆眼中必须用刀劈开的节点,和周家堡用计取不同,陈庆对待定西堡决定用先礼后兵的方式。 这天下午,陈庆率领两千骑兵抵达了定西寨,队伍在定西寨对面扎下大营。 陈庆携带了一千顶行军小帐,每座小帐只能容纳两个士兵睡觉,军队又在大营周围挖了一条壕沟,为了防止对方用火攻,陈庆又在大营附近部署了一百多名斥候,分成明哨和暗哨。 大营刚刚建成,便有士兵来报,“秦安县知县求见!” 秦安县知县叫做魏渊,同来的还有县尉张曲。 陈庆请二人在自己的大帐坐下,陈庆的大帐是唯一的一顶正常大帐,也是全军的指挥中心,当然不能用小帐篷。 和成纪县不一样,秦安县没有金兵进驻,所以县官们都没有逃跑,也把自己视为大宋的官员,不承认自己是金国的官员。 “定西寨也只是四个家族可恶,是他们对抗官府,和百姓无关,恳请将军攻寨对百姓手下留情!” 陈庆摆摆手笑道:“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周家堡已经被我拿下了,除了斩杀周家外,其余一万多百姓都疏散回了各自家园,我还给了他们钱粮和布匹,这次攻打定西寨也一样,不会对百姓下手,而且所得的钱财我也会交给县里用来安置寨民,赈济饥民。” 魏渊和张曲大喜,一起起身行礼,“感谢将军的宽容!” 陈庆让他们坐下,又问魏渊道:“秦安县有组织县民种地吗?” 魏渊点点头,“接到将军的命令,卑职也组织了数千县民在城外官田内种地,不过我们县还好,一直是秦州的产粮大县,似乎金兵也没有意识到,分配给我们筹粮数额不大,只有官仓存粮的一半,我们赶紧把剩下的粮食藏匿起来,造成了粮仓已空的假象。” “也就是说,秦安没有出现百姓在城外挖野菜捉田鼠为生的境况?” “没有出现,我们县里有粮食赈粥,不算很糟糕,听说甘谷县和鸡川县的情况不太好。” 陈庆点点头,他下一步就是要去甘谷县,陈庆看了一眼县尉张曲,笑问道:“张县尉能不能给我说说定西寨的情况?” 张曲连忙道:“卑职愿为将军分忧!” 他想了想,缓缓道:“定西寨至少在仁宗时就有了,一直是军寨,卑职年少时在定西寨住过五年,后来定西寨废弃了,直到建炎二年被附近村民重新修整,开始有村民住进去,到现在为止大概有一千户出头,人口接近七千人,目前被关、杨、罗、黄四个家族控制,主要是关家,他家是定西县的著名商户,寨丁的盔甲就是他家购置得来,所以关家在定西寨的话语权最大,他们家主叫做关平绪,目前是定西寨的寨主。” “山上的水源怎么解决?”陈庆又问道。 “山顶有泉水,他们引水流入寨中。” 陈庆笑了起来,“是不是我断了水源,他们就得跪下了?” 张曲点点头,“可以这样说,但他们一定有存水,至少我少年时军队有规定,每家每户都要存水,现在他们要求存多少我不知道。” 陈庆起身走到帐门前,望着山上的定西寨,他倒可以试一试切断水源。 他又回头对知县魏渊道:“还有一件事,魏知县要准备接收百姓,希望知县尽快组织人手!” ........ 一名骑兵飞奔靠近定西寨,举起神臂弩一箭向山腰处的哨塔射去,箭上插一封信,骑兵调头走远了,片刻,从哨塔内出来一名士兵,拾起箭信便向山上奔去。 定西寨的寨主叫做关平绪,他家是商人,是定西县有名的布商,做了几十年布商,积累了大量财富,和所有商人一样,他们家将这些财富都变成了土地。 靖康之变后,大量商人都带着家人和财富往南方跑,关家的财富却沉淀在土地上,跑不掉,他们索性带着族人上了定西寨,又趁战乱低价收购了大量兵甲。 关家的财力、武力和影响力,使他们在定西寨坐上了头号交椅,其他几个大家族杨家、罗家、黄家都只能成为关家的小弟。 关平绪年约五十岁,虽然他已经是地主,但他骨子里依旧保持着商人的精明和狡黠以及唯利是图。 山下出现了两千宋军,这让关平绪内心十分紧张,连忙请来几个长老一起来议事。 此时,众人尚不知道周家堡已经被荡平,也不知道这支宋军骑兵只是路过,还是从成纪县过来。 “鹅角达可以贪般!” 年纪最大的杨晋有点口齿不清地先开口,他年近七十,嘴像个布口袋,一说话就漏风,但偏偏喜欢卖弄自己的见识。 关平绪知道他说的是‘我觉得可以谈判’,但现在不是矫正发音的时候。 他手一挥,不准杨晋再说话,他对众人道:“我简单说几点,第一,我们要知道对方的目的,他们为什么而来,想得到什么;第二,如何保障我们的利益不受损失;第三,我的寨兵怎么办?第四,如果我们归顺,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关平绪不愧是商人出身,思路非常清晰,他的意思用商业用语来解释,就是一句话,“对方愿意出多少钱?我可以卖什么价?” 罗家代表罗涛点点头,“寨主说得对,我们可以派人去和他们接触,摸摸他们底,然后开始谈判。” “鹅杠杠九着贪般!”杨晋急了,谈判是他先提出来的,怎么变成罗家的意思。 没人听懂他说什么,也不关心他说什么,黄积古担忧道:“我们谈判的底气是什么?” “军队!” 关平绪冷冷道:“我们的一千寨兵扼守高处,区区两千人就想攻下定西寨?”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有士兵高声道:“启禀寨主,下面射上来一封信。” “拿上来!” 士兵走进大堂,将一封信放在桌上,众人一起凑上前,只见信皮上写着:‘敕封秦州制置使、统制陈庆致定西寨关、杨、罗、黄。’ 关平绪拾起信打开,抽出信件看了一遍,脸色变得十分愤怒。 三人一起问道:“信上写什么?” 关平绪冷冷哼了一声道:“他限我们天黑之前下山投降,否则杀绝我们四家!” 7017k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心 大堂上一片寂静,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关平绪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满腔愤怒道:“金兵来了,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管我们死活,金兵走了,他们又跑回来作威作福,把我们当成什么了?简直欺人太甚!” 罗涛也冷笑道:“他们把我们当成乌合之众了,以为我们的一千士兵是吃干饭的。” 黄积古叹口气道:“他们毕竟是朝廷军队,咱们不能硬抗,不如赶紧派人下山去谈一谈,争取对方的理解,避免双方爆发战争,咱们也只是想保护自己利益。” 三人忽然发现一直抢话头的杨晋怎么不吭声了,一起向杨晋望去,只见他呆若木鸡,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关平绪忽然感觉不对,伸手试试杨晋的鼻息,他顿时站起身,惊愕道:“怎么回事,他居然死了!” 杨晋居然被一封信活活吓死了,三人面面相觑,刚才还好好的,居然一转眼就死了,简直是一桩奇闻。 关平绪对黄积古道:“黄员外,你赶紧去通知杨家,我和老罗商议一下,看让谁下山去谈。” 黄积古知道他们是想把自己打发走,他也不点破,便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关平绪望着黄积古走远,这才问道:“今天是谁负责看守水源?” “是黄宁!” 黄宁是黄积古的儿子,关平绪摇摇头,“立刻把他换下来!” 罗涛紧张道:“难道宋军要攻占水源?”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我们必须要存半个月的水,让所有人家都准备容器,赶紧去接水。”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马上要派人下山吗?” 关平绪冷笑一声,“如果陈庆不接受谈判呢?” “我们守得住吗?”罗涛有些担忧道。 “我能守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庆愿意付出多大的损失,既命令我们天黑前必须投降,同时又用死亡来威胁,显然他不想付出代价,既然如此,咱们就有了讨价还价的底气,一旦宋军的损失让陈庆难以承受,那么重新谈判就是必然了,这才叫做生意,哪有不准卖家报价的道理?” “可我就担心把陈庆惹恼了,他会假装同意谈判,等我们下山后再报复我们!” “这种失信于民的事情他不会做,他一旦做了,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了。” 关平绪笑着拍拍罗涛的肩膀,“放心吧!我的判断不会错。” “可是黄家.......” 关平绪点点头,微微眯起眼睛道:“你说得对,我最担心的就是黄家,他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回头我会派人去监视黄家,一旦他们想偷偷投降,那我们就先下手!” 关平绪随即请逃亡回乡的原州司马李为孺为自己的代表,下山去和陈庆谈判。 ......... 黄家住的也是窑洞,他们家族人口也不算太多,只有二十余口人,窑洞也有十几眼,黄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他们就是本村的地主,是四大家族中实力最弱的一支,在整个定西寨排名,他们家族甚至排不进前二十。 黄家之所以能成为定西寨四大家族,原因就是定西寨他们第一个进驻,他们花费了不少钱将破败的山道和引水瓦道重新修缮一新,随后是他们的同村人搬进来,黄家在定西寨住了近两年,关家才进驻。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黄积古才是定西寨的寨主。 黄积古忧心忡忡回到家里,他当然知道关家和罗家在最后做决策时,不希望自己在场,才把自己打发走,但关平绪真的能看懂定西寨面临的危机吗? 陈庆用一个极其傲慢的态度,责令他们在天黑之前投降,如果把定西寨视为一个普通村庄的话,作为制置使,这道命令很正常,一点问题没有,甚至还有点多余。 关键是,他们几个家族把定西寨视为什么? 一个和大宋抗衡的独立王国?还是一个土匪的巢穴? 黄积古感觉是后者,他们的所作所为和与官府对抗的态度,就和山大王没有什么区别,尤其关家,很享受这种在定西寨内至高无上的权力,关平绪被这种权力蒙蔽的双眼。 黄积古有一种强烈直觉,陈庆并不希望他们投降,让他找到进攻的借口,定西寨一旦对抗朝廷,他就可以把四大家族斩尽杀绝,震慑其他堡寨。 就不知道周家堡现在还是否存在?按理,陈庆应该先打周家堡才对,然后才轮到定西寨,最后是西面的安远寨,把这三大堡寨一个一个消灭。 等其他堡寨看到了三大堡寨的下场,秦州的堡寨问题就解决了,陈庆一定是这样计划的。 黄积古负手来回踱步,自己该怎么办?陪同关家一起覆灭吗? 不!关家要死是他们的事情,黄家绝不奉陪。 就在这时,黄古的长子黄宁快步走了进来。 黄积古一怔,“宁儿,今天你不是在山顶当值吗?” “关世伯不让我守了,让我回家,改由关六来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黄积古走了两步,他忽然明白了,估计今晚宋军要抢占水源,关平绪害怕自己勾结宋军,所以不让自己儿子守水源。 黄积古心中着实恼火,既然你不相信黄家,那咱们就各走各路。 黄积古下定了决心,他立刻写了一封信,嘱咐儿子黄宁几句,让一名同村猎人带着儿子从后山下去了。 .......... 下午稍晚,定西寨终于派人来了,来人是原州司马李为孺,他也是秦安县人,本身就出身贫寒,当官没有挣到多少钱,金兵杀来,他也弃官回乡。 李为孺的家境着实比较清贫,没有财力支撑他前往南方避祸,他只能带着妻女躲进了定西寨。 关家平时对李为孺比较照顾,所以这次关平绪请他帮忙,李为孺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下山了。 好在陈庆对李为孺十分客气,他听知县魏渊说过,这个李为孺是政和五年的进士,为官清廉,在清水县做了整整两任八年的知县,使清水由秦州最穷的县之一,一跃成为秦州第一产粮大县,超过了成纪县。 尽管没有后台,但因为政绩卓著,连奸相蔡京都佩服他的清廉和能力,升他为原州司马。 陈庆相信李为孺清廉,堂堂的一州司马,居然还要躲进堡寨,由此可见他家确实清贫,恐怕连去南方的路费都没有。 陈庆请李为孺到自己大帐坐下,笑问道:“李司马应该还很年轻吧!” 李为孺苦笑一声道:“也不年轻了,今年四十五了。” 陈庆知道李为孺的儿子在靖康二年死于河北,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年方十五岁,陈庆便不再提他家里之事,话题一转道:“李司马是来送信吧!” 李为孺点点头,“我欠关家一个人情,他来求我,我无法拒绝,只得替他跑一趟,只是送信而已。” 他取出信递给陈庆,陈庆打开信看了看,关平绪在信中倒是很客气,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割据独立的想法,只是他在定西堡投入整个身家,希望在归顺朝廷后多少有一点补偿。 陈庆冷笑一声,把信递给李为孺,“这封信李司马看过了吗?” 李为孺摇摇头,“我只负责送信,关平绪的事情与我无关!” “李司马看一看吧!” 李为孺勉为其难地接过信看了看,淡淡道:“很正常,关家是商人嘛!商人总喜欢待价而沽。” “信上说,他们在定西寨投入了整个身价,是指什么?” “其实就是指一千寨兵,定西寨的道路、引水、窑洞修缮等等,都是其他三家出钱,关家一文钱都没有出,关家负责出钱维持一千寨兵,这就是关家能主导定西寨的主要原因。” 养一千士兵哪怕不给军俸,光装备和吃喝都要耗费巨大的钱财,看来关家确实没有少花钱,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关家是想把这支军队卖给自己? 陈庆心中冷笑一声,又问道:“怎么只有关平绪的信,其他三家是什么态度?” “关家的态度就是罗家的态度,罗家唯关家马首是瞻,至于杨家,它的存在没有半点意义,它原本是黄家找来对抗关家,但在关键时刻,杨家却投了关家一票,使黄家失去寨主之位,一个喜欢贪图小便宜的家族。 黄积古原本是官府任命的定西寨寨主,很受定西寨百姓拥戴,但自从黄积古的幼子前年意外从山崖上坠亡后,黄积古就彻底沉寂了。” 陈庆点点头,“我大概明白了,李司马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回去?” 李为孺苦笑一声,“关平绪让我留在这里,随时和将军谈判!” 陈庆笑了起来,“看来他很自信啊!” 这时,亲兵颜骏快步进来,在陈庆耳边低语几句,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黄家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7017k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密道 陈庆在别帐单独接见了黄积古的儿子黄宁,相比较黄积古投诚的信件,陈庆却对黄宁怎么下山更感兴趣。 “回禀将军,定西寨后山有一条秘密小道,是我们村的猎人发现的,只是稍微艰险一点,有十几丈要借助软梯或者绳索,小人就是借用绳梯下来的。” “还能逆向返回去吗?” “当然可以,要不然小人怎么回去?” 陈庆走到地图前,寻找这条密道,黄宁知趣地上前,提笔把这条密道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陈庆仔细看了看地图问道:“知道这条密道的人有多少?” “一共有四人,一对猎人父子,还有我和父亲,猎人和小人一起来,就在帐外等候。” 陈庆指着地图问道:“水源地和这密道会有冲突吗?” “不冲突,水源在东面,这条密道在西面,相隔至少有两里。” 陈庆点点头,回头吩咐道:“去通知刘璀和赵小乙过来!” 陈庆这才对黄宁笑道:“我一向言出必行,你们黄家在天黑之下向我投诚,还立下功劳,我必然不会亏待你们,等会儿,我要烦请你们替我的军队带路,从密道上山!” 黄宁大喜,连忙躬身道:“愿为制置使效劳!” ........... 亥时,也就是夜里九点,夜也已经黑尽了,陈庆兵分两路,命赵小乙和刘璀率五十名斥候以及五百名精锐士兵,从后山走密道上山。 他亲自和杨再兴率一千五百人从正面佯攻山寨。 军队浩浩荡荡杀到山脚下,这种大山基本上都是盘旋上山,以降低坡度。 定西寨一共有两道防御线,一道线在山脚下,实际上就是一道哨卡,在上山第一个转弯处修建了一栋木屋,有十几名寨丁把守,上山下山都要经过他们这一关,说这座木屋是防御线,倒有点高看它了。 杨再兴率三百名神臂弩军士兵从三百步外一起向木屋射箭,他们射的是火药箭,三百支火药箭全部射中小木屋,浓烟滚滚,火焰燃烧,片刻便将木屋点燃了,十几名寨丁狼狈逃出,向山上仓惶逃去。 定西寨的主防御线在半山腰上,修建了一道防御墙,一千名寨兵手执弓弩严阵以待,在他们身边还有大量的滚木礌石。 这时,所有人都看见了山下木屋起火,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关平绪也十分紧张地盯着山下起火处,他知道是宋军开始进攻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做生意嘛!肯定要讨价还价,等宋军攻不上来,或者进攻的代价太大,让陈庆感觉到得不偿失,那就可以继续商谈了。 率领一千士兵的统领叫做曹波,是关平绪侄女婿,原本是一名熙河路军指挥使,三十岁左右,富平战败后逃回了秦州,正好关家组建了一千寨兵,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统领。 曹波是听说过陈庆的,箭筈关之战的主将,短短两年时间由都头升为统制,是西军最闪耀的将星,其风头甚至超过了刘锜。 他和关平绪一样,心中也抱着一丝侥幸,他们有地利优势,对方军队也不多,一千军队应该守得住定西寨。 “曹将军,关家主叫你去!”一名士兵跑来喊道。 曹波匆匆过去,向关平绪抱拳道:“家主有什么吩咐?” “东线那边有防御吗?” 东线是东面的一条上山小道,对这边影响不大,但可以直通山顶水源,关平绪也很重视,他担心宋军从东面上山,切断水源,而且宋军一旦上了山顶,就能居高临下,从高处向下发射箭矢,上下夹击,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请家主放心!卑职在东线部署了两百弟兄,那边地形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宋军绝对上不来。” “这边八百士兵够吗?要不要我再动员一些青壮来参加协防?” 曹波躬身道:“卑职觉得今晚宋军只是试探性进攻,不是真的进攻,暂时不用动员,看今晚情况再说吧!” “你怎么知道是试探性进攻?”关平绪不解地问道。 “家主,看对方进攻山下小木屋就知道,十几人全部逃回来,若是正式进攻,根本不会给他们回来的机会,宋军是要通过他们上山来了解我们的防御情况。” 这时,有士兵大喊:“宋军杀上来了!” 关平绪吓一跳,连忙吩咐道:“你速去指挥作战。” 曹波抱拳行一礼,转身跑去了。 杨再兴率领五百士兵贴着山壁而行,神不知鬼不觉,等对方发现他们时,他们距离防线只有两道转弯了。 防御墙背后的寨兵惊慌失措,纷纷向下放箭,没有任何意义,曹波跑来大喊:“停止放箭!” 士兵们停止了放箭,曹波大骂道:“他们最后必须直线向上走,那时才是我们的作战机会,现在放箭有屁用啊!” 最后上山是一条直线,约有七十步左右,这是专门为防御修建,从上向下进攻,优势非常明显,这就是定西寨最难攻打的一段,也是关平绪不肯轻易妥协的依凭。 但宋军迟迟不肯进攻,和定西寨的寨丁们形成了对峙。 ........ 后山密道上,一名身体矫健敏捷的猎户在前面带路,一队士兵沿着绳梯向上攀爬,密道位于一条很深的沟壑内,人迹罕至,林木茂盛,这条密道上下都有路可走,唯独中间有一段十几丈深的悬崖峭壁,让人感觉这里无路可走,可如果用粗壮的攀爬绳梯,上下固定住,这段峭壁也就不成问题了。 五百名士兵顺利爬上了峭壁,上方是一片斜坡松林,松林长得极为茂盛,却不知有长多宽,渐渐地,脚下变得平坦起来了。 “黄公子,这是到山顶了吗?”赵小乙问道。 “已经到山顶了,山顶上全部都被松林覆盖,水源在东面,距离我们还有两里,这里下去就是最顶上一排窑洞,原来是仓库,现在废弃了。” 众人加快了速度,很快走出松林,前面骤然开阔,他们到了大山的东面,下方就是窑洞区,月光下,能清晰看见半山腰的寨兵。 “下去进攻!” 刘璀一声令下,众人沿着一条沟壑向山下奔去........ 山道上,近百名宋军士兵爬上山道边缘,利用大石做掩护向山上放箭,山上士兵也乱箭齐发,双方箭矢不断,看起来很热闹,但基本上都没有伤亡。 这时,曹波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宋军既不像试探,也不像进攻,倒有点像拖延时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曹波心中忐忑不安起来,难道宋军还有奇兵? 就在这时,身边士兵忽然传来一片惨叫,士兵们纷纷后背中箭,曹波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却只见一支箭迎面射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噗!’这一箭正中曹波的咽喉,他捂住咽喉后退两步,紧接着,他身上又连中十几箭,当场惨死,尸体翻下石墙,沿着斜坡向下翻滚而去。 刘璀手下的一轮弩箭便射杀了一百多名士兵,正是面对山道斜坡的位置,守军一阵大乱,争先恐后向两边逃去....... 杨再兴抓住了机会,率领五百士兵冲出,向斜坡上方杀去,上面没有了士兵防守,也没有了弓箭和滚木礌石的威胁,不多时,五百士兵杀上了防御墙,从后面追杀敌军、。 定西寨的防御在前后夹击下,瞬间瓦解了。 陈庆还在山下,他率领一千士兵,耐心等待着定西寨攻破一刻的到来。 这时,山寨上出现长长的队伍,刘璀押解着一百多人下山了,这里面就包括了关家、杨家和罗家的家人,为首之人正是关平绪。 他被押到陈庆面前,关平绪惊恐大喊道:“陈将军,小人愿意无条件投降!” 陈庆冷笑一声道:“机会已经给过你们了,只有黄家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在天黑前派人来向我投降,其他家族都不理睬我,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难道你们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之人?” 关平绪和罗涛又悔又怕,苦苦哀求饶命,陈庆一挥手,“按照周家堡的规矩执行!” 周家堡的规矩便是成年人诛杀,女人和未成年皆免一死, 在一片哭喊声中,二十余名吓瘫的成年男子被士兵们拖到一边斩首......... 7017k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夺财 定西寨百姓的安置,陈庆交给了秦安县衙,连同定西寨储存的物资也一并移交给县衙,陈庆又命赵小乙率三百名士兵协助县衙安置定西寨百姓。 至于李为孺,陈庆很看重此人,成纪县县衙要重新组建,陈庆便任命李为孺为知县,待秦安县的事情处理结束后,赵小乙率军护送李为孺一家前往成纪县。 陈庆当天上午便离开了定西寨,率领大军马不停蹄前往甘谷县,处理位于甘谷县的秦州第二大堡寨,安远寨。 以血腥手段摧毁周家堡的效果已经出现来,成纪县周围包括冷泉寨、马连堡在内的二十几个堡寨纷纷解散,这些堡寨内百姓少则数十户,多则数百户,多达数万百姓各自返回了家乡。 原本一个个荒芜的村庄内又再度有了生机,百姓们开始重整家园,修缮窑洞,荒芜的土地上也出现了大量百姓的身影,抢种粟米和豆子。 ......... 这天中午,一支由四百余辆大车组成的运输队伍出了仙人关,杨元清和牛皋带领五百名骑兵护卫着大车左右,他们刚从终南县回来,取出了他们藏匿在终南县的大量财物,光铜钱就有八万贯,还有大量的黄金白银和绸缎布匹,以及士兵们的私人财物。 仙人关位于凤州和秦州之前,出了仙人关依旧是莽莽群山,成纪县在正北方,但他们需要避开羌人的地盘,所以要先在人烟稀少的的一座座峡谷内向东走一百多里,才转到向北的官道上。 队伍走得不快,眼看天要黑了,他们才走出四十余里,杨元清令道:“去前面的小河边停下来休息吧!” 他们来的时候走过这条路,路况比较熟悉,还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队伍又走了三里,前面果然是一条小河。 这时天色已经擦黑,众人在河边忙碌起来,把大车上的财物卸下来,堆放在一起,然后把大车包围在四周。 杨元清做事认真谨慎,一丝不苟,要是换成别人,根本就赖得卸了,搬上搬下太麻烦了。 车夫们把骡子身上的车辕卸下,牵着骡子去河边河水,士兵们也牵着战马去河边饮水,杨元清站在一口大箱子上向四周眺望。 这一带很开阔,峡谷宽达二十余里,分布着一片片树林和草地,现在是春天,草地上都是嫩草,倒省得他们携带草料。 杨元清记得很清楚,远处十里外应该一座小村庄,十几户人家,靠放牧为生,现在天已经黑了,怎么没有看见村子的灯光? 杨元清指着东北方向问牛皋道:“老牛,你还记得那边东北方向有一座小村子吧!” “记得,我还记得有几个小孩在村口附近放羊呢!” 杨元清苦笑一声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谨慎过头,统制就说我整天疑神疑鬼,没办法,这个谨慎过头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 牛皋笑问道:“将军担心什么呢?” “我没有看见村子的灯光,心中就有点担心了。” “既然将军担心,卑职就带人去看看!” “那就辛苦牛将军了。” 牛皋带着十几名骑兵沿着小河向东北方向疾奔而去....... 这时,士兵们开始埋锅做饭,天天吃干粮,难得遇到一条小河,士兵们都想着喝点热汤。 牛皋一行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杨元清有点担心,又站起身向东北方向眺望,忽然,正北方向一支赤亮的火药箭冲上天空。 杨元清大吃一惊,大喊道:“有敌情!” 正在休息的宋军士兵纷纷跳起身,抄起兵器翻身上马,杨元清又对车夫大喊道:“你们先带着牲口去南面躲避,战斗结束后再回来。” 车夫们都吓坏了,纷纷骑上骡子向南面逃命。 杨元清又看了一眼财物,财物堆积在一起,像座小山一般,被数百辆大车团团包围,杨元清的谨慎这时发挥出了作用。 很快,北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牛皋大喊,“有敌情!” 骑兵迅速列队,牛皋奔了回来,十几名手下只剩下了三人,牛皋背上中了数箭,但幸运的是,他穿着铁甲,箭矢没有能射透,嵌在铁甲上,只刺破一点皮肉,问题不大。 牛皋急声道:“前面树林有埋伏,至少有两千军队,都是步兵!” “是哪里的军队?” “不知道,都穿着黑盔甲!” 杨元清心中疑惑,这一带可没有金兵,也没有齐军,会是哪里的军队?难道是羌人,如果是羌人,他们怎么又会知道自己押送财物过来? “杨将军,他们来了!” 呼延雷大喊一声,把杨元清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只见远处出现了黑压压的士兵。 杨元清当即立断对牛皋道:“牛将军带两百弟兄绕到他们身后,我正面抵迎战,然后我们前后夹击!” “遵令!” 牛皋挥手大喊道:“第四部和第五部弟兄跟我走!” 他带着两百骑兵向西奔去,又折道绕往敌军身后。 杨元清厉声令道:“弓箭准备!” 三百骑兵举起了骑弓,冷冰冰的箭矢对准了百步外黑压压的人群。 “射击!” 三百支箭矢一起射出,密集的箭矢射进敌军群中,前面士兵纷纷中箭栽倒,杨元清长枪一挥,大吼道:“盾矛配合,跟我冲啊!” 士兵们背上弓箭,手执圆盾和长矛,纵马奔跑起来,虽然只有三百骑兵,但集群的冲击非同小可,铁蹄滚滚,势如奔雷。 对方箭矢如雨点般射来,骑兵们举盾相迎,但还是有不少骑兵战马中箭,连人带马翻滚倒地....... 瞬间,骑兵杀进了敌军群中,这些士兵的盔甲都涂成了黑色,但都是汉人,不是女真人或者羌人,杨元清愈加愤怒起来,他已经看出来,这些士兵都是宋军,居然在这里伏击自己,抢夺钱财。 杨元清已隐隐猜到,极可能是傅选的军队,陇州是傅选的地盘,距离这里很近,只有一百多里。 “杀啊!” 杨元清厉声大吼,率领骑兵在步兵群中疾奔厮杀,他眼一瞥,发现数百人向堆积的财物跑去,果然是冲着自己押运的财物而来。 就在这时,牛皋率军从后面杀了进来,黑甲军措不及防,一阵大乱。 忽然,西方也响起了连续的号角声,“呜!呜!” 仙人关主将刘瓒率军从远处杀来了,黑甲军主将见形势不妙,大喊道:“撤退!撤退!” 士兵们纷纷跳下小河,小河很浅,直接蹚水过去了,两千士兵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仓惶逃走,去抢财物的数百人连大车还没有搬开,只得放弃了抢掠,向对岸逃去。 杨元清没有追赶,率领军队返回了置放财物之地,片刻,牛皋也赶来汇合,他们抓了十几名伤兵。 “将军,伤兵已经承认了,他们是陇州的驻军。” 杨元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没想到傅选会这么卑鄙,竟然派军队来抢夺财物。 远处一支两千人的骑兵疾奔而至,为首大将正是刘瓒,杨元清连忙上前见礼。 “这边村庄被人屠杀了,两名幸存者跑去向我汇报,我估计就是针对你们的,所以我急急赶来。” 杨元清感激道:“刘将军来得太及时了,我们正好被人伏击,对方也是两千步兵。” “是羌人干的吗?” 杨元清摇摇头,“我们审问伤兵,是傅选的军队!” 刘瓒脸色顿时一变,“这个王八蛋,竟然这么卑鄙!” 刘瓒立刻道:“他必然不肯罢休,我护卫你们去秦州,我们抓紧时间出发!” 7017k 第一百九十四章 降服 傅选控制了凤翔府和陇州,他手下有八千军队,其中在凤翔府驻军五千,在陇州驻军三千。 此时傅选就在陇州,几天前,他从潘侑那里得知,陈庆正从终南县运一批财物回秦州,光铜钱就有八万贯,还有大量的金银和绸缎布帛,由五百军队护卫,这着实让傅选动心。 傅选当即做出部署,派心腹大将孙厉率两千士兵赶往仙人关以东的峡谷内埋伏,抢夺这批财富。 傅选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心中颇为焦躁,孙厉已经去了四天,应该有消息了,怎么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时,有亲兵在大帐门口禀报,“启禀都统,孙将军派人回来汇报!” 傅选精神一振,连忙道:“速速进来!” 不多时,一名士兵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都统,孙将军失手了!” “什么?” 傅选俨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瞬间坠入深渊,他苦苦期盼了四天,竟然盼到一个失败的消息。 傅选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士兵衣襟大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我们已经成功伏击了秦州军,一部分军队把秦州骑兵拖住,另一部分去抢夺财物,不料这个关键时候刘瓒率军杀来了,孙将军不得不撤退!” “然后呢!就这么算了?” “然后我们还想继续伏击,怎奈刘瓒率两千骑兵护卫车队,我们兵力只剩下一千四百余人,没办法,只能放弃这次行动。” “什么叫没办法只能放弃,我没有让你们放弃,你们居然敢自作主张?” 士兵低下头不敢说话,傅选又咬牙问道:“现在财物车队到哪里了?” “昨天就进入秦州了,这会儿应该到了成纪县。” “混蛋!” 傅选情绪失控了,他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向墙上砸去。 .......... 陈庆对发生在秦、陇、凤三州交界处的事情一无所知,此时他已率军抵达距离成纪县约五百里外的甘谷县,安远寨就位于甘谷县西南三十里处。 甘谷县是秦州比较穷的县,金兵也知道他们没有油水,没杀到甘谷县,使县衙倒是保持了稳定。 但县城和乡下的大量百姓都逃亡到附近的数十个寨堡内躲藏,其中安远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在堡寨内的人数,已经超过了甘谷县其他堡寨人数的总和。 不过结果却出乎陈庆的意料,他率军赶到甘谷县,知县汪子善告诉他,就在昨天,安远寨寨主吴俊已经派长子和县衙联系,准备关闭安远寨,把寨中百姓全部遣返回乡。 “怎么回事,安远寨得到什么消息了吗?”陈庆问道。 知县汪子善点点头,“应该是得到消息了,制置使认识黄积古这个人吗?” 陈庆点点头,“此人是定西寨的原寨主,这次攻破定西寨他立下了功劳。” “那就对了,黄积古的女儿嫁给了吴俊长子,他们收到了一封鹰信,昨天就做出了决定,向官府交权。” “安远寨有多少人?” “有七千人多户,超过三万人!” 陈庆愣住了,“怎么有这么多人?” “我们也没有想到,原以为最多万人左右,但吴群的长子说,大量从成纪县、清水县甚至陇州逃来的百姓,都进了安远寨,或许我们这边是山区,女真骑兵过不来的缘故,大家都这样想,所以都逃到这里来。” “三万多人,怎么养活?”陈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卑职也不清楚,要不去看一看?” 陈庆当即令道:“传令军队集结,去安远寨!” 陈庆率领一千七百名骑兵以及县衙所有官吏,都离开甘谷县赶往安远寨。 安远寨原本也是军寨,是秦州最大的军寨,它其实是连环寨,由集中在一起的七座山寨组成,每座山寨有一个家族为统领,七个家族的族长组成安远寨议事堂,吴家族长吴俊被推举为总寨主。 吴家是甘谷县第一望族,吴俊本人就是甘谷县前任县丞,比较有能力,家教也不错,没有出现周家堡那样伤天害理之事。 加上他们积极性组织百姓收集各种粮食,保证了数万人的生存,使吴家赢得了安远寨百姓的广泛支持。 更重要是吴俊能审时度势,他听说周家堡被屠,定西寨关家等三家被杀,他立刻意识到下一个必然就轮到安远寨,他立刻说服了其他六家,派自己长子前往县衙交权。 虽然安远寨也有千余名寨丁,但他们不是士兵,没有盔甲,只有棍棒和刀,属于武士级别,负责维持定远寨秩序,根本不可能和正规军队作战。 听说制置使陈庆率领军队到来,吴俊带着其他七名族长下山投降,既然安远寨如此知趣,陈庆也决定放下屠刀。 陈庆把吴俊等几名寨主请到大帐内就坐,陈庆笑问道:“我很关心,你们究竟是怎么养活三万多百姓?” 吴俊苦笑道:“就是利用一切土地来种粮食和替代品,种豆子,种葫芦、种冬瓜,山上种山药、种萝卜,甘谷县盛产枣子和柿子,我们每年都会收集大量枣子、柿子以及山果晒干,还有各种蕨类植物的根茎,就是一句话,只要能吃的东西,我们就拼命收集,甚至河里的鱼,山里的兽,天上的麻雀等等都不例外。” “看样子这个家很不好当啊!” “确实很难,人太多了,每天的吃饭都是大问题,其实我们也希望大家早点下山。” 陈庆点点头,毫不隐晦地对众人道:“本来我是计划来安远寨屠寨的,就像杀掉周家,杀掉关家一样,今明两天杀掉各位以及家人,你们该不该死不重要,但只要杀掉你们能震慑其他堡寨,就足够了。 拿三大堡寨开刀,是我解决秦州堡寨问题的方案,既然你们主动投降,那这个方案就略作修改,我决定放过安远寨!” 陈庆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把吴俊和六名寨主吓得脸色都变了,他们着实坐立不安,吴俊连忙道:“我们愿意替制置使效力,劝说其他堡寨的百姓下山。” 陈庆点点头,“这正是我想听到的话,希望你们今天就开始行动起来,分头去周围几个县的堡寨劝说,你们可以把我的话告诉他们,只要配合官府关闭堡寨,遣返百姓下山,他们以前犯过什么罪行,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如果还是不肯关闭堡寨,非要和我陈某人对着干,那等待他们的命运一定是全家屠绝,让他们好好去了解周家是什么下场。” .......... 用屠杀的方式对付普通民众,效果肯定不会好,但用屠杀的方式来对付控制堡寨的豪门大户,效果却一定非常好, 陈庆随即在甘谷县写下了《告秦州堡寨书》,用周家堡、定西寨血淋淋的下场作为例子,又用安远寨作为正面宣传,要求所有堡寨在十天内必须关闭,遣返百姓下山回乡,逾期不肯关闭解散,视同和官府对抗,军队将上山镇压,堡寨之主满门抄斩。 陈庆立刻派出数队骑兵奔赴各县,再由各县把《告秦州堡寨书》发放给各个堡寨。 陈庆在甘谷县呆了三天,这时他接到了郑平的飞鸽传信,得到了傅选派兵抢夺他财物的消息,陈庆遂改变计划,原本要去最北面的西宁县巡视,现在他要立刻赶回成纪县。 陈庆随即命令刘璀率七百骑兵护送安远寨的两万多百姓返回成纪县和清水县家乡,他自己则率一千骑兵连夜出发,风驰电掣一般赶回成纪县大营。 7017k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追查 这两天张简着实有点忐忑不安,他也听说了杨元清车队半路遇袭的消息,明眼人都知道除了傅选,不会是其他人所为。 如果是郑平的车队被袭,张简肯定会大呼痛快,就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但杨元清是他的老上司,也是他的领路人,对他有恩,这个消息还是让张简多少有点心怀歉疚。 但话又说回来,他把杨元清押送财物的消息透露给潘侑时,就应该想到是这个后果。 说到底,还是张简利欲熏心,一心想给傅选交投名状,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傅选抢夺财物失败,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投诚? 下午时分,张简来到了杨元清的大帐,杨元清正在看一份鹰信,见张简到来,他放下鹰信笑道:“好久不见了,快进来坐!” “这两天看将军太忙,不好意思来打扰。” 张简笑着坐下,他见桌上有一管鹰信,便试探着问道:“统制有消息了?” 杨元清点点头,“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估计今晚或者明天就到了。” “看来这次袭击,事态很严重。” “当然严重,两支宋军之间发生内讧,而且傅选的军队是八字军的底子,咱们统制也是八字军出来,这种同室操戈,简直就像手足相残,统制感情上也接受不了。” “那统制什么态度,要出兵去兴师问罪吗?”张简望着鹰信问道。 “统制没说,但我觉得兴师问罪的可能性不大,更重要是抓出内奸,统制也是震怒这一点。” 张简着实一阵心虚,他干笑两声道:“我觉得应该不是咱们内部人泄露吧!会不会是汉中那边泄露了消息,从时间上看也来得及。” “也有这个可能,但老郑坚持认为和潘侑有关,潘家和傅选是亲家.......” “怎么可能是潘侑?” 张简笑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地方土绅,我们运钱那么机密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 “按理应该不知道,可就怕潘侑收买了我们内部人,现在老郑在一个一个排查,云飞,我先给你打个招呼,所有知情人老郑都要盘问,你也是知情人,如果老郑盘问到你,你就坦诚相告,也不用太紧张。” “有多少知情人?” “不多,也就七八个人吧!如果都没有问题,那就要对潘侑下手了。” 张简心中更加不安了,他起身笑道:“可能郑将军要找到我了,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去吧!不用紧张。” 张简行一礼走了,这会儿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逃出军营,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郑胖子调查潘家,很快就会查到自己身上了。 张简刚跑回大帐,有士兵禀报,“刚才郑将军来过了,看样子他很不高兴,要求将军回来后立刻去见他。” 张简暗暗庆幸,幸亏刚才自己不在,他取了早已准备好的随身包袱,牵马离开了军营。 .......... 杨元清还在大帐内起草募兵方案,这次清理堡寨,发现一些堡寨士卒素质不错,统制想从中间挑选一批人加入秦州军,现在他们手中有钱,正好是扩军的机会。 这时,郑平一阵风似冲进来,左右打量大帐周围,杨元清放下笔笑道:“我这里可没有酒,恐怕会让你失望了。” “我可不是找酒。” 郑平摇了摇头,脸色严峻问道:“那个张简呢?” “他刚才来过,后来又走了,说是回帐应对你的盘问,怎么了?” 郑平眉头一皱,“老杨,你确定张简是知情人?” “他知道,我临出发前,他还要求和我一起去终南县,我没答应,怎么,你怀疑是他?” 郑平点点头,“我今天派人去抓潘侑父子,他们昨天就失踪了,今天中午在城外庄园抓住了潘侑的管家,他交代潘侑前些天请张简吃过饭,他们之前就认识。” 杨元清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会认识,张简可是平凉府人啊!” “但张简的妻子是成纪县人,他岳父和潘侑是同村人,从小就很熟。” “啊!” 杨元清忽然意识到不妙,刚才张简来找自己是来打探消息的,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们去他的大帐看看。” 杨元清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错误,顿时心急如焚,冲出大帐急向张简的大帐跑去。 杨元清和郑平来到张简大帐内,发现帐内没人,箱子被打开,一些随身东西都没有了。 “你们副指挥使呢?”杨元清问一名士兵道。 士兵挠挠头道:“刚才见他牵马出营去了,他没说去哪里?” “糟糕!” 杨元清和郑平对望一眼,两人都意识到了,一定是张简,这个混蛋见势不妙,潜逃了。 .......... 陈庆当天晚上返回了成纪县大营,他回到大帐,只喝了口热水,便立刻把杨元清以及郑平找来。 “刘瓒一直把你们护送到成纪县,有没有什么表示?”这是陈庆首先关心的问题,不能让别人白白帮忙。 杨元清连忙道:“卑职原本想给他五千贯钱,但他死活不收,最后他收下了一千只羊,他们赶着羊回去了。” 这样也可以,先表达一下谢意,人情以后再还。 “查到了泄露消息的人吗?”陈庆又问郑平道。 郑平点点头,“初步判断是张简把消息泄露给了潘侑,潘侑父子昨天就逃走了,今天中午我得到了消息,然后今天下午我们查到了张简的头上,他意识到不妙,也潜逃了。” 杨元清叹息一声,“这件事卑职负有重大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陈庆不解问道。 “张简是卑职推荐的,而且终南县之事也是卑职告诉他,现在他跑掉了,也是卑职不查造成,所以......” 不等他说话,陈庆便摆摆手道:“你没有责任,只有教训,吸取教训,下次不要再犯就是了,这件事我不想追究任何人责任。” “谢统制宽容!” 郑平又问道:“那傅选那边,要不要教训他一下。” “这不是地痞无赖之间打架,非要找回场子不可!” 陈庆瞥了郑平一眼,淡淡道:“现在我们要应对的是,朱胜非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危机。” 杨元清一惊,“朱胜非会针对我们?” 陈庆点点头,“朱胜非是傅选的后台,傅选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他会善罢甘休?” 杨元清和郑平都明白了陈庆的意思,傅选抢钱不成,反赔了几百士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向朱胜非告状。 他们私藏战利品本身就违规了,吴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朱胜非会宽容一笑,不予追究吗? 杨元清和郑平都担心起来,朱胜非出任川陕宣抚使,权力极大,他要收拾统制,简直轻而易举,他们该怎么应对? 两人的目光都转向陈庆,陈庆淡淡笑道:“朱胜非和张浚是在临安交接,我相信张浚不会容许朱胜非肆意破坏他的人事安排,所以朱胜非手上有没有奉敕权还难说,如果朱胜非没有奉敕权,那他就没法罢免我或者调任我,最多是卡住秦州军的军俸,我也可以向朝廷申述。” 两人顿时明白了,陈庆的统制之职和秦州制置使都是天子封的,也只有天子能罢免,奉敕权就是代天子行使权力,张浚在川陕呆了三年,也是第三年因为大散关的胜利才得到奉敕权。 有张浚的规矩在前,朱胜非也不可能一上任就得到奉敕权,何况还有张浚会阻挠,所以统制判断得对,朱胜非没有奉敕权,就无权罢免天子的任命。 朱胜非唯一的手段就是卡住军俸,别的军队手中无钱,军俸晚到几天士兵就会闹事,但他们手中有钱,说起来他们还真不怕朱胜非。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冷冷道:“还有这个傅选,以为自己有后台就能肆意妄为?看我怎么收拾他?” 7017k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新官 新任川陕宣抚使朱胜非终于抵达了汉中,坦率地说,朱胜非并不想出任这个职务,他瞄准的位置是相国。 在范宗尹罢相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接位者非他朱胜非莫属,朱胜非自己也势在必得,不料最后摘走桃子的人却是张浚,着实狠狠闪了一把朱胜非的老腰。 当然,官家赵构也安慰朱胜非一下,让他带平章事的资格前往川陕出任,只要他在川陕做出政绩,相国之位迟早会给他。 但朱胜非在出发之前还是被张浚摆了一道,他各项职权中极为重要的奉敕权没有了,也就意味着他去了川陕不能代天子行权,一些重大的人事任免他就无法行使。 文官之间的斗争在于阴、在于暗,在于幕后,在于不露声色中,在于表面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背后却狠狠来一刀。 张浚就是这样,在和朱胜非交接时推心置腹,笑谈天下大事,就恨不得两人携手共同宰执天下。 但交接后呢?朱胜非拿到了交接清单,却发现里面少了一块奉敕金牌,再去问张浚,张浚却推说,那只是官家临时授予,金牌已经还给了官家。 这件事让朱胜非气得三天都没有睡好觉,奉敕权明明是给川陕宣抚使的权力,张浚却认为那是给他自己的权力,和后继者无关,他任期届满,又把这项权力还回去了。 这就像食客在面馆里吃饭,掌柜送来了一壶酱油,食客吃完饭后却把酱油壶带走了,他认为这是掌柜给他个人的。 这是张浚的意识出现了偏差吗?不是,这就是文官之间的斗争,张浚给朱胜非挖了一个很大的坑,朱胜非可以任命新人,但旧人却不好随意处置,尤其高官们都是经过天子敕封,朱胜非就算要罢免,也必须得经过天子同意。 川陕宣抚使官衙有两处,一处在成都府,是主官衙,而兴元府南郑县内是临时官衙,可就算是临时官衙,也修建得颇为气派威严。 简单说,成都官衙是文官衙,兴元府官衙是武官衙,目前川陕宣抚使以武为主,以文相济,所以朱胜非先坐镇汉中。 朱胜非到任当天,立刻传令给各地都统制、兵马使总管以及制置使,要求他们接到命令后三天之内赶来兴元府述职。 第一个到达南郑县的便是凤陇兵马总管傅选,傅选的族弟傅经义是朱胜非的首席幕僚,傅选也是通过这层关系攀上了朱胜非,从此在朝中有了后台。 现在朱胜非出任川陕宣抚使,令傅选欢喜得心都要炸开,自己的春天终于来了,他接到朱胜非的命令,立刻带领五百亲兵马不停蹄赶到了南郑县。 傅选让亲兵驻扎城外,他进城先见到了族弟傅经义。 “小的给贤弟,大的麻烦替我转给宣抚使。” 傅选欢把一大一小两个木盒子交给了傅经义,傅经义打开小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满满一盒白银,估计有三百两左右。 他又把大盒子推还给了傅选,淡淡笑道:“你不知道吗?宣抚使为官清廉,从不收这些贵重之物。” 傅选愣住了,“你不是让我准备一点礼物吗?” “我说的礼物不是这个,而且让你准备一些字画,宣抚使喜欢风雅的东西。” “我们这些武将都是粗人,哪里懂什么字画,万一买到赝品怎么办?” 傅经义写了一个地址递给他,“去这家店里买,大盒子里面是一千两白银吧!那就买一千两白银的字画,你告诉掌柜,你是给宣抚使送贺礼,他就会把字画给你了。” “万一是赝品呢?” 傅经义有点急了,他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肯定都是赝品,真的东西宣抚使不会收的,但这家店是我昨天才买下来,掌柜是自己人,你懂了吗?” 傅选顿时明白了,自己花高价买赝品送礼,朱胜非收了钱也拿了礼,将来若有人举报,礼物也是赝品,这一招果然高明。 “别人送礼呢?” “你以为阿猫阿狗的礼物宣抚使都会收吗?” 傅选心中暗暗鄙视这些文人的虚伪,但朱胜非是他的靠山,他不敢有半点表露,又连忙道:“我想见见宣抚使,能安排吗?” “你先去买一幅字,然后我会给你安排。” 傅经义心中暗暗得意,一番操作,神不知鬼不觉,一千三百两银子到手了。 ......... 傅选终于见到了朱胜非,朱胜非听说傅选花了五十两银子买走一幅自己的书法,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对傅选的态度也格外亲切。 “你侄子的事情我知道了,年轻人头脑冲动可以理解,关键是要知错能改,等他养好伤还是回军营,人才难得嘛!” 朱胜非一句人才难得,就把傅墨山过去犯下的罪行悉数抹掉了,也意味着宣抚使官衙的案底也会一笔勾销,让傅选着实感激不尽。 “宣抚使对卑职的关怀,着实令人感动。” 朱胜非笑着摆摆手,“不说这些,说说凤翔府的情况,再说说伪齐军情况如何?” “现在和伪齐军还算相安无事,他们暂时没有进攻凤翔的迹象,现在卑职的军队,主要是军粮缺乏啊!我们只剩下半个月的军粮了,请宣抚使务必重视这个问题。” 朱胜非眉头一皱,“凤翔府那么富庶的地方,你还会缺粮?” “宣抚使有所不知,凤翔府的粮食都被金兵盘剥一空,又在和尚原被宋军一把火烧掉了,现在不光是凤翔府缺粮,西军各部的粮食都十分紧缺,估计都要向宣抚使求援!” “这件事再说吧!你写一封书面的报告,我会通盘考虑。” “另外还有一事,卑职要向宣抚使汇报。” “什么事?” “是关于秦州制置使陈庆私藏战利品一事,涉及案值达几十万贯钱。” 朱胜非眼睛磨蓦地瞪大了,“你说什么,几十万贯?” ......... 陈庆是第四个抵达南郑县,作为秦州制置使,陈庆属于双重领导,一方面川陕宣抚使对他有管辖权,另一方面他在秦州军政皆管,他也要向朝廷负责。 新任川陕宣抚使朱胜非要求陈庆前来南郑县述职,这一点无可厚非,陈庆带着郑平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了南郑县。 郑平娶了杨柳儿为妾,在南郑安了家,他当然要住在自己家中,陈庆则带着十几名亲兵住在南郑县十分有名的悦来客栈内。 陈庆刚住下不久,吴阶便找上门了。 “我这两天一直在等你。” 吴阶也不寒暄,进门就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吗?傅选在宣抚使面前告了你一状,说你私贪了几十万贯钱的战利品。” “然后呢?” 吴阶神情严峻道:“然后宣抚使大发雷霆,说要将你严查,我来找你,就是让你赶紧走。” “朱胜非拿到奉敕权了?可以罢免我?” 吴阶摇摇头,“我就知道你的经验太嫩了,抓不到你的时候,奉敕权才有用,如果能抓到你,还需要什么奉敕权?就把你软禁在汉中,软禁个三年五年,你依旧是秦州制置使,依旧是统制,那又有什么用?朱胜非也任命一个统制,出任秦州兵马使,不就把你彻底架空了吗?” 陈庆脸色一变,还真是那么回事,就像大散关之战时,吴阶架空傅选一样,自己把问题考虑简单了。 “那我现在就离去。” “你扮作我的亲兵,我带你出去,傅选估计要带人来抓你了。” 他立刻换了一身衣服,就在这时,客栈外面传来大批人马的声音。 吴阶脸色大变,指了指窗户,“来不及了,你从窗子离开,在北城门等我!” 7017k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出逃 傅选这次带来了五百精锐亲兵,临时成为了朱胜非的卫兵,正如吴阶所言,朱胜非无权罢免或者调离陈庆,但他能以调查某件事为借口,将陈庆停职并留在汉中配合调查。 只要他不向朝廷和天子禀报,调查多久都可以,这就相当于一种变相的软禁,这和当初吴阶将傅选停职几个月如出一辙。 傅选没有直接出面,暗中指使五百亲兵抓捕陈庆,陈庆刚在客栈住下,傅选就得到了眼线的汇报,立刻派军队来抓捕陈庆。 陈庆这次来南郑没有携带方天画戟,他背上弓箭,带上宝剑迅速来到窗前,他住在最东面的一间上房,除了正常的南面临街窗户外,东面还有一扇侧窗,侧窗下面是一座民房的屋顶。 陈庆纵身跳下了屋顶,又在屋顶上疾奔几步,跳到另一条小街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他的十几名亲兵出去吃饭了,亲兵和战马也只能暂时托给吴阶。 吴阶带着自己亲兵离开了客栈,同时也牵走了陈庆的战马,来抓捕陈庆的指挥使袁刚认识吴阶,他不敢乱来,眼睁睁地望着吴阶离去。 ......... “笨蛋!蠢货!” 傅选恼羞成怒大骂指挥使袁刚,“陈庆一定混在吴阶的亲兵里,被你这个瞎子放过了。” 袁刚满头大汗道:“卑职认识陈庆,卑职保证吴阶的亲兵中没有他,陈庆应该跳窗户逃走了。” 傅选走了几步,又问道:”他既然跳窗而走,那战马呢?” “战马和他手下都没有了,他的手下卑职不知,但战马卑职觉得是被吴阶牵走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 傅选当即道:“吴阶一定会送他出城,你立刻率三百骑兵盯住他,给我追,哪怕追到秦州也要把他抓住,切记,要活捉!” “卑职记住了!” ........... 北城外,陈庆对送行的吴阶道:“虽然这次述职暗藏杀机,但面子文章咱们还是要做,秦州军的述职不可少,就让郑平代表卑职向宣抚使述职,另外请都统转告宣抚使,因为西夏入侵秦州,卑职必须要立刻赶回去,以后有机会再向他述职!” 吴阶点点头,“你快去吧!我自会安排好。” 陈庆调转马头大喝一声,“我们走!” 十几名亲兵跟随他加快马速向西疾奔而去。 一直望着陈庆走远,吴阶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和新的宣抚使相处才两天,但他已经感受到了一些不和谐之处,这位朱宣抚使书生气更重,而且刚愎自用,根本不听他们的意见,很难打交道。 朱胜非反对举四川之力济陕西之军,主张西军要自力更生,要加大屯田练兵的力度,这就意味西军在钱粮方面要受到限制了,会导致西军无法扩张兵力, 吴阶也知道四川百姓这几年负担极重,几乎所有的钱粮都运到汉中,支撑西军和金兵对抗,他们能两次大胜金兵,离不开四川百姓的支持。 或许朝廷以及朱胜非看到了金兵北撤,认为四川的危机已经解除,所以就想减轻四川的财政压力,削减对西军的钱粮支持,从朝廷的角度来说,这样决定无可非议,但对西军来说,这很可能会导致他们在争夺西北的角逐中失败。 吴阶心中很忧虑,但他也没有办法,这恐怕也是天子的想法,朱胜非只是执行者。 就在这时,一阵轰鸣的马蹄声响起,只见从城内冲出三百多名骑兵,正是傅选的亲兵,为首之人是傅选的亲兵首领袁刚,他们仿佛就没有看见吴阶,大队骑兵直接从吴阶身边疾奔而过,激起滚滚黄尘。 这些骑兵当然是去抓陈庆,这可不行,朱胜非刚来就对大将下手,这会寒了西军将士的心。 吴阶立刻调转马头,向县城内奔去,他要劝说朱胜非,要以大局为重。 .......... 吴阶在官衙客堂内等了很久,朱胜非却不肯接见他,这时,幕僚傅经义匆匆走了进来。 吴阶很厌恶此人,第一次见面,居然暗示自己要送礼。 他吴阶堂堂的都统制,是靠送礼得来的吗?尤其这个傅经义还是傅选的族弟。 厌恶归厌恶,吴阶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客气。 傅经义抱拳歉然道:“很抱歉,今天宣抚使和关都统谈了一个下午,着实有点疲乏,只能改天再接见吴都统。” “那就算了,让宣抚使休息,我就是来说一声,傅先生转达也可以,西夏军入侵秦州安西县,陈统制紧急赶回秦州指挥作战,述职之事只能由副将郑统领代表。” 傅经义心知肚明,这是陈庆跑掉了还要找借口,他心中冷笑一声道:“我一定会转告宣抚使!” “那我就告辞了!” “吴都统慢走,不送!” 傅经义望着吴阶走远,他重重哼了一声,自己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还是一毛不拔,这个吴阶还指望自己替他做事? 傅经义快步向内宅走去。 书房内,朱胜非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正在全神贯注看关师古写的述职报告。 他看见傅经义进来,便问道:“外面是谁来拜访我?” “是吴都统!” “哦!请他到内堂稍等片刻,我这就过去。” “他说还有急事,就是过来交代一句话,然后匆匆走了。” 朱胜非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有急事就别来见自己,丢下一句话就跑了,这算尊重自己? “吴都统说什么?” “他说秦州有西夏军入侵,陈庆急着赶回去了,委托副将郑平述职。” 朱胜非冷冷哼了一声,“真的有西夏军入侵?还是怕我逼他交出钱来?” “卑职估计是后者,他恐怕是担心宣抚使将他软禁,所以跑掉了。” “哼!如果他不把钱交出来,我是要软禁他几个月,胆大包天,竟敢私吞几十万贯钱,那可是民脂民膏。” “启禀宣抚使,陈庆逃走时正好遇到傅都统,他已派人去追了,看看能不能追回来。” 朱胜非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正好,我可不是傻子,一定是傅选派人监视陈庆,你去告诉傅选,派人追可以,但不准伤人,陈庆是吕相公看中的孙女婿,别给我惹祸!” “卑职这就去!”傅经义快步离去了。 朱胜非眯眼望着傅经义走远,自言自语道:“元直兄,若不是你未来的孙女婿太贪,我这第一把火也烧不到他的头上!” ......... 陈庆率手下一口气向北奔出四十余里,他立马在高处,回头向南望去,只见十里外,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依然在紧紧追赶自己,大约三百人左右。 这帮混蛋阴魂不散,陈庆心中的怒火燃烧起来,看来不给他们一点厉害尝尝,他们不会死心。 但陈庆和他手下都没有携带长兵器,只有弓箭和随身战刀,这样是对付不了精锐三百骑兵。 颜骏抱拳道:“启禀统制,再向北走二十里就是南仙人关,那边肯定有长兵器。” 陈庆点点头,“我们走!” 他和手下再次催马疾奔,沿着官道向北方奔去。 ........ 汉中的仙人关分成南北两座关隘,都位于凤州境内,一座是凤州和秦州接壤的北仙人关,也就是刘瓒驻守的关隘,另一座则在凤州南部,凤州和兴元府交界处的南仙人关。 从重要性说,肯定是南仙人关更重要一点,它是汉中的咽喉,夺取了南仙人关,汉中的政治中心南郑县就敞开大门了。 南仙人关的主将叫做孙羽,是都统制刘子羽的部将,刘子羽因身受重伤,无法再行伍打仗,便改任文职,出任工部侍郎知兴元府事。 孙羽现在归属于吴阶,和陈庆认识,但关系不是很熟。 陈庆要借十几支长矛和十几壶箭,问题不大,孙羽不仅借了十几支长矛和二十壶箭,又给陈庆找了一把重四十斤的大刀,这是前都统制曲端留下的兵器. 曲端在富平兵败后一直郁郁不乐,加上他有伤在身,身体很差,在去年冬天因旧伤发作不幸去世。 曲端的人缘不太好,留下的兵甲等遗物也没有人要,就丢在南仙人关库房内,被孙羽做人情送给了陈庆。 手中有了长兵器,陈庆倒不急了,又向北走了十几里,他们来到了一处叫做鲤鱼头的山坳前,陈庆决定就在这里收拾后面的追兵。 7017k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斩首 鲤鱼头是个地名,因一块大石神似鲤鱼的头而得名,这条北上的官道是一处狭窄的山坳口,过了这座山坳,下方便是开阔的原野,是一处长二十里、宽达十几里的山谷。 陈庆要对付这支追兵并非在这处山坳,而是山坳背后的原野里。 大约过了一刻钟,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陈庆居高临下望着远处的大群小黑点,对手下冷冷道:“射马不射人!” 大群骑兵越来越来近,已经距离他们百步左右,能依稀看清他们的面容。 陈庆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拉弦如满月,一箭射出,箭如闪电,为首骑兵的战马被一箭射倒。 三百骑兵的盔甲都完全一样,陈庆需要知道他们中间的首领究竟是谁? 陈庆手下同时放箭,瞬间,十几匹战马被射倒,士兵们乱成一团,袁刚的战马也被陈庆手下士兵一箭射倒,他从地上爬起,翻身上一匹备用战马,挥刀大喊道:“对方只有十几人,杀上去!” 骑兵大喊大叫,纵马疾奔,陈庆和手下射倒了三十多匹战马,陈庆深深看了一眼袁刚,大喊一声,“我们走!” 他率领手下沿着山坡向旷野里奔去......... 陈庆率骑兵在前面疾奔,后面百步外,大队骑兵紧追不舍。 袁刚深知陈庆的弓箭厉害,他十分狡猾,穿着和士兵的同样的盔甲混在人群中,兜鍪遮住了大半脸庞,很难认出他来。 片刻,骑兵已经飞奔至旷野里,陈庆眼角余光向后一瞥,立刻锁住隐藏在无数个兜鍪中的敌军首领,他抽出一支箭,在疾奔中转身就是一箭射出,这一箭快得无以伦比,力量强劲,从数名士兵的身体缝隙里穿过,眨眼间到了袁刚眼前。 正所谓有利必有弊,袁刚躲在士兵群中,视野就没有最前面那样开阔,等他看到眼前的箭矢,再想躲已经来不及,‘噗!’一箭正中眉心,箭矢射穿了头颅,从脑后喷出一股血箭。 袁刚惨叫一声,仰头摔下马去,这一箭让所有的追击士兵都胆寒了。 这时,陈庆已不再奔跑,他立马在高处,横举起金背虎牙刀,十五名亲兵在他身后一起举起长矛。 “杀!” 陈庆一声大吼,纵马疾奔,迎着敌军骑兵群杀去,骑兵群的杀气在这一刻已经消失,主将之死让他们有些犹豫,在进退之间拿不定主意。 这种犹豫对一支军队有着致命的危险,它意味士气受到了影响,作战意志没有那么坚定了。 霎时间,陈庆从对骑兵群的缝隙里冲进了人群,大刀横劈而出,血光迸射,四颗人头飞起,侧面一名骑兵都头大喊一声,挺矛刺来,陈庆侧身躲过,大刀旋风一般回斩,‘喀嚓!’将此人齐胸斩为两段。 十五名亲兵也冲进了敌军群中,他们并不单独作战,而是从后面护卫着陈庆。 没有了后顾之忧,陈庆的冲击更加犀利,杀戮更加残酷,他虽然没有练过什么刀法,但不管什么兵器,天下杀人的招式就只有两招,快和狠,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都是摆设。 陈庆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肢体横飞,人头滚滚,尸体遍地,一个来回便有超过五十人名骑兵死在他的刀下,而且死状都极为凄惨,没有一个全尸, 不少骑兵想从外围向陈庆射冷箭,但都被陈庆的亲兵抢先下手,将对方射落于马下。 当陈庆调转马头,准备再次杀进敌军群中时,这支骑兵群终于崩溃了,主将死了,三名都头也死了,他们要追杀的人变成了魔鬼,支撑士兵杀下去的理由一个都没有了,相反,保命成了所有士兵共同的念头。 两百多士兵竟不约而同地调转马头狂奔逃跑,但哪有这么容易逃亡,陈庆一路追杀劈砍,无数士兵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当剩下士兵逃到鲤鱼头时,却意外发现对方十名士兵先一步封锁了峡谷路口,他们出不去了,陈庆已从后面滚瓜切菜一般杀来,,杀得得敌军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剩下的骑兵已不足一半,他们见无法冲过鲤鱼头,又调转马头向逃命,陈庆和他的手下趁机追杀,一直杀到天黑尽,才放过了最后数十名敌军骑兵,不再追赶,陈庆稍微收拾了一下,带着一批战利品北上返回了秦州。 两天后,傅选得到了消息,他派出去追赶陈庆的三百亲兵精锐,被陈庆杀掉了两百六十余余人,只剩下三十四名骑兵逃回了陇州,主将袁刚和其他几名都头全部阵亡,这个消息让傅选差点吐了一口血。 他无颜再去见朱胜非,给傅经义说了一声,带着剩下的两百亲兵灰溜溜返回凤翔。 朱胜非倒不在意傅选有没有把陈庆追回来,他已经下定决心,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陈庆身上。 他签署了停职令,下令将陈庆暂且停职,并派司法参军沈大渊为特使,带着自己的命令赶赴秦州调查陈庆私吞战利品事件,一旦拿到证据,他就将向天子提出革职建议,奏请天子革除陈庆的一切职务。 朱胜非拿陈庆开刀绝非头脑冲动,他混迹官场数十年,深知要在川陕立威,要么率军打一次大胜仗,要么杀鸡骇猴。 打仗他没有这个本事,但整人却是他的擅长。 在所有大将中,都统制们资历深厚,不太好动,也不一定能抓到把柄,而秦州制置使陈庆是前任宣抚使张浚提拔的,自身又出现了把柄,同时资历也不深。 扳倒陈庆,既报了张浚坑自己的一箭之仇,又能震慑诸军,同时也能狠狠教训这个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大将,可谓一箭三雕。 美中不足可能会得罪吕颐浩,但毕竟陈庆还不是吕颐浩的孙女婿,只是被他看上而已,或许只是备选之一。 一旦陈庆身上有了污点,吕颐浩就未必看得上此人了。 其实还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原因,就是用陈庆换太后一案,虽然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临安那边已经没有人再提及了。 但朱胜非却心如明镜,尽管这件事已渐渐被人遗忘,但官家心中一定有了一根刺。 一番权衡之下,朱胜非发现,陈庆简直就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上任大礼。 ........... 这天上午,凤翔县的兵马使官衙前,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正在向站岗的士兵打听着什么? 士兵摇了摇头,“我家都统还没有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 男子无奈,只得满脸失望地离开了。 这名男子正是从成纪县军营逃走的张简,他逃到凤翔府,一心指望着潘员外将他介绍给都统傅选,他要求不高,只要能升为指挥使,他就心满意足了。 不料潘大官人根本就找不到了,而傅选因为夺取财物没有得手,对张简也颇为冷淡,让他在客栈里等消息。 这一等就快半个月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消息,张简有点急了,他手中的银钱不多,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连房间都付不起了。 张简也不傻,倒了这个地步,他怎么会看不出,傅选根本就不待见自己,潘大官人说的人才难得之类的话,全他娘的在忽悠自己,莫说指挥使,能做到都头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张简后悔莫及,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再等三天吧!实在不行就回华亭县去。 张简目前就住在军衙斜对面的一座客栈内,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客栈,他刚推门进屋,忽然感觉脖子一痛,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伙计吓得大喊大叫,从楼上冲下来,“掌柜,那个....那个姓张的男子,脑袋不见了!” 7017k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决心 陈庆是夜里抵达了成纪县,返回军营,陈庆立刻安排士兵烧了一大桶热水,痛痛快快洗了澡,把身上的血腥之气都洗干净了,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这时,有士兵禀报,“启禀统制,杨副将求见!” “让他进来!” 片刻,杨元清快步走进大帐,他手中拎着一个小箱子。 他把箱子往桌上一放,“统领,我是来交差的!” 陈庆一怔,“什么交差?” 杨元清把小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颗人头,再仔细看,竟然是张简的人头。 “这是.....你把他干掉了?”陈庆十分惊愕。 杨元清点点头,“当初我就给他说过,我可以他不计较他替金兵做事,但如果他再有背叛,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这次是我派两名武艺高强的斥候在凤翔县杀了他。” “他跟随傅选了吗?”陈庆又问道。 杨元清摇摇头,“斥候告诉我,傅选根本就不待见他,连见都不见他一面,他一直就住在客栈内。” 杨元清把盒子盖上,“虽然统制不追求卑职的责任,但张简是我担保的,这件事若不给统制一个交代,我恐怕连自己这一关也过不了。” 陈庆点点头,“张简毕竟也立过不少功劳,你派人给他妻儿送去五百两银子,再把他的首级和私人财物一并还给他家人。” “卑职一定会安排好!” 这时,陈庆问道:“新兵招募情况如何了?” “按照统制的要求,招募了两千人,有一半是从前的宋军,另一半是新兵,目前正在训练!”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我走之前让你准备的后勤粮草,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卑职又招募了五百多辆大车,一共一千辆大车,随时可以出发。” 杨元清的周全着实让陈庆感到满意,欣然道:“两千新兵的训练我就交给你了,后天一早,我亲自率领五千军去安西县。” 杨元清迟疑一下道:“统制,有句话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卑职觉得西夏军应该还没有准备好,他们要进攻安西县,至少到秋天才有可能!” 陈庆淡淡道:“谁说我是去防御,我是去攻打德顺州的西夏军。” “啊!” 杨元清一下子愣住了,统制竟然要先发制人,挑起战争。 “统制,现在发动战争,会不会太仓促了?” 陈庆摇摇头,“再过两天,朱胜非的特使就会到秦州了,他虽然无权革除我的职务,但他可以以调查为借口,暂停我的职务。 当然,我也可以不睬他,但这样做代价太大,他毕竟是川陕宣抚使,以下犯上朝廷不容,西军也不容,所以我反复考虑,最好的对策就是挑起战争,一旦爆发了战争,那就不会是一城一域的争夺,会引发整个西北的战争,宋、齐、西夏三家都会卷进来,至于什么时候战争结束,就不是他朱胜非能控制了。” 杨元清默默点头,陈庆的大手笔他见得多了,用引发战争来对付朱胜非,他一点都不惊讶。 只是他感受到了陈庆的决心,朱胜非若想拿他来开刀,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 ........ 陈庆这次出征准备得确实不充分,主要还是粮食问题,他们的军粮只够军队三个月开销,还有那么多百姓要赈济,粮食根本不够。 他们虽然还可以从羌人那边买一些羊,但进行一场战争,至少需要准备半年的军粮,关键是巴蜀那边的购粮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 陈庆也没有办法,粮食这种事情变数很大,不是他能控制,他也只能赌一把,要么在德顺州搞到粮食,要么巴蜀的粮食能顺利抵达秦州。 休息一天,第三天天不亮,陈庆便率领五千军队出发了,随行的一千辆大车满载着粮食和军用物资,车上的粮食和干羊肉能支撑军队一个月。 ......... 剑门关位于隆庆府北部,隆庆府的府治梓潼县也就成了蜀北最重要的商业中转地。 尤其这两年的宋金大战,整个四川的钱粮物资都在源源不断运往汉中,梓潼县更是成为后方的后方,大量粮草物资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再从这里走陆路起运北上。 连通涪水的梓潼江就成了粮食物资水运的主要通道,在县城外的码头边,这两年修建了上千座大仓库,最繁忙时,曾经有数万码头挑夫活跃在梓潼江两岸。 不过随着战争平息,繁忙的梓潼县一下子松懈下来,也变得安静了,再没有之前的喧嚣热闹。 这天上午,一支满载粮食的船队缓缓靠近了码头,要是最忙的时候,他们起码要等三天才轮到他们靠岸,但现在不用了,只等了不到一个时辰,船队就靠岸了。 码头上,周宽已等待多时,他现在出任秦州军的粮食物资采购使,隶属于后勤营,有五十名士兵跟随他来到了梓潼县。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租赁了仓库,开设了商行,又在本地雇佣了几名账房管事,然后通过商行和几名大粮商建立了联系。 今天是周宽采购的第一批粮商到岸了,粮食是从阆州采购,共一千石,价格是五百贯钱,另外再付五十贯的水运费,然后还要掏一百贯钱雇佣蜀道驼队将这批粮食运往秦州。 “靠岸了!”船老大大喊一声。 周宽回头对一名管事道:“现在可以搬运吗?” “随时可以!” “那就现在动手,把粮食搬运到仓库去。” 管事一挥手,一百名挑夫跑了上来,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是从船上把粮食背上岸,另一路负责利用独轮车把粮食从码头运到仓库。 一百名挑夫如蚂蚁一样忙碌起来,这时,另一名本地雇佣的管事上前对周宽道:“大管事,刘掌驼来了!” 从梓潼县北上,一般都是用骡子背运,但一些头脑灵活的商人把能负重的骆驼引进来,这些骆驼运量大,也比较容易照顾,所有深受商人的欢迎。 周宽也和一支由百头骆驼组成的骆驼队签署了运输协议,负责给他们运输粮食到秦州,如果顺利的话,就要长期签约了。 片刻,一名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走上来,他真名叫什么大家都忘记了,因为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大家都叫刘疤子。 刘疤子在蜀道上走了快三十年,对蜀道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周宽之所以找他,是因为在建炎三年之前,他经常率队去秦州。 “大管事,粮食到了,我们今晚就可以出发了。” 周宽点点头,“一千石粮食一次运完没有问题吧!” 刘疤子咧嘴一笑,“当然没有问题,两百头骆驼就能运走。” “到成纪县要几天?” “最快半个月!” 周宽心中暗算,来回要一个月时间,第二批粮食自己一个月内应该能采购回来。 这时,周宽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出了北仙人关后走直线北上成纪县,不要去走陇州绕远路。” 周宽昨天接到杨元清的鸽信,特地叮嘱他,粮食运输队不要绕陇州。 刘疤子眉头一皱,“走直线要经过羌人的地盘,那些羌人可不好打交道。” “放心吧!秦州军的军粮,他们不会为难的,再说,有我们的军士跟随,一路关隘你都不用担心!” “好吧!回来以后我们结帐。” 周宽点点头,“你把回单收好,到时我就看回单付钱给你。” 7017k 第二百章 调查 朱胜非派出的调查特使沈大渊在陈庆走后第三天抵达了成纪县,沈大渊也是朱胜非带来上任的心腹。 沈大渊并非科班出身,他原本只是蔡州的一名小文吏,但他是朱胜非的远亲,攀上朱胜非这条大腿后,他便开始飞黄腾达,被任命丹阳县尉,还不到三年,又调入刑部,现在又跟随朱胜非来到川陕,出任宣抚使官衙司法参军事,权力很大。 这一次沈大渊也憋足了劲,要为朱胜非好好收拾陈庆,他带着二十几名随从来到军营,杨元清把他迎进军营,沈大渊打量一下军营,冷冷问道:“你们陈统制呢?我奉命找他问事,请他来见我!” 杨元清躬身道:“沈参军有所不知,西夏军入侵西宁县,陈统制在三天前已率大军赶去了西宁县。” 沈大渊愣住了,陈庆不在成纪县,这个停职命令怎么执行? “他何时回来?” “这个就不知道了,期待战争早点结束吧!” 沈大渊稀疏的眉毛挑了挑,期待战争结束?宋金之战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呢! 既然正主不在,那就只能先敲边鼓,收集证据,把人证物证拿到,就算他不回来也无关紧要了,宣抚使要的可不是停职,而是革职。 “好吧!你们这里有个叫做张简的将领吧!让他来见我。” “张简已经不在这里了。” 沈大渊‘砰!’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问道:“什么叫做不在这里了?” 杨元清一脸平静,“半个月前他违反军纪,被郑统领责打,他心中怀恨,已经离开军营走了,如果不相信,可以看每天晚上的巡点记录和军务记录,上面很清晰地记录了一切。” “把记录拿来,我要抄录一份副本!” 杨元清命令手下去取副本,沈大渊又道:“另外,我还有一些事要问一问杨将军!” “沈参军请说!” 沈大渊给手下使个眼色,让他做好记录,沈大渊问道:“大概半个多月前,杨将军带人去关中运了一批物资,没错吧!” 杨元清去终南县搬运物资,沿途关隘都有记录,这个无法否认,陈庆也不想否认,但他们当初去终南县运输钱物时就做好了准备。 杨元清点点头,“确有此事!” 沈大渊精神一振,又连忙问道:“我想知道,搬运的是什么物资?” “主要是粮食,还有兵甲、火油、弓箭等军用物资。” “一派胡言,你们搬运的是铜钱和白银、布匹,到现在了,你们竟然还敢欺瞒?” 杨元清冷笑道:“我怎么是胡说,我们有运输清单,搬运什么物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还有沿途关隘的检查印章,而且这次搬运,我们统制专门写了一份报告,交给了吴都统,难道沈参军来之前都没有调查过吗?” 沈大渊一时哑口无言,他和朱胜非都是刚到汉中,对这种物资搬运流程一无所知,仅仅是因为傅选的告密,而傅选又是通过他亲家潘大官人的告密,潘大官人则是通过张简的背叛,最后张简不知所踪。 沈大渊忽然意识到,调查这件事还真不容易,人家那边做得严丝合缝,他们却没有任何突破口。 “那参与搬运的士兵呢?我要和他们谈一谈。” “回禀沈参军,他们都跟随统制去迎战西夏军了,不在成纪县。” 沈大渊有点抓狂了,咬牙道:“打开仓库,本特使要巡视你们的仓库!” 杨元清随即命令军士打开仓帐营栅大门,准备好仓库账簿,所有的钱财根本就不进军营仓库,不怕对方查。 沈大渊走了一圈,终于发现了端倪,他异常兴奋问道:“呵呵!我要知道,你们从大户手中购买粮食,从羌人手中购买羊只,所花费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你们统制私人的钱财?” “沈参军说得一点没错,这确实是我们统领动用个人钱财购买,另外,羊只是羌人送我们的,一文钱都没有花。” 沈大渊气得眼睛里喷火,怒不可遏道:“你们统制又哪来这么多钱?” “天子赏赐的,沈参军不信可以去问天子。” 沈大渊猛地瞪大了眼睛。 ......... 西宁县又叫做甘泉堡,这座堡城的人口和规模与县城没有什么区别,说它是县城也不为过,它在州衙的地图上叫做西宁县,但在军方的地图上,它却是极为重要的军事要塞。 它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插在秦州的最北面,以至于会州和德顺州的西夏军都不敢轻易南下。 西夏对甘泉堡一直虎视眈眈,多次想得到这座军堡,但金兵却始终不肯答应,即使金兵放弃熙河路东撤,甘泉堡内还是象征性地留下了一百金兵驻扎。 可别小看这一百金兵,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使得西夏对甘泉堡垂涎三尺,却又不敢轻举妄动,金国是要把熙河路转给齐军,而不是西夏人。 这也是陈庆要前往西宁县的主要目的,他也要先拿下甘泉堡,然后以甘泉堡为后勤重地,向驻扎在德顺州北部的西夏军发起进攻。 陈庆军队昼夜兼行,这天傍晚,大军抵达甘泉堡以南约十里的一道山谷内,这一带也属于黄土高原,沟壑纵横,山地落差很大,一个个小小的村庄就藏匿在一座座巨大的沟壑内。 陈庆驻军的这条沟壑叫做柳皮沟,是极少数有名字的沟壑之一,因为山沟内有一个柳皮村的得名。 金兵倒是没有屠杀这些山沟内的村庄,因为金兵也需要它们的存在,给金兵做向导,或者成为巡哨的补给点。 天刚擦黑,赵小乙便将两名年迈的老者带到陈庆的大帐。 陈庆很热情地请两名老者进大帐坐下,笑道:“想必你们也明白,我大军到这里肯定是要取甘泉堡,但我对甘泉堡的情况并不了解,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里面还有金兵,两位老丈能不能给我说一说?” 两名老者对望一眼,年纪稍大的老人小心翼翼道:“其实甘泉堡的金兵已经撤了,只留了一百人,已经不足为虑,关键要当心西夏人。” “西夏军也来了吗?”陈庆两名问道。 “西夏军一直有探子在甘泉堡附近活动,但就在前几天,又来了一支探子,但人数比以前多得多。” “以前有多少,现在有多少?” “以前只有几人,但前几天却来了两百人,现在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一定还在甘泉堡附近。” 陈庆眉头一皱,难道自己出兵被西夏人得知了?不应该啊!自己出兵很隐秘,连成纪县的官员和百姓都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朱胜非上任? 陈庆隐隐有一种直觉,因为朱胜非上任而导致西夏和齐军的异动,可能性更大一点。 “对方只有一百守军,两位老丈觉得我怎么夺取比较容易?” “这个问题让我兄弟来回答吧!他以前也是宋军士兵。”老者指了指旁边一直沉默同伴笑道。 “这位老丈原来是宋军?”陈庆肃然起敬。 瘦小的老者叹了口气,“永乐城的亡魂罢了,提它做甚?” 陈庆默然,原来是永乐城的败兵,那是大宋攻打西夏最惨痛的一次失败,宋神宗也因此病亡。 老者又对陈庆道:“甘泉堡的重要性不亚于永乐城,更关键是它有水源,西夏一直对它虎视眈眈,却不敢得罪金兵,但一旦将军出兵,西夏肯定也要豁出去了,我建议将军今晚就出兵,一旦被西夏人发现将军的军队,很可能他们今晚也要夺城了。” 陈庆点点头,甘泉堡附近已经出现两百名探子,那么大部队一定就在附近了。 7017k 第二百零一章 抢关 黑夜中,陈庆率领五千精锐士兵出现在甘泉堡一里外,虽然他对甘泉堡已经从书面记录上比较了解,知道它高大坚固,扼守战略要道,易守难攻,现在却亲眼看到了甘泉堡,着实让陈庆震撼不已,它位于一座大山的边缘,矗立在高处,就是一座山峰。 更重要是,它扼断了德顺州通往会州的必经官道,它的旁边不远处又是南北主官道,尽管黄土高原上各种小道很多,但能走骑兵和辎重的官道就这两条。 夜空很晴朗,星河璀璨,黑黝黝的巨大城堡矗立在深蓝色的漫天繁星下,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尤其城头上高高的尖型眺望塔,颇有几分中世纪欧洲城墙的感觉。 这时,赵小乙弯腰上前低声道:“卑职手下发现东面一片树林内也埋伏一支军队,约有三千人左右,距离甘泉堡约有三里。” 陈庆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西夏军准备今晚夺城了,现在是一更时分,很可能西夏军夺城时间就在两更。 在一更时分夜袭城池的情况不多,主要是大部分士兵一更时分都没有睡着,或者睡得很浅,一般夜晚攻城时间都安排在两更或者三更,陈庆原本也是决定在两更攻城,但现在,他必须改变计划了。 “传令张都头,飞猿队上!”陈庆下达了命令。 张都头叫做张尹,原本是终南山的一名年轻猎户,他在终南县加入了陈庆的军队。 这个张尹最大的本事就是爬树攀岩,陈庆亲眼看见他只借助一把刀就徒手攀上了三十丈高的悬崖峭壁,只用短短一盏茶时间。 陈庆便以他为核心,成立了一支二十人的飞猿队,隶属于斥候营,他们基本上都是猎户,对于这样有绝活的奇人,陈庆一向都积极招揽,比如定西寨给他们引路那个年轻猎户,也被陈庆招揽进了飞猿队。 一名年轻男子一挥手,带着十九名手下扛着攻城杆猫腰飞奔而去。 陈庆又吩咐刘璀和牛皋各率一千弓弩手和一千长矛军,埋伏到东面官道两侧,应对西夏人的偷袭。 张尹和他手下今晚是用长杆攻城,张尹之所以不用刀攀城,他来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甘泉堡是用糯米浆和上石灰做成灰浆,用大青石修砌而成,也只有十几多年的历史,这样的城墙根本就没有缝隙,刀也插不进去。 所以他们就采用了另一种攀城方式,用长杆上城。 这种长杆是用竹竿做成,可不是直接从山上砍来,而是类似攻城车的抛竿,用竹竿浸泡数月的油,再晾晒数月,如此反复四五次,大概耗时两年时间,如果是攻城车的抛竿,那需要时间更长,要至少九浸九晾。 这样浸制得到的竹竿极为坚韧,很难折断,所以这种竹竿叫做攻城杆,主要用于夜间偷袭。 这种方式是以三人为一组,用一根长达五丈的攻城杆,前面一端的士兵要求瘦小干练,后面一端一般是两人,要求高大胖壮。 张尹见城头上没有动静,一挥手,“上!” 两组六名士兵扛着两根长长的攻城杆疾奔而出,他们都经过千锤百炼的训练,配合得极为默契,奔到城墙,前面矮小的士兵抱着攻城杆前端纵身向城墙上跳去,后面两名高壮的士兵抱着攻城杆后端继续奔跑,支撑着前面的士兵,士兵在城墙上越跑越高,渐渐跑到城头。 两名矮小的士兵都先后上了城,他们攀着城垛向两边细看,两边没有金兵,他们迅速取下身上的绳梯,一头挂在城垛上,另一头扔了下去。 张尹带着其他士兵迅速攀上城头,他们又将用粗绳编成的攀城网固定在城墙上。 不多时,杨再兴率领五百士兵蜂拥而至,抓住绳网便迅速向城头攀去........ 陈庆在远处望着杨再兴的军队进了城,他一颗心放下,其实甘泉堡内只有一百金兵,他并不是很关心,陈庆更关心东面的三千西夏军,那才他们的劲敌....... 就在这时,城门开启了,吊桥落下,杨再兴手执长枪站在城门处,陈庆大喜,“大军杀进去!” 两千多骑兵骑兵骤然发动,响起了闷雷一般的马蹄声,陈庆忽然反应过来,‘不好!’ 马蹄声一起,西夏人也该急了。 “第一营跟着我!” 陈庆大喊一声,他身后的五百骑兵跟随他向东北方向奔去....... ''呜——呜——’东面的号角声也连续吹响,紧接着马蹄声大作,三千西夏军骑兵也同时爆发了。 西夏军的首领叫做曹利,是一名行将,相当于宋军中的统领,他奉德顺州主将李明秀之令,寻找机会夺取甘泉堡。 以前他们一直忌讳金国,迟迟不敢对甘泉堡下手,当宋军新川陕主帅朱胜非上任的消息的传来后,李明秀便不再顾及金国的态度,决定对甘泉堡下手了,大不了夺取甘泉堡后,将一百金兵礼送出境。 甘泉堡对西夏意义重大,拿不下甘泉堡,会州和德顺州的西夏军就无法南下夺取秦州,拿不下秦州就无法对平凉府形成夹攻势态,同时也无法以秦州为跳板,进攻陇州和凤翔府。 甘泉堡对于西夏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意义。 曹利原本决定两更时分进攻甘泉堡,但他忽然听见了南面传来的马蹄声,这分明是骑兵的马蹄声,足有两三千人之多,曹利一转念,立刻明白了,宋军,必然是宋军杀来了。 没想到宋军也选择了今晚攻城,曹利心中大急,大喊道:“吹号,出击!” 号角声吹响,三千西夏骑兵也骤然发动,千军万马向东城门冲杀而去....... 但刚奔出五里,两边树林内忽然响起一阵梆子声,紧接着,密集的箭矢从两边树林内射出,西夏军措不及防,一阵人仰马翻,士兵纷纷中箭落马。 曹利大吃一惊,立刻喝令道:“向北边树林杀去!” 对方是弓弩手,应该比较好对付。 宋军的第二轮箭射出,凤翔军再次倒下数百人,曹利横下一条心,若不把伏击的宋军解决,他们怎么夺取甘泉堡? 西夏骑兵调转马头向北面树林杀去,杀向北面是必然的,南面全是乱石,对骑兵不利。 不等他们到树林,从树林内杀出一千长矛军,堵住了西夏军,双方短兵交接,厮杀在一起。 但激战没有多久,西面城头上号角声吹响,这是胜利的号角,宣布甘泉堡已经易手。 曹利心中焦躁万分,他们被宋军拖住,眼睁睁看着甘泉堡易手,就在这时,西面响起闷雷般的马蹄声,一支犀利的宋军骑兵杀来了。 曹利见夺取甘泉堡无望,而且形势对自己很不利,无奈,他只得大声喊道:“撤军!撤军!” ‘呜!呜!’ 撤军的号角声响起,两千余西夏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东面疾奔撤去........ 7017k 第二百零二章 新将 “不准追击!” 陈庆厉声大喊,制止住了宋军追击的念头,这些西夏军骑兵进退有序,有很章法,而且见形势不利就立刻撤走,没有半点贪功或者不甘的想法,颇有名将做派。 如果这支军队主将只是普通西夏将领,那西夏军还真是不可小觑的劲敌。 陈庆望着西夏骑兵远去,对刘璀令道:“带上一些战俘进城!” 陈庆率军先进城了,刘璀和牛皋简单打扫了战场,押着十几名中箭未死的西夏战俘也进了堡城....... 进了城,陈庆才明白,为什么甘泉堡又叫做西宁县,它确实和一座县城没有什么区别,城墙周长达十四里,约有一千余户人家,基本上都是汉人,堡城内有南北向大街和东西向大街,有各种店铺,客栈、酒楼、杂货铺、兵器铺、妓院,县城中央也有一座小小的商业综合体,瓦子。 甘泉堡是一座军事重镇,但它同样也是一座商业重镇,方圆数百里,就这一座大城,几条重要的官道都必须经过甘泉堡,这里便成了南来北往商人们的旅途之家。 另外,甘泉堡还以出产优质皮靴出名,他们能够买到西夏的上好牛羊皮,加上自身精湛的鞣制技术和制鞋技术,甘泉堡的皮靴无论在西夏还是宋朝,都能卖个好价钱,所以甘泉堡的百姓要么经商开店,要么鞣制皮毛,要么制鞋。 天渐渐亮了,甘泉堡的百姓也从一夜的沉睡中醒来,但大街小巷都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受到昨晚夺城战的影响,也没有因为宋军的到来而欣喜若狂。 边疆的百姓不像内地百姓对战争和异族敏感,这里的人们对各种战乱和异族见得多了,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甘泉堡被谁统治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陈庆也能理解这里的百姓,他们制作的皮靴大量卖给西夏人,说起来西夏人才是他们主要的衣食父母,他们当然对西夏人不反感。 但只要不帮西夏人里应外合夺取甘泉堡,城内的百姓爱怎么想随他们去。 现在陈庆更关心的是昨晚的西夏军现在在哪里?会不会二次进攻甘泉堡,然后还是粮食问题,城内有多少存粮? 陈庆来到军营仓库,虞侯张妙带着数十名士兵在盘点物资。 “张虞侯,粮食有多少?” “粮食有一千三百多石,羊有四千只出头,酒有数百桶......” 着实有些出乎陈庆的意料,他欣喜道:“一百名金兵会有这么多粮食?” 张妙摇摇头,“之前这里有一千五百金兵驻军,他们撤走时粮食和羊只之类不好携带,就直接留下了,百名金兵也吃不了这么多,最后留给了我们!” 一千石粮食不少啊!够他们五千人吃半个月了,加上四千只羊,二十天的军粮有了。 陈庆想了想又问旁边杨再兴,“城内百姓的粮食怎么解决?” 杨再兴挠挠头,“这个情况卑职要去打听一下。” “不用打听了!” 虞侯张妙站起身笑道:“这个情况我了解,西面有一条白水河,距离甘泉堡约十五里左右,河两岸有几千亩麦田,都是城堡人家种的,不足的部分就从会州或者德顺州买。” “如果多买一些呢?比如替咱们也买一点。”陈庆打的是这个主意。 张妙摇摇头,“西夏军以后恐怕不会允许粮食运往这里了。” 陈庆知道张妙说得不错,恐怕甘泉堡的粮食以后会是个大问题,算了,实在不行就把甘泉堡的百姓南迁到甘谷县去。 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而来,“启禀统制,郑统领来了!” 郑平居然赶来了,陈庆大喜,连忙赶回大帐。 走在大帐门口,便听见郑平的抱怨声,“早知道就不该在甘谷县耽误,要不然咱们就赶上了,都怪你这个臭小子。” “胖哥,怎么能怪我,是你自己想去逛青楼的好不好?” “咦!”这声音好熟悉。 陈庆忽然想到一人,连忙推开帐帘走了进来,里面只有两人,除了胖子郑平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将领。 陈庆一眼认出来了,正是他在临安武学的兄弟刘琼。 “果然是你,刚才我说声音好熟悉。” 陈庆大笑走上前,刘琼有些不好意思行礼道:“卑职参见统制!” 陈庆眼睛一亮,“莫非你分到秦州军了?” 刘琼点点头,“是我大伯的意思,他写信给我,要求我选择秦州军,我有一次自选机会。” 刘琼的大伯就是刘子羽,说起来他还是刘璀的堂弟,也是一员箭术超群的猛将,着实让陈庆欢喜无比。 旁边郑平眨眨眼,瓮声瓮气道:“老陈,你把胖爷我给忘记了吗?我在汉中可是替你抵挡了一番朱狗头的刀光剑影。” 陈庆笑着拍拍他肩膀,“今晚请功宴,顺便给你们接风,满意了吧!” “别提庆功了,你为啥不今晚开战,让我错过了,哎!” “有你的机会,西夏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真的?”郑平眨眨小眼睛,不相信地问道。 “我还会骗你吗?” 陈庆微微笑道:“甘泉堡的重要性,西夏人可比咱们清楚的多,他们不会甘心的。” ........... 入夜,陈庆在军营内举行了盛大的篝火宴会,庆祝夺取甘泉堡,同时给郑平和刘琼接风,但考虑昨晚的西夏军下落不明,陈庆便禁止夜宴饮酒,只能吃肉和以茶代酒, 军队杀了一千只羊,点了二十堆火,众人围着篝火割肉烧烤,放开肚子吃肉,高声欢笑,虽然没有酒,只能以茶代酒,但也并不影响大家饱满的情绪。 “刘琼,呼延去哪里了?”陈庆还是念念不忘好友呼延通。 “回禀统制,他本来也想选择秦州军,但他父亲不愿意,连韩都统那边都没有回去,给他走了人情进了御前军,出任指挥使,他也没有办法。” 御前军是天子赵构的亲兵了,不出意外的话,呼延通以后会是刘锜的部将。 刘琼挠挠头又道:“好一点的消息就是,我们训练的军队现在就归呼延掌管。” 这倒不错,确实是个不错的消息。 “还有没有什么消息?比如有没有人托你捎信?”陈庆暗示刘琼道。 刘琼张大了嘴,狠狠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有一封信,是吕相公托我送来的,还有一个盒子,我这个该死的居然忘了,我这就去拿!” 刘琼跳起来飞奔而去,陈庆喊之不及,望着他跑远了。 这时,坐在陈庆身边的郑平着急道:“你该问问我了,我在成纪县可是遇到了朱胜非的特使。” 陈庆冷笑一声,“我知道朱胜非不会放过我!” “但那个沈大渊这次调查吃瘪了,我听老杨说,他调查得非常仔细,甚至跑去找车夫,但依旧一无所获。” “车夫们怎么说?” “车夫只说有箱子有麻袋,箱子上写着兵器,麻袋上写着粮食和军服,他们能说什么?” 白银和绸缎装在箱子里,麻袋里装的是铜钱和布匹,当时是为了应对关隘检查,一些外围的麻袋装着粮食,卸货、运货都是士兵亲自动手,所以车夫也一直以为运送的是兵器和盔甲之类物资。 “统制,你说这次调查失败,朱胜非又会使什么招?” 陈庆端起茶盏笑道:“除非他拿到奉敕权,否则他还真拿我没有办法,不管他出什么招,我都能应对,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很快他的麻烦就会来了。” “怎么说?” 陈庆淡淡一笑,“西夏军进攻甘泉堡不是偶然的,它应该和朱胜非上任有直接关系,我没有猜错的话,齐军也很快会有反应了,在这个关键时刻,朱胜非不给各地宋军补充钱粮,反而想靠整人来立威,等张浚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被他全部丢光,我见他怎么面对朝廷和天子?” 7017k 第二百零三章 局变 尽管身体很疲惫困倦,但陈庆还是强打精神,提笔给吕颐浩回信,吕颐浩在信中提出,希望自己回东南就职,如果自己同意,他可以推荐自己加入新组建的御前忠锐军。 吕颐浩还在信中点明,王彦被张浚推荐,出任知岳州事,准备参与李纲平定洞庭匪贼杨幺之战,王彦应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吕颐浩应该是看到了朱胜非上任川陕宣抚使,自己将会面临的风险,所以才极力劝说自己去东南就职。 陈庆放下笔,轻轻把玩桌上的一块玉牌,这是一块于阗美玉,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一个字也没有,这应该是吕绣送给自己的,这叫无饰牌,谐音就是无事牌,希望自己平安无事。 陈庆把玉牌挂在脖子上,他沉思片刻,提笔写道: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陈庆连夜派人出城,把信送往汉中,再从汉中送往临安。 ......... 次日一早,陈庆收到了赵小乙的派人送回来的情报,他们在东面三十里外发现西夏军主力,不是昨晚的两千多人了,而是两万人。 这个情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西夏军是因为朱胜非的到来而发动攻势,三千军只是夺取甘泉堡的先锋,两万大军才是主力。 既然两万大军出现在三十里外,那他们的目标一定还是甘泉堡,只有拔掉甘泉堡这根钉子,西夏军才能顺利南下。 下午时分,两万西夏军出现在在甘泉堡的东城外,开始在城外驻扎大营。 陈庆站在城头上向东面望去,只见一座座大帐如蘑菇一般地出现了,最近处距离城墙约三里左右,一辆辆大车从东面官道浩浩荡荡驶来,大车上满载着粮食和各种兵甲物资。 “统制,我们粮食只能支撑二十天,你觉得城外西夏军会向我们进攻吗?”郑平没有看见对方的攻城武器,着实有些焦虑。 “沉住气,不要急躁,局势一定还会有变化。” 西夏军的大营很快搭建起来,但他们依旧不肯进攻甘泉堡,西夏军似乎知道粮食不多,就想把宋军困死在城内。 第四天上午,陈庆接到了杨元清从成纪县发送来的紧急鹰信, 陈庆立刻召集副指挥使以上将领议事,。 “各位,刚刚得到杨副将发送来的鹰信,伪齐军已经开始向宋军发起攻势了。” 陈庆摇了摇手中的鹰信,对众人缓缓道:“十五万伪齐军兵分两路,一路走泾源道向平凉府发动进攻,一路向凤翔府发动进攻,陇州的军队已经向大散关撤退。” “狗日的!” 郑平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他太清楚陇州军队向大散关撤离是什么意思了,陇州军队如果是向凤翔府集结,傅选有可能会抵抗伪齐军,但陇州向大散关撤离,这意味着傅选也要放弃凤翔府了。 傅选要保存自身实力,不愿和伪齐军作战,这也很正常,很符合傅选这个人的人品,可关键是凤翔和陇州失陷,秦州就将直面伪齐军的进攻,成纪县只有杨元清率领的两千新兵,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众人的目光都向陈庆望去。 陈庆沉吟片刻道:“我考虑将两千军队和所有物资撤退到甘泉堡,各位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杨再兴道:“卑职完全赞成军队从成纪县撤退,不过卑职觉得与其退到了甘泉堡,不如暂时退回北仙人关。” 陈庆摇了摇头,“去北仙人关就等于放弃秦州了。” 刘璀也忍不住道:“可是就算来甘泉堡,但粮食不足怎么办,统制,十五万伪齐军杀来,我们真的守不住秦州,这不是统制的责任。” 陈庆还是摇摇头,“我心意已决,粮食问题我自有办法解决!” 杨再兴和刘璀对望一眼,他们忽然想到了城外的两万西夏军,杨再兴连忙问道:“统制的意思,城外两万西夏军很快就要撤退了吗?” 陈庆点点头,“应该很快会撤退!” 大帐内顿时议论声响成一片....... 待众人都走了,郑平这才对陈庆道:“这种议事以后没有必要举行了,有些事情大家不会理解,你是主帅,就自己做决定吧!” 陈庆笑了笑道:“其实我早就做出了决定,今天只是给大家通通气而已,让大家知道我下一步的行动,最后大家都能理解了。” “统制为什么认为西夏人会撤军?”郑平也一脸不解问道。 “原因很简单,之前西夏军急于拿下甘泉堡,是因为甘泉堡内只有一百名金兵,是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没有了。 但西夏大军还留在城外,是因为在赌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一两个月内就会耗尽粮食,将不得不撤军,这个赌局的前提是伪齐军和宋军主力都没有异动,西夏军才能耐心地和我们耗下去。 现在外围的局势变了,伪齐军出兵凤陇、出兵平凉府,已经威胁到西夏人的战略利益,他们为什么还要死磕甘泉堡?难道他们就不会以退为进,暂时放弃甘泉堡,等将来甘泉堡的军队不多,他们再杀回来?” “统制说得很对,卑职完全理解了。” 陈庆又微微笑道:“但欲扬反抑,我估计西夏军在撤走之前,一定会攻一次甘泉堡。” 陈庆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战鼓声。 “咚!咚!咚!” .......... 城外,两万西夏军开始集结了,他们携带了少量的攻城武器,有数十架攻城梯,主将叫慕容洮,他原本是西军环庆军的副都统,因富平兵败,张浚追究环庆军的责任,杀了都统赵哲,慕容洮率领数千军仓惶逃入西夏。 慕容洮本来就是西夏人,勇武果断,武艺高强,颇得西夏天子李乾顺青睐,封他为镇德军都统制,掌控镇戎和德顺两州,统领两万大军。 慕容洮奉命在合适的时候拿下甘泉堡,打通南下秦州的道理,西夏还在和金国谈判,希望让出甘泉堡。 但就在这时,慕容洮听到了朱胜非上任的消息,他立刻意识到西北变局要到来,必须及早将甘泉堡落袋为安,他立刻派出大将曹利率三千军夺取甘泉堡,同时两万大军西进,准备顺道攻取秦州。 只是没有想到陈庆同时也在夺取甘泉堡,他们慢了一步,城堡被宋军抢走了。 慕容洮怎么可能甘心,他赌宋军粮草支撑不到一个月,只要围困一个月,宋军必然会粮尽弃城。 慕容洮的思路倒是不错,只可惜计划不如变化,齐军大举西进,重点攻打平凉府,这让慕容洮大惊失色,要知道西夏天子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就是守住德顺州,并伺机夺取平凉府,从而打通前往关中的要道。 德顺州无兵把守,齐军夺取了平凉府,再顺道夺取德顺州,自己怎么向天子交代? 甘泉堡虽然重要,但比起德顺州和平凉府还差得远,它们的战略地位不在一个等级上。 慕容洮已经决定退兵回去守住德顺州,只是退兵之前,他想试探一下甘泉堡的防御能力,为他下一次进攻甘泉堡做准备。 鼓声如雷,五千军队已集结完毕。 慕容洮望着高高的甘泉堡,望着城堡上密集的宋军士兵,他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就差一步啊! 慕容洮抽出战刀,厉声大喝:“擂鼓,出击!” 7017k 第二百零四章 试攻 五千西夏军扛着三十余架攻城梯如潮水般向东城攻去,五千宋军全部投入作战,两千人在城头上防御,三千人在城内发射弓箭。 城内全部都是民舍,千余名百姓已经被疏散,士兵则借助民舍的掩护,准备放箭。 双方都没有重型攻击武器,只能依靠强弓硬弩。 西夏军杀进了百步内,两千弓弩手向城头放箭,箭如疾雨,将城头上的宋军死死压制住。 这时,陈庆一声令下,城内士兵开始发射,箭矢如一片片乌云越过城头,向城外迅速飘去。 黑压压的箭矢瞬间铺天盖地落下,奔跑中的西夏军士兵纷纷中箭倒下,他们的盾牌不大,必须保证一定的角度才能完全挡住箭矢,稍微分心就会被箭矢趁虚而入。 慕容洮的两万军队都是西夏擒生军,也就是西夏的边军,宋夏没有爆发战争时,他们的任务就是深入宋境抓捕汉人奴隶,西夏擒生军有二十万之众,主要以边境的党项人和羌人为主,性格残忍,身体灵活,善于攀山越岭。 尽管在宋军一轮轮箭矢射击下,他们不断中箭摔倒,但依旧前仆后继向堡城冲击,堡城外围有一圈护城壕沟,是旱沟,里面埋有尖桩等犀利的暗器,一旦落入沟中,必死无疑。 西夏军已经用宽木板在旱沟上搭起了十几座木桥,西夏士兵扛着攻城梯狂风般地冲来,将梯子达成城头,蜂拥而上。 陈庆守城已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两千士兵分为四十个组,五十人对付一架攻城梯,多出来的士兵就作为紧急支援,由杨再兴统领。 另外,又从神臂弩军中挑出六十名箭术最高的士兵分配三座马面墙内,从侧面冷射,专射敌军将领和身体强悍的士兵,这也是箭筈关积累的宝贵经验,非常有效果。 宋军拆除了数百栋废弃的民房,得到大石和原木制成滚木礌石,狠狠向攻城梯上的士兵砸去。 一群群士兵被乱石砸中,惨叫着摔下城去,不少人落入旱沟,被锋利的木桩直接刺穿了身体。 “冲上去!” 一名百夫长站在攻城梯边缘,挥舞长矛大喊。 就在这时,三支力量强大的弩箭同时向这名百夫长射来,箭矢快如闪电,百夫长躲闪不及,同时被三箭射中,百夫长惨叫一声,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但马面墙伏击并不是宋军最厉害的招数,最厉害的招数是宋军的断梯斧。 数十名身高力大的士兵挥舞长柄利斧,狠狠劈断了攻城梯顶端的两根横档,进攻的西夏士兵就缺少了最后一步,就像骑兵没有了马镫,无处着力,困在顶部,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只能绝望地被乱矛刺杀下城。 但往往是知情的士兵被刺杀,而下面的士兵却又举着盾牌,根本看不见上面发生的情况,所以不断有士兵被刺杀下城,又不断有士兵涌上去。 直到进攻了半个时辰,在远处观战的慕容洮终于发现了端倪,竟然没有一个士兵冲上城头。 慕容洮立刻命士兵去查看情况,不多时,士兵骑马奔回来道:“启禀将军,攻城梯顶部横档被劈断,弟兄们很难攀上城头。” 慕容洮大吃一惊,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当即下令道:“传令收兵!” ‘当!当!当!当!’ 撤军的钟声敲响,五千军队丢下一千多具尸体,仓惶后撤。 大将曹利催马上前抱拳道:“卑职想再攻一次,请都统批准!” 慕容洮摇了摇头,“五千人的甘泉堡,我们攻不下!” 他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堡城,长长叹口气,“传令,撤军回德顺州!” 中午时分,西夏军终于放弃甘泉堡撤退了。 .......... 凤翔府郿县南面的旷野里,两支军队正激战在一起,战鼓声轰隆隆作响,喊杀声震天,天空尘土飞扬,整个天空都弥漫着一层呛人的土红尘。 统制焦文通率领三千军队抵挡伪齐大将张仲熊统率的数千先锋军。 焦文通原本是决定死守郿县,但上午他接到都统傅选的命令,命令他出城挡住五千伪齐先锋西进,为主力部署争取时间。 但焦文通和敌军交战后才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止五千军队,而是一万军队,而且其中还有数千骑兵,宋军完全不是伪齐军的对手,越战越少,已经伤亡大半。 “将军,再不突围我们就全军覆灭了!”一名大将奔上前大喊道。 焦文通犹豫一下,傅选是让他抵挡三个时辰,现在才两个时辰不到,但他心里也知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再不突围他真的就全军覆灭了。 “突围!” 焦文通终于下达了突围令,他调转马头,率领大军向南方杀去,一千多宋军拼死突围,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向南面奔逃。 张仲熊望着宋军逃远,并没有追赶,而是高声喝令道:“继续西进!” 张仲熊也来不及清扫战场,率领八千余军队继续向西奔去....... 此时,傅选哪里在部署防御,他在撤退逃跑,只是因为钱财物资太多,他需要从渭河北岸运送过江,耗费了大量时间,五千军队焦躁不安地在渭南南岸等候,他们的另一支军队,陇州的两千人已经撤回大散关,现在轮到他们了。” 傅选压根就没有想过死守凤翔,他镇守凤翔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抓汉奸,抄了数十名豪门巨富府宅,把主人以叛国罪杀死,财产冲公,实际上大半进了傅选的私人口袋。 傅选正盯着越来越近的大船,就在这时,东面传来了刺耳的号角声,“呜——” 伪齐军的先锋杀来了,傅选气得大骂:“我让他抵挡三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恨归恨,他心里却明白,一旦自己被敌军缠上,他们的主力大军杀来,自己想南撤也不可能了。 傅选看了看还在河面上的大船,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敌军先锋,他心中再不甘也无可奈何了,还是保命要紧。 傅选当即下令道:“大军南撤!” 五千军队跟随着傅选掉头向和尚原方向奔去........ 就在傅选放弃凤翔府南撤的当天下午,伪齐左元帅李成率五万大军杀至凤翔县城下,知凤翔府孙祁献城投降,这时,张仲熊押送百辆大车到来,车内是缴获的傅选的财富,数万贯钱和十几万匹布帛。 李成下令将铜钱和布帛全部赏给士兵,顿时三军振奋,士气高昂。 张仲熊抱拳道:“卑职听说陈庆被封为秦州制置使,他只有几千兵力,秦州距离凤翔府很近,都统何不借此机会,一鼓作气横扫熙河路?” 李成沉吟一下道:“监军都元帅的意思是,我们夺取凤翔和陇州后,向北进军,截断关师古的退路,和郭都统联合攻打平凉府,拿下平凉府后再南击北仙人关,只要夺取了北仙人关,陈庆和临洮兵马总管吴嶙皆为瓮中之鳖,插翅也逃不掉。” “话虽这样说,就怕陈庆不肯死战,见势不妙南撤,不如卑职率两万军赶往仙人关,一方面监视陈庆,一方面截断宋军的退路。” 李成想想也有道理,他当即给了张仲熊一万军队,连同他自己的一万军在内,率两万军赶赴秦州,这时,都元帅完颜昌派都统制韩常率领两万协从军赶到了凤翔,协从军接管了凤翔府。 李成亲自率四万大军从陇州北上,联合郭振大军包围平凉县,平原兵马总管关师古率两万军突围失败,被团团包围在平凉县城内,此时宋军的粮食即将断绝,猛将戴铖率三百骑兵突围成功,赶往大散关求援。 7017k 第二百零五章 决策 伪齐军和西夏军的突然出兵,使南郑县内乱成一团,这时,朱胜非已经顾不上陈庆了,他根本没有任何应对方案,也丝毫不了解敌军情况,竟一时束手无策,急得他直跺脚。 这时,川陕宣抚司副使卢法原、司马王似,从成都府赶到了南郑县。 朱胜非连忙把都统吴阶和知府刘子羽也一并请来,五人坐在大堂上商议应对之策。 吴阶叹了口气道:“我们恐怕从一开始就错了。” 朱胜非一怔,“吴都统此话怎么说?” “卑职认为,金兵撤离陕西路和熙河路只是佯撤,按道理,他们应该把各州交到为伪齐军手中再撤退,哪有大军直接撤退,把各州拱手让给我们的道理?” 朱胜非的脸色很难看,是他在半路上下令各军北上,现在居然是中计,岂不是他的决策失误? 朱胜非拉长脸道:“这只是吴都统的猜测吧!” “卑职并非猜测,也是有依据?” 朱胜非冷冷问道:“什么依据?” “卑职听说接管凤翔府的敌军主将是韩常,韩常可不是伪齐军将领,他是不折不扣的金兵将领,韩常重返凤翔府,说明金兵又回来了。” 朱胜非一时哑口无言,卢法原连忙道:“吴都统,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应该决定现在该怎么办?” 吴阶躬身道:“卑职说金兵佯退并非为了追究责任,而是在考虑金兵的目的是什么?” 朱胜非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说吧!金兵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卑职看不透,但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显了,金兵就是诱兵北上,然后利用伪齐军队来消灭我们有生力量,之前川陕一共有六万大军,现在汉中只有两万军,巴蜀更是兵力空虚,如果外面的四万军全部被歼灭,恐怕大散关也守不住了,一旦金兵攻入汉中,必然是川陕尽失!”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朱胜非终于把语气放得十分柔和,问道:“吴都统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卑职建议立刻撤军,将四路军全部撤回汉中。” 朱胜非点点头道:“据我所知,傅选的军队已经撤回来了,然后是平原总管关师古的两万军,秦州陈庆的五千军,还有临洮总管吴嶙的一万五千军,我立刻派人催促他们撤回汉中。” 朱胜非没有心思再继续议事了,他赶回书房立刻草拟三道命令,派三路快马骑兵赶往平凉、秦州和临洮,命令三名主将立刻撤军回汉中。 从宣抚司官衙出来,吴阶和刘子羽骑马并驾缓缓而行,刘子羽问道:“都统觉得有多大的把握能撤回军队?” 吴阶笑了笑道:“指望宣抚使发命令,黄花菜都凉了,我前天就发鹰信给吴嶙,要求他立刻走北仙人关撤军回来,吴嶙已经在撤军路上了,这一路一万五千人应该能撤回来。” “那陈庆呢?” “陈庆有点麻烦,他不在成纪县,而是甘泉堡和西夏军作战,我前天接到他的鹰信,他被慕容洮率两万西夏军包围在甘泉堡内,恐怕一时动弹不得。” 刘子羽想了想笑道:“其实陈庆问题不大,他不会把自己困死的,对吧?” “是啊!他就擅长外围作战,我也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关师古,一点消息都没有,恐怕他的两万军这次难保了!” 刘子羽默默点头,他也有同感。 “吴都统什么时候北上?” 吴阶轻轻叹息一声道:“准备今天就走,实在不太放心大散关!” .......... 张仲熊率领两万伪齐军急如风火般一路西进,李成虽然是左元帅,但他刚从江南败退回汴梁,又被派到陕西,他对陕西的情况不太清楚,对陈庆的重要性也没有深刻理解,所以李成决定先联手攻打平凉府的关师古,再考虑对付陈庆。 但张仲熊却非常清楚陈庆的重要性,金国皇帝亲自下的悬赏,抓住陈庆或获其人头者,封万户,赏钱十万贯。 这可是封万户,不是万夫长,到目前为止,只有郭药师一个汉人封了万户,再没有第二个,李成显然不知道这个悬赏。 这个机会张仲熊怎么能放过,李成让他率军去堵仙人关,他根本没放在心上,陈庆可是比仙人关重要百倍。 这天上午,张仲熊率领大军杀到了成纪县,成纪县是陈庆的老巢,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成纪县官员竟然开城投降了。 “你是何人?”张仲熊用马鞭指着为首官员喝问道。 “在下王淮,官任秦州通判,是完颜四太子所任命。” 在跟随王淮出降的一群官员中,没有录事参军张晓,他已经跟随杨元清北撤了。 张仲熊可不管对方是谁,他瞪大眼睛问道:“陈庆在哪里去了?” “回禀将军,西夏军进攻西宁县,陈统制率军北上西宁县去了。” 张仲熊就仿佛一脚踩空,他急匆匆杀到成纪县,居然扑了空,满腔的期望变成了失望,眼看到手的万户却变成了水中月。 张仲熊恼羞成怒,伸手一把揪住李淮的脖领,恶狠狠道:“你再敢骗我,看我纵兵屠了你的成纪县!” 王淮半晌道:“卑职担任秦州通判快三年了,陈庆来秦州才一个多月,将军何必为难卑职。” 张仲熊的副将李英也劝道:“将军,若陈庆那么容易抓到,悬赏还轮得到我们吗?” 张仲熊想想也对,陈庆从数万金兵的围剿中尚能突围出来,还差点杀了完颜昌,若这么容易被自己抓到,他就不叫陈庆了。 张仲熊放开王淮,悻悻问道:“西宁县在哪里?” 西宁县是建炎三年才改的名字,张仲熊不知道也正常。 “回禀将军,西宁县就是原来的甘泉堡。” “啊!” 张仲熊一下子愣住了,那可是在西夏人的地盘内啊! 尽管是在西夏人的地盘内,张仲熊还是决定富贵险中求,只是成纪县实在榨不出粮食,张仲熊不得不等了两天,第三天,他的后勤粮车队也到了成纪县,张仲熊押着后勤辎重,浩浩荡荡杀向甘泉堡。 ......... 新会州原本是北宋的边境州,北宋灭亡后,新会州和其他边境州一样,被西夏人吞噬,虽然秦州西北部紧靠着新会州,但新会州南部的大片荒漠戈壁却成了秦州天然的阻隔带。 新会州人烟稀少,南部和中部都荒无人烟,只有北部的保川县成为新会州唯一的县城,几乎全州的人口都集中在这里。 保川县是一座大县,人口有三万余人,它的西南部有一片盐泽,是重要的产盐地,保川县也主要以产盐为主。 城内的居民是典型的二元结构,地位高的党项人和羌人,地位低的汉人,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是党项所开,汉人都是做小工,出卖劳力,挣一点点小钱,维持着贫苦微薄的生活。 保川县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紧靠黄河,是黄河上重要的中转地,河湟谷地运来的粮食,河西走廊运来的牛羊皮毛,都在这里中转,然后通过黄河水运送到西夏都城兴庆府。 所以汉人们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在黄河码头上卖苦力,搬运各种物资。 这天清晨,十几名衣衫破旧的年轻汉人和往常一样来到了黄河码头,今天他们得到了一个新的差事,去码头上搬运粮食送往军用粮仓。 7017k 第二百零六章 保川 黄河码头上停泊着几艘巨大皮筏子,这是从兴庆府过来的粮船,再从保川县通过骆驼队运送到德顺州,只需要五天时间,可如果从兴庆府走陆路运往德顺州,至少要十几天时间,时间长不说,而且要翻山越岭,路途艰险,运载量还不大,走水路的优势明显要大得多。 “指挥使快看,那不是船!”一名年轻男子看见第一次巨大的皮筏子,惊愕地叫了起来。 所有同伴都对他怒目而视,年轻男子意识到自己失口,吓得他低下头。 这十几名码头壮丁正是宋军斥候装扮,为首之人是斥候营副指挥使呼延雷。 秦州军斥候营下属三支队伍,第一支队伍叫斥候部,又叫野探,负责行军打仗之时探查情报,由指挥使赵小乙直管。 第二支队伍叫做城探部,负责进城探查情报,也包括城内的固定探子,比如武城镇客栈,就属于城探,城探则由呼延雷负责。 第三支队伍叫做山海部,目前有两支队伍,一个是攀城的飞猿队,一个在水中活动的水鬼,两队各由二十名士兵组成,以后还会视情况增加种类。 今天呼延雷带领的这支队伍就属于城探,奉陈庆之令前来探查保川县的粮食和守备情况。 呼延雷看了同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对众人道:“进入库区最好保持沉默,跟着我,不要走散了。” 呼延雷带着众人来到码头,码头监工认识他,立刻喝道:“粮食到了,赶紧去搬运粮食。” 呼延雷向众人一招手,十几人加入了运粮队伍。 “我来推车吧!” 呼延雷将独轮车的皮袋挂在自己肩头,推着独轮车上的五六袋粮食,跟随车队向粮仓奔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粮仓,前两天他进了物资仓库,大致了解了物资仓库的情况,他们今天第一次开始接触最重要的粮仓。 粮仓从外面看规模就很巨大,一共有四座,有三座粮食仓和一座草料仓。 呼延雷进了粮仓,着实被震惊住了,一袋袋粮食堆得像大山一样,十几个人像蝼蚁一样在粮堆顶部忙碌,这是一座三万石的粮仓,已经堆满大半了。 呼延雷卸了粮食,推着车从粮仓里出来,又跑了几趟,三座粮仓都去过了,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要立刻向统制汇报。 找了一个借口,呼延雷溜回了住处,他迅速写了一封鹰信,放在信管中,从笼子里取出信鹰,小心翼翼将信管绑在腿上,走到窗口一振飞鹰,信鹰从窗口飞出,直冲天际,在空中盘旋两圈,冉冉向甘泉堡方向飞去。 .......... 杨元清率领两千新兵押送着近千辆大车抵达了甘泉堡。 两千生力军的加入,使陈庆的秦州军兵力达到七千人,无论是伪齐军还是西夏军队,只要不是数万人的悬殊兵力,他都可以与之较量一番。 “新兵训练得怎么样?”陈庆笑问道。 杨元清苦笑一声道:“弓箭已经没有问题了,体力也还可以,搏击训练刚刚开始,另外还缺乏实战体验。” 陈庆点点头,“要抓紧时间训练,我估计实战很快就会到来。” “统制,这次卑职运来的大部分物资都是营帐和物资,粮食不多,卑职很担心粮食。” “粮食应该可以解决,你知道保川县吗?” “新会州的保川县?” 陈庆点点头,“它是距离河西走廊最近的黄河码头,河西走廊已经被西夏占领了,河西走廊运出的各种物资,必须到保川县中转,另外,它距离德顺州才两百里,比兴庆府过来近得多,我相信保川县一定会有粮食。” “所以西夏军要千方百计拿下甘泉堡,就是因为甘泉堡阻断了他们的交通要道。” 陈庆笑道:“阻断倒没有阻断,只是他们每次都要派大军护卫,否则只会白白便宜我们,而派大军护卫,代价又太大,这就是西夏军的无奈了。” 正说着话,一名士兵飞奔而来,躬身道:“启禀统制,呼延副指挥使的鹰信到了。” 陈庆大喜,催马向军营奔去。一支鹰信信筒已静静躺在中军大帐的桌上, 陈庆取出鹰信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粮五万石,军三千人,可联系城内老元客栈。’ 陈庆点点头,果然不自己所料,粮食问题可以解决了。 .......... 从甘泉堡沿着苦水河北上,一路上都是茫茫的黄土戈壁,这里依然属于黄土高原地区,但降水稀少,基本上看不见绿色,没有水就没有人口,数十里荒无人烟。 甘泉堡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城内有十几口深水大井,水质甘甜,解决了人畜饮水问题,人口都聚集到了甘泉堡以及东面的白水河畔。 从甘泉堡到保川县并不远,大概一百五十里左右,道路十分平坦,陈庆率领五千骑兵和一千辆大车行军一天半,第三天下午,队伍抵达了保川县二十里外的苦榆镇。 镇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虽然房舍是汉人的风格,但已经被党项人霸占,他们谋生手段主要就是卖水和干粮给过路的旅人和商队。 队伍在小镇上驻扎下来,陈庆又派人去保川县找呼延雷。 傍晚时分,呼延雷匆匆赶来了,陈庆有些奇怪问道:“晚上我还指望你们里应外合夺取县城,你现在跑来,晚上还能入城吗?” 呼延雷连忙道:“启禀统制,现在城内基本上没有军队,只有两百人看守仓库,今天上午,盐田那边发生了情况,据说是汉民奴隶不甘受辱,准备起义,三千西夏军都赶去镇压去了,正好不在城内。” 陈庆精神一振,还真是一个好机会。 他立刻对郑平道:“你率一千弟兄跟随呼延雷入城,抢占城池和仓库,我率大军去收拾西夏军!” 郑平虽然有些不甘,但军令不可违,他只得答应,率领一千士兵以及一千辆大车前往保川县城,陈庆则率领四千精锐骑兵离开了苦榆镇,向西面的盐泽杀去。 四千骑兵奔出二十余里,夕阳余晖下,远远看见前面数里外有一支军队,有骑兵也有步兵,约有三千人,押解着千余名奴隶,奴隶们双手被反绑,数十人一队,在军队的押解下跌跌撞撞行走。 这时,对方军队也发现了他们,立刻吹响了号角,‘呜——’号角声急促而惊慌。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厉声大吼,“杀——” “杀啊——” 四千宋军骑兵发动了,挥舞着长矛和战刀,如汹涌的黑色海潮,奔腾着、咆哮着向敌军杀去。 马蹄激起的黄尘弥漫着天空,俨如沙尘暴席卷而来,天空都变黑了。 三千西夏军也是擒生军,主将叫厉慕塬,他早就听到马蹄声,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宋军,宋军几乎没有骑兵,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宋军都在南方呢! 他以为是西夏军或者是金兵,但他忽然看清对方旗帜,这才大吃一惊,急令军队集结列阵。 一千余名被捆绑的汉人奴隶撒腿向西面狂奔,远离战场,西夏军也顾不上他们,宋军骑兵气势骇人,眼看就要杀到。 西夏军士兵迅速列阵,但有点来不及了,阵型还没有完成,宋军骑兵便铺天盖地杀来。 陈庆率领五百精骑奔在最前面,他大吼一声,方天画戟上下劈砍,劈飞了十几颗脑袋,血浆飞溅,五百骑兵如暴风骤雨一般突杀进了西夏人的大阵之中。 紧接着,三千五百骑兵大潮猛扑上来,将西夏军淹没了。 7017k 第二百零七章 丰收 陈庆杀入敌军群中,如进无人之境,前后捅刺,左右劈杀,三十名精锐亲兵跟随着他,杀得敌军屁滚尿流,哭喊连天。 所过之处尸体堆积,残肢断臂一路抛洒,血浆汇集成了小溪,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的士兵被他冲杀得七零八落。 陈庆的手下也个个神勇无比,杨再兴虽然没有陈庆那样残酷杀戮,但他所杀敌军人数并不亚于陈庆,白马银枪,枪法如梨花飞舞,看起来赏心悦目,但枪尖所至,快疾无比,一样的冷酷无情,敌军皆是一枪毙命。 大将牛皋却恰恰相反,他身如黑煞巨灵神,两根各三十斤的双锏上下翻飞,所过之处,打得敌军骨断筋折,脑浆迸裂。 牛皋号称秦州军第一力士,他能挑五百斤的担子上山下山,行走数十里也毫不费力,连陈庆也自愧不如,他原本使用双鞭,在陈庆的建议下改成两根镔铁锏。 除了杨再兴和牛皋这样的猛将,陈庆手下还有一对黑白双煞,刘璀和刘琼兄弟,一个肤白,一个肤黑,他们号称索命无常,同样使用虎头金枪,招式也差不多,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将。 四员猛将在人魔陈庆的率领下,在西夏军中杀出了一片腥风血雨。 尽管西夏军以作战坚韧出名,不轻易言败,尤其保川军驻军更是一支精锐之军,在几年前和金兵联合攻辽,前后十余战,从未失败。 但今天他们却栽了一个大跟斗,在优势明显的宋军面前,死伤极其惨重,伤亡已过六成。 此时暮色降临,半明半暗中还是能分清敌我。 西夏军主将厉慕塬见自己军队败局已定,他着实不甘心,一心想寻找到宋军主将,企图击杀宋军主将翻盘。 他目光最后落在杀人最狠的陈庆身上,被他杀死的西夏士兵不下三百人了,个个死得惨不忍睹,此人简直就是人间恶魔,他见陈庆身后跟着三十名凶悍的骑兵,一人还手举大旗,旗帜上写一个‘陈’字,估计这就是他们的主将。 厉慕塬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瞄准陈庆的侧颈一箭射去,箭矢无声无息到了侧面,一名亲兵大喊一声,“将军当心后面!” 陈庆也感觉到了身后有破空之色,他猛地一侧头,箭矢擦着他的脖子而过,只差毫厘就要了他的小命。 厉慕塬见对方居然躲过这一箭,他拨马便逃。 陈庆大怒,一回头盯住了敌将身影,将方天画戟横在马鞍上,摘下定远弓,纵马疾奔,从身后抽出一支箭,张弓一箭射向敌军后颈,这一箭的速度比对方快得多,但陈庆判断敌将必躲,方向便稍稍偏右一点。 厉慕塬听到脑后风声,本能向右一闪,‘噗!’这一箭正中后颈,箭尖从咽喉射出,厉慕塬身体晃了晃,扑通落马。 早有陈庆的亲兵冲上去,一刀斩下人头,又看到了敌将腰间金牌,亲兵随手一把扯下,“将军,是敌军主将!” 陈庆点点头,“用他人头示众!” 几名亲兵用长矛挑起厉慕塬的人头飞奔大喊:“敌军主将已死!敌军主将已死!” 宋军上下士气大振,攻势愈加犀利,西夏军再也支撑不住,骤然间崩溃,他们丢盔弃甲,拼命向县城方向逃命。 陈庆下达了杀绝令,宋军在后面追杀,奔逃的一千余名西夏军士兵越来越少,奔跑不到十里,最后一名西夏军百夫长被杨再兴一箭射落下马,西夏军全军覆灭。 战争结束了,三千名西夏军士兵全部战死,无一生还,但宋军士兵也付出了八百余人伤亡的代价,仅阵亡就超过了五百人。 数里长的战场上死尸遍地,血流成河,士兵们将一具具阵亡的宋军尸体排列好,登记姓名,而受伤的士兵在包扎医治,还有士兵在清扫战场,剥掉敌军士兵盔甲后,将尸体堆积焚烧。 这时,牛皋将一千多名汉人奴隶带了上来,他们绑缚的绳索都被割断了,他们在远处目睹了这场血腥大战,很多人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自上阵,但另一方面,他们被宋军解救,从死亡道路上拉了回来。 为首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壮汉,他被带到陈庆面前,单膝跪下泣不成声。 陈庆安抚他几句,壮汉抹去泪水道:“卑职叫做程聚,是泾源军指挥使,刘锜手下统制李彦琪的部将,富平之战后,西夏军进攻环州,李彦琪丢下军队逃往渭州,我们三千多人全部成了西夏军战俘,被押解到这里采盐。” 程聚更咽着说不出话来,陈庆给士兵施个颜色,士兵给了他一只水葫芦,程聚喝了几口水,稳定住情绪,又继续道:“短短一年多时间,便有两千弟兄被折磨而死,我们剩下的一千余人忍受不了折磨,便决定今晚暴动逃亡,但不幸消息泄露,监工通知了西夏军,我们全部被抓捕,押回城内斩首,要不是将军到来,我们一个都活不成。” 陈庆点点头,“我原本是八字军王彦部下,现在是秦州制置使,你们看到的宋军便是秦州军,你去告诉弟兄,你们苦难结束,可以回家了。” 程聚行一礼,跑回去告诉其他宋军奴隶,众人都欢呼起来。 牛皋对陈庆道:“统制,他们这样回去,肯定会被伪齐军抓住,不如跟我一起走,等战事平稳后让再他们回家。” 陈庆点点头,“你去给他们说,安抚住他们。” 陈庆见战场清理得差不多了,便下令全军集合,前往保川县城。 郑平已经控制了全城,虽然敌军主力赶去盐泽,但城内还是留了少部分西夏军,约两百人左右,主要负责看守仓库。 另外还有十几名守城门士兵,守城门士兵是被呼延雷的手下干掉了,但抢夺仓库,郑平率军着实搏杀了近了半个时辰才杀死全部守军。 尽管郑平手下也伤亡了数十人,但十几座仓库都保住了,没有一座起火燃烧,主要原因还是镇守仓库的西夏士兵不允许携带火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统制,这次收获太丰富了!” 一看到陈庆,郑平便忍不住眉开眼笑道:“统制,简直是大丰收啊!” 陈庆眉毛一挑,“有火油和火药吗?” “都有!” “粮食有多少?” “粮食至少有六万石,草料在二十万担以上,还有大量铜钱、白银,应该是西夏军的俸禄,还有盔甲、兵器、药材,还有大型投石机,卑职还缴获了一支骆驼队,大概有一千头骆驼,它们准备运载五千石粮食前去德顺州了。” “看看去!” 在粮食物资严重缺乏的当下,保川县的收获着实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 陈庆跟随郑平来到了仓库群,仓库群居然位于城外,只是周围修建了一圈高高的栅栏,看得出仓库群是新建造的,不会超过两年。 从仓库群的修建,陈庆便意识到了西夏朝廷对时局的看法,西夏朝廷应该不再认为宋军是威胁了,所以才敢把仓库群修建在城外,他们认为宋军绝不会出现在新会州。 而且居然修建了几十座仓库,也由此可以看出西夏人的野心,他们应该是想以保川县为后勤重地,蚕食整个熙河路和秦凤路。 至于保川县的兵力只有三千人,说明仓库建设还远远没有到位,现在只有一小部分粮食物资,城内的三千人士兵只是负责看守盐泽。 说到盐泽,陈庆忽然想到杨再兴率领五百士兵前往盐泽,一点消息都没有,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王浩!” “末将在!”郑平手下的副指挥使王浩一步闪出来。 陈庆对他道:“你率五百骑兵去盐泽接应杨将军,现在就去!” “卑职遵令!” 王浩转身领兵去了,陈庆这才走进了第一座粮仓。 7017k 第二百零八章 堵门 巡视仓库的结果证实陈庆的猜测,西夏是要把保川县建为后勤重地,否则不会修建六十座大仓库。 不过从一大半仓库都是空无一物来看,西夏应该还没有开始正式启动这个计划,或者说刚刚才开始启动,所以物资粮草不是很丰富。 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什么保川县只有三千驻军,随着粮草物资越来越多,保川县肯定会有大军驻扎,仓库营外面的木栅栏也会修建成砖石高墙。 但物资丰富也是相当于而言,对几十万军队来说,这点物资粮草还是太少,可对陈庆的七千军队,目前的这些粮草物资就已经是大丰收了。 时间紧迫,陈庆决定当天晚上就开始运输粮食物资,一千辆大车可以运送两万石粮食,一千头骆驼不运送粮食,专门负责运输火油和火药。 这两样是陈庆最看重的战略物资,必须第一批运走。 郑平自告奋勇押运第一批粮草物资前往甘泉堡,陈庆军纪严明,就算满地都是青楼,郑平也没有机会上楼一步,着实让他感到乏味,相反,陈庆不在甘泉堡,甘泉堡内有好几家青楼,倒是值得逛一逛。 陈庆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当即命令郑平率一千骑兵押送车队和驼队前往甘泉堡。 宋军入住了西夏军的大营,四更时分,杨再兴和刘璀从盐泽回来了,他们还带回来了上万汉人奴隶。 “盐泽那边还有三百名西夏士兵,卑职准备等他们入睡后偷袭,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 “全歼了吗?” 陈庆当然知道杨再兴已经偷袭成功,他此时更关心有没有留活口,他需要时间转移粮草物资,一旦逃出活口就会引来西夏大军。 杨再兴摇摇头,“没有一个活口逃出,也多亏刘璀来的及时,他们在外围封锁了西夏士兵和监工逃亡的可能。” “那就好!” 陈庆看了看后面跟着的数千百姓,着实有点头大,安抚百姓是费神耗心之事,是一件细致活,他可以做决策,但要他管上万百姓的吃喝拉撒,他就没有那个耐心了。 这时,陈庆心念一动,似乎牛皋把一千多名被俘宋军士兵安顿的很好,好像他很擅长,他立刻让人去把牛皋找来。 不多时,牛皋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卑职参见统制!” “那些士兵怎么样?” “都已经安顿好,吃过晚饭休息了,军医给他们看了伤,都是皮肉伤,问题不大。” “想不到牛将军外表如此粗纩,却能做这种心细的活!” 牛皋苦笑一声,“都是被逼出来了,金兵到处烧杀抢掠,我们每到一地都是饥民遍地,都得绞尽脑汁安顿他们,一直就这么过来的。” 陈庆指了指城外的百姓,“那就劳烦牛将军负责安置他们,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粮食倒是有,就是住的地方恐怕没有了。” “那就把住豪门大宅的党项人都赶出去,腾出房屋来安置他们。” 牛皋吓一跳,“统制,这样城内会乱套的,影响咱们的运输计划,不如把这些百姓暂时安置在空仓库内,到时一起离去,迁回秦州。” 陈庆想了想,现在已经是四更时分,确实不好再折腾,等明天再说。 “好吧!先把他们安置在空仓库内,我看仓库内有十几万张羊皮,每人给他们发两张,然后熬些粥,蒸点馒头之类,让他们吃一顿,先他们安顿下来,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卑职会安排好,请统制放心。” 牛皋率领数百士兵领着上万汉人盐奴去了仓库,一直忙到五更时分,才算把上万盐奴安顿下来。 .......... 次日一早,宋军开始在城内戒严,城门关闭,不准任何人出城出门,同时开始清理城内的豪宅大户,首当其冲就是军方和官方的房产,一批批党项人被驱赶出门,将他们集中安置在城东十几座大宅内。 一个上午便腾出了四十多座大宅,党项人的店铺财物全部没收,连同战场上缴获的钱财和官方仓库内上万贯钱,一共得到价值超过十万贯的各种金银铜钱、各种绫罗绸缎,陈庆下令将所有财物全部奖赏给三军将士,平均每个人能分到二十多贯钱的财物,将士们顿时欢声如雷。 让士兵们卖命打仗,不仅仅靠情怀和军令,更重要是物质奖励,要不然士兵们在家里一个月随便也能挣到三五贯钱,还能照顾家人,又何必当兵拿两贯钱的俸禄卖命? 当然,情怀也很重要,如果陈庆的军队不是抗金,愿意跟随他的将士至少会少掉一半。 中午时分,奴隶军首领程聚找到了陈庆,他抱拳道:“如果我们愿意从军,跟随将军抗金,不知将军是否愿意收留我们?” 陈庆微微笑道:“你们愿意继续从军,当然是好事,我肯定欢迎,但你们不想回家去看一看吗?” 程聚叹了口气,“要回家也得衣锦还乡啊!我们这样落魄回去,不但给不了家人帮助,还要拖累他们,其实写封信告诉家人,我们还活着就行了,趁年轻,我们还想奋斗挣一点家业!” 陈庆明白了,应该是自己今天上午宣布的奖赏刺激到了这些奴隶宋军,一场大战后,每人奖赏超过二十贯钱,就算呆在甘泉堡,没有参加作战,每人也能得到十贯钱的奖励,这样的好事情,这些士兵做梦都想不到。 “一共有多少人想继续从军?”陈庆笑问道。 “没有人想回家!” “全部?” 程聚点了点头,“所有的人!” 陈庆沉思片刻道:“你们想跟我抗金,我这里先答应你们,但我们也有规矩,必须要达到我们的要求才能从军,现在你们先养好身体,尽快恢复体能,然后跟我去甘泉堡,由杨副将负责安排你们!” “卑职明白了!” ......... 两天后,郑平带着大车和骆驼赶回来了,但他的军队只带回来五百人,他给陈庆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甘泉堡被两万伪齐军包围了。 “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甘泉堡外围的巡哨弟兄,两天前,一支两万人伪齐军杀到甘泉堡,将甘泉堡包围起来。” 陈庆立刻意识到,这支伪齐军队应该是从成纪县过来的,成纪县扑了个空,继而又杀到甘泉堡。 “他们发动进攻了吗?” “据巡哨弟兄说没有,应该是没有携带攻城武器,倒是有点滑稽。” “或许他们原本打算就地伐木制作攻城梯,却没有想到,被西夏人抢先一步。” 甘泉堡周围都是光秃秃的黄土高原,只有一些草地和灌木,几乎没有树木,十里外仅有的一小片松林都被西夏人砍伐殆尽,要么去四十里外的白水河上游,那边倒是有几座青山,说起来还得感谢西夏军,他们提前替甘泉堡坚壁清野了。 “那你们粮食物资放哪里去了?” “在甘泉堡西北的野狼沟内,卑职特地留了五百士兵看守。” 野狼沟在甘泉堡西北面三十里,属于新会州的地界了,那是一道比较隐蔽的沟壑,属于沟壑中的沟壑,不仅是隐蔽,更重要是伪齐军不会进入西夏人的地界。 “我知道了,先把所有的粮草物资都搬运过去,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对付伪齐军。” 算起来他们还需要搬运两趟,耗费三天时间,伪齐军如果找附近百姓为向导,也能找到树林,加上伐木和制作攻城梯时间,差不多也是在三四天后做成攻城梯,时间非常紧张了。 7017k 第二百零九章 围城 甘泉堡军营内,杨元清正在给五十名斧手示范动作要领。 “我们举斧时,身体一定要隐蔽,城下有弓箭手在盯着我们,所以尽量借助城垛来遮挡身体,然后下手要快,力量要猛,要一斧子就把横档劈断,然后立刻抽身回来!” 杨元清周围站着五十名身材高大健壮的士兵,每人手执一把长柄利斧,他们是从两千名士兵挑选出来的力士,个个手长矫健,肌肉发达。 杨元清也知道,外围有他们的巡哨,大军围城的消息一定报告给了统制,从保川县到这里并不算远,关键他们要不择一切手段拖住对方,给统制他们争取时间。 唯一让杨元清担心是,两千士兵都是新兵,没有经过战争的磨练,经验不够丰富,意志不够顽强,没有那种用血与火铸成的,对生死的看淡。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守城经验教给将士。 “下面你们自己练习,木桩好比是城垛,地上的木棍就像楼梯的横档,下手要快,一斧子劈断,回身更要快,立刻躲在木桩后,你们才不会被箭矢射中。” “牢牢记住三个字‘快、狠、准,这就是要诀!” 地上竖着五十根木桩,旁边地上各放两块青砖,青砖上搁着一根短木,就像楼梯的横档,士兵们就需要练习动作要领,只有反复训练,在守城时,他们才能发挥出作用。 ......... 杨元清又来到校场另一角,这里有五十名士兵在接受军医的训练,主要是止血包扎。 五十名士兵看起来都十分伶俐,手脚麻利,他们每个人身上背着两个酒葫芦和医药包。 军医在桌前给他们讲解要点,“受伤士兵要先给他们喝两口酒,然后猛地拔掉箭矢,用烈酒洗一下伤口,不要管他们惨叫,肯定很疼,把药糊糊贴在伤口上,用狗皮膏药贴上,主要是防止药掉下来,然后再包扎,这样一套做下来,基本上就能止血保命了!” 军医见杨元清走过来,便停住了说话,杨元清笑道:“你继续说,说得很好!” 军医点点头,又高声道:“大家记住,除非是被一刀砍掉脑袋,或者被长矛箭矢刺进肺腑心脏或者咽喉,这种要害受伤基本上就完了,但实际上大部分受伤都是皮肉受伤,可是依然有大量士兵救不回来死掉,这是为什么? 原因就是救治晚了,伤口化脓,或者失血过多,尤其是失血过多,血都流干了,肯定没命,所以及时止血是关键,而且伤口一定先要用酒清洗,下面我来做示范,大家看好了。” 军医找来两名胳膊需要换药的伤兵,他们给众人做示范,如何清洗,如何上药,如何包扎,讲完了两遍,军医又让士兵两人一组,练习给对方清洗包扎。 等军医好容易停下来,杨元清笑问道:“这酒能用来清洗吗?” 军医点点头,“用金兵留下的羊酒可以清洗,这酒很烈,倒上伤口上像火烧一样,我们大宋的清酒不行,其实浓盐水也可以,但用酒的话受伤士兵也可以喝两口,降低痛感。” “药材够吗?”杨元清又问道。 “药材足够了,另外,卑职有一个建议。” “你说!” “卑职和几个同僚这两天抓紧时间熬了几大锅止血药膏,搓成药丸,我们就说,最好能多熬几锅,然后给每个士兵发几丸,再发几片膏药布,万一自己中箭受伤,医务士兵来不及救治,他们可以自救,把药丸咀嚼成糊糊,糊在伤口上,然后贴上膏药布,能在关键时刻止血救命。” 杨元清连连点头,“这个办法不错,你们熬药,我来发给所有的都头,教他们怎么使用,再教给士兵。” “那卑职下午就开始熬药!”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禀报道:“将军,伪齐军砍树回来了!” 杨元清一惊,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他立刻向城头快步走去。 ........... 城外,两万伪齐军的大营呈月牙形驻扎,围住了正南面和东面,也是因为甘泉堡只有南门和东门的缘故,伪齐军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准备攻城武器,面对高大巍峨的城墙,他们束手无策。 张仲熊设想得很好,抵达甘泉堡后,在附近砍树制造简易攻城梯,可到了甘泉堡,他们才发现方圆数十里内竟然没有一棵树。 没有树木,张仲熊所有的设想都落空了,攻城梯、巢车、箭楼、攻城槌、营栅等等,都成了泡影,甚至连自身安全都保证不了。 大军长期扎营,一般需要构筑板墙,这是个很浩大的工程,先用木头搭建成框架,然后往里面填土、夯实,首先就需要大量的木材做框架。 如果是中短期扎营,则需要用营栅,这需要数万棵小树剥去树皮后绑扎在一起,就算盛产树木的地方也不现实,主要是工程量太大,没有十天半个月休想制做成二十里长的营栅。 所以一般营栅都是用辎重携带,这就是战争需要大量征用民夫的缘故,关一套营栅就需要数千辆大车运载,上万民夫搬运。 由于营栅也不方便,那么就换一种方式,用长矛围营,在大营周围一圈插上数十万支长矛,锋利的矛头朝外,敌军也冲不进来,可就算数十万支长矛也需要上千辆大车运载,而且这种扎营很考验国力,只有国力最强大时才会这么奢侈。 以上三种方式张仲熊都办不到,他只好学习游牧民族扎营,在大营周围挖一圈壕沟,壕沟前插上几千支火把,外围再派上千名巡哨。 其实这种壕沟火把主要是夜晚防止野狼侵袭,对敌人未必有效,几百袋泥土或者几十条长木板就能让数日辛劳挖掘的壕沟作用归于零。 但有了壕沟至少是一种心理上安慰,对张仲熊和伪齐军将士都有一点安抚效果。 这几天,张仲熊发疯一般地四处寻找树木,他们抓到了数十名当地人,威逼利诱,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士兵们终于在白水河上游,距离甘泉堡约五十里外,找到了几座长满松树的大山。 张仲熊欣喜若狂,立刻派出数千人去砍伐树木,然后利用白水河把树木运回来,今天,第一批两千根松木运到了大营。 张仲熊当即下令制作攻城梯,整个伪齐军大营都全部动员起来。 张仲熊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亲自骑马带着数百士兵来城下巡视甘泉堡,考虑怎么攻城? 城头上,谋士张晓望着下方正在巡视的张仲熊,笑着对杨元清道:“这人我认识,是张叔夜的次子张仲熊,上次统制在咸阳以南的渭河边伏击的军队,就是他率领的军队。” 杨元清还记得那次战斗,全歼了五千人,敌军主将却沿着冰面逃跑了。 “原来是他,亏他还是张叔夜的儿子,他怎么对得起自己临死不降的父亲?” 张晓又继续道:“此人功名利禄心很重,他不顾一切要攻城,十有八九是冲着金国皇帝的悬赏来的,差不多五天了,统制一直都没有露面,我担心他会起疑心,不如果我们给他一颗定心丸,让他认定统制就在城内。” 杨元清对张晓的计谋一向很信服,他点点头笑问道:“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张晓神秘一笑,“我略施两条小计,就让他死心塌地认定统制在城内!” 7017k 第二百一十章 牛皋 张仲熊绕城看了一圈,基本上确定了攻打东面和南面,北面摆不开战场,西面地形不平坦,对攻城不利,只有东面和南部比较宽阔平坦。 他望着城头上的‘陈’字大旗,感觉城头军队并不是很多,让他有些狐疑起来,自己费心费力准备攻城,到底陈庆在不在城内?还是已经逃回了大散关? 张仲熊的功利心极重,要不然他就不会最终背叛父亲,投降了齐国。 他对攻打宋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抓住陈庆,拿到金国皇帝开出的令人眼红的悬赏。 如果陈庆不在甘泉堡内,他就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直接撤回成纪县,再分兵去各县,占领整个秦州。 这时,他的亲兵指着城头一名大将喊道:“都统,那就是陈庆吧!” 张仲熊也看到了,城头上出现了一名头戴金盔,身穿山纹甲的大将,站在陈字大旗下,此人的身材和脸型确实很像他当初在咸阳战场上看到的陈庆,关键对方头戴金盔,除了主将陈庆之外,谁还能戴金盔? 这时,‘陈庆’身边的士兵射下了一封箭信,落在张仲熊前面不远处。 有士兵跑上前,把信捡给了张仲熊,张仲熊接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大宋秦州制置使统制陈庆,致伪齐将张仲熊。’ 虽然很无礼地直呼他为伪齐将,但张仲熊一颗心却放下了,城头上的这个混蛋显然就是陈庆,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财富和高官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自己。 张仲熊的疑心尽去,他立刻返回大营,喝令工匠加快攻城梯制作,明天中午之前,要造出一百架攻城。 .......... 夜幕渐渐降临,伪齐军大营内灯火通明,数千士兵和工匠在连夜制作攻城梯,第二批松木也运到了,他们手中有四千根松木,足以让他们造出上千架攻城梯,副将柳洪庆建议多余的树木制作营栅,却被张仲熊否决了,他还想制作十架攻城巢车,和一座观战箭楼。 张仲熊心里明白,他们的攻城武器比较粗糙,攻城能力比较弱,只能靠数量来弥补质量,好容易得到一些木材,却用来造营栅,完全是浪费,现在所有的宋军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人会来援助陈庆? 两更时分,在大营南面的一座土山上,出现了几名宋军斥候的身影,为首将领正是赵小乙。 赵小乙经验丰富,他从南面绕过了伪齐军的巡哨,攀爬到敌军大营南面的山上,伪齐军的大营就是依山而建,但又不完全紧靠大山,还相隔了一里,这样扎营的好处在于被攻击的范围就大大缩小,只有北面和西面,同时也不怕敌军爬到山顶上,居高临下放火。 其实山也不高,高度不到百丈,伪齐军又在山顶的东面和南面各建一座哨塔,哨兵可以居高临下,观察周围的情况,就算敌军爬上山,也会被哨兵发现。 此时赵小乙和几名手下距离南面的哨塔就只有三十余步远,他们匍匐在低处,身体被土坡挡住,哨塔内的士兵看不到他们。 赵小乙匍匐在山坡边缘,探头向四周望去,整个山岗的外形就像一把镰刀,正好把月牙形大营包围起来,对方构建大营也显然是考虑到了山的外形。 再看山脚下,山脚下是一片空地,一直向北一里外才看到大营壕沟,也就是说,不管用弓箭还是投石机,都无法将火箭火器投进大营内。 赵小乙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扎营经验,既然利用了山形保护自己,同时也不留漏洞。 观察了小半个时辰,赵小乙向后挥挥手,几名手下匍匐后退,慢慢离开了山岗,他们当然也观察了岗哨,岗哨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两到三人,应该是轮流值守,每次只有一名士兵在站岗,如果发现异常就直接向天空射出火药箭。 .......... 赵小乙是斥候,他需要提前观察敌军的情况,而此时,陈庆率领大军押运着最后一批粮草和物资,正在前往野狼沟的路上。 他们队伍有四千骑兵,一千头满载物资的骆驼和一千五百辆运满粮草的大车。 最后一天,他们又从保川城搜出了两千辆大车和两万多匹牲畜,郑平排着胸脯保证,保川城内再也找不到一匹牲畜,党项人要去几百里外的兴庆府报信,只能步行前往。 除了车辆和牲畜,还有近三万名汉人,他们来自七千个家庭,包括上万盐奴和保川城内的汉人,他们地位卑微,饱受奴役,这次得到了逃脱党项人控制的机会,绝大部分汉人百姓都愿意跟随陈庆去秦州。 陈庆作为秦州制置使,承诺无偿给他们土地耕种,并免他们五年的税赋。 陈庆深知人口的重要性,从古至今,人口就是财富的根源,是士兵的来源,只有人口才能创造财富。 秦州和凤州的大部分人口都逃去了巴蜀,需要人口补充,更何况这些汉人都是被西夏奴役,把他们救回故国,也是宋军肩负的责任。 陈庆将一万头骡驴和数万只羊以及十几万张羊皮都分给了这些可怜的汉民,还给了他们一万石粮食和两万匹布帛,又把党项人大户人家里搜来的日用品和劳动工具都给他们,每家户人家又给了三贯钱,使这些可怜的汉民终于有了一点点微薄的家产。 皎洁的月光下,三万百姓挑着担,牵着羊,骡驴拉着大车,大车上放在粮食、布匹和日用品,还坐着老人和孩子,满怀着兴奋和希望,浩浩荡荡跟在宋军后面,队伍足有二十里长。 宋军骑兵则跟随在队伍两边,护卫着百姓,保护他们不受野狼的侵袭。 四更时分,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了野狼沟,野狼沟纵深有二十余里,三里宽,两边都是厚重的黄土高坡。 王浩率领五百士兵守卫着之前运来的粮草物资,大军足足走了三趟,才终于把保川县仓库搬空了。 陈庆命令郑平去安放粮草物资,又命令牛皋带领士兵去安抚百姓。 陈庆现在更关心的是三十里外的甘泉堡,那里有两万伪齐军,怎么对付他们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他们之前有五千骑兵,和保川西夏军激战阵亡了五百士兵,还有三百名士兵受伤,暂时上不了战场,他现在能用的骑兵只有四千两百余人。 救下的一千多名宋军战俘倒是可以用,但陈庆却考虑让牛皋率领他们保护野狼沟,毕竟这边有大量的物资和三万多百姓。 陈庆还在等赵小乙的消息。 这时,牛皋跑来求见,他进帐行一礼,对陈庆道:“卑职仔细查看了这一千三百名宋军战俘,他们大部分都会骑马,至少可以挑出八百人加入军队,统制手下又有五千骑兵可以使用了。” 可别小看这八百人,一旦他们加入,陈庆的兵力就恢复到五千数量级,这是一个关键数量级别,军队一旦上了五千人,就能发动一次较大规模的战役了。 这个道理牛皋知道,陈庆当然也清楚,他沉吟一下道:“剩下的兵力太少,恐怕看不住这么多粮草物资和人口。” 牛皋微微笑道:“我们的物资中有大量盔甲兵器,我们可以从三万百姓中挑选几千人组织成民团,卑职认为这样就足以自保了。” 这才是历史上能独当一面的牛皋,而不是演义中那个鲁莽汉子,陈庆大为赞赏,对牛皋道:“我任命程聚为副指挥使,做你的手下,再给你一百精锐弟兄,野狼谷我就交给你了。” 牛皋站起身长施一礼,“卑职一定不辜负统制的重托!” 7017k 第二百一十一章 漏洞 五更时分,赵小乙回来了。 陈庆听完赵小乙的汇报,沉吟一下道:“你画一张图出来,更直观一点。” 赵小乙找块木炭简单绘制了一幅图,解释道:“这座山岗是镰刀形状,所以对方的大营也呈月牙形状,对方很狡猾,没有紧靠山下驻营,而是距离山脚有一里,而山脚下部署了至少两百名巡哨,防卫严密,卑职仔细查探过,从山顶基本上没法射箭到大营内。” 陈庆笑了笑又问道:“这样说起来,只有西面和北面可以进攻敌军大营?” “正是!但伪齐军巡哨在三里外,有数百人之多,如果被他们发现示警,敌军大营就能从容应对了。” “但你们距离敌军大营只有一里,巡哨怎么没有发现你们?”陈庆淡淡问道。 “那是因为卑职绕过了巡哨........” 赵小乙停住了,他忽然也发现了伪齐军的漏洞。 “卑职糊涂了,对方在西面、北面和东面三个方向都部署大量巡哨,但他们在山背面没有部署,我们军队也可以绕过去,藏身在山脚下,发动之时绕过山脚,距离敌军最多只有一里了。” “其实东面山背后也是一回事,对不对?” “正是!伪齐军在东面也部署了巡哨,但山背后确实没有巡哨,也同样可以隐藏在东面的山背后。” “再说说山顶,你的图纸上面画了两座哨卡,有多少哨兵?” “哨塔很简陋,应该是没有材料修建的缘故,每座哨塔最多只能容纳两到三名哨兵,没有看见钟,应该是发射火药箭。” “山顶上有多宽?”陈庆又问道。 “长有十里左右,宽最多三百步,最窄处估计只有数十步。” “哨塔容易拔除吗?” “可以说轻而易举。” 陈庆问得很详细,甚至连巡哨的规律他想了解,好在赵小乙的斥候探查做得很踏实细致,每个细节都落实了。 天渐渐亮了,陈庆望着记录得密密麻麻的两页纸,对赵小乙的斥候非常满意,他或许经验不多,武艺也不高强,但赵小乙做事认真踏实,就凭这一点,他就是一个合格的斥候首领。 众人都去休息了,陈庆还在大帐内踱步考虑,每一步都反复推敲,一个大胆而又严密的计划终于在他脑海里形成。 ......... 中午刚过,十几名工匠熬更守夜赶出来的一百架攻城梯放在帅帐前,张仲熊仔细看了一遍,虽然比较简陋,做得很结实,尤其横杆如手腕般粗细,轻易不会折断,着实让张仲熊满意。 唯一遗憾的是,前端没有安装两根大铁钩,当然,按照了两根大铁钩就不是简易攻城梯,那是正规攻城梯,那么粗壮的铁钩他们也做不出来,必须是宋朝军器监专门的工匠打造。 “每人赏十贯钱,然后继续制作,我至少需要三百架攻城梯,给你们三天时间完成!” 疲惫不堪的工匠们拿了赏钱走了,张仲熊十分兴奋道:“传我的命令,准备攻打南城!” 今天他也只打算试探性的攻城,了解城池防御情况,寻找守城士兵的漏洞,同时他也要弄清楚自身军队的攻城实力,这支军队他统领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月时间,他也不太了解这支军队的实战情况。 ‘咚!咚!咚!’ 伪齐军营内鼓声大作,士兵开始集结了,甘泉堡虽然相隔三里,但也依稀看得到军队集结的架势,守城士兵立刻敲响了警钟。 ‘当!当!当!’ 警钟声发出刺耳的响声,刚刚吃过午饭的士兵开始迅速集结,向城头上奔来,杨元清的饭刚吃到一半,也只得丢下碗向城头上赶来。 “杨将军,看来伪齐军的攻城梯做好一批了!”张晓望着军营淡淡道。 “今天应该只是试探攻城,进攻的强度不会太大,我估计统制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总之,今天我们全力以赴,给他们一次迎头痛击。” 杨元清随即传令,“全部军队上城,各支特殊军队到位!” 他们的特殊军种有四支,一支是长柄斧头队,一支是长索队,一支是神弓队,还有一支是医药救助队,这些都是历次大战积累下来的守城经验,这些队伍人数不多,但在关键时刻却能发挥重要作用,甚至能改变战局。 ......... ‘呜!呜!’进攻的号角声吹响了,五千军队如潮水般向南城涌来,率先冲上来是三千弩兵,他们奔至一百五十步外,一起向城头放弩,黑压压的箭矢射向城头,完全压制住了城头上的宋军,使宋军士兵纷纷蹲下,无法露头。 攻城大将孙平大喜,战刀一挥,“士兵进攻!” 在激烈的战鼓声中,两千士兵扛着一百架攻城梯向城头汹涌杀去。 宋军开始反击了,一千弓箭手站在距离城头约一丈外,半蹲在地上,旗手一挥战旗,千名士兵拉开守城弓向城外放箭。 一千支兵箭瞬间射向城外,如密集的蝗虫扑向城外大地,‘嗖!嗖!嗖!’如雨点般向奔跑的士兵头顶落下,盾牌也难以抵挡沉重锋利的兵箭。 一根根粗长的兵箭落下若,被一箭射中,几乎就会贯穿全身,不断有士兵哀嚎着倒下,大军终于奔到城下,攻城士兵还有一千五百人。 这时,第二批两千士兵手执长矛盾牌也向城墙奔来,补充了攻城队伍的人数,使每架攻城梯下的士兵保持在三十人左右。 一架架攻城搭上了城头,士兵们气势汹汹地攀梯而上。 城头上,杨元清大喊道:“斧手动手,长索队准备!” 五十名斧手手执长柄斧靠在城垛边,用城垛做掩护,当攻城梯靠上城头,他们立刻闪身而出,挥动利斧狠狠劈下去,又快又狠又准,‘咔嚓!’一根横杆被砍断,士兵立刻回身躲在城垛背后,就像这两天训练的一样,酝酿好第二次,又是一斧子狠狠劈下去,‘咔嚓!’第二根横档被准确砍断。 一连砍断三根横档,斧手又去寻找下一架攻城梯,他们才五十人,可对方有一百架攻城梯。 斧手结束任务,轮到长索队上场了,他们用绳索套住梯子,另外两名士兵用长叉顶住梯子拼命向外推去,长索则向侧面奋力拉拽。 其他士兵则用滚木礌石向下猛砸,不断有士兵被冷箭射中摔下城去,又立刻有士兵补充上来。 攻城的士兵感到了梯子在摇晃,他们大喊大叫,举盾抵挡头上的滚木礌石,拼命向上攀爬,却最终挡不住巨石压顶,惨叫着向城下滚去,连着带翻了数人。 终于有几名勇猛的伪齐士兵顶住了滚木礌石,攀到上方,准备一跃上城,却一把抓了空,原本应该有的横档却不见了,身体失去了平衡,在心中的大骂中惨叫着向城下坠落。 士兵们怎么能不恨,在关键时刻,上方的几格横档都没有了,让他们抓哪里?踩哪里?这帮该千刀万剐的工匠啊!做活太不认真了。 几乎每架攻城梯上的士兵都在破口大骂工匠,他们却没有看到长斧手一闪而过的身影,这就是传说中的缺德三板斧。 长索终于发威了,一架架攻城梯慢慢倾斜,向左边滑去,最终失去平衡,向侧面砸去,梯子上的十几名士兵惨叫大喊,跟随着梯子一起重重摔了下去。 张仲熊最终也得到了前敌的报告,他可不像士兵那样头脑简单,他立刻意识到是城头上的手段,不可能每架梯子都出现这种情况,不改善这种被动,他们根本攻不上城去。 “收兵!” ‘当!当!当!当!'' 收兵的锣声敲响,数千伪齐士兵丢下一千多具尸体,迅速退出了战场。 7017k 第二百一十二章 火鹞 张仲熊暴跳如雷,他们辛辛苦苦造出的一百架攻城梯,竟然没有一架带回来,盛怒之下,他下令将攻城主将孙平重打一百军棍,作为他失职的严惩。 孙平大喊冤枉,攻城撤兵,哪里还来得及把攻城武器带回来,敌军在上面射箭,他们能逃回性命就算不错了。 张仲熊却愤懑异常,拿不回攻城梯,他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下一步怎么改进? 他又追问数十名士兵,终于有一名弓箭手告诉了他答案。 “应该是被斧头砍断了,卑职在城下放箭时,看见城头上有敌军士兵挥舞斧头砍下,动作很快,卑职看见他连砍三下,可惜没有射中此人。” 张仲熊又追问其他弓箭手,又陆续得到了数十个同样的答案,攻城士兵都没有看到,但弓箭手们却看得清楚。 张仲熊这才恍然大悟,居然被宋军士兵用斧子砍断了横档,这么缺德的办法陈庆也想得出来! 张仲熊闷闷不乐地回到大帐,派人把工匠头目找来询问对策。 工匠头目想了想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上面几根横档换成铁棍或者铜棍,对方就砍不断了,但这样一来,我们需要生铁,需要铁匠,军中没有现成的铁棍!” “铁匠有,生铁也能解决,你们不要操心铁棍的事,关键是,我要三天内造出三百架攻城梯,你们能不能办到?” “只要材料充足,我们可以办到。” “那好,如果能造出来,我赏你们每人百贯钱,希望明天中午之前,先造出一百架攻城梯!” 张仲熊又吩咐行军司马去寻找士兵铁匠,打造铁棍。 虽然今天失败了,但他发现城头上的士兵作战并不很勇猛,还有点畏缩,就像新兵作战的感觉,明天只要自己投入重兵,连续昼夜不断攻城,一定能拿下甘泉堡。 张仲熊喝了几杯酒,又开始兴奋起来,他端着酒壶站在大帐门口,高大的城墙仿佛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醉眼朦胧中,他感觉高官和重赏在向自己招手了。 ......... 夜渐渐深了,伪齐军大营东北角依旧灯火通明,二十几名工匠和数百名士兵正在忙碌地打造攻城梯,一炉火烧得正旺,几名士兵正抡锤子叮叮当当地打造铁棍。 除了东北角外,其他大营都一片漆黑,疲惫一天的士兵都早早入睡了,就连中军大帐也熄了灯,主将张仲熊多喝了几杯,也昏昏沉沉入睡了。 此时是两更时分,大营内一片寂静,只有外围岗哨的身影在来回晃动。 在大营背后的山顶上却出现了数十名身影,两座哨塔已被轻易拔掉,整个山顶已完全被宋军控制了。 这次宋军带来的秘密武器却是火器的老祖宗,火鹞子,这也是火药第一次运用在军事上的产物,主要用于火攻,时间过去了一百多年,尽管功能没有变,还是用于火攻,但技术含量却大大提高了。 具体表现就是能通过药量增减来控制射程,不像最初的火鹞子,掌握不住火候,很多都飞过了目标。 这批火鹞子自然是在保川仓库中发现的,一同被发现的还有两千斤火药,西夏军注重火攻,所以大量制作火鹞子,品质也很上乘,完全能和大宋军器监制作的火鹞子媲美了。 五百只火鹞子被带到山顶上,它们的射程都在半里到一里之间,正好落在大营内。 进攻时间定在三更,在山岗背面的山脚下已经集结了两支骑兵队伍,一支由陈庆亲自统领,约三千人,他们将绕道西面进攻大营,而另一支两千骑兵则由郑平容量,他们将绕道东面杀入大营。 这是伪齐军巡哨部署中的一个漏洞,他们在东西南三面都部署了岗哨,唯独遗漏了山岗背面,或许他们认为山岗就是天然屏障,没必要再耗费巡哨,伪齐军却没有意识到,从山岗绕过来,距离大营只有一里的路程。 简而言之,他们肯定会被巡哨发现,只是被发现时距离大营只有一里的路程了。 三千骑兵在一处山坳中耐心等待着,借助两边的矮坡隐蔽自己,这个时候只要一名巡哨奔上矮坡就能发现宋军,只不过现在发现也没有意义了,他们逃不过宋军的猎杀。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山顶上的赵小乙一声令下,数十名士兵开始发射火鹞子,一只只木制的火鹞子腾空而起,向一里外的大营飞去,这种火鹞子如果借助弹射,最远能飞三里,只不过现在不需要。 一只只火鹞子在空中燃烧起来,变成了一团团烈火,飞进了伪齐军的大营内,点燃了一顶顶大帐,大营内出现了一个个明亮的火点。 火借风势,大帐开始迅猛燃烧起来,浓烟滚滚,火光熊熊,大营内敲响了警钟,‘当!当!当!’ 熟睡中的士兵纷纷被烟火熏醒,满眼都是烈焰和浓烟,吓得他们大喊大叫,不顾一切地冲出大帐,很多士兵光着脚,还穿着内衣,赤手空拳,惊恐万分。 这时,西面和东面都隐隐传来了低沉的闷雷声,外围不断有火药箭升空示警,但现在已经毫无意义。 熟睡中的张仲熊被亲兵用冷水泼醒,外面的叫喊声时他也意识到不妙,惊愕坐起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帐着火了,有人在山上放火,整个大营都被点燃了。” 士兵话音刚落,‘轰!’一声,一团火落在张仲熊面前,正是一只还在燃烧的火鹞子。 张仲熊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大帐也被点燃了,大帐顶部被烧了一个大洞,火焰正迅速向四边蔓延。 “都统快走!” 几名亲兵顾不得给他穿鞋,架着张仲熊冲出大帐,刚出大帐,‘轰!’的一声巨响,燃烧的大帐坍塌了。 张仲熊光着脚向四面张望,只见烈火从四面八方吞没了大营,火势滔天,浓烟弥漫,天空还有一只只火鹞子在凌空飞来,士兵四散奔逃。 就在这时,西面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如山崩地裂一般,一支骑兵从西面杀进了大营,疾奔的战马,冰冷的长矛,锋利的战刀,他们见人就杀,毫不留情,杀得伪齐军士兵哭喊连天,一边是熊熊的烈火,一边是地狱里杀出的恶魔。 张仲熊惊得目瞪口呆,自己明明把几座城门都严密监视了,敌军怎么还会杀出来? 他的大脑一时短路,压根就没有想到这是从外面杀来的宋军,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考虑了,亲兵们将他架上战马,仓惶向东逃去....... 东面是郑平的军队负责,按照计划,郑平也会率军从东面杀进大营,两支骑兵会在大营中间会师,但计划不如变化,东面官道上挤满成千上万逃出来的伪齐军士兵,他们大多赤手空拳,还光着脚。 突然有大群宋军骑兵杀来,吓得数千士兵跪满了一地,哀求饶命,陈庆在关中屠杀伪齐军,被称为人魔,士兵们对他格外害怕。 这一刻,上万士兵斗志已去,不敢再抵抗,纷纷跪地投降。 这一次陈庆却没有下达杀绝令,他需要战俘来换取利益,郑平见投降的士兵太多,堵死了官道,他们杀不过去了,无奈,他只得下令士兵接受投降。 一队队士兵赤手空拳地被宋军押解走了,这时,数十名亲兵簇拥着张仲熊疾奔逃来,张仲熊别的本事不厉害,唯独逃跑很有一套,他忽然发现前面有宋军堵路,吓得他连忙勒住战马。 “都统,后面有敌军追来了!”亲兵紧张喊道。 张仲熊眼珠一转,掉头向南面山脚奔去,他们和宋军反其道行军,宋军从西面向东杀来,他们就从东面向西逃,相隔有一里,到处是烈火和喊声,宋军不一定能发现他们。 数十人沿着山脚奔跑,借助夜幕的掩护,果然和一里外大营内的宋军交错而过,但他们刚刚奔到山岗尽头,忽然有数百士兵杀出,将他们团团包围,无数支冰冷的弩箭对准了他们。 .......... 这一战,近两万伪齐军几乎全军覆灭,光被烈火烧死就超过三千人,其余士兵死的死逃的逃,包括主将张仲熊在内,约有一万四千余人最后成了战俘。 张仲熊的高官发财梦,在这一战中彻底破碎了。 7017k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谈判 就甘泉堡两万伪齐军全军覆灭的同一时刻,被围困在平凉县的两万宋军粮食断绝,都统关师古率军出城向伪齐军投降。 郭振随即率领大军杀入秦州,疾速向熙河路进军,而这时,吴嶙的一万五千军队已经撤入仙人关,伪齐军随即占领了巩州、临洮府、洮州、河州、积石州等地。 而西夏则在金国的强大压力下,被迫退出了之前抢占的德顺州,伪齐军得以顺利占领德顺州,至此,除了甘泉堡外,宋军在大散关以北的土地尽失,消息传到临安,满朝文武震动。 要知道,在一个多月前,朝廷还在庆祝重夺熙河路,可这胜利就像昙花一现,刚刚盛开就凋谢了,着实令天子赵构和朝廷备受打击。 御书房内,相国张浚痛心疾首,痛诉朱胜非无能,毁掉了得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陛下,微臣再三提醒他,伪齐向关中增兵十五万,金兵撤退不是放弃凤翔府和熙河路,伪齐必然会大举出兵,我们兵力不足,不可贪多分散,必须集中兵力守住熙河路和秦州,待击败伪齐军后再扩张。 但朱胜非根本不听微臣的劝说,一意孤行,全面出兵,最后导致宋军被各个击破,关师古两万精锐大军全军覆灭,微臣辛辛苦苦打下的局面毁于一旦,令人痛心疾首啊!” 御书房内一片沉默,秦桧叹口气道:“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朱宣抚使,从临安到汉中路途遥远,他上任路上就走一个多月,敌军就利用了这个空档期调兵遣将,完成了部署,等他到了汉中再想应对就已经来不及了,在某种情况下,这确实是一种天意。” “天意?” 张浚可不认可秦桧替朱胜非的辩解,他对赵构道:“微臣临走时,赋权给吴阶,让他视情况派兵北上,巩固大散关的战果,原本是吴阶任命关师古为熙河路兵马总管,任命陈庆为秦州制置使,凤翔府无险可守,拼兵力我们不是对方的对手。 但朱胜非还在路上,就否定吴阶的任命,任命他的心腹去守凤翔和陇州,贪心不足,又分兵去守平凉府和原州,我们一共才多少军队?把军队都分散了,汉中谁来守?巴蜀腹地谁来守? 更要命是他刚上任就下达了一道命令,停止北上军队的军粮供应,让他们自筹军粮,陛下,金兵已把粮食收刮一空,让宋军士兵自筹粮食,军队去哪里筹粮?军队无粮,士气低迷,一战即溃,这就是大军败亡的根源啊!” 张浚对朱胜非川陕分家的理念非常不认可,没有四川的钱粮援助,汉中拿什么去和金兵对抗,根本就支撑不住。 赵构很无奈道:“朱爱卿刚到川陕,确实不了解情况,有失误是难以避免,朕觉现在暂时还不是追责之时,我们该怎么应对目前川陕的被动局面?”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吕颐浩缓缓道:“西北的局势虽然是一片黑暗,但黑暗中还是有一点亮光,秦州制置使陈庆在甘泉堡大败伪齐军,全歼两万敌人,据说在此之前,他已和西夏军有数次交手,皆连战连胜,救回了数万被掳走的宋朝军民,至少我们在西北没有一败涂地,还有希望。” 赵构眼睛一亮,他只关心丢掉西北的败绩,却没有注意到获胜的一面,居然全歼两万敌军,关师古也不过是两万人覆灭,这不是旗鼓相当吗? “这个陈庆还真让朕惊喜啊!” 吕颐浩微微笑道:“是陛下有先见之明,任命他为秦州制置使,所以他才不负陛下的期待。” 赵构心中略有安慰,对张浚笑道:“这是张相公有识人之明,这个陈庆用得好!” 张浚见天子并不想追究朱胜非的责任,心中也很无奈,只得躬身道:“陈庆文武双全,胆识过人,在大散关之战中就屡立奇功,微臣一直对他寄予很大的希望,这次没有带他回临安,也是希望他在川陕再树奇功,他果然没有令微臣失望,在一片黑暗中为陛下、为朝廷点燃一支希望之火,这样的大才应该重用,卑职推荐他升为都统制。” 秦桧有些不满道:“陈庆去年才升为统领,两个多月前才升为统制,现在又要升为都统制,这升官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副相国赵鼎在一旁淡淡道:“陛下一向赏罚分明,有罪不罚,有功不赏,这可不是陛下的风格!” 吕颐浩也笑道:“其实秦相国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陈庆还很年轻,升官太快对他没有好处,况且我们只看到了几封飞鸽传信,具体很多细节都不知晓,微臣建议最好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考虑赏罚。” 赵构点点道:“吕相公说得对,毕竟我们只看到一封简信快报,对具体情况还不了解,是需要把情况了解清楚,朕决定再派遣驾部员外郎李愿抚谕川陕,调查这次兵败的实情,有罪就要严惩,有功就要重赏,朕赏罚分明,绝不含糊!” ............ 这天上午,甘泉堡来了一名郭振派来的使者,陈庆认识,正是平凉知府陶爽,他运气不错,无论金国还是伪齐都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依然让他继续出任平凉知府。 陈庆请他进大帐坐下,又让手下上茶,笑道:“我还一直担心陶使君的命运,以为会被金兵所害!” 陶爽苦笑一声道:“平凉府士绅集体替我担保,他们也需要人稳定局面,金人就没有动我,这次我劝关师古投降,郭振还认为我有功!” “使君为何要劝关师古投降?” 陶爽冷冷道:“他若不投降,平凉县几万百姓都要饿死,我只管百姓的命运,不会考虑他的名节!” 陈庆点点头,立场不同,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然后郭振让使君来做什么?” “和统制谈判,关于张仲熊和一万四千战俘。” 陈庆笑了起来,“这不应该来找我吧!应该去汉中找朱胜非谈判才对。” “统制有所不知,郭振是个很务实的人,他知道找朱胜非未必有用,如果双方的协议损害统制的利益,统制会放人吗?肯定不会,所以郭振认为找朱胜非不如直接找你。” 这倒也是,如果朱胜非只想满足他的面子,而损害自己的利益,自己肯定不会接受。 当然,陈庆也知道,这样一来朱胜非必然会更加嫉恨自己,但陈庆已经不在意了。 “陶知府能不能先告诉我,郭振为何急于谈判,而不派军队攻打甘泉堡?” “我听说谈判是完颜昌的意思,好像是西夏皇帝派使者来给完颜昌说了什么?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一些小道消息。 原来真正谈判的对手是完颜昌,郭振不过是替完颜昌出头罢了,看样子完颜昌的意图也和保川县有关,陈庆笑道:“那你说说条件?释放战俘,我能得到什么?” “郭振也会拿宋军战俘置换,就是关师古的手下,一比一,但关师古是主动投降,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陈庆呵呵一笑,“如果关师古回不来,那郭振就得用另外的条件交换张仲熊,或者是郭振根本不在意张仲熊的死活?” 陶爽摇了摇头,“完颜昌很看重张仲熊,张仲熊肯定要释放,就看陈统领用什么条件交换了。”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同意一比一交换战俘,但交换张仲熊,我有两个条件!” 7017k 第二百一十四章 换俘 “陈统制请说!” 陈庆沉吟一下道:“第一个条件,我要把一批百姓迁徙到秦州的其他县里,希望贵方不要破坏!” “这个条件问题不大,如果是普通百姓,齐国也会善待,毕竟都是汉人,没有那么穷凶极恶。” 陈庆点点头,“那就说第二个条件,我要一万石粮食作为战俘消耗的补偿!” 陈庆虽然从保川得到不少粮食,又从伪齐军中缴获了一万多石粮食,但同时也得到三万张嘴,都要吃饭,还有一万多战俘,所以粮食消耗也很惊人,正好借个谈判的机会,捞回一点本来。 战俘补偿更是胡扯,战俘能吃多少,每天一点点,饿不死而已,就怕他们吃饱了闹事。 这个条件有点特殊,陶爽不敢答应了,他把条件记录下来道:“第二个条件我做不了主,要回去请示,不如我们再谈谈细节,具体怎么交换战俘?” ........ 陶爽当天下午就走了,陈庆站在东城头上,目送陶爽远去,杨元清有些不解道:“完颜昌居然要和我们谈判,卑职有点想不通,他若派十万大军杀过来,还担心攻不下甘泉堡?” 陈庆淡淡笑道:“我估计在他看来,我们和笼子里的老鼠没有什么区别了,一刀宰了没有意思,反正我们逃不走,就和我们玩一玩。” “我觉得是不是和西夏人有关系?”旁边郑平嘟囔一声道。 陈庆看了一眼郑平,点点头笑道:“或许完颜昌想让西夏人来收拾我们,让我们两败俱伤,他最后再来给我们收尸!” “统制觉得完颜昌会答应我们条件吗?” “第一个条件应该没有问题,关键是一万石粮食,就看西夏人有没有给他说实话,我们到底得到了多少粮食物资。” 说到这里,陈庆对郑平和杨元清道:“我给你们交代的事情,开始动手吧!此事关系到我们的生存,心肠要硬一点。” 甘泉堡城内面积最多算中县,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口,陈庆决定迁徙一批百姓去甘谷县,那边县城足够大,可以容纳他们,但陈庆想迁走的县民却是甘泉堡的一千八百户原住民。 主要是这些原住民的态度惹怒了他,张仲熊率两万大军前来攻打城池,杨元清想招募一千名民夫帮助运送物资,但居然没有一个人报名。 也就是说,宋军作战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完全不像保川县的汉民,牛皋招募两千人民团,居然来了五六千人,连妇女和白发苍苍老人都想来帮忙,这才是和宋军同舟共济的百姓。 可惜甘泉堡太小,又有一万多战俘,实在安置不下这么多百姓,现在还有好几户百姓共挤一座帐篷的情况。 陈庆必须把一部分百姓迁徙出去,他自然是想把原住民迁走,哪怕他们不愿意,也要强行迁走。 郑平和杨元清默默点头,陈庆又道:“先通知他们,给他们一点时间收拾,然后告诉他们,战争就要来临,再不走所有人都活不成,等战争结束后再让他们回来,这帮人很自私,这样一说,抗拒之心就不会太强烈了。” .......... 伪齐军的大本营目前在平凉府,正好完颜昌也在这里,他还在等陈庆的答复。 平凉府距离甘泉堡就隔一个德顺州,德顺州南北长、东西狭窄,所以距离甘泉堡并不远,两天便到了。 这天下午,陶爽返回了平凉县,等候多时的完颜昌立刻召见了他,郭振也坐在一旁。 陶爽躬身行一礼,便把陈庆的两个条件说了一遍,完颜昌微微一笑,“要求还不算太高!” 旁边郭振道:“卑职觉得,没必要和他谈判,他孤堡悬于外,如果我们全力攻打,他支撑不了多久,和他谈判,他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钱!” 完颜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郭将军一心想攻下甘泉堡,本帅会给你机会,但不是现在,现在是西夏人想动手,那我就成全他们,等他替我把西夏人好好收拾一顿后,你再去灭了他。” 郭振这才明白,原来元帅是想利用陈庆和西夏人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两败俱伤,然后他们再当那个鹤蚌相争的渔夫。 “卑职明白了!” 完颜昌笑着对陶爽道:“麻烦陶知府再辛苦跑一趟,告诉陈庆,就说他的两个条件我可以答应,请他放心,女真人信守承诺,不会言而无信!” .......... 完颜昌答应了陈庆的两个条件,接下来就是执行了。 一万甘泉堡原住民,扶老携幼,赶着大车,带着家产和粮食离开了家园,向两百里外的甘谷县迁徙。 陈庆送给每家五张羊皮,一顶帐篷,一石粮食,算是给他们的补偿。 之所以放在甘谷县,是因为甘谷县有足够多的窑洞,可以安置一万多人。 两千户百姓浩浩荡荡,延绵十里,向甘谷县而去,杨再兴和刘璀各率一千骑兵护卫着百姓南下。 原住民终于走了,县城里的房屋终于空了出来,人口的压力一下子松了很多,杨元清和牛皋二人负责分配房屋,安置保川汉民,忙碌得脚不停地。 这天下午,陶爽第三次来见陈庆,带来了五百辆大车,运送一万石粮食,在十几里外,一万四千名宋军战俘也被伪齐军押送到了。 陈庆和郑平亲自率领三千骑兵,押送一万四千伪齐军战俘前往约定地点置换战俘。 置换点在东城外十里的一片空地上,对方已经列队完毕。 陈庆也命令一万伪齐军列队等候,张晓前去和对方交换了名册,鼓声开始敲响,两支战俘各排成长长一列,像根绳子一般向对方阵营跑去。 半个时辰后,两边的战俘交换完毕,大将韩敬宗带着伪齐军战俘向东撤离了,至于张仲熊,那是最后一步,等杨再兴和刘璀的军地回来后才能释放他。 一万四千名宋军战俘笔直地站在风中,他们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被折磨得十分憔悴,里面还有不少受伤的士兵。 “各位兄弟,你们回家了!” 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高声对一万多士兵喊道:“虽然我们暂时处于下风,但我们没有失败,我们有自己的地盘,我们会一寸一寸夺回失去的土地,各位弟兄,跟着我陈庆一起干,就算我们历经磨难,浴血百战,但相信胜利最终会属于我们,各位弟兄,我们是堂堂的大宋男儿,女真人再强大,我们也绝不低头!” 一万多士兵的热血再度沸腾起来,他们振臂大喊:“绝不低头!绝不低头!” ......... 甘泉堡的城墙周长约为十四里,算是一个中等县城,之前人口已经超负荷了,但搬走了一万两千人后,勉强能容纳五万人口,只是稍微拥挤一点,平时只住一户人家的房子挤进两户人家,店铺也关了门,改成了民居,楼上楼下各住一户人家。 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一千四百余户百姓没有房子住,实在住不下了,这个问题最终得由陈庆来解决。 陈庆站在五丈高的眺望台上,俯视着城池,从他这个角度,城池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得很清楚。 陈庆看了良久,对众人道:“大家看见没有,其实城池足够大,但很多地方都被浪费了。” 陈庆当然不是指街道,杨元清明白他的意思,主要是指城墙边,为了防止敌军火攻,宋军将东西南三个方向靠城墙一百五十步内的建筑都拆除了,这样就形成了一片长十里,宽一百五十步的空白地带。 “统制打算怎么利用这片空白地带?” “我们可以把它改为军营,然后我们的军营地块让出来,一千四百户百姓就给他们搭帐篷居住。” 郑平眉头一皱,“可如果我们的军营搭建在城墙边,敌军射火箭进来,就危险了!” “这就要求我们晚上搭建、白天拆除,而且我们尽量靠里面搭建,距离城墙还有一百步,一般的火箭也射不到大帐,如果敌军使用投石机,那我们再想办法!” 众人还是觉得不妥,这样危险不说,而且太委屈士兵,在这个问题上陈庆倒没有一意孤行,他笑着对众人道:“大家都说说,有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 这时,副指挥使程聚举起手,怯怯生生道:“卑职有一个办法!” 7017k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复仇 “程将军请说!” 程聚就是保川县宋军战俘盐奴的首领,在野狼沟加入了宋军,被任命为副指挥使。 众人都向他望来,程聚有些不好意思道:“卑职说的办法,其实就是分类居住,比如老人可以集中住在一起,单身男人或者女人也可以四五人一间屋,带孩子女人可以两人一间屋,就像军营一样,五百顶大帐能住一万人,百姓其实也可以。” 这个办法其实就是不损害军队的利益,所以众人都比较赞成,但作为制置使,陈庆考虑的不仅仅是军队。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老人和单身男女可以集中起来住宿舍,如果一个母亲带两个以上孩子,可以单住一间屋,如果只带一个孩子,那么可以两家合住一间屋,然后还是在城墙隔离带边缘扎下帐篷,由募集的民团士兵居住,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救火,这样应该就能住得下了。” 杨元清点点头,“卑职明白统领的意思,尽量让妇孺少受一点苦,卑职会尽力安排好!” “要给他们说清楚,现在是战争期间,只能暂时这样安排,请他们理解!” “卑职明白!” 安排好了百姓,陈庆其实要考虑一万四千宋军战俘的安排。 历史上,关师古投降后,他的一万多军队都归了吴阶,大大增强了吴阶的实力,现在这批战俘归了自己,既是好事,但也是负担。 陈庆毕竟只是一个统制,不是都统制,如果要破格多带兵也不是不可以,必须上面同意,宣抚使、枢密院或者天子点头,钱粮才能拨得下来。 这些细节历史书上不会记载,但这些都是常识,否则自己统领几十万军队,还要朝廷负担钱粮,怎么可能? 但不仅仅是俸禄,还得给士兵发财的机会,如果大将们不给士兵发财的机会,谁又愿意替你卖命? 陈庆亲自带兵打仗后才慢慢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纵军抢掠百姓的情况,尤其是异族之间的战争,肯定是非常残酷。 没办法,战俘必须先用起来,保住甘泉堡才是第一要务,其他都暂时放一边去。 陈庆随即开始整顿战俘士兵,重新进行编制,去掉伤兵、老弱残兵以及年纪大的士兵,他从一万四千战俘中得到一万一千精锐士兵,加上他自己的七千军队,兵力达到一万八千人。 加上协助军队的六千民团,无论陈庆还是手下将士,他们对保卫甘泉堡也就更有信心了。 完颜昌肯释放一万多战俘给陈庆也并非头脑发热,他已经和西夏皇帝李乾顺派出的特使达成了协议,西夏军退出德顺州,作为补偿,完颜昌承诺将甘泉堡以及周边地区划给西夏。 虽然甘泉堡的重要性略逊于德顺州,但它同样也很重要。 一旦西夏军夺取甘泉堡,西夏军南下的大门也就打开了,有了一个极为有利的跳板,无论对秦州、凤州还是其他熙河路各州都是一种俯视状态,这同样也是西夏军梦寐以求的。 所以完颜昌允许西夏军队甘泉堡大规模用兵,一旦西夏军夺取甘泉堡,土地和人口归西夏,但宋军主将陈庆要交给金国。 但完颜昌同样对野心勃勃的西夏人十分警惕,他从内心不愿意西夏人占据甘泉堡,形成对秦州以及熙河路俯攻之势,所以他同时也在利用陈庆的军力重创西夏军,这才以谈判为借口,将一万多宋军战俘交给了陈庆。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才是完颜昌真正的图谋。 ......... 白水河上游,三千宋军正在忙碌砍伐树木,木材可以说是这一带最宝贵的资源,甘泉堡周边低矮的灌木长了很多,唯独没有高大的乔木,方圆百里内,只有这边的两座大山上长满了松树。 一棵棵高大笔直的松树被砍倒,连同树枝一起被拖走,扔到白水河中,随水漂到甘泉堡附近,再用骡马拖回甘泉堡,粗壮的树干可以锯成滚木,树枝放在屋顶晒干后可以用来做饭。 不仅是树木,还有数千士兵在甘泉堡北面十里外采石,这边有一条废弃了数千年的大河,河床上能看到各种怪石嶙峋以及巨大的鹅卵石,延绵一百多里都是。 短短几天时间,二十里河床上的巨石都被宋军采掘一空,用大车运回了城内,在军营南部堆积成小山一样。 在甘泉堡南部数十里外还产一种大青石,质地非常细密,是一种上等的建材,甘泉堡城墙以及百姓的房舍就是用这种大青石修砌而成。 只不过容易开采的部分都已经采掘殆尽,再想开采就得炸山了,难度太高,宋军只得放弃,转而从废弃的河床上寻找大石。 不光是宋军动员,全城百姓也动员起来,他们主要是去白水河取水,城内虽然有十几口深水井,但人太多,井水还是负担不起。 平时百姓都去白水河担水,储水水缸是甘泉堡最重要的家庭资产,平时都放在墙角屋后,上面有盖子,每家都有几口大水缸。 然后利用骡车去数里外的白水河取水,大家都要把所有的盛水器皿都装满,可以支撑一两个月。 军队也一样,要大量储水,尽量少用井水中的水。 就在宋军忙碌备战的同一时刻,十万西夏大军在保川县集结,西夏再度用巨型皮筏运来大量的粮食物资,这是西夏策划已久的方案,将保川县城打造成西夏军南侵最大的后勤重地,再向南就是甘泉堡,这是中继后勤补给基地. 这个方案西夏已经策划了两年,刚刚开始着手实施,便被陈庆给打断了,抢走了大量粮食物资。 现在陈庆不仅是金兵的心腹之患,同时也成了西夏军的眼中之钉。 西夏军主帅正是西夏名将李良辅,李良辅年近六旬,身经百战,和宋、辽、金都有过多年交战,尤其在政和年间大败童贯的二十万宋军,威名赫赫。 这次慕容洮表现不力,没有能及时拿下甘泉堡,又丢掉了德顺州,让天子李乾顺十分不满,索性下旨,任命经验丰富的老将李良辅为征南元帅,夺取甘泉堡,打开西夏军南下的大门。 西夏虽然畏惧金兵,但他们却不怕伪齐军,如果伪齐军自顾不暇,他们从伪齐军手中蚕食土地也未为不可。 西夏大帐内,李良辅正在听取慕容洮的汇报。 李良辅身材高大魁梧,相貌粗狂,虽然年近六旬,须发皆白,但依旧老当益壮,腰板挺得笔直,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目光十分凶悍,但布满皱纹的脸上却又显示他饱经沧桑,经验丰富。 “启禀大帅,这个陈庆在箭筈关曾大败数万金兵,防御能力很强,尤其善于用火,和尚原金营大火就是他所为,前不久,他火烧齐军大营,全歼两万齐军,战功赫赫,连金人都对他十分头痛,金国皇帝还下旨以十万贯和封万户来悬赏他的首级,据说完颜娄室就是被他所杀。” 李良辅原本是闭目细听,但听到完颜娄室被陈庆所杀,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完颜娄室原来死在他手中?” 要知道,李良辅和完颜娄室在十年前曾多次交战,他都败在完颜娄室手中,他把完颜娄室列为自己平生最大的劲敌,完颜娄室居然死在陈庆手中,李良辅不得不重视这个即将面对的敌人了。 “他是什么来历?多少岁?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他?” 慕容洮躬身道:“回禀大帅,此人很年轻,二十余岁,富平之战后才开始崛起,深得主帅张浚的器重,短短两年就连升数级,现在是统制。” “才二十余岁!” 李良辅着实有些出乎意外,军队讲究的是资历和经验,才二十余岁,能打多少仗?能有多少经验? 骨子里的傲慢,让李良辅不由对陈庆看轻了几分。 “我知道了,传令大军,今晚出兵甘泉堡!” 当天晚上,李良辅任命正将李明秀为后勤统领,率一万大军镇守保川县,他亲自率领七万大军,以慕容洮为先锋,浩浩荡荡向甘泉堡方向杀去。 7017k 第二百一十六章 奸细 陈庆在杨元清和郑平的陪同下,带着十几名士兵来到一座民居小院,有百姓举报,这里隐藏着一名西夏探子。 呼延雷已经带着手下先来一步,陈庆来到院子里,只见地上跪着一名年轻男子,双手双脚反绑,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他是怎么回事?”陈庆走上前问道。 呼延雷抱拳行礼道:“启禀统制,是此人的养父举报了他,此人是汉人,但在西夏生活了好多年,今年才回到保川县,他带了一只鹰,昨晚写情报时被他养父发现了。” “搜到了什么?” “搜到了写鹰信的细笔和细纸条,还搜到一块黑锦堂的铜牌,证实了他是西夏人探子。” 黑锦堂是西夏人专门负责收集宋朝情报的特殊机构,很多都是叛变的宋人,利用经商、求学或者在衙门做事为掩护,替西夏人收集情报。 陈庆看了这个男子一眼,对杨元清道:“赏给举报者三十贯钱,并公开要求百姓举报西夏探子,一旦证实,将给予重赏!” “卑职立刻安排!” 陈庆又对呼延雷道:“好好审问他,问他有没有同伙,还有他泄露了什么情报?” “遵令!” 呼延雷和手下把西夏探子提走了。 郑平对陈庆道:“这件事给卑职一个启发,会不会金兵在交换的战俘中也安插了他们的人?” 陈庆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以前他们就用这种手段来夺城,那么敌人也同样可以利用这种手段。 “那依你之见呢?” “卑职觉得要专门组建一支队伍,专门对付敌军的探子渗透,首先就在军队中寻找金兵的潜伏探子。” 陈庆想了想道:“就让王浩来做吧!” 王浩是郑平的心腹,郑平在金营潜伏期间,就是王浩负责对外联系,胆大心细,给陈庆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他现在升为副指挥使,也是郑平手下的得力干将。 “王浩不错,很适合!”郑平也十分认可陈庆的选择。 “你等会儿让他来见我,我来具体安排他。” .......... 不多时,王浩来到了陈庆的大帐,躬身行一礼,“参见统制!” 陈庆微微笑道:“郑统领给你说了吧!” “大概说了一点。” “稽查敌军探子的重要性,我不说你也明白,今天抓捕的这个西夏探子,是西夏黑锦堂的资深探子,长期活跃在边境各州,经验很丰富。 这次他居然绘制了甘泉堡城内草图,已经发给了西夏,后果非常严重,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安排仓库,甚至还要制作营栅,如果没有发现此人,一旦西夏人用大型投石机火攻,我们仓库就危险了。” “统制说得对,卑职也深感情报确实太重要了,卑职就多次给手下说,上次若不是我们事先得到情报,提前一个时辰行动,甘泉堡就被西夏人抢先占领了,那一次打的就是情报战!” 陈庆很赞同他的观点,又微微笑道:“现在我和郑统领都怀疑,金兵人在投降士兵中安插了探子,就怕伪齐军攻城时,他们会里应外合,所以我决定成立内盾营,专门对付敌军探子,由你出任指挥使,挑选三百名精锐士兵,我再给你安排两名文吏,最好今明两天就成立。” 王浩单膝跪下行礼,“感谢统制的信任,卑职一定不负统制期待。” 陈庆点点头又道:“成立以后你们要做两件事,第一顺着这个西夏探子向纵深调查,寻找到其他的西夏探子;第二,在一万四千宋军战俘中调查金兵安插的探子,不一定有,但我们要抱最坏的打算。” 陈庆给他一支令箭和任命书,“去找杨副统领,他会给你安排所需要的人和物资!” .......... 入夜,在甘泉堡北面五十里外的一座山丘上,三名斥候骑兵注视着数里外浩浩荡荡行军队伍,这是西夏军的主力大军,足有六七万人,还有一眼望不见头的辎重队伍。 三名斥候骑兵对望一眼,他们取出火药箭,点燃后向天空射去,连续九支火药箭升腾而起,在空中发出赤亮的火光,‘啪!’的一声在天空爆炸了。 片刻,在二十里外,又有九支火药箭腾空而起,划亮了天空,在半空中爆裂。 最后在甘泉堡十里外,第三轮九支火药箭腾空而起,光芒赤耀,‘啪!’一声炸开了。 这是宋军的斥候烽燧,一旦发出信号,就意味着敌军已出现在五十里外,陈庆和众将赶到了城头,注视着北方,当值将领禀报道:“启禀统制,一共有九支火药箭!” 九支火药箭是到顶了,意味着对方的兵力在五万以上,陈庆终于明白了完颜昌和自己交换战俘的真实意图,金兵也忌惮西夏向南扩张,在借用自己的手来削弱西夏军的力量。 “传令全城,进入战争状态!” .......... 采石队已经在早上回归了,伐木队看到火药箭信号后,也停止了伐木,立刻返回城堡。 陈庆也开始做战争部署,五百部床弩全部上城,部署在东面和南面,西面沟壑众多,摆不开战场。 这时,陈庆将刘璀找来,交给刘璀一个重要任务。 “你率五百骑兵在外围行动,偷袭敌军大营,骚扰敌军的后勤车队,任务很艰苦,自己要当心!” “请统制放心,卑职有经验!” 陈庆又把一份地图交给他,“地图上有我们设在外围的两个秘密补给仓库,一处在野狼沟,一处在仙人桥,标注得很清楚,仓库就交给你们了。” 刘璀收起地图,默默点头,“统制还有什么交代?” “我再给你十六个字,这是你们外围游哨骑兵的原则!” 刘璀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卑职记住了!” 当天晚上,刘璀率领五百骑兵离开了甘泉堡,向东面奔去。 ............. 上午时分,七万西夏大军抵达甘泉堡,山岗上驻扎不了这么多军队,李良辅便将大营驻扎在东北方向的白水河边,距离甘泉堡约有五里,这个距离,就算使用最长距的火鹞子也烧不到。 西夏军带来了营栅,他们很快便用营栅围出一个方圆十几里的大营,开始搭建哨卡,矗立帐篷,到天黑时,远方五里外出现了一座由无数座密密麻麻大帐组成的敌军大营,这要是被火攻,后果不堪设想。 但西夏人外围部署十分严密,李良辅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名将,光游哨骑兵他就部署了三千人之众,安排了三层防御,连口令也是一夜变三次,甚至连靠近营栅白水河两岸,也有数百人专门站岗,宋军斥候找不到任何偷袭的机会。 相比之下,之前伪齐军张仲熊的防御就差得远,表面看起来阵势很大,但实际上漏洞百出,远不及西夏人大营这般滴水不漏。 陈庆在高高的眺望塔上凝视西夏大营半晌,他不由微微叹口气,凭他的目视,他便知道西夏大营难以偷袭,刘璀也只能袭扰敌军后勤粮队了。 陈庆随手写了一张纸条递给身后士兵,“立刻发鹰信通知刘璀!” 一刻钟后,一只信鹰振翅飞起,向西北方向的野狼沟飞去。 7017k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初攻 陈庆的物资和军队以及百姓曾在野狼沟呆过几天,他们发现野狼沟那里就像迷宫一样,大大小小数十个沟壑,一个套一个,进去就很难再出来,陈庆担心百姓进去迷路,还特地派士兵在沟壑口站岗,不准百姓进入,赵小乙和他的手下花了两天时间才制作了一幅野狼沟地图。 刘璀带着手下进入野狼沟,看着地图一路寻找,走了几个岔口,足足深入二十里才来到一座沟壑内,在最里面的半山腰处有七八口窑洞,这里住着两名宋军暗哨,同时也是一处粮草物资补给点。 “刘将军!” 一名士兵在窑洞口喊道:“正好有封鹰信,今天中午来的!” “拿下来给我,我就不上去了。” 刘璀命令士兵就地休息,士兵丢下一卷软梯,爬了下来。 “将军,给你信!” 刘璀接过信管,取出鹰信看了看,确实是统制给他的信,内容就一句话,命令他放弃偷袭敌军大营。 刘璀当然知道这种偷袭大营的风险,一旦偷袭失败,他的手下被抓,很多重要情报都会因此泄露,所以统制才会专门发鹰信通知他。 当然,这是命令,命令下达就必须严格执行。 刘璀收了信,对两名士兵道:“补给暂时就不用了,我们八天后会过来,你们准备好干粮。” 两名士兵连忙躬身答应,“卑职遵令!” 刘璀回头又命令一声,五百手下纷纷上马,不多时,他们风驰电掣般冲出了野狼沟,向北方奔去....... 两天后,西夏军大营内的战鼓轰隆隆敲响了,两万西夏大军浩浩荡荡奔上了长长的斜坡。 “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体型俨如怪兽一般的投石机出现了,每架重型投石机高达一丈五尺,光抛竿就有三丈长,重量达数千斤。 重型投石机下面有六个巨大的木轮子,每架投石机由二十头健牛拉拽,数十名士兵在后面奋力推动。 这种重型投石机可将五十斤的石块抛到三百步外,是攻城最常用的一种投石机,如果再大一号就很难搬运了。 重型投石机陆陆续续从答应内出来十架,一架挨着一架缓缓行动,声势浩大。 城头上,陈庆注视着远方缓缓而行的投石机,这两天敌军大营昼夜灯火通明,估计他们就在组装这种庞然大物。 “床弩准备!” 对付这种重型投石机,他们只能用床弩,还没有太好的效果。 陈庆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们今天将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在两万军的队伍中还夹杂着无数攻城梯,杨元清低声对陈庆道:“统制,敌军攻城梯在阳光下有闪光!” 陈庆看到了,攻城梯顶端确实有金属闪光,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前端大铁钩的光泽,要么是前面几根横档换成了金属棍,很有可能,毕竟西夏军试探攻过城堡,他们尝到了长柄斧的厉害,想必他们也不敢知情不报,这两天没有攻城,应该就是修改攻城梯和装配投石机。 陈庆猜得没错,李良辅已经向慕容洮详细询问了试探进攻的情况,他尤其重视宋军用长柄砍掉攻城梯顶端横档,他经历得多了,知道这是狠毒的一招,再厉害的士兵,没有了横档攀踩,总不能长翅膀飞上去吧! 他当即下令将所有五百架攻城梯顶部三根横档都换成了铁棍,又装配了十架重型投石机,足足耗用了两天时间。 李良辅站在队伍前面,眯眼望着高大的城墙喝令道:“投石机就位!” 投石机的位置都已经定好,今天它们将进攻南城,距离城墙约三百步远,这个距离神臂弩还有杀伤力,但如果再远一些投石机也不是不行,就只能投一些十几二十斤小石块,意义不大了。 所以投石机的正面和两侧都要有一丈高的厚实的挡板,就像大型盾牌,这是宋军率先推出来的手段,但宋、辽、西夏,三家打了上百年,大家都互相学会了。 当然,也是宋军的神臂弩和床弩太强悍,一阵乱箭射来,周围的士兵都无一幸免。 “统制,敌军用了盾板,咱们的床弩恐怕发挥不了作用。”一名副指挥使高声对陈庆道。 “射投石机顶部!”陈庆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投石机顶部用了很多皮带绑缚,包括抛竿也是用皮带固定在横梁上,那些皮带只有射中一箭就会出现裂痕,投石机用不了两三次就会散架,但前提是要射中皮带才有效。 一次一千支寒鸦箭,若有一支能射中,那就算中奖了。 “床弩准备,射击!” 指挥使令旗挥下,两百架床弩同时发射,一千支寒鸦箭呼啸着扑向投石机。 投石机旁边有人大喊一声,数百名士兵纷纷蹲下,强劲犀利的寒鸦箭噼噼啪啪射中了投石机,随后又传来一片惨叫,后面百步外的西夏士兵一片片倒下。 床弩的杀伤射程达六七百步,站在四百步外的西夏士兵就算手执盾牌也一样逃不过射穿身体的命运,一阵乱箭便有近三百名士兵倒在地上。 李良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立刻喝令道:“军队后撤三百步!” 两万大军迅速后撤,脱离了床弩的杀伤射程,这时,投石机开始发威了。 十架投石机同时挥出抛竿,投掷了十块五十斤的大石,一块块大石在空中翻滚,向城头抛射而去。 “躲闪!”城头上指挥使大喊。 士兵们纷纷蹲下,陈庆也被几名亲兵拉着蹲下,‘砰!’一声巨响,一块巨石砸在城垛上,顿时碎石四溅,一颗指头碎石擦着陈庆的脸庞而过, ‘轰!’城楼被砸中,碎木乱飞,屋顶被砸穿一个大洞。 有几块石头砸中后面的弓箭手,十几名士兵骨断筋折、脑浆迸裂,当场惨死。 陈庆眼看着一名士兵被巨石砸城肉饼,他顿时大怒,喝令道:“床弩再射!” 两百架床弩再次发射,带着怒火一般的寒鸦铁箭密集射向投石机,箭矢来得太快,数十名正在操作投石机的西夏士兵来不及躲避,纷纷被铁箭射穿身体,钉死在地上。 这时,一架投石机左侧绑缚的皮带被铁箭射穿,‘崩!’的一声断裂了,投石机的左肩轰然坍塌。 李良辅没想到对方的床弩这么强劲,他着实有点恼火,才第一轮射击呢!皮带就被射断了。 他当即喝令道:“换火球!” ‘嘭!嘭!嘭!’一只只燃烧的巨大火球腾空而起,向城池飞去,火球的重量在三十斤左右,射程便远远超过了三百步,它们越过城头,向城内飞去。 陈庆看见了火球,一颗心顿时松了,说明对方主将没有拿到西夏探子的城防简图,他不知自己有了防御火攻的准备。 城内,靠近城墙一百五十步内的房舍都拆除了,露出一大片空地,南面的空地宽一百五十步,长四里,这样大的空地对住房紧张的甘泉堡非常奢侈,但又是必须的,否则敌军火攻,整个城内的民房都会变成一片火海。 六千民团士兵目前就是为了应对敌军火攻,他们二十人一组,分成三百组,分配在城上和城下,有的拿盾牌,有的拿长叉,有的拿铲子,更多的士兵挑着泥土,地上也挖了一个个大洞。 “来了!来了!” 几只巨大火球率先飞越城头,向城内飞来,民团士兵顿时大喊起来。 这些火球都是用像灯笼一样,用细竹片做成圆骨架,里面填满了火布、火药、硫磺等易燃物,外面再用火布包裹数层,再沾满火油,点燃后发射。 这种火球落地后破碎,各种易燃物洒满一地,会造成大面积燃烧,是一种十分厉害的火器,西夏军也是为了引发军营或者全城大火。 九只巨大的火球狠狠砸在地上,火球碎裂了,空地上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7017k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攻 巨大的火球砸地后破裂,里面大量的火药、硫磺、火布等易燃物倾泻出来,被火苗点燃,顿时形成了一片火海。 一组民团士兵冲了上去,几名民团士兵用盾牌挡住,防止火球燃爆,另外两名士兵用长叉将正在燃烧的火球推进了附近的一个大圆坑内,五六名士兵用铲子将地上燃烧的火药等物一并推进了圆坑。 这时,几名挑土的民团士兵一拥而上,将泥土倾倒进圆坑内,火光瞬间熄灭,圆坑被泥土填满,士兵们用脚踩实,一颗燃烧的火球就这么被消灭了。 而其他八颗火球也被民团士兵被同样的办法扑灭。 “又来了!” 士兵们大喊一声,这一次是八只装满了火油的陶罐,呼啸着飞越城墙,向城内空地上砸来。 “准备泥土!” 牛皋大喊一声,数百名推着独轮车的士兵已跃跃欲试,上千名挑着泥土担的士兵也严阵以待,陶罐落地碎裂,火油倾泻出来,士兵们一拥而上,用厚厚的泥土将它掩盖了,士兵们七手八脚一起动手,挥铲将混着火油的泥土装上独轮车运走。 配合默契,训练有素,连一向挑剔的郑平也对牛皋竖起大拇指,统制慧眼识人,这个牛皋组织能力确实很强。 当然,这也和人多势众有关,当初箭筈关就那么几百号人,根本来不及处理倾泻而至的火油。 但对进攻方而言,这叫清场,将城内的弓弩手士兵清散,为大规模攻城做准备,否则城内万箭齐发,对进攻方士兵会形成巨大的威胁。 就在这时,城外的巨大战鼓声敲响,对城内的火攻并没有停止,但城外的进攻已开始发动了。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中,五千弩兵率先列阵出,他们在两百步外单膝跪下,举弩向城头射去,五千支弩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城头,城头上的士兵纷纷蹲下。 “床弩和神臂弩射击!” 五百架床弩和一千名神臂弩士兵一起发射,黑压压的强劲弩箭从天空呼啸射下,密集得让人窒息,弓弩手纷纷惨叫中箭,超过一千人被箭矢射杀。 李良辅视而不见,大吼一声,“攻城!” ‘呜——’ 数十支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五千西夏士兵扛着攻城梯奔腾而出,像涨潮的海水般冲向城墙,冲过了百步线。 床弩和神臂弩依旧在对城下的西夏弓弩手射击,数轮箭射罢,五千西夏弓弩手已伤亡过半,不得不请求撤退,李良辅见攻城士兵已冲到了城下,便同意弓弩手撤退。 两千余名弓弩手仓惶撤退,丢下满地的尸体, 弓弩战结束,大战进程转到了攻城战,城头上的三千守城弓发威了,三千士兵都是新兵,他们蹲城头后方,排成两排,一起向城下放箭,粗长的兵箭雨点般落下,穿透力极强,西夏士兵的盔甲抵挡不住,只能靠盾牌抵挡,可兵箭无孔不入,盾牌也难以抵挡。 一批批士兵在惨叫声中倒下,又有无数士兵冲了上来。 一百架攻城挂上了城头,五千士兵奋勇向上攀爬,迎接他们的是暴雨般的滚木礌石,没有了城头下的弓箭威胁,床弩和神臂弩撤下,换上了守城士兵,四里长的城头上一共部署三千守城士兵分成一百组,每组三十人来对付一架攻城梯。 陈庆见城头颇为拥挤,而对方的投石机只剩下一半,威胁不大了,他当即令道:“守城弓撤到城下放箭!” “统制有令,守城弓撤到城下放箭!” 弓弩手指挥使张闽大喊一声:“守城弓手跟我撤下!” 他带着三千弓兵沿着甬道迅速向城下撤去,城头上一下子变得不再拥堵,一百组士兵各施其职,还有一千士兵分成十队,在杨再兴的率领下,在城头上不断机动奔跑,随时支援出现危险的地方。 城上城下双方血腥厮杀,不断有士兵从城头和楼梯上向下坠去,李良辅看得清楚,他又冷冷下令道:“再上五千士兵,攻上城头者赏钱百贯,率先攻城头者赏钱千贯!” ‘呜——’ 增援的号角声吹响,第二批五千西夏士兵又如同潮水般涌上来,他们同样携带着大量攻城梯,使城下进攻士兵达到八千余人,整个百步内都是密集的敌军士兵,重赏之下,西夏士兵不顾一切地疯狂进攻。 不断有攻城梯被掀翻摔落,又不断有新的攻城梯挂上去,西夏军士兵以党项人为主,一个个悍勇异常,置生死于度外,拼命向城头上冲杀,渐渐的,滚木礌石也不起作用了。 陈庆已经转到眺望塔上,从这里对整个战场看得更加清晰,他有足够的兵力,关键是怎么运用才能最大程度的杀伤敌军。 他取出一支令箭交给传令兵道:“通知郑统领,部署九千士兵在城内放兵箭和弩箭,使用三三阵法!” 杨元清负责城头作战,郑平负责城下部署,牛皋负责民团支援,呼延云负责医疗后勤,赵小乙负责城内秩序,各个大将都各司其职。 陈庆作为主将,他负责审时度势,安排各军作战,这就叫章法,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宋军要立刻拿出应对之策,堵住漏洞,发挥长处,以不变对应势变,以万变对应万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管什么样的形势变化,他们都要坚守底线,坚持原则,绝不妥协,绝不让步,这就是以不变对应势变。 但战场上却要以变应变,不能迂腐,不能迟钝,面对不断出现的新问题,都要迅速果断地解决。 比如城头人数太多导致拥挤,使得增援士兵奔跑太慢,贻误战机,这就是漏洞,那么就要立刻堵漏,撤下弓弩士兵,疏理城头杂乱,这就堵住了漏洞。 再比如发现敌军在城下人数过多,过于密集,那就要拿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火油、火器都可以,但陈庆考虑到以后可能会面临的残酷局面,他便改用了万箭阵,这也是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后备军队早已准备就绪,郑平调兵遣将,之前的三千弓箭手依旧列为一组,排在最前面,在后面是两组弩军,各三千人。 ‘咚!咚!咚!’鼓声急促,要求九千弓弩士兵迅速进入状态。 箭上弦,弓弩微微上举,箭尖呈六十度,超过了城头,九千军大阵一片寂静。 ‘梆!梆!梆!’梆子声骤然敲响。 三千支兵箭率先射出,密集如一片乌云般的箭矢越过城头,向城外射去。 紧接着又是一片乌云射出,就在箭矢刚刚飞过城墙,第三批三千弩箭再次射出。 城头上依然在激战,但城外密集的西夏士兵却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铺天盖地的箭矢射下,盾牌也起不到作用了,一片片士兵哀嚎倒下,很多士兵刚开始只是受伤,但接下来的密集补箭,使受伤士兵在绝望中被箭矢吞没。 城下的八千士兵哪里挡得住一轮轮的万箭轮射,只片刻便射出了五轮四万五千支箭,原本密集的队伍变得稀稀疏疏。 李良辅还有些犹豫,如果撤军,就将前功尽弃,可如果不撤,士兵伤亡太大,他这一犹豫便导致大量伤亡。 大将们急了,纷纷大喊:“主帅,下令撤军吧!” “传令收兵!” 李良辅无奈,只得下令收兵,‘当!当!当!’钟声敲响,正在梯子上攻打的西夏士兵,以及城下的士兵如释重负,纷纷举盾一步步后撤,西夏军军规森严,撤退时不准背朝敌军,否则杀无赦。 但欢送他们撤离的,却依旧是不变的万箭,足足射出两轮一万八千支箭,西夏士兵才摆脱了万箭阵的攻击,陈庆随即下令停止射击。 第一次进攻,西夏军伤亡超过了万人,而宋军的伤亡不过区区数百人,这就是守城战发挥到极致而产生的巨大威慑力。 李良辅深深体会到了宋军的坚韧,也尝到了宋军年轻主将的厉害,应对得当,极有章法,宋朝那些名将也不过如此,李良辅的心中第一次蒙上了一层阴影。 7017k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小人 朱胜非已经去了成都,但刚到成都,又被天子的一份问责诏书逼回了汉中。 天子派出的钦差已经在路上了,虽然说只是来慰抚川陕,但朱胜非心里明白,一定是因为宋军兵败,丢掉了熙河路和凤翔。 他可以想象朝廷中大臣们的愤怒,可以想象张浚是怎么说自己的坏话? 他也着实很无奈,熙河路丢得太快了,他根本就无力挽回,甚至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兵败如山倒。 朱胜非此时在南郑县的官衙大堂内来回踱步,一阵阵心烦意乱,自己该怎么向朝廷交代? 这时,幕僚傅经义在堂下禀报,“启禀宣抚使,傅都统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傅选匆匆走了进来,“卑职参见宣抚使!” “免礼了,傅都统,有什么事找本帅?” “卑职听到一个消息,完颜昌在和陈庆谈判。” “什么?” 朱胜非一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启禀宣抚使,陈庆在甘泉堡打了一个小胜仗,俘获了一些伪齐军士兵,现在完颜昌就在和他谈判,据说是想用关师古的降卒和他交换士兵。” “胡闹!” 朱胜非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他一个统制,有什么资格和金国主帅谈判?” “问题就在这里,听说他们还居然谈起来了,卑职就觉得奇怪,金人是蛮夷,不懂规矩,难道陈庆也不懂规矩? 他完全可以让完颜昌来汉中谈判,但他为什么不拒绝?他究竟是不懂,还是根本没有把宣抚使放在眼里?” 朱胜非看了一眼傅选,“傅都统,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是商人带来的消息,据说已经谈判成了,陈庆和对方交换了战俘,很多被扣押的商人也一并被释放,他们中有人南下,途经大散关时说起此事。” “意思是说,吴阶也知道此事?” “他肯定知道,连卑职都知道了,他会不知?他只不过装作不知道,也不向宣抚使汇报。” 朱胜非脸色愈加阴沉,看来陕西军问题很大,这些人什么事情都不汇报,从上到下,从吴阶到陈庆,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傅选察言观色,又故作迟疑一下道:“宣抚使,有句话不知卑职当讲不当讲!” “你有话直说,说过了我也不怪罪。” 傅选叹口气,“其实我们都知道,熙河路兵败完全可以避免........” 朱胜非眉毛竖了起来,“你这话怎么说?” “宣抚使也知道,卑职守凤翔府,凤翔是关中的一部分,无险要可依凭,数万敌军来进攻,除了撤军保存实力,就没有别的选择。 但熙河路不一样,难道熙河路守不住吗?山峦重重,地广人稀,敌军远师劳顿,后勤根不上,只要出一支奇兵断了敌军后勤粮道,伪齐军就必败无疑。 可事实上呢?熙河路的宋军连敌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就撤军逃掉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吴阶根本就不想守熙河路。” “那他这样做图的是什么?”朱胜非不解问道。 “责任!” “他听从宣抚使的命令出兵熙河路,然后又仓惶逃回,宣抚使就背上责任了,如果朝廷官家追责,首当其冲是宣抚使担责啊!” 傅选的话引起了朱胜非的共鸣,天子派特使李愿前来汉中调查,但自己却一无所知,什么都没有部署,什么都没有做,宋军就稀里哗啦败了,这个责任能推到自己的头上吗?还是像傅选说的,有人故意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傅选看出了朱胜非眼中的愤怒,他心中暗喜,又继续煽风点火,“卑职一向不愿意用最坏的心思去猜测同僚,但事实摆在这里,如果张浚在这里,他们绝对不会这样做?” “张浚在这里,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张浚在这里,会建立一个战时军情所,所有都统都会派人呆在军情所内,每天鹰信不断,然后他们会整理军情,时时刻刻上报,宣抚使就能时时刻刻掌握前敌情况,然后发出指令,如果宣抚使有军情所,陈庆和完颜昌谈判之事根本就不需要卑职汇报。” “这个该死的!” 朱胜非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他现在才醒悟过来,难怪他总觉得自己少了什么,前敌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指挥? 原来是少了军情所,吴阶却不肯告诉自己,完全把自己架空了,看来自己猜测没有错,吴阶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其实傅选就是在混淆概念,军情所并非固定机构,也不一定非要设立,每个宣抚使的风格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掌权方式,军情所只是张浚的方式。 那么朱胜非来了以后,应该迅速建立自己的掌权方式,你总不能指望下面的大将来替你建立。 如果一定要给吴阶找责任,那吴阶唯一的责任就是没有提醒朱胜非尽快建立自己的掌权方式。 可如果像傅选说的那样,擅自做主撤军,最后把责任推到朱胜非身上,那就完全是胡扯了。 傅选或许不知道,但朱胜非却很清楚,就在这间议事堂内,朱胜非召集吴阶、刘子羽,以及川陕宣抚司副使卢法原、司马王似,一共五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商议对策,朱胜非做出了立刻撤军的决定。 但这个决定朱胜非却选择性的遗忘了,他听信了傅选的谗言,之所以造成眼前糟糕的局面,完全是大将们擅自做主,没有和自己商议所导致。 “本帅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傅将军告之。” “卑职告退!” 傅选暗暗得意,行一礼退下了。 ....... 傅选走了,朱胜非更加心烦意乱,傅选只告诉他原因,却没有告诉他怎么走出眼前的困境。 这时,又有手下禀报,“知府刘子羽有急事求见!” 又是急事,朱胜非很不耐烦道:“让他进来!” 片刻,刘子羽走进大堂,抱拳行礼,“参见宣抚使!” 朱胜非克制住内心的不耐烦,淡淡道:“刘知府请坐!” 刘子羽坐下,心急如焚道:“卑职刚刚得到长子从仙人关发来的消息,西夏七八万大军包围了甘泉堡,甘泉堡形势危急,我们这边必须要有所行动。” 刘子羽不知道陈庆换兵之事,他以为陈庆就只有五千军队,而对方有七八万军,威压之下,陈庆肯定守不住甘泉堡。 朱胜非细长的眉毛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这个消息竟然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陈庆终于也有今天?自己收拾不了他,现在西夏人来替自己代劳了。 朱胜非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语气还是很冷淡道:“陈庆在甘泉堡,可不在仙人关,我们怎么救援?” 朱胜非是知道甘泉堡的,在秦州最北面,距离大散关有数百里,那么遥远的地方,刘子羽不知道有鞭长莫及这个词吗?还让自己救援,这不是开玩笑吗? 刘子羽连忙道:“当然不是出大军去救援,卑职是说,可以派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北上,从外围袭扰西夏军,关键是态度,要让陈庆知道,宣抚使没有抛弃他,而是在全力援助他,这对鼓舞士气会有很好的效果。” 朱胜非冷冷道:“现在想到要我鼓励了,他和完颜昌谈判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还有我这个宣抚使坐镇汉中呢?” 刘子羽大惊,“宣抚使,此话从何说起?” “哼!” 朱胜非忍无可忍,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目光冷厉道:“他以为自己不上报,上面就不知道吗?我可以把丑话说在前面,我现在不追求他的责任,一旦他回来,我必然以僭越犯上之罪斩之!” 刘子羽无助地望着杀气腾腾的朱胜非,他心中深深叹息,很可能这次陈庆难逃一劫了。 7017k 第二百二十章 黑锦 西夏大营内,李良辅正在全神贯注看了一幅地图,在他对面坐着一名三十余岁的黑衣男子,男子身材瘦高,目光像鹰一样犀利。 男子叫做梁贵,是西夏黑锦堂副统领,他从兴庆府特地赶来,给李良辅送一幅甘泉堡地图。 这幅地图自然是甘泉堡的西夏探子发给黑锦堂的重要情报了。 要是早两天送到李良辅手中,他昨天上午就不会吃那么大的亏了,足足损失了一万兵力。 李良辅现在才知道,原来靠近城墙的两百步都是空白地带,东和南两面城墙都有,西面没有,但西面是军营。 地图上还标识了两座仓库,一座在西北角,一座是城池中部,估计城池中部的是主仓库。 早知道是这样的布置,自己应该把投石机放在西面,猛攻宋军大营。 不过还有机会,自己正在修复投石机,再装配十架,使投石机总数达到二十架。 “感谢黑锦堂及时相助,这份地图非常重要!”李良辅摇了摇手中的地图。 “能帮助到大将军,我们非常荣幸,这次我带来三十名武艺高强的手下,不知有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李良辅眼睛一亮,笑道:“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如果成功,我一定会向天子禀报你们的大功。” 梁贵淡淡一笑,“黑锦堂还有一些特殊的规矩,一般需要支付佣金。” 李良辅顿时明白了,原来黑锦堂是来自己这里找生意了,他当然知道黑锦堂的规矩,就是要付银子他们才会办事,除了天子可以无偿使用他们外,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天子安排的任务,也必须要付钱。 他们来甘泉堡送信是假,来揽生意才是他们的目的。 李良辅确实需要一批武艺高强的人替自己出手,他也知道黑锦堂人武艺高强,出一帮出了名的亡命之徒,说不定真的替自己成事。 “不知你们要多少银子?” “那要看需要我们做什么?” 李良辅低声说了几句,梁贵眼睛一眯,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银子?” 梁贵摇摇头,“五千两!” 李良辅负手走了几步,如果他们真能替自己做成这件大事,五千两倒也不贵。 “五千两就五千两,但事成后才能给你们!” “按照我们的规矩来,先付一半,事成后付另一半。” 李良辅盯了他半晌,点了点头,“那我们一言为定!” .......... 西夏人的特点喜欢建立特种部队,比如著名的三大特种军队,泼喜军、步鹞子和铁鹞子。 正因为有这样的传统,西夏也建立了自己的情报机构,黑锦堂,养了数百名各类探子,同时还有一支武艺高强的黑锦堂武士。 这支武士来源复杂,有党项人、汉人、羌人、契丹人、回纥人等等,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除了替西夏皇帝做事外,他们自己也在外面揽黑活,杀人越货什么都干,也常常到军队那里揽活,原因是军队能开出高价。 五千两银子相当于两万五千贯钱,这绝对是黑锦堂武士愿意卖命的巨大诱惑,但难度也相当大,潜入甘泉堡,火烧宋军主仓库。 李良辅要他们烧的仓库可不是西北角的仓库,那个仓库他用投石机一样能烧毁,那是位于城池中部的主仓库,根据图上的标识,主仓库应该是由帐篷组成。 一旦烧了宋军的粮草仓库,根本就不需要再攻城,再围城十天,宋军就将不战而降。 ......... 梁贵观察了一天,发现东西南三个方向都不可能,唯一的希望就是北城墙。 北城外面是山崖,根本无法攻城,所以宋军安排在北城墙上的巡哨不多,如果能错过巡哨,确实有混入城内的希望。 但宋军的岗哨同样严密,从东西两边绕到北面,根本就不可能,道路都被宋军岗哨盯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北面山崖爬上去。 山崖高达十余丈,相当于后世的十几层楼,但它并不是光滑的悬崖峭壁,上面有很多突兀巨石和裂缝。 对于普通士兵或许很难,但对于武艺高强的黑锦堂武士却不是什么难事。 两更时分,三十名武士聚集在山脚下,他们利用长索不断攀爬,快到顶部时,意外却发生了,他们向上攀爬惊动了生活在山崖上的居民,大群岩燕。 岩燕是西北很常见的鸟类,一般都筑巢山崖缝隙里,梁贵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想到山崖上还有岩燕,顿时惊起了数十只岩燕,扑棱棱飞起,在空中盘旋。 梁贵惊得头皮都要炸开了,他们距离山顶已不到一丈,在这个关键时刻,却出了漏子。 众人静止了片刻,上面没有反应,这时,盘旋的岩燕也重新归巢,山崖上恢复了寂静。 城头上还是很安静,听不到士兵询问的声音,梁贵心中一松,给众人使了个手势,众人继续向上攀爬。 一刻钟后,三十名武士全部爬上了悬崖,在地上又爬了十余丈,紧紧贴在墙根下。 .......... 夜里,有四千名宋军士兵在城上城下巡哨防御,防止敌军夜间突袭。 北城上的巡哨确实不多,只有三百人,分为五队,巡逻四里长的城墙,另外还有五十名士兵作为固定岗哨。 站在中部的一名岗哨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宋军小兵,叫做肖群,京兆府终南县人,父母兄弟都惨死在金人屠刀的之下,他从小跟随父亲去终南山打猎,练就了一身机敏的本事。 刚才他也看见盘旋岩燕,夜里岩燕受惊也是常事,有蛇或者其他野兽偷袭燕巢。 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肖群心中多了一分警惕,正是这分警惕救了肖群一命。 就在他正要探头再查看之时,一个黑影在他眼前蓦地出现,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柄锋利长剑直刺他咽喉,速度极快,这就像他跟随父亲打猎时豹子扑向他的咽喉,肖群本能向后倒下,躲过了致命一剑。 他敏捷的本事在这时显露出来,在地上一滚,又一跃而起,又躲过了刺向他后心的致命一剑,肖群毫不迟疑,一跃跳下了女墙。 刺杀肖群的黑锦堂武士正是首领梁贵,他一连两剑刺空,第三剑对方已经跳下城了。 与此同时,几个黑影也攀上城头,距离肖群百步外的另一名岗哨被对方扑倒。 梁贵恨得一跺脚,但他们没有时间停留,众人同时两个翻滚,跃下了女墙....... 他们的时机选得非常巧妙,正好是两支巡哨刚刚离开的空档,这个空档只有短短一瞬,被他们抓住了,他们只需要解决两名固定哨。 他们干掉一人,却不料被另外一人士兵逃掉了。 这是他们今晚出现的第二个意外,第一个是岩燕,第二个就是这个士兵,岩燕引发的危机他们侥幸逃过了,但这名士兵呢? 梁贵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这名士兵,此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他一挥手,“走!” 大群黑衣人像一群黑狼一般向县城中部奔去。 数十步外,一个黑影从民居墙后破水缸里站起身,正是肖群,对方没有时间仔细搜查,否则他也难逃此劫。 肖群的腿扭伤了,他强忍疼痛,取下弓箭,抽出一支火药箭,用火折子点燃火绳,燃烧到尽头,他张弓向天空射去。 火药箭发出赤亮的光芒,直冲天空,在空中‘啪!’的爆炸了。 7017k 第二百二十一章 抓捕 今晚当值的主将是郑平,他恰好也在北城,不过是在北城的最东端,正在眺望敌军大营。 “将军快看!”身后一名士兵大喊。 郑平一回头,只见一支火药箭腾空而起,郑平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前面一阵骚乱,巡逻队发现了受伤的肖群。 郑平翻身上马,打马奔了上去。 “出了什么事?” “启禀将军,有弟兄受伤,说是有黑衣人翻上城头。” 居然黑衣人入城? 郑平瞪大眼睛,他看见受伤的肖群,急问道:“火药箭是你射出的?” “正是小人!” “有多少黑衣人,他们往哪里去了?” “回禀将军,大概有二三十人,往城中而去.......” 肖群一指城池中部,郑平望着黑漆漆的城内,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好!立刻敲响警钟!” 郑平已经反应过来,对方一定是去仓库了,那是粮草库啊!一旦粮草库被烧毁,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心急如焚,带着数百士兵向粮草库奔去。 此时,城内警钟大作,‘当!当!当!当!’ 整个城堡都被警钟惊醒,陈庆还没有入睡,他听到了有火药箭的警报,立刻翻身上马,带领大批士兵向城池中部赶来。 .......... 城池中部原是城隍庙,被宋军改造成粮草仓库,在四周修建了高大的板墙,所用的木头是从张仲熊军队中缴获得来,以木为框,夯泥筑墙,修建了一座周长为四里的城中之城。 粮草、银钱、火油、火药以及其他重要物资都囤放在这里,有两千士兵昼夜值守,任何人都不得轻易靠近,仓库内则是数十顶巨大的帐仓,里面都是粮草和各种物资。 今晚仓库当值的将领是指挥使李静,也是一直跟随陈庆的老兵,麟游县人,参加过箭筈关之战,从都头提拔起来,他看到了肖群射出的火药箭,这是示警的信号。 李静立刻喝令数百名手下,手执弩箭关注北方的情况。 这时,他看见了数十名黑衣人从北方疾奔而来,他立刻喝令道:“警告!” 十几支箭射去,士兵大喊:“止步!” 但数十名黑衣人非但没有止步,反而加快了速度。 李静当机立断,大喝道:“放箭!” 乱箭齐发,数百支箭向黑衣人射去,尽管黑衣人武艺高强,但他们躲不过强劲密集的弩矢,十几人被射倒。 与此同时,三支火药箭射向天空示警求援........ 黑锦堂副统领梁贵也看到了北城墙上空的火药箭,他知道一定是那个逃脱的岗哨所射,他也心急如焚,宋军一定在调兵遣将,他们没有时间了。 梁贵和他的手下顾不上暴露,直扑仓库,就算对方警告,他们也毫不停滞。 对方一轮箭矢射完,抓住上弦的空档,他大喊一声,“投掷家伙!” 他们每人携带了三枚短火炬,用硬木制成,长约半尺,重一斤,点燃后不容易熄灭,非常方便于投掷,这也是黑锦堂研制的纵火工具。 十几名黑衣武艺点燃了火炬,但不等他们投掷,城头上第二轮数百支弩箭抢先一步射来,除了五六名躲在屋檐下的黑衣人,街道上的黑衣人全部被射杀,他们手中拿着点燃的火炬,就是宋军士兵射杀的目标。 这时,郑平带着数百名士兵从后面杀来,躲在屋檐下的梁贵要绝望了,他忽然闪身而出,奋力将手中燃烧的火炬向仓库内扔去,这一掷力量很大,足以投出十几丈远。 眼看着火炬越过高墙投进了仓库内,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支箭‘嗖!’地射来,正中半空中火炬,火炬失去动力,当啷落在板墙上,被士兵们抢上去踩灭了。 梁贵一回头,只见侧面冲出一支骑兵,为首大将头戴红缨兜鍪,身穿山纹甲,手执一把骑弓,正拉弓瞄准了自己。 梁贵大吃一惊,一个侧翻,不等他起身,‘噗!’一箭正中他的眉心,梁贵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骑兵主将正是陈庆,他率手下抄小路过来,正好拦截住了最关键的一支火炬。 郑平的军队也汹涌杀上,将跪地投降的最后几名黑衣人按到,捆绑起来。 ........... 不多时,杨元清上前道:“刚才分开审问了一下几名被抓者,确定对方一共有三十一人,都是西夏黑锦堂的武士,他们首领已经被统制射杀,目前连着抓获者以及地上尸体,一共二十八人,少了三人。” 陈庆阴沉着脸道:“全城戒严,再调三千人包围仓库,靠近者格杀无论,举报有功者赏百贯钱,军营那边也要严格防备。” “遵令!”杨元清匆匆去了。 郑平走了过来,指着身边士兵道:“就是这名弟兄,逃过黑衣武士刺杀,及时射出了火药箭!” 这名士兵确实立下大功,若不是他报警,今晚就会出大事了,陈庆赞许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小人叫肖群,终南县人!” “你躲过敌人武士刺杀,练过武艺吗?” “回禀统制,小人没有专门练过武,只是从小跟随父亲在终南山打猎,身手比较敏捷。” “有功则赏,赏你百贯钱,升为押队!” 肖群只是普通小卒,一下升为押队,他顿时大喜,连忙单膝跪下,“谢统制升赏!” “走吧!前面带路,我要看看敌人的上城之路。” ......... 这时,整个甘泉堡都戒严了,杨元清调动一万军队,三千人包围仓库,三千人保护大营,还有四千士兵满城搜寻跑掉的三名武士。 陈庆来到北城头,肖群指着城垛道:“他们就是从这里突然现身,就在小人眼前。” “他们没有用绳子或者钢爪?” 肖群摇摇头,“没有!什么工具都没有使用,如果用工具,卑职肯定会看到。” 郑平挠挠头不解道:“城墙这么光滑,没有工具,他们怎么上城?” 陈庆淡淡一笑,“办法有很多,比如搭人梯,再比如用梯子,比城墙矮一点,都不会被发现。” 说到这,陈庆又道:“关键不在于对方怎么上城,而在于这是一个防御漏洞,我们没有考虑到敌军会找一些武艺高强的武士,我们接下来就要堵住这个防御漏洞,我建议在城外搭建三座马墙,这样墙体外就有人站岗,而且要加强巡逻兵力,士兵巡逻时必须要向外探望。” 郑平点点头,“卑职明白了,明天便开始搭建马墙,并把北城巡防士兵增加到一千人,保证不会再发生同样的错误。” 这事件也让陈庆领教到了西夏人的不同之处,或许是国力稍弱的缘故,西夏人更喜欢用一些低成本的手段,比如刺杀、偷袭等等手段,自己得扎紧防御,不能再给西夏人任何机会。 陈庆刚从北城头下来,便有士兵赶来禀报,“启禀统制,三名逃脱的黑锦堂武士已被抓住!” 陈庆大喜,连忙问道:“在哪里抓住的?” “在仓库南面!” 陈庆催马向仓库南面奔去,在仓库南面的大街上聚集了大量士兵,三名黑衣武士的尸体被拖出来,浑身插满了箭矢。 杨再兴见陈庆过来,连忙抱拳汇报,“启禀统制,他们就藏在这户民宅内,挟持了几名带孩子的妇人,结果一个孩童从狗洞里钻出来,向巡哨士兵汇报了。” “百姓受伤了吗?” “有两名女人轻伤,但没有死人,他们冲出来想逃走,结果被乱箭射杀!” 抓住了最后三名黑衣武士,陈庆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火攻 李良辅一夜未睡,他一直在大营观察甘泉堡的动静,从甘泉堡上空的火药箭,从满城响彻的警钟,一直到天亮,城堡内始终没有半点烟火燃起。 李良辅基本上可以确定,梁贵和他的手下失败了,估计无一生还。 这些黑锦堂武士自不量力,这可是战争,是军营,不是他们随便可以进出刺杀的王公贵族府宅。 可惜白白浪费了自己两千五百两银子,也不知道他们放哪里去了? 李良辅回到大帐,又取出甘泉堡的地图仔细研究,他现在已经意识到士兵直接攻城并非最好的策略,并非他们的优势,他们还是应该利用大型攻城武器攻打甘泉堡。 但目前投石机的数量还远远不够,他们只随军携带了二十架重型投石机,应该把剩下的八十架重型投石机全部运来。 李良辅想到做到,他当即下令道:“通知保川驻军,立刻将八十架重型投石机全部运到大营!” 停一下,他又补充令道:“还有重型攻城槌和三架巨型投石机也一并运来!” ......... 黄昏时分,西夏军大营内响起了沉闷的战鼓声,这和出兵的鼓声不一样,但同时又有出兵的低沉号角声。 陈庆和众将纷纷赶到北城墙眺望敌军大营,只见敌军大营的东北面开启了营门,一架体型巨大的投石机由二十头健牛拉拽,缓缓从大营内出来,后面还有百名士兵在推动,看来敌军又要使用投石机了。 通过昨晚发生偷袭事件,陈庆已经知道,对方拿到了甘泉堡地图,否则他们不会知道仓库位于城池中部。 既然得到了地图,他们还要使用重型投石机,攻击的目标就呼之欲出了,一定是要进攻西城军营。 “传我的命令,将床弩全部集中到西城,神臂弩军也一并调去!” 西城外有三道沟壑,地面起伏崎岖,走路都不方便,更不要说走重型投石机,要想在西城外发动攻势,首先就要出动大量兵力填平沟壑,平整土地。 要想毫无代价地填平土地,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西城墙上,一千名神臂弩手迅速集结,一架架床弩被士兵搬了过来。 果然不出陈庆所料,夜幕还未完全降临,数千西夏士兵扛着铁铲、箩筐和麻袋从军营内奔出,一直奔到西城外,开始挖高填低,平整土地。 当他们渐渐靠近城墙,城头上忽然乱箭齐发,箭如暴雨般射向密集的人群,西夏士兵措手不及,一片惨叫,纷纷中箭倒下,数千西夏士兵丢下工具仓惶奔逃。 投石机投掷火球的射程在三百步,那它们必须在两百步左右发射,才能将火球投进城内,偏偏两百步是危险地带,床弩、神臂弩和军弩都有杀伤力。 李良辅见士兵无法平整土地,着实有些无可奈何,这时,慕容洮建议道:“如果无法平整土地,那索性铺上木板或者木排,这样投石机就能过去了。” 这个办法不错,他们军营内还有大量备用营栅,正好可以铺在地上。 李良辅立刻派士兵去取营栅铺地,数千士兵手执盾牌,小心翼翼铺上营栅,尽管在靠近两百步线时又被一阵乱箭射倒数百人,但好歹地面变得平整了。 二十架重型投石机开始缓缓向前推进,巨大的防护盾也一并推进,这一次他们挡住了宋军的强弓硬弩,将二十架重型投石机摆放在两百步外,每架投石机由五十名士兵操纵,开始准备发射了。 与此同时,城内的宋军也在积极应对,他们拆除了所有大帐,南面的仓库也拆除了,盔甲兵器等物资也转移去了城中主仓库。 西城内出现一片长达三里,宽达一里的空地,牛皋率领六千民团在地上挖了上千个圆坑,准备了大量泥土,就等着敌军的进攻。 ‘嘭!嘭!嘭!’ 投石机发出一连串巨大的声响,二十颗大火球呼啸着向城内投来。 “准备!”牛皋盯住火球大喊。 一颗颗火球陆续着地,火球碎裂,大量火药、硫磺、火布等易燃物倾泻而出,顿时形成了二十片火海。 “冲上去——” 牛皋大喊,数十队士兵冲了上去,推球、铲火,灌土,民团士兵们动作异常熟练,配合默契,眨眼间就把二十滩火处理得干干净净,这时,投石机还没有开始第二轮发射。 但士兵们很清楚,第二轮投掷来的一定是火油罐,果然,天空忽然出现了二十个黑黝黝的物体,民团士兵们纷纷大喊:“西夏人送油来了。” 装满火油的陶罐重重砸在地上,陶罐碎裂,火油泼溅一地,早已急不可耐的民团士兵冲了上去,掩土、混合、铲土上车,几乎一气呵成,二十坛火油连一个火星都没有燃烧起来。 在西夏军的想象中,城内一定是烈火滔天,浓烟滚滚,但实际上啥事都没有发生。 这时,陈庆在城头上笑道:“让牛将军把其中一个坑里的火油土点燃,制造一点浓烟安慰安慰西夏人。” “遵令!” 士兵奔去了,不多时,用来放置火油土的一个大坑点燃了,西城上空渐渐地黑烟弥漫,就仿佛大火在焚城。 西夏士兵们顿时一片欢呼,李良辅脸色却不太好,他有经验,这烟不对,是从一个地方起来的,这一刻他就恨不得长翅膀飞上天去,但偏偏他就看不见城内情形。 李良辅向四周看了一圈,还真没有地方可以看到城内,南面月牙形山岗距离城池太远了一点,也看不到城内的情形。 其实李良辅隐隐猜到宋军不可能束手待毙,肯定已经拆除了大帐,只是没有亲眼看见,总是那么不落心。 看来需要搭建一个大型眺望台,随时掌握城内的情况。 “慕容将军!” “卑职在!” “本帅问你,这附近可有树木?” “回禀大帅,白水河上游五十里外有树木,都是松林,但估计已经被砍伐大半了。” “无妨,我用得不多,你立刻安排一支军队去砍树,我需要搭建一座五丈高的眺望塔。” “卑职遵令!” 慕容洮匆匆去安排了。 李良辅望着甘泉堡自言自语道:“本帅就不相信拿不下你这个城堡!” ....... 保川县,一支由三千人护卫的辎重队缓缓驶出了县城,这支辎重队由骆驼拉拽,平均每辆大车由五头骆驼拉拽,大车上放置着一架攻城车的散件,一共一百辆大车,延绵五里。 一般这种重型辎重都是走水运,只不过这里都是荒漠,没有河流,只能走陆运了。 队伍走得很慢,一百五十里的路程,他们至少要走三天。 车队刚刚走出保川县,便被远处的宋军斥候发现了,三名斥候观察片刻,立刻打马向南奔去。 刘璀率领的五百骑兵驻留在距离保川县约五十里的一座山坳内,他们取消偷袭敌军大营的任务后,便将全部精力都转到拦截敌军后勤补给队上了。 只是到现在他们依然毫无建树,也是因为没有补给队出来的缘故,着实让刘璀深感郁闷。 士兵们刚刚吃完早饭,正在收拾行李,这时,三名骑兵疾奔进了山坳,大喊道:“将军,有生意来了!” 不光是刘璀大喜,所有将士都一起欢呼起来,终于等到敌军补给队出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路袭 入夜,辎重队都不再前行,找了一片平坦之处,士兵们将大车从骆驼身上卸下,平放在地上,上面散件十分沉重,也无法从大车上卸下,只能直接放在一辆辆大车上,整齐排列成十排,每列十辆大车,这样便将大车最大程度集中在了一起。 三千西夏士兵点燃了十几堆篝火,士兵们围拢在篝火旁烤肉喝酒,畅快异常。 而车夫们则吃完干粮后和骆驼聚在一起,早早睡了。 这支辎重队伍的主将是曹利,他当初因为情报不及时而错失了甘泉堡,不过他运气不错,没有被问责,继续出任行将。 曹利望着黑沉沉的荒原,心中多少有些担忧,一方面是担心狼群,另一方面也担心宋军偷袭。 但他又管束不住手下,士兵们要吃肉,要喝酒,主帅没有禁止,他也没有办法。 押解官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老弟一晚上都在东张西望,担心什么?” “万一宋军来袭,我担心啊!” “怎么可能有宋军,他们被包围在城堡里,大帅会让他们出来?别胡思乱想了。” “其实我还担心狼群!” 押解官哈哈大笑,“点着篝火呢!狼群不敢来。” 押解官一招手,几名士兵上前把曹利拖过去喝酒,曹利无奈,只得跟了过去。 此时,就在两里外的一座土丘上,几名宋军远远眺望着西夏士兵的狂欢,良久,他们调转马头向东面疾奔而去。 十里外的山坳内,一顶行军帐微微露出一丝光线,大帐内,刘璀正在给几个都头部署作战计划。 “这次我们的目标是重型辎重,而不是西夏士兵,这是我们目标,我们切不可把目标弄偏了。” 一名都头小心翼翼问道:“如果我们能全歼敌军呢?” “问题就在这里,各位想过没有,对方有三千人,人数是我们的六倍,这不是在军营内,士兵们都脱掉盔甲,战马兵器都不在身边,可以点火偷袭,肆意杀戮。 但现在他们都穿着盔甲,兵器和战马就在身边,他们随时可以翻身上马作战,我们杀五百人,杀一千人没有问题,但我们杀得了三千人吗?一旦被敌军缠住,我们的任务怎么完成?” 刘璀的话让众人都理解了,确实不能图一时之爽,必须要抓住时机完成任务。 这时,有士兵在外面禀报,“去查探的弟兄回来了。” “让他进来!” 从外面走进一名押队,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指挥使!” “不必多礼,说说探查的情况!” “回禀将军,敌军目前点了十几堆篝火,在喝酒吃肉,又喊又叫,兴致非常高。” “你确定他们喝酒?”刘璀笑问道。 “卑职可以确定,他们确实在喝酒,拿着皮囊,肯定不会是羊乳。” 刘璀又问道:“他们的大车和攻城辎重是怎么摆放的?” “大车都从骆驼身上卸下了,摆放得很整齐,十排十列,但大车上攻城辎重没有卸下来,还摆放在大车上,大车在士兵的外围,另一边是几百头骆驼和车夫。” 刘璀笑着对众人,“和我们设想的情景差不多,那我们就按照之前商定的方案来实施。” ..........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吃饱喝足的西夏士兵纷纷在篝火边入睡了,他们都没有脱去盔甲,战马就在他们身边,篝火已经若隐若灭,周围荒野万籁俱寂,天空繁星灿烂。 外围,数十名巡哨在一里外巡逻,他们分布成一个大圆,远远将核心里的西夏军和辎重包围起来,但人数显然太少,要相隔一百多步才有一名巡哨。 刘璀率领宋军骑兵出现在两里外,他们的马蹄包着厚厚的布,速度不快,基本上没有什么震动。 一般五百匹战马疾奔,三里外就能隐隐感受到震动,可如果包上马蹄,而且速度很慢,恐怕一百多步外才会被发现。 宋军骑兵无声无息靠近,刘璀抽出一支箭,百步外对准一名巡哨一箭射去,这一箭来得突然,巡哨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一箭正中咽喉,巡哨重重落马。 以此同时,南北两名巡哨也一并被高手射杀,没有发出喊声,三名巡哨被射杀,便出现了一个三百步宽的大缺口,宋军催马无声无息地通过缺口,向敌军篝火处靠近。 距离敌军还有两百步时,他们终于被巡哨发现了。 巡哨大呼小叫,几支火药箭射上天空,发出赤亮的光芒。 刘璀大喊一声,“行动!” 五百人骤然加速,向辎重狂奔而去....... 西夏士兵纷纷从熟睡中惊醒,有人把曹利推醒了,曹利听说有偷袭,顿时大吃一惊,翻身起来大喊:“快集结!” 他话音刚落,一支狼牙箭‘嗖!’地射来,速度极快,一箭正中曹利的后颈,曹利闷哼一声,一头栽倒。 射箭之人正是刘璀,他一马当先,正好看到了在挥手大喊的曹利,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主将,当即立断,一箭射出,竟无意中将敌军主将射杀。 宋军骑兵在辎重面前分岔了,一左一右,他们手中都是装满皮囊的火油,在疾奔中喷射,将火油全部喷到辎重上,喷完火油,随手扔掉了平囊,纵马疾奔,向西迅速离去。 五百骑兵像两条长蛇一样,从辎重两侧飞驰而过,马不停蹄地将手中的火油、硫磺和火药扔进辎重之中,最后十几名骑兵将火把扔进了辎重之中,涂满了火油的辎重大车‘轰!’地一声迅猛燃烧起来。 从头到尾不过三分钟时间,极为短暂,而三千西夏军士兵还在一片混乱之中,找马,找兵器,找自己的队伍,等他们稍微集结起来,宋军早已远去,而地上的大片辎重已经被熊熊的烈火吞没了。 .......... 天色终于大亮,刘璀又带着手下返回了西夏军的营地,西夏士兵和车夫都已撤回了保川县。 他们的主将被射杀,辎重火势太大,没有水源,也无法施救,也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宋军,西夏军人心惶惶,辎重起火不久便向保川县撤退。 辎重的明火已经熄灭了,还在冒着青烟,大部分都烧成焦炭,只有中部还剩下一些散件没有被烈火烧毁。 宋军士兵拖开几部烧毁的大车,开辟出一条通道,士兵们将里面没有烧着的散件用绳子拉了出来。 竟然是几个大家伙,一根极为粗壮的攻城槌,长约五丈,至少是用一棵几百年的大树制成,周围还绕着铁链,但攻城槌的尖头部分已经被烧成炭了,槌身倒是完好。 “把槌身锯成三节!” 刘璀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找锯子忙碌起来。 “指挥使,你来看看这个!”远处一名都头大喊。 刘璀催马上前,只见十几名士兵捧出一根极长的木杆,木杆至少长达七丈,相当于七层楼高,最粗之处比大腿还粗,最细处也超过了胳膊。 这根木杆被攻城槌压在下面,没有被火烧着,保存得十分完美。 “这会是什么?”刘璀惊讶问道。 一名年长都头比较有经验,他上前仔细看了片刻道:“指挥使,这个应该是投石机的抛竿!” 刘璀吓了一跳,投石机抛竿最长也才五丈吧!怎么会有七丈长的抛竿? “肯定是投石机!” 都头指着旁边一具烧成焦炭的残骸道:“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刘璀看到了旁边烧毁的投石机主体,是一座高达三丈的超巨型投石机,这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种的投石机,可以将百斤重的巨石投出五百步远。 这样的投石机一共有三架,都烧毁了,只剩下一根抛竿还保存完整。 众人都望向刘璀,刘璀想了想道:“攻城槌的铁链和这根抛竿带着,再找一辆完好的大车,其他没烧毁的散件点一把火,全部烧毁!” 攻城槌锯成了三段,大火再次燃烧起来,刘璀带着众人簇拥着一辆大车,掉头向野狼沟方向扬长而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后悔 甘泉堡南面数里外的月牙岗上,十几名女真探子在山顶上观察着宋军和西夏军的动静,他们从西夏人进攻甘泉堡开始便一直呆在这里,记录着每天的情况、包括晚上的进攻。 然后次日一早用鹰信发往京兆城,他们携带了十三只信鹰,到第十天时会有人送新的信鹰过来,一直记录到战争结束。 这是西夏特使和完颜昌之间达成的协议,尽管李良辅极为厌恶这帮女真人在山顶上观察他的军队,但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装着没看见山顶上的女真人。 天色刚亮,又是一只信鹰冉冉飞起,向东南方向飞去....... 此时完颜昌已经不在平凉府,返回了京兆城,此时大散关一线保持着平静,完颜昌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甘泉堡,他的渔翁得利之计是否成功,就看这场宋夏之战的结果。 这是明谋,陈庆要想保住秦州,就必须守住甘泉堡,西夏若想南下,就必须夺取甘泉堡,这座城堡对双方都极其重要,完颜昌相信这是一场精彩的龙虎大战,他在一旁看戏就是了。 “启禀元帅,甘泉堡的鹰信送至!”一名士兵在堂下禀报。 “呈上来!” 士兵走上堂,将一份整理好的鹰信呈给完颜昌。 完颜昌看完了鹰信,眉头渐渐皱成一团,西夏军向城内投射了一夜的火油和火球,但城内只有烟却没有火,而且烟是从一处冒起,信中还谈到了宋军士兵站在城头上交头接耳,对城下的烟火置若罔闻。 从这些描述,完颜昌便明白了,陈庆已经破解了西夏军的火攻,西夏军继续用火攻城毫无意义,除非投石机能够精准地将火球砸在城头,但这种精细的技术,宋朝的投石机能做到,西夏的投石机却做不到。 完颜昌摇摇头,打开桌上一个小盒,里面是一叠鹰信,这是西夏军攻打甘泉堡以来每天的详细记录,透过这些记录,完颜昌便可以看出,宋军在守城方面的坚韧和有效,有一套很完善很流畅的防御手段。 防御措施完善,很多人都做得到,包括他完颜昌也会考虑得很周全,但防御措施流畅就难了,那意味着各种指令要迅速落实到每一个士兵身上,而士兵都能有效领悟并执行。 完颜昌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刻他有点后悔了,不该把军队交换给陈庆,壮大了陈庆的力量,搞不好这只凶鹤将蚌肉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会危及渔夫。 这时,有士兵在堂下禀报,“启禀都元帅,撒离喝元帅求见!” “请他进来!” 完颜撒离喝是昨天抵达京兆,率领三万金兵,这是完颜昌陕西战略的最后一步,金兵重返陕西,他用佯退之计诱出了宋军,一一将他们分割歼灭,虽然秦州军还没有被歼灭,但三万金兵已经急不可耐地重返凤翔了。 片刻,完颜撒离喝快步走进了大堂,完颜撒离喝也是女真皇族,是来接替完颜兀术继续实施金国的川陕战略。 完颜兀术在大散关惨败后,已被夺去军权,赋闲在府中,金国皇帝采纳了完颜昌的诱兵之策,又派完颜撒离喝率女真军三万,协助完颜昌继续实施金国的川陕战略。 “参见都元帅!” 完颜昌点点头,“撒离喝将军请坐!” 完颜撒离喝坐下,见完颜昌眼中有忧色,便笑问道:“好像都元帅担心什么?” 完颜昌叹息一声,“我可能犯下一个大错!” “什么大错?”完颜撒离喝微微一怔。 “我是指甘泉堡,我原本想利用陈庆来磨灭西夏人的野心,和他交换了战俘,从目前势态来看,他确实打击了西夏人的野心,可是.......” “可是什么?” 完颜昌苦笑一声,“可是我也造就了一个强敌!” 完颜撒离喝其实和陈庆交过手,他运往渭河南岸的粮草物资被陈庆袭击,一把火烧光。 但完颜撒离喝并不知道那是陈庆所为,所以当完颜兀术向狼主叙述陈庆怎么厉害时,完颜撒离喝就觉得完颜兀术是在找借口推卸责任,一个富平之战后才崛起的年轻宋将能有多少经验和资历? 完颜撒离喝微微笑道:“卑职在离开燕京时听狼主说了一件事,据说新任川陕宣抚使朱胜非对陈庆十分厌恶,都元帅为何不利用对方的矛盾实施离间之计,让朱胜非替我们杀了陈庆?” 完颜昌淡淡道:“你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我向狼主汇报的,我很清楚朱胜非对陈庆乃至吴阶的反感,我和陈庆谈判,其实也是在刺激朱胜非,让他更加痛恨陈庆,寻找机会杀之,包括都统傅选向朱胜非挑拨,也是我派人指使他,离间之计我已经在实施了。” 完颜撒离喝连忙问道:“不知效果如何?” 完颜昌摇摇头,“离间计在吴阶身上或许会有效果,但陈庆不行,此人虽然年轻,却非常奸猾,不给朱胜非任何机会,朱胜非派人去成纪县停他的职,他却率军去了甘泉堡,朱胜非想杀他,他却在甘泉堡越闹越大,连宋朝皇帝也开始关注他了,朱胜非只是白面书生,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听信谗言却又胆小懦弱,这种人不是陈庆的对手。” 完颜撒离喝沉思片刻道:“陈庆只是一宋将,他改变不了大局,卑职建议都元帅不必把心思过多放在他的身上,应该重点考虑我们川陕战略,这才是大局,切不可本末倒置!” 完颜昌沉吟良久,低沉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目前只有先把甘泉堡的烦恼抛开,集中精力夺取汉中,打开巴蜀的大门,这才是大局!” 完颜撒离喝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卑职攻打汉中的一个想法,请都元帅看看是否可行?” 这次是完颜撒离喝前来拜见完颜昌的目的,完颜昌接过册子仔细看了起来。 .......... “咚!咚!咚!” 甘泉堡内外战鼓声惊天动地,喊杀声响彻战场,尸堆成山,血流成海, 西夏军的攻城大战已经打了一天一夜,李良辅得知辎重队半路被袭击后,自知已等不到百架投石机大战,遂投入三万大军攻打甘泉堡。 二十架重型投石机用巨石攻打城墙,城上的城楼已被砸毁,高耸的眺望塔连续被巨石击中,已摇摇欲坠。 五百架攻城梯投入了战场,参与进攻的西夏士兵皆是党项族精锐之军,为了夺取甘泉堡,李良辅已经撕掉了他沉着冷静的标签,也扯掉了爱兵如子的伪面具,不计一切代价发动进攻。 李良辅受到了来自朝廷的强大压力,就在昨天晚上,天子李乾顺派人来督战,要求他十天之内夺取甘泉堡,否则他将被罢官夺爵。 西夏的压力也很大,十天后,金国所给的时限将至,如果还拿不下甘泉堡,西夏军就必须北撤,李乾顺岂能甘心? 西夏士兵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声狂叫着向上进攻,迎接他们的是雨点般的滚木礌石,一串串士兵不断被砸下攻城梯,但又有士兵疯狂而上。 城墙下,一名西夏军行将大喊一声,一百多名西夏军投掷手同时将飞矛向城头掷去,城头上,三十多名宋军士兵和几名西夏士兵同时被锋利的飞矛刺穿身体,惨叫着跌下城去,城头上出现一段空缺。 下面的西夏士兵疯狂地冲上了城头,城头又一次被打开了缺口,瞬间,三十多名西夏军士兵冲上了城头。 数十名宋军士兵挥矛冲上来,但梯口已经被西夏军士兵控制,源源不断的西夏悍兵杀了上来,片刻便超过了百人,数十名宋军士兵抵挡不住,被杀得节节败退,为首都头大喊:“求援!快求援!” 一支火药筒抛上半空,在空中爆炸,这是求援的信号,杨再兴率领三百士兵疾奔而来,接住了即将溃败的宋军,杨再兴长枪飞舞,连杀十几人,压住了敌军的气焰。 他大喊一声,“围拢!” 三百士兵用巨盾迅速将缺口包围,无数根长矛一起向西夏士兵刺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密道 在西夏大军全力进攻之下,宋军的三大特殊军种,飞斧队、长索队和神射手都失去了作用。 原本蹲在马面墙头向敌军将领侧面和后背射击的神臂弩士兵也发挥不了作用,马面墙成了西夏军重点攻打的对象。 数千西夏士兵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四座马面墙发动攻势,三架攻城梯钩在马面墙上,凶悍的士兵拼死向城头攀爬,马面墙头受地形限制,容纳不了太多宋军士兵,以至于马面墙成了西夏军屡屡突破的地方。 中部第二座马面墙失守,瞬间冲上了数十名西夏精锐士兵,近二十名宋军士兵死战不退,用身体挡住了西夏士兵向马墙外突扩。 当战至最后两名宋军士兵,刘琼率领的两百援军赶到了,刘琼一挥长枪,连杀三人,率先堵住了马墙外围,百名神臂弩手一起向马墙内放箭,三十余名西夏士兵的铁甲被箭矢射穿,纷纷惨叫着倒下,宋军士兵一拥而上,重新夺回了马面墙。 激战已经打到第二天下午,整整一天一夜,双方死伤惨重,西夏军伤亡超过一万七千人,宋军阵亡也超过四千人。 西夏军高达五丈的眺望台已经搭建而成,都是用松木搭建,比较粗糙,基本上树皮都没有剥掉,都很结实,李良辅带着二十几名将领站在高台上,这下他可以俯视甘泉堡,半座城池落入他的眼帘。 李良辅目光凶狠地盯着战场上的变化,宋军兵力充足,一批阵亡,后面又有一批士兵迅速补充上来,始终士气高昂,相反,他感觉战场上西夏军士气越来越低迷,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良辅心如明镜,他必须想办法振奋军心士气,否则这场攻城大战自己必败无疑。 这时,李良辅的目光落在眺望塔上,眺望塔眼看要倒塌,他战刀一挥,“投石机集中攻击眺望塔!” ‘嘭!嘭!嘭!’五架投石机一起发射。 五块巨石腾空而起,呼啸砸向西南角的眺望高塔,一块巨石擦着塔身而过,另外四块巨石都砸中了塔身,高达五丈五丈的眺望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坍塌了。 但出乎李良辅的意料,眺望塔的坍塌并没有引来士兵们的欢呼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李良辅愣了半晌,他终于意识到,士兵们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惨烈的血腥程度远远超过了眺望塔倒塌,恐怕只有攻入城内才能真正有效地激发士气。 “去问慕容洮,他的方案还有多久才能成功?” 骑兵飞奔而去,不多时回来禀报,“慕容将军说,大概还要一个时辰!” “再要一个时辰,天都黑了,命令他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必须打通!” 传令骑兵再次飞奔而去。 陈庆并不在大战激烈的城头上,也不在刚刚倒塌的眺望塔边,他在西城城墙边,眺望塔就在距离他两百步外倒塌,他也置若罔闻,他目光严峻地盯着城墙根。 数百宋军士兵挖了一座深达两丈的直坑,直坑下面,三名士兵正在挖土掘洞,就在今天中午,有士兵发现敌军在西城外掘洞,尽管对方很隐秘,用投石机的挡板遮挡,但欲盖弥彰,还是被宋军士兵发现了。 陈庆立刻意识到,这是西夏军双管齐下,一方面大举攻城,另一方面又秘密挖掘地道,恐怕他们真正的攻城方向还是密道,他们利用夜间攻城来掩护西夏军夜里从密道出来。 “统制,快要挖通了!”一名都头低声提醒,语调十分紧张。 陈庆也听到了对面咚咚的挖土声,两军相隔恐怕不到五尺了。 “命令弟兄们出来,弓弩手准备,毒烟球准备!” 宋军士兵拿来数十枚毒气球,这是北宋时发明的毒药烟球,木壳球形,里面装有五斤火药,同时混合了大量草乌、巴豆、狼毒、砒霜等剧毒物质,在密封环境中,能使敌军迅速口鼻流血而死。 挖洞的三名宋军士兵攀着绳索上来了,几名神臂弩手端弩瞄准了洞口,洞口在城墙下方一丈五尺处,宋军挖了三个洞寻找方位,第三个洞才确定了敌军洞穴的位置。 天色已渐渐黑了,城外的大战已到了强弩之末,西夏军士气低迷,根本攻不上城头了,双方改为弓弩对射,伤亡还在继续增加。 陈庆盯住深坑,只听‘轰!’的一声,下方传来一声低微的惊呼,西夏军士兵挖通了,可能也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一时间西夏士兵不敢轻举妄动。 陈庆立刻改变了弓弩射杀的计划,喝令道:“投入烟球!” 士兵点燃了火绳,一连投下五枚烟球,随即用巨大的木板盖住了深坑,使毒烟无法从坑里溢出来,片刻,深坑有人惊呼,随即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挖洞进攻是慕容洮的主意,他曾是宋朝的环庆军统制,经验颇为丰富,他知道这一带黄土厚实,土壤致密,非常有利于挖洞,他们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动手挖掘,两百名士兵接力挖掘,挖掘了整整一天一夜,挖出一条长达五十丈的长洞,相当于一百五十米。 长洞内还有五十名挖洞士兵,李良辅早已急不可耐,亲自赶到洞口催促,这时,洞内传来消息,已经挖通了,似乎挖到城内的一口水井。 李良辅大喜过望,他等不及挖洞的士兵慢慢退出,立刻喝令道:“让他们直接从前面出去!” 他手一挥,三百名全副武装的西夏士兵钻进了狭窄的山洞,洞口宽两尺半,高五尺,只能低着头向前慢慢走,身穿重型盔甲,甚至转身都很困难。 队伍进去了片刻,李良辅正要继续派五百士兵加入,就在这里,洞内隐隐传来恐惧万分的惨叫声,紧接着传来剧烈的咳嗽。 洞外,李良辅和慕容洮面面相觑,两人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洞口处的数十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只见一股浓烟从洞里喷出。 “毒烟!”有人大喊一声,众人吓得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最靠近洞口的五名士兵逃跑不及,被呛倒在地,昏迷不醒,很快口鼻流血而死。 洞内的惨叫声已经没有了,李良辅一阵毛骨悚然,三百五十名士兵就这样被闷死在地下了。 .......... 进攻了一天一夜,始终攻不下甘泉堡,挖洞偷袭也失败了,西夏伤亡极为惨重,李良辅再不甘心,也不得不下令撤军,这是二十年来,西夏军伤亡最惨重的一场激战,一天一夜,西夏军伤亡两万人,其中阵亡一万七千人,而守城宋军也付出了伤亡近五千人惨重代价。 不到半个月,李良辅的七万大军已经伤亡过半,包括主将李良辅在内的西夏军将士信心受到重挫,士气开始下滑,渐渐变得低迷起来。 天快黑时,宋军鹰塔接到一封外围刘璀发来的鹰信,刘璀在信中告诉陈庆,他会在两更时分派人送一件重要物品过来,希望陈庆开城迎接。 具体是什么,信中没有明说,这倒勾起了陈庆的期待感,他当即命令郑平准备接应刘璀派来的士兵。 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南面官道上来了一队女真骑兵,为首是一名女真官员,穿着女真人的锦缎官服,头戴女真人的白色狐尾帽,留着胡子,后面是一百名女真骑兵,簇拥着一架大车。 李良辅在甘泉堡的外围部署了八千巡哨骑兵,其中南面约有两千人。 此时是半夜,哨卡上的西夏士兵不多,只有不到两百人,为首西夏百夫长奔上前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女真官员拿起一支银狼头令,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旁边一名士兵翻译道:“这是金国猛安完颜忽里,是挞懒都元帅派来的使者,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你们李良辅将军,请前面带路!” 西夏百夫长被对方的银狼头令被唬住了,一看就是真的狼头令,而且女真人过来很正常,山顶上还有十几名女真士兵呢! 一名士兵低声问道:“头儿,要不要禀报将军?” 西夏百夫长犹豫一下,对方是去大营路过这里,这种情况禀报不禀报都可以,想到昨天主将一天一夜都没敢合眼,肯定睡得很熟,这会儿去打扰恐怕会挨骂。 女真官员脸一沉,不高兴地嘟囔几句,西夏百夫长不敢怠慢,连忙一摆手,“请跟我走吧!” 他率领十几名手下领着女真使者队伍向南而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巨器 从南面过来的官道是要从甘泉堡的西面经过,最近处距离甘泉堡只有几百步。 但他们足足走了五里才抵达甘泉堡战场。 此时战场上十分安静,西夏军和宋军都已经清理了战场,所有西夏士兵的尸体都运走了,宋军士兵由城头上派人下来清理,还有大量箭矢和滚木礌石也一并运回了城。 这是双方的默契,西夏士兵搬运尸体时,城头上不会放箭,宋军清理战场时,西夏士兵也不会趁机进攻,事实上,只要宋军城门不开,西夏军就算进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战场上已经没有人,投石机也没有,就连西夏军高达五丈的眺望塔也拆除带了回去,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 一行人在黑暗中缓缓而行,听见大车轰隆轰隆的声音,引导女真使者的西夏百夫长不时回头好奇地打量大车,大车很长,六个巨大的木轮,行走缓慢。 大车上放着一根特别长的木杆,还有大堆铁链,足有数千斤,不知道这是什么秘密武器。 渐渐到了距离甘泉堡最近处,女真官员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百名士兵会意,同时举起了弩箭,女真官员手一挥,百箭齐发,可惜带路的西夏百夫长和十几名士兵什么都不知道,便一起死在乱箭之下。 女真官员扯掉帽子和假胡子,脱去外衣,豁然是一名宋军骑兵,他叫李灵,是一名副都头,长得眼深眉高,颇像女真人,一旦他穿上女真服饰,贴上假胡子,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这是一次刘璀安排的冒险,刘璀在赌西夏人不敢得罪女真人,当然,他也利用了从南面前往西夏大营必然要经过甘泉堡这一点,百名士兵护卫一名女真官员,尤其他们银狼头令是真家伙,就算对方主将来了也不会识破。 银狼头令是陈庆在终南县伏击完颜昌时缴获的,算是完颜昌的信物,完颜昌又重新得到一支银狼头令,之前的银狼头令作废,但西夏人却不知道。 大车立刻调头,径直向甘泉堡南城门驶去,这时,甘泉堡的南城门也开启了,吊桥缓缓放下。 不多时,众人抵达南城门,郑平带着数百士兵出来,李灵高举令箭,“卑职是刘指挥使部下副都头李灵,奉指挥使的派遣前来甘泉堡送物,特此交令!” 郑平接过令箭看了看,一挥手,大车在十匹马的拉拽下缓缓向城内驶去........ 陈庆也赶到了南城门,刘璀的信着实吊足了他的胃口,刘璀到底送来了什么? 大车缓缓进城,无数将士都围上来,众人都十分诧异,这很像投石机抛竿,但应该没有这么长啊! 刘琼却惊呼一声,“这是超巨型投石机抛杆!” “你见过?”陈庆回头问道。 刘琼点点头,“武学中就有这门课,熟悉各种重型攻防武器,我们去临安军器监上课时见过它,它可将百斤重石投出五百步,一般是用来对付渡江的船只。” “我怎么不知道武学中有这门课?” 刘琼忽然想起陈庆是提前结业,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统制离开临安不久后开设的课程。” “这就是故意针对我嘛!” 陈庆笑骂一句,又问道:“这一根抛杆有什么用?” “统领有所不知,当时军器监少卿给我们介绍,这种抛竿极难制造,政和年间,足足用了十五年才造出十二根,光选材就用了三年,除了大宋之外,辽国和西夏都造不出来。” “那这抛杆又怎么在西夏人手中?” “这个.....” 刘琼挠挠头,“卑职也不知道怎么西夏会有这种抛杆。” “这支抛杆我知道!” 一名中年军匠走出来,他叫胡臻,最早是陕西路军器监的大匠,后来跟随王彦,王彦卸任时又把他托给了陈庆,他现在是秦州军的虞侯,首席军匠。 “这应该是童贯进攻西夏时被西夏军俘获的,当时带去了三根,根本就没有使用,童贯大败后,百万粮草物资被西夏军得到,这支抛杆就是其中的战利品。“ “光凭这支抛杆,胡虞侯可能制成投石机?” “加上这堆铁链应该可以,这种超巨型投石机的关键就是抛杆,其他架子之类,用粗壮的木头就能搭建,问题不大。” “那你需要多少时间可以造出来?” 胡臻想了想道:“如果统制能给我五百人相助,我三天内就能造出来。” 陈庆欣然道:“那好,我就成全你!” 送完物资,陈庆又对李灵嘱咐了几句,李灵随即带领一百名骑兵风驰电掣向北面奔去,没有了大车拖累,一般的西夏军巡哨根本就挡不住他们。 .......... 一连两天,李良辅都没有对甘泉堡发动攻势,他的军队士气始终低迷,这样的状态只能是给宋军送人头,攻打甘泉堡没有半点意义。 李良辅冥思苦想良久,才终于想到一个新的攻城之策,那就是攻打城门,或许城门才是甘泉堡的软肋。 可惜他要求从保川送来的大型攻城槌被烧毁了,使他空有攻城之策,却没有实施的手段,着实让李良辅牙根恨得直痒。 李良辅又派出五百士兵前往松林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棵百年以上的松树,能够给他造出一根大型攻城槌。 李良辅念念不忘的百年松树,山上确实有二十几棵,可惜它们全部都被宋军采伐,此时就躺在东城墙旁边的空地上,在能工巧匠们打造下,它们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一座超巨型投石机的外形已经出来了,投石机的架子高达三丈,光底座固定就很不容易,发射时,需要将四条腿牢牢固定住。 陈庆和十几名将领都围绕在投石机旁,这种投石机叫做自卸式投石机,抛杆粗头的顶端上挂着一个巨大木箱,里面放置着三千斤重的铁链。 平时木箱是放在地上,需要发射时,另一端的抛杆由数十人一起拉动绳子,长长的抛杆将沉重的木箱子撬起来,数十人同时松手,木箱坠落,另一头的抛杆便会将巨石或者火球抛射出去。 由于抛杆足够长,足以将百斤巨石投出五百步远。 “统制想用它做什么?”杨元清笑问道。 陈庆自从知道它可以做成超巨型投石机,心中便有了一个念头,他微微笑道:“我们去看看!” 众人上了城墙,来到东北角,从这里便可以看见连绵十几里的西夏军大营。 众人都明白了主帅的意图,杨再兴看了半晌道;“好像距离还不够!” 所有将领中杨再兴的距离感最强,他一般看得很准,他笑了笑:“从我们到敌营营栅大概有八百步左右,还差了几百步远。” “不对!” 刘琼反应过来,连忙道:“是将百斤巨石射五百步远,如果是五十斤的火球就应该差不多了。” 陈庆微微笑道:“火球一般是三十斤,三十斤的火球我想应该能射到千步左右。” “统制说得一点没错。” 胡臻走上前笑道:“我有把握,这种超巨型的投石机,如果投掷三十斤的重物,确实可以投送到千步之外。” 陈庆想了想道:“火球落在帐篷上可能不会破裂,会影响效果,如果火球能在军营上空炸开,里面燃烧的火药块和火油喷洒而出,这样点燃的范围就大了,大匠能办到吗?” 胡臻仰头想了想道:“卑职可以试一试,这个设想并不难,关键是要控制里面火药块和火油的燃烧速度,不能在半空中就烧光了,如果多试几次,卑职相信一定能成功!” 次日中午,经过二十几次的反复试验,工匠们成功造出了陈庆想要的火球,二十只涂满了火油的硕大火球摆放大帐内。 第二百二十七章 破营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李良辅十分不满地望着砍伐来大树,最粗的一根也只比他的大腿略粗一点,这种木头制成的攻城槌撞击院门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撞击城门? 眼看自己的攻城门之策又要落空,他怒不可遏盯住几名将领。 “大帅息怒!大帅息怒!” 几名将领战战兢兢解释道:“我们找遍了两座山,没有再粗大树,这就已经是最粗大树了。” “哼!这种细木头拿来做什么,做牙签吗?” 李良辅心中着实恼火,怒气冲冲道:“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给我去找,若找不到百年大树,皆斩!” 几名将领吓得连滚带爬走了,大将慕容洮献策道:“这些木头其实也还行,数量差不多有三五百根,加上之前留下的木头,卑职估计能造出几辆巢车!” 李良辅点点头,做成巢车攻城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他当即对几名工匠首领下令道:“集中所有木材制作巢车,之前的眺望台也改成巢车,三天之内必须完工!” ......... 西夏大营内东南区域灯火通明,数百名工匠在连夜制作巢车,时间紧迫,巢车制造得虽然很简陋,但实用功能却不错。 但李良辅的想法虽好,最终能不能实现还是一回事。 就在甘泉堡城池东北角,一座三丈高的超巨型投石机已经矗立在城墙边,经过工匠们的反复试验和磨合,投石机已经可堪大用。 工匠又准备了四十枚火球,这种火球直径达两尺,外型巨大,外面是用细干草编织而成,沾满了火油,在落地前就会燃烧殆尽,里面数十斤燃烧的火药块和火布会散落出来,漫天飞舞,尤其是火布,沾满了火药和硫磺粉,燃烧强烈,附着在大帐上就会引燃整座大帐。 陈庆巡视了一圈,问郑平道:“军队集结好了吗?” 郑平连忙抱拳道:“回禀统制,一万两千士兵已经集结完成,随时可以出击!” 陈庆点点头,对杨元清道:“时机已到,可以发射了!” 陈庆随即带着将领们上了城头观战。 数十名士兵一起用力,抛杆吱吱嘎嘎拉了起来,两名士兵将火油放在投射锅内,一名士兵用火把点燃了火球,为首将领一声令下,“发射!” 数十名士兵同时松开绳子,前端装有三千斤铁链的木箱轰然落地,长长的抛杆猛然抛出,三十斤重的火球飞射上天空,俨如天上的流星一般,划过天际,向西夏军大营飞去。 陈庆和一众将领都站在城头上,尽管下午他们见过试验,确实能投到千步之外,但现在是实战,所有人的心悬了起来。 “越过营栅线了!”郑平兴奋得大喊一声。 火球已经进入西夏军大营的上空,正在向下坠落,火球忽然在空中解体,数十块火药落在方圆五十丈的范围内,但火油布的范围更大,被夜风一吹,燃烧着的布条在空中四散飞舞,十几座大帐被点燃了。 城头上顿时一片欢呼! 陈庆当即令道:“火鹞子一起发射!” 他们不仅准备了超巨型投石机,还打造了数十架大型火鹞子,这种火鹞子是弹射出去,最远能飞十几里。 只不过大型火鹞子的技术含量很高,陈庆军中没有这方面的工匠,只能仿照小型火鹞子造了几十架。 造好后便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型火鹞子的飞行效果都很不理想,要不就是一头栽地,要不就是乱飞偏离航线,很难平稳直线飞行,所以他们一直没有使用,担心打草惊蛇。 现在也无所谓打草惊蛇了,索性把数十架大型火鹞子都弹射出去,看看有没有成功的。 城头上竖了十几根木桩,木桩之间系了牛筋,就像一把巨大的弹弓,几名士兵拉着一架数十斤重的火鹞子,顶部已经被火油点燃,一声呐喊,火鹞子弹射出去,在空中浑身浴火,正如之前的试验,火鹞子空中转了一个弯,向西面飞走了,没有落入敌军大营内。 但火球却精准落进了敌军大营内,一连五颗火球落入敌军大营,已经有数十顶大帐燃烧起来,火借风势,大火开始迅速蔓延。 ‘当!当!当!当!’警钟大作,熟睡中的西夏士兵们纷纷被惊醒,他们睡觉都没有脱甲,直接抄起兵器从大帐内奔出,四周都是熊熊烈火,士兵们个个惊慌失措,向北面仓惶奔逃。 李良辅也被士兵推醒,听说宋军发动了火攻,让他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他拔剑冲出大帐,正好看见天空一颗流星向大营飞来,在空中轰然解体,变成了数十个、上百个小火团,落在大营内。 “该死的!” 李良辅心中大骂,只有巨型投石机才能射这么远,难道保川县的三架巨型投石机都落到宋军手中了吗? “大帅,怎么办?”一名将领紧张问道。 “不要慌乱,速带领弟兄们撤往北面大营外!” 三百名骑兵在大营内奔驰呼喊,“大帅有令,向北面大营外撤离!” 数万西夏士兵纷纷向北面奔去,很快汇聚成一条浩荡人流,但还是有不少士兵无法脱身,最后葬身火海。 西夏大营成了一片十几里的火海,火光映红了天际,宋军在射出二十枚火球后,也停止了投射,大型火鹞子也停止了试飞,效果确实很不理想,弹射了数十只,最后只有两只飞入大营内。 工匠们欢呼之余,立刻跑去寻找第七架和第三十一架的火鹞子的图纸,这两架火鹞子成功了,他们就得到了相应的数据。 陈庆站在城头上,目光平静地望着山下的熊熊燃烧的烈火,他心中已有明悟,这场大火之后,至少在短时间内,西夏军出局了。 旁边将士们个个兴奋异常,又有点后悔,这么多粮食和物资被烧毁,早知道应该埋伏一支军队在外围,狠狠地趁火打劫一番。 这时,陈庆冷静地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全军准备出击!” 一万两千名宋军早已集结完毕,包括五千骑兵和七千名步兵,西夏军的士气低迷,士兵混乱,正是决战的良机。 陈庆命令杨元清率六千民团士兵和数千老弱士兵守城,他率领一万两千大军出了东城,沿着白水河向敌军大营北面杀去。 这时,数万西夏军士兵刚刚逃出大营,军心惶惶,士气低迷,没有粮食,兵器不足,战马也没有救出来,数万人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大营的火势未减,已经将整个大营吞没了,周围的营栅和哨塔也没有幸免,被大火点燃。 数万士兵木然地站在旷野里,呆呆望着大火燃烧,他们自己的随身财物也没有能够抢出来,被大火烧掉了,所有人都心痛不已。 西夏人打仗,兵器、盔甲和战马都是由个人购置,个人抢到的财富则归个人所有。 这场大火,把他们差不多一半的家产都烧光了,让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绝望,强烈的厌战情绪充斥着每个士兵的心中。 李良辅同样心烦意乱,他无心整顿军队,眼前的局势只能等天亮后再看情况而定。 但他心中心烦的是,自己怎么该向天子交代?他现在非但不可能再攻下甘泉堡,连自己的大营也丢了,恐怕罢官免职都是轻的,搞不好自己还会被天子斩首,如果自己的死了,几十个妻妾怎么办?子女怎么办? 这时,慕容洮急匆匆走过来,他的胡子和头发都火烧掉一半,十分狼狈,但他心中却十分着急,主帅怎么没有考虑到宋军会来进攻? “大帅,士兵们都没有准备,要么立刻北撤,要么列队备战,一旦宋军杀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良辅慢慢抬头看了慕容洮一眼,嘶哑着声音道:“这个时候,你觉得宋军还会杀来?” 话音刚落,东面传来一片惨叫声,军队顿时大乱,宋军骑兵杀来了。 李良辅惊得目瞪口呆,他忽然大喊道:“传令,全军立刻向北面撤退!” 其实已经不需要李良辅下令了,西夏军士兵军心崩溃,数万士兵在旷野里没命地奔逃,五千宋军骑兵在后面追赶杀戮,跪地投降的西夏士兵则由宋军步兵负责押解。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迂回 西夏军营大火一直烧到次日才彻底熄灭,两万顶大帐被烧毁,三千多名士兵和近万匹战马没有逃出来,丧身火海,还有大量粮草军资来不及搬走,全部被大火烧毁。 中午时分,大火灭了,十几里长的大营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四周的营栅也被烧成焦炭,有了倒伏,有的还黑漆漆地矗立在泥土里,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焦臭,随处可见烧成黑炭的尸体,已分不清是人还是战马。 在大营外的旷野里,一队队西夏士兵垂头丧气,被宋军押解着前往甘泉堡。 昨晚一场夜间追杀,西夏士兵被杀六千余人,被俘约八千人,这也是因为夜里视线不好,还是被大量西夏士兵跑掉了,另外还有数千外围巡哨士兵也得到全身而退,撤回了保川县。 尽管如此,李良辅带来的七万大军在一场场激战中被宋军歼灭了大半,最终撤回保川县西夏士兵不足两万人。 当然,陈庆在和完颜昌的交换中尝到了甜头,这八千战俘足以让他好好敲诈西夏一笔。 ....... 商州,一支两万人的金兵正疾速南下,为首主将正是金兵西路军元帅完颜撒离喝,他的汉中方案得到都元帅完颜昌的批准,便立刻开始实施。 两万金兵已经过了上洛县,沿着另一条崎岖狭窄的官道直线向南,这边属于秦岭余脉,和伏牛山的交界,这一带叫做鹘岭,山峦众多,但也并不是难以逾越的大山,有很多河流穿山而过,使得山体比较破碎。 虽然可以走战马,但不像商洛道可以走辎重大车,这条道走不了辎重大车,两万金兵便步行,让战马以及上万只骡驴驮运粮草等物资。 这其实是一条通往汉中东线道路的捷径,尽管很难走,但只要不携带辎重,两万金兵还是能沿着甲水穿过鹘岭,抵达汉水。 进出汉中不光有南北向的川陕通道,还有西面前往熙河路的秦凤道,也就是北仙人关通道,另外从襄阳沿着汉水西进,也能从东面进入汉中,这就是东路的汉水通道。 完颜撒离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迂回千里,走汉水通道杀宋军一个措手不及,进入汉中。 这个迂回战略有几个关键节点,一个是上津县,夺取上津县,汉水通道的大门就打开了,他们就能骑马在平坦的官道上向汉中疾奔,加快速度。 第二个关键节点是西城县,西城县是金州州治,属于汉中,颇有钱粮,夺取西城县就意味着他们能及时得到粮草补给。 第三个关键节点是饶风关,汉中的核心是兴元府南郑县,西军的后勤重地以及川陕宣抚司官衙都在这里,而饶风关就是兴元府以及南郑县的东大门。 一旦夺取饶风关,南郑县就唾手可得了,所以饶风关也是这次完颜撒离喝汉中策略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点。 完颜撒离喝现在的目标,就是夺取第一个节点,上津县。 上津县只是一座山区小县,紧靠汉水支流甲水,人口只有几千人,这天清晨,上津县的守城士卒和往常一样开启城门,等候在城外的农民纷纷进城卖菜,气氛十分祥和,这里远离关中,也没有战争之忧,大家都仿佛生活在一座世外桃源内。 两名开城门的士卒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再眯一会儿,就在这时,城外忽然出现一阵骚乱,无数百姓在拼命奔逃。 两名士卒向北面望去,顿时呆住了,只见一支金兵浩浩荡荡从北面杀来。 ......... 吴阶着实郁闷,他以为朱胜非紧急召自己来南郑有什么大事,原来竟是要调自己去巴蜀剿匪,这让吴阶一时间无言以对。 吴阶从宣抚使司官衙走出来,他有点茫然,朱胜非是川陕宣抚使,他确实有权力调任自己,但如果是一两个月前他去巴蜀剿匪也没有什么,可是现在......十万伪齐军屯兵渭河南岸,随时可以攻打大散关,在这个节骨眼上调自己去巴蜀剿匪,让傅选出任大散关主将,这合适吗? 更让吴阶心中愤懑的是,去巴蜀剿匪竟然没有一兵一卒,让自己去巴蜀招募两万人,实际上就是变相剥夺了自己的军权,而把军权交给傅选。 吴阶在大街上沉思了片刻,随即催马向兴元府府衙而去。 “哟!是哪阵风把老吴吹到我这里来了?”知府刘子羽大笑着迎了出来。 吴阶苦笑一声道:“这阵风太大了,你这里只是路过,马上就把我吹去巴蜀。” 刘子羽微微一怔,“晋卿老弟这话从何说起?” “进去说吧!口渴了,先给我倒碗凉茶来。” 刘子羽连忙把吴阶请进内堂坐下,又让随从上茶,片刻,两名随从送茶进来。 吴阶喝了几口凉茶,这才叹口气,把今天和朱胜非见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刘子羽顿时大惊失色,在这个关键时刻,朱胜非竟然把吴阶军权剥夺了,让傅选去守大散关,那个混蛋可是有通金的嫌疑啊! “他这是干什么?你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吴阶沉吟一下道:“估计和前段时间商议成立军情所之事有关系。” 朱胜非要效仿张浚成立军情所,要时时刻刻掌握军情动向,指挥前敌作战,朱胜非是宣抚使,他提这个要求无可厚非,吴阶也完全同意。 但在军权的细节问题上,他们出现了巨大分歧,那就是朱胜非不肯放权,前敌指挥权必须由他掌握,所有的部署作战决策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朱胜非的要求过份吗?在宋朝,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份,文官掌握军权就是这个意思,武将只负责在战场上打仗,但具体怎么打?野战还是攻城战,还有需要调动多少兵力等等都是文官来决定。 打个比方,假如某天大散关守不住了,吴阶急着要调仙人关的军队来支援,对不起,吴阶必须先打报告申请,等朱胜非批准同意以后,仙人关的军队才能动,假如援军来得太晚,大散关已被攻占,那责任也是吴阶的,和朱胜非没有关系。 张浚刚开始也是这样,富平之战完全就是由他决策并指挥部署的,根本不听将领们的劝说,导致最后惨败,二十万军队被击溃,伤亡过半。 张浚也是吃了这个大亏以后,才勉强把战时指挥权力移交给吴阶。 而朱胜非现在还没有吃大亏呢!他怎么可能让权? 所以他一口否决了移交战时指挥权这种看似荒唐的做法,他要求吴阶时刻派人骑快马来南郑县向自己请示汇报,然后由自己来决定怎么打仗,怎么调兵。 吴阶当然也知道朱胜非不是张浚,不可能再按照张浚那一套来实施,他便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希望朱胜非在战时坐镇大散关; 第二,如果朱胜非实在不肯坐镇大散关也可以,军情所设在大散关,然后通过信鹰往来。 第三,请朱胜非给予自己一定的战时紧急处置权。 这三个条件朱胜非全部否决,也导致了建立军情所之事不欢而散,令朱胜非恼火万分。 刘子羽叹口气道:“这个朱胜非在朝廷就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刚愎自用,他怎么可能接受你的条件?你还是先答应他吧!总比被剥夺军权去巴蜀赋闲要好。” 吴阶摇摇头,“若答应他,我就要成为丢失大散关的罪人了,我宁可赋闲,也不担这个罪责!” 就在这时,外面有随从疾奔而来,在堂下禀报道:“宣抚使请刘知府立刻去宣抚使官衙,有急事相商,如果吴都统在这里,也请一并前往!”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危机 朱胜非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他刚刚得到消息,一支两万人的金兵已经杀进金州,正朝西城方向杀去。 朱胜非吓得手脚冰凉,他不知道怎么才好,司马王似请他赶紧去找刘子羽商议对策,估计吴阶也在那里,朱胜非病急乱投医,急派人去请刘子羽和吴阶。 不多时,刘子羽和吴阶匆匆赶来了。 “宣抚使,有什么急事?”刘子羽进门问道。 朱胜非颤抖着声音道:“大事不妙,刚刚得到消息,一支两万人的金兵已杀进金州,马上杀到西城了。” 刘子羽和吴阶都吃了一惊,他们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这是金兵走东线向汉中发动进攻了,对方竟然有两万人马,主将很可能就是完颜撒离喝。 吴阶急问道:“请问宣抚使接到的是鸽信,还是骑马快报?” “是金州通判派人送来的快报,吴都统,现在该怎么办?”这会儿朱胜非忽然才发现吴阶不能去巴蜀,必须留在汉中。 吴阶担心的是时间,从金州到南郑县最快也要一天半时间,很可能现在西城已经失守,金兵必然会抓紧时间赶往饶风关。 吴阶眉头一皱道:“关键是饶风关,只要守住饶风关,金兵也杀不过来!” 他知道饶风关有统制田晟率领的三千军队镇守,可以抵挡几天,他当即问刘子羽道:“南郑这边有多少军队?” 刘子羽想了想道:“南郑县有刚刚招募的六千新兵,目前正由统制郭仲荀负责训练。” 吴阶向朱胜非抱拳道:“现在形势危急,请宣抚使把六千新军交给卑职,卑职率领他们赶赴饶风关,只要守住饶风关,汉中就不会丢失!” 这时,朱胜非对吴阶的话言听计从,他当即取出令箭交给吴阶,他迟疑一下问道:“才九千人,是不是兵力还不够?” 吴阶苦笑道:“兵力肯定不够,而且还是新兵,先救救急!” 朱胜非想到了傅选,又对吴阶道:“傅选的一万军队就在仙人关,要不再调他的军队也赶赴饶风关?” 傅选当然是在南仙人关,他就在等吴阶去了巴蜀,他再来南郑接受朱胜非授予军权,好去大散关上任呢! 吴阶尽管极为厌恶傅选,但他心里明白,傅选的一万军队中,大部分是王彦的八字军,战斗力很强,在这个川陕危亡的关键时刻,吴阶暂时摒弃个人恩怨了。 不等吴阶答应,旁边刘子羽插口道:“卑职建议宣抚使最好任命吴都统为主将,任命傅都统为副将,这样便于指挥协调,另外大散关那边,卑职建议由吴嶙暂时接管主将之职,防止伪齐军趁机大举进攻大散关。” 朱胜非着实很无奈,原本安排好的夺权换将计划又被金兵入侵给搅黄了,他只得点点头,“刘知府建议很及时,就这么决定了!” ......... 吴阶当即率领六千新兵赶赴饶风关,朱胜非又派人赶去南仙人关,命令傅选立刻率军赶赴饶风关,协助吴阶守住饶风关,一切军事调度,皆由都统吴阶定夺。 吴阶率军赶去了饶风关,朱胜非才稍稍松了口气,回到内堂休息喝茶。 这时,他的幕僚傅经义找了一个机会,对朱胜非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朱公何不先去成都?” 朱胜非也害怕吴阶守不住饶风关,汉中失守,自己要承担主要责任,他沉吟半晌道:“我倒是想去成都,但这个关键时候去成都,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傅经义微微笑道:“朱公已经交权给了吴阶,一切军事都由他负责,再说现在形势危急,四川那边也要组织军民应对金兵入侵,需要宣抚使去坐镇协调。 卑职建议召开宣抚使司议事,汉中政务交给刘子羽,军务交给吴阶,汉中守住了,是朱公用人得当,领导有方,如果汉中守不住,主要责任也不在朱公身上,有吴阶和刘子羽顶着呢!” ‘四川那边也要组织军民应对金兵入侵,需要宣抚使去坐镇协调’,这句话是多么好的理由啊! 朱胜非当即召开宣抚使司议事,他提出川陕防御一体的思路,由自己亲自前往四川坐镇协调,组织军民应对金兵入侵,由司马王似代表宣抚使司坐镇南郑,调集钱粮支援饶风关,兴元知府刘子羽负责协助王似。 安排好了汉中的军政,当天晚上,朱胜非和一众宣抚使司官员便在数百骑兵的护卫下离开南郑县,连夜逃往成都。 .......... 其实刘子羽也是希望朱胜非赶紧走人,他留在汉中只会坏事,次日上午,刘子羽找到王似商议。 “虽然我们都希望吴都统能守住饶风关,但饶风岭地形复杂,王司马,我们得有后顾之忧。” 王似是张浚留下的旧属,为人比较务实,不像朱胜非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当即道:“刘知府有什么话就直说,能办得赶紧办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得赶紧撤民把南郑的百姓撤往巴蜀,一旦饶风关失守,金兵杀过来可是要屠城的。” 王似眉头一皱,“可是南郑还这么多粮食物资怎么办?我们军队也没有了。” 刘子羽早有想法,他连忙道:“我有一个想法,把粮食分给百姓,作为条件,百姓得替我们搬运兵器盔甲等军用物资,如果人手还不够,那就招募民夫,也不用走多远,放在剑门关就行了。” 王似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所有百姓都走金牛道,不走米仓道,是这个意思吗?” “走米仓道不现实,要翻越米仓山,山路艰险陡峭,太艰难了,这些普遍百姓拖家带口,还带着大车,肯定是走金牛道剑门。” 从汉中入蜀有三条道,东面的荔枝道在北宋时就荒废了,中路是米仓道,也荒废得差不多了,沿途栈道都烂光了,虽然勉强还能走,但没有栈道的帮助,沿途非常艰险,莫说大车,就连运货的牲畜也走不了。 所以宋朝入蜀和出蜀的主要通道就是金牛道,走剑门关到潼州。 王似想了想道:“就依你,今天开始转移百姓和军资,一部分粮食留给饶风关,其他都分给百姓!” 当天,刘子羽便派人贴出了布告,开始了汉中人口物资向巴蜀的大撤离。 ......... 完颜撒离喝说服了完颜昌,以川陕大局为重,暂时放弃对甘泉堡的进攻,全面实施东线进攻汉中的方案。 与此同时,李成率十万伪齐军在渭南扎下大营,准备随时进攻大散关,而郭振的五万伪齐军则分散到各州驻扎,这时,完颜昌也率领一万金兵前往上津县,一方面是督促东线作战,另一方面也是防止襄阳宋军断了金兵的后路。 完颜昌此时已经完全把甘泉堡放到了一边,彻底交给西夏人去收拾陈庆。 也主要是李良辅率领十万大军南下,再不济也是打持久战,完颜昌怎么也想不到西夏军最后会那么快惨败。 陈庆也不关心汉中的战况,他刚刚和李良辅达成了交换协议,用十石粮食交换一名西夏战俘,一共八千战俘,交换八万石粮食,这其中光运输粮食都要走四趟,至少十天时间,陈庆整个心思都放在了运输粮食之上。 按照双方的协议,每运输一批粮食过来,陈庆就释放一批战俘,关键是宋军俘获的这批战俘都是党项族的精英,不是说他们善于打仗,而是他们在西夏的社会地位普遍较高,都是党项八部中的拓跋部人,是维系西夏皇权的基础。 正是这个原因,陈庆并不担心西夏人会扣押运输队伍。 事实也是如此,李良辅心中再不甘,也不得不老老实实执行协议,先把这批珍贵的士兵换回来再说,否则他没法向天子交代。 这天上午,发生了一件让陈庆颇感意外之事,一支从巴蜀过来的运粮骆驼队抵达了甘泉堡。 第二百三十章 回军 士兵将驼队的掌队带到陈庆大帐前。 “统制,人带来了!” 陈庆放下笔笑道:“请他进来!” 片刻,亲兵从帐外带进一名中年汉子,陈庆迅速打量此人一眼,只见他年约五十岁,穿一身短布衣,古铜色皮肤,体格强壮,脸上和眉眼间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尤其左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非常显眼。 男子上前跪下行礼,“小人刘疤子参见将军!” “你起来说话!” “谢将军!” 陈庆看了看手中运单,是周宽签发的,将一千石粮食从梓潼县运到成纪县,时间是一个半月前,从梓潼县运到成纪县也就半个月时间,但他们在秦州却呆了一个月,当然是因为战争的影响。 “这一个月辛苦刘掌队了,我会让周大管事付给你双倍的运费!” “多谢将军理解!” 这一个月他的手下吃喝睡都是他掏钱,压力太大了,想直接卸货回去,但拿不到陈统制的签单,对方也不肯付运费,说不定还要他赔粮食钱,他没办法,只得硬撑着,终于听说甘泉堡的战争结束了,他才急急赶来。 陈庆想了想,便让亲兵去取二十两银子给刘疤子,还是由他直接补偿吧!别坏周宽的规矩。 刘疤子千恩万谢接过银子和签单。 陈庆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一千石粮食和骆驼就没有金兵或者伪齐的军队打主意吗?” “回禀将军,金兵没有来,来的是伪齐的军队,但他们只是过境秦州,小人当时听到风声,便带着驼队和粮食转移到清水县,在那里很安全,没有军队过来。” “一直都没有去清水县?” “没有!连看城门的士兵都是清水县自己的弓手,据小人所知,伪齐军就只呆在成纪县,秦州别的县都没有。” 刘疤子这番话让陈庆心中有些奇怪,斥候在平凉府发来消息,平凉府的伪齐军只有五千人,德顺州伪齐军有三千人,那么十几万伪齐军都到哪里去了? 自己和西夏的鹤蚌相争结束了,准备来捡便宜的金兵、伪齐渔夫呢? “成纪县有多少伪齐军?”陈庆又问道。 “听说有一两千人吧!具体小人也不知道。” 陈庆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周大管事没有安排士兵和你们一起北上?” “有士兵,是洪都头和三十名弟兄,他们和我们一起来到成纪县。” 陈庆眉头一皱,“那他们人呢?” “回禀将军,他们没有跟我们去清水县,小人只知道他们和王通判打交道。” 陈庆心里有数了,估计是王淮把他们藏匿起来了。 他又安抚了刘疤子几句,便让士兵送他们去休息。 陈庆随即派人把杨元清和郑平找来。 不多时,杨元清和郑平匆匆来到陈庆大帐,两人行一礼,“参见统制!” “刚才我见到了周宽派来给我们送粮的掌队,从梓潼走蜀道经仙人关过来,在清水县呆了一个月,我发现一个蹊跷的情况。” 陈庆便把他和刘疤子的交流告诉了二人,最后道:“原以为西夏军撤退后,我们会再遭到伪齐军的大军进攻,但情况却恰恰相反,伪齐军不见了,金兵也不知所踪,说实话,着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或许他们去攻打大散关了!” 郑平接口道:“完颜昌忽然想通了,我们不重要,进攻汉中才是正道。” 杨元清沉吟一下道:“原因有多样,不知统制怎么看?” 陈庆看了郑平一眼笑道:“我觉得老郑有一点说对了,进攻汉中才是金兵的正道,不应该把注意力放我的身上。” “既然统制这么想,可以派人去仙人关找刘瓒打听一下,咱们消息比塞,但刘瓒一定知道。” “有道理,我回头就派人去打听,其实我找二位前来,是想商量一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杨元清和郑平对视一眼,两人都很了解陈庆,既然统制这么说,他是想动一动了。 “统制有什么想法?”郑平笑道。 陈庆拾起佩剑笑道:“走吧!咱们去白水河边看看。” .......... 三人带着百余骑兵来到了白水河,白水河西岸是被烧成白地的西夏军军营,他们当初驻军时毁掉了三千亩麦田,但东岸的数万亩麦田还在,或许西夏军已把这些快成熟的麦田视为自己的补给,暂时没有摧毁它们,使它们躲过了一劫。 麦田的原主人是甘泉堡的原住民,但现在不是了,所有的麦田已经被宋军买下作为军田,麦田有近千名正在打理的士兵。 麦子已经由青转黄,一阵阵风吹来,大片麦子在阳光下如波浪般起伏,入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浅黄麦浪。 “麦子还有多久成熟?”陈庆笑着问田埂边的一名士兵道。 士兵认识主帅,连忙行一礼恭恭敬敬道:“回禀统制,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能收割了!” 陈庆笑着问两人道:“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郑平眼珠一转,立刻明白过来了,“统制是想重返秦州?” 陈庆大笑道:“我们现在本来就在秦州嘛!我只是想重返成纪县。” 杨元清迟疑一下道:“万一西夏人......” 陈庆摇摇头,“李良辅已经率军回兴庆府了,保川县守军也不过三千人,咱们那边有探子,不用担心,而且西夏面对的是整个陕西路和熙河路,不光是甘泉堡,我觉得他们在近期内再度发动对甘泉堡作战的可能性不大,甘泉堡这边我们留下三千军队就行了,若遇到意外之敌也不怕,不是还有六千民团军吗?” “统制考虑得周全!” 陈庆微微笑道:“麦子快熟了,也是该咱们回去的时候了。” “统制打算什么出后出发?”杨元清又问道。 “明天一早出发!”陈庆早已做出了决定。 次日一早,陈庆留下牛皋为甘泉堡主将,继续留守甘泉堡,他率领一万两千军队离开甘泉堡南下,浩浩荡荡杀向成纪县。 ......... 饶风关的激战已经持续了六天,宋军一次又一次打退了金兵的进攻。 下午时分,在激烈的战鼓声中,八百多名女真铁浮屠士兵手执大盾和短矛,沿着山道向山上的关隘发动进攻,他们身后的数千金兵还携带了数十架短型攻城梯。 铁浮屠是金兵重甲骑兵,效仿西夏的铁鹞子打造,人数不多。这次只有八百人跟随完颜撒离喝南下。 八百名铁浮屠士兵以步兵方式向山上进攻,一般的弓箭和军弩已无法射穿他们的盔甲,只有依靠神臂弩和床弩, 关隘前方的山道上,两百五十支强劲的寒鸦铁箭如雨点般射下,数百名起身奔跑的铁浮屠士兵的大盾纷纷被寒鸦铁箭射穿,弩矢的穿透力依然强大,继续射穿了盔甲和身体,跑在前面的数十名中箭的铁浮屠士兵翻滚下山去。 铁浮屠士兵连忙趴下来,不敢再前进。 在他们头顶是是密集的神臂弩长箭飞掠而过。 神臂弩长箭的目标是射向后面的数千女真士兵,床弩才是专门对付铁浮屠士兵的利器。 但不管是精锐的铁浮屠士兵还是后面的普通女真士兵都一样顶着箭雨前行,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他们从清晨打到现在,只前行的一百多步,阵亡士兵已达一千二百人。 城头上的宋军士兵就仿佛不用上弦一样,箭矢一批批射来,压制得让女真士兵气都喘不过来。 饶风关的城头上部署了三百人和一百五十架床弩,用三段射法,每一次都能射出两百五十支寒鸦箭。 在饶风关的关城内,同时部署了八百名神臂弩士兵,同时又有两千四百名士兵替他们上弦,以至于弩矢始终不断。 完颜撒离喝站在山岗下,望着上方的饶风关,他的军队距离关城还有百步,却始终攻不上去。 眼看天色要晚了,完颜撒离喝无奈,只得下令道:“收兵!” “当!当!当!” 山脚下收兵的钟声敲响,数千女真士兵如释重负,开始缓缓撤退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失守 饶风关位于横贯南北数百里的饶风岭中部,是饶风岭山体最低处,骡马商队也可以沿着山道盘旋而上,穿过关隘翻越饶风岭。 饶风关虽然地势比较低,但想攻下它却绝不容易,主要是山道狭窄,宋军的弓箭太犀利,金兵承受不住。 夜幕下,在饶风关西面山脚下的一座大帐内,傅选正盯着地图发呆。 傅选在去年冬天因为侄子傅墨山出卖陈庆一案,被吴阶剥夺军权,打发到南郑休假,那时张浚对他也不待见,以至于傅选万念皆灰,自感前途一片昏暗。 完颜兀术在这时乘虚而入,投其所好,派人用重金和高爵收买他,终于使傅选成为了双面人,一方面他继续在西军中出任都统,另一方面,他暗中为金兵效力,完颜兀术以书面方式承诺他,一旦他献了汉中,将封他为永兴军节度使、南郑郡王。 只是现在是他的后台朱胜非掌权,而承诺他的完颜兀术因大散关兵败而失势,使傅选又有点犹豫起来,就不知完颜兀术的承诺还有没有用。 不过这一次傅选被朱胜非狠狠摆了一道,眼看着自己要成为大散关主将,不料关键时刻,朱胜非改变了主意,再一次重用吴阶,对自己的承诺作废,又让自己重新为吴阶副将。 傅选终于清醒了,朱胜非并不相信自己,自己只是朱胜非用来对付吴阶的工具而已,在关键时刻朱胜非还是起用吴阶,而不是自己,可见自己在他心中连狗都不如。 他必须要让朱胜非为失信付出代价。 这时,傅墨山一瘸一拐走上前,“伯父,让我去吧!” 傅墨山伤情虽然治好了,但落下了残疾,成为瘸子,朱胜非依旧任命他为统领,令他主管傅选军队的后勤。 傅选摇了摇头,“你的腿爬不了山,还是让我的亲兵前往,放心吧!功劳算你的。” 傅墨山也知道自己爬不了山,便不再坚持,傅选找来自己的亲兵都头,给他一封信和一份地图,低声叮嘱几句,亲兵都头答应了,接过信和地图迅速离去。 傅选望着亲兵消失在夜色中,他冷笑一声,对傅墨山道:“朱胜非既然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他不义!” ........... 夜里两更时分,熟睡中的完颜撒离喝被亲兵推醒了。 “什么事?”完颜撒离喝不耐烦问道。 “元帅,外面来了一名宋军士兵,说是傅选的亲兵,有重要情报。” 完颜撒离喝眼睛一亮,连声道:“快带他来我大帐!” 他连忙站起身穿上外袍,完颜撒离喝听完颜兀术说过,傅选已经被他们策反,是他们安插在宋军中一颗暗子,会在关键时候使用。 完颜撒离喝昨天还在想怎么和傅选联系上?没想到今晚他就派人来了。 不多时,傅选的亲兵被带进大帐,躬身行一礼,呈上信和地图,“这是我家都统派卑职送的信件和地图,没有口头交代。” 完颜撒离喝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傅选的亲兵?” “正是!但我没有带亲兵牌,怕被人发现。” 完颜撒离喝点点头,接过信打开,仔细看了一遍,他顿时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竟然有小道可以翻过饶风岭。 他连忙展开地图,看到了用墨笔画的一条小道,旁边有注明‘蝉溪谷’,在饶风关以北约三十里处。 完颜撒离喝又问亲兵道:“你可是从这个蝉溪谷过来?” “正是!” “你具体说一说,这条谷道怎么走?” “启禀元帅,这条道就是顺着蝉溪走,走到半山腰进入一条只容一人穿行的峡谷,被茂盛的灌木遮挡,很不好找,但穿过峡谷后就到了饶风岭的西面了,这时候可以下山绕去饶风关背后,也能顺着山脊到饶风关的上方。” 完颜撒离喝欣然道:“现在你给我带路,事成之后,我赏你白银千两。” 傅选亲兵大喜,连忙躬身道:“愿为元帅效劳!” ........... 五更时分,一万六千金兵在完颜撒离喝亲自率领下,已经穿过了狭窄的蝉溪谷,到达饶风岭西面,上山下山都很容易。 完颜撒离喝立刻分兵两路,一路由大将完颜乌德统率,率一千士兵前往饶风关上方,用弓箭向下攻击饶风关。 一路由自己亲自统领,率一万五千大军直扑饶风关山脚下的宋军大营。 ........... 南郑县,数千名从其他县里以及乡村招募的青壮男子正在热火朝天地抢收小麦,他们连续奋战了七八天,已经收割兴元府麦田的六成,大量的麦子通过船只运到汉水上游的勉县。 与此同时,官道上还有大批百姓拖家带口离开了南郑县,并不是所有百姓都去巴蜀,去巴蜀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不少是逃往汉中西部的各个偏远县城以及乡村。 城内军粮仓已经空了,军器仓也基本上空了,有的分给城内百姓,有的被青壮民夫运往乡村藏匿起来,大量的军器物质也被百姓们带走藏匿。 刘子羽带着数十名府衙弓手在县城内巡视,城内百姓已经走了七成,还有三成不愿离去,官员们正在挨家挨户劝说。 这时,东城门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队骑兵从城外疾奔而来,骑兵们一边奔跑一边大喊:“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正好刘子羽就在对面,他急忙催马迎上,高声问道:“什么紧急军情?” 为首军士认识他,勒住战马道:“启禀刘府君,饶风关失守,金兵已经杀进兴元府!” 刘子羽大吃一惊,“什么会失守?” “不知是谁给金兵带路,敌军从蝉溪谷杀出来,进攻大营和饶风关,我们腹背受敌,吴都统不得不放弃饶风关!” 刘子羽顿时紧张起来,急问道:“吴都统现在何处?” “已经往回撤了,吴都统要求宣抚使立刻南撤,要求府君组织百姓南撤!” 刘子羽冷笑一声,朱胜非早就跑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们,我会通知宣抚使官衙全部撤退!” 刘子羽立刻让官员督促剩下的百姓离去,他可暗暗庆幸自己预感正确,迁走了大部分百姓和物资,要不然现在才开始迁徙就麻烦大了。 可就算是这样,剩下的三成百姓听说金兵已经杀来,惊得他们拖家携口逃亡,使街上一片大乱,大部分人并不是不想走,而是不相信金兵会杀进来,但他们都收拾好了,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逃亡。 刘子羽赶到了宣抚使司官衙,正好在门口遇到匆匆出来打听消息的司马王似。 “刘知府,听说饶风关失守,是真的吗?”王似上前急问道。 刘子羽点点头,“有人暗中勾结金兵,带金兵过了蝉溪谷,宋军腹背受敌,不得不撤退!” “那现在怎么办?” “王司马立刻带剩下的官员撤退去巴蜀,我安排一下县城,再和吴都统商议一下应对之策,然后我会撤到剑门关!” “我知道了,分头行动吧!” 王似回去组织官员以及家眷撤退,刘子羽去了仓城。 南郑县的仓库群是单独一座副城,里面有几百间大仓库,大部分能拿走的军器物质都拿走了,目前还有几万担草料以及大量的重型辎重,比如攻城梯、投石机、攻城槌、巢车等等物资,光重型投石机就有三百架之多,还有营栅、帐篷等等无法带走的物资。 这些重型辎重也金国极为需要的战略物资,刘子羽当然不会把它们留给金兵。 “府君,怎么处理它们?”几名手下问道。 “一把火烧了吧!连同仓库一起全部烧掉。” “全部烧掉?”众人面面相觑,都惊呆了。 刘子羽眼中也露出复杂难舍之情,但他却绝然道:“把草料分别堆在各仓库内,今晚就点火!” 停一下,他又毫不犹豫道:“下午通知参与所有割麦的青壮,停止割麦,来不及割掉的麦田都放火烧毁,一颗麦子也不留给金兵!” 第二百三十二章 求援 次日清晨,吴阶率领七千残军撤退到南郑县,一路上的麦田都是浓烟滚滚,甚至在数十里外吴阶就看见了南郑县上空的浓烟,他知道刘子羽烧掉仓库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南郑县不是军事防御城,城墙不高,也不坚固,一旦金兵大举攻城,肯定守不住,烧毁仓库也是不得已。 “都统,刘知府来了!” 吴阶催马迎上来去,只见刘子羽带着几名手下赶来。 “刘知府,所有的粮草物资都烧毁了吗?” 刘子羽摇摇头,“粮食军资我早就转移走了,全城百姓基本上疏散了,大部分麦子也收割,运去了勉县,很多物资也在那里,烧毁的都是运不走的重型辎重和草料。” 吴阶大喜,这样的话,损失就能降到最低了。 “宣抚使呢?”吴阶又问道。 “他当天晚上就去成都了,没有他掣肘,我才能疏散百姓和物资,他走是好事!” 说到这,刘子羽看了看后面的军队,只有六七千人,还有很多带伤。 “两万多人只剩这么一点了?” 吴阶哼了一声,“傅选的军队在敌军偷袭前就撤走了,不知去了哪里?我只能组织新兵和金兵对抗,伤亡惨重,一直等守关士兵撤下来,我才不得不撤退,实在顶不住金兵的进攻,新兵伤亡了大半。” 刘子羽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难道是傅选通敌?” “虽然我也觉得蹊跷,但没有证据,他也可以说是当地猎户带路,关键是他怎么知道金兵会来袭击?从而提前撤退,这件事我会向宣抚使汇报。” “先不管傅选,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吴阶忧心忡忡道:“大散关那边有十万伪齐军对峙,吴嶙不可能分兵南下,要么就只能指望令郎的四千军,但他一走,北仙人关怎么办?如果知道傅选的军队在哪里,我就可以安排了,一万八字军啊!” “他可能已经去巴蜀了,我今天上午听一些收麦人说,昨天半夜有支军队抢走了最后一批麦子,大约有万人左右,估计就是傅选的军队,他可能是走米仓道南下。” 吴阶叹口气,无奈道:“那只能分兵了,我率三千人去勉县,府君带四千人去守剑门关。” 刘子羽沉吟一下道:“其实我们可以向陈庆求援,他手下有一万多军队,可以支援我们。” “可他不是在和西夏军作战吗?” “战争已经结束了!” 刘子羽笑道:“我昨天接到长子刘瓒的鹰信,陈庆已经击败了八万西夏大军,西夏大军已经撤走。” ‘击败八万西夏军!’ 吴阶听得呆住了,半晌他长长叹息道:“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是啊!昨天听到这个消息,我都不敢相信,我当时就有一种直觉,只要有他在川陕,我们迟早能光复故土,夺回陕西路,关键是我们绝不能让朱胜非害了他。” 吴阶点点头,“你说得对,他是西军的火种,一定不能熄灭了。” 这一刻吴阶精神振奋道:“这样吧!我们联名写一封求援信,发给北仙人关,让刘瓒转给他,看这小子给不给咱们面子来救援。” 刘子羽嘿嘿一笑道:“我再加一个王彦的名字,三人联名,这样就十拿九稳了。” .......... 吴阶和刘子羽最终商定,吴阶率四千军队前往勉县,刘子羽则率三千军队去剑门关,剑门关那边还有一千守军,可以补充一点军队。 他们二人分手之后,一只信鹰从南郑县飞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向西北方向的仙人关飞去....... 陈庆兵不血刃夺回了成纪县,守成纪县的两千伪齐军听说陈人魔率一万大军杀回来了,吓得他们弃城而逃,仓惶逃向陇州。 陈庆率军进城,赢得了成纪县满城百姓的热烈欢迎,数万百姓倾城而出,夹道欢迎陈庆军队的到来。 不仅仅因为陈庆是宋朝制置使,更重要是陈庆在关键时刻对百姓的赈济,就算他的军队离去,也给每户留下了五斗米,他还组织百姓种田谋生,粟米虽然被伪齐军抢走,但豆子已经熟了,房前屋后的冬瓜也长大了,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 百姓们发自内心拥戴这支军队,只有他们才是秦州的军队,这种强烈的认同感是每个百姓心中的共同信念。 在数万百姓箪食壶浆迎接宋军入城,没有粮食,他们只能用野果熬浆来表达自己的拥戴之情。 大街两边不断地一阵阵的热烈欢呼声中,宋军盔明甲亮,队列整齐,陈庆不时在战马上挥手向百姓们致意,这时,数十名长者在陈庆战马前跪下。 陈庆连忙翻身下马,扶起他们,“各位长者,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为首一名长者垂泪道:“恳请陈将军留在成纪县,不要再丢弃我们!” 陈庆满脸歉然道:“我是秦州制置使,当然不会丢弃百姓逃走,我之情率军去甘泉堡,是因为西夏军入侵,哪里知道这时候伪齐军忽然大举西进,我实在分身乏术,让大家受委屈了。” “我们绝没有责怪将军的意思,只是伪齐军贪婪残暴,不亚于金兵,大家度日如年,实在不希望成纪县再落到他们手中。” 其实陈庆也听刘疤子说起,伪齐军对底层百姓倒没有多少压榨,他们也知道压榨不出钱财,主要是针对大户人家,不断敲诈勒索,成纪县的大户都叫苦连天。 自己买粮食都按照高价给钱,伪齐军会给吗?鲜明的对比之下,他们当然怀念自己。 陈庆翻身上马,用力挥挥手,对数千双热烈望着自己的目光高声喊道:“请大伙儿放心,就算伪齐军再来,我也绝不会把成纪县让给他们,一定和他们血战到底!” 四周百姓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一万两千宋军精神饱满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军队,伪齐军撤走得很仓促,军营内一片狼藉,随处可见他们丢弃的垃圾和物品。 陈庆让杨元清带领两千士兵将军营清理干净,又让谋士张晓去把通判王淮请来。 不多时,王淮带领十几名官员匆匆赶来了。 见到陈庆,王淮满脸惭愧道:“卑职愧对制置使的厚爱!” 陈庆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你只要尽力保民,就算替金人做事也是虚与委蛇,不是你的真心,我当然不会责怪你,更何况你还保护了我的三十名手下。” “感谢制置使理解,三十名护粮队士兵在我的庄园,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们了。” 陈庆请王淮坐下,问道:“我有点不理解伪齐军的部署,你了解多少情况?” “卑职听说一些,好像伪齐军主力在渭南,有十万大军之众,其他几万大军都化整为零,分配到各州,听说河湟那边驻军较多,有上万人,主要防备当地吐蕃贵族造反。” 原来伪齐军主力在大散关,陈庆这才明白为什么伪齐军没有成为渔夫来挑衅甘泉堡,他们还是把精力放在了入侵汉中之上。 “现在城中百姓靠什么生存?”陈庆又换个话题问道。 王淮叹口气,“能靠什么生活,不就是之前种的一些豆子和瓜,然后再去城外找野果、挑野菜,勉强维持不饿死,伪齐军非但没有赈济百姓,还提前割光了大家种的粟米,千方百计敲诈大户,数百大户无一幸免,包括我的家族,钱粮都勒索光了,每天只能维持半饱,更不用说其他人家了,所以大家才苦苦盼望着制置使归来。” 陈庆点点头,“等会儿我就会安排军队赈粥,保证晚饭大家都能喝到面片大米粥。” 听到这句话,王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 陈庆随即命令杨元清和呼延云在成纪县城内设十五个赈粥点,搭棚熬粥赈济百姓,一时间满城响应,家家户户都拿着锅碗涌上大街,每个赈粥点前都排起了长队。 赈粥一连进行三天,才终于缓解了成纪县百姓的饥色,城内也渐渐热闹起来,商铺重开,酒铺飘香,酒楼、茶馆、妓院重新张灯结彩,大街小巷又听到了孩童们欢快的笑声。 这天上午,陈庆召集军政高官,商议组织全县百姓重新再种一季秋粟和其他粮食。 “我考虑从秦州其他县调集一些粮食到成纪县来,甘泉堡和巴蜀那边也会运粮过来,保证全县百姓秋收前的口粮,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抢种一季粮食,要不然年关难过。” 这时,亲兵都头颜骏走进来,附耳对陈庆说了几句,陈庆一怔,刘瓒怎么会来这里? 他对众人笑道:“大家都有经验,希望踊跃发言,争取今天整理出一个章程,咱们明天就着手实施,我有点事情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陈庆起身出去了,很快来到内堂,只见刘瓒快步走出来,递给他一管鹰信,一脸严肃道:“汉中形势危急,三位都统特向将军求援!” 第二百三十三章 汉中 “统制真的要去汉中?” 杨元清着实有点担心,“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我怕朱胜非到时候又加你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郑平也道:“那个混蛋不值得去救,丢了汉中不是坏事,他这个川陕宣抚使也做到头了。” 陈庆摇摇头,“我什么时候会去救朱胜非?南郑都被攻下来了,汉中已经丢了,我实际上是去救巴蜀,去救巴蜀千千万万的百姓,更何况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川陕完蛋,我们的末日也来临了。” 杨元清和郑平都看到了统制的决心,他们便不再劝,杨元清又道:“那秦州的事情得安排好。” “我找你们过来就是为这件事!” 陈庆笑着对二人道:“我已经和王淮说好了,现在夏种高于一切,这件事由州衙主导,军方协助,老杨就负责此事,同时还要进行军方屯田,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和王淮、张晓多沟通。” 杨元清默默点头。 陈庆又对郑平笑道:“你就负责安全,一个对外安全,一个对内安全,要把赵小乙和王浩这两把刀用好,时刻关注伪齐军的动向,如果伪齐军大举来攻打秦州,那你们就退回甘泉堡,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千万不要死守,成纪县守不住的。” 郑平想了想道:“其实我们可以把成纪县翻修,也修建成一座防御型的坚城利堡。”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其实就是要盯住大散关伪齐军的动向。” “说得没错,但伪齐肯定会派探子来打探情报,要让王浩动起来,发现并利用敌人的探子,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把一些重要事情反复叮嘱了两遍,这才开始点兵准备南下了。 当天晚上,陈庆率领五千骑兵连夜离开了成纪县,风驰电掣般向仙人关方向奔去。 .......... 完颜撒离喝率领大军占领了南郑县,但南郑县已是一座空城,粮草、物资都被焚毁,地里的麦子也被烧掉了。 完颜撒离喝找不到粮食,立刻派出数十支小队去附近乡下抢掠粮食、牲口,又派人赶赴金州,将金州的存粮全部运到汉中。 完颜撒离喝的汉人幕僚叫做崔百道,四十岁出头,出身河北望族,非常精明狡诈,他在城内城外巡视了一圈,回来对完颜撒离喝道:“刚才卑职在汉水边遇到几个船夫,他们说船只都被刘子羽烧掉了,我想了想,其实咱们不需要船,咱们有皮筏子,再绑上木排,一样能运输粮草物资,我们完全可以用皮筏子通过汉水把西城的粮食都运过来,这比陆路运输更便捷,只要找一些民夫拉纤就行了。” 完颜撒离喝不高兴地摆摆手,“这些小事情你交给下面人做就是了,你现在要关注的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进攻巴蜀?” “元帅不必苦恼,卑职也考虑过了,进攻巴蜀有两条道,一条是米仓道,一条是金牛道,米仓道直接从南郑下去,金牛道在西面一百多里......” “既然如此,那就走米仓道南下!”完颜撒离喝不耐烦地打断了崔百道的话。 崔百道有些尴尬,半响道:“其实卑职的意思是走金牛道。” “米仓道有危险?” “回禀元帅,米仓道年久失修,很多路段非常险要,据说险要到一个人就能堵住百万大军,卑职担心我们走到南面被宋军堵住,然后回来的路也被堵死,最后粮食也断绝了......” 完颜撒离喝脸上稍微和缓了一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难道金牛道就没有这种危险?” “元帅,金牛道是蜀道中的主道,能够走辎重大车,卑职听说,汉中大量粮草物资都屯在剑门关,如果我们能拿下剑门关,既打开了巴蜀大门,也得到了足够的补给,可谓一举两得。” “风险呢?我要听听风险在哪里?” “风险还是和米仓道一样,如果拿不下剑门关,但退路又被断,那就危险了,卑职想法是分两步走,先拿下金牛道的入口,囤积重兵,再派一支军队南下去试探进攻剑门关。 如果能拿下剑门关当然好,可如果暂时拿不下来,那就索性北上攻打南仙人关,然后和齐军配合,南北夹击拿下大散关,卑职的意思是说,先夺取汉中,然后囤积十几万大军和足够的粮草物资,再以倾国之力南下巴蜀,打通宋朝的西部通道,宋朝灭亡就可期了。” 完颜撒离喝点点头,这个方案听着还比较稳妥。 “行!这个方案我可以接受,金牛道的入口在哪里?” “回禀元帅,在西县!” 完颜撒离喝哈哈大笑,“还真巧了,听说西县囤积了不少粮食物资,我还正想去攻打!” ......... 西县就是今天的勉县,既是金牛道的北入口,同时也是褒斜道的南面起点,战略位置极其重要,饶风关失守后,金牛道就成了宋军必须要保住的最后一条战略通道,吴阶和刘子羽分工,吴阶守住入口,也就是西县,刘子羽守住咽喉,也就是剑门关,布下了两道防御线。 西县可是一座坚城,修建在半山腰上,城池坚固高大,易守难攻,此时西城县城内变得拥挤不堪,数万百姓涌入西城县,还有大量的粮食物资囤积在县城内,粮食倒不缺,关键是住处。 吴阶和知县官员们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来安置百姓,最后,基本上一间屋住一家人,才勉强住下。 吴阶手中军队有四千人,守西城县差不多够了,但吴阶又从百姓中招募了八千民团青壮,有负责后勤保障的,也有穿上盔甲、拿着弓箭上城助战。 吴阶站在城头上,忧心忡忡地望着远方,吴阶其实并不担心蜀道,他还巴不得金兵杀进蜀道去,他再把后路堵死,将几万金兵困死在蜀道内。 他担心的是汉中,如果金兵不急于攻蜀,反过来稳住汉中,那麻烦就大了,现在金兵已经打通了汉水道,很快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粮草和后援金兵进入汉中,一旦金兵夺取了仙人关,大散关也将保不住。 就不知道陈庆的援军几时才能赶到? 其实吴阶还有另一个隐忧,那就是傅选,傅选军队是走米仓道南下的,如果傅选控制了米仓道,再保证沿途补给,傅选会不会彻底投降金兵,把金兵引进巴蜀,这个结果太可怕了。 这两天吴阶患得患失,就害怕听到金兵从米仓道南下的消息。 这时,一名骑兵远处疾速奔来,好一会儿奔到城下,吴阶认出是他派出去的斥候,立刻命人开城,不多时,斥候被领到吴阶面前。 斥候单膝跪下行礼道:“参见都统!” “有什么情况?” “回禀都统,一支约两万人的金兵正向西县开来,距离县城只有五十里了!” 这个消息让吴阶长长松了口气,看来金兵是要对金牛道下手了,这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传我的命令,全军进入作战状态!” ‘当!当!当!当!’ 城头上警钟声敲响,宋军从西面八方冲上城头,不多时,城头上旌旗招展,士兵站满了城头,长矛如林,杀气腾腾。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剑阁 五千骑兵在黑咕隆咚的黑夜里奔驰,每人手执一根火把,保持着距离,就像一条十几里长的火龙,在崇山峻岭之间盘旋奔驰。 “将军,前面就是南仙人关了!” 陈庆已经隐隐看见前面有灯光,他举起手臂喝道:“放慢速度!” “呜——呜——” 低沉的号角连续吹响,这是放慢速度的命令,五千骑兵都渐渐放慢了马速。 南仙人关的守将还是孙羽,吴阶的部将,但关隘兵力调去一半守饶风关,现在关隘还有一千五百士兵镇守。 孙羽听说陈庆到来,连忙出城迎接,两人寒暄几句,陈庆问道:“汉中情况如何?” 孙羽叹息一声道:“金兵攻打西城两天,没有攻下,便在西城以南二十里外扎下大营,听说有支军队已经进入金牛道了。” “吴都统给我留消息了吗?”陈庆又问道。 “有一封信!” 信就在孙羽身上,他取出递给了陈庆,陈庆接过信,几名亲兵举火把上前,信皮的上的字立刻清晰可见, 陈庆看完了信,沉吟良久对孙羽道:“吴都统很担心金兵会偷袭仙人关,他的意思,让我分出一部分军队协助孙将军保住仙人关。” 孙羽顿时喜出望外,这些天他非常担忧仙人关兵力太少,抵挡不住金兵进攻,原来吴都统替自己想到了,他眼巴巴地望着陈庆,就看他答不答应? 陈庆微微一笑,“孙统领上次赠我兵器,我陈庆岂能不回报?” 他回头对刘琼道:“你率两千弟兄留下来,协助孙统领守住仙人关!” 刘琼连忙施礼,“卑职遵令!” 孙羽心中着实感动,自己只是给了陈庆几十根长矛和一把曲端的大刀,他便记住了,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他连忙道:“仙人关这边粮草颇多,统制要补给尽管开口。” 陈庆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士兵们当即下马休息,人和战马都好好饱餐一顿,又纷纷抓紧时间躺下休息。 三个时辰后,天色还没有亮,陈庆率领三千骑兵越过了仙人关,向南郑县方向奔去。 .......... 完颜撒离喝只派了三千士兵前往剑门关试探进攻,由他的副将,万夫长完颜赤术烈统领军队负责。 虽然只有三千人,但这支军队也颇为骁勇强悍,是金兵中的精锐,其中还有两百名铁浮屠,连主将颜赤术烈统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猛将。 尽管只是试探进攻,可完颜撒离喝何尝不希望他们能夺取剑门关,打开巴蜀大门呢? 从这里也能看出完颜撒离喝的狡猾之处,用一支人数尽量少的军队来迷惑对方,让宋军以为只是试探进攻,从而放松警惕,金兵才能抓住机会,一举击破剑门关。 ‘呜——’ 进攻的号角声吹响,两千士兵列为两队,手执短矛和巨盾,沿着石阶缓缓向山坡上的剑阁杀去。 在石阶顶部,密密麻麻排列着五十架床弩,阳光下,黑黝黝的铁箭对准了山下的金兵。 金兵虽然杀气腾腾,骁勇善战,但他们的对手却同样是身经百战的刘子羽,刘子羽知道该怎么对付金兵,金兵纵然千变万化,他只往一路去,用最强大的床弩对付金兵。 站在刘子羽身边观战的官员却不是一般人,他正是从临安过来巡视川陕的驾部员外郎李愿,也就是钦差大臣。 李愿也是从成都过来,但他却和朱胜非擦肩而过,他直接带领随从北上,来到了剑门关,正好遇到金兵攻占汉中,让李愿大惊失色。 好在有刘子羽率数千士兵退回剑门关,才是李愿的担心稍稍缓和一点,但金兵的杀气让他还是心惊胆战,唯恐宋军顶不住,自己小命丢在剑门关。 刘子羽看出李愿的紧张,微微一笑道:“使君不必担心,他们这样是攻不下剑门关。” “请问刘都统,不知怎么样才能攻下剑门关?”李愿好奇地问道。 “除非他们用大型攻城武器,用巨型投石机先把我们砸烂、烧光,否则光靠人肉进攻,他们来多少,我让他们死多少!” 刘子羽见女真士兵已过百步线,立刻大喊道:“射击!” 五十架床弩同时发射,两百五十支寒鸦铁箭如一阵狂风扑去,速度太快,女真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铁箭已经射穿了他们的盾牌和身体,台阶上一片惨叫,前面的女真士兵纷纷中箭倒下,身体翻滚下去,七十余名士兵女真士兵被第一轮箭矢射杀。 完颜赤术烈大喊一声,“冲上去!” 他就在利用对方换箭矢的短暂时机,先冲上二十几步再说。 数百女真士兵拔腿向上狂奔,与此同时,‘嘭!嘭!嘭!’床弩背后发出巨响,十几架小型投石机发射了,十几只火油大陶罐高高飞起,向山下抛射而去,床弩也在迅速更换,五十架床弩退下,另外五十架床弩推上,瞄准了对方士兵,却没有着发射。 数百名女真士兵奋勇狂奔,但头顶上陶罐砸来,他们纷纷躲闪,‘砰!砰!砰!’数十只陶罐落地,砸得粉碎,黑亮的火油倾泻而出,流满了台阶。 “火箭射击!” 早有准备的宋军士兵立刻射出一百多支火箭,火团落地,倏地点燃了火油。 台阶上‘轰!’地一声,火苗燃烧起来,数百女真士兵瞬间陷入火海,他们惊恐地大喊,转身逃跑。 就在这时,五十架床弩发射了,密集的箭矢射向敌军后背,寒鸦铁箭的力量太强大,瞬间洞穿身体,又射向前面一人,这一轮寒鸦箭竟然杀死敌军一百五十余人,是第一次的一倍由有余。 李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刘都统迟迟不下令射箭,就是要寻找敌军的后背,让他暗暗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再射!” 第三轮、第四轮寒鸦箭射出,混乱中的金兵伤亡极大,两百余人阵亡,身体倒在火焰中,被烧得缩成一团。 完颜赤术烈见形势不妙,立刻喝令:“收兵!”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敲响,金兵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地逃下了台阶,退回到安全地带。 关隘上宋军士兵一片欢呼,连李愿也忍不住捏紧拳头,大声叫好。 山脚下,金兵一片愁眉苦脸,一名大将对完颜赤术烈道:“对方有火油,有床弩,加之地势险要,恐怕我们轻兵进攻,难以取胜!” 完颜赤术烈何尝不明白,以他的丰富经验,没有重型攻城武器,攻下剑门关想都别想,但不试探一番,又怎么知道对方如何防御? 现在他算是摸清楚了,对方有床弩,有火油,最后肯定还有滚木礌石,确实没有必要再白白牺牲了。 再说他们携带的补给也坚持不了几天,必须撤军了。 “传我的命令!收拾行装,全军撤回大营。” 女真士兵纷纷收拾行装,一个时辰后,女真士兵拔营撤退了。 这时,刘子羽却有点担心起来,金兵撤退,意味着他们对夺取金牛道失去了信心,他们的战略要转而夺取汉中,仙人关危险了。 ......... 第二百三十五章 破援 夜色中,数百艘大船停泊在南郑县以东的汉水北岸,船上满载着粮食、肉类和酒,足以满足三万金兵一个月的消耗,另外还有三百架攻城梯。 这几百艘大船是完颜昌从汉水两岸想尽办法才搜罗到,基本上把西城仓库的所有粮食以及畜类肉食都装上了,下一次补给就得从长安运过来,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 可以说,这批补给关系到金兵能不能稳住汉中,正因为关系重大,完颜昌派出五千女真士兵保护这数百艘大船,由万夫长完颜阿刺本统领。 这是完颜昌能派出的最多军队了,他还要留五千人守上津县,防止邓州的宋军杀来,断了金兵的后路。 完颜阿刺本严格执行了完颜昌的要求,白天船队由纤夫拉拽前行,夜里则停泊休息,防止被小股宋军骚扰偷袭。 数百艘大船停泊在岸边,足足延绵了二十余里,五千兵力还是有点捉肘见襟,完颜阿刺本没有办法,只得把五千人分成两班,两千人守前半夜,三千人守后半夜。 好在宋军主力都已经撤走,就算有宋军偷袭,也是小股军队的骚扰,影响不大, 完颜阿刺本不敢入睡,带着数十名手下骑马在岸边巡逻,大约到了一更时分,忽然有士兵指着远处大喊:“火箭!” 只见西北面数里外,有三支火箭飞射上天,发出赤亮的火光,紧接着东面十数里外也有三支火箭升空,完颜阿刺本大吃一惊,这就是船队的一头一尾啊! 他立刻大喊道:“敲钟,全军防备!” ‘当!当!当!当!''急促的钟声敲响了,刚刚入睡的三千士兵纷纷惊醒,所有金兵都紧张起来,手握长矛弓箭,瞪大眼睛盯着北方旷野。 半个时辰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金兵们松了口气,重新入睡。 但只睡了半个时辰,东面忽然又传来一阵喊杀声,五千金兵再次强打精神,严阵以待。 不多时,几名骑兵飞奔而来,向完颜阿刺本行一礼道:“启禀万夫长,约有两百余人,看穿着打扮和装备,不像是宋军,像是普通义军。” 完颜阿刺本恍然大悟,原来是小股义军,夜里来骚扰他们,不过这些义军确实可恨,他当即下令道:“若有人再来骚扰,给我追杀无赦!” 四更时分,完颜阿刺本刚刚入睡,又被一阵喊杀声惊醒,声音不大,和之前的喊杀声完全一样,从正北面传来,又是那帮义军在骚扰。 完颜阿刺本心中大恨,咬牙下令道:“让木温率五百弟兄去追杀,一个不留!” “遵令!” 传令士兵跑去传达命令了,不多时,一名千夫长率领五百骑兵向北面疾奔而去,马蹄的轰鸣声响彻大地,渐渐远去,这下所有金兵都安心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远处传来大批的马蹄声,所有人都以为剿匪的士兵回来了,没有放在心上。 不料有哨兵忽然大喊:“是什么人?” 随即传来闷叫声,一支箭射穿了哨兵的脖子。 紧接着,千军万马冲进了金兵的宿地,陈庆一马当先,肆无忌惮地挥戟砍杀惊恐奔跑的女真士兵,后面跟着上千骑兵,所过之处人头滚滚,尸横遍地。 杨再兴和刘璀也各率一千骑兵从东面以及西面杀进了女真军宿地,女真骑兵措不及防,一阵大乱。 女真人群中接二连三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火光冲天,黑烟弥漫,爆炸声惊得战马乱奔乱跑,无数女真士兵还来不及上马,战马就受惊奔走了。 完颜阿刺本上了战马,一挥长柄狼牙棒大喊道:“儿郎们,跟我迎战上去!” 他率领三百骑兵直扑宋军大旗,远远看见了陈庆。 完颜阿刺本大吼一声,“南蛮子速来受死!” 陈庆看见了完颜阿刺本,他悄悄摘下弓箭,大笑道:“你这个北蛮子先看看身后再说!” 身后有金兵大喊:“万夫长,起火了!” 完颜阿刺本一回头,只见大船燃起了熊熊烈火,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被宋军调虎离山,上当了! 他眼睛喷火一般怒视陈庆,可惜完颜阿刺本看到的却是一支箭尖,出现在他双眼之间,‘噗!’一箭正中眉心,箭矢射穿了头颅。 完颜阿刺本尸体从马上摔下,当场毙命。 陈庆挂上弓箭,一挥方天画戟,“给我杀!” 一千宋军骑兵从四面包围,向三百女真骑兵杀去,女真骑兵见主帅已死,都无心恋战,拼命突围,但宋军却不给他们突围机会,女真骑兵越战越少,最后只有十几人突围,其余全部死在宋军骑兵的长矛和战刀之下。 ......... 这场夜袭战,陈庆的目标不仅是几百艘补给大船,也包括了五千女真士兵,他利用反复骚扰的手段,渐渐麻痹了五千金兵,最后突然袭击,打金兵一个措手不及,创造了一次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 天渐渐亮了,船队还在熊熊燃烧,浓烟滚滚,烈火滔天,岸上尸体堆积,血流成河,五千女真士兵一夜之间被斩杀了三千余人,其余一千多金兵向东或者西逃走了,当然,宋军也不幸伤亡数百人。 陈庆和军队没有立刻离去,几艘船没有燃烧,使他们也得到了一小部分金兵的补给,粮食和肉食,在取完补给后,一把火将最后几艘船也点燃了。 直到中午时分,数百艘战船燃烧殆尽,陈庆这才率领军队离开了汉水,向东面raofe关方向而去。 ......... 完颜赤术烈已经率军回到了大营,带来了既在完颜撒离喝意料之中,但又让他很无奈的消息,他们目前的兵力确实夺不下蜀道,只能巩固汉中。 完颜撒离喝的下一步当然是拿下仙人关,和齐军里应外合夺取大散关,只要十万齐军进入汉中,他们就彻底占稳了对汉中的占领。 近两万女真大军随即拔营北上,向两百里外的仙人关浩浩荡荡杀去。 还在半路上,完颜撒离喝便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他们的后勤补给船队被宋军袭击,船队被烧毁,主将完颜阿刺本被杀,五千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这个消息把完颜撒离喝惊得目瞪口呆。 他目前的粮草还能支持七八天,他就在等后勤补给船队到来呢! 现在船队被烧毁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完颜撒离喝忽然发现自己面临一个艰难的决策,如果他现在撤军回上津,剩下的粮草可能刚刚够,可如果他攻下仙人关,再被从背后袭击大散关,可能粮草也正好。 可万一他攻不下仙人关,他的粮草就不够了。 完颜撒离喝一时举棋不定,便将几名大将找来商议。 几名千夫长发生了争议,有的认为应该抓紧时间攻下仙人关,可以从仙人关得到补给,但有人却认为仙人关关隘险要,他们没有足够的攻城武器,希望渺茫。 完颜撒离喝见万夫长赤术烈一直沉默不语,便有些不高兴问道:“赤术烈,你的意见呢?给大家说一说!”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赤术烈,赤术烈半晌叹口气道:“其实我是在想,袭击船队的宋军到底从哪里来?他们有多少军队?是不是像狼一样远远监视着我们,寻找下口的机会?” 众人都沉思不语,赤术烈的疑问确实值得重视,大家都有经验,要灭掉五千女真骑兵,就算宋军偷袭,人数也不能少于三千人,这么几千人的宋军从哪里来? “崔先生,你说说吧!” 完颜撒离喝见幕僚崔百里若有所思,便把目光转向了他。 崔百里连忙道:“卑职也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仙人关的宋军所为,他们偷袭的船队后,一定又重新返回了仙人关。” “那崔先生的意见是去仙人关?” 崔百里摇摇头,“卑职的建议,最好先退到饶风关,向都元帅请示后再做决定,占据饶风关,我们进可攻,退可守,等得到补给,增加援军后,再攻打仙人关也不迟。” 崔百里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但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饶风 从饶风关的西面攻关要比东面容易得多,主要原因就是从西面可以上饶风岭,居高临下对鞍部的饶风关攻击,金兵夺取饶风关用的就是这个办法。 为了防止宋军上饶风岭,金兵还特地在饶风岭上的险要处驻扎了两百名士兵,这样就断绝了宋军攀上饶风岭的可能。 但金兵毕竟是外来军队,他们对地形并不熟悉,他们不知道上饶风岭的山路并不止蝉溪谷那一条。 夜幕下,一支五百人的宋军在一名采药人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小路向山岭上攀爬。 宋军是由刘璀率领,他们行走的小路位于蝉溪谷以北约十五里处,山路还不算险要,不用攀爬石壁,只是要穿过几片树林。 “这些女真人不懂,只要有一条路能上山顶,那肯定就会有其他小路,就我所知,从西面上饶风岭的道路就有七条,蝉溪那条路还不是最好走的,他们在那里驻扎军队,只能是自欺欺人了。” “饶风岭向北通往哪里?”刘璀望了一眼北方的山峦问道。 “饶风岭的北面就是子午岭,如果道路熟悉的话,穿过子午谷还能前往关中,但路很不好走,杨贵妃的荔枝道去年被彻底毁喽!” 采药人一路给他们讲解饶风岭的道路,半个时辰后,他们便上了山顶,沿着山脊向南而行。 五百名宋军携带了二十架旋风炮,旋风炮其实就是小型投石机,可以安装在骆驼背上,将三四斤重的石头射出百步之外,西夏的泼喜军就是使用旋风炮的典型。 旋风炮由二十名强壮的士兵背在身后,其他一百多名士兵携带了火油、火药、毒烟球等物资,另外还有三百名士兵便是秦州军的神臂弩营了,每人都携带着短矛和神臂弩。 军队走出一片松林,采药人指着前面的一条数尺宽的裂缝笑道:“看见没有,那就是蝉溪谷的顶部,再向前走百步,就能看到金兵的营帐了。” 刘璀向后摆摆手,示意士兵放慢动作,走出数十步,他们已经能透过树枝看见下方的白色营帐。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条山道前,这条山道就是从蝉溪谷上来的山道了,下面约五十步之处有一块平坦之地,大约有两到三亩左右,十几顶大帐就扎在那里,月光下,白色的大帐格外清晰。 刘璀一挥手,三百名神臂弩手立刻就位,冰冷的箭头瞄准了下方的大营,帐篷内依稀有笑声传来。 “放箭!” 刘璀一声令下,一百支神臂弩同时发射,强劲的弩矢射向帐篷,帐篷内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不少人跌跌撞撞冲出大帐,他们却遭到了第二组一百支弩箭的射击,将数十人射倒在帐篷前,紧接着第三组箭射出,将三十余名拿着兵器冲出大帐的女真士兵悉数射倒。 一连射出两轮六百支箭,大帐内没有动静了,似乎全部被射杀了。 刘璀冷笑一声,“投掷火把!” 数十支短火把被宋军士兵投掷下去,落在帐篷上,只片刻,十几顶大帐都燃起了大火,忽然从里面又冲出了数十人,这些都是趴在地上的女真士兵,躲过了弩箭射击,却遭到了火攻。 他们刚逃出来,宋军一阵乱箭射下,数十人纷纷中箭翻到,直到大火彻底吞没大帐,再没有活人出现了。 刘璀率领手下继续向南,大约走了两里,山岭到了尽头,这里是山岭的鞍部,下方就是饶风关,之前金兵就在这里千箭齐发,逼得宋军出不了门,下方进攻的金兵便轻易攻上了关城。 百名宋军士兵开始迅速布置,他们取下了旋风炮,在山顶上排成一列,又取出了一只只陶瓷罐,每一只陶罐内有十斤火油。 “开始吧!” 刘璀下达了攻击令,一只只火油陶罐被旋风炮抛出,向山崖下的饶风关飞去。 宋军的火药箭也随之射出,关城内和关城上都开始燃烧起来,饶风关最多只能容纳三百名士兵,营房就在关城内,只片刻,火焰滔天,浓烟弥漫,宋军随即投下十颗烟火球,很快关城内毒烟弥漫,躲在房间内的女真士兵终于经受不住毒烟,开始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向关城外奔逃。 浓烟中,无数强劲的弩箭从天而降,很多奔跑的士兵被一箭射出后背,倒在了烈火中。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饶风关内再没有一个士兵,这时,城下一千宋军在杨再兴的率领下列队而上,他们扛着一根用巨木临时制作的攻城槌。 尽管关城内火光熊熊,浓烟笼罩,但宋军还是比较谨慎,在前面宋军士兵举着巨盾,手执短矛,沿着石阶小心翼翼向关城走去。 陈庆在山下望着关城的情形,他并不担心关城,关城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相比之下,他更关心金州的得失。 攻城槌仅用三下就撞开了大门,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呛得数十名宋军士兵鼻涕眼泪一起流出,大家纷纷后退,躲避一起裹夹而出的毒烟。 这时,山顶上已经停止投射,但浓烟还在弥漫,火势也没有平息,基本上关城内已经看不到活着的女真士兵,一片寂静。 这场烟火一直烧到四更时分才渐渐平息,火灭了,浓烟也消失无踪,关城内恢复了清朗的月色,只是墙上和地上都变成一片漆黑。 次日一早,士兵们开始洗刷关城,清洁地面,好在关城内都是石屋,仓库是铁门,金兵逃跑得仓促,来不及毁掉仓库内的粮食物资,火油也没有把它们烧毁,白白便宜了宋军。 一袋袋粮食被搬了出来,还有不少干肉、干酪等物品。 陈庆负手站在关城上,向山脚下望去,金兵的驻扎地已经空无一帐,应该是连夜撤走了。 这时,杨再兴走过来问道:“统制,仓库清点出来了,一共有六百石粮食,两千斤干肉,够我们吃十天。” 陈庆点点头,“把它们分成小份,让每个士兵携带一份。” “卑职已经安排人手拆分了,请问统制,我们是要等吴都统到来吗?” 陈庆摇了摇头,“把伤兵留下守关,其他弟兄休息到中午就出发。” “卑职认为金兵会集中西城县内,他们一定会死保金州,而我们没有攻城武器!” 陈庆淡淡一笑,“完颜昌不舍汉中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他应该明白,夺取汉中的基础是关中,如果夺取汉中的基础都没了,他争夺汉中又有什么意义?我们只要抓住这次机会,还能狠狠地干一票大的。” 杨再兴若有所悟,“卑职明白了,会给大家讲清楚,中午出发!” 杨再兴安排军务去了,刘璀也匆匆赶到了关城,他身后跟着几名平民。 “统制,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 刘璀笑着把一人召上前,对陈庆道:“这位是金州司户杨方绪,他对金州地形了如指掌。” 杨方绪年约四十岁,看起来很结实,皮肤粗黑,看起来倒像一个种地的农民,不像一州的财政长官。 杨方绪连忙上前行礼,“卑职参见制置使!” “杨司户不必多礼,我们时间有限,烦请杨司户指点道路。” 关城内院子里放了一张大桌子,桌上铺着一幅汉中地图。 杨方绪走到地图前问道:“不知制置使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陈庆指着饶风关的北面的道:“我想从子午谷直接杀进关中,不知是否可行?” 众人都呆住了,刘璀结结巴巴道:“我们不要是要追击敌军吗?” 陈庆摆摆手,“追击敌军的事情交给吴都统去做,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任务已经完成,给汉中解了围,接下来我们该做自己的大事了。” 杨方绪也兴奋起来了,连忙道:“卑职对子午谷内的地形非常熟悉,卑职愿意给制置使带路,期待制置使能再次攻下京兆城!” 众人都明白了主帅的意图,都摩拳擦掌,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中午时分,陈庆留下了两百多名伤兵守饶风关,又给吴阶留下一封信,他率领四千五百余名手下离开饶风关北上,前往北方八十里外的子午谷。 第二百三十八章 子午 吴阶率领一万大军当天晚上赶到了饶风关,守关都头给了他一封信,吴阶看完了信,顿时目瞪口呆。 “吴都统,出什么事了?”李愿走过问道。 吴阶扬扬手中的信,苦笑一声道:“我以为陈庆追杀金兵去了,结果他把这个任务还给了我,让我继续追赶,还能截断敌人的后军!” “那他呢?他去哪里了?”李愿一头雾水道。 吴阶向北面一指,“从这里过去百里外便是子午谷,他率军杀向京兆去了!” “啊!” 李愿呆住了,他心中着实有些凌乱,京兆可是陕西路的心脏,陈庆这样杀过去会有什么后果? “我有点糊涂了,既然子午谷可以走,那金兵为什么不走子午道南下?” “子午道道路艰险曲折,非常不好走,很多好走的栈道都被我们毁掉了,而且里面还有子午关,驻扎了三百宋军,地势十分险要,金兵无法携带辎重,只能带干粮南下,如果攻下子午关还好说,若攻不下来,他们想回去就得杀马了。” “原来如此,可陈庆为何要去京兆?” 吴阶叹息一声道:“陈庆一向胆识过人,不走平常路,他认为金兵进攻汉中,伪齐军又屯兵大散关,京兆必然空虚,一旦他占领京兆,必然使金国和伪齐颜面扫地,就算完颜昌不想放弃汉中也不行了,大散关那边也不得不撤军。” 李愿懂了,他笑道:“这不就是围魏救赵吗?” “确实是围魏救赵,我估计他一开始就打这个主意,只是我们催得急,他先赶来救援,等夺回了饶风关,汉中危机解除,他就继续杀向关中了。” 说到这,吴阶感慨万分道:“我吴阶从军二十余年,身经百战,自问也是西军名将,可我还真没有他这种胆略,李使君,他就是我们西军的希望啊!” 李愿默默点头,这一次他把陈庆牢牢记住了。 .......... 从饶风关北上走八十里后,便进入子午谷谷口,陈庆曾经走过这条道,但那时候子午谷还比较好走,险要之处都有桥梁栈道,基本是平路,但去年完颜兀术进攻了一次子午谷,险些把道路打通,吴阶不敢再大意,便下令烧毁了栈道和桥梁,虽然子午谷走还是能走,但就要迂回蜿蜒,道路十分艰险,而辎重也无法通行了。 四千五百名骑兵进了子午谷,大概走了二十里,前面被一座数十丈高的小山阻路,小山中部开凿了一条甬道,甬道上铺着石阶,在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关隘,这里便是子午关。 子午关和剑阁一样,扼守着险要地段,易守难攻,军队要攻上去必须走长长的甬道,甬道十分狭窄,敌军在甬道内躲无可躲,守军用滚木礌石就能完全封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以前大车走这里,都要把货物卸下,大车拆了,牲畜和大车分别过关,再重新组装起来,十分不便,现在更是无法通行大车了。 杨方绪和上面的守将很熟悉,他带着陈庆的令箭上去沟通,片刻,下来十几名将士,为首将领正是子午关的镇将周武,他是吴嶙的部将,早已久闻陈庆大名。 “卑职久闻陈统制的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陈庆抱拳回礼笑道:“周将军过奖了,我想从子午谷北上关中,不知是否可行?” 周武点点头,“没带辎重大车的话应该可以,只是比较难走,至少要耗费五六天时间,不过杨司户知道怎么走,统制跟着他就行了。 另外,北面入谷口处伪齐军修建了一座关城,才刚刚建好,过去时要当心,最好不要被他们发现,偷袭得手,否则麻烦就大了。” 这个消息着实让陈庆意外,他连忙问道:“北面的关城有多险要,和子午关相比如何?” “当然没有子午谷险要,它不是修建在高处,而是修建在谷口,扼断了谷道,卑职研究过如何夺取它,只能等月黑风高之夜,那时山谷内就是一片漆黑了,如果有月色,城头上的士兵能看到山谷内的情形,卑职说这么多统制恐怕也无法理解,去看看就知道了。” “多谢了!” 在周武的安排下,陈庆率领大军过了子午关,向子午谷深处走去。 子午谷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商队通行了,山谷内长满了杂草,很多长长的沟壑内原本隐藏在盗贼,现在盗贼也活不下去了,六百里长的子午谷内变成野生动物的世界。 子午谷长达六百六十里,并不是一直都是狭窄的山谷,也不是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事实上,子午谷中部是秦岭腹地,很多地带宽达数十里,森林茂盛,分布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山溪小河众多,原来山谷内还分布不少村庄,现在都废弃了,只偶然有猎人和采药人出没。 陈庆的手下是骑兵,速度比较快,差不多六天就能走完子午谷,他们有十天的粮食,基本上够了。 第三天中午,他们来到了子午谷内最宽阔的金仙坝,这里是一片盆地,方圆百里,西面是大片森林,一条小河从森林内流出,注入了陈庆面前的金仙湖。 小河两岸草地茂盛,至少有几千亩,倒也是放牧的好地方。 陈庆见天色已是下午时分,便下令在小河便宿营,休息一夜,明晚再出发。 “那边有鹿群!”刘琼指着远处兴奋大喊, 果然数里外有一群梅花鹿在河边喝水,足有一百多头,众人大喜,今晚可以美餐一顿了。 陈庆笑对刘琼道:“如果你再能猎到两头熊,我就给你加功一转!” 刘琼顿时急不可耐,立刻带着数百名骑兵飞驰而去,追着鹿群进了森林,大半个时辰后,骑兵们兴高采烈地出来了,他们将鹿群歼灭殆尽,还猎到了两百多只羊和二十几头牛,还有十几只野猪。 牛羊都是山谷内的居民来不及带走,变成野生牛羊,猎物之丰富,陈庆不得不再派五百弟兄去帮忙。 刘琼扛着一只名贵的云豹走来,“统制,没有能猎到熊,倒猎到一只云豹,不知算不算?” 陈庆见箭从眼睛射入,基本上保持豹皮的完整,正好给吕颐浩当寿礼,便欣然笑道:“可以算!” 刘琼大喜,把豹子献给陈庆,便兴冲冲跑去杀牛了。 当天晚上,宋军在金仙湖畔点燃了数十堆篝火,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烧烤野味,他们还携带了缴获的羊酒,士兵们喝酒吃肉,尽兴而眠。 次日一早,大军再度出发,接下来的路确实很不好走,原来的直道没有了,不断地绕远路,但有的路段却绕不过去,必须想办法解决。 主要是穿过子午谷内小五台山的一段路,大约有百里长,不少山道上的栈道被烧毁,人可以攀着石崖一点点爬过去,但战马却过不去。 陈庆不得不派人去伐木搭桥,一连修复了十几段险路,虽然路通了,但也整整耗费了三天时间。 第九天,军队的干粮已经不多了,最多只能再支撑一天半,而这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北谷口附近。 陈庆这才理解了金兵不走子午谷南下的缘故,如果没有后勤辎重保障,他们走到南面子午关就将粮食断绝,攻得下子午关是运气,可如果攻不下子午谷,金兵只能杀马当粮食,才能返回关中,这是金兵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结果。 但宋军却可以北攻子午谷,他们可以在金仙湖建造一座后勤大营,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当然,陈庆没有想到这一点,建立后勤大营已经来不及。 现在他们也面临了与金兵同样的后果,如果攻不下北面的谷口的关隘,他们就不得不杀马为食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意外 完颜撒离喝带着将领赶到队伍里,有数十名女真士兵单独躺在草地上,不少人远远担忧地着他们,一名女真军医在给他们做检查。 完颜撒离喝不敢近前,招手把军医叫上前。 “他们怎么回事?” “回禀元帅,他们都是一个症状,发高烧,浑身疼痛,流涕咳嗽,眼睛红肿。” 完颜撒离喝吓一跳,紧张问道:“这是疫病吗?” “目前不敢肯定,他们还没有上吐下泻,至少不太像瘟疫,但有传染性,他们都是同帐的士兵,刚开始只有一个人,现在所有人都被感染了。” “这个病症影响作战吗?” 军医点点头,“他们浑身疼痛乏力,胳膊连兵器都拿不动了,肯定影响作战。” 完颜撒离喝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压低声音问道:“这个病症有多严重,我的意思是说,士兵被感染会死吗?” “会!已经有好几个不行了,体质稍微弱一点,都比较危险!” “那会传染开吗?” 军医点点头,望着远处草地上的数十人,“才一天时间,一个帐的士兵都倒下了。” 完颜赤术烈上前道:“元帅,士兵染病是危险的兆头,我们必须立刻撤退。” 完颜撒离喝着实无奈,他还想试探进攻一下仙人关,现在军队出现了病症,他没有选择了,只得下令向东撤离。 两万女真掉头向东撤离,加快了速度....... 就在金兵撤离的次日,陈庆率领军队出现在金兵废弃的临时营地内,士兵们挖出了十几具女真人尸体。 军医上前对陈庆道:“卑职基本上能确定,这些金兵都是得了同一种病病死。” “是瘟疫吗?”陈庆问道。 “不像瘟疫,看起来有点像发热过重而死。” 陈庆知道,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一场流行病就会造成大范围内死亡,不一定是痢疾、霍乱之类,比如病毒性流感其实也一样。 他随即下令,“把尸体一把火烧了,挖坑深埋!” 杨再兴上前问道:“统制,我们要不要追击?” 陈庆有些犹豫,他担心自己的军队也会染上这种流感。 军医笑道:“其实统制不用担心,每天春天我们都会大量熬制汤药给士兵,预防这种热病,吴都统那边应该有不少药材,比如金银花,板蓝根之类,卑职可以去取一些!” 陈庆听到这几个药名,不由会心地笑了起来,他点点头道:“我写一封信,你替我交给吴都统!” 陈庆当即写了一封,交给军医带去给吴阶,他又派人去仙人关,通知刘琼率军在饶风关和自己汇合,他随即率领两千五百士兵继续向东追赶。 ......... 这时,刘子羽已经从金牛道出来了,一同出来的还有钦差特使李愿,刘子羽安排李愿去成都暂避,李愿虽然也害怕,但他怎么也不肯,一定要跟随刘子羽来汉中。 考虑到西县的坚固难攻,刘子羽便把李愿带到了西县。 大堂上,吴阶正在刘子羽商议军情,李愿十分担忧地问道:“局势这样发展下去,汉中会不会全面失守,危及巴蜀?” 吴阶微微笑道:“使君不用担心,局势已经扭转,我们很快就能夺回汉中了。” 刘子羽眼睛一亮,“陈庆到了吗?” 吴阶点点头,“三天前就到了。” 李愿小心翼翼问道:“我出发之前,官家也让我关注一下陈庆,秦相公厌恶他,但其他几个相公对他都很欣赏,难道他真有这么大的作用,他一来就能扭转汉中局势?” 吴阶淡淡道:“金兵最大的弱点就是后勤补给,这是刘知府的功劳,导致金兵不得不依赖金州那边过来的补给,能看到这一点的人不多,陈庆也看到了,所以前天晚上,他一举摧毁了金兵的后勤补给队,烧毁了几百艘战船,全歼五千女真人,这一战基本就扭转了汉中局势,金兵主力不撤也得撤了。” 这时,士兵在堂下禀报,“启禀都统,陈统制派人来送信,说有要事!” “带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快步走进大堂,躬身行礼,“在下是秦州军军医顾庭芳,奉陈统制的命令,特来送信!” 说完,他取出一封信呈上,有士兵接过信递给了吴阶。 吴阶打开信看了一遍,又把信给了李愿。 吴阶又惊又喜问道:“金兵军中爆发疫病,消息确切吗?” “回禀都统,应该不是疫病,但也是一种可致命的传染病,感染者身体往往会产生高热,浑身疼痛,剧烈咳嗽,尤其体温过高会致命,我们已经挖掘了十几具病亡的女真士兵尸体。” 刘子羽看完信也笑道:“金兵可谓屋漏又遭连夜雨,粮食困乏,又遭遇了传染病情,应该不会再攻打仙人关了,我同意陈统制的判断,金兵想保住金州,但我们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李愿沉吟一下道:“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病情传给宋军!” 顾庭芳连忙道:“陈统制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派卑职来西县请求药物支援!” 吴阶立刻吩咐亲兵道:“把顾军医带去仓库,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取,我们全军也要熬药预防!” 顾庭芳行一礼走了,刘子羽和李愿都望向吴阶,看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吴阶沉思良久道:“我觉得以饶风关为界,如果金兵退出饶风关,那就是真退,我们可以返回南郑,再重新安排饶风关的防御。” “吴都统不派军队去支援陈庆?”李愿不解地问道。 吴阶微微一笑,“他的军队都是骑兵,更加快速,我的军队过去反而会拖累他,但如果他夺取饶风关,我倒可以接过防御,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 陈庆的骑兵一路跟随金兵,不断看到金兵埋葬的病亡者尸体,短短三天,就有超过三百人病亡了。 但这种病毒性流感毕竟不是瘟疫,身体强壮的士兵被感染了也能抗住,往往是伤兵或者体弱者抗不住,这几天病死的基本都是伤兵。 可就算是这样,这种死亡也给主将完颜撒离喝带来巨大的压力,被感染的士兵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三成,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金兵士气低迷,整个军队都保持沉默,大家都低头赶路,几乎所有人都恨不得插翅飞离汉中这片不祥的地方。 这天上午,大军终于抵达了饶风关,饶风关依旧被一千金兵控制,虽然有密道峡谷可以通过饶风岭,但那条秘道走不了辎重,甚至连战马也走不了,只能起到夺取饶风关的作用。 所以饶风关还是极为重要的关隘,金兵不可能进了汉中就放弃它。 两万女真大军浩浩荡荡过了饶风关,就在数里外一座山坳内,陈庆远远望着金兵过关。 他当然也想把金兵拦截在兴元府,但这并不现实,饶风关两边都有金兵主力,他过早占领饶风关,只会让自己腹背受敌,搞不好会全军覆灭。 任何关隘要想控制住它,前提就是只能一面有敌军,绝不能前后都有敌军。 陈庆只能等金兵主力撤离饶风关,才能对饶风关下手。 当天晚上,两万金兵全部撤离了饶风关,饶风关上依旧只剩下一千金兵,但在东面的关隘下方,还驻扎了三千金兵,又在金州驻扎了三千人,很显然,完颜撒离喝不甘心就这样撤离汉中,他想控制住金州和饶风关,使自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月黑 下午时分,相隔数里外,陈庆见到了远处的关隘,一条宽约二十余丈的峡谷尽头,矗立着一道城墙,直接扼断了出口,两边是乳白色的悬崖峭壁. 如果月光照在白色的峭壁上,俨如镜子反射,使峡谷内的月色格外清白,视线也能看得更远。 陈庆这才理解为什么要月黑攻城的缘故,士兵确实很难逃过哨兵的监视。 但对于身经百战的陈庆而言,攻下这种关城并不难,甚至易如反掌,关隘并不是修建在险要之处,就建在平地上,城内也没有纵深,估计修建它的本意也只是为了防止宋军斥候,或者是为了监视宋军。 夺下关城容易,但陈庆担心的是关隘会把消息传给长安,为了防止这一点,夜里进攻的优势比较大,信鸽和信鹰都使用不了,只能骑兵报信。 其实陈庆还担心烽燧,他怀疑伪齐在这里修建关城的缘故,就是为了建立烽燧体系。 不过据吴阶的介绍,伪齐军已经在京兆以西建了二十几座烽燧,南面还没有开始着手建立。 可这是年初吴阶给自己说的,现在是否已经建立就不知道了,陈庆现在没有了选择,只能赌对方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建立烽燧。 陈庆思考了片刻,派人把杨方绪找来。 不多时,士兵把杨方绪带上来,“参见制置使!” 陈庆摆摆手问道:“我想问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出谷口?” “当然不止,只是走别的路要翻山越岭,走不了战马,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战马和大车。” “那你知道别的路吗?” “卑职还知道一条路,在这条谷口的北面,大概相距三十几里,需要翻两座山梁。” 陈庆立刻将刘璀叫上前,“你带五百弟兄跟随杨司户走另一条路出子午谷,绕到关城背后,带上旋风炮从后面进攻,尤其要防止送信士兵逃走。” “卑职遵令!” 刘璀点齐了五百精锐士兵,跟随杨方绪绕道向北走了。 陈庆又命令刘琼带几百士兵去寻找参天大树,制作攻城槌。 其余将士原地休息,耐心等着夜幕降临....... 夜幕悄然降临,刘璀等五百士兵从一座岩石上拉拽绳索慢慢爬下,终于走出了子午谷,刘璀清点了人数,整顿装备,带着五百士兵向东面奔去。 伪齐军这座关城是上个月才建造完成,驻扎了三百士兵,修建它的本意也是为了防止宋军斥候进入关中,同时也是为了建立南面的烽燧,所以驻扎人数并不多。 时间到了两更时分,刘璀率领手下终于赶到了关城背后,关城前后都差不多,也是一道高墙,上面有几名巡逻士兵在来回踱步。 刘璀这次带的还是之前攻打饶风关的原班人马,三百名神臂弩手和两百名抛射手。 时间又到了三更左右,一名都头跑上前道:“将军,弟兄们已经准备就绪!” 刘璀点点头,“先干掉哨兵!” 刘璀带着十几名神箭手慢慢潜伏上去,距离城墙约有百步,刘璀站在一块大石背后,观察了片刻,一共有三名哨兵,而警钟就矗立在右侧的石崖下,他给几名手下做了一个手势,分配了各自的目标。 刘璀抽出一支毒箭,张弓搭箭,瞄准了距离警钟最近的一名哨兵,其他十几名神箭手也纷纷搭上毒箭,瞄准了各种的目标。 弓弦一松,淬毒狼牙箭瞬间射出,其他神箭手的箭矢也紧跟着射出,三名哨兵几乎同时中箭倒下。 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又出现了几名士兵,扑向警钟。 “糟糕!” 刘璀暗叫一声不妙,对方哨兵不止三人,只是其他哨兵都坐在地上,他们看不见。 再张弓搭箭已经来不及,‘当!当!当!’城头上警钟声大作,城内开始骚动了。 刘璀回头大喊:“旋风炮上,重盾和神臂弩掩护!” 数十名士兵抬着小型投石机向城墙奔去,这时,城头上忽然出现了近百名伪齐军士兵,瞄准宋军举弩便射,强劲弩矢射出,几名宋军士兵一头栽倒。 宋军的三百名神臂弩士兵也开始发射了,弩矢密集射向城头,城头上的士兵纷纷中箭,城头伪齐军士兵被压制住了。 投掷手奔跑到距离城墙六十步左右,纷纷蹲下安装投石机,一百名手执大盾的士兵奔跑上来,在投石机前面结成了盾墙。 二十架旋风炮已经准确就绪,都头喝喊一声,“发射!” ‘嘭!嘭!嘭!’二十只火药陶罐飞了出去,黑黝黝的罐体划过夜空,向城内飞射而去,有的火油罐落在城头,有的射进城内,陶罐碎裂,火油迸出。 紧接着两百名神臂弩手开始发射火药箭,一团团烈火也射进了城内,城头上以及城内满地流淌的火油被点燃了,吓得伪齐士兵纷纷去取水灭火。 这时,守城也发现的谷内的宋军士兵,数百名宋军士兵手执大盾和短矛缓缓靠近,在队伍中间隐藏着一根极为粗壮的攻城槌。 在攻城槌背后是一千名骑兵弓弩手,他们分为三段向城内射箭,雨点般的箭矢落在城头上,一百多士兵非死即伤,一部分逃下城头,另一部分躲在城墙下大喊大叫。 城内伪齐军主将是一名指挥使,叫做吴春,他见北面不断有火油罐抛进来,使关城内成为一片火海,而南面是宋军主力也在一步步逼近,他们束手无策。 吴春见大势已去,翻身上马,“弟兄们,跟随我突围!” 他喝令手下开了北城门,他手执盾牌和短矛,纵马疾奔而出,后面则跟着一百多名手下。 .......... 刘璀见城门缓缓开启,他立刻意识到对方要突围了,大喊道:“停止投掷,结阵!” 宋军暂停投掷,将投石机转移到一边,百名重盾士兵纷纷举起长矛,结成盾阵上前,后面三百名神臂弩士兵也举起神臂弩,严阵以待。 忽然从城内冲出一名骑马将领,后面跟着上百名伪齐军士兵,三百名神臂弩士兵同时发射,密集的箭矢射向奔跑的伪齐军士兵,数十名伪齐军在奔跑中摔倒。 主将吴春用盾牌抵挡箭矢,纵马疾奔,挥舞中短矛向重盾士兵队伍中冲去。 这时,一支狼牙箭‘嗖!’地射来,正中战马前腿,战马扑通摔倒,将吴春重重摔了出去,正好落在宋军士兵面前,几名宋军士兵冲上前将他捆绑起来, 主将被抓,其他伪齐士兵走投无路,纷纷跪地投降。 刘璀当即喝令道:“将所有人捆绑起来,清点人数,不准一人逃脱!” “轰!”前方传来撞门的闷响,一连两声剧烈撞击,关城大门被撞开了,宋军士兵杀进了城内....... 陈庆关心的是烽燧,京兆以南果然还没有建成,让他长长松一口气。 天渐渐亮了,三百名伪齐军被抓了两百余人,但陈庆没有留下活口,下令将战俘全身处死,他们是偷袭关中,留下战俘就留下了隐患,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 陈庆随即挑出三百关中籍士兵,装扮成普通百姓,由杨再兴统领,分头向京兆城而去,陈庆率领大军继续留在子午谷,他将在三天后北上。 .......... 京兆城目前有一万伪齐军驻守,主将正是伪齐西路军元帅郭振,另外还有秦王刘益也在城中坐镇。 经过多年的萧条,从去年开始,京兆城和关中又渐渐开始有了起色,人口从关内流入,商业渐渐繁荣起来,这两年关中收成不错,尤其最近麦子刚刚收获,很多农民手中有了余粮,纷纷进城卖粮买一些油盐等日用品。 下午时分,南面关道来了二十几名年轻农夫,有的赶着驴车,有人推着鹿车,每辆鹿车上放在几大袋粮食,驴车上也整齐地码放着粮食,一看就是进城卖粮的农民,守城士兵见得多了,也懒得盘问,一挥手,直接让卖粮农民进了城。 卖粮农民的首领正是杨再兴装扮,他扮作一名中年农民,赶着驴车,还挺像模像样。 进了京兆城,杨再兴一眼便看见了一座客栈,灯笼上写着,‘老官人客栈’。 距离城门只有五十步,就住这里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 他带着众人进了客栈,伙计有些嫌厌,这些穷鬼去城隍庙蹲一夜就是了,还跑来住什么客栈? 掌柜却狠狠瞪了伙计一眼,“两间通铺都空着呢,十文钱也要赚!” 伙计只得挤出笑脸上前问道:“各位是住通铺吧!有十文一晚的,有十五文一晚的,提供热水烫脚,请问你们选哪种?” 杨再兴瓮声瓮气问道:“一间通铺可以住多少人?” “可以住三十人!” “那我们就包一间通铺,我们还有几个老乡要过来,烫脚就不用了,再买些饭菜。” “包一顿晚饭也是十五文,先付钱,小店概不赊账!” 第二百四十章 交易 通铺是给最底层劳工住的地方,在牲畜房背后的一间小院内,和其他客人没有什么交集,院子堆满了鹿车和大车,粮食都搬进房间里去了。 杨再兴进了一间低矮的通铺间,光线昏暗,屋子里只有一张很长的木板床,可以挤睡三十人,隔壁也是通铺,用薄薄的木板隔开,好像也没有人。 杨再兴让手下把隔壁的通铺也包下来,这样一来,整个院子都被他们包下来,能住六十名弟兄,不用担心外人。 掌柜慢慢吞吞走过来问道:“请问你们是哪里过来的?” 都头肖群是终南县人,口音和长安一样,他走出来笑道:“我们是蓝田县过来的,今年粮食收成不错,蓝田县卖不上好价钱,就来京兆城试试运气。” “其实京兆城也多了不几个钱,这些天来卖粮的人太多,粮价都下来了,要是年初能卖好价钱。” “总归来了,试试看吧!掌柜,我们想多住几天,还想找点零工干干。” “住几天倒无所谓,关键是你们要找个担保,上面规定的,非本城人过夜,要在本城人担保。” 肖群挠挠头,“我们去哪里找担保?” 掌柜笑了起来,“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找担保,但要收点钱,每个人十文钱,我不赚钱,是给担保人的。” “这不是变着花样收钱吗?” “没办法,上面有规定,自然就有人想到了赚钱的办法,你们若想自己找也无所谓!” 杨再兴走出来道:“那就麻烦掌柜了。” “那好,你们去交钱,每人十文钱,然后饭菜好了,我会让伙计送来。” 杨再兴让手下去办担保交钱手续,他又让几人在外面站岗,和众人把一辆大车搬进了房内。 众人已经从米袋中抽出了佩刀,又从大车夹层内取出数十根短矛,但兵器还不够,毕竟进城三百人,还得去搞一些兵器。 肖群挠挠头道:“我有个堂叔就在京兆城卖杂货,我去找找他,看他有没有路子?” “你堂叔可靠吗?”杨再兴问道。 “可靠的,堂叔堂婶都是老实人,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差点就过继给他们。” “那行,我和你一起去。” .......... 肖群的堂叔叫做肖平凡,他的小杂货铺位于京兆城西南,那里是底层百姓的聚居地。 肖平凡也就四十岁出头,但生活的蹉跎使他显得格外苍老,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嫁在老家终南县,但女儿女婿以及外孙都死在去年的金兵屠城之中。 老两口悲痛万分,只得昏昏碌碌地开小店过日子,了此残生。 肖群的到来着实让两口子惊喜万分,肖群的父母兄弟都死了,他们也以为肖群也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叔侄二人在房内抱头痛哭一场,肖群又给叔父介绍了杨再兴,肖平凡连忙让妻子上茶。 杨再兴刚开口提到兵器,肖平凡脸色一变,又把侄子拉进里屋。 “你告诉三叔,你是不是落草为寇了?” 肖群哭笑不得,只得取出自己的铜牌,“三叔想到哪里去了?你看看这个。” 腰牌上写着‘秦州军第三营七部都头’,肖平凡眼睛一亮,“你这是....宋军?” “当然了,金兵杀我全家,我要为家人报仇,便加入了宋军,已经立功升为都头。” “好啊!我们群儿有出息了。” 肖平凡激动得老泪纵横,肖群又再三嘱咐他不要泄露消息,就算三婶也不能说,防止三婶和邻居闲聊说露了嘴。 肖平凡连连点头,他是生意人,知道轻重,若官府知道他侄儿是宋军,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叔侄二人又出来,肖平凡坐下对杨再兴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我接触不多,但我认识一个人,常常来买我的货物,他可能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我可以把他的住址告诉你们,但不能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肖平凡生性胆小,做违禁生意被抓住会被处斩,他怕自己惹事上身。 杨再兴看出肖平凡是个胆小之人,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不会连累肖掌柜!” 肖平凡写了一个地址给他们,两人起身告辞,肖群又取出二十两银子塞给叔父,这是他在对西夏黑锦堂之战中的赏赐,肖平凡再三推辞不掉,只得收下了。 肖平凡介绍的人叫做庞洪,是个兵器铺的伙计,他通过在兵器铺中认识的人脉,自己兼职做违禁兵器的生意,这年头,靠老老实实做生意挣不了几个钱,想发财只能做违禁生意。 长安城只允许卖普通的长剑,其他兵器一律属于违禁,一旦被抓住,会被当场处斩。 庞洪的家距离杂货铺不远,是一间小院子,加上老母和妻儿,一家五口住在一起。 庞洪很谨慎,生怕自己暴露,他听外面敲门,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是两个不认识之人。 “你们是谁?” “我们找庞洪!” “有什么事?” “经人介绍,来买点东西。” “谁介绍你们来的。” “不好说!” 庞洪立刻摇头,“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卖的。” 杨再兴摸出十两银子扔进院子里。 过了片刻,门吱嘎一声开了。 庞洪深深看了一眼二人,“跟我来吧!” 财帛动人心,看在十两银子的份上,庞洪决定冒这个风险,若真是官府、军队查自己,他们会直接撞开门搜查,更不会掏钱。 三人进侧房坐下,庞洪问道:“你们要买什么?” 杨再兴取出一份清单递给他,庞洪看了一眼,顿时又惊又喜,居然要这么多,搞不好自己要发财了。 “我没有这么多货!” “那你有多少?”杨再兴笑问道。 庞洪又仔细看了一遍清单,想了想道:“主要是齐军盔甲,我最多能搞到一百套,其他长矛、战刀、弓弩这些都是小问题。” “一百套就一百套,我明天要货,能交给我吗?我用黄金或者白银支付。” “那就用黄金吧!一共一千六百贯钱,折合八十两黄金,你先给我三十两黄金当订金,明天这个时候,在城隍庙用剩下的五十两黄金换货,如果想出城,得另外加钱,我从水路帮你们运出去。” 庞洪取出块铁牌子,连同十两银子一起还给杨再兴,“明天凭这块铁牌子交易!” 杨再兴把铁牌和十两银子收了回来,取出三锭黄金放在桌上,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笑道:“如果要出城,我会再来麻烦你。” 庞洪把人送走,匆匆回到房间,捧着三锭黄金高兴得要发疯,居然连价格都不问,自己真的要发财了。 他妻子走进物资收拾茶盏,担心问道:“官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我知道,就像我从哪来搞货也不会让他知道一样,我们只要知道对方肯付真金白银就行了。” “那这笔生意我们能赚多少?” “这三十两黄金就是我的,剩下的五十两黄金交给老裘,毕竟东西是他的。” 妇人听说三十两黄金都是自己家的,顿时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这可是六百贯钱啊! 庞洪把黄金收好,穿上外套,匆匆出门去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出岔 当天晚上,杨再兴的三百名手下已从各个渠道进了京兆城,散布在七个地方。 清晨,杨再兴带着两名手下来到了南城门前,南城门的城墙两边摆满了菜摊,都是早上涌进城内卖菜的农民,城内百姓也从四面涌来,高声讨价还价,城门两边异常喧嚣热闹。 杨再兴从瓮城前走过,只见瓮城内有一队约百名士兵在训练,他心里大致有数了,城门处驻兵一百人,这是非战时状态,一般战时状态驻军则是五百人。 城墙上有士兵在巡逻,他看了一圈,估计南城墙的巡逻士兵在五百人左右,四面城墙两千人,晚上不会高于这个数。 时间到了晚上,杨再兴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手下陆续回来,给他带来了想要的情报,城内有驻军一万人,主将是郭振,军营位于东北角,旁边就是秦王府。 这时,已经快到交易时刻,杨再兴带着三十名手下前往城隍庙。 城隍庙位于西南角,距离他们的客栈很近,不到两里,这里是京兆城内各种牛鬼蛇神的大本营,住着上千名来历不明的人,有乞丐和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有被官府通缉江湖大盗,有蟊贼小偷,也有各种不可告人的黑市交易。 官府当然也知道城隍庙有问题,但也睁只眼闭只眼,不烦心也不管。 杨再兴刚走进城隍庙大门便看见了庞洪,庞洪连忙迎上来道:“另外两百套盔甲我也搞到了,你还要不要?” “如果有,我当然要!” “十贯钱一套,这个价格外面可买不到,都是齐军的盔甲,我都带来了,加上剩下的钱,一共一百五十两黄金。” 杨再兴取出了一百五十两黄金,这时,从黑暗中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警惕地看了一眼杨再兴,“黄金直接给我!” 杨再兴把皮囊递给他,男子清点一下金锭,又取出一锭黄金,用牙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笑容,“下次我们再交易!” 他翻身上马,带着十几名手下走了,杨再兴望着他的背影,直觉告诉他,此人是一名齐军将领,他把齐军的兵器盔甲倒卖出来。 庞洪带着他们来到三辆装得满满的驴车前,驴车上盖着油布。 “这三辆驴车送给你们了,还有这块牌子!” 庞洪递给他们一块铜牌,“如果路上有巡逻士兵盘问,把铜牌给他们看就行了。” 杨再兴接过铜牌仔细看了看,依稀看见上面有‘通行牌’三个字,杨再兴笑问道:“拿着牌子可以出城吗?” “可以!这次裘将军很照顾你们。” “裘将军?” 杨再兴眨眨眼笑道:“刚才那位吗?” 庞洪自知食言,便不再说话了,他刚要走,杨再兴却揽住他肩膀来到马车后,取出二十两银子和一把匕首,放在他面前淡淡道:“我想打听一些消息,匕首和银子随你选!” .......... 第三天上午,杨再兴见到了陈庆派来的联络人,不是别人,正是给他们带路的金州司户杨方绪,他已经回不去金州了,索性做了秦州军的司户参军事。 “军队目前在三十里外的鸣犊镇,统制想知道今晚能否行动?” 杨再兴点点头,“没有问题,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看统制的时间安排!” “那就在今晚三更时分,在南城门上举三支火把为号。” 杨再兴点点头,“告诉统制,尽量把战马马蹄包住,进城就不会惊动守军,我们在军营内便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知道了,那就这么决定。” 杨方绪起身走了,杨再兴沉思片刻,派人去把掌柜请来。 “什么!” 掌柜瞪大了眼睛,“你要包下我们客栈?” 杨再兴点点头,将二十两银子推给他,“你的客栈一天最多挣两贯钱,这是二十两银子,我就包一天!” 二十两银子让掌柜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他挠挠头道:“但客栈内还住着五个客人!” “你找个借口把他们吓走,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好吧!我想想办法。” 看在二十两银子的份上,那几个客人已经不重要了。 “不知你们.......” 不等他说完,杨再兴又淡淡道:“银子里面还包括你们的闭嘴钱,你不想倒霉就什么都别问。” “我明白!明白!” 掌柜捏着二十两银子匆匆走了。 杨再兴给肖群使个眼色,“盯住他们!” “卑职明白!” .......... 不知掌柜用了什么办法,把几个客人都赶走了,他随即挂上歇业的牌子,关上了大门,又怕三个伙计多事,索性给他们也放了假。 到了下午,掌柜无意中发现客栈内的人数增加了两三百人,个个体格强壮,凶神恶煞,着实把他吓坏了,但这时他已经身不由己,他被肖群关进了房间。 三百名宋军士兵齐聚客栈内,他们饱餐一顿,便各自找地方睡去,等待着夜幕降临。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夜幕终于降临,城头上响起了鼓声,京兆城的城门缓缓关闭了。 陈庆率领四千余骑兵沿着官道缓缓向北推进,他们把所有的旗帜都收起,盔甲和齐军差不多,官道上的百姓还以为他们是齐国的骑兵队。 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宋军,宋军在大散关呢!怎么可能插翅飞过来? 骑兵对在官道上无声无息行走,远方的城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两更时分,宋军抵达京兆南城三里外,在一片树林内休息等待。 而与此同时,老官人客栈内一片漆黑,三百名身穿伪齐军盔甲的宋军士兵坐在客栈内等候,他们都睡足了精神,吃饱喝足,耐心等待着三更时分到来。 杨再兴坐在房间里望着桌上的草图,他们要夺取的目标是南城门,从目前看来没有什么麻烦,齐军处于非战时状态,只有一百名守军,可以说,只要不出意外,南城门唾手可得。 杨再兴越不想出意外,但意外就偏偏发生了。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奔跑声,肖群一阵风似奔来,站在门口紧张禀报道:“掌柜不见了!” 杨再兴腾地站起身,怒视肖群,“怎么回事?” “卑职把他关在房间内,让他老老实实呆着,他一直很安静,但就在刚才,看守他的弟兄开门查看,却发现他不见了。” “你没有把他捆绑起来?” “卑职怕无人理睬,他会死掉,便没有捆绑他。” 杨再兴恨得一跺脚,“统制为什么要杀子午谷的战俘,你还不明白吗?” 他快步向关押房间走去,数十名士兵们正在客栈内搜查,杨再兴走进房间,一眼便看见后窗敞开着。 “是从后窗跑掉的吗?” 肖群点点头,“应该是,后窗直通后院,后院门虚掩着,我们怀疑他已经逃出客栈了。” 杨再兴沉思片刻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两更时分刚过!” 杨再兴果断道:“传令弟兄们集结出发!” 肖群着实有些担心问道:“将军,万一统制还没有抵达怎么办?” “现在没有办法了,这个掌柜很可能去告官府了,我们必须提前行动!” 杨再兴叹口气,“正常情况下,统制也会考虑到特殊情况,他应该已经到了!” 军队迅速集结,离开客栈向五十步外的南城门奔去。 而就在这时,一支一千人的伪齐军士兵正列队向老官人客栈奔来,主将郭振接到官府转来的消息,大约有两三百名盗匪藏匿在南城门附近的老官人客栈内,准备夜间抢掠财物。 这还了得,这些盗匪简直胆大包天,郭振立刻派手下大将裘风率领一千名士兵赶来抓捕这些盗贼。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夺城 城墙前满地狼藉,菜叶、鸡毛、鸡粪随处可见,污水横流,十分肮脏,天亮后这里又会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城楼下没有守军,杨再兴留下二十余人守城门,其余士兵沿着甬道向城头跑去........ 此时的京兆南城门已经不再是长安的明德门,没有了那种辉煌气势,只是一座普通的瓮城,内外两座城门,中间是瓮城,两边则是长长的城墙。 现在是非战时,城门的防御非常松懈,白天有一百名士兵站岗巡查,到了晚上只剩下二十人,内外城门上方各有两人在站岗,其余士兵都躲在城楼内睡觉。 杨再兴并不急躁,他们穿着齐军的盔甲,看起来就是一支巡哨队伍。 杨再兴带着数十人直接向城头走去,一名站岗士兵看见他们,吓了一跳,连忙喊道:“口令!”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都不认识,还要什么口令?” 杨再兴怒骂一声,走上前看了看厉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两名哨兵被杨再兴的气势震慑住了,不敢再问口令,一人指了指城楼,“都在里面睡觉呢!” “那你们也去睡吧!” 两名哨兵一愣,不明白什么意思,身后忽然有人勒住他们脖子,一拧,两人当即软软倒在地上。 杨再兴向城楼内一挥手,“全部杀了,不留活口!” 士兵们一脚踢开城楼大门,冲了进去....... 这时,内城门的两名站岗士兵也搞定了,杨再兴下令开启外城门,点燃三支火把。 “将军,情况不妙!” 一名士兵奔来禀报道:“大街上来了一支军队,约有上千人,正向城门处奔来!” 杨再兴心中一惊,难道是客栈掌柜的事情发了? 他急忙奔行内城门,片刻,杨再兴赶到内城头上,只见大群士兵从客栈内涌出来,有人指着城头,数百士兵开始调头向城门这边奔来。 客栈距离南城门太近,他们的意图被对方看破了。 “城下的弟兄立刻上城!” 杨再兴向城下大喊一声,二十几名宋军士兵连忙向甬道奔去........ “弓箭准备!” 杨再兴大喊一声,两百名士兵一起张弓搭箭,瞄准前方。 “射击!” 两百支箭一起发射,奔跑中的齐军士兵措不及防,纷纷被射倒,街上士兵一阵大乱,所有士兵都向两边躲闪,或者趴在地上。 “城头上是什么人?”大将裘风喝问道。 杨再兴认出了这个裘风,不由哑然失笑道:“裘将军,昨晚我们才做了交易,你就忘了吗?” 裘风顿时又惊又怒,原来他们就是买自己兵器的人,若被主帅知道这件事,自己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他原本正想派人去通报郭振,但现在他又压住了这个念头,在主帅得到消息赶来之前,自己必须先干掉此人。 “他们都是终南山的乱匪,给我冲上去!” 裘风高声叫骂,催促士兵上前,士兵们没有盾牌,只得弯腰低头,一步一步向前走,就在这时,城头两边的巡哨士兵杀到了,城头上警钟声大作。 杨再兴无奈,只得分兵去抵挡,大街上的士兵压力大减,开始蜂拥向城上冲来。 “将军,城外有火把,我们军队来了!”一名士兵大喊。 杨再兴大喜,高声下令道:“打开内城门,跟我抵挡敌军上城!” 他命令肖群率五十人堵住左边甬道,他自己则率五十名士兵抵挡住了右边甬道,三百士兵兵分四路,堵住了左右城头,左右甬道,目的都是一个,保住城门和吊桥的绞盘,不准敌军再关闭城门。 双方在南城门两边激烈战在一起,不断有人被乱箭射倒,有人被长矛刺穿身体...... 肖群的左臂已被斩断,血浆喷射,他也不包扎,只剩右手拿刀拼死砍杀,他身边的同伴已阵亡一半,他站在最前面,浑身是血,如疯虎一般拼命,他心中充满了愧疚,这一切都是他的失误造成的,他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很多伪齐军士兵都被他的疯狂吓坏了,纷纷大声叫喊,却没有人敢上前。 裘风大怒,抢过一根长矛,狠狠投去,肖群的血流得太多,已经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这一矛他再也躲不过,被锋利的飞矛刺穿了胸膛,壮烈阵亡。 “给我杀上去关闭城门!” 裘风大吼,他的手下向上蜂拥,其余二十几名宋军士兵见都头阵亡,他们心中的烈性被激发,大吼着向伪齐军杀来,谁也不肯撤退一步,用血肉之躯阻挡敌军上城。 这时,陈庆已经一马当先冲进了外城门,后面是无数骑兵,他们冲进了瓮城,向内城杀来! 几名伪齐军士兵看到了杀进瓮城的骑兵,惊得大喊:“裘将军,是宋军,已经进城了!” 裘风愣住了,这些不是山贼乱匪? 他忽然大叫一声,调转马头便跑,刚奔出十几步,后面一支箭‘嗖!’地射来,箭速如电,强劲无比,‘噗!''一箭射穿了后脑,箭尖从嘴里透出,他身体一晃,摔下马去。 陈庆冲进了城内,他收起弓箭,厉声喝令道:“给我杀!” 大队骑兵冲进了城内,一起向甬道放箭,箭如密雨,拥挤在甬道上的伪齐军士兵纷纷中箭,城上城下的伪齐军无心恋战,四散奔逃,杨再兴跳上一匹战马,大喊道:“统制请跟卑职去敌军大营!” 他带着陈庆和大军沿着宽阔的陕州门大街疾奔,但奔出不到两里,前面忽然出现了无数伪齐军士兵,为首大将正是郭振,南城的警钟声惊动了郭振,他率领三千士兵赶去南城门,不料迎面遇到了陈庆。 一场恶战难以避免,陈庆大喊:“重盾手跟我上!” 陈庆手下有五百重盾兵,重盾兵不要求什么技能,只要身材高大,臂力强劲就行了,关键是这种盾牌太少,五百重盾士兵左手执大盾,右手拿短矛,在陈庆身后纵马疾奔。 陈庆也同样手执圆盾,单手执方天画戟,伏在战马背上冲向敌军。 “放箭!”郭振战剑一挥下令道。 一千名士兵张弓搭箭射击,箭如疾雨,射向奔跑中的宋军,宋军骑兵举盾相迎,密集的箭雨中,还是有不少骑兵的战马被射倒,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杀啊!” 陈庆大吼一声,扔掉了盾牌,挥舞方天画戟向伪齐军士兵杀去。 很多人认出了陈庆的兵器,都惊得大喊起来,“人魔杀来了!人魔杀来了!” 陈庆去年率军横扫关中,每战皆杀绝敌军,不留战俘,尤其他筑京观威慑京兆城守军,使伪齐军的上上下下都对他畏惧万分,称呼他为人魔。 现在陈庆突然出现了,士兵们怎么能不害怕? 前排的士兵见他杀来,吓得掉头便逃,却逃不出去,绝望得惨叫起来。 陈庆摧枯拉朽般冲进了人群,长戟挥过,顿时血肉迸射,人头滚滚落地,很多无头尸体手还在挥舞,但头已经不见了。 郭振并非武将,而是一个稍微能带兵的文官,他见陈庆如杀魔降临,凶悍无比,他心中也胆寒了,调转马头便逃。 不料他却被杨再兴盯住了,跑出没有多远,杨再兴便杀到了,连杀数十名亲兵,瞬间冲到郭振面前。 郭振吓得大喊:“需要杀我!” 杨再兴冷笑一声,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扔给身后的士兵,“给我绑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凶名 郭振的失误就在于他把兵力过于分散,他的一万军队如果集结起来,即使最后敌不过陈庆的五千骑兵,但也能将陈庆军队重创,但他却把一万军队分散成四块,从而就被陈庆的骑兵各个击溃。 郭振被活捉,三千士兵崩溃了,被宋军骑兵在大街上追杀踩踏,死伤不计其数,士兵们惶恐万分,大喊大叫,丢掉兵器盔甲,在大街小巷内狂奔逃命。 城头上和城内巡逻的三千士兵直接逃出了城外,军营已经空了,还有两千士兵守卫秦王府,他们占据着屋顶、高墙和宋军对抗。 “用火攻!” 面对敌军密集的箭矢,陈庆毫不犹豫下达了火攻的命令。 三百名士兵架起了旋风炮,从侧面向外院进攻,一只只火油陶罐被抛射进了府宅,陶罐破裂,黑色的火油四处流淌,宋军射进了上百支燃烧火药箭,前面府宅开始燃烧起来,火焰腾空,浓烟滚滚,王府内一片惊呼,大喊大叫,大批伪齐士兵向中庭和后院撤退。 这时,大火已经将前院吞没,开始向中庭蔓延,中庭的一棵百年老槐树也被大火点燃了。 一名士兵跑来对统制焦喜大喊:“后门没有宋军,可以从后门撤退!” 焦喜见火势太大,王府已经守不住了,当即令道:“传令全军,从后门撤退!” 秦王府的后门直接通往北城的一座小城门,北广门,士兵们争先恐后逃出,撒腿向城外奔去,不料埋伏在城外的刘琼率一千骑兵杀出,对逃亡的士兵追击杀戮,主将焦喜也在黑暗中被刘琼一箭射中咽喉,落地毙命。 就在两千多伪齐士兵逃出来不久,又一支队伍从北广门出来了,这支队伍由十几辆华丽宽大的组成,马车两边跟随着数百名宫女和宦官,还有两百余名侍卫,这是秦王刘益带着大批妻妾和宫女从北广门逃出来,他们并不知道之前的军队已经遭到伏击。 队伍出了北广门不到三百步,只听见一阵号角声,四周火光燃起,等待多时的宋军将刘益的车队团团包围。 两百余名侍卫调转马头便逃,想逃回北广门,不料从北广门内杀出一支骑兵,为首将领正是陈庆,陈庆一挥手,后面的骑兵一阵乱箭,将两百侍卫射杀大半,剩下的数十人也被骑兵包围,悉数用乱矛捅杀。 侍卫的惨叫声使数百宫女都吓坏了,纷纷跪地求饶。 几名士兵上前,拉开了一扇车门,从里面揪出一个头戴金冠,身穿王服的肥硕男子,正是秦王刘益。 刘益吓得瘫倒在地上,浑身哆嗦,士兵忽然闻到一股恶臭,纷纷叫骂起来,“他娘的,屎尿都吓出来了!” 陈庆冷冷看了刘益一眼,令道:“把他单独关押在一辆车上,其他人都带回王府,听候发落!” 车队掉头,又重新向北广门内驶去,数百名宫女和嫔妃吓得哭哭啼啼,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可怕的命运。 在火光中,陈庆忽然看到一辆大车前走着两个小宫女,也就十岁左右,居然长得一模一样,两人跟在一群大宫女中间,也一样的眼泪汪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对孪生姐妹让陈庆冷硬的心弦微微拨动一下,他给亲兵都头颜骏使个眼色,看一眼孪生姐妹,调转马头离去了。 ............ 天渐渐亮了,宋军已经控制了全城,并在全城实行戒严。 王府的火已经扑灭了,只烧了前院和一半中庭,中庭和后宅之间有高高的防火山墙,大火没有烧过去。 王府的库房位于后院,库房里面堆满了铜钱、布匹、以及其他名贵财物,比如皮毛、药材、木料、玉器、铜器、上等茶饼等等,仅仅铜钱就有十万贯。 士兵随即在刘益的书房隔壁找到了刘益的私人宝库,一共两座,一座内放满了黄金、白银以及上等绸缎,另一座宝库则是精美的珠宝、字画、美玉、宝石、名贵瓷器等等。 这可以说是陈庆来到宋朝后,最丰厚、最奢侈的一次收获了。 陈庆很清楚大散关的十万伪齐军很快就会杀回来,他不能在京兆城久呆,他当即下令开仓放粮,将京兆城的二十万石军粮放给满城百姓。 又下令在满城以购买的形式征集大车,将财物都装箱打包,准备全部带走。 大帐内,杨再兴请示陈庆道:“请问将军,王府中的宫女和刘益妻妾怎么处置?” 刘益和郭振已经在昨晚由杨方绪和一支骑兵连夜走子午道送去了汉中,交给钦差大臣李愿处置,他们二人价值很高,十有八九是要送去临安。 陈庆沉吟一下道:“宫女每人给二十贯钱放她们回家,刘益的妻妾每人给五十贯钱,也一并放走,她们自己的财物可以带走。” 刘益的王妃和两个儿子都在汴梁,这边王府里所谓嫔妃不过是他的玩物,都是可怜人,没必要为难她们。 “卑职明白了!”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如果你看中谁,不妨把她留下来,其他将领也一样。” 杨再兴脸一红,连忙摇头,“卑职的妻儿在家乡,不想娶妾。” “是啊!” 陈庆叹口气道:“咱们得想办法稳定下来,有个根基之地,让大家把家人都接来。” “统制,我觉得甘泉堡就不错。” 陈庆点点头,“甘泉堡是比成纪县好,成纪县是四战之地,不容易守住,甘泉堡易守难攻,又远离朱胜非,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根基之地,这次回去后,我们好好合计一下,” “卑职去安排放人!” “去吧!” 杨再兴行一礼走了,陈庆想起一事又道:“肖群好好安葬了,给他家人五百贯的重抚!” “卑职明白!” 杨再兴沉默片刻道:“那个客栈掌柜跑掉了,没有抓到。” “算了,他其实也是无心之过,不要和他这种平头小民计较了。” 杨再兴默默点头,行一礼走了。 这时,外面传来颜骏的声音,“统领,卑职把人带来了!” “进来!” 颜骏走进大帐,回头招招手,“你们进来吧!” 只见从外面胆胆怯怯走进两个小娘子,正是昨晚见到的那对孪生姐妹,她们换了一身衣裙,不再是宫女打扮了,穿着比甲布裙,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装束。 颜骏笑了笑,转身退下了。 陈庆在前年冬天被完颜活女一箭射中腿部,虽然伤好,但还是留下了病根,一到冬天,他的大腿部就会隐隐作痛,需要除去衣裤,然后用滚烫的热毛巾敷腿。 陈庆不太喜欢让士兵来做这种事,他一般都是自己做,但还是不方便,他便想到了找个丫鬟,只是一直没有遇到他看得中的丫鬟,直到昨天晚上,这两个小宫女让他心动了。 陈庆又看了一眼两个小娘子,不愧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肌肤白里透红,眉眼之间有一种灵气,就是这种灵气让陈庆动心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陈庆温和地笑问道。 两个小娘子扑通跪下,一起大哭起来,“将军,求求你放我们走吧!” 陈庆有点头大了,这个颜骏没问清楚吗? 颜骏就在帐门口,他听见两个女娃的话,顿时急了,挑开帐帘道:“你们两个不是都无家可归吗?而且你们明明都点头答应的,现在怎么又变掛了?” 陈庆摆摆手,“你小子不要偷听,也不要插嘴,我来慢慢问她们。” 颜骏只得悻悻走了。 陈庆这才笑道:“他说你们两个无家可归,对吗?” 两个小娘子含着泪水点点头,陈庆又继续笑问道:“他说你们之前答应的,是吗?” 两人还是点头,陈庆不解问道:“那就奇怪了,之前答应,现在怎么又变掛了?” “因为....因为,我不知道是你!”其中一个小娘子鼓足勇气道。 陈庆愕然,“为什么是我就不行了?难道我和你们有杀父之仇?” 两个小娘子还是摇头,陈庆看着她们满脸害怕,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我的名声不好?” 稍有勇气的小娘子点点头,吞吞吐吐道:“李娘娘说,你杀人如麻,还吃人头,是人魔!” 陈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自己还真是凶名昭著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孪生 “李娘娘是谁?”陈庆笑问道。 “她是我们的主人,去年她把我们买回来,我们一直跟着她。” “你们是哪里人?” “我们是延安府肤施县人,我们爹娘病死了,舅舅就把我们带到京兆来卖了。”其中一个小娘子口齿伶俐,说得清清楚楚。 陈庆点点头,“你们几岁了?” “十岁!” 十岁是虚岁,两人实际上才九岁,去年被卖,两人已经懂事了。 陈庆又微微笑道:“我就给你们说,别相信那些谣言,我从不吃什么人头。” “那你吃什么?” “我吃....我什么都不吃,我不吃人,也不是什么人魔,王府里人都在胡说八道,懂了吗?” 陈庆心中有些恼火,估计是刘益说自己吃人头,结果整个王府都传遍了。 “那他们为什么这样说?” 陈庆见两人表情一本正经,本不想再多说,但想了想,既然要她们当侍女,还是要给她们解释清楚。 “因为我和你们的秦王是敌人,他当然要用一切恶毒的话来诋毁我,污蔑我,这下你们明白了吗?” 就在这时,亲兵端来了饭食,来得正好,陈庆指着桌上的饭食道:“这就是我的午饭,你们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两个小娘,其中一个很文静,始终一言不发,另一个则比较活泼,一直都是她在说话,她探头看了一眼饭食,小声嘟囔道:“还没有我们吃得好呢!” “好了,你们去吃午饭,然后你们自己再想一想,愿意做我的小侍女,以后就跟着我,如果还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让你们回去继续跟那个李娘娘,她估计也要回家乡了。” 陈庆对亲兵道:“带她们去吃饭!” 两人小娘跟随亲兵走了,走到帐门口,活泼一点的小娘子又回头问道:“你真不吃人?” 陈庆一呲牙,“如果把你吃掉,我很乐意!” 两个小娘惊叫一声,吓得跑掉了。 ........ 陈庆刚吃完午饭,刘琼一阵风似的跑来,“统制,能不能来一下?” “什么事?”陈庆喝了口茶问道。 “去大门口看看吧!来了好多人。” 陈庆有些奇怪,起身向军营大门走去,远远的他便看见军营大门前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十几名士兵在维持秩序。 陈庆着实惊讶,快步走了过去。 有人大喊:“陈统制来了!” 十几名老者上前跪下,“陈统制,你要答应我们啊!” 答应什么,他们又要逼自己做什么? 陈庆有时候对这些老人很无奈,虽然他们是支持自己,但他们提出的要求往往让人难以答应。 像成纪县的一群长者声泪俱下要自己不要再撤离成纪县,但成纪县并非雄关险城,一旦答应下来,就将意味着将士们的惨重伤亡,可不答应又似乎违背民意,两难啊! 陈庆连忙上前道:“各位长者请起,陈庆担不起各位的大礼!” 他让士兵扶起这些老者,一名为首老者抱拳道:“虽然伪齐人和金人痛恨陈统制,把陈统制比作妖魔,但我们心里却如明镜,我们是宋人,我们永远支持自己的军队,我们用实际行动来支持!” 说到这,老者一指身后黑压压的年轻人,“这些都是我们京兆城的年轻子弟,都愿意抗金为国,请陈统制收下他们吧!” 外面黑压压的站满了一两千年轻人,他们一起大喊:“我们要抗金报国,收下我们吧!” 陈庆心中苦笑,京兆府十几万人,才有一两千人愿意从军吗?还是自己下令把财物分给士兵,让很多人看到了跟随自己发财的希望。 陈庆并没有在京兆募兵的计划,他手下都是骑兵,多了一两千新兵,会影响他行军速度。 但他又不太好一口拒绝,挫伤了京兆百姓的热情。 这时,刘琼低声道:“可以让他们和辎重队伍一起走!” 这个办法倒也不错,陈庆点点头,对众人道:“只要符合我们的最低从军要求,我们就可以收下!” 外面的数千年轻人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陈庆对刘琼道:“你负责接收他们,只要看起来体质不弱,举重六十斤过头顶,就算合格了!” ......... 一间小帐内,孪生姐妹吃完了午饭,性急的妹妹不停催促道:“李娘娘要走了,阿姐,我们快点吧!” 她的姐姐却一直沉默不语,这时,颜骏出现在帐门口,叹口气道:“你们若决定好了,我就送你们走,你们主人马上就要离开京兆了。” “阿姐,我们要抓紧了。” “不!” 一直沉默的姐姐终于开口了,她望着颜骏语气坚定道:“我们决定了,留下来!” “阿姐,你怎么.....” “阿樱,听我的不会错。” 姐姐再一次对颜骏道:“我们决定了,留下来。” 颜骏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们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去给你们安排营帐。” 颜骏终于给能主公一个交代,他也长长松一口气,快步走了。 妹妹小声道:“阿姐,万一那些传闻是真的,怎么办?” 姐姐摇摇头,“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有饭吃,谁会吃人肉?再不济还可以杀马呢!” “可李娘娘.......” 姐姐立刻打断她的话,“若跟她走,她会把我们卖掉,你信不信?” “也对哦!” 妹妹若有所思道:“她现在啥都不是了,又那么小气,她不会养我们的,这个陈将军这么年轻,好像感觉更安全一点,我说嘛!其实我也不太想走的。” 这时,颜骏又出现在帐门口,笑道:“安排好了,你们跟我来吧!” .......... 大帐内,陈庆望着小娘子笑道:“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们姓余,李娘娘给我们起名余莲和余樱。” “那你们本名叫什么?” “叫做余钱和余粮。” “这个.....算了,还是叫余莲和余樱吧!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怎么分辨?” “公子看看我这里。” 妹妹余樱指鼻子左面,“这里有个小黑痣,姐姐没有。” 陈庆眼力很好,隔着六尺远也能看见,他惊讶道:“你们姐妹俩相似到这个程度,凭一颗黑痣来分辨?” 余莲脸一红,“将军别听她瞎说,区别的地方很多。” 陈庆第一次听到姐姐开口,他笑着点点头,“声音也不一样。” 陈庆很快又发现她们其他不同点,她们耳朵不一样,姐姐的耳朵很圆很小巧,妹妹耳朵尖一点,不过平时被头发遮住,也看不到,还有眉毛也略有不同,妹妹的眉毛更细更弯一点。 当然,身体上肯定还有别的不同,那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以后就叫我公子,不要叫将军,你们不是军队的人,是我......府上的人。” 陈庆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家,怎么安置这两个小娘子都还是个问题,总不能一直把她们放在军营吧! 这确实是个头大的问题啊!陈庆想了片刻也没有头绪,只得苦笑一声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收拾吧!你们需要什么给颜骏说,就是带你们过来的那位。他是我的亲兵都头。” 姐妹二人虽然年纪小,但都经过训练,而且十分机灵,知道不该多嘴的时候就不要多问,两人行一个万福礼,慢慢退出大帐。 陈庆站起身走到大帐前,望着初降的夜幕,他从脖子里取出一块玉牌,凝视了片刻,低低叹了口气,一向平静的内心,着实有些乱了。 .......... 两天后,宋军利用伪齐军军仓内的十万贯钱有偿征用到了三千多辆大车,这其实不是买下来,而只是租用,用完后车夫还会把大车赶回京兆城。 跑一趟甘泉堡就能挣三十贯钱,京兆百姓当然趋之若鹜,不光京兆城,周围咸阳、新丰、临潼等县的百姓纷纷赶着大车过来应征。 士兵们将秦王府仓库的财富物资以及大量粮食都搬运上了大车,三千五百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队伍离开京兆城,浩浩荡荡向泾源道方向驶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暗箭 发生在绍兴二年六月间的几件大事可谓波澜起伏,牢牢锁住了天下人的眼球,一是金兵从汉水攻进了汉中,消息传开,顿时让天下人都担心四川能否保得住? 但形势才过去十天就出现了逆转,金兵又被统制陈庆率军赶出了汉中,不等众人放下汉中之事。 紧接着,另一个消息又震惊了天下,陈庆率军攻占了京兆,俘虏伪齐国坐镇西北的秦王刘益以及镇西元帅郭振。 这无疑是一个严重的政治事件,对于金国和伪齐国威望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完颜兀术上书痛斥完颜昌和完颜撒离喝的陕西策略,放弃了金兵强大的战斗力,效仿宋军的千里迂回,最后狼狈撤军,令天下耻笑。 金国皇帝完颜晟当即下旨罢免完颜撒离喝的西路军元帅之职,同时完颜昌不再兼管陕西经略,重新任命完颜兀术为陕西六路经略使、都元帅,率军五万进入关中,重新实施川陕战略。 发生在汉中和关中的一连串重大消息也通过钦差李愿的八百里加急快报传到了临安,与此同时,李愿也在紧急返回临安的途中。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传到临安,临安朝野乃至民间都被西北的局势吸引住了,整整十几天,整个临安的酒楼、茶馆都在谈论西北局势,陈庆这个名字成了家喻户晓的传奇将领。 御书房内,官家赵构负手来回踱步,他现在遇到一个难题,朝廷和金国的东线停战协议下个月就要到期了,到底要不要续签,他拿不定主意。 从赵构的本意来说,他很想续签,但朝廷抗金派占据了上风,纷纷反对续签停战协议,要求渡江收复江淮,这显然是受到西线抗金的鼓舞,赵构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使他不敢轻言和谈。 “停战协议要下个月才到期,续不续签看局势变化以及谈判情况再说吧!现在言之过早。” 赵构不想过早下定论,便将赵鼎关于废止停战协议的谏议书搁置在一边,他等于告诉御书房内的几名相公,现在他不想谈这件事。 这时,张浚躬身道:“陛下,丢失汉中,朱胜非责任重大,李愿的报告也说得很清楚,朱胜非上任一个多月,没有协调好将帅关系,热衷安插心腹,排挤吴阶、陈庆等有功将士,废除了微臣耗时三年才建立的抗金办法,才导致汉中被金兵轻易攻占。 他又在关键时刻逃离战场,这不是一个主帅的担当,陛下,事实证明,朱胜非不适合川陕宣抚使这个职务,微臣恳请陛下换帅。” 旁边秦桧阴阴笑道:“张相公,打仗是看结果吧!最后的结果是金兵狼狈撤出汉中,这怎么变成了弹劾朱胜非的理由?我倒觉得这是朱胜非的策略,说他诱敌深入也好,说他唱空城计也好,最后的结果是金兵败退,说明朱胜非的策略成功了,我倒觉得朱胜非应该褒奖。” “汉中胜利是吴阶和刘子羽坚持抗金的功劳,是陈庆千里支援的结果,朱胜非逃回成都了,最后战果与他何干?” “张相公这话就说得很没有见识了,自古战果都归主帅,大将立功也是主帅用人得当,为何要喧宾夺主?” “你们二人不要争了!” 赵构不耐烦地打断张浚和秦桧的争论,他对吕颐浩道:“赵相公提出破格升任陈庆为都统制,吕相公怎么看?” 吕颐浩很了解官家的心思,他这样问自己,就是不想破格提升陈庆,应该还是和太后在背后反对有关. 吕颐浩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如果陈庆不和太后和解,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吕颐浩沉吟片刻道:“陈庆既然是陛下任命的秦州制置使,他就应该向陛下汇报秦州的情况,微臣建议召陈庆来临安述职,陛下和各位相公再好好倾听他的见解,能否破格提升就有答案了。” 这是一记缓转,让赞成者和反对者都有了探讨的余地。 “也好!用加急金牌召他进京述职!” ............ 入夜,秦桧回到了自己府中,从年初以来,他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由于东线签署了停战协议,显得局势平静,使朝野都把目光投到了西线,而西线抗金的不断胜利,导致朝廷抗金派明显占据了上风。 当然也使得秦桧这个主和派领袖的日子不好过。 虽然日子难过,但也因为官家赵构暗中支持,秦桧依然掌握着御史台和谏院,这算是秦桧最大的本钱了。 回到书房内,秦桧刚坐下,妻子王氏便端来了一盏茶,她把茶盏放在桌上,笑道:“今天薄儿送来一方好砚,在我那里,我去给老爷拿过来。” 秦桧摆摆手,“我暂时不需要,你自己留着用吧!” 王氏只是借砚台来谈侄儿王薄之事,她见丈夫不上路,只得挑明了道:“老爷,薄儿之事你也要上上心吧!” 秦桧摇摇头,“你那个侄儿只会吃喝玩乐,风流之名太盛,你让我怎么上心?” “但他是皇宫侍卫班直啊!找个机会把他放出去,去州里做个团练,不也挺好吗?” 秦桧冷笑一声道:“放出去要主官批准才行,上次我问了杨沂中,人家反问我王薄长什么样子,什么意思?你那个侄子挂了一个班直的名,就从未去皇宫当过值,自己不争气,让我怎么扶植他?” “薄儿不至于那么不堪吧!”王氏有些不以为然道 “不至于?” 秦桧冷笑道:“当初他和陈庆也差不多吧!现在陈庆要破格提拔为都统了,王薄却连个侍卫都当不好,你觉得他还有什么大用?” “不会吧!” 王氏惊讶道:“太后可是亲口告诉我,她反对提拔陈庆,认为他资历不够,怎么又要提拔了?” 太后干政一向是宋朝的政治传统,从最初杜太后逼赵匡胤立皇太弟,到刘娥太后,到高太后,到向太后,哪个又是省油的灯? 韦太后一回到临安,秦桧便安排妻子王氏去巴结、结交韦太后,或许两人都有共同的经历,所以王氏和韦太后关系极好,王氏三天两头都要进宫陪聊。 所以秦桧听到韦太后反对提拔陈庆,他也一点不奇怪,去年金国提出太后换陈庆,最后因反对太激烈而失败,以至于韦太后不光恨当事者陈庆,更恨背后策划的主谋吕颐浩。 “太后是什么时候给你说的?”秦桧连忙追问道。 “就是昨天!” 秦桧点点头,他明白了,难怪今天官家没有明确表态,反而问吕颐浩的态度,明显有些不赞成,原来是太后在后面施压。 而且官家也不想处置朱胜非,估计也和韦太后有关,韦太后就是朱胜非亲自赶赴汴梁接回来的,应该是韦太后在背后给朱胜非求情了。 但这只是表像,秦桧非常了解官家赵构,官家骨子里和自己一样,都是主和派,现在朝廷主战派占据了上风,有点失去了平衡,这种情况下,官家怎么可能再贬黜同样是主和派的朱胜非? 现在知政堂内,吕颐浩、赵鼎、张浚都是主战派,而只有自己一个主和派,这显然不是官家想要的格局,他一定在考虑换相。 秦桧心中渐渐有点明悟了,他对妻子王氏道:“你明天带几色上好绸缎去宫里做裙子,适当之时,在太后面前提一提吕颐浩准备招陈庆为孙婿之事。” 秦桧必须要让韦太后明白,去年吕颐浩坚决反对用陈庆换太后,并非是出于公心,只要韦太后明白这一点,吕颐浩的相位就呆不久了。 7017k 第二百四十六章 虚攻 陈庆最终把自己的根基暂时放在甘泉堡,理由也很简单,成纪县的防御力不够,如果是西夏军那样的疯狂进攻,一天就能攻下来。 而甘泉堡城墙高大宽厚,坚固异常,还有民心凝聚,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庆率领大军和车队穿过平凉府和德顺州,直接抵达甘泉堡。 接下来,陈庆派出数十支斥候,分布各处打探伪齐军的消息,陈庆心知肚明,老巢被端,钱粮被抢,主公被抓,再窝囊的军队也要挣扎两下,怒吼几声,何况伪齐军还有十万大军,李成这个人也不窝囊。 如果他就这样忍气吞声,不了了之,刘豫会放过他吗? 果然不出陈庆所料,就在他们返回甘泉堡的第五天,一支两万人的伪齐军走泾源道向秦州杀来。 如果是走凤翔府,那么他们的目标十之八九是成纪县,可如果是走泾源道,那目标肯定是甘泉堡了。 陈庆倒不敢大意,他又派赵小乙亲自率斥候前去打探详细军情,同时命令甘泉堡内全民全军备战。 德顺州也是无边无际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绿色稀少,一座座巨大的山沟往往深达数百米。 但有绿色地方就有居民,很多县城附近也一样分布着大片树林,以松树、榆树和枣树为主,尤其枣树,在黄土高原上分布很广,盛产的大红枣甚至是百姓们的粮食补充。 在一座黄土大山上,赵小乙率领十几名宋军斥候躲在一块巨大的石块背后,注视着山下官道上浩浩荡荡行走的军队。 军队长达七八里,人数在两万左右,约三成是骑兵,其余都是步兵,肩头扛着长矛,腰挎战刀,后背弓箭或者盾牌,队伍并不整齐,甚至还有点气息奄奄,将士都无精打采。 赵小乙关注对方的军粮,也是主帅陈庆再三叮嘱他,对方进攻甘泉堡,从哪里搞来的粮食?陈庆倒希望他们重新去抢夺京兆百姓的粮食,那样的他们的民心就全废了。 每个士兵都背着干粮袋,后面还跟随着一支三百多辆大车组成的运粮车队。 这就有趣了,三百多辆大车的粮食能有多少?这可是两万人,一就要天耗费两万斤粮食。 “将军,会不会后面有辎重队伍补充?”一名士兵低声道。 也有这种可能,赵小乙待军队过去,立刻写了一封鹰信发给甘泉堡。 宋军斥候发现敌军主力的地方距离甘泉只有百里了,两个时辰后,陈庆接到了鹰信。 果然,对方只携带了三百车粮食,这让陈庆也感到困惑,尤其对方没有携带攻城武器,他们来做什么? 谋士张晓笑道:“极有可能对方只是来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来攻打甘泉堡。” 郑平不解问道:“做样子给谁看?” “自然是给刘豫看!” 陈庆点点头,“有点道理!” “这其实是很显然的,伪齐军十万大军围攻大散关,他们可能没有攻城武器吗?粮食应该也有,几千辆大车刚刚才回去,他也不缺辎重大车,有车有粮,有攻城武器,但都不携带,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想攻打甘泉堡,就是来走一圈,然后就调头回去了,给刘豫写份攻打甘泉堡的报告,就算交差了。” 这时,所有将领都摩拳擦掌向陈庆望去,这支军队打不打? 陈庆沉吟片刻道:“如果他们不进入秦州,可以不打,可只要他们胆敢进入秦州,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 张晓猜测得没有错,这支伪齐军确实是来虚攻甘泉堡,但受命方却猜测错了,刘豫给李成的命令是保存实力,不要再轻举妄动,刘豫知道十万西夏军折戟甘泉堡下,他不想自己的军队再重蹈覆辙。 下命令的是完颜兀术,完颜兀术大军还没有到陕西路,但他的军令先送达了,要求齐军全力攻打甘泉堡,在最短的时间内拔掉陈庆这颗钉子,他自己不打,却让伪齐军去打。 完颜兀术的命令李成不敢不从,但又不想再耗费兵力,他便用了虚攻这个应付的办法,已经派人去攻打了,只是没有攻下甘泉堡而已。 这支两万人军队由都统制许晋文统率,从京兆出发,一路行军穿过泾源道、平凉府,进入德顺州,刚开始士气还不错,但军队没有携带帐篷,在泾源道上遭遇两场夜雨,对士兵们打击很大,休息不好,吃得也不饱,两万士兵怨声载道,士气逐渐低迷。 更重要是,大家都看出来了,他们连攻城武器都没有携带,去攻打甘泉堡不就是笑话吗? 既然上面都没有攻打甘泉堡的诚意,也就不要怪士兵们士气低迷。 士兵们无精打采地行军,速度极慢,主将许晋文再三催促加速进军也没有用,这天中午,队伍进入了秦州,距离甘泉堡还有三十里,许晋文下令休息一个时辰再走。 副都统王横着实有些担心,上前对许晋文道:“咱们既然不是来攻打甘泉堡,就不要靠近它太近,陈庆是个凶魔,如果被他猜到我们的意图,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伪齐军的计划并非靠近甘泉堡就折道原路返回,这样对完颜兀术也无法交代。 他们途径甘泉堡再折道向南,杀入秦州腹地,在陈庆反应过来之前,狠狠扫荡一番成纪县后撤走,杀几千人冒充宋军,既能给完颜兀术交差,也能出一口京兆城被攻占的恶气。 许晋文冷冷道:“不要这么没有出息好不好,咱们既然来了,连甘泉堡都不敢靠近,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们?他要战,我们就战,他不出战,我们就南下,我许晋文从军二十余年,可从未像今天这样窝囊过。” “但士兵们目前这样的士气,和陈庆的军队对阵,能打赢吗?” “这个容易,现在就给士兵们宣布,我们南下夺取成纪县,烧杀抢掠,想玩女人也随便他们,全军放假三天,我看士气会不会振作?” 许晋文有经验的,当年他是宋军统领,投降金兵后,率两千士兵洗掠了博州三座县城,原本奄奄的士气变得空前高涨。 许晋文立刻派人向全军宣布了他们的计划,果然,士兵们听说将抢掠成纪县三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顿时士气高涨,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期待,之前的气息奄奄一洗而空。 许晋文随即下令大军继续前进....... 夜幕降临时,大军终于抵达甘泉堡,他们就算要南下,甘泉堡也是必经之路。 别看许晋文对陈庆和秦州军不屑一顾,但他内心并没有表面这样强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庆可是连完颜兀术都能对抗的宋将,那不是他能挑战的。 许晋文不敢在甘泉堡前停留,立刻折道南下,好在甘泉堡内的宋军没有追赶出来,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但刚刚走到数里外的一座山岗下,大地开始隐隐震动起来,许晋文心中意识到不妙,一回头,只见远处的月色变成了暗红色,铺天盖地的骑兵向他们杀来。 “弓箭手结阵!结阵!”许晋文惊得嘶声大喊。 好在他事先有安排,三千弓弩手就走在队伍后面,号角声连声吹响,三千弓弩手紧张地列队,他们列成六队,每队五百人,一起举起了军弩,斜角向上,等待着宋军进入杀伤射程。 五千骑兵已经杀到三百步外,黄尘滚滚,俨如狂涛骇浪。 “准备射击!”就在大将王横刚刚下达了准备,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惊骇之事却发生了。 7017k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袭 三千弓弩手蓄势待发,忽然从空中落下数十个黑黝黝的木桶,有的落入人群中,但大部分都在士兵头顶上爆炸,‘轰!轰!’红光迸射,数以万计的淬毒铁钉四下飞射,弓弩手纷纷被毒钉击中,士兵群一阵大乱。 许晋文大吃一惊,抬头向旁边山顶望去,才发现山顶上人影重重,接着又抛射下第二轮火药桶。 火药桶再一次是在士兵头顶上爆炸,但这一次却没有了毒钉,宋军骑兵已经很近了,会导致误伤。 “该死的!” 许晋文气得大骂一声,陈庆显然早就有埋伏,布置好了陷阱,就等自己路过山脚下时动手。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后退,一旦后退,将引发全军溃败。 就在军队混乱之极,宋军骑兵已经杀到百步外,许晋文立刻大喊道:“弓弩手后撤,长矛军准备迎战!” 号角吹响,混乱中的弓弩手转身便跑,这时,第三轮火药桶抛射下来,这一次的目标却是后面的数千长矛军士兵,数十只火药桶在长矛军士兵的头顶上剧烈爆炸,数万枚毒钉四散飞射,穿透力很强,伪齐军的皮甲抵挡不住,很多是射在脸上。 “有毒!钉子有毒!” 不少弓弩手的毒性开始发作,惊恐得大喊大叫,长矛军士兵军心开始严重动摇。 俨如惊涛骇浪般的宋军骑兵杀上来了,还有千余名弓弩手撤退不及,有的被长矛刺穿身体,有的被劈掉脑袋,更多是直接被卷裹入战马铁蹄之下,哀嚎声、惨叫声不断。 长矛士兵畏畏缩缩迎战上前,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数十名士兵被撞飞起来,也有不少骑兵和战马被长矛刺穿了身体,倒在血泊之中。 月牙山山顶上有一千宋军,五十架小型投石机,这时,他们换成了火油,将五十罐火油从山顶投下,伪齐军士兵叫喊着纷纷躲闪,陶罐落地破碎,黑色火油四下流淌。 这时,五百支火药箭从山顶射下,地上的火油轰地燃烧起来,士兵们惊得四散奔逃。 副将王横见长矛士兵根本抵挡不住敌军骑兵,俨如割麦一般一片片倒下,山上不断抛下恐怖的杀器,他们在陷阱内越陷越深,宋军怎么可能只出骑兵,一定还有伏兵。 他再也忍不住,找到许晋文道:“这样下去会全军覆灭,不如先南撤,至少还能保住一部分军队。” 王横话音刚落,有士兵大喊:“许都统,敌军从后面杀来了!” 许晋文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望着火势越来越大,吞没了无数士兵,只得猛的一挥战刀,大喊道:“全军向南突围!” “呜!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吹响,这是突围的命令。 伪齐军拼死突围,向南溃败,陈庆很清楚伪齐残军窜入秦州腹地的恶果,他下达了杀绝令,骑兵追杀到最后一人。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追杀大战,宋军骑兵一路向南追杀,副将王横死在乱军之中,天亮时,刘璀率领一千骑兵包围了许晋文和他的三百名亲兵,这就是最后一批伪齐军了。 “全部杀死,不留活口!” 刘璀下达了出击命令,一千骑兵汹涌杀上去,渐渐将许晋文和他的三百亲兵吞没了。 一百多里的官道上布满了尸体,一万七千余伪齐军被杀,当然全部杀绝是不可能的,还是有不少伪齐军士兵逃入荒山野岭,但他们基本都丢弃了兵器和盔甲,三三两两,已经无法形成集聚破坏力,等待他们的命运要么是饿死病死,要么就是被秦州农民打死。 但这两万人的全军覆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被主帅李成掩盖了,连完颜兀术听说后,也只是淡淡说一句,‘成败乃兵家常事’,这一战便渐渐被遗忘了。 ........... 完颜兀术率领五万骑兵抵达了京兆城,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粮食和草料供给不足,金兵从来不会携带粮草,一般都是地方官府供给,在完颜兀术看来,一个偌大的陕西路还供养不了五万军队? 但他忘记了还有十几万伪齐军也需要陕西路供养,羊皮大帐内,完颜兀术将伪齐国的陕西路安抚使柳彦和三军兵马都统制李成骂得一个狗血喷头。 “我不是五十万大军,也不是十万大军,只有区区的五万人马,连口羊肉都吃不到,整天喝面糊糊,养你们有什么用,我养条猎犬还能给我抓兔子,你们简直连狗都不如!” 完颜兀术骂得极为难听,但柳彦和李成也只能低着头挨骂,他们心中也一样充满了怨气,就是这个完颜兀术,去年把陕西路的粮食盘剥一空,积攒了四十万石军粮,结果被陈庆一把火烧光。 他连年攻打和尚原和大散关,早已把本来就不富庶的陕西路折腾得贫弱不堪,现在一张口就要二十万只羊和十万石粮食,去哪里给他找? 骂归骂,完颜兀术还是得解决问题,他负手走了几步道:“陈庆占领京兆城之时,不是把大量的粮食分给城内百姓了吗?这些不义之财,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把它收回来?” 柳彦很为难道:“启禀殿下,已经收过一次了,否则齐军也一样会粮食不足。” 完颜兀术脸一沉问道:“收回来多少?” “大概三万石左右!” “不够!十万石粮食被分掉了,才收回三万石,说明你们办事不力,不光是粮食,还有钱,据说赶大车的人都赚了几十贯钱,这简直就是分赃,必须严查追缴,不肯上缴就直接抓人,这件事我限你们三天之类办好,若办不好,那就让女真士兵来做。” .......... 完颜兀术下定了决心,如果不能让陕西路的百姓顺服自己,那至少要让他们害怕自己,要让他们明白,跟着宋军走绝不会有好下场。 京兆城关闭了城门,军队开始挨家挨户搜查粮食和铜钱,说是追查被分掉的粮食和军俸,只限于粮食和铜钱两类,但到了士兵具体搜查时就没有任何底线了。 不光是铜钱,值钱的东西都统统抢走,不仅是粮食,牲畜、鸡鸭也一并搜走,不少年轻女子也遭了殃,京兆城内哭喊连天,被闹得鸡飞狗跳。 短短三天时间,京兆城内的粮食和财物便被收刮一空,民怨沸腾,没有粮食,京兆城内的百姓开始逃亡,不少人向秦州逃去。 可就是这样,伪齐军也只搜到了三万石粮食、五万贯钱以及十几万只牲畜鸡鸭,粮食只够维持金兵两个月。 完颜兀术在抵达京兆城第五天,终于见到了从汉中撤退回来的完颜昌。 完颜撒离喝没有返回京兆,直接北上回燕京了,他这次惨败,实在无颜来见完颜兀术。 这次汉中之战,在金州对峙了半个月后,最后粮食渐渐断绝,又被吴阶连续偷袭,后军损失了几千人,金兵狼狈逃回上津县,最后接到狼主颁发的免职命令,他们不得不返回京兆城。 完颜昌灰头土脸,容颜憔悴,他也恨自己听信了完颜撒离喝的计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房间里,完颜昌喝了几口热羊乳,叹口气道:“这次失败最大的原因就是准备不足,我们对汉中的地形根本不熟悉,那里不是中原,一路都可以以战养战。 汉中不行,举目都是茫茫大山,往往走上百里都看不到一户人家,好容易找到一座县城,结果百姓全部都躲在山里去了,粮食没有,牲畜没有,补给也无从谈起,教训深刻啊!” 完颜兀术笑了笑道:“我赞同监军的意见,要想成功,必须准备充分,所以这次我向狼主特地要了三年时间,三年内攻入四川。”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在大散关前修建一座城池,在城内囤积物资粮草,然后以城对城,我反而居高临下,这样拿下大散关就容易了。” 完颜昌眼睛一亮,“这个办法不错,那你需要建造大型攻城武器,比如超巨型的投石机,由火油或者火药攻城,这样就容易得多。” “诚如监军所言!” 完颜兀术沉吟一下又道:“还有陈庆,该怎么对付他,我想听听监军的意见?” 7017k 第二百四十八章 换策 “你可以让齐军去对付他。” 完颜兀术摇摇头,“齐军不行,他们派了两万军队去甘泉堡征讨陈庆,结果被杀得全军覆灭,这件事还被李成隐瞒住了,不敢让刘豫和下面将士知道。” 完颜昌眉头一皱,“这家伙确实很头疼,关键是他的根基放在甘泉堡,方圆百里没有树木,没有城池,就这一座城堡,攻打它甚至比大散关还难,至少攻打大散关还有凤翔府作为后盾,还有渭河可以运输,甘泉堡那里什么都没有,光各种准备就要几个月时间,最后不付出几万人的伤亡代价,休想战胜他。” “问题就在这里!” 完颜兀术忧心忡忡道:“这次我原本向狼主申请十万军队,但最后狼主只给了我五万,狼主告诉我,我们女真人青壮男子已不足五十万,现在不得不大量用契丹、奚人和渤海人来凑数,我这次带来的都是女真士兵,而且是女真精锐,骑射双全,我不想把他们用在攻城上,更不想本末倒置,大量损耗在陈庆身上。” 完颜昌沉吟一下道:“我自从听说陈庆走子午谷偷袭京兆得手后,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无论如何我们要除掉此人,我一直就在考虑怎么对付他?” “那监军有方案了吗?” 完颜昌点点头,“其实方案无非两种,一个是用军事手段除掉他,一个是用政治手段除掉他,现在看来,军事手段不太现实,那我们就考虑用政治手段。” 完颜兀术笑了起来,“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我在半路接到一封傅选的信,他在信中说,朱胜非已决定除掉陈庆,这是个好消息啊!” 完颜昌淡淡道:“朱胜非就是一介书生,无胆识,无魄力,能杀陈庆他早就杀了,我们不能指望他,对付陈庆,还得从临安着手。” 完颜兀术若有所悟,“你是说秦桧?” “不光是秦桧,还要再加上一个韦太后,我很快就会第二次出使临安,商谈续约之事,这一次我不会再让陈庆逃出我的手心。” 完颜兀术微微一怔,“陈庆要去临安?” 完颜昌点点头,“我在临安的探子传来消息,赵构已经下旨命令陈庆去临安述职。” 完颜兀术大喜,“陈庆一走,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拔掉甘泉堡?” 完颜昌摆了摆手,“暂时不要动甘泉堡,一旦动了甘泉堡,他就有理由不去临安了。” 说到这,完颜昌盯着完颜兀术眼睛缓缓道:“都元帅,重要的是陈庆,此人才是我们心腹大患,甘泉堡不是。” 完颜兀术默默点头,“监军说得对!” ........... 陈庆在紧靠军营旁找了一间小院子,用来安置余莲、余樱姐妹,事实上,很多将领在甘泉保内都有自己的小院,比如郑平,他已从汉中把小妾杨柳接来,还有杨元清,他也娶了一房妾,安置在甘泉堡内。 如果是两个月前,甘泉堡不会有多余的房子,但陈庆这段时间又疏散了一万七千多百姓去秦州的其他县里,使甘泉堡的百姓人口下降到一万人出头,基本上都是军属,大量的房舍就空了出来。 疏散人口也没有办法,甘泉堡没有那么多水源支撑数万百姓。 “公子回来了!” 余莲和余樱俨如两只小鸟一样地飞了出来。 宋朝是平民社会,和唐朝大量蓄奴不一样,宋朝百姓骨子里普遍没有卖身为奴的想法,一般人家都是签个契约,把女儿送去大户当婢女,合约期满就回家出嫁。 虽然女真人是奴隶制,但毕竟占领中原时间不长,远远没有改变北宋已经延续上百年的社会制度。 余氏姐妹被舅父卖身,只是从平民籍转为了乐籍,一旦她们跟随陈庆,又恢复了平民身份。 也就是说,她们并不是奴隶,只是婢女,主人要付工钱,而且长大后嫁人,陈庆也不能阻拦,这是一种约定成俗。 当然,关键是陈庆不想把她们当奴隶。 “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 两个小娘子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跟随陈庆下馆子去了。 陈庆常在一家叫做小李记的酒楼吃饭,上下两层楼,环境干净,菜肴也不错,烤的羊肉是一绝,可惜酒一般,都是浊酒,似乎秦州还没有清酒卖。 “李掌柜,还是老规矩,先上蔬菜,两个小娘子饿了。” 掌柜和陈庆很熟了,他笑着打个招呼,立刻吩咐厨房赶紧烤肉,又亲自从小坛子里舀出一壶比较好的酒让伙计拿去温热。 “给你们俩说件事!” 陈庆望着两个赏心悦目的小娘子,冷硬的内心也稍稍变得柔软一点。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立刻乖巧地坐好,旁边酒客纷纷向她们二人看来,实在太引入瞩目了。 “我可能要去一趟临安,我在考虑要不要带你们一起去,又怕路上不安全。” 两个小娘子的目光立刻变得哀求起来,去临安,那可是她们梦寐以求的期待啊! “你们给我一个理由吧!” 余樱立刻可怜巴巴道:“公子把我们留在这里才不安全啊!公子不在了,颜大哥也不在,万一有人来欺负我们怎么办?” 这个理由实在不充分,这里可是甘泉堡,自己的小使女谁敢来欺负? 不过陈庆也明她们的心意,想跟自己一起去临安,也罢,去临安后把她们交给吕绣,也不用自己操心,路上也有人替自己端茶送水。 “好吧!路上要乖乖听话,再辛苦也不准叫唤,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人齐声回答,声音脆得像黄鹂一样。 这时,酒保送来了酒菜和碗筷,两个小娘子立刻忙碌起来,用热水洗杯子洗碟子,余樱还端起酒壶,要给陈庆斟酒。 “行了,我自己来,你们坐下吃饭吧!” .......... 从临安赶来的送信人是两名皇宫侍卫,从临安出发,一天奔行三百里,一路奔行了十天才到大散关,他们又在十几名骑兵的护卫下,从大散关赶到了甘泉堡,着实把他们累坏了。 他们送来了枢密院的文牒和天子金牌,要求陈庆回临安述职。 但真正让陈庆下决心回临安的,还是吕颐浩写来的亲笔信,这次回临安关系到他的官职能否再上一层。 统制还是中级将领,可一旦升一级为副都统或者都统,他将步入高级将领行列,职权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更重要是,他就能独据一方了。 陈庆现在的秦州军依旧属于熙河路兵马使的管辖范围,他若想成为陕西六路军中任何一路的主将,前提就是他的官职要到都统制级别。 这一次临安述职他必须要去。 但甘泉堡和秦州也同样让陈庆放心不下,他担心自己不在,完颜兀术会不会大举进攻甘泉堡? 郑平笑道:“统制就放心去吧!我们这群人防守都是老油棍了,大不了我们就用巨型投石机投掷火球烧他娘的营帐,让他吃一辈子的火!” 陈庆想想也对,自己的手下其实个个都能独挡一面,不管郑平还是杨元清,在守城方面经验极其丰富,牛皋防御火攻更是天才,相信就算自己不在,他们一样能坚守住城堡。 更何况自己去临安,金兵未必会知道。 陈庆便对郑平和杨元清道:“我提三个要求,第一,要加强情报,要求呼延雷关注完颜兀术的一举一动,还要赵小乙的外围探哨,这两个情报非常重要。 第二,加快完成烽燧建设,一个月之内要把成纪县到甘泉堡之间的烽燧建好。 第三,加快大型火鹞子的制作,同样在一个月内必须完成三十架。” 杨元清和郑平一起躬身道:“统制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 次日天不亮,陈庆便出发了。 7017k 第二百四十九章 提醒 这次一起前往临安的还有郑平的妾杨柳,她已怀了三个月身孕,郑平决定把她送回临安待产。 杨柳是陈庆旧部杨桦的妹妹,杨桦在箭筈关阵亡后,杨柳跟随父亲来到大散关,以卖唱为生,得到了郑平的救助。 杨柳的父亲去年冬天在南郑和人赌博时发生斗殴事件,重伤不治身亡,郑平便把杨柳接到了成纪县,后来又转到甘泉堡。 但郑平并没有成家娶妻,也没有婚约,所以杨柳名义上是妾,实际上就是郑平的妻子,只不过要得到父母的承认才能正式成为妻子。 郑平让杨柳回家待产,也有这一层意思。 这次陈庆回临安,按照吕颐浩的嘱咐,陈庆还带了一批上等财物,都是他从刘益的秦王府中缴获的宝贝,用来打点朝廷高官。 陈庆带了一百名亲兵,三辆马车,一路向南而去。 杨柳自己也带了两名贴身小侍女,余莲和余樱无聊,白天也和她们坐在一起,五个女人挤在一辆大车内,倒也热闹。 这天中午,大车抵达汉中西县,马上要进入金牛道了,陈庆见路边有一座茶棚,吩咐众人休息吃饭。 马车停好,战马也拴在马桩上,士兵们纷纷进茶棚找位子坐下,大喊着要喝凉茶,两名伙计拎着茶壶来回奔跑,茶棚内顿时热闹起来。 余莲洗了一个大碗,给陈庆到了一碗凉茶,端到他面前,“公子用茶!” 陈庆点点头,“你去歇着吧!想吃什么自己点,估计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将就一下。” 现在已经是六月下旬,正是大暑时节,天气格外炎热,每个人都满头大汗,拿着扇子扇风。 他们运气不错,茶棚正好蒸了十几笼包子,还熬了几大桶绿豆汤,被他们全部包下来了。 茶棚下比较荫凉,众人吃包子喝绿豆汤,享受着金牛道吹来的习习凉风,感觉倒也不错。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来了几名骑兵,奔至茶棚前高声问道:“请问这是陈统制的队伍吗?” “我就是陈庆!” 陈庆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几名士兵连忙抱拳道:“我们是刘知府的手下,刘知府马上就到,请统制稍等片刻!” 刘子羽要来了,陈庆点点头,“我等着他!”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队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簇拥着的官员正是刘子羽,陈庆连忙迎上去。 “刘都统,别来无恙!” 刘子羽哈哈一笑,“我现在可不是都统了,就指望你能接我的位置。” 刘子羽在朝廷也有人脉,他也知道这次陈庆去临安很可能会提升,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接任自己之前的职务,熙河路兵马使。 两人在小桌前坐下,刘子羽的笑容消失了,他沉吟片刻道:“官场比战场凶险百倍,你这次去临安,必须格外谨慎小心,上一次你位卑职低,做些出格的事情,大家也能宽容,但这次不一样了,你的言行必须符合自己身份,否则很容易遭到弹劾,切记!切记!” “感谢府君提醒,我会当心!” “当然,也不能过于窝囊了,咱们西军将领立于朝廷,可不是靠吹嘘拍马,只要这边战事不断,朝廷就暂时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我在北仙人关听刘瓒说,朱胜非的军情所建立了,但对吴都统很不利?” 刘子羽冷哼一声道:“关键是朱胜非把当初张浚赋予吴阶的临时指挥权取消了,以后事无巨细都必须向他汇报,怎么和金兵打仗,由他来决定,吴阶只能执行他的命令。” “这不就和富平之战前一样吗?” 刘子羽叹息一声,“我们大宋就是这个该死的文官制度,外行指挥内行,屡战屡败,最后二帝被掳走,半壁江山都沦落了,可一点也不吸取教训,还生怕大将造反,必须由文官来掌军权,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陈庆沉吟一下道:“朱胜非在汉中,他怎么指挥大散关作战?” “他把军情所一分为二,一半设在大散关,一半设在汉中,然后由他的四名幕僚分别坐镇。 吴阶有什么情况,必须及时向军情所幕僚汇报,然后幕僚会飞鹰传信给朱胜非,朱胜非再回信答复,也就是说,做一个决策要两天时间,这还是最快的状态,若朱胜非还要考虑几天,那真的就贻误战机了。” 陈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现在终于体会到宋军是怎么打仗了。 “这次完颜兀术再次进攻川陕,恐怕大散关要保不住了,府君最好在南仙人关做好安排。”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现在西军调动任何军队,除了你的秦州军外,其他都必须得到朱胜非的批准,贤侄,他恨你的秦州军甚至超过金兵,这次你不在甘泉堡,是他夺权的机会啊!” 刘子羽专门跑了一百多里来见陈庆,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件事。 陈庆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刘子羽的提醒没错,朱胜非肯定会派人趁机去接管自己的秦州军,代理秦州军统制,以朱胜非的秉性,他若发现这个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刘子羽见陈庆心里有数了,便不再多说,起身笑道:“贤侄,我就祝你一路顺风!” 陈庆能感受到刘子羽对自己的厚爱,这么热的天,专门从南郑县跑来给自己送行,提醒自己大事。 陈庆连忙让亲兵取出一盒茶具,“这是晚辈给世叔的一点心意,请世叔务必收下!” 刘子羽打开盒子木盖,一下瞪大了眼睛,“官窑汝瓷!你小子是从哪来搞来的?” 官窑汝瓷就算在宋朝也是世间罕见的极品,张浚有一套天子赐他的官窑定瓷茶盏,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陈庆微微笑道:“刘益那里搞到的。” “哦!”刘子羽恍然大悟,他呵呵笑道:“我管你是不是客气,这东西到了我手中,你就别要回去了,贤侄一路顺风。” 他生怕陈庆反悔,把盒子藏入怀中,翻身上马便飞速跑了。 目送刘子羽远去,陈庆又沉吟了片刻,问掌柜要来纸笔,写了一封信给郑平,派两名亲兵立刻送去甘泉堡。 安排好了甘泉堡的事情,陈庆随即带领队伍继续出发,向成都方向而去。 ........... 朱胜非最终得到天子赵构的庇护,侥幸过关,他也吸取了军权旁落的教训,立刻组建军情所,掌握了军队调动权、战时指挥权和统领以下将领任免权,同时要求巴蜀继续负担西军的钱粮,这样就把军权和钱粮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也稍稍做出了让步,同意各地驻军以飞鹰传信方式,把各种申请传到军情所,然后由军情所向他汇报后做决定。 直到这时,朱胜非才终于体会到了川陕宣抚使的权力滋味,一切大权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才是西军元帅,所有大将都不能逾越他的权力。 但这里面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甘泉堡的秦州军,孤悬于大散关之外,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距离遥远是一回事,关键是甘泉堡主将陈庆。 这次陈庆偷袭京兆,俘虏伪齐秦王刘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官家调陈庆回临安述职,也没有通过他,朱胜非越来越感觉到,陈庆已经成为他权力道路上的绊脚石,成为他后背上一根毒针。 这是,他的幕僚傅经纶快步走进大堂道:“卑职得到确切消息,陈庆已经进了金牛道,前往成都去了。” 朱胜非负手走了几步,陈庆不在甘泉堡了,这是不是自己的机会? 朱胜非唯一忌惮陈庆一人,陈庆的手下他倒不怕。 傅经纶很了解朱胜非的心思,他低声道:“宣抚使可以找一个将领任命为临时代理秦州制置使,这是你的权力,朝廷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我手上没有合适的人选,文官一堆,就是没有武将。” “宣抚使忘记傅选了吗?让他安排一个心腹过来,资历高一点的,至少是统领,宣抚使任命为统制,就能镇住场子了。” 朱胜非点点头,“有道理,你去给他说,让他给我找个合适的人选!” 7017k 第二百五十章 难任 一支三十人的骑兵从北仙人关出来,向东面疾奔而去...... 刘瓒站在城头,望着这支骑兵远去,他眼中充满了担忧,虽然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拿着朱胜非的令箭,向北方而去,不用问就知道他们去做什么?显然是冲着甘泉堡而去,趁陈庆不在,收缴他的军队。 也不知道陈庆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有没有准备? 三十名骑兵护卫着一名大将一路疾奔,这名大将叫做蒋涣勇,是跟随傅选多年的八字军老将,年约四十岁,他最早是太行山匪首之一,被王彦收编,成为八字军一员,一直跟随傅选。 蒋涣勇资历很深,但立功却不多,打仗比较偷奸耍滑,故一直得不到王彦的重用,光指挥使一职就做了十年。 也是因为傅选上位后,蒋涣勇的春天才到来了,去年被提拔为统领,几天前又被朱胜非亲自任命为统制。 而且傅选用蒋换勇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郑平曾是蒋涣勇的部下,陈庆手下几名大将中,杨再兴、刘琼、刘璀、牛皋等人资历不够,杨元清是副统领,后台较弱,性格一向偏软。 唯有郑平是个硬茬子,后台硬,对陈庆忠心耿耿,关键是要把郑平搞定,所以傅选才看中了蒋涣勇,郑平在蒋涣勇手下呆了五年,富平之战后重组八字军斥候营,他才脱离蒋涣勇,成为陈庆的手下。 这次让蒋涣勇代理秦州军主将后,朱胜非还要想办法说服天子把陈庆留在东南,不让他返回西军,甘泉堡这支精锐的宋军就成为朱胜非的囊中之物了。 蒋涣勇叫停了队伍,有些不满地对领路士兵道:“秦州在北面,我们为何一直向东走?” 领路士兵连忙道:“之前我给将军说过的,向北走的路要经过羌人控制区,那些羌人很难打交道,向东走经过一段陇州官道,然后进入秦州了,都是官道,非常好走,将军也赞成走这条路。” 蒋涣勇想起来了,自己是答应过的,但他没有想到还要经过陇州,陇州可是伪齐军的地盘。 蒋涣勇犹豫一下问道:“陇州这段路有多远?” “大概四十多里,一个上午或者一个晚上就能过去。” “那就晚上走这段路!” 蒋涣勇一催战马,加快速度向东奔去....... 入夜,蒋涣勇和三十名手下进入了陇州官道,周围一片寂静,几个村庄都废弃了,数十里内荒无人烟。 大约奔行了十几里,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支数百的队伍,看盔甲正是伪齐军,有人大喊:“站住!” 蒋涣勇大吃一惊,怎么会晚上遇到伪齐军? 他想掉头逃跑又有些不甘,眼看对方都是步兵,而自己是骑兵,他一咬牙令道:“冲过去!” 众人加快马速,向伪齐军冲去,为首伪齐军将领眼中露出一丝冷笑,这个蒋涣勇还真不知好歹。 他厉声喝令道:“放箭!” 数百伪齐军一起蹲下放箭,密集的弩矢如雨点般地射向蒋涣勇和他手下,奔在最前面的蒋涣勇躲闪不及,连中数十箭,当场毙命,三十名手下也被射倒一半,剩下的骑兵纷纷调头逃命。 伪齐军将领摆手笑道:“随他们去吧!” 他对一名士兵低声道:“去通知伪齐军巡哨,让他们来领功受赏!” 数百名‘伪齐军’士兵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几天后,陇州守将赵永派人向京兆送去一颗人头,并夸耀战功,击败入侵陇州的宋军,杀敌数百,杀死宋军主将统制蒋涣勇,李成立刻通令三军,以振奋军心,赵永也由此升一级为副统制。 消息在一个月后才传到朱胜非耳中,朱胜非气得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他算是明白了,就算自己派十名大将去甘泉堡,这十名大将都会死于非命,不是被老虎吃掉,就是被山贼掳走,面对对方的卑鄙无耻,朱胜非只得死了这条心。 他开始写信给从前的朝廷人脉,想法设法让陈庆再也回不了西军。 ........... 陈庆一行抵达成都后,又租下一艘两千石的两层大客船以及一艘三千石的马船前往长江,走长江水道去临安。 他的百名亲兵是从一万多军队中挑选出的精锐,属于精锐中精锐,个个武艺高强,精通骑射,个个能以一挡十。 虽然只有百骑精锐,但如果再加上西军第一猛将陈庆后的战斗力,绝不亚于三千人的军队。 天刚亮,余莲和余樱便端着热水进了船舱,她们和陈庆住在大船的上层,杨柳和两名侍女也住在二层。 两个小娘子手脚麻利,给陈庆梳头,收拾房间,余莲又端来早饭,煎了一壶茶。 这些事情之前都是士兵在做,现在改成两个小使女,感觉确实完全不同了,细心周到,服侍得妥妥帖帖,连茶都是水温刚好才端上来。 而不像士兵那样粗糙,有一次士兵打翻了滚茶,将陈庆胳膊上烫起水泡。 “到哪里了?”陈庆笑问道。 “说到监利县了,中午要监利县码头停靠。” 陈庆点点头,船速还是蛮快的,昨天下午才到江陵城,今天居然就到监利县了。 中午时分,大船抵达了江陵府监利县,船只靠岸做补给,码头上船只很多,都在排队等待补给,轮到他们至少需要半天时间。 码头上商铺众多,酒楼林立,很多小摊小贩在向船夫们兜售各种物品。 “公子,我们下去走一走吧!” 坐了半个月的船,两个小娘子有点忍受不住陆地的诱惑。 “也行,你们陪我去喝一杯。” 陈庆带着两个小娘子以及几名亲兵下了船,来到最大的一家酒楼前,现在还没有到饭点,酒楼刚刚开门,一楼和二楼都没有客人。 酒保陪着笑脸上前道:“客官来得真巧,小店刚刚开门!” 陈庆看了一眼大堂,又笑问道:“能容纳多少人吃饭?” “一百多人没有问题!” “今天中午酒楼我包下来了!” 陈庆回头对一名手下道:“去把弟兄们都叫过来吃饭!” 手下飞奔而去,不多时,大群士兵从船上下来,酒保吓一跳,连忙去告诉掌柜,酒楼上下手忙脚乱,迎接上百名食客,挂了客满的牌子。 陈庆上了二楼,在靠窗的一张桌前坐下,掌柜亲自来给他点菜。 “小店最有名就是烧鱼,十几种烧法,味道都不一样。” 陈庆在船上天天吃鱼,早已吃腻了,他笑问道:“有没有山货野味?” “有!烧鹿肉、羊肉、獐子肉,还有名贵的花菇、松蕈,还有叫花山鸡,甚至还可以来一碗鹿血。” “鹿血就免了,倒是有没有清酒?” 掌柜有些为难道:“小店没有,但能买到,可能比较贵一点。”陈庆摆手道:“贵就贵吧!我这些手下每人一碗清酒,你算算需要买多少,然后给我来两壶清酒,八个菜,五荤三素,都要野味山货,你自己看着办!” “小人明白了!” 掌柜快步走了,他安排酒保去买酒,又安排厨房下菜。 不多时,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酒楼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时,颜骏走过来低声道:“卑职在门口听到有人说岳州在开战,卑职要不要去打听一下?” “等吃完饭后,你去把知县找来。” 颜骏行一礼下去了,陈庆却陷入沉思,岳州开战估计和杨幺有关系,他本来不想关注杨幺,但老上司王彦就出任岳州知事,自己必须得过问啊! 八碟菜都给他送了来上,掌柜亲自端了一壶热好的酒上前,笑道:“官人尝尝我们监利县最有名的清酒,另一壶还在热。” “稍微耽误一下掌柜!” 陈庆笑问道:“岳州那边的情况,掌柜了解吗?” “听说一些传闻,数万水贼三次击败官兵,好像最近在围攻巴陵县,结果就不知道了。” “杨幺居然三次击败官兵?” 陈庆有点吃惊,他知道剿匪主帅是时任湖广宣抚使的李纲,赫赫有名的抗金名相,居然几次被杨幺水贼击败? “杨幺有这么厉害吗?” “他一个水贼有什么厉害的,无非是伪齐在后面支持他呗!人人皆知。” 陈庆点点头,他见两个小娘子听得入神了,便笑道:“快吃吧!吃完就该出发了。” 7017k 第二百五十一章 巴陵(上) 下午时分,颜骏带着监利县知县王舒匆匆赶来。 陈庆当然不会只听酒楼掌柜几句话,就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此时陈庆已名闻天下,就连监利县这种小地方的县官也听说过陈庆的名声。 “下官监利知县王舒参见陈将军!” “王知县不必客气,请坐!” 陈庆请知县坐下,很快,余莲和余樱进来给他们上了茶。 王舒很惊讶地望着这对孪生姐妹,两人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陈庆笑了笑道:“我请王知县前来,就是有事情请教!” “将军尽管问,卑职知无不答!” “第一件事是关于岳州的局势,我听说杨幺率数万人围攻巴陵县,是真的吗?” “围攻是上月的事情,因为没有攻下县城,杨幺就改为围困巴陵县,围而不打,已经有一个月了,他们是想等城内断粮,从而抓住城内的宣抚使李纲和王知州。” 这还差不多,一直攻打怎么可能,围而不攻才比较符合逻辑,只是杨幺几时变得这么高明了,居然懂得攻心为上。 陈庆暂时把攻城之事放一边,又问道:“从监利县向南,长江水道是否安全?” 王舒摇摇头,“完全没有安全可言,基本上被杨幺的水军控制了,每船必查,如果是商船则没收一半货物,逼得很多货主不得不走陆路,绕过洞庭湖这一段。” “我们客船呢?也要查吗?”陈庆又追问道。 “客船一般是征税,五百石征五贯钱,两千石征二十贯钱,其实只是收钱倒也罢了,就怕女眷被他们看上,像将军的两个小使女,肯定过不了这一关。” 陈庆起身拱手道:“多谢王知县的忠告!” 陈庆有过经验才找知县一问,去年杨幺还不算强大,就已经十分猖獗,今年三次击败官兵,只会更加猖獗,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有了知县的提醒,陈庆自然没有让客船和马船继续出发,而是把两个小娘子和杨柳暂时留在监利县,并让颜骏率二十名士兵保护她们。 陈庆则率领八十名士兵换上了盔甲,又从马船上把战马牵出来,众人翻身上马,从陆路前往岳州。 .......... 巴陵县是今天的岳阳,数十年前,范仲淹曾经在这里写下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千古名句。 但此时,巴陵县却遭遇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三万洞庭水贼从四个方向包围了巴陵城门,而城中官兵只有数千人,还有数万百姓,一旦城池被攻破,全城百姓将面临一场惨痛的浩劫。 城墙上,湖广宣抚使李纲忧心忡忡,他才五十岁出头,但头发全白了,靖康之耻成为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 尽管金兵第二次进攻汴梁已和他无关,但毕竟他是靖康的宰相,二帝被掳、朝廷覆灭,自己内心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李纲无时无刻不再盼望着宋军能够收复汴梁,迎回二帝,但现实却是那么残酷,这个梦想已经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李纲望着远方的波光浩渺,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知州王彦快步走过来道:“宣抚使,粮食已经重新安排好了,请您过目!” 巴陵县已被围困一个月,朝廷援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军队的粮食眼看就要耗尽了,万般无奈,李纲决定实施粮食配给制,把全县的粮食都集中在官府手中,保证每个百姓的最低生存用粮,以及每个士兵最低的粮食保证。 “重新分配后,还能坚持多久?” “每个士兵每天只能给半斤,百姓减为二两,估计还能坚持半个月。” 李纲一惊,“才半个月?” 王彦叹口气道:“没办法,运粮船队被敌军劫走,军粮早就绝了,我们一直从民间搞粮食,现在民间的粮食也快没有了。” 李纲沉默了,他们第三次和杨幺军队作战失败,就是因为后勤大营被偷袭,满载粮食的数百艘大船被抢走,上万军队撤回巴陵县,颗粮皆无,此后一个月,他们基本上把整个巴陵县的商家粮食都搜光了,才勉强维持军队用粮。 杨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采用了围困的策略,逼自己出城投降。 堂堂的宣抚使向盗贼投降,他宁可自刎,也绝不会走出那一步,让朝廷蒙受奇耻大辱。 李纲微微叹息一声,“就看看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来?” 他转身步履沉重地下城去了,后背已经有些佝偻。 ......... 陈庆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便率领八十名手下骑马抵达了岳州巴陵县,巴陵县周围村庄里都已经空无一人,随处可见被打砸焚烧过的痕迹。 陈庆率领众人进了一座村子,他在远处似乎看见村子里有灯光,这是一座不大的村子,也就一百多户人家。 这时,陈庆看见了,在村子的最西面,屋子里确实有一个灯光若隐若现。 “你们去看看,是什么人?” 两人手下翻身下马,飞奔而去。 不多时,两名手下便跑了过来,“启禀统制,那是一座大户人家宅子,里面有十几个贼兵在挖掘院子,他们可能觉得下面埋有宝藏吧!” 自己正想抓一些贼兵问问情况,没想到就送上门了。 陈庆吩咐副都头庄荃道:“去把他们都抓来,当心不要有漏网之鱼!” “遵令!” 庄荃一挥手,带着数十名士兵赶去了亮灯处,很快,那边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灯火熄灭,鸦雀无声了。 仅用了一盏茶时间,庄荃便率手下抓来了七八名贼兵,其他贼兵都被干掉了。 贼兵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庄荃低声道:“房间里有两名女子,都赤着身子,刚死不久,估计是被他们糟蹋至死。 陈庆点点头,问为首的一名贼兵道:“你们包围巴陵县的贼兵有多少人?” 贼兵首领战战兢兢道:“大概有两万人出头,诈称三万人。” “首领是杨幺吗?” “大王在水寨内,围攻巴陵县的主将是钟相之子钟子仪。” “他的大帐在哪座城门前?” “在南城门!” “有多少人?” “小人实在不知,估计有五六千人左右。” 陈庆给庄荃使个眼色,吩咐道:“把他们带下去分头盘问,我要知道今晚的口令!” 贼兵被带了下去,不多时便问清楚了,庄荃回来禀报道:“统制猜测不错,他们确实是一支外围巡哨,负责西南角的外围巡哨,今晚的口令是‘龙王出水!’” 陈庆点点头,“他们处理了!” 亲兵们一起挥刀,将八名贼人都剁了。 陈庆当即令道:“去南城门!” 他率领八十名手下,纵马从西南角向南城门方向奔去........ 洞庭水贼一共扎下了四座大营,分别位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前,其中南城门的军营最大,周围还有营栅。 西南角的巡哨士兵都被干掉,出现了一个防御漏洞,陈庆率领手下利用这个漏洞进了防御圈,不多时,他率领手下已经出现在南大营三百步外,他发现就在藏身在百步外也没有关系,对方根本就没有修建哨塔,就只有几名哨兵站在营门前。 陈庆在西北和金兵、西夏军、伪齐军作战,很多防卫严密的大营他都见识过,但贼兵的大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完全没有章法,估计他们也是刚刚才得到营帐,还不懂得怎么防御,简直漏洞百出。 只要干掉营门前的站岗士兵,他们就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大营。 众人跟随陈庆骑马靠近了营门,哨兵发现了他们,厉声喝问道:“口令!” “龙王出水!”陈庆平静回答道。 口令没有问题,哨兵又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7017k 第二百五十二章 巴陵(下) “我们是从汴京过来,奉大齐天子之令来和大圣天王太子商议结盟之事!” 陈庆举起一面金牌,“这是天子金牌!” 他拿的确实天子金牌,只不过是天子赵构的金牌,而不是天子刘豫的金牌。 哨兵上下打量陈庆,疑惑道:“你们穿的是宋军的盔甲?” “废话!我们能穿齐军盔甲来这里吗?” 旁边一名士兵对哨兵道:“老萧,你不识字就别耽误大事了,赶紧带他们去见太子,金牌是真是假,太子的亲兵会辨认。” “你们进来两人,跟我去见太子,其他人都等在外面。” 陈庆和一名手下翻身下马,他们牵着,拿着兵器进了大营。 “兵器和战马不能带进大营!” “这支方天画戟和两匹骏马是大齐天子赠送给大圣天王太子的礼物,可不是凡品,你们若不放心,可以替我牵进去。” 哨兵见这支方天画戟寒光闪闪,冷气逼人,打造得极为精湛,确实不是凡品,他点点头,“等会儿你们交给亲兵就行了,跟我来吧!” 哨兵领着陈庆二人向大营中部走去,现在是两更时分,大营内一片漆黑,若不是这名哨兵领路,他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主将钟子仪的大帐。 走了约一里路,哨兵一指前面最高的一座大帐,“那就是帅帐了,太子应该睡了,你们不要喧哗,把东西交给亲兵,他们会替你禀报。” “多谢了!” 陈庆淡淡一笑,他的亲兵捂住哨兵的嘴,胳膊一拧,把他脖子拧断了。 亲兵抽出一支火折子,迎风一挥点燃了,他挥舞几下,不多时,八十名亲兵骑马赶来。 陈庆当即令道:“包围前面的中军大帐,不得让一人逃走!” “遵命!” 众人纵马奔驰,片刻便将大帐团团包围,钟子仪的亲兵惊动了,一名亲兵从大帐内出来,眼前一幕使他愣住了,随即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庆长戟一摆,一戟刺穿了他的胸膛,亲兵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 陈庆一声喝令道:“放箭!” 众人举起军弩向大帐射去,只听一片惨叫,其中还有女人的声音,片刻,又安静下来,陈庆挥戟在大帐上划开一个口子,纵马冲了进去。 只见大帐中间的床上躺在一男一女,身上都中了十几箭,已经气绝身亡,旁边桌子上还有一块金牌,居然还有一套金盔金甲。 陈庆命令手下将钟子仪人头斩下放进盒子里,金盔金甲和金牌也一并收走。 拿到了他们想要的目标,接下来八十名骑兵跟随陈庆在军营内四处点火,斩杀惊惶逃跑的贼人,南军营内一片大乱,火焰滔天,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王彦和李纲得到消息,急忙上城查看情况,火光中,王彦远远看见了一名手执方天画戟的宋军大将,凶狠异常,所过之处尸横遍地,率领近百名杀进大营,又从大营杀出去,不知多少人死在他们刀下。 王彦激动得眼角湿润了,他认出了这名大将, 李纲却惊讶万分,“这是何人?竟然如此凶悍!” “他是我的侄子,是我的兄弟!” 王彦激动得大喊一声,“开城,杀出去!” 城门开启了,吊桥放下,王彦亲自率领两千士兵杀了出去。 贼兵被杀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宋军心中恨极,也毫不留情,杀得数千敌军死伤大半,剩下士兵逃进了旷野里。 “陈庆,是你吗?”王彦挥手大喊道。 陈庆也看见王彦,催马上前,两人激动紧紧拥抱一下。 “都统,趁热打铁,让弟兄们跟随我,把剩下的三座大营全破了。” 王彦失去了很久的雄心壮志又回来了,他对士兵大喊:“弟兄们,这位便是西军第一猛将陈庆,今天便是破敌之时,跟随他,将贼军杀他个落花流水!” 他声音洪亮,将士们听得清楚,竟然名震天下的陈庆,将士们激动得大喊起来,“愿意跟随将军!”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厉声大喊:“破敌就在今夜,大家跟我来!” 他带着两千宋军向西城门杀去........ 城头上,李纲喃喃自语,“原来是他,难怪!难怪!” ......... 城南的大火已经惊动了西城外大营,这里驻扎了三千贼兵,主将叫做韩滨,也是一名水贼头子,杨幺的军队其实是由十八支水贼组成,陈庆先破的南营是杨幺嫡系,而西城大营就不是了。 三千贼兵已经惊醒,正在大营内抢收帐篷,防止敌军火攻,大营门口聚集五百弓弩手。 陈庆冷笑一声,对宋军统领范英道:“范统领可稍等片刻,待我破了敌军弓弩手,一起杀进去!” 他回头对八十名亲兵大喊道:“准备盾牌!” 骑兵们纷纷举起圆盾,陈庆大喝一声,“跟我冲!” 陈庆一马当先从两百步外向敌军大营冲去,八十名骑兵齐声大喊,手执盾牌和长矛纵马疾奔,紧紧跟随在陈庆身后。 五百弓弩手一起放箭,箭矢密集射向从陈庆,对付一个方向射来的箭矢并不难,这就像游戏中打飞机一样,关键是要手快眼快,只要稍加苦练就能练成,陈庆练了一个月,基本上能够迎战箭雨。 但这里面有一个前提,必须是一个方向射来的箭矢,如果是四面八方射来,就像杨再兴,武艺再高也抵挡不住,除非是在高速奔跑中,或许有一线逃脱的希望。、 陈庆的方天画戟拨打着密集的箭雨,速度越来越快,冲到了大营前,他的方天画戟一挥,‘咔嚓!’斩断了锁门的铁链,大门被轰然撞开,骑兵们杀进了大营。 远处宋军统领范英大喊一声,“杀啊——” 两千宋军一起呐喊,向敌军大营冲去,敌军弓弩阵已破,他们不再有任何顾虑,举着长矛向敌军大营狂奔杀来。 只片刻,两千宋军冲进了敌军大营,只见大营内一片混乱,陈庆率领手下纵马疾奔,所过之处贼兵惊恐逃窜,无人敢当,就像一群猛虎冲进了羊群中,数千敌军争先恐后向营门处奔逃,没有任何抵抗的意志,他们的主将韩滨已被陈庆一箭射杀,斩掉了人头。 范英轻轻叹息一声,他今天算是开眼界了,把他们三次击败、围困他们一个多月的贼兵在最精锐的西军面前,如野草一般不堪一击,难怪被称为西军第一猛将,果然名不虚传。 南大营被烧,钟子仪阵亡,西大营被宋军突破,主将被杀,三千士兵死伤大半,剩下的两座大营都以为是宋军的援军到来了,他们无心恋战,在陈庆率军杀来之前便已经撤退了。 尽管如此,宋军还是在陈庆的率领下连破两座大营,近一万贼兵被击溃,伤亡大半。 更重要是,王彦亲自率领五百士兵夺取了位于南大营西南角的仓库营,缴获了十几万石粮食和无数的钱财物资,巴陵县的粮食危机也迎刃而解。 天渐渐亮了,李纲和王彦亲自来到北城外欢迎陈庆的到来,一夜鏖战,他的亲兵只轻伤了十余人,一个也没有阵亡,创造了奇迹。 陈庆浑身是血,他和战马一起变成血人血马,他自己都没有算过这一夜杀了多少贼兵。 王彦拍拍他肩膀,关切问道““可有受伤?” 陈庆摇摇头,“受伤倒没有,就是有点筋疲力尽了,人困马乏,最多只能冲击两座大营,四座大营办不到。” “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战绩了,除你之外,天下再无第二人能办到!” “这些都是水贼,胜之不武。” 陈庆笑道看了一眼李纲,“这位是......” 王彦笑着介绍道:“陈庆,这位便是湖广安抚使李使君,我从前给你说过,大宋第一抗金名相。” 陈庆连忙行礼,“晚辈久闻李相公大名了!” 李纲感慨道:“我也久闻陈将军的威名,昨晚得以目睹,简直让我大开眼界,若大宋将领都如陈将军一样勇猛,何愁胡虏不灭?陈将军不愧是西军柱梁,也是我大宋的柱梁。” 7017k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生意 两天后,杨幺派来使者谈判,想用掳掠的数千百姓换回钟子仪的人头,李纲当即斩杀使者,拒绝和水贼谈判,杨幺气得暴跳如雷,也没有办法。 这时,从长沙以及汉阳过来的两支宋军近万人抵达了巴陵县,巴陵县的危机暂时解除,但要剿灭杨幺,还需要等待朝廷水师,一些重要的战船还在润州修复,至少要等几个月后了。 陈庆便告别了王彦和李纲,返回监利县。 虽然在巴陵县大败水贼,但长江水道的状况却没有改善,依旧被杨幺水军控制,陈庆只得听取船老大的建议,和众人走陆路,让空船走水路,在嘉鱼县汇合。 几天后,众人从陆路抵达了嘉鱼县,两艘大船已经先到了,众人重新上船,大船继续沿着长江向东而去........ 润州,长江边的天然居酒楼内宾客满座,正好是黄昏时分,酒客们基本上都是商人,他们天南地北地聊着各种消息。 “扬州的金兵北撤了?你这个消息属实吗?” “当然属实,我就从扬州过来,扬州的两万金兵调去了关中,换成了两万齐军,主将叫做梁师耀,就是原来楚州那位酒将军。” “楚州那位酒将军我知道,据说他嫌街上卖的酒不好,就自己酿酒,后来赚了钱,整个军营都变成了酿酒作坊。” “就是他,在扬州还在继续酿酒。” 两个商人谈得正起劲,这时过来一名年轻士兵,拍拍其中一名商人的肩膀,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商人一脸苦涩,只得起身跟随士兵来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 这里坐着两名将领,一个叫李武,一个叫王善治,都是刘光世手下的统领。 刚才两个商人聊天太起劲,声音稍大,被他们听到了。 “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买卖?”李武笑着问商人道。 “小人叫高喜,楚州人,做绵麻生意!” “刚才我听你说,金兵撤离了扬州,消息属实吗?” “消息绝对属实,小人在扬州有店铺,不是道听途说,进驻的齐军小人都见到了,主将小人也认识,是原来楚州的指挥使梁师耀,我们楚州人叫他酒将军。” “但我好像听你说,两万金兵调去关中了?” “啊!这是小人听齐军士兵说的,不敢当真。” 李武又问了几句,让商人回去了,另一名统领王善治笑道:“李统领不会用酒楼听到的消息向大帅汇报吧!” “我既然是斥候营主将,这些消息肯定要及时向大帅汇报,当然,我还会派人去扬州探查。” 两人又闲聊几句,这才结帐走了。 ......... 夜幕下,一辆马车在润州城东的一座宅院前停下,有人上去拍了拍院门,不多时,门口开了,一名老者探头问道:“你们找谁?” “这家我的家主人的帖子。” 黑衣人将一张帖子递给了大院,老者接过帖子,看了看外面的马车,点点头,“你们稍等片刻,我去禀报主人!” 老者关上门进去了,不多时,门开了,一名中年男子笑着迎了出来,“居然是子杭兄,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 从马车走出一名瘦高个的中年男人,笑眯眯道:“我早就想来看看贤弟了,十几年不见,贤弟基本上没有变化啊!” “我们都老了,快进屋说话!” 院宅的主人姓刘,叫做刘覃,原是杜充帐下司户参军事,现在是刘光世的幕僚,来拜访他的瘦高男子叫汪子杭,蔡州人,十几年前和刘覃一起在应天府国子学读书,两人是同窗好友。 两人在书房坐下,刘覃让妻子温一壶酒,再端来几碟下酒小菜。 “我们喝一杯,这么多年不见,我们得好好叙叙旧。” “是啊!一晃十五年了,当年我们书生意气,现在都被现实磨平了。” “子杭兄现在在哪里高就?” “高就谈不上,混口饭吃,我还在应天府,最近刚换了一座宅子,比较忙。” “宅子!” 刘覃眉毛一挑,他知道这位汪老兄父亲去世得早,由母亲拉扯长大,家境十分贫寒,在应天府读书都是靠亲戚凑钱,自己平时还要替别人抄书,居然换宅子了,宅子可不是房子、院子,至少要三亩以上才能叫宅子。 “汪兄的新宅在哪里?有多大?” “就是我们国子学旁边,东大街,就是那座杨侍郎的宅子,我们还去拜访投贴,我们还一起感慨过,人生当如此!” 刘覃张大嘴半天合不拢,那座杨侍郎的宅子,应天府最繁华的地段,占地足有二十亩啊! “汪兄发大财了!” 汪子杭端起酒杯淡淡道:“这几年是赚了不少钱,或许有些人会瞧不起,但我实在是穷怕了,所以我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我要好好善待自己,善待家人,不瞒你说,除了大宅子,我在应天府还有两百顷上田,在宝记柜坊存放的钱不低于五万贯,就这几年赚下的家业。” 刘覃羡慕万分,他的老家就在应天府,老家回不去了,自己在南方没有任何产业,润州的房子还是租的。 “兄长到底做什么,能不能提携一下小弟啊!” “不瞒你说,我在齐国做官,贤弟抵触吗?” “抵触?” 刘覃摇摇头,“谈不上抵触,只是在齐国做官就能发大财?” “当然要看作什么,我在监军元帅府做事,提了一个疏通河道的建议,上面赏赐给我一座宅子,我没花一文钱。” 刘覃一下子明白了,汪子杭是给完颜昌做事,他端起酒杯似笑非笑道:“兄长来找我,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吧!” 汪子杭把一张钱铺的柜票递给他,“这是宝记柜坊的柜票,可以提取三百两黄金,价值六千贯钱,只要贤弟肯做一件事,它就归你了。” “子杭是想让我也投奔完颜昌?” “不是!这是生意,做一票赚一票的钱,这次给你准备了五百两黄金,三百两只是预付,事成之后,再付你两百两黄金。” .......... 汪子杭告辞走了,刘覃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是刘光世的幕僚,他很清楚完颜昌要和自己做的生意意味着什么? 但五百两黄金,一万贯钱啊!现在在临安或者苏州还可以买一座五亩宅,这个诱惑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事实上,他没有把柜票扔到汪子杭脸上,就意味着他已经动摇了。 “就做这一次,下不为例!”刘覃暗暗告诫自己。 ......... 刘光世目前出任淮南、京东路宣抚使,置司扬州,但扬州还在金人手中,他的宣抚使司官衙只能设在润州,也就是今天镇江。 一早,部将李武告诉他一个消息,金兵已从扬州撤退,扬州驻军换成两万伪齐军,新任扬州总管是梁师耀。 刘光世当然知道这个梁师耀,高俅提拔的球友,原本是汴梁无赖,因嗜酒如命,便在楚州军营内开了个酒作坊,被人称为酒将军,多次被弹劾,但一直被高俅庇护,后来投降金兵后就没有消息了。 居然是这个酒囊饭袋出任扬州总管,刘光世有点怦然动心了。 刘光世便将幕僚刘覃找来商议。 刘覃已经从宝记柜坊中提走了三百两黄金,他已完全迷失在黄澄澄的金光之中。 “这是宣抚使封太尉的机会啊!”刘覃微微笑道。 刘光世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此话怎么说?” “回禀宣抚使,东线停战协议还有几天就到期了,现在西线抗金连连大胜,金国吃力,不得不把军队调去西线,但东线这边呢?朝廷也在期待。 我相信官家也同样期待东线胜利的消息,无论宣抚使、张俊、韩世忠、岳飞都在摩拳擦掌,这个时候谁第一个拔头筹,必然会拿到最大份额的奖赏,现在机会出来了,就看宣抚使能不能抓住!” “你觉得这是机会?” 刘覃微微一笑,“别人我不知道,但梁师耀一定是机会!” “如果金兵回攻怎么办?” “宣抚使要是收复扬州,然后就能得到官家厚赏,至于扬州又被金兵重新夺走之类,那个其实不重要,也不会那么快发生,关键是官家龙颜大悦的那一刻。” 刘光世沉思良久,终于点点头,“我这就给官家写一份报告,若官家批准了,我们就即刻出兵!” 7017k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异议 陈庆大船终于到了润州,这天上午,船只距离运河口还有数里,他们便被江面上的巡哨船拦截住了,双方发生了争执。 亲兵都头颜骏跑来对陈庆道:“统制去看看吧!那帮混蛋要强征我们的船只和战马。” “什么!” 陈庆顿时恼火起来,这些官兵是强盗吗? 他立刻来到了船头,只见一名虞侯气势汹汹地大喊:“这是我家宣抚使的命令,所有千石以上船只,所有马匹都要征为军用,我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在润州就必须遵从我家宣抚使的命令!” “你家宣抚使是刘光世吧!” 陈庆走上前对虞侯道:“我和他很熟,他如果知道是我的船只,他不会为难的。” 陈庆虽然话不狠,但很有气势,让虞侯有点吃不准。 虞侯连忙抱拳道:“不知将军可有我家宣抚使的令箭或者手令?如果有,我们绝不会为难,立刻撤走!” 陈庆取出金牌,出示给虞侯道:“这是天子金牌,是不是比你们宣抚使的令箭更有用一点?” 虞侯愣住了,天子金牌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但他不认识天子金牌是啥样,万一这块天子是假冒的呢? 他踌躇半晌,态度愈加客气道:“卑职官职卑微,不能做主,能否请将军的船只去码头稍停一停,让卑职请示一下李将军。” 陈庆见周围还有十几艘巡哨小船,估计他们也不会让自己走,更重要是,马船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陈庆便点了点头,“我也不让你为难,那就先去码头!” 虞侯大喜,连忙吩咐巡哨船队让路,陈庆的两艘大船一前一后,向润州码头驶去。 码头上停满了强征来的各种船只,足有上前艘之多,岸上还有数百顶大帐,周围有士兵站岗看守。 让陈庆感受到了一种很浓厚的战争气氛。 这时,一名将领跟随虞侯快步走来,后面还跟随着十几名士兵。 将领上前抱拳道:“在下是刘都统帐下统领李武,请问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陈庆回礼道:“我是西军陈庆,奉天子宣召前往临安述职!” “啊!原来是陈统制,失敬!失敬!” 陈庆把金牌递给他效验,他们这些将领只是嘴上客气,但该做的事情必须要做,没有这面金牌,陈庆知道自己肯定保不住船只和战马。 李武看了看金牌便还给陈庆道:“金牌没有问题,陈统制是特殊情况,随时可以离去!” 陈庆又问道:“不知李将军是否方便透露,朝廷这是要开战了吗?” 李武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扬州金兵撤走了,目前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官家和朝廷都同意我家宣抚使夺取扬州。” “金兵撤走了?” 陈庆有点不解,扬州这么重要的战略之地,金兵怎么会撤走? “不知金兵撤到哪里去了?” “据说是调往关中?” “不会吧!完颜兀术已经率领五万军队进驻关中了,再说扬州金兵是完颜粘罕的东路军,怎么可能调往关中?” “具体卑职就不知道了,但官家已经批复,战争很快就打响,请陈统制尽快离去。” “东路停战协议到期了吗?” 李武点点头,“今天到期!” 说完,他吩咐虞侯几句,行一礼走了。 停战协议今天才到期,朝廷就急着要发动战争,这是不是太仓促了? 如果胜利还好说,可如果失败,西军辛辛苦苦创造的有利局面就完全破坏了。 陈庆也只是暗暗思忖,他管不了东线之事,便吩咐船老大:“可以出发了,前往江南运河!” ........... 一早,吕颐浩来到政事堂官房,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院子内传来一阵争吵声。 “作战决策怎么能建立在大概也许上?扬州这么重要的地方,难道金人会不知道?这是金国的计谋,是诱敌之计。” “这是朝廷和官家决定的事情,不用你来多管,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吕颐浩眉头一皱,问门口官员道:“里面是谁在争吵?” “回禀相公,是岳都统和李枢密使!” 吕颐浩走进院子,只见都统岳飞站在台阶上,堵住了枢密使李回的去路,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这时,李回看见了门口的吕颐浩,连忙喊道:“吕相公来得正好,请来评评理!” 这时,岳飞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激烈,他后退几步,上前躬身行一礼,“参见吕相公!” “岳都统是什么时候到临安的?”吕颐浩温和地笑问道。 “卑职前天到的,安排今天述职!” “刚才听岳都统的意思,朝廷决定攻打扬州是错误的,岳都统何出此言?” 岳飞叹口气道:“卑职和金人交战多年,太了解金兵,他们绝不像市井中传闻那样粗蛮无知,相反,他们极为狡诈,特别善于用计,而且很多计策往往用得很大,看起来好像偶然发现了什么机会,实际上是他们精心谋划的策略,甚至一个小人物都是他们安排好的,让我们不知不觉上当。 比如梁师耀,他在前年还两次被卑职击败,被降为指挥使,现在他寸功未立,名声也不好,突然就被任命为地位堪比都统制的扬州总管,统领两万大军,再怎么看也很蹊跷。” “你的结论是什么呢?” “卑职认为,这是金人的计谋,用一个在宋军中名声很臭的酒将军当扬州主将,又散播金兵退出扬州的谣言,就是为了让我们上钩,出兵扬州,然后布下陷阱使我们惨遭大败。” “那你认为金兵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卑职不知道金兵深层次的意图是什么,但一定和接下来的停战谈判有关,如果我们在扬州惨败,那么谈判中我们的腰就直不起来了。” 吕颐浩微微笑道:“岳都统的劝谏本相明白了,我会告诉官家,通知刘光世务必谨慎小心,不可贪功冒进!” “难道这次军事行动不能取消吗?”岳飞一脸失望。 吕颐浩摇摇头,“大军已经出发,这时候不可能再撤回来,只能提醒他们尽量小心!” 岳飞着实很无奈,抱拳行一礼,长长叹息一声走了。 李回走过来,有些恼火道:“一大早就跑来这里吵闹,我告诉他这是官家决定的,他又不肯去,就认定是枢密院的责任!” 吕颐浩淡淡道:“他倒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狄青,一样的善战,一样的耿直,一样的容易得罪人,不过他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会不会真是金兵诱兵之计?” “照他的话说,朝廷以后就不要北伐了,什么都是阴谋,什么都是诱兵之计,如果我们拿下扬州,金兵当然也会着急,也会反扑,就看我们怎么守住扬州,这是正常的交锋作战,怎么和诱兵之计有关系?他就是看不得刘光世抢了头功!” 吕颐浩知道李回对岳飞没有什么好印象,说话难听也正常,他笑了笑,没有应和,而是直接走进了官房。 但吕颐浩心中却有了一丝隐忧,如果真是金人的诱兵之计,那可如何是好? “吕相公,陈庆要回来了吧!”李回岔开话题笑问道。 “应该快到了,官家昨天还夸赞他在岳州大败水贼,说名将在哪里都光彩耀眼?” “这次回来,他和阿绣的婚事索性就办了吧!” “他这次回来的本意不是办婚事,婚事倒也不急,一切顺其自然吧!” 李回心中有点奇怪,他感觉吕颐浩有点在敷衍自己,似乎对陈庆和他孙女的婚事并不像之前那么热心了。 7017k 第二百五十五章 郑父 两天后,陈庆的大船终于抵达了余杭门码头,时隔一年半,他再一次来到了这座大宋的临时都城。 和去年相比,临安明显更加繁荣了,码头两边的空地上都见缝插针地修建起各种建筑,有巨大的仓库,有酒楼、茶馆、妓馆、牙行等等各种店铺,人来人往,操作天南地北的口音,热闹异常。 两个小娘子兴奋异常,眼睛都看花了。 “公子!公子!你快看几个人长得好怪异哦!头发梳得像秃毛鸡一样,男人还长得这么矮小。” 陈庆呵呵一笑,“那就是日本人,后面那几个穿着像黑白无常的是高丽人,都是来临安做生意。” “那些矮黑胖又是哪里人?”余樱又看见了几个没见过的异国人。 “那些是南洋商人!” 陈庆一指城墙边杂耍吹火的艺人笑道:“那些是天竺阿三!” 余莲歪着头不解问道:“我知道他们是天竺人,但为什么叫阿三?” “因为他们喜欢偷东西,偷别人的钱,偷别人的土地,就像长了三只手一样,所以叫他们阿三。” 两个小娘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她们却不知道,她们已经成为无数人瞩目的焦点,像她们长得这么乖巧秀美,模样完全一样的对女,极为少见稀罕,也是无数达官贵族梦寐以求的玩物。 陈庆也感觉到两小娘子太引人瞩目,便吩咐颜骏,“快去租几辆马车来!” 码头上就有出租马车,很快租来三辆马车,陈庆让杨柳和她两个使女坐一辆,让又余莲余樱坐一辆,另一辆放行李,正在安排时,副都头庄荃跑过来道:“城门守军说,我们必须要有枢密院的特批文书才能进城!” 陈庆想起了韩世忠给自己说过这件事,这倒不是歧视自己,而是朝廷的规定,外来述职的大将,携带进城的亲兵人数不能超过三十人。 他想了想道:“那在城外包一家大客栈,我只带十人进城,其他弟兄都住在城外,两个人一间,住好一点!” 码头上客栈有十几家之多,陈庆找一家条件不错的荣昌客栈,安排士兵们住下,这才带着十名手下和三辆马车进了城。 先安排的是杨柳,要把她送去郑家,看得出杨柳颇为紧张,毕竟丑媳妇迟早得见公婆,好在郑平早就写了一封家信,郑平父母知道有杨柳这个媳妇存在。 郑平的父亲叫做郑统全,是河间府著名的药材大商人,走南闯北,颇有胆识,甚至还是完颜阿骨打的座上嘉宾,前年他在辽东的奴隶市场上买下一对汉人母女,没想到她们竟然是先帝郑皇后和成德帝姬赵珊儿。 郑统全便押注了一把大的,他认郑皇后为姊,然后用大船走海路把她们母女送到了临安,郑统全也因此飞黄腾达,被天子赵构封为河间县公,今年又升为郡公。 郑统全并没有坐吃山空,他利用自己雄厚的本钱在临安大量投资,不仅垄断了皇宫的药材供应,今年他买下了临安最有名的俏朱颜脂粉店,又垄断了皇宫的脂粉供应,财源滚滚。 不仅如此,郑统全还在临安和苏州开了八家大酒楼和五家客栈,很巧的是,陈庆手下在城外住的荣昌客栈就是郑家开的。 郑统全认识陈庆,小儿子的顶头上司,而且还护送自己怀孕的儿媳妇数千里辗转而来,郑统全当然格外热情。 他听说陈庆还没有住处,当即安排陈庆在自己府中住下,但被陈庆婉拒了。 郑统全有了一个想法,便把陈庆安排在三桥的一座别宅内。 郑统全亲自用马车把陈庆送到府宅前笑眯眯问道:“贤侄还记得这座府宅吧!” 陈庆点点头,他怎么能不记得呢?这本来是天子赏赐给他的宅子,他缺钱卖给了郑平的父亲。 “宅子一直空关着吗?”陈庆笑问道。 “我只派人打扫看管,但我和家人都没有进去过一步,陈统制如果现在手头宽裕了,可以把它拿回去。” 怎么说郑统全能混到今天呢?关键是他会做人,儿子郑平找到他的时候,他便知道这座宅子不能拿,这可是天子赏赐的宅子,和外面买的宅子不是一回事,如果自己真的拿了,陈庆的心中肯定会有阴影。 所以这座宅子他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还给陈庆。 陈庆摇摇头,”宅子已经卖给世叔了,怎么能再拿回来?那不是君子所为。” 郑统全微微一笑,“宅子可没有卖给我,房契上的名字还是贤侄,我只是用它做抵押,借了一笔钱给贤侄而已。” 陈庆愣住了,居然没有过户,还是自己的名字。 “怎么样?宅子先拿回去,钱什么时候给我都行。” 陈庆着实有点感动了,这座宅子市价现在至少翻了一倍,有钱还买不到,郑世叔为人厚道啊! “那好,房子我收回来,但要多加五千贯钱作为利息。” 郑统全还是摇摇头,“我当初买你的宅子,可不是贪图这五千贯钱的利息,你和三郎是生死之交,你们一起抗金保国,我这个叔父别的不多,就是钱多,关键时刻帮帮替你们也是我份内之事,要不是顾及你的面子,一万贯钱我根本就不会要。” 郑统全说得对,人家不缺钱,给五千贯钱利息反而把别人看低了。 陈庆想了想,便对余莲道:“小莲,你把那个紫色锦匣给我!” 余莲很快找到了锦匣,拿过来给陈庆,“公子给你!” 陈庆把紫匣递给郑统全道:“这个和钱没有关系,是晚辈给世叔的一点心意,你得收下。” “这是什么?”郑统全接过紫匣好奇地问道。 “是一套瓷器,是我从伪齐秦王府中缴获的,原本是汴梁皇宫里的东西,郑平也得了一套,但他喜欢得不行,就不让他割爱了,我送给世叔一套。” 郑统全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官窑瓷器,这可是天下至宝,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据说都被金兵掠走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得到一套。 他呵呵笑道:“这个宝贝既然是贤侄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郑统全命人打开府宅大门,陈庆让手下和两个小娘子先进去收拾。 望着两个小娘子难分彼此的俏小身影,郑统全低声对陈庆道:“有句话我得提醒贤侄!” “世叔尽管说!” “这两个小娘子最好不要带出去,会惹祸的。” 陈庆一怔,“为什么?” “贤侄还年轻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对小娘子,但在临安,她们这样的对女可是无数豪门权贵垂涎的至宝,丰乐楼也有一对这样的姐妹,叫做宝珠、宝瑜,姿色还稍逊你的两个小娘子,但她们只服侍达官贵人,一晚上就要一千贯。” 郑统全嘴里说出了一些让陈庆心中很不舒服的话,但对方也是好意提醒,陈庆点点头,“感谢世叔提醒!” “那我走了!回头我派人把房契和地契还给你,钱不急,晚个三五年给我没关系。” “钱我有,要不我现在就给世叔吧!” 陈庆连忙让颜骏拎来一个箱子,里面是五百两黄金,郑统全也没有推辞,收下黄金便上马车走了。 陈庆目送郑统全远去,他想起刚才郑统全说的话,陈庆忽然意识到,恐怕余莲、余樱的来历不是舅父卖掉她们那么简单。 应该是延安官府为了讨好秦王刘益,把她们二人献给了刘益,只不过是由她们的舅父送到京兆城而已,舅父肯定又拿了赏赐,两个小娘子才会以为是舅父卖了她们。 只是因为她们年纪还小,才暂时服侍刘益的宠妃,如果自己没有去偷袭京兆城,她们也会迟早成为刘益的宝贝。 “公子,你快来看,这颗树上全是杏子,都熟透了。” 两个小娘子在中庭门口喊他了,陈庆摇摇头,把一些龌龊的念头甩掉,转身快步向中庭走去。 7017k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微变 这座宅子两次成为陈庆的资产,但他却从未仔细看过,只是大致参观一圈,很多建筑他都忘记了,不过他还是发现了许多端倪,郑统全说他一直把府宅搁置在这里,从未碰过。 但陈庆却发现府宅变大了,东面多了一座大侧院,至少占地两亩,靠墙以回字型修建了一圈房屋,中间是一座大院子,这分明就是军营,当然,也可以是客卿幕僚的驻地。 这座侧院原本是没有的,应该是郑统全把旁邻的房子买下来,然后扩大了府宅,原本的五亩宅变成了七亩宅。 另一个巨大变化是内部陈设,原来都是空屋,现在所有的房间里都有家具,清一色的上等楠木家具,各种床柜橱桌椅一应俱全,还有博古架,花瓶架等等雅致的摆设器具。 还有各种生活用品都全了,甚至书房里还有一座黄铜铸造的貔貅兽头香炉,做工十分精湛。 陈庆走了一圈,基本上就是一座拎包入住的豪宅,光是追加重建的院子至少就要耗费五千贯,还有全新的家具和家居用品,一看就是上等货,还有前院的厨房、马厩以及下人房,都已置办齐全,这些额外支出全部加起来不低于万贯了。 但最让陈庆感到蹊跷便是卧室和书房都有夹墙,夹墙内整齐地砌满了冰砖,使现在虽然是大暑时节,然房间里却十分清凉,没有一点暑气。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用过,都是簇新的物品,说明郑统全知道自己要来,特地安排好,连冰砖都放置好了,此人有心啊! 陈庆住的房间是在一座小院内,正面三间屋,侧面两间屋,院子里格外的精致玲珑,中间是一座鱼池,里面养着一群半尺长的红鲤,旁边是一块通灵剔透的太湖石,还有几块平坦的大石,专门给人坐着赏鱼。 墙角有一座八角亭子,亭子很小,异常精巧雅致,亭子旁也有一座太湖石,背后是一簇腊梅探出,站在亭子前便可以嗅到腊梅的幽香。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两个小娘子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了,“原来公子在这里!” 走进院子,两人眼睛都直了,“公子这里好漂亮!” 陈庆指指旁边两间屋,“你们的房间在这里,你们跑哪里去了?” “啊!我们都收拾好了。” “胡扯!赶紧搬过来,还有,我这边也要收拾一下。” “知道了!” 两人委屈巴巴答应一声,转身跑去收拾了。 这时,颜骏带着几名亲兵把几个大箱子搬进来,这些都是陈庆带来送礼的宝物,很多东西他也不知道究竟值多少钱,只知道价值不菲。 秦王刘益喜欢收集瓷器和珠宝,在他的密室内基本上就是这两样东西,还有一些字画,但数量不多,也谈不上顶级精品。 刘豫登基后,金国返还给他不少宋朝皇宫内的奇珍异宝,刘豫为人比较大方,很多宝贝他甚至没有开箱,就直接赏赐给了兄弟子侄,刘益的各种珍玩也就这样得来,放在密室内,最后便宜了陈庆和他手下大将。 陈庆叫住了颜骏,“还有吃饭的问题要解决,对面有一家通济牙行,你去请他们找几名厨娘过来。” 颜骏犹豫一下道:“统制,我们在临安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吧?” “最多一个月左右。” “既然如此,卑职建议不如就直接在外面的餐馆订餐吧!他们会按时按点送来,其实也挺方便的,省得招人不久又要辞退。” 陈庆想想也对,刚招人不久又要辞退,心中总有点不舒服。 “也行,小河对岸就是一家酒楼,饭菜都还不错。” “卑职这就去联系!” ........... 到了天黑,两个小娘子还在收拾东西,陈庆却来到了吕府,有人前去禀报,吕颐浩立刻命管家把陈庆领到他的书房。 “晚辈参见吕相公!”陈庆躬身行一礼。 “陈将军,我们好久未见了,请坐!” 虽然吕颐浩还是很温和热情,但称呼上却略略有了一些生疏,之前吕颐浩都称呼陈庆表字上元,但现在却称呼他陈将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称呼,陈庆却有一种被针刺一下的感觉。 而且晚辈在长辈面前不能坐,吕颐浩却请他坐下,看似尊重,却多了一分生疏。 陈庆默默坐下,吕颐浩又温和对陈庆道:“这次安排你来临安,名义上是述职,但你也知道,秦州战乱不断,基本没有什么可说的,让你来临安的真实意图,是关系到你是否再升一级。” “卑职明白!” 吕颐浩笑眯眯又道:“其实这一年你立下的功劳颇大,朝廷都一一记录在案,尤其是你攻破京兆,俘获伪秦王刘益和伪齐枢密使郭振,沉重打击了伪齐的嚣张气焰,天子非常满意,职务能不能升我暂时不敢保证,但你的爵位已经批准升为侯爵,距离县公只剩一步之遥,而且你的阶官也将升为第十三级左武大夫,这个实际上已经是副都统的官阶,当然还有别的赏赐之类。” 爵位也好,阶官也好,其实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关键是职位,能不能封都统制是陈庆从中级将领走向高级将领的关键一步,陈庆来临安也是冲着这一步来的。 “吕相公需要卑职做什么?” “我之前让你带一些礼物,你带了吗?” 陈庆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递给吕颐浩,“这是礼物清单!” 吕颐浩接过清单看了一遍,眉头渐渐皱成一团,他语气有些不满道:“这些官窑瓷器你从哪里搞来的?” “卑职从伪秦王府缴获的。” “这次瓷器的名称叫做春锦、叠琼、芬芳,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卑职不知!” “我猜你也不知道,这是汴梁皇宫内亭阁的名称,春锦阁是先帝冬天长住的暖阁,这些官窑就是属于这些亭阁,被金兵掠走,没想到竟然到了你的手上,你把这些东西当做礼物,东西好是好,可谁敢收下? 没有官家赏赐,擅自用这些瓷器可是僭越,还有后面的春晓白玉屏,这是高太后心爱之物,还有八龙抱珠香炉,这是朱皇后房间里的,你啊!竟然把这些皇宫之物带到临安,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吕颐浩的苛责让陈庆有些难以接受,他心中也渐渐有些不满,陈庆克制住怒火淡淡道:“这些东西并不是我从皇宫里夺走,要僭越也是金人僭越,与我何干?如果吕相公觉得不妥,那我带回去赏赐给将士。” “你——” 吕颐浩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又缓缓道:“我是在为你好,你知道吗?你风头太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知多少人盯着你,朝廷险恶,你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还有无数人反对你升都统,你想想多少人在嫉恨你!” “那吕相公说该怎么处理?” “你把它们全部交给我,我交给官家,就没有人说你僭越了。” 陈庆点点头,“东西我都带来了,就在外面马车上!” “走吧!我们去看看。” 两人来到府外,陈庆让手下把箱子都抬入府中,足足有五大箱。 吕颐浩问道:“所有缴获的都在这里吗?你自己没有留吧!” 陈庆当然把大部分都留下了,这些宝贝他怎么可能全部拿来送礼,不过现在性质不一样,陈庆也无法说实话。 “除了少部分赏赐给立功将领,其他都在这里了!”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交给官家,作为你的进献之物,你今天刚来,估计也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陈庆随即告辞离去,他在吕颐浩府中呆的时间很短,但吕颐浩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孙女吕绣,更没有提到他们的婚事。 7017k 第二百五十七章 生悔 内堂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吕颐浩负手站在箱子里,眯眼打量着这些精美无比的瓷器、珠宝、器皿等物,当年的皇宫之物,又几经辗转回到了临安。 这时,长子吕晋走进内堂,躬身道:“父亲找孩儿有事?” 吕颐浩点点头,“刚才陈庆来过了。” “哦!这些是.....他送来的聘礼?” 吕晋知道陈庆来过了,还知道陈庆带来很多箱子,他还以为是陈庆送来的聘礼。 吕颐浩冷笑一声,“这些先帝和太后用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啊!”吕晋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明天替他交给天子,省得秦桧拿这件事做文章,弹劾书都写好了,这些东西不交上去,他这一关过不了,哼!明明是为了他好,还得让我绞尽脑汁把东西骗过来,他还不高兴,我又是何苦?” “父亲对他似乎有点不满?”吕晋小心翼翼问道。 吕颐浩低低叹息一声,“我可能看错人了。” “他不是屡立大功,甚至京兆都攻破了,连天子都对他赞不绝口吗?” “那只是表面,实际上官家对他已经心生忌惮。” “父亲何出此言?” 吕颐浩慢慢坐下道:“之前赵鼎提议封陈庆为都统制,我就看出官家不肯答应,开始我还以为是太后的缘故,当然,太后也在背后阻挠了,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根本原因是朱胜非的弹劾。” “朱胜非还弹劾陈庆?他是川陕宣抚使,直接罢免就不就行了?” “他没有拿到代敕权,而陈庆是官家直接任命的,他无权罢免,但如果你看到了他的弹劾书,你就知道官家为何不满了,我也只是听宦官说了一些内容,好像是说,陈庆所有的行动都没有得到宣抚使司的批准,包括甘泉堡和西夏大战,起因、过程和结果宣抚使司都一无所知,让他写一份报告,他也不理睬。 然后他率军擅自进入汉中,又擅自攻打京兆城,所有的战利品都被他贪赂了,他所有的行动,宣抚使司都一无所知。” 吕晋半晌道:“看来陈庆触碰到官场大忌了。” “一点没错,别看他战果辉煌,官家表面上赞许他,但实际上,官家更看重规则,一个小小的统制制置使就可以架空宣抚使司,如果封他为都统,他岂不是要割据自立?” “父亲,不至于吧!” 吕颐浩冷冷道:“不是不至于,而是根本就是这么回事,从小小的甘泉堡就看出来了,他分明就已把甘泉堡当做自己的根基之地,我不会看错人,此人从骨子里不肯接受文官掌军权的制度,迟早会因为此事和朝廷翻脸。” “那他和绣儿的婚事?” “暂时不提,再观察几年,如果他想娶别人,我也不反对,总之就是一句话,吕家绝不能被他连累。” 吕晋心中叹息一声道:“该怎么对绣儿说呢?” 吕颐浩负手望着屋顶淡淡道:“暂时不要告诉她陈庆回来之事,等陈庆走了,几年不再回来,估计她也淡了。” ......... 陈庆次日一早起来,他要去枢密院报到,由枢密院安排他述职,或许是昨晚和吕颐浩接触不愉快的缘故,陈庆的心情不太好,他感觉到吕颐浩对自己有点疏远了,以至于压根就不提自己和吕绣的婚事。 他和吕绣之间既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文定之换,完全就只有吕颐浩的一个许诺,甚至连悔婚都谈不上,就这样不了了之而已。 “陈庆!”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自己,陈庆勒住缰绳一回头,只见一人骑马疾奔而来,待来人渐渐奔近,陈庆认出来了,居然是呼延通,他在临安的唯一好友。 陈庆欣喜万分,翻身下马迎了上去,呼延通也跳下马,两人大笑着拥抱在一起。 呼延通给了陈庆肩头一拳,“你这个小子不厚道,来临安居然不告诉我,若不是我昨晚在丰乐楼遇到郑叔,我竟不知道你已经到临安了。” “你刚才去找我了?” “那当然,听说你去大内了,我一路追来。” 呼延通十分兴奋,拉着陈庆胳膊道:“我请你去喝茶,我们好好聊一聊,中午请你喝酒。” 陈庆歪着头笑道:“你好像很清闲?” “在临安当禁军武将能忙到哪里去?我三天去一趟军营,呆半天时间,和上司喝喝茶吹吹牛,然后拍拍屁股回家了。” “那军队训练呢?” “军队训练有,但和我没关系,有专门的训练教头,反正这一年就这么混过来的。” 陈庆不好说他什么,便笑道:“我要去先去枢密院报到,看看他们的安排,然后才有时间,不如你等等我,中午我请你喝酒。” “我等你就是了,但肯定是我请客,给你接风洗尘还要你掏钱?” 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到了大内,呼延通和陈庆手下在外面等候,陈庆独自一人进了大内,前往枢密院。 接待陈庆的枢密院官员正是知枢密院事李回,他把陈庆请到自己官房,又让茶童上茶,李回笑道:“李员外郎从川陕巡视回来,给了陈统制很高的评价,认为统制是西军的新星,是重振西军的希望。” 陈庆摇摇头,“李员外郎太抬举我了,西军的希望是吴都统,而不是我,这是我们西军将士的共识!” “一般而言,朝廷的认知和将士的共识都会有差异,看问题的出发点不同嘛!年轻就是陈统制最大的本钱,而且据说官家已经签字了,统领将升爵为侯爵,官阶也将升到第十三级左武大夫,你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 “那官职会怎么样?”陈庆坦率地问道。 李回沉吟一下道:“我实话实说,你的官职一直没有定下来,枢密院推荐你为都统,但吏部那边通不过,吏部通不过,政事堂和天子既然就不好表态,一旦吏部通过,就是政事堂和天子表态了。” “吏部是觉得我哪里不合格?” “资历!吏部认为你资历太短,这么快升都统没有先例,需要仔细斟酌,实际上就是被谁拦住了。” “是被秦桧拦住了吗?” “不一定是他,老弟,朝廷夸赞你的人很多,但嫉恨你的人也一样多啊!” .......... 在枢密院内呆了半个时辰,办手续倒花时间不多,和李回却聊了好一会儿. 从李回那里流出来的消息,陈庆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朝廷百官瞩目,撑陈派有,倒陈派也不少,但李回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始终含糊其词,让陈庆一头雾水。 呼延通还是在他们家族开的虎口酒楼请陈庆喝酒。 “这一年临安变化很大,朝廷变化也很大,大家都尝到了停战的甜头,物资富饶,百姓安定,各种能工巧匠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有的是以前的老工匠,但更多是江南一带新工匠,权贵在西湖边修宅、造船,聚会攀富之风又起来了,各种曲会、各种聚会,文人雅士云集,仿佛又回到了宣和年间。” “没人愿意打仗了?” 呼延通点点头,“确实没有人愿意打仗,不管是抗金派还是主和派。” 陈庆端起酒杯道:“可问题不是你们想不想打,而是金兵要灭了宋朝,等大家都沦为亡国奴,想打仗也没有机会了。” “这道理大家都懂,可大家都觉得这是朝廷的事情,与我何干?” “我们的朝廷可没有这个觉悟!” “所以说,等大家都舒服了,不想打仗了,求和派自然就会占据上风,这是我祖父的原话,他说金兵主导停战,就是为了让临安在舒服中一步步走向堕落。” 陈庆欣然笑道:“你祖父很有见识,这又叫温水煮青蛙策略!” 呼延通忽然想起什么,沉吟一下道:“给你说一件事,你可别生气!” 7017k 第二百五十八章 巧遇 陈庆端起酒杯淡淡道:“有话你就直接说,该生气我会生气,不该生气我也不会生气。” “哎!这件事憋在我心中好久了,不说我心中难受。” “那你就说!” 呼延通吞吞吐吐问道:“你和吕姑娘的婚事是不是出问题了?” 陈庆心中‘咯噔!’一下,呼延通又听到了什么传闻吗? 他不露声色道:“为什么这样问?” “是这样,上个月张俊做寿,请了临安名流一千余人,我和父亲一起去了,在寿宴上我看见了吕绣姑娘,她是和祖父一起来的,当然,寿宴上的大家闺秀也很多,但吕绣姑娘表现得非常惊艳,无论书法、诗词还是绘画,还有容貌气度,都让其他小娘望尘莫及,十几个年轻文士为了讨好她争风吃醋,还差点打起来,但其中有一个年轻人似乎颇得吕姑娘赏识,和他聊了好一会儿。” 陈庆笑了笑道:“说明她很优秀,也说明我的眼力不差,既然是优秀的女子,肯定很多人会喜欢,她和看得顺眼的人聊几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可这个年轻男子已经公开表态了,非吕绣姑娘不娶!” “哦?” 陈庆倒是有几分兴趣了,“他叫什么名字,很有实力吗?” “此人非常非常有实力,今年的科举探花,叫做沈该,出身江南吴兴名门沈氏,不知多少权贵高官想招他为婿,但他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偏偏就看上了吕绣。” “他看上了吕绣,那吕相公是什么态度?” “吕相公是什么态度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沈家有没有请人上门提亲,我只是想提醒你,自己独自在前方奋战,千万不要后院失火了。” 陈庆摇了摇头,“我对女人看得不重,吕绣喜欢谁,那是她的事情,我其实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没有关系,你们可是有婚约的!” 陈庆已经明白了,估计是吕颐浩看中了沈该,才开始疏远自己,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主动放弃吕绣。 沉默片刻,陈庆冷笑道:“我和吕绣还真没有什么婚约,和她有婚约的人不是我,而是张叔夜的孙子,我只是她祖父曾经看中的人,也仅此而已,既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文定之礼,何谈婚约?” “怎么回事,吕颐浩后悔了?”呼延通一下子听出陈庆话中有话。 “或许吧!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自己不太合适,不知道吕颐浩哪根筋发胀,居然看中我了? 我只是一员武将而已,杀死了成千上万金兵,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之战,到现在我还只是一个从六品官。 而科举文官几年后就轻松过六品,尤其是有家族背景的江南大族子弟升迁更快。 而她是相国的孙女,那么多天之骄子在追求她,他们吕家还可能继续选择一个得罪了太后,已经没有前途的武将?” “你说得也有道理,武将真他娘的没有地位,我在京城体会得尤其深刻,最后的婚姻也是武将和武将之间通婚,文官和文官之间通婚,泾渭分明,哎!我祖父可是看中你,你就娶了我家的武娘吧!” 陈庆哑然失笑,“你们家的武娘可是喜欢文士,强扭的瓜可不甜!” “但文士看不上她,相了多少亲,对方一听说女红不会,针线不会,书画不会,认字也不多,只会舞刀弄棒,便吓得落荒而逃,祖父为了她婚事可急坏了。” “她有她的缘分,缘分未到,急也没有用!” 就在这时,酒楼外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陈庆脸色一变,“怎么有女真人?” 他太熟悉了,这是女真人的鹿角号,酒客们纷纷向窗口奔去,有人大喊,“是女真特使来了!” 这时一队女真骑兵飞奔而来,用刀指着两边二楼窗户,恶狠狠大吼,“把窗户关上,否则杀无赦!” 吓得两边的百姓纷纷关上窗户,没有人敢打开,女真人说杀人就杀人,可是动真格的。 陈庆慢慢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户,掌柜吓得刚要上前劝说,呼延通一把拉住了掌柜,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大街上,一队队女真骑兵列队走来,三人一排,足有一百五十排之多,正中间是一辆敞开式的马车,坐在上面之人正是完颜昌。 “上面谁开了窗子,不想活了吗?”一名女真百夫长大怒吼道。 完颜昌抬头望去,一眼看见了陈庆,他不由一怔,陈庆举杯向他笑了笑。 完颜昌也笑了起来,阻止百夫长道:“是老朋友了,他若想杀我,就不会开窗了!” 完颜昌也举起酒葫芦高声道:“陈统制,还是喝羊酒吧!” “羊酒天天喝,腻了,还是清酒好喝。” “那就暂时别回甘泉堡了,在京城多呆几天。” 陈庆摇摇头,“我就怕四太子去甘泉堡做客,我不在,儿郎们恐怕招待不周!” “你不在,他当然不会去。” “当真?” “我完颜挞懒堂堂正正,从不虚言!” “我可不信你的话,在终南县你就没有堂堂正正来见我。” 完颜昌脸色一变,在终南县他被陈庆拦截,不得不扮作小兵逃掉,还挨了一箭,差点丧命,这是他平生之耻。 完颜昌冷哼一声,“迟早有一天,我会还回来!” 说完,他厉声喝道:“继续走!” 大队人马继续出发,向大内对面的金国馆驶去,完颜昌怒视陈庆,陈庆却始终带着笑容。 酒楼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呆了。 ......... 这时,有人从三楼跑下来,跑到陈庆面前躬身行一礼,“陈统制,我家相公在楼上有请!” 陈庆一怔,相公是宰相啊!谁在三楼? 他连忙问道:“是哪位相公?” “张相公!” 原来张浚在楼上,还真是失礼了。 他连忙向呼延通告罪一声,快步上了三楼。 陈庆走进三楼一间雅室,只见靠窗的小桌前坐了两人,皆身穿青衣,头戴小帽,打扮得很休闲,其中一人正是相国张浚,另一人陈庆不认识。 陈庆连忙躬身行礼,“卑职陈庆参见张相公!” 张浚摆摆手笑道:“我还说谁能让完颜昌这么给面子,原来是陈统制,看来面子还得用拳头争取。” “让相国见笑了!” 张浚又给陈庆介绍旁边官员,“这位是大学士徐先图,他刚才还和我谈到你。” 徐先图年约五十岁,长得很清瘦俊雅,他微微笑道:“今天我在官家的御书房内见到了陈统制进献的财宝,都是皇宫旧物啊!让官家都有点失态了。” “这是做臣子份内之事!” 徐先图眉头一挑,对张浚道:“陈统制很通情达理嘛!朱胜非怎么说陈统制藐视制度,不遵上下之道?” 张浚冷哼一声道:“他要拿人开刀,自然是选我提拔的人,吴阶和刘子羽太硬,他动不了,只好捡软一点陈统制来捏,偏偏又踢了铁板,便跑来恶人先告状。” “原来如此,有机会倒要给天子提一提,莫信一面之词。” 张浚又对陈庆道:“你的述职估计是放在后天,我听说是让你自己选题,你打算谈谈哪方面的事情?” 陈庆想了想道:“我想谈一谈怎么处理秦州的堡寨问题,这在熙河路各州都有存在,或轻或重,秦州是最严重的,我想谈谈这方面的经验。” 张浚曾是川陕宣抚使,他深知堡寨问题的隐患,便点点头,“不错!这个点切得好,然后呢?军事方面谈什么?” “我想谈守甘泉堡的重要性。” “也可以,甘泉堡涉及大宋、金国、西夏和伪齐,确实很重要,你今天好好准备,然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相公有事?” “是这样,明天是我老母六十岁寿辰,我举办一个寿宴,你也过来吧!礼物就不用准备了,我也不给你请柬,你人来就行。” 徐先图在一旁笑道:“没有请柬,他恐怕进不了府!” 张浚也想想也对,便解下一块玉珮给陈庆,“这是我的玉珮,送给你了,凭它可以进我的府邸!” “多谢相公厚爱,晚辈一定来!” 7017k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寿宴(一) 夜已经很深了,两个小娘子房间的灯已经熄灭,院子里格外安静,鸣虫和青蛙的演奏此起彼伏。 陈庆坐在小桌前,默默地摩挲着一块玉牌,玉牌因为长期贴肉而戴变得很油润。 他曾经如此珍视这块玉牌,难道它终将与自己无缘? 陈庆低低叹息一声,将玉牌挂回脖子,放进了衣襟内。 他抬头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这一刻,他心中竟感到无比的孤独。 ........ 次日下午,陈庆来到了张浚的府宅,张浚的府宅距离西湖不远,占地足有二十余亩,这是宰相的官宅,在汴梁或许不算大,但在临安已经是最大的宅子了。 今天是张浚老母六十岁的寿辰,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发出去数百张帖子,张浚是官家最信任的宠臣,位居相国,他的母亲过寿,贺寿者当然络绎不绝,就连天子也派人送了贺礼。 陈庆雇了一辆牛车,距离府宅还有数百步,牛车便停下来,车夫对陈庆道:“官人,前面堵住了,只能烦请你自己步行过去!” 陈庆探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都是各色马车,把大街全堵死了,确实过不去。 陈庆摸一把钱塞给车夫,抱起礼盒便向府门方向走去。 他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的细布薄衫,头戴纱帽,腰间束一条革带,腰佩一把长剑,看起来非常清爽文雅,虽然没有绸缎那么昂贵,但配上他在战场上磨练出的凌厉气质,自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威压感。 怀中抱着一只木盒子,里面是一尊白玉观音,这尊玉观音是蔡京府中宝贝,陈庆专门挑了非皇宫物品,省得张浚为难。 大门前站满了宾客,有的在寒暄聊天,有的在排队登记,基本上都是朝官以及社会名流,有趣的是,基本都带着家眷。 最近两年,这种豪门间的聚会非常流行,今天李家过寿,明天张家娶亲,后天王家得子等等,各种理由举办聚会,说是为了敛财其实也未必,它更多是一种交际,是积累和扩张人脉的重要手段,当然也是儿女相亲的重要场合。 宋朝也很讲究男女双方的情投意合,当然,这种情投意合是在门当户对的基础上,往往这种聚会就已经固定了圈子,基本上都是门当户对,然后青年男女们寻找自己看中的另一半,如果谈得情投意合,彼此满意,剩下的媒妁、求亲等事情就是由父母来操办了。 所以来参加聚会的男女都打扮得格外吸引人,女孩娇艳可人,男的则俊秀文雅,陈庆刚到大门口,却一眼看见了熟人,他居然看到了王薄,秦桧的妻侄,还真是冤家路窄。 王薄也看见了陈庆,眼睛里顿时露出惊愕之色,随即低下头,神色慌张地挤进大门,他心中有鬼,去年他带人追杀陈庆,杀了陈庆一个同伴,他一直很害怕陈庆报复。 陈庆哼了一声,暂时不管王薄,来到登记桌前。 “请问官人的请柬?” “我是张相公口头邀请的,没有请柬!” 登记司仪有点难办,没有请柬怎么行,他又向旁边张浚的幕僚低声询问,幕僚走过来笑问道:“请问衙内有没有什么凭据?” “这个玉珮可以吗?” 陈庆取出昨天张浚给他的玉珮,“这是张相公给我的。” 幕僚一惊,这块玉珮是张浚的心爱之物,羊脂莹润,有一半的红皮,旁边刻着一行词,‘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看就不是凡品。 幕僚连忙抱拳,“失敬!失敬!衙内请登记。” 陈庆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陈上元’。 他把木盒递给幕僚,“这是我的贺礼,请收下!” 幕僚打开看了一眼,眼睛都有点直了,今天是老夫人寿辰,客人送礼一般都是几十贯到百贯左右,关系好的,会多出一点,但一般都不会超过三百贯,毕竟这种聚会很多,出礼太多自己也承受不起。 幕僚可是识货人,陈庆送的这尊白玉观音温润细腻,细白如脂,极为罕见,没有几千贯钱休想买得到,甚至有钱也买不到。 幕僚颤抖着声音高喊道:“白玉观音一尊,陈上元贺老夫人寿。” 陈庆拱拱手,转身进府去了。 门口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这个年轻人有钱啊!居然送这么名贵的玉观音。” “肯定是长辈让送的,和这个年轻人没关系。” “以前蔡京也有一尊这样的白玉观音,他吹嘘天下独一无二,现在又来了一尊,打蔡京的脸了。” “这个陈上元是谁啊?” “估计是想向张相公求职。” ......... 陈庆一个送礼就在大门口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他本人却不知道了。 客人太多,张浚整个府宅除了两间寝院外,其他都开放了,后宅也可以随意进出,一般中庭这边是以官员为主,而年轻人都去了后宅。 大家都很随意,没有人招呼,当然,也有家仆和使女站在一旁,随时提供领路服务,他们都挑着灯笼,一看便知道。 “请问大姐,宴会堂在哪里?”陈庆问一名使女道。 使女俏脸一红,问道:“请问公子是什么颜色的请柬?” “我没有请柬,是口头邀请的。” “这个....我问一问管家,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陈庆!” “我知道了,请公子稍等。” 使女匆匆去了,陈庆有些郁闷,请柬的作用很大,上面有编号,关系到自己的座位,自己没有请柬,失去了很多福利。 不多时,使女回来了,一脸沮丧道:“对不起,没有查到公子的座位,等一会儿吧!管家会请示老爷。” 陈庆更加郁闷了,估计张浚把自己忘了,送了那么名贵的贺礼,连碗饭都不给。 “好吧!我随便走走。” “公子去后宅吧!那边有好多活动,都有奖励的。” “后宅怎么走?” “公子请跟我来!” 使女带着陈庆向后宅走去,走过一道月门,陈庆眼前豁然开朗,怎么说宋朝的官员是最会享受的呢? 后宅就是一座大花园,小河潺潺,小桥流水,假山池鱼,各种亭台楼阁遍布其中,陈庆去过苏州园林,苏州园林是明清风格,建筑密集,在建筑之间穿插各种精致的小景。 而宋朝的风格却是寄情于山水,更融于自然,房舍和自然一体,一座小山丘就是这种寄情于山水的表现,堆土为山,种满了大树,营造出一种幽深的气氛,山顶是一座亭子。 “那边大帐内有投壶比赛,公子可以去参加!”使女指着草地上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笑道。 “我知道了,多谢大姐!” 使女行一礼走了,陈庆很喜欢后院的风景,尤其是山丘的林间风景,居然是在自己府中,这种感觉让陈庆非常舒服。 他索性沿着林荫道缓缓向山上走去,两边都是一棵棵参天大树,不知是从哪来移植过来,巨大的树冠交织在一起,遮蔽了阳光,使得炎炎烈日也变得荫凉起来,偶然一阵凉风习习,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山顶的凉亭内有一群年轻人,约有十余人,男女都有,似乎在争论什么,格外热闹。 陈庆走到凉亭前,向亭内望去,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竟然看见了吕绣,穿一身粉色绣着鸳鸯的长裙,头梳环髻,俏丽无比,她站在亭柱前正和一个同伴女子说什么? 在她身后站着一名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相貌英俊,手执一柄折扇,气质儒雅之极,只是他的目光热烈,不假掩饰着望着吕绣,流露出满满的爱慕之情。 陈庆默默看了片刻,转身向山下走去....... 亭子里,吕绣正在和众人争论,“我觉得我们办诗社的宗旨才是最关键的,没有宗旨就像人没有魂魄,我们为什么写诗,不就是为了鼓舞大家的抗金士气吗?这一条我不同意删除!” “吕姑娘,如果诗社有明显的政治倾向,那就有结党的嫌疑,我们不用写出来。” “不行!这是原则!” 吕绣态度坚决,这时,她若有所感,抬头向山道望去,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是....... 吕绣连忙道:“各位继续,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她拉起裙摆,向亭外追去,身后男子追了几步道:“吕姑娘,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有私事。”吕绣一口回绝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一名女子调侃道:“沈公子,人家可是有私事哦!” 年轻公子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 7017k 第二百六十章 寿宴(二) 陈庆下了一道土坡,转到另一条小道上,忽然听见后面有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有女子低声问道:“陈将军,是你吗?” 陈庆停住脚步,慢慢回头,只见吕绣就站在上面小坡上,美眸中透出难以掩饰的惊喜。 陈庆笑了笑,“吕姑娘,好久不见了!” “啊!真是你。” 吕绣连忙跑下来,陈庆吓了一跳,急声喊道:“当心!” 他迅速上前两步,伸出胳膊给她,吕绣奔下土坡停不住,一把抓了陈庆的胳膊,她拍拍胸脯笑道:“好险,差点摔着了。” 陈庆心中忽然释然,从吕绣喜悦奔跑,毫不忸怩地抓住自己胳膊,陈庆这才意识到吕绣其实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率真的女子,她和其他优秀的男子聊天也很正常啊!这是她的性格,并非她移情别恋。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吕绣笑吟吟望着陈庆问道。 陈庆微微一怔,她居然不知道。 “我前天下午回来的,枢密院通知我回来述职,我前天晚上去拜访了令祖。” “啊!祖父怎么没告诉我?” “可能他在生我的气。” “你怎么得罪祖父了。” “一言难尽,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不耽误你吧!”陈庆向山上看一眼,他依稀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 “不耽误,我们十几个都是志同道合的抗金派,正在商议组建抗金诗社呢!我不在没有关系。” 陈庆笑着指指前面林荫道,“我们去那边走走!” 两人慢慢向小丘下走去,陈庆便把自己送礼之事说了一遍,苦笑道:“我知道那些物品都来自皇宫,只是我从未想过僭越之事。” 吕绣若有所思道:“其实我觉得也没有关系啊!皇室也很亲民,有时也会把一些多余的物品拍卖,谁都可以买,也没听过有什么不妥。” 陈庆叹口气道:“这种事情是民不报,官不究,如果没有人提及,当然也没有关系,就怕有心人拿它做文章,你祖父怕的也是这一点。” “这倒也是!” 吕绣忽然俏脸一红,小声问道:“我一直没问你,你父母住在哪里?” 陈庆摇了摇头,吕绣一怔,心中有些失望。 “不方便告诉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连亲戚都没有,孤身一人。” “啊!为什么会这样?” “战争吧!” 吕绣望着这个坚强刚毅的男子,她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同情,在世间子然一身,那该是怎样的独孤? “我总算明白了,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钱给阵亡士兵抚恤,你把他们视作了自己的亲人,对吧?” “对!就是这种感情。” “绣妹!”后面忽然有人喊道。 两人回头,只见刚才的年轻人笑着走了过来。 吕绣眉头一皱,“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我失言了,吕姑娘,大家都等你呢!” “麻烦沈公子告诉他们,我今天不参加了,下次再说吧!” 年轻男子没有走,他望着陈庆道:“这位是......” “这是西军的陈将军,也是我未来的夫婿!”吕绣平静回答道。 年轻男子霎时间脸色苍白,身体摇摇不稳,就仿佛一脚踩空,他极为勉强地笑了笑,“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了。”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陈庆,转身快步走了。 陈庆心中也仿佛掀起了惊涛狂澜,他万万没想到吕绣会这么勇敢地承认,这让陈庆心中异常感动,眼睛一酸,有些湿润了。 吕绣羞涩地低下头,小声道:“他人倒不讨厌,但我不想耽误他。” 陈庆笑道:“他叫沈该,对吧!” “你怎么知道?”吕绣一怔。 “我昨天遇到一个好友呼延通,是他告诉我的。” 吕绣心中忽然有点紧张,连忙解释道:“你听我说,我认识此人,只是因为大家都想组建诗社,不过我也感觉到这位沈公子热情过头,但我还是想给他留点面子,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可是刚才你确实给了他一记耳光啊!” “那是他自找的,我若不挑明,他肯定会羞辱你。” “羞辱我?” 陈庆哈哈一笑,“没有人敢羞辱我的,除非他不想活了。” 陈庆也觉得不妥,歉然道:“打打杀杀习惯了,忘记这里是临安。” 吕绣却毫不在意,只要陈庆千万不要误会就好。 这一刻,她心中充满重逢的喜悦,一年多的相思,这一刻都弥补了。 吕绣美眸一转,忽然发现陈庆脖子有根细绳,她立刻猜到那是什么,心中顿时一甜,原来他一直贴身戴着。 “这是什么?” 陈庆见路边有座农舍,屋檐下挂着麦穗、葫芦,门上贴着一张白纸,旁边窗台上有笔墨。 吕绣抿嘴笑道:“这是农家,很多高官府上都有这种仿造的农舍,有时候自己在这里住一晚,以忘掉官场的烦恼,我祖父也有一间农舍。” “门上怎么还贴着一张白纸?” “这是今天的诗词比赛呢!有灵感就把诗写下来,到处都贴有白纸,咦!” 吕绣忽然发现上面是空的,一首诗都没有,“别的地方都写满了,这边怎么没写?” “可能这里比较偏僻吧!大家没有发现。” 陈庆指指笔墨笑道:“绣娘,你也写一首。” 吕绣有点为难,“我对农家不熟,写出来会让人笑话,陈将军......” “你可以叫陈三郎!”陈庆打断她的话笑道。 陈庆上辈子是个拼命三郎,大家都戏称他陈三郎,这辈子还没有人叫他三郎。 “好的,三郎,我们去别处吧!” 陈庆回头看了一眼山岗,笑道:“有人恐怕在想怎么打我的脸,可惜我脸皮太厚,不妨把脸皮放在这里!” 吕绣不解地望着陈庆,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庆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首诗: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写完,他放下笔,暗暗道:“我老陈要获美人芳心,老陆,得罪了!” 吕绣惊讶得捂住檀口,美眸闪光,“三郎,这诗是你写的?” 陈庆呵呵一笑,大言不惭道:“年初在秦州写的,现在正好用上了。” 吕绣越读越喜欢,拉着陈庆的胳膊撒娇晃道:“还有呢?再给我说说!” 还有啥?明月几时有,不对!老苏已经写过了,自己更适合写边塞诗,但使龙城飞将在,更不对! 陈庆忽然眼珠一转,他想到一首绝妙之词,不过要留一留,不能一下子写出来。 “我水平有限,写得很少,还有几首我以后慢慢告诉你,反正日子长着呢!” 听到‘反正日子长着呢’这句话,吕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却如蜜一般甜到心窝,她娇羞看了一眼陈庆,噘嘴撒娇道:“我要你陪我去玩壶箭,有人夸你很厉害,可我没见过!” “走!咱们把壶箭的赏钱全部赢光!” “嘻嘻!赏钱归我。” 7017k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寿宴(三) 沈该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众人看出他心情不好,便不再继续商谈,各自散去了。 好友柳环上前关切问道:“沈兄,出了什么事?” 沈该长长叹了口气,“我这次丢脸丢到家了。” “为什么?” 刚才那个男子,你也看见了,他....他竟然是吕姑娘的未来夫婿。 “不会吧!吕姑娘从来没有提起来自己已经订亲了。” “我们也只是第三次聚会,这种事情她当然不好说,只是她居然当着那个男子的面告诉我,这岂不是在羞辱我?” “那个男子是什么人?” “我忘记他姓什么了,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好像是什么西军将领。” 柳环失声道:“是个.....武将?” “对啊!怎么是个武将?”沈该也醒悟过来了。 “沈兄,你没有搞错吧!吕相公会把自己的嫡孙女嫁给武将?不可能的。” 沈该挠挠头,确实不太可能,武将在朝廷中地位太低,只是除了刘光世、张俊等几人外,其他人根本就排不上号,一般大臣都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武将,何况是吕颐浩。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是吕姑娘故意试探你的决心。”柳环脑洞大开道。 “不可能!” 沈该毕竟是探花,没有这么蠢,何况吕绣是个原则性极强的女子,决不可能这么随便地把别的男子称为自己未来夫婿,肯定是真的。 “要不,我去打听一下吧!看看真相到底怎样?” “那就拜托贤弟了!” 柳环快步走了,沈该独自坐在亭子里发呆,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起身走了。 其实沈该是今科探花,只要他愿意,现在府中的数百个少女都巴不得嫁给他,只是别的女子都在巴结他,偏偏吕绣对他不假辞色,反而把他吸引住了。 尤其是吕绣是知政事吕颐浩的嫡孙女,更让沈该下定决心要娶吕绣为妻,他这几天正准备让父母去吕家提亲,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吕绣的未婚夫出现了,着实让沈该的心都碎了。 ......... 大帐内,吕绣遇到了她的闺蜜好友李梅儿,李梅儿是江陵知府李迥的女儿,已经许给了吕颐浩的次孙,有这层关系在,吕绣和她的关系极好。 李梅儿不由分说把吕绣拉到一群少女中间投壶箭去了,吕绣只得不舍地和陈庆暂时分手。 “你这个小蹄子,春心终于动了,老实交代,他是谁?”李梅儿逼问吕绣道。 吕绣没好气道:“你虽然没见过他,但你知道他是谁,在你心中,我是那么随便的女子吗?” 李梅儿眨眨眼,“他....就是陈庆?” “当然是他!” 李梅儿仔细看了看陈庆,忽然捂嘴笑道:“我知道了,你画的不是霍去病,就是画自己的夫君,还真有点像。” “你还是关心自己吧!我那个兄长也来了,你却不和他在一起,当心他被别的小娘子勾走魂魄!” “他不是和你一起谈论诗社吗?我才懒得去凑热闹,咦!陈庆和那个沈公子见面了?” 吕绣点点头,“我真怕他误会,外面风言风语太多了。” “你自己说不在意的,现在又担心了。” “哎!我只是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却忘记了他的感受,是我考虑不周,早该明确告诉沈该的。” “不用担心,他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说明他也不是大度之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你知道的,我和他之前接触比较少,又没有真的订亲,只是祖父的许婚而已,我现在有点担心。” “担心你祖父悔婚?” 吕绣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色,“他前天晚上来拜访祖父,我居然不知道,祖父瞒住我了。” “那你应该明确告诉祖父,你自己的态度,你只要态度坚定,他会考虑的。” 吕绣缓缓点头,她今晚就要和祖父表明态度。 ......... 陈庆没有来得及参加投壶,他遇到一名崇拜他的年轻官员,军器监主簿赵文信,他是相国赵鼎的三儿子,科举出身,陈庆也正想找军器监的官员聊一聊,没想到会这么巧。 “我听父亲说,你们在甘泉堡使用了超大型的投石机,我一直不解,抛杆是怎么做出来的?” 陈庆微微笑道:“抛杆从西夏的补给队伍中缴获的。” 赵文信恍然,拳掌一击道:“难怪呢!一根长抛杆没有十年时间做不出来,我估计就是当年童贯带去攻打西夏的三根抛杆之一,被西夏军缴获了。” “应该是,可惜就只有一根,我想知道军器监有没有存货?” 赵文信摇头,“之前有十几根,都制成超大型投机石,安装在沿江码头了,用来对付敌军的战船,没有库存。” 陈庆又想起一事,对赵文信道:“没有就算了,但我们现在在研究大型火鹞子,总是失败,军器监有没有这方面的工匠?能不能派给我们?” “工匠肯定有,但一般都不外派,这是原则,你申请也没有用,不过我可以给将军出个主意。” “你说!” “有个叫做谢长治的老工匠,因为残疾回家了,他造火鹞子是一绝,你可以把他一家带去甘泉堡。” “他应该是匠户吧!朝廷会允许吗?” “军器监以为他早就死了,名字都注销了,没想到他居然逃到临安了,上个月他来军器监要给养,我们才知道他在临安,但他名字已经注销了,没办法再管他,将军可以把他带走。” 陈庆大喜,“烦请赵兄把他地址给我,我过两天就去拜访他。” “没问题,我回头就给你。” “姓王的,你还要不要脸?”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呼延通的声音。 所有人都向大帐一角望去,只见呼延通手执一柄长剑,怒视着一伙人,正是王薄和他的几个同党。 而就在旁边不远处,吕绣和另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一起,吕绣脸色有些苍白。 陈庆连忙向赵文信告罪一声,他快步挤了过去。 陈庆走上前拍拍呼延通的肩膀,“发生了什么事?” “我就在找你呢!这几个混蛋欺负吕姑娘。” “什么!” 陈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目光凌厉无比地向王薄射去。 王薄心中有些发憷,干笑两声道:“这里没意思,我们去别处去玩耍!” 他转身带着几个同党要溜走,就在马上出帐的一刻,忽然他脖子一阵剧痛,陈庆已经闪身上前,捏住了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拖出大帐。 “放手!啊——求求你快放手!”王薄痛得声嘶力竭大喊。 “竟敢调戏我的女人!” 陈庆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这次死定了!” “我哪里敢调戏相国的孙女,我就....就说了一句风凉话。” “三郎,放他走吧!”吕绣出现在大帐门口劝说陈庆。 陈庆回头向她点点头,又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了什么?” “你松一点,痛死我了” 陈庆稍稍放松一点,“快说!” “我就说她从小订婚的未婚夫没有死,在汴梁国子监当官。” “你没有碰她?” “我向上天发誓,我们都不敢在张府惹事,绝没有碰她一根毫毛。” “滚!” 陈庆放开他,王薄和他的几个同党连滚带爬地跑了。 7017k 第二百六十二章 寿宴(四)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给我订下一门亲事,对方是张叔夜的孙子,叫做张明中,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年我就会出嫁给他,但靖康之难,大家的命运都被改变了,张叔夜一家被带去金国,听说张叔夜半路自杀,他的儿孙就没有消息了,一晃过了这么多年,我祖父一直愧对张叔夜,便不肯取消这门婚事,要等那个张明中回来。” 说到这里,吕绣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去年我祖父得到一个消息,张明中和他父亲居然在伪齐国为官,这让祖父大怒,当即取消了这门亲事,才让我从望门寡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陈庆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是张浚告诉他,只是他压根就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又不是真寡妇,订个娃娃亲而已。 “你是担心我在乎这件事?” 吕绣点点头,“祖父再三嘱咐我,这件事不要告诉你,我心里很不舒服,我觉得不应该隐瞒,可是又没有机会告诉你,但我绝不希望有人恶意地传播这件事。” 说到这,吕绣美眸中充满期待地望着陈庆,她希望爱郎的心胸比天空还宽广,能够接受自己坦诚。 陈庆哑然失笑,“那个张明中的父亲就是张仲熊吧!” “就是他,三郎认识他?” “我们在战场上交手过两次了,他还是我的战俘,后来放了他,早知道有这层关系,我就一刀宰了他。” “哦!我还以为你会拿剑冲到汴梁,一剑杀了那个张明中呢!” 吕绣看出爱郎并不在意这件事,她心中一下阳光灿烂,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陈庆嘿嘿一笑,“以后会这样干也说不定,但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咱们还没有赢壶箭的赏银呢!” “赶紧走,看本姑娘出手,谁与争锋!” ......... 大帐内鼓掌声不断,陈庆和呼延通较量壶箭,呼延通的骑射在禁军中能排进前五,壶箭更是厉害,这一年他有点膨胀了,所以当陈庆拿起壶箭时,他便忍不住提出和陈庆一较高下。 五丈外,呼延通投出最后一箭,‘当!’一声脆响,铜箭在壶的边缘,弹落在地上,大帐顿时响起一片遗憾的叹息声。 最后成绩是五投两中,呼延通遗憾地摇摇头,他三丈外可以保证五投五中,可五丈外,他真没把握了。 “呼延,还要比吗?”陈庆笑问道。 呼延通哼了一声,“你一箭不投,就想把这五十两银子拿走?” 张府给出壶箭游戏的最高奖励是五十两银子,五锭白花花的银子就放在张府管事手中的盘子里,似乎唾手可得,但又仿佛隔着千万里。 五丈五箭全中才能拿到这五十两银子,三丈中一箭奖赏三百文,五丈中一箭奖赏一两银子,呼延通只挣到了二两银子。 陈庆接过铜箭,寻找一下手感,‘嗖!’地甩了出去,‘咚!’一声闷响,铜箭五丈外精准入壶洞,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大帐内顿时一片喝彩,“好箭法!”连站在帐边维持秩序的武士也忍不住高声叫好。 这时,陈庆看见大帐门口有人向自己招手,似乎有人在找自己。 陈庆笑对管事道:“把四支铜箭都给我!” “公子不缓一缓吗?” “不用,刚刚找到手感!” 陈庆四支箭如连珠一般射出,一箭接着一箭,一箭比一箭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四箭射出,全部精准入壶。 大帐内鸦雀无声,随即欢呼声四起,声浪仿佛掀开了大帐。 呼延通骇然叹服,这个混蛋的箭法比去年更厉害了,这完全是天赋,自己骑一百匹马也追不上。 管事满脸堆笑将五十两银子递给陈庆,“这赏银一定是属于公子了,如果再有人超过,我自己掏钱!” “多谢管事,若有人超过,我再和他赌一把大的。” 陈庆给吕绣使个眼色,向帐外走去,吕绣连忙跟了上来,刚才她和所有年轻人一样,为陈庆高超箭法欢呼,她都忘记了陈庆是自己的情郎。 这会儿她才忽然反应过来,那份荣誉其实也是属于自己,她心中顿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骄傲。 “三郎,赚了多少?”吕绣喜滋滋地跑上前问道。 “五十两银子!” 陈庆笑着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吕绣,“给你买脂粉!” “那我就不客气了!” 吕绣笑吟吟接过钱袋,心中却在盘算着给陈庆买个什么礼物。 这时,一名提着灯笼的随从上前行礼道:“陈将军,我家老爷有请!” 张浚要找自己,陈庆便向吕绣暂且告辞,跟着随从去了。 陈庆刚走,李梅儿便钻了过来,挽住吕绣胳膊笑道:“五十两银子,居然都给你了,还真不错啊!” “阿梅,我想给他买个礼物,你说买什么比较好。” “买身好衣服,我看就他穿的是布衣。” 吕绣摇摇头,“他应该不太喜欢绸缎的衣服!” “那买一把好的折扇,你在上面绘一幅画。” “这个主意不错!” 但吕绣一转念,又摇头了,扇和散同音,寓意不好! “买双鞋吧!我看他还穿着皮靴,这么热的天,穿布靴更透气一点。” 吕绣点点头,其实她也注意到了,这个男人的生活没有人关心,这么热的天还穿着皮靴。 .......... 柳环匆匆找到了沈该,“我打听清楚了,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沈该心情沮丧地坐在小河边,他慢慢抬起头,“难道真不是?” “他们二人确实是有婚约,是吕相公亲口许婚的,不少人都知道,但他们婚约只是口头承诺,还没请媒妁求亲,也没有交换文定,就是说,六礼还没有开始呢!” 沈该腾地站起身,“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他们婚事说取消就可以取消,就在于吕相公的一念之间。” 沈该略略踌躇道:“你刚才说,很多人都知道了。” 柳环明白好朋友的担心,他怕吕相公会出于面子,不肯轻易取消这门婚事。 “这就要看是谁求亲,一般人他不会轻易答应,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今科探花,马上要任命职务,又是江南名门,如果得到你为孙婿,沈吕联姻,对吕家大有好处,岂是一个武将能比拟?” 沈该被说动了,他点点头,“那好,我会尽快请父母来提亲!” .......... 此时,张府主人张浚正在主堂陪同十几名重臣闲聊,大学士徐先图提起了昨天发生的趣事。 “那完颜昌目空一切,没见他瞧得起谁,但昨天他在大街上却恭恭敬敬陪着笑脸,被人讥讽几句,还得忍下一口气,真是少见。” 吕颐浩点点头,“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不知让完颜昌低头的人是谁?” “吕公对此人很熟悉啊!听说还准备招他为孙婿。” “是陈庆?”吕颐浩一怔。 “正是他,我就在现场,听他教训完颜昌。” 吕颐浩微微笑道:“这样说起来,他们应该是敌手之间的对话吧!” “应该是,说得很含蓄,却暗藏机锋,听他们的口气,他们之间应该交手了不止一次,完颜昌似乎还差点死在陈庆手中。” 吕颐浩轻轻叹口气,“这些事情朝廷都不知道,不应该啊!陈庆还是太年轻了一点,不太懂得尊重朝廷,他得到的先帝宝物,要不是我劝他,他还舍不得交给天子。” 张浚接口笑道:“说到宝物,我还想问问他,那只白玉观音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随从在堂下禀报,“老爷,陈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寿宴(五) 陈庆走进大堂,却见除了秦桧之外,其他相国都在,昨天见到的徐大学士也在,还有几名高官自己没有见过。 他连忙行礼,“卑职陈庆参见各位相公。” “陈将军免礼!” 张浚一摆手,管家将白玉观音雕像抱过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张浚微微笑道:“首先感谢陈将军给家母送这么贵重的寿礼,家母非常喜欢,再次感谢陈将军!” 众人都懂了,张浚看上了这尊玉观音,只不过他要撇清关系,在座的众人都是他的人证。 陈庆笑了笑,等张浚继续说下去。 张浚又继续道:“这尊玉观音应该是前相国蔡京府上之物,不知陈将军怎么得到?” 其实这是很无礼的举动,受了人家寿礼,还要逼别人交代来历,但陈庆却明白张浚的意思,张浚若不当众说清楚,天子还会以为他是受贿所得。 陈庆想了想道:“这尊玉观音是去年冬天,在临潼抓捕一名伪齐敌将时,从敌将府中抄获,作为军方所有,后来军队为筹措安置灾民的钱款,将一批财物公开售卖,卑职以一百二十贯钱的价格买下,军中有记录。” 几名相国都听得翻白眼,简直太无耻了,几千贯甚至上万贯的宝贝居然用一百二十贯买下,但众人又无可奈何,通过这次售卖,战利品就变成了合法所得。 张浚暗叫一声高明,有呵呵笑道:“我记得蔡京府被抄家以后,大部分财物都是公开售卖了,这只玉观音应该就是那时候卖掉的,没想到机缘巧合,这只玉观音又辗转回了临安,居然出现在我府中。” 陈庆微微笑道:“这是老夫人福缘深厚,连菩萨都保佑她。” “好!说得好!陈将军心意,我领了。” 张浚大为高兴,这尊世间罕有的白玉观音,就堂而皇之地归自己了。 旁边吕颐浩心中很不舒服,既然有这种办法把这些宝贝洗干净,为什么不进献给自己?那尊白玉观音,难道自己就不喜欢? 吕颐浩哪里知道,这完全是陈庆在胡说八道,昨天晚上他才想到的办法,这就是一种说法而已,是真是假,根本就查无实证。 就在这时,大门处的幕僚飞奔而来,紧张地禀报道:“启禀相公,完颜昌来拜寿!” 众人脸色大变,张浚腾地站起身道:“不准他进府!” “相公,他带来三十几名女真人,家丁们挡不住。” 这是完颜昌要来强行拜寿了,实际上就是来砸场子,张浚母亲办寿,金国高官居然跑来拜寿,消息传出去,张浚的名声就完了。 陈庆冷冷道:“我来阻止他们!” 他转身向外走去,张浚连忙喊道:“不可伤人!” 张浚很了解陈庆的心狠手辣,只要他出手,金人非死即伤,这可是母亲的寿辰,不能见血,更不能死人。 “张相公就放心吧!” 陈庆丢下一句话,他人已经走出中庭。 陈庆从一名家丁手中抄过一根白蜡哨棍,快步走到前院,完颜昌刚刚走进院子,他身后跟着三十名膀大腰圆的女真人,大门外躺了一地的家丁,正痛苦呻吟。 完颜昌确实是砸场子,这次谈判的宋朝主事就是相国张浚,完颜昌听说张浚在给母亲做寿,他便想上门挑衅,威压张浚,为接下来的谈判打下心理优势。 陈庆迎面走上前,拦住了完颜昌的去路,完颜昌顿时眯起了眼睛,他着实没有想到,陈庆居然出头了。 他一摆手,止住了后面手下的冲动。 这时,张浚以及大群宾客涌来,张浚一眼看见了躺在大门外的十几名家丁,顿时怒视完颜昌,“完颜挞懒,你竟然在我府中放肆?” 完颜昌淡淡一笑,“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是他们先动手,不过还是由我来赔罪吧!” 他嘴上说赔罪,却没有半点赔罪的意思,一挥手,“抬上来!” 两名女真士兵抬上五个箱笼,完颜昌呵呵一笑,“听说张相国母亲做寿,这是我们金国的一点心意,小小寿礼,请笑纳!” 张浚一指府外怒喝道:“我不欢迎金人,请你立刻离去!” “哼!这就是张相公的待客之道?” “我的客人我会招待,但你这样的人,恕我不接待,也不是我的客人,我再说一遍,请你立刻离去!” 完颜昌从怀中取出一支金狼头,“这是大金国天子赐我的金狼头,如他本人亲临,张相国,这是大金皇帝向你祝寿,你敢不领情?” 众人一片哗然,竟然把大金皇帝的名头搬出来了,张浚这下有点难办了,他不怕得罪完颜昌,但涉及到金国皇帝的颜面,那不是他能处理。 就在这时,‘嘭!’一声巨响,一名金国武士被陈庆打翻在地。 陈庆大笑道:“主人不敢得罪你,我这个客人可不怕你。” 他纵身一跃,挥棍向完颜昌打去,这一棍来得极为凌厉,两名贴身护卫反应疾快,猛地将完颜昌向后面一拉,完颜昌措不及防,虽然躲过了这一棍,手中的金狼头令却没有拿稳,‘当啷!’落地。 陈庆眼疾手快,一把抢到金狼头令,一跃跳到一丈外。 陈庆举起金狼头大笑,“我和它真有缘分啊!这是第二个了。” 完颜昌急得眼睛喷火,大吼道:“陈庆,把它还给我!” 身后的女真大汉纷纷拔刀要冲上来,陈庆冷冷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砸毁它!” 完颜昌被拿住了把柄,他一挥手让士兵收刀退下,盯着陈庆恨恨道:“你要怎样?” “很简单,你怎么来,就怎么走?” 完颜昌脸一阵红一阵白,大吼道:“好!我可以答应你!” 陈庆把金狼头令扔给了他,后面宾客一阵遗憾的嘘声,赵鼎急道:“当心对方言而无信!” 陈庆呵呵一笑,“他敢言而无信,那我就只能大开杀戒了,把他脑袋留下!” 完颜昌收起了金狼头令,咬牙道:“陈庆,你太狂妄了!” 陈庆冷厉地盯着他,“完颜娄室在京兆城内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不信你就试试看!” “我们走!” 完颜昌下不来台也没有办法了,转身带着手下离开了府门,礼物也被挑走,霎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张浚叹息一声,对众人道:“大家不要被扰了雅兴,请回去吧!很快,我们诗词比赛就要揭晓了。” 众人转身离去,吕颐浩走到陈庆面前笑道:“今天表现得不错,回头把你之前对付完颜昌的经过写份报告,不要隐瞒朝廷。” “微臣遵令!” 赵鼎极为欣赏陈庆,拍拍他肩膀笑道:“一物降一物,也只有陈统制才能对付女真人,以后我们就得指望你了。” 陈庆吓一跳,连忙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赵相公过奖了,大宋名将辈出,陈庆实在不算什么。” “呵呵!我开个玩笑,不用紧张。” 众人散去,张浚对陈庆笑道:“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 “张相公千万别这样说,卑职是您提拔的兵,为您分忧解难,是卑职份内之事。” 张浚对陈庆的态度非常满意,陈庆不忘本就好,他点点头道:“这是两码事,你今天的表现我记住了,你的座位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先去看看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寿宴(六) 女真人风波虽然平息了,但这件事却成了整个府内谈论的焦点,不用说,陈庆再一次引人瞩目,基本上所有人都在谈论他,欣赏他的人夸赞他不畏金人淫威,维护了大宋的尊严,而不屑他的人,则说他是愣头青,竟然敢藐视金国皇帝,给朝廷惹下了大麻烦。 反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陈庆却置若罔闻,夸赞也好,贬斥也好,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陈庆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座位,张浚把陈庆安排到后宅,和他的子侄晚辈坐在一起。 陈庆在自己座位前,却意外地遇到了吕绣和李清照。 吕绣指着桌子的名字牌笑道:“师父刚刚看到你的名字,就把我拉过来等你,说你肯定马上过来,果然猜中了。” “师父?”陈庆有点惊讶。 李清照淡淡笑道:“我开办了一个诗词讲习班,绣儿给我拉来一群学生。” 陈庆举手笑道:“那我也算一个吧!” “想得美,师父可不收男弟子。” 李清照笑道:“我替你抄好了几十册书,你住在哪里,我改天给你送来。” “三郎住在客栈吗?”吕绣也想知道陈庆住在哪里。 陈庆取出两张写有住址的纸条,递给二人,“我在临安有座府宅,在三桥,是去年官家赐给我的,我目前就住在这里。” 李清照起身笑道:“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李清照带上帷帽先走了,陈庆不解问道:“为什么她要戴帷帽,而你却不用戴?” 吕绣眨眨美眸想了想道:“或许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比如我出去游玩,我也要戴帷帽,但在这种圈子聚会,大家基本上都认识,也就不用太过于防备。” “这种聚会其实也是一种相亲?” 吕绣点点头笑道:“确实是这样,但也不仅如此,比如我就是来和朋友聚会,可不是相亲。” 陈庆笑道:“我才发现你的性格很开朗,比较外向。” 吕绣轻轻咬一下嘴唇,小声道:“其实也是要看人的,绝不是每个男子伸出胳膊我都会扶!” 吕绣不经意的表白让陈庆很感动,这种被佳人所爱的感觉是他两辈子都没有品尝过的,竟然是那么美妙,那么甘之若饴。 “我确实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爽快直率,一点都不矫情!” 吕绣嘻嘻一笑,“师父说我是没羞没臊,一点都不懂得含蓄唯美,是东坡居士的豪放派,不是她的婉约派,不过看在给银子多的份上,勉强收我为徒!” 陈庆着实喜欢吕绣这样开朗的性格。 他想了想道:“明天我要述职,后天吧!我们去游西湖,怎么样?” “就我们两个吗?” “你要带别人也可以,我就一个人,对了,我可能会带两个小使女,两个十岁的小娘子,她们一心想看看西湖。” “我知道了,后天一早我坐马车来找你,但我可能会带上兄长和他的未婚妻,独自出来父亲不准许。” “你若不来我可要上门去抢的,月黑风高,晚上去抢!” “你敢!我会准备一支弩,等你上门,我就一箭射杀你这个淫贼!” 陈庆鼓足勇气握住她柔软的小手,笑嘻嘻道:“不如今晚就试试看!” 吕绣顿时俏脸通红,咬着嘴唇道:“你想得美,呀!师父来了。” 吕绣发现师父又走过来了,连忙抽出手,挺直腰正襟危坐。 李清照心中好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对两人道:“你们快来,诗词比赛揭晓了!” 两人连忙起身,吕绣知道师父肯定看见了,恨得她偷偷掐了陈庆手背一下,跟着李清照向中庭走去....... 宋以文立国,各种民间的文才比试随处可见,就连乡村里也会举办读书郎的吟诵大赛。 像这种官宦聚会,比诗斗茶更是寻常之极,但也是重头戏,相比之下,壶箭比赛只能算一种娱乐而已,诗词比赛才真正被人重视。 中庭前已挤满了人,有趣的是,女子都集中站在左边,男子则站在右首,毕竟靠得太近大家都不方便。 宋朝虽然并不像明清那样男女大防,允许女子抛头露面,也允许男女之间正常交往,但比起唐朝的奔放,又稍稍收敛一些,主要体现在细节方面,比如女子出游尽量戴帷帽,比如聚会聚餐,男女之间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 今天张府的诗词比赛就是贴在各处的白纸,是一种命题诗词,贴在什么位置,就要写相关的内容,诗词不限。 评委就是在府中的相国和大学士,由他们评出高榜三甲。 今天的颁奖司仪是大学士徐先图,陈庆走到一棵树下,他身材高大,一般人遮挡不住他的视线。 吕绣也被李梅儿拉了过去,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今天借老夫人贺寿之机,举办了一次诗词比赛,一共收到诗词六十七首,经过我们两轮评选,三甲已经出来了,老规矩,在宣布之前先谈谈奖品。” 众人一阵哄笑,徐先图又继续道:“奖品有三个,第三名奖赏健驴一头,祝他在仕途求学之路上越走越稳!” 有家人牵出一头小毛驴,众人大笑,女子们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 “第二名,奖赏宝砚斋上好文房一套。” 其实不管毛驴也好,文房四宝也好,都不贵,最多几贯钱,大家写诗比赛也不是冲着奖品而来,而是在张浚府中题名,自然会得到张浚的重视,在仕途上会非常有利,大家要的是人脉。 当然,像陈庆赢走五十两银子,那是特殊情况,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在五丈外五箭五中,大奖就这一项。 “第一名奖品特殊,是张相公亲笔中堂一幅。” 众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文人们都懂,得到张相公亲笔墨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提携啊! “下面我宣布第三名,军器监主簿赵文信,他的祝寿诗构思巧妙,奇思妙想,用王母祝寿来渲染今天的主题,大家一致同意他为第三名。” 赵文信走上前,抱拳笑道:“太高看晚辈了!” 徐先图牵过毛驴笑道:“你爹爹以后上朝就不用步行了。” 众人轰然大笑,赵文信满脸通红地签着毛驴走了。 徐先图又打开一张纸条笑道:“第二名是我们的探花郎沈该,他在相思亭填的词《生查子》,写他对一位佳人的苦苦相思,情真意切,哀婉缠绵,我就恨不得这位佳人是我女儿,太感人了。” 很多人的目光都悄悄投向了吕绣,沈该可是公开宣布过的,他非吕绣不娶。 吕绣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俏面凝霜,杏眼微忿,她知道这首诗是陈庆出现后才写的,让她着实有点生气。 吕绣是宋朝大家闺秀中极为少见的性情中人,敢爱敢恨,如果是之前她或许会有点感动,因为沈该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心上人。 但现在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爱郎就在这里,他还要不知趣地写这种情诗,那就是在故意破坏她和陈庆的之间的关系了,而且居然用《生查子》这个词牌,他自作聪明,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借用谐音‘生岔子’。 吕绣现在就丝毫没有半点感动了,心中只有不满和恼火,她又偷眼向陈庆望去,只见陈庆斜靠在大树上,一脸坏笑望着自己,她芳心‘砰!’的一跳,就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拳,笑得这么坏干什么? 沈该也在偷看吕绣,见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庆,他心中哀叹一声,就算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什么意义? “探花郎在哪里?”徐先图再次高喊。 “来了!” 沈该连忙挤出人群,走到近前,躬身施礼,“学生沈该参见徐大学士。” 徐先图笑眯眯把奖品给他,问道:“你能不能给我们泄露一下,你思念的佳人在不在这里?” 沈该可是人精,他敢在年轻人中说非吕绣不娶,但他绝不敢在众多相国和大学士面前说这句话,尤其当着吕颐浩的面,这会让高官们怀疑他是趋炎附势,从而看低他人品。 沈该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抱着文房四宝就跑了。 大学士刘晋低声对吕颐浩道:“吕相可知道他相思的是谁?” 吕颐浩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呵呵!他相思的就是令孙女啊!” “是吗?”吕颐浩有点惊讶,听说这个沈该眼高于顶,拒绝了很多高官求亲,他居然是看中自己孙女了。 ‘吴兴沈氏!’吕颐浩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徐先图摆摆手,中庭又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手上的纸条。 徐先图重重咳嗽一声,“下面我要宣布高榜第一名!”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述职 陈庆在枢密院一间屋里坐了半个时辰,一名官员进来笑道:“制置使请随我来!” “今天就我一人述职吗?” “前两天是岳都统述职,今天还有好几个知州也要述职,但制置使是第一个,稍微有点非同寻常!” “非同寻常是什么意思?” “在知政堂述职,不是在枢密院。” 陈庆明白了,估计张浚的安排,为了给他争取升一级,那就必须得到政事堂的认可。 跟随官员来到黄墙黑瓦的大院,这里就是知政堂了。 一直来到一座偏堂前,官员笑道:“请制置使稍候,我这就去禀报!” 陈庆在堂下稍等了片刻,一名官员出来道:“请秦州制置使陈庆入内述职!” 陈庆稍稍整理一下官帽,快步走了进去。 偏堂坐在十几名官员,四名相国吕颐浩、秦桧、张浚、赵鼎以及知枢密事李回都在座,其他官员陈庆只认识御史中丞沈万求、枢密副使张梁和驾部员外郎李愿,其余人他都不认识。 述职有点像老师讲课一样,前面有一张桌椅,官员们坐在下面,围了一个半圆。 官员把陈庆领到桌前坐下,‘当!’一声清脆的钟响,堂上安静下来。 枢密副使张梁缓缓道:“秦州制置使陈庆述职现在开始!” 他话音刚落,一名小宦官急匆匆跑进来,对吕颐浩低声说了几句,吕颐浩吓一跳,连忙道:“官家也要来了,换正堂!” 述职暂停,众人转移到了正堂,陈庆的座位也放在侧面,正面一个高位是天子赵构的专用座位。 “天子驾到!” 院子里传来侍卫高喊,一阵脚步声响,身着常服的天子赵构在几名宦官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大学士徐先图。 “参见陛下!”众人一起躬身施礼。 “各位爱卿免礼,今天是陈将军述职,朕对西北的情况非常关心,所以特来旁听。” 赵构又对陈庆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坐到高位上,一名宦官给他递上茶盏。 ‘当!’又一声清脆的钟声。 枢密副使张梁肃然道:“秦州制置使陈庆述职现在开始!” 众人向天子望去,赵构笑道:“各位相公可以先问,朕听着!” 秦桧咳嗽一声道:“那我就先问吧!” 他问陈庆道:“知政堂接到了川陕安抚使朱胜非对你的一些质疑,你可以解释吗?” 果然一开场就直接干上了,连一点过渡都没有。 “不知朱宣抚使质疑卑职哪方面?” “他认为很多事情都没有想他汇报请示,便擅自做主实施,可有此事?” 陈庆淡淡道:“能具体举个例子吗?” “比如你出兵甘泉堡,在甘泉堡和西夏大战,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事前事后都没有向他汇报,情况属实吗?” “情况不属实!”陈庆一口否认。 赵构微微一怔,他抬头诧异地望着陈庆,秦桧的问题实际上就是他的问题,秦桧是在代表他质问陈庆。 秦桧冷冷道:“哪里不属实,请陈将军具体说明!” “首先甘泉堡位于秦州境内,卑职在秦州的所有行动都是制置使的职权范围,而且所谓出兵甘泉堡说法不对,派军队去甘泉堡卑职在秦州境内的一次兵力部署,是卑职部署结束后,西夏和伪齐才大举来攻打甘泉堡,从这一点来说,卑职只是一种被动防御,事先不需向宣抚使请示,既然不需要事先请示,那也不存在事后汇报,卑职只是击退了西夏军和伪齐军的入侵。” 秦桧冷笑道:“超过十万大军的会战,你觉得没必要向宣抚使汇报?” 陈庆笑了起来,“卑职在甘泉堡作战是是以西军统制的身份作战,并非秦州制置使的身份,秦相公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解释给我听!” “卑职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秦州制置使,这个身份偏重于政务,另一个身份是熙河路军统制,而熙河路军都统制是吴嶙,甘泉堡之战结束后,卑职派人把战报送给了吴嶙都统制,卑职不能越权向朱宣抚使汇报。” 陈庆一句话将死了秦桧,所有人意识到,陈庆完全可以这个理由推而广之,他所有的军事行动都不用向宣抚使汇报,他是统制,他确实只能向都统制汇报,而不能越权向朱胜非汇报,至于吴嶙有没有向朱胜非汇报,那就是另一件事了,和陈庆无关。 秦桧迅速撇了一眼天子赵构,赵构在低头喝茶了,也就是说,这个问题过关。 “好吧!我就问这个问题!” 但陈庆却不干了,自己过关了,朱胜非还没有过关呢! “卑职还想再说两句,是否准许?” 张浚点点头,“陈将军请说!” “卑职作为秦州制置使,在上任不久,就向川陕宣抚使司提出了明确秦州通判的报告,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严重影响了秦州政务推行。” “什么报告内容?” “秦州之前的通判和知事,在金兵入侵时弃官而逃,然后由秦州当地士绅推荐王淮为秦州通判,他不是朝廷任命的通判,只是百姓推荐,所以很多事情他没有权力实施,比如从各县调粮、征集劳力等等,所以卑职在朱宣抚使上任后,就向宣抚使司官衙提出了明确秦州通判的报告,但至今没有任何答复。” 张浚随即问吏部郎中王邈,“吏部有接到关于秦州通判的牒文吗?” “回禀张相公,没有接到!” 这时,吕颐浩缓缓道:“任命知事和通判是吏部的事情,宣抚使司只是一个推荐的作用,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吏部可以直接任命,这样吧!下午陈将军直接去吏部办理,吏部会派人去考察,通过后,吏部会直接任命,抄送一份给宣抚使司。” “多谢吕相公!” 陈庆原本想趁机攻击朱胜非懈怠政务,没想到被吕颐浩给化解了,不过这样也好,避免了朱胜非任命一个和自己作对的秦州通判。 吕颐浩可不希望陈庆再惹事,这个时候攻击朱胜非,只会让天子不满,装弱小的受害者才是正道。 “继续吧!各位还有没有需要问的?”吕颐浩望着周围大臣道。 张浚笑道:“我来问吧!据我所知,包括秦州、陇州、德顺州、兰州这一带,堡寨现象很严重,但制置使在秦州很快就治理好了,一定有好的经验,能否给我们分享?” 陈庆躬身道:“堡寨现象就是一个民众自治问题,在靠近西夏的边境州当年为抗击西夏而修建了大量堡寨,金兵杀来时,大量乡村百姓都躲进了堡寨,由一些有威望的乡绅组织百姓自治,本身问题不大,后来的问题就是,当官府失去了对堡寨的控制后,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成为了堡寨的主人,奴役百姓,抗拒官府,俨然成了一个自治的小王国。” 陈庆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了兴趣,连赵构也兴致盎然,他还第一次听说堡寨问题。 “那陈将军怎么解决的?”赵构问道。 “很简单,杀一儆百,微臣挑选了三家势力最大的堡寨,周家堡,定西寨和安远寨,主要是周家堡,卑职率军攻入周家堡后,杀了周家所有族人,把他们人头送往其他堡寨示众,接下来又攻下安远寨和定西寨,解决了这三大堡寨,其他堡寨都纷纷接受官府管辖了。” 赵构点点头,“杀一儆百,这个办法不错!” 赵构又问道:“陈将军再说一说目前陕西路和熙河路的情况,听说局势巨变,朕现在一头雾水,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寿宴(七) 徐先图打开纸条,故意露出一个夸张的惊讶神情,大笑道:“简直不可思议,我们大宋人才辈出,文武双全的佳话啊!我宣布第一名,秦州制置使陈庆。” 徐先图话音刚落,中庭顿时一片哗然,陈庆这个名字刚刚才火过一阵子,余兴未尽,结果又出现了,只不过从武变成了文,之前认为陈庆是愣头青的一帮人,心中无法接受了。 一名男子高声问道:“是不是因为陈将军赶走完颜昌有功,所以把第一名给他,以示奖励?” 这话就很难听了,你们不是以才服人,而是内部照顾。 徐先图脸上有些挂不住,他重重咳嗽一声,“请安静!大家听我说完再做判断。” 中庭内渐渐安静下来,这里面恐怕只有吕绣,其他人都有怀疑,毕竟只有吕绣读了这首诗,连李清照都面露惊讶之色。 徐先图继续道:“陈将军写的这首诗叫做《农舍》,是在后宅农舍上唯一的一首诗,写的是春社前后的乡村景象,写得情意真挚,农趣十足,我可以读给大家听,让大家听一听,是否能列为第一。” 徐先图清清嗓子,高声读道: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好!好一个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场都是识货的文人,这首诗一出,无人不心悦诚服,鼓掌声热烈无比。 徐先图笑着向陈庆招招手,陈庆走了出来,他心中着实惭愧,为讨好佳人抄了一首诗,没想到居然获得第一名,他可不喜欢这种出名。 陈庆硬着头皮走上前,躬身施一礼,“参见大学士!” “陈将军能不能给我们说说,这诗中一幕是哪里的景象?” 陈庆苦笑道:“这是我儿时的记忆,是因为我在秦州所见,一路上的村庄都变成残垣断壁,百里荒无人烟,心中对往昔十分怀念,故写下此诗!” 中庭内十分安静,陈庆这几句话说的有点扫兴,徐先图打个哈哈,“陈将军忧国忧民,令人敬佩,诗写得很好,第一名乃是众望所归!” 沈该见吕绣看陈庆的目光柔情似水,无限爱恋,心中暗叫不妙,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文,用文才来压陈庆的武艺,现在陈庆的诗居然也压自己一筹,佳人的芳心真的就难以争取了,不能这样认输。 沈该求援地向好友柳环望去,柳环会意地点点头,他来到舅父大学士刘晋身边,对他低声说了几句。 刘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沈该,他当然也知道吕颐浩曾经许婚给陈庆之事,现在陈庆压倒了沈该,这倒有趣了。 刘晋轻轻咳嗽一声,对张浚笑道:“我觉得命题诗有点限制三人的才华了,不如放开他们手脚,让他们三人现场各写诗赋词一阙,如何?” 刘晋这个建议倒赢得了大部分在场文人的赞同,毕竟让一个武将夺得诗词大赛第一,他们面子着实有点难看,不等张浚表态,众人一起喝彩起来,“好!好建议!” 张浚看了一眼陈庆,见陈庆神情傲然,丝毫不惧,又看了看吕颐浩,吕颐浩微微点头。 张浚便起身笑道:“昨天官家赐我一颗明珠,大如核桃,那我们就用这颗明珠为彩头,请三位现场各赋词一首,抒发自己的志向,限时一炷香!” 张浚取出一颗圆润无比,散发着莹莹宝光的大珍珠,足有核桃一般大,放在盘子里,所有人都羡慕地望向这颗明珠,要知道一颗珍珠能有麻雀蛋大,就已经很少见了,这颗居然有核桃大,还这么圆润,简直就是世间罕见的至宝。 三名年轻人又重新下场,徐先图笑道:“这次不限制你们,你们各赋词或者写诗一首,虽然没有限制,但写淫词艳丽赋可不行。” 中庭内又是一阵大笑,徐先图一挥手,“限时一炷香,你们开始准备吧!” 随从迅速开始布置,抬来了桌子,铺上上好宣纸,准备好笔墨,一名随从点燃了一炷香。 三人开始思考起来,虽然说没有题材限制,但实际上每个人的内心是一把尺子的,比如今天是寿宴,写苏东坡的短松岗就不行,写李清照的‘凄凄惨惨戚戚’也不行。 赵文信向父亲赵鼎望去,赵鼎不露声色地拾起一个寿桃,赵文信立刻醒悟,父亲是让自己写祝寿诗。 沈该却看到了摆在台阶上的一座香炉,那是官家派人送来的寿礼,他得借这个机会向官家表达敬意啊! 陈庆的目光却向吕绣望去,谁说他不会讨女人欢心,关键时刻听听佳人的意见,没错的。 吕绣嫣然一笑,忽然她面若寒霜,化掌为刀,一掌劈下,陈庆只觉得脖子一凉,他明白吕绣的意思了。 陈庆走到其中一张桌前,提笔龙飞凤舞写下了一首词,当然,不是他的原作,只是借用而已。 随着一炷香熄灭,徐先图大喊一声,“时间到,停笔!” 三人都停下笔,站在一旁。 徐先图对众人笑道:“今天让在场诸位一起评审,我把三人的诗词展示出来,看看谁能夺魁?” 随从用木板架将三人的宣纸固定好,一起展示给众人。 赵文信写的是《张相公府贺寿》 地灵人杰産忠良,瑞霭龙蟠虎踞乡。 天欲中兴神降岳,世将嘉靖弼生商。 和羹早报梅花信,寿酒先飞柏叶觞。 笑指山南成带砺,庞眉与国等绵长。 这首祝寿诗名义上是贺老夫人,但字里行间却是在拍张浚的马屁。 只能说还可以,格局不高。 沈该写的是《鹧鸪天.记中州旧日》 日暮迎祥对御回。宫花载路锦成堆。天津桥畔鞭声过,宣德楼前扇影开。 奏舜乐,进尧杯。喧阗车马上天街。君王喜与民同乐,八面三呼震地来。 不愧是探花,写得有点水平,看起来好像是在拍先帝的马屁,但字里行间中却是在歌颂当今天子,这个马屁拍得十足,很有官场潜质。 但这种做派有点让人鄙视,这又不是天子过寿,这家伙明显是借用相国过寿的机会,拍天子的马屁,对张相国就有点不太尊重了。 相比而言,都是拍马屁,赵文信就显得比他厚道。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陈庆的诗稿上,大家的第一印象,字写得很不错。光这笔字就不比前两位差,要知道沈该是探花,赵文信是上届进士科第十七名,才华都相当出众,但陈庆只是个武将,书法就可以和他们比肩了。 陈庆写得是《破阵子.秦川行》,这很符合他的身份。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首词一出,中庭内顿时惊叹万分,一首‘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经典词句就已经让众人感叹了,现在又来一首慷慨激昂的从军词,更让人血脉贲张,仿佛又回到了苍凉的西北,鼓声隆隆的战场。 这一次,徐先图不再客气了,他高声道:“我提议《破阵子》获胜,有反对意见请举手!” 中庭内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举手,就连柳环想维护好朋友的利益,这一刻他也无话可说了,沈该满眼绝望,无心再呆下去,转身悄悄离开了张府. 沈该知道,这首《破阵子》一出,吕绣的芳心一定被陈庆征服了。 ==== 【中午一章正常哈!】 第二百六十六章 选择 白天的喧嚣和热浪已消去,夜晚有了一丝凉风,让人渐渐冷静下来。 吕颐浩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他着实有点左右为难。 今天陈庆表现得非常优秀,有担当,有魄力,竟然把人人畏惧的金人赶出王府。 不仅如此,他还表现了超然文学水平,一首诗,一首词,奠定了他儒将的名声。 让吕颐浩又有点怦然心动了,有这样的大才为孙女婿,何愁吕家的前途? 但唯一让吕颐浩担心的是陈庆的野心。 吕颐浩也是自幼生长在西北,他很清楚西北那种和朝廷隔绝的环境很容易让军阀生出割据之心,就像辽东对于隋唐朝廷的隔绝最终酿成安史之乱,也滋生出契丹人和女真人一样。 陈庆这种被排斥于文官体系之外的武将,又痛恨文官掌军制度,一旦他掌握军权,控制了地方政务,以他的野心,他会甘心像王彦、刘子羽那样受朝廷摆布吗? 这就是吕颐浩的宰相眼光,眼光深远,入木三分。 但另一方面,一旦陈庆进入文官内,成为文官的一部分,那他就有可能成为文官制度的维护者,以他的功绩和魄力,拜相是必然的。 吕家得到这样孙女婿,又是莫大的运气。 吕颐浩悔婚之心又有点动摇了,但只是动摇,并没有完全取消。 关键是沈该的出现,着实让吕颐浩动心了,沈该是吴兴沈氏的嫡子,从衣冠南渡,东晋开国起,吴兴沈氏便渐渐成为江南大族,以至于唐代宗皇后,德宗生母沈珍珠就出身吴兴沈氏。 这个大家族延续数百年,一直到今天,已经成为江南最大的名门世家之一。 现在的宋朝是江南宋朝,和衣冠南渡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江南士族的地位在朝廷中逐渐重要起来。 吕颐浩现在最大的短板就是没有得到江南大族的支持,使他相位不稳,若和沈家联姻,正好弥补了吕颐浩最大的短板。 所以把孙女吕绣嫁给沈家已经成为吕颐浩的两个必选项之一。 一边是天纵骄子陈庆,另一边是江南世家沈该,吕颐浩着实有点左右为难。 这时,长子吕晋在门口道:“父亲,两位叔父到了!” 吕颐浩连忙道:“让他们进来!” 片刻,进来两名中年男子,两人正是吕颐浩的二弟吕大同和三弟吕青山,两人都是科举出身,一个在光禄寺任少卿,一个刚刚被任命为抚州知事。 “这么晚请你们来,主要是有件事拿不到主意,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难得有机会替大哥分忧解难!” 兄弟三人坐下,有使女进来上了茶,等使女退下,吕颐浩叹口气,便把择孙女婿的难处告诉了两个兄弟。 吕大同笑道:“这么着急吗?再观察观察也无妨。” “哎!优秀男儿不等人,哪个进士不是香饽饽,出来就要抢的,难得探花郎到现在还没有定下婚事,我怕耽误一下,就会被别人抢走,至少我要先给他一个想念。” 吕青山沉思片刻道:“兄长说,陈庆的野心比较大,这是大家公认的,还是兄长自己的看法?” “是我的看法,如果野心彰显,他这次进京就要被拿下了,但朱胜非也是这样上书指责他,向官家告御状,说陈庆不守规则。” 吕大同和吕青山对望一眼,吕大同道:“兄长为何不问问绣儿自己的意愿呢?” 吕颐浩摆摆手,“这关系到家族切身利益,不能按照她的想法来,你们坦率说说吧!” “那小弟就直说了。” 吕青山沉吟一下道:“我个人认为,陈庆的利益兑现很遥远,而且风险很大,一旦他真的想大哥说的那样拥兵自立,吕家肯定会受到牵连,相比之下,和沈家联姻,效果会立竿见影,得到江南世家的支持,对巩固大哥的相位大有好处,而且这门联姻的利益会连绵不断,延续百年。” 吕颐浩点点头,三弟的意见说到他心坎上了,他又望向吕大同,“二弟怎么看?” “我还是之前的想法,既然两个男子都很优秀,那我们应该让绣儿自己选择,毕竟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 吕大同的回答虽然中肯,但吕颐浩不满意,他沉默片刻道:“多谢两位兄弟,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吧!” ......... 吕绣快步向祖父的书房走去,她想和祖父谈一谈,陈庆前晚来拜访祖父,自己居然不知道,这让吕绣心中有了一丝隐忧,她担心祖父要悔婚。 会不会是因为沈该的存在,让祖父有了其他想法? 无论如何,她要和祖父谈一谈,让祖父明白自己的心愿。 “绣儿,你去哪里?” 站在院门口的吕晋看到了女儿,他连忙迎了上去。 “父亲,女儿和想和祖父谈一谈。” “现在不行,你祖父有重要之事在处理,改天吧!” 既然祖父有重要国事要处理,吕绣倒不好打扰祖父,她只得转身回去。 她忽然想起一事,又对父亲道:“爹爹,我后天想和朋友出去游西湖,爹爹同意吗?” “你一个人?” “二哥和阿梅也一起去。” “那可以!但下午就要回来,不要玩得太久。” 只要次子也一起去,吕晋都不会反对女儿出去游玩。 “爹爹,前天晚上,陈将军来过了吗?”吕绣迟疑着问道。 吕晋笑了笑道:“他确实来过了,但不是正式拜访你祖父,而是送一批财宝,是进献给天子的,所以他只呆了很短时间就走了。” ‘如此是这样,倒是错怪祖父了!’ 吕绣心中暗暗思忖,转身走了。 吕晋望着女儿远去,心中也有点不忍,他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都比较文弱,性格很温和,像自己。 偏偏女儿却像个男孩儿,从小就敢想敢做,非常调皮,渐渐长大后,越来越像她祖父年轻时候了,个性刚强,不轻易妥协,而且性格外向,恩怨分明,完全没有其他少女的柔弱和矜持。 女儿的性格有时候让吕晋很头痛,偏偏父亲把这个孙女当成宝贝一样,对她的喜爱超过了孙子。 吕晋现在最担心的是,女儿明显喜欢陈庆,如果祖父选择了沈家,他和女儿的矛盾又该怎么调和? .......... 次日天不亮,陈庆便起床了。 今天是他述职之日,由枢密院发起,具体会来哪些人他不知道,一般而言,州制置使述职级别不会太高,一般都是副职参与。 两个小娘子忙碌地给他梳头煎茶端早饭,又给他打热水洗脸。 “明天我可能会去西湖游玩,你们一起去!” 两个小娘子顿时欢呼起来,她这两天都不能出门,把她们憋闷坏了。 “让颜骏给你们买两顶小一点的帷帽,带着帷帽出门就可以了,你们两人的衣裙也最好不一样。” 陈庆想得周全,只要遮住颜面,衣服也不一样,她们就不会引人注目了,难得来一趟临安,却不让她们出门逛逛,买点脂粉糖果之类,确实有点过份了。 “公子的意思是说,我们今天就可以出门买东西吗?”余樱期待地问道。 “戴上帷帽就可以,但不能单独出去闲逛,坐上马车,让颜骏陪你们出门。” “太好了!” 两个小娘子欢喜得直拍掌,“颜大哥他们昨天去游玩西湖,让我们一起去,我们就不敢出去。” “回头我给他打个招呼。” 陈庆梳洗完毕,又吃完早饭,喝了茶,准备出门了。 颜骏给他牵来马匹,陈庆吩咐颜骏道:“今天你去一趟西湖,订一艘好游船,明天我会带朋友出游。” “卑职遵命!” 陈庆又嘱咐他给两个小娘子买帷帽,带两个小娘子出去走走,颜骏大喜,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帷帽这个办法呢? “卑职马上就去买。” 陈庆这才离开了府宅,在五名手下的护卫下,向大内方向催马而去。 7017k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述职 陈庆在枢密院一间屋里坐了半个时辰,一名官员进来笑道:“制置使请随我来!” “今天就我一人述职吗?” “前两天是岳都统述职,今天还有好几个知州也要述职,但制置使是第一个,稍微有点非同寻常!” “非同寻常是什么意思?” “在知政堂述职,不是在枢密院。” 陈庆明白了,估计张浚的安排,为了给他争取升一级,那就必须得到政事堂的认可。 跟随官员来到黄墙黑瓦的大院,这里就是知政堂了。 一直来到一座偏堂前,官员笑道:“请制置使稍候,我这就去禀报!” 陈庆在堂下稍等了片刻,一名官员出来道:“请秦州制置使陈庆入内述职!” 陈庆稍稍整理一下官帽,快步走了进去。 偏堂坐在十几名官员,四名相国吕颐浩、秦桧、张浚、赵鼎以及知枢密事李回都在座,其他官员陈庆只认识御史中丞沈万求、枢密副使张梁和驾部员外郎李愿,其余人他都不认识。 述职有点像老师讲课一样,前面有一张桌椅,官员们坐在下面,围了一个半圆。 官员把陈庆领到桌前坐下,‘当!’一声清脆的钟响,堂上安静下来。 枢密副使张梁缓缓道:“秦州制置使陈庆述职现在开始!” 他话音刚落,一名小宦官急匆匆跑进来,对吕颐浩低声说了几句,吕颐浩吓一跳,连忙道:“官家也要来了,换正堂!” 述职暂停,众人转移到了正堂,陈庆的座位也放在侧面,正面一个高位是天子赵构的专用座位。 “天子驾到!” 院子里传来侍卫高喊,一阵脚步声响,身着常服的天子赵构在几名宦官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大学士徐先图。 “参见陛下!”众人一起躬身施礼。 “各位爱卿免礼,今天是陈将军述职,朕对西北的情况非常关心,所以特来旁听。” 赵构又对陈庆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坐到高位上,一名宦官给他递上茶盏。 ‘当!’又一声清脆的钟声。 枢密副使张梁肃然道:“秦州制置使陈庆述职现在开始!” 众人向天子望去,赵构笑道:“各位相公可以先问,朕听着!” 秦桧咳嗽一声道:“那我就先问吧!” 他问陈庆道:“知政堂接到了川陕安抚使朱胜非对你的一些质疑,你可以解释吗?” 果然一开场就直接干上了,连一点过渡都没有。 “不知朱宣抚使质疑卑职哪方面?” “他认为很多事情都没有想他汇报请示,便擅自做主实施,可有此事?” 陈庆淡淡道:“能具体举个例子吗?” “比如你出兵甘泉堡,在甘泉堡和西夏大战,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事前事后都没有向他汇报,情况属实吗?” “情况不属实!”陈庆一口否认。 赵构微微一怔,他抬头诧异地望着陈庆,秦桧的问题实际上就是他的问题,秦桧是在代表他质问陈庆。 秦桧冷冷道:“哪里不属实,请陈将军具体说明!” “首先甘泉堡位于秦州境内,卑职在秦州的所有行动都是制置使的职权范围,而且所谓出兵甘泉堡说法不对,派军队去甘泉堡卑职在秦州境内的一次兵力部署,是卑职部署结束后,西夏和伪齐才大举来攻打甘泉堡,从这一点来说,卑职只是一种被动防御,事先不需向宣抚使请示,既然不需要事先请示,那也不存在事后汇报,卑职只是击退了西夏军和伪齐军的入侵。” 秦桧冷笑道:“超过十万大军的会战,你觉得没必要向宣抚使汇报?” 陈庆笑了起来,“卑职在甘泉堡作战是是以西军统制的身份作战,并非秦州制置使的身份,秦相公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解释给我听!” “卑职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秦州制置使,这个身份偏重于政务,另一个身份是熙河路军统制,而熙河路军都统制是吴嶙,甘泉堡之战结束后,卑职派人把战报送给了吴嶙都统制,卑职不能越权向朱宣抚使汇报。” 陈庆一句话将死了秦桧,所有人意识到,陈庆完全可以这个理由推而广之,他所有的军事行动都不用向宣抚使汇报,他是统制,他确实只能向都统制汇报,而不能越权向朱胜非汇报,至于吴嶙有没有向朱胜非汇报,那就是另一件事了,和陈庆无关。 秦桧迅速撇了一眼天子赵构,赵构在低头喝茶了,也就是说,这个问题过关。 “好吧!我就问这个问题!” 但陈庆却不干了,自己过关了,朱胜非还没有过关呢! “卑职还想再说两句,是否准许?” 张浚点点头,“陈将军请说!” “卑职作为秦州制置使,在上任不久,就向川陕宣抚使司提出了明确秦州通判的报告,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严重影响了秦州政务推行。” “什么报告内容?” “秦州之前的通判和知事,在金兵入侵时弃官而逃,然后由秦州当地士绅推荐王淮为秦州通判,他不是朝廷任命的通判,只是百姓推荐,所以很多事情他没有权力实施,比如从各县调粮、征集劳力等等,所以卑职在朱宣抚使上任后,就向宣抚使司官衙提出了明确秦州通判的报告,但至今没有任何答复。” 张浚随即问吏部郎中王邈,“吏部有接到关于秦州通判的牒文吗?” “回禀张相公,没有接到!” 这时,吕颐浩缓缓道:“任命知事和通判是吏部的事情,宣抚使司只是一个推荐的作用,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吏部可以直接任命,这样吧!下午陈将军直接去吏部办理,吏部会派人去考察,通过后,吏部会直接任命,抄送一份给宣抚使司。” “多谢吕相公!” 陈庆原本想趁机攻击朱胜非懈怠政务,没想到被吕颐浩给化解了,不过这样也好,避免了朱胜非任命一个和自己作对的秦州通判。 吕颐浩可不希望陈庆再惹事,这个时候攻击朱胜非,只会让天子不满,装弱小的受害者才是正道。 “继续吧!各位还有没有需要问的?”吕颐浩望着周围大臣道。 张浚笑道:“我来问吧!据我所知,包括秦州、陇州、德顺州、兰州这一带,堡寨现象很严重,但制置使在秦州很快就治理好了,一定有好的经验,能否给我们分享?” 陈庆躬身道:“堡寨现象就是一个民众自治问题,在靠近西夏的边境州当年为抗击西夏而修建了大量堡寨,金兵杀来时,大量乡村百姓都躲进了堡寨,由一些有威望的乡绅组织百姓自治,本身问题不大,后来的问题就是,当官府失去了对堡寨的控制后,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成为了堡寨的主人,奴役百姓,抗拒官府,俨然成了一个自治的小王国。” 陈庆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了兴趣,连赵构也兴致盎然,他还第一次听说堡寨问题。 “那陈将军怎么解决的?”赵构问道。 “很简单,杀一儆百,微臣挑选了三家势力最大的堡寨,周家堡,定西寨和安远寨,主要是周家堡,卑职率军攻入周家堡后,杀了周家所有族人,把他们人头送往其他堡寨示众,接下来又攻下安远寨和定西寨,解决了这三大堡寨,其他堡寨都纷纷接受官府管辖了。” 赵构点点头,“杀一儆百,这个办法不错!” 赵构又问道:“陈将军再说一说目前陕西路和熙河路的情况,听说局势巨变,朕现在一头雾水,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交换 陈庆的述职足足经历了一个上午,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是天子赵构和陈庆之间的问答。 但从这里问答中,大臣们也基本上了解到了西北的现状,陈庆的回答甚至比张浚去年的述职还要深刻,至少张浚从未谈及过西夏人的因素。 御书房内,赵构负手站在窗前,凝视着天空的云聚云散,今天从陈庆那里,他了解到了西北局势复杂,也了解到了大宋在西北统治的脆弱,有金国和西夏在西北地区的强势渗透,大宋想收复西北,实在太难了。 这一瞬间,赵构甚至有了彻底放弃西北的念头,只要能保住四川,西北那种干旱苦寒之地要不要也无所谓了。 可如果放弃,自己又该怎么向祖宗交代? 一边是现实的残酷,一边是祖宗的基业,两个矛盾的决定交织在他心中,令他一阵阵心烦意乱。 “张相公觉得西北还有希望吗?”赵构情绪低沉地问道。 张浚躬身道:“陛下,微臣之前也给陛下谈过,西北其实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战,我们以守住大散关为契机,每一次的大胜都能使我们向西北扩张一步,秦州就是年初大散关大胜的结果。 可惜朱胜非中了金兵以退为进之计,盲目扩张,又自作主张断了前方军队的钱粮供给,导致后来的一系列惨败,甚至连汉中都被金兵攻破了,陈庆千里驰援,他非但不感激,反而指责陈庆未奉军令南下,简直是迂腐无能之极,微臣很担心,他会丢了巴蜀。” 赵构不想谈朱胜非之事,朱胜非断了前方的钱粮供给,其实也是执行他的命令罢了,只是赵构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但他不能因这件事指责朱胜非。 “陈庆把秦州治所北移到甘泉堡,张相公怎么看?” “回禀陛下,成纪县是四战之地,是交通要冲,很容易被敌军攻破,现在宋军力量薄弱之时,转移到敌军难以攻打之地,同时又能防御西夏南侵,甘泉堡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微臣赞成陈庆所述,甘泉堡方圆百里内没有补给之地,方圆五十里内没有树木,如果敌军攻打甘泉堡,必须要建立一条漫长的补给线,一旦补给线被骚扰,被掐断,就会导致敌军兵败,这么高昂的战争代价,才保证了甘泉堡的安全,卑职认为,甘泉堡将会成为宋军夺回西北的起点。” 赵构点点头,“爱卿说得对,在甘泉堡这件事上,朱胜非确实目光短浅了一点,朕不支持他。” “陛下,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陈庆尽快升职,这不是他个人的利益,而是为整个西北的局势考虑,只有他升为都统,他才能承担更大的责任,比如熙河路兵马使,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率军夺回熙河路。” “朕明白爱卿的意思,朕再稍微斟酌一下。” 张浚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陈庆升职已经成为保卫西北的关键,官家还在犹豫,由此可见他身后阻止陈庆升职的力量有多大。 “微臣告退!” 张浚告退走了,赵构负手走了几步,当即令道:“摆驾,去福宁宫!” .......... 赵构没有子嗣,他唯一的血亲就是两个女儿和母亲韦太后,所以他对韦太后极为孝顺,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每天都要去探望母亲。 韦太后住在福宁宫,福宁宫占地不大,只有二十亩左右,但修建得相当精致,这是宋朝皇宫的特点,不追求宏伟壮观,但追求精致和舒适。 现在是盛夏,韦太后住在清凉阁内,身边有上百名宫女宦官伺候。 “儿臣叩见母后,祝母后圣体安康!” 赵构跪在纱帘前,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半晌,帘后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哀家身体尚好,皇儿不必担心,这时候皇儿过来,有什么事?” “回禀母后,儿臣昨日进献的一批皇宫旧物,母后用得可好?” “还不错,虽然有点睹物思人,但总算有了点慰藉,皇儿有心了。” “今天张浚特地进献给太后一尊白玉观音像,是当年向太后的供奉,母后还记得吗?” 韦太后想了想,恍然道:“哀家记起来了,好像先帝把它赐给了蔡京!” “正是,蔡京被抄家后白玉观音就流落民间,被秦州制置使陈庆在京兆购得,昨天张浚母亲六十岁寿辰,陈庆作为贺礼送给张浚,张浚觉得太后更需要,便献给太后。” 说完,赵构回头使个眼色,一名宦官便把白玉观音小心翼翼拿进来,呈给了韦太后,韦太后笃信佛教,这尊白玉观音她曾见过,现在更是喜欢。 “官家是要给陈庆说情吗?” “母后,陈庆在甘泉堡大败十万西夏军,又攻克京兆,抓获伪秦王送到临安处死,极大打击了伪齐的嚣张气焰,昨晚儿臣进献给太后的旧物,就是他从伪齐王府中缴获的,虽然他资历稍逊,但功高甚伟,如果不升职,恐怕西军军心难服,不利于西北局势稳定。” “但他和朱胜非的矛盾那么深,朱胜非连一个统制都管不住,他怎么做川陕宣抚使?官家不考虑主帅的情绪,反而去安抚下面大将,不太妥吧!” “启禀母后,今天陈庆述职,儿臣才知道里面的误会,陈庆作为统制,他的上司不是朱胜非,而是吴嶙,他不能越级向朱胜非汇报,这一点双方没有沟通好,加上路途遥远,信息不通,才导致了很深误会。” “这么说是朱胜非在找事?” “朱胜非上任时间短,不了解情况,也很正常。” “那他反复向官家申请的代敕权,官家真不肯给他?” 韦太后的意思很明显了,要陈庆升职可以,但要用朱胜非的代敕权来换。 赵构一时间沉默了,他不给朱胜非代敕权,就是不想失去对川陕的直接掌控,之前他把代敕权给张浚,就一直后悔,好不容易才收回来,他怎么可能又放出去。 韦太后见官家以沉默来回应自己,便知道这个权力很难替朱胜非争取到,看来朱胜非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也罢,暂时把朱胜非放一放,谈谈正事才是关键。 韦太后喝了一口茶又道:“哀家在深宫也知道月桩钱危害弥深,百姓税负沉重,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怨沸腾,官家就没有考虑过怎么安抚百姓吗?” “这是军费所需,确实没有办法,只能等击败金国后再徐徐废除,儿臣深知百姓负担沉重,只能尽量节约开支。” “哀家年少时听市井说书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曹操和袁绍官渡对峙,曹操军粮不足,他暗中指使军粮官用小斗放粮,结果引起将士愤怒,曹操便说军粮官私贪军粮,把军粮官杀了,平息了将士之怒,哀家引用这个故事,官家明白了吗?” 赵构当然明白,这是母后要求罢免吕颐浩之相,让吕颐浩来承担月桩钱的责任。 他磕头道:“儿臣明白母后的教诲,儿臣也在考虑此事,但需要一个契机。” 韦太后淡淡道:“如果官家把这件事办妥了,哀家也认为可以破格提拔陈庆为副都统,就这样吧!哀家累了。” “母后休息,儿臣告退!” 赵构又磕一个头,起身告退。 第二百六十九章 生变 沈该做梦也没有想到吕相公会单独接见自己,这让他又惊又喜,原本已经绝望的内心,又重新燃起一线希望。 官房内,沈该躬身行一礼,“学生沈该参见吕相公?” “沈探花不必多礼,请坐!” 沈该忐忑不安坐下,吕颐浩微微笑道:“关于你的职务安排已经下来了,有两个意向,一个是留在朝中任职,另一个是到县里为官,沈探花自己更看重哪个?” “不知具体是什么职务?” 相对于任职去向,沈该更看重于具体职务,有没有实权? “具体是职务要由吏部安排,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选择地方,将去泉州出任永春县县尉。” 一般进士都从最底层的主簿做起,探花会高一级,去州衙为官,或者出任县尉。 “这个.....学生能不能等吏部任命下来后再做决定?” 其实吕颐浩是在试探沈该,他在朝廷的具体官职任命其实也下来了,是在国子监任八品主簿,他希望沈该能够像陈庆那样,不管任命什么职务,都一口答应,不挑不捡,但偏偏沈该很现实,他一定要选择最好的。 这让吕颐浩略略有些不喜,他不喜欢这种太市侩的年轻人,而且沈该显得太稚嫩了,相差陈庆太远。 不过吕颐浩看中的并不是沈该本人,而是他背后的家族,只要沈该不是太差,吕颐浩都可以接受。 “你是家中长子,还是家族长子?”吕颐浩开始进入正题了。 “学生不是家族的长孙,但是嫡长孙,我是父亲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兄弟。” “你之前没有婚约吧!” 沈该心中开始激动起来,连忙道:“学生没有任何婚约!” “我之前不知道,直到昨天才得知你喜欢我孙女,是这样吗?” “学生对她爱慕已久。” 吕颐浩微微一笑,“可是她被我宠坏了,性格有点外向,有点横蛮,你不介意?” “学生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开朗,觉得她很大气,心胸不狭隘,将来一定能成为宰相夫人。” 吕颐浩呵呵大笑,什么性格外向横蛮,那只是说说而已,吕颐浩一直认为自己的孙女最优秀,要比同龄女子更有头脑,更加聪慧,这个沈该有点意思,居然说绣儿能做相国夫人,是不是在说他自己能做相国? “但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我孙女从小许给了张叔夜之孙,但因为战乱,张叔夜儿孙竟然成为伪齐国之臣,这门婚事也就作废了,你不会介意吧!” 沈该只介意陈庆,他才不会介意什么张叔夜之孙,他连忙道:“学生不介意!” 吕颐浩点点头,“好吧!让你父母过来谈。” 沈该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了,“相国厚爱,学生铭记于心!” 吕颐浩摆摆手,“这件事暂时保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父母也可以知道,但除此之外,我不希望外人知晓。” “学生铭记!” 沈该高兴得走路都快要忘记了。 吕颐浩负手望着沈该走远,轻轻摇了摇头,他对这个沈该并不满意,相比陈庆差得太远,可是沈家的支持,却是自己最需要的,也是吕氏家族长久兴旺的保证,哎!只能委屈孙女了。 至于陈庆,自己说服官家升他为都统,也算是对他的补偿。 .......... 下午,陈庆办完了王淮的补职手续,这才出了皇城,明天约好和吕绣出游,他需要先去买一双布靴,天气太热,临安又比较潮湿,穿皮靴更感觉闷热难受。 找到几名手下,却意外看见了呼延通。 “呵呵!你别管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但你的手下在这里等了一天了,连午饭都没有吃,这就是你不对了。” 几名亲兵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向呼延通摆手,“我们没事,应该等的。” 陈庆也有点歉然,自己耽误了午饭,把手下也忘记了。 “走吧!我也没有吃午饭,索性连同晚饭一起了,找个好的酒楼喝一杯去。” 他们找再好的酒楼也没有用,最后还是回到了虎口酒楼,有呼延通在,怎么可能让他们去别的酒楼吃饭,陈庆让几个手下在一楼用餐,他和呼延通上了二楼。 呼延通给掌柜打了招呼,坐下来便问道:“今天述职怎么样?” “还不错,原本以为是枢密院的述职,没想到最后知政堂的相公们都到了,还真看得起我。” “秦桧给你穿小鞋了吗?” “他倒是想这样做,可惜他没有机会了,后来官家也来了,基本上都是他在问,别人没有插嘴的余地了。” 呼延通瞪大了眼睛,“官家这么看重你?” “哪里是看重我,是看重西北,他想了解西北的最新情况,但朱胜非却给不了任何有用的消息,官家借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一番。” 呼延通点点头,他犹豫一下道:“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有要紧之事。” “什么事?” “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消息比较确切,说你前途堪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得罪了她,一个女人!”呼延通指了指天。 陈庆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是韦太后?” “正是!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陈庆冷笑一声,“我总不能自己去送命,把她换回来吧!” “话是这样说,可君要臣死,臣却不肯死,天子不在意,太后可不会这样想。” “那就随便她吧!我原本只想守守规矩,如果她不想让我守规矩,那也无所谓了。” 陈庆这句话听得呼延通一头雾水,陈庆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太后对自己不满的消息他早有耳闻,只是他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现在呼延通很认真说出来,陈庆才知道太后确实把自己记恨上了,要知道像她这样的深宫女人,你让她一下子不舒服,她就会让你一辈子不舒服。 不过也没有关系,自己真要做什么大事,还需要看她的脸色不成? ........... 陈庆回到府中,天已经黑了,他多喝了几杯,酒意有点上头,两个娘子一左一右扶他坐下,一个用毛巾替他搽脸,一个给他端凉茶。 陈庆喝了一大碗凉茶,头脑清醒了一点,他见桌上有个大盒子,便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有人送给公子的,说是吕府的人,包得很密实,我们也不好打开。” “吕府?” 陈庆有兴趣了,是吕颐浩派人送来的吗?他立刻吩咐两个小娘子,“把它打开!” 余莲找来剪刀,剪开外面的带子,轻轻一分,盒子开了,露出一双做工精湛的布靴。 “呀!是布靴啊!还是神行坊的鞋子。” “你们怎么知道神行坊?” “听李娘娘说的,这是大宋最好的靴子,也很贵。” 陈庆忽然看见盒子里有一张素笺,连忙拾起,只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寒添衣裳暑换鞋,三郎可知否?’ 陈庆心中一热,佳人的关怀让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或许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吧! 第二百七十章 出游 次日天还没有大亮,吕颐浩便出门上朝了,走到门口,吕颐浩想起一事,对长子道:“这几天不要让绣儿出门,也不要让陈庆见她,等陈庆返回后再让她出去散心。” “父亲,这....这是为何?” “没有什么为何,我想好了,决定和沈家联姻,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她。” 吕晋半晌说不出话来,“父亲,是不是不要那么匆忙决定。” “我只是决定和沈家联姻,但真正到拜堂成亲那天还要至少几个月,我还要和男方父亲谈一谈,才会开始走六礼过程,现在还早。” “父亲,孩儿的意思是说,再等两年不行吗?” 吕颐浩瞪了儿子一眼,“什么叫做时机,时在机才在,时间没有了,还会有什么机会?这次和沈家联姻是机会,我警告你,不要试图破坏这件事,听见没有!” “孩儿知道了!” 吕颐浩见儿子恭敬听话,这才吩咐马车出发,马车出了府门,在数十名家丁护卫下向皇城驶去。 吕晋忧心忡忡去后院了。 吕晋因为身体不好而没有出仕,他在家协助父亲处理家族事务,他的性格很柔弱,远不像父亲那样强势,也没有沾染官场的一些不良习气,保持了一个读书人的质朴,他深爱自己的女儿,当然希望她能嫁给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如意郎君,他对陈庆的印象不错,心中也认可了这个未来女婿。 不料变故横生,父亲竟然悔婚,要把女儿嫁给沈家,这种把女儿当做筹码换取利益的行为,吕晋是很看不惯的,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在强势的父亲面前,他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爹爹!” 女儿修长美丽的身影出现吕晋面前,吓了吕晋一跳,他勉强笑道:“今天你不是要出去游玩吗?又改主意不去了。” “才没有呢!” 吕绣母亲早逝,她和父亲的感情很深,她拉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女儿囊中羞涩,想向父亲化点缘,嘻嘻!” “你这傻丫头,要钱就要钱,还化缘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出去游玩,不应该是陈庆花钱吗?” “咦!父亲怎么知道?” “我能猜不到吗?” “就算是吧!但我们也不能太小气了,万一需要我花钱的地方,我的小包包里总得有几两银子吧!” “给你二十两银子够了吧!” “够了!够了!回头我给爹爹买两卷书回来。” “买书就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买,记住了,不要把你二哥甩掉,你们得在一起。” 吕绣接过二十两银子,笑嘻嘻跑回自己的小楼化妆去了。 吕晋望着女儿快乐的身影,他低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爹爹没办法阻止你祖父,只能让你快乐这几天了。” .......... 两个时辰后,几名家丁护卫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陈庆的府宅前,有家丁前去敲门。 李梅儿打量着陈庆的府宅,有点眼热,“绣娘,这就是他的宅子?” 吕绣点点头,“他给我说是天子赏赐的,我也是第一次来。” 在马车外面骑马的吕纬笑道:“这座宅子不错,至少有七八亩,又是这个地段,至少要五万贯才能拿下来。” 吕绣一惊,“要这么贵?我以为一两万呢!” “一两万怎么可能,上了五亩的宅子,价格就不是一回事了,比三亩小宅翻好几倍,而且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临安太小,大宅子很稀罕。” 这时,门开了,陈庆带着几名手下出来,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细布长衫,头戴纱帽,腰束革带,脚上穿着吕绣给他买的新布靴。 他身后跟着余莲和余樱姐妹,两人都穿着黄色的衣裙,头戴帷帽,像两只小鸭子一样跟着陈庆身后。 陈庆走上前抱拳笑道:“你就是吕二哥吧!” 吕纬的年龄和陈庆一样大,在宫中当侍卫,不文不武,能力一般,但人却不错,很明白事理。 吕纬回礼笑道:“早就听说陈将军大名了,没想到这么年轻。” 吕绣瞪了兄长一眼,“什么叫这么年轻,难道三四十岁的男人自己会喜欢?” 吕绣的目光落在两个小娘子身上,笑道:“三郎,这就是你说的两个小使女?” “正是!” 陈庆回头对两姐妹道:“你上车去见吕姑娘,还有一个是李姑娘。” 两个小娘子乖巧地上了马车,摘下帷帽,吕绣和李梅儿都呆住了,竟然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娘子。 两个小娘子很有眼力,立刻分辨出谁是自己未来的主母,肯定是最年轻美貌这个,只有她的气质才配得上公子,另一个就差远了。 她们一起施万福礼,“小婢给吕姑娘请安,给李姑娘请安!” 吕绣立刻喜欢上了这两个乖巧之极的小娘子,李梅也惊叹不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对女。 吕绣拉着两人的手坐下,笑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 马车里笑语不断,陈庆和吕纬并马而行,吕纬笑道:“李梅其实是我姨表妹,也是我未婚妻,目前就住在我们府上,按理,交换了文定后,男女一般是不能见面的,但也不绝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在临安也没有地方可去,所以经常见面也很正常。” “二哥在哪里高就?” “在皇宫当侍卫,明年看有没有机会外放一个武官实缺。” “外放一般做什么?” “运气好能在州里做团练副使,就是管监狱的牢头,如果运气差一点,就得到县里去,当弓手都头,负责抓盗贼之类的,地位就比较低了,就看运气吧!” 哪里是看运气,分明是看后台,以吕颐浩的身份,他的孙子怎么可能去抓盗贼?再不济也能做到一州的参军事。 三桥距离丰豫门很近,此时,临安靠西湖的城墙已经拆除,空出来的地皮修建了不少官宅,徒留了几座城门,丰豫门外便是高大巍峨的丰乐楼,再向前走百余步就是西湖了。 一年多未来,陈庆感觉西湖边完全变了样子,原来的空地都不见了,修满了各种店铺,以酒楼和茶馆居多。 他们找地方停下马车,吕绣和李梅也戴上帷帽,走下了马车,这里距离码头还有两百步左右,他们索性步行过去。 吕纬和李梅走在前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虽然是未婚夫妻了,却不避嫌,两人依旧像从前一样散步,李梅小鸟依人一般跟着夫君身边。 陈庆和吕绣走在后面,两人并肩缓缓而行,两个小娘子戴着帷帽跟在他们身后,一人拿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东张西望。 “谢谢你给我买的鞋,很舒服,没有穿皮靴那么难受了。” 吕绣抿嘴一笑,“拿了你五十两银子,当然要有所表示,我就担心自己的判断有误,鞋子不合脚。” “你的判断很准,大小非常合脚。” “要不今天我再给你买套衣服吧!” 陈庆挠挠头,“衣服不缺啊!” “你到底要不要?”吕绣娇蛮坚持道、 “好吧!有新衣服穿,我求之不得!” 两人走了一路,陈庆又望着西湖道:“我还以为你今天出不来。” “为什么?” “我的直觉,你祖父可能不会允许你和我出来游玩。” “那是你瞎担心,祖父很欣赏你的。” “欣赏归欣赏,可未必愿意让我做他孙女婿啊!” 吕绣娇羞地白了他一眼,“想做我的夫婿,还得经过我这一关呢!” “难道你这一关我还没有攻破?” “你还差得远呢!除非再写十首和《破阵子》一样的词,本姑娘才会考虑开不开城门,放陈贼兵入关?” “这个难度很大啊!你知道我打仗还行,写诗词得找到灵感才行,《破阵子》其实是我早就写好的。” “我说嘛!一炷香写词,你都变成曹子建七步成诗了,本姑娘都办不到,不过你还算诚实,人品不错,本姑娘会酌情考虑的。” 两人一路说着情话,把后面的两个小娘子都忘记了,余樱有点抱怨道:“手上黏答答的,找个洗手的地方都没有。” 余莲却不断扭头望着什么,她迟疑一下喊道:“公子!” “怎么了?”陈庆回过头。 余莲一指身后,“我看见几个人,好像一直在鬼鬼祟祟跟着我们。” 陈庆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数十步外,有几个黑衣人躲在树后,偷偷向这边张望。 “三郎,他们是什么人?”吕绣也看见了。 “我不知道,等会儿我让颜骏去盘查一下。” “你们几个快点,前面就是码头了。”吕纬在前面大声挥手喊道。 “来了!” 陈庆答应一声,轻轻拉了一下吕绣的胳膊,“我们先上船!” 第二百七十一章 激化 在丰乐楼的高台上,沈该扶着栏杆,远远望着并肩而行的陈庆和吕绣,他气得浑身发抖,心中充满了耻辱和愤怒,吕颐浩明明答应把孙女许给自己,为什么吕绣还和陈庆在一起?他把自己当做什么人了? 沈该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码头上,众人上了船,颜骏事先订好了一艘高档的游船,其实是一艘画舫,艄公艄婆在后面撑船,两名美貌使女端茶送水,是一艘很奢华、很安静,却不失温馨的画舫。 陈庆坐在宽大的靠椅上,注视着窗外的湖水,九百年后他曾经来过这里,一样地坐着小船,只不过没有女人,只有一群快乐的军校学生。 湖水依然那么清澈,周围的青山也依旧保持着旧颜,但对面却多了一个温柔明媚的女子,她化了淡妆,给她的天生丽质上增加了一丝妩媚,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举动都沁入了陈庆心田。 吕绣用白玉般的纤手提壶给陈庆茶盏内斟满了绿茶,明眸皓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这茶不错,水也好,三郎再尝一尝。” 陈庆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点点头道:“江南的水确实好,很软,很柔,入口很顺,不像西北的水,总有那么一丝苦涩,必须煮浓茶才能掩盖那种苦味。” “山泉也苦吗?”吕绣笑问道。 “井水苦涩,但山泉还好,尤其清水县的黑鹿山,那边有一股很优质的山泉,就叫黑鹿泉,宣和年间吸引了大批文人雅士和僧人在那边造木屋居住,就是为了喝那股沁甜的山泉水。” “什么时候,我也想去尝一尝你说的黑鹿泉。”吕绣的眼中略带一丝羞涩。 陈庆握住她的玉手,“你随时可以跟我去!” 吕绣低下头,小声道:“那你赶紧请媒人上门。” “好!明天我就去拜访张相公,请他上门做媒!” 这时,吕绣忽然感到了什么,一转头,发现兄长就站在自己桌旁,吓得她连忙抽回手。 吕纬却没有心思取笑妹妹,他一脸紧张道:“父亲来了,让我们立刻回去。” 陈庆向后望去,只见一艘小船不知什么时候靠上了画舫,上面有两名家丁,应该是来报信的吕府中人。 “怎么回事,爹爹不是让我出来游玩吗?” “我也不太清楚,家丁说祖父赶回来了,在府中大发雷霆。” 吕绣不安地望向陈庆,陈庆笑道:“不要让父亲担心,我们回去吧!” “三郎,真的抱歉。” “不用抱歉,我今晚就去拜访张相公,请他做媒!” 吕绣迅速瞥了一眼兄长,轻轻点头。 吕纬心中却暗暗叹口气,父亲这时候赶来把妹妹带回去,显然祖父对陈庆有意见,这桩婚事不会那么顺利。 “我去告诉艄公掉头!” 吕纬快步走了。 陈庆平静对吕绣道:“你祖父或许会让你选择!” “选择什么?” “沈家!” “不会吧!他还不死心?” 吕绣忽然想到了之前偷偷跟随他们的几个黑衣人,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了。 “卑鄙无耻!” 吕绣这一刻下定了决心,她主动握住了陈庆的手,一双美眸深深凝视着陈庆的眼睛。 “不管祖父怎么威逼,我也绝不负三郎!” ......... 吕晋目光复杂地望着画舫缓缓靠岸,他心中一样难过,父亲在盛怒之下竟然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这让他内心的亲情充满了伤感,自己竟无法给与女儿幸福。 “船只靠岸了!”旁边管家小声提醒他。 吕晋点点头,快步迎了上去。 先下船的是陈庆,吕晋歉然道:“家里突然有急事,不得不让小女回府,请陈将军见谅!” “伯父言重了,游玩机会以后多的是,还是应以家事为重。” “感谢将军理解!” 吕绣下了船,“爹爹!”她快步走上前。 吕晋叹口气,“什么都别说了,跟我回去吧!” 吕绣回头看了一眼陈庆,陈庆向她点点头,吕绣登上了马车,吕家数十名家丁簇拥着两辆马车远去了。 这时,颜骏走上前对陈庆低声道:“五名跟踪黑衣人都抓到了,他们是一家武馆的武士,被人花钱雇来监视跟踪吕姑娘,这里面有点蹊跷!” “怎么蹊跷?” “雇佣他们的人说,如果发现吕姑娘来找统制,就要立刻把消息传给沈该。” “意思说,他们不是沈该雇的人?” “应该不是,更蹊跷的是,他们有两拨人,另一拨人在监视我们。” 陈庆也觉得有点蹊跷了,他沉吟一下问答:“你觉得能查到幕后指使人吗?” “卑职觉得可以查到,里面有个重要线索,听他们的意思,幕后指使人也是武馆的东主之一。” “去查!小心谨慎一点。” “卑职遵令!” 颜骏带几名弟兄走了,陈庆心中有一种直觉,幕后之人并不是在帮助沈该,而是在针对自己。 ......... 吕绣回到了府中,她下了马车,却看见一脸阴冷的祖父,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祖父竟是那么陌生,以至于她根本无法把眼前这个老人和自己敬爱的祖父联系在一起。 “祖父为什么要悔婚?”吕绣愤怒地质问祖父。 吕颐浩狠狠瞪了一眼长子,自己再三嘱咐他先不要告诉绣儿,他居然还是说了。 吕晋平静道:“反正绣儿早晚都要知道,不如早点告诉她,让她有所准备。” 吕颐浩冷冷对吕绣道:“没有什么为什么?我觉得沈家是名门世家,更适合你,我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婿是一名武将!” “祖父清清楚楚答应了孙女和陈庆的婚事,这么多人都知道,现在却突然悔婚,让朝廷怎么看祖父,让孙女的脸往哪里搁?” “什么叫悔婚,根本就没有媒妁之言,没有文定之换,婚都没有,哪里谈得上悔字?这是选择,懂吗?老夫没有选择陈庆,而选择了沈家,你懂不懂?” 吕绣摇摇头,“我不会嫁给沈家,绝不会,你若一意孤行,就等着自取其辱吧!” “放肆!你敢对祖父这么说话?” “你要让我尊重,那请你先尊重自己,言而无信,怎么孙女怎么尊重得起来?” 说完,吕绣泪如雨下,向后院奔去,吕颐浩铁青着脸道:“从现在开始,直到她出嫁为止,不准她下楼一步,谁敢帮她,那就是我吕颐浩的敌人!” .......... 一辆牛车停在将军桥瓦子大门前,柳环从牛车里出来,兴冲冲走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二楼的一间雅室内,王薄仰头哈哈大笑,“可惜我不在场啊!没看到陈庆那副绝望的嘴脸。” 他竖起大拇指在赞许柳环道:“这次你办得不错!那个姓沈的知道你和我关系吗?” “他不知道,其实小弟也是真心想帮他,吕相公的孙女长得那么美貌,被一个武将得到,太可惜了。” “好菜都被猪拱了,你不知道陈庆有一双对女,简直让我眼红啊!为什么我就得不到?” “要不要小弟帮忙?” 王薄吓一跳,连忙摆手,“你别乱来,那小子很可怕的,杀人不眨眼,现在连我都不敢招惹他。” 柳环阴阴一笑,“王兄别忘了,这里是临安,不是西北,强龙敌不过地头蛇,放心吧!我有分寸,保证让王兄得偿所愿。” “那就多谢了,放心吧!你拜托我那件事,我一定办妥。” 第二百七十二章 惊夜 入夜,颜骏赶回了府宅,向陈庆禀报道:“卑职大概查到一点端倪了。” “查到了什么?”陈庆问道。 “那家武馆叫做振威武馆,一共有三个东主,其中一人叫做柳环,是大学生刘晋的外甥,和沈该是同乡,两人关系非常密切。” 陈庆沉思片刻道:“那件事沈该应该知道才对!” “但我们审问黑衣武士,沈该事先并不知情,而且沈该今天下午回乡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那家武馆的另外两名东主是谁?” “好像都是皇宫侍卫,一个叫丁毅,一个叫王薄。” “王薄?” 陈庆一怔,“是秦桧的内侄王薄?” 颜骏是去年下半年才成为陈庆的亲兵,他并不知道陈庆和王薄之间的恩怨。 颜骏想了想道:“有可能,给我消息的人说,王薄有亲戚是当朝宰相。” 陈庆眼露杀机,自己不发威,他们还真把自己当病猫了。 陈庆走了几步问道:“那五名武士怎么处理的?” “按照统制的吩咐各打断他们一条腿!” 陈庆点点头,“如果今晚或者明天还有人监视我的府宅,那就砍掉他们脑袋,扔到柳环的家中去。” ........ 两更时分,在陈庆的府宅外,两伙黑衣人意外地撞在一起,在府宅旁边的小巷子厮杀起来,一边有近二十人,另一边只有七八人,凄厉的惨叫声惊动了陈庆的亲兵,十名亲兵冲了出来。 黑衣人见势不妙,纷纷逃走,丢下七八具尸体。 陈庆手提长戟快步走了出来,他厉声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颜骏上前禀报道:“启禀统制,两拨黑衣人在巷子里发生激战,死了七人,重伤两人,两个重伤者都是振威武馆的武士,其他死者好像也是武馆武士!” “都头快来看!”两名亲兵在不远处喊道。 颜骏跑了过去,陈庆也慢慢走上前,只见一名死者趴在大树下,手执弩箭,被人一剑刺穿了背心,剑还在身体上,和武士用的剑一样。 撕开他的面具,脸孔和发式不是汉人,倒很像辽东那边的契丹人或者女真人。 “统制,是金兵!” 颜骏从他怀中摸出一块腰牌,赫然是一名金兵什长。 “是完颜昌派来的刺客!” 陈庆眯起来眼睛,金兵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也不屑于隐藏身份,而且不达目标绝不罢休。 “不好!” 陈庆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向府中狂奔而去,如果是调虎离山之计,两个小娘子危险了。 他刚奔到中庭,只听两声惨叫,这声音是老人,是看门的老夫妻。 陈庆奔跑快如疾电,瞬间冲了后宅,只见后宅门前倒下两人,正是看门的老夫妻。 紧接着两支弩箭‘嗖!嗖!’射来,直取陈庆的脖子和太阳穴,快如闪电,陈庆手一挥,两声脆响,两支弩箭被方天画戟击飞。 两名黑衣人闪出,直扑陈庆,不等他们靠近,陈庆转身一旋,手中方天画戟以快得无以伦比的速度劈向对方,强大无比的杀气将两人笼罩住。 “咔嚓!” 两颗人头飞起,无头尸体奔跑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从脖腔里喷射出来。 后面还有二十几名金兵,他们吓得迟疑了一下,为首是一名百夫长,他大喊一声,“一起上!” 二十几人大喊着冲上来,陈庆大吼一声,挥舞长戟杀了进去,他心中杀机鼎沸,所过之处,肢体分解,尸首分离,内脏满地,两个冲锋便杀掉一半女真刺客。 其余女真刺客见他如此凶悍,都有点胆寒了,陈庆一记凌厉的回马枪,戟尖刺穿了百夫长的后颈,戟尖从咽喉处透出。 “撤退!”剩下的女真刺客转身要撤退,就在这时,颜骏率领其他亲兵杀了进来,截断了女真刺客的退路。 众人前后夹击,剩下的女真刺客一个都没有逃掉,全部被杀死。 陈庆擦了擦身上的鲜血,令道:“府里再仔细搜查一遍,将全部刺客杀死,外面的伤者也处死,然后报官!” 这下子,一定要柳环三人吃不了兜着走,勾结女真人刺杀宋将的罪名跑不掉了。 众人领令去分头搜查,陈庆快步来到余氏姐妹的房间,推门进去,他心中一惊,只见两人的床头、墙壁和橱柜上插满了弩箭,而且是淬毒弩箭,足有二十余支,床上和橱柜还有被刀劈砍过的痕迹,女真刺客显然进来过了。 “阿莲、阿樱!”陈庆焦急地喊了一声。 好一会儿,只见两个小家伙从床下慢慢爬了出来,两人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扑到陈庆怀中哭了起来。 陈庆搂住两个小娘子,只见床很低矮,下面的缝隙只有一尺高,两个小娘子身材比较娇小,刚好钻进去,女真刺客就钻不进去了。 “没事了,刺客都被消灭了。”陈庆低声安慰姐妹二人。 “他们拿刀刺床,我的耳朵被割到了。”余樱哭着说道。 陈庆连忙摸一下她的耳朵,确实割了个小口子,全是血。 “阿莲,去拿药箱来,给妹妹止血,快去!” 余莲吓得腿发抖,但还是鼓足勇气跑去外屋了,片刻,拿来一个药箱,陈庆熟练地给余樱清洗耳朵上的小伤口,又撒上药粉,用膏药给她贴上。 “我去打水!”余莲战战兢兢要出去。 “你不要出去,我来!” 陈庆叫住她,院子外面全是尸体,会吓着她的。 陈庆快步去自己房中,他的房间里一片凌乱,一样插满了弩箭,但后窗被撞开了,刺客是从后窗进来的。 陈庆提戟搜了一圈,没有发现隐藏的刺客,这才拎着装满热水的铜壶去了余氏姐妹的房间。 ........ 半个时辰后,钱塘县尉魏宏率领二十几名弓手赶来了,听说刺客是女真人,魏宏脸色一变,居然涉及到金兵,这是极为严重的事件,就不是他能处理了。 魏宏急忙派人去通知巡逻军队,只片刻,当值都统刘锜亲自率领一千士兵赶来了。 陈庆走出府门,外面灯火通明,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刘锜。 “刘都统,好久不见了!”陈庆快步走了出来。 “陈统制,怎么回事?”刘锜惊疑问道。 “遭遇到了女真刺客,有三十余人夜袭我府宅,一场恶战,侥幸干掉了对方。” 陈庆将一堆腰牌仍在地上,“这是他们的身份牌,他们压根就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尸体呢?” “都堆在客堂内!” 刘锜一摆手,统领王辉率领一百多人进去查看了。 刘锜走上前,神情凝重对陈庆道:“完颜昌要刺杀你?” “应该是吧!战场上杀不了我,开始无不用其极了, “你自己要当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次不成,必然还有第二次。” 陈庆点点头,“我已经领教过了。” 这是,统领王辉走出来,低声对刘锜道:“为首百夫长我们见过,正是完颜昌的亲卫百夫长,确认是女真人,不过还有好几名汉人,穿的服饰和金兵不一样。” “陈统制,怎么会有汉人刺客?” “应该是勾结金兵的汉人奸细,给金兵带路,他们用调虎离山之计,假装惨叫,把我的亲兵都引出府外并拖住他们,结果二十几名女真刺客潜入后院,把我包围了,好在我还会点武艺,否则今晚小命就没了。” 刘锜咬牙问道:“这些汉人武士究竟是什么人?” 陈庆想了想道:“有一个汉人当时重伤未死,我手下追问他,他就说了一句‘振威武馆’四个字。” “我知道这个振威武馆,就在将军桥那里。” 刘锜当即对王辉道:“你率领五百弟兄赶去将军桥,把振威武馆给我团团包围起来,里面所有人都抓捕,反抗者以金人奸细论处,格杀勿论!” “遵令!”王辉带着五百士兵奔跑而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军报 陈庆眉头一皱道:“我无法理解,为何完颜昌如此大胆,公开刺杀宋朝大将,他就不怕朝廷追责吗 刘锜摇摇头,“完颜昌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对宋朝极为不利。” “什么大事?” 刘锜压低声音道:“昨天上午得到飞鹰传信,刘光世的五万军队在扬州以东,遭遇了完颜粘罕统帅的一万铁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金兵杀来,还以为是齐军。” “结果呢?” 刘锜苦笑一声,“还不知道,明天一早应该就有军报了,估计凶多吉少!” 陈庆缓缓道:“一开始就是诱兵之计,利用扬州为诱饵,诱引刘世光的军队北上,应该是完颜昌的手笔,和陕西路金兵的撤军诱兵计策如出一撤。” “金兵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刘锜着实不解。 陈庆冷笑一声道:“应该是配合完颜昌的出使,没有筹码,就创造筹码,然后威逼朝廷续签停战协议,一旦东部停战,金兵一定会把十万东线金兵调去陕西,那时才是齐伪军来守江淮。” 刘锜叹息一声,“恐怕那时,朝廷再无胆量跨长江一步了,金人的谋略真的比我们强,步步连环,滴水不漏。” 陈庆沉思一下道:“恐怕也和金人的内部斗争有关系,金国皇帝想削弱粘罕的军权,把他的数万大军交给完颜兀术。”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些事情距离我们较远,真正的现实是完颜昌再肆无忌惮杀你,朝廷依旧屁都不敢放一个,或许会用这个振威武馆来顶缸。” “那也可以,总归要给我一个交代!” 陈庆淡淡一笑,在临时收拾不了完颜昌,他可以去战场上收拾。 但不收拾柳环和王薄,陈庆心中还真不舒服,正好这桩刺杀案就让他们来顶缸。 .......... 五更时分,一阵急促的战马从远处传来,余杭门的守军探头向外望去,只见几名骑马之人正疾速向这边奔来,远远听见奔跑中有铃声传来。 “好像是金字急脚递!”士兵们都听出了这个铃声,是金字急脚递特有的。 急脚递有两种,一种是普通急脚递,普遍人也可以使用,另一种是金字急脚递,只是用来传递军报和极为重要的公文。 两者的区别就是身上包袱的颜色,普通急脚递是黑色包袱,而金字急脚递是黄灿灿的金色包袱,而且金字急脚递会摇铃铛通知前面让路。 片刻,几名骑马人疾奔到城下,为首骑士大喊:“八百里加急军报,速速开门!” 城门开启一个口子,有士兵出来验了他们的令牌,挥了挥手,城门缓缓开启,三名送信人纵马冲进了城门,一直向大内方向疾奔而去...... 天刚亮,陈庆被金兵刺客行刺的消息便悄悄传开了,金国馆被一千禁军团团包围,宋军也没有攻击大门,金国馆内一片死寂,仿佛没有人。 这时,杨沂中带着数十名骑兵匆匆赶来,高声问道:“主将在哪里?” 刘锜迎了上来,“杨都统有什么事?” 杨沂中举起一面金牌高声道:“官家有令,所有军队立刻撤走!” 刘锜不满道:“可是完颜昌派人刺杀陈统制,证据确凿,就这样不追究了?“ 杨沂中把刘锜拉到一边,低声道:“今天凌晨官家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刘光世的五万大军在扬州全军覆灭,只有刘光世和几百人逃过长江,官家吓坏了,要求今天上午立刻签署停战协议,答应金国的一切条件。刺杀案已经不重要了。” “还真是这样!” 刘锜恨恨道:“西军大将被刺杀却没有任何交代,这会严重影响军心士气的。” “那怎么办?官家肯定不会追究金国使者的责任了,也不敢追究,否则完颜粘罕很快会杀过长江来!” 刘锜附耳对杨沂中低语几句,杨沂中连连点头,“既然有汉人同谋就好办,我去给官家说!” 刘琦随即下令全军撤退回营,金国馆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秩序。 ......... 天刚亮,四名相公和枢密事李回齐聚天子御书房,四名相公神情都十分凝重,传递着刚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快信。 五万宋军遭遇一万金兵铁骑,不幸全军覆灭,刘光世只身逃回江南,这个结果如巨石一般,沉甸甸压在每个相国心中,尤其吕颐浩,脸色变成死灰色。 这次出兵收复扬州是在他的极力推动下出兵的,现在不光刘光世罪责难逃,就连他也难辞其疚。 “几位爱卿看现在怎么办?”天子赵构红着眼睛,嘶哑着声音问道。 赵鼎叹口气道:“当务之急是要防止金兵过江,立刻派张俊率神武左军北上,替代刘光世坐镇润州。” 赵构点点头,“朕也是这样考虑的,已经下旨令张俊率军北上了,朕担心兵力不足,想把岳飞调到江宁一线,各位觉得如何?” 张浚连忙道:“陛下,岳飞镇守宣州一线,现在切不可离开,否则宣州一线又成缺口了,如果兵力不足,可再命刘锜率一支军队北上。” “准奏!立刻宣旨,命令都统制刘锜立刻率两万御前营马步军赶赴江宁一线驻防。” 安排了两支军队北上,赵构的紧张情绪稍微缓和一点,他又问张浚,“和完颜昌签署停战协议,他有什么新的条件?” “条件和去年一样,但昨天下午他好像又提出了一个新条件,他说还没有明确,今天上午会答复微臣。” “立刻去和他交涉,只要条件不过份,可以答应,朕要求今天务必签署停战协议。” 赵构确实被吓坏了,五万大军竟然被一万女真铁骑赶尽杀绝,如果完颜粘罕的十万女真大军杀过长江,他们就彻底完蛋了,这个时候,他只想签署停战协议,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张浚躬身道:“卑职这就去和完颜昌交涉!” 众人告辞退下,赵构给秦桧使了个眼色,秦桧会意,他没有离去,留了下来。 “陛下不要担心,微臣认为,金人暂时不会进攻江南,毕竟完颜昌还在临安呢!完颜昌地位极高,金国皇帝是不会允许完颜粘罕冒险进攻的。” “但愿爱卿说得对,否则朕又得去南方巡视了。” 赵构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沉吟一下对秦桧道:“五万大军竟然全军覆灭,这个责任朕一定要追究,不光是追究刘光世的责任,还要追究某些朝廷重臣的责任,极力推动这场冒险之战。” 秦桧立刻明白了,官家要罢吕颐浩的相位,别人不知道,他却心知肚明,自己妻子在太后面前的不断挑唆终于起了作用,一定是太后不容吕颐浩了。 “陛下,吕相公确实在出兵扬州一事上,热心过头了,他有重大责任,不过光凭扬州之败追究他的责任,稍微牵强了一点。 据微臣所知,他任人唯私,他的族人吕应问,门生韩禧在建州、泉州为官,盘剥百姓商贾,坐赃数万贯,御史台早已秘密派监察御史前往两州,掌握了确凿证据,可以一并罢免问罪,并追究吕颐浩的推荐之责。” 秦桧早就安排御史台秘密调查吕颐浩的把柄,他也在等待机会,一旦天子决定罢免吕颐浩,他便立刻拿出证据,让吕颐浩罪责难逃。 赵构很满意秦桧的助攻,非常及时,他点点头,“既然证据确凿,就安排御史台上弹劾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条件 一艘低调而不失奢华的客船驶入了临安城,说它低调,是因为它外表陈旧,和普通的客船没有任何区别,但进了船才会发现它的内设十分奢华,虽然布置简单,却是清一色的紫檀木桌椅,船壁上挂的也是名家字画,桌上放的是官窑瓷器。 但一般蟊贼也认不出这些名贵木材、瓷器和字画。 船只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正是沈该的父母,父亲叫做沈良,母亲陆氏,沈良没有出仕,但他身上一样有官爵,他被朝廷任命为湖州别驾,这是虚官,没有任何实际职权,只是社会地位比较高而已,另外,沈家捐钱修建皇宫有功,沈良被封为吴兴县子爵, 沈良父亲这次来临安,当然是为儿子的婚事而来,实际上,沈良夫妇并不是很赞成儿子迎娶宰相孙女,这不符合沈家的传统,沈家世世代代都是和江南各大门阀联姻,比如沈良自己娶的就是苏州名门陆氏之女。 沈良是希望儿子迎娶会稽虞氏之女,当然,儿子一定要娶宰相孙女为妻,沈氏夫妇也没有办法,只得来临安见一见吕家,这并不是说他们已经定下来和吕氏联姻,他们还要考察吕氏家风,还有吕绣的性情如何? 江南世家娶媳是非常苛刻的,那怕对方权倾朝野,但如果家风恶劣,比如欺男霸女,或者恶名远扬,或者女子刁蛮骄横,都不会被江南世家接受。 吕颐浩的名声不是太好,主要是他推行的月桩钱被江南各地百姓视为恶法,各地胥吏趁机中饱私囊,百姓负担沉重,民怨沸腾,这一点也让沈家颇有微词,当然,沈良也知道这其实是天子的决定,宰相只是执行者,所以沈良对这一点也忍了。 “夫君,我们今天直接去吕府拜访吗?”妻子陆氏问答。 沈良沉吟一下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们先考察一下吕氏门风,我想也对,我们先住下来,今晚去拜访一下方明兄,然后明天我再拜访几个同窗好友,基本上就能了解吕家的情况了。” 沈良说的方明兄,就是大学生刘晋,刘晋字方明,也是吴兴人,和沈家是世交。 陆氏点点头,“要不我们也去拜访一下二叔。” 陆氏的叔父陆晟,是苏州著名大儒,现任国子学首席教授。 沈良笑了起来,“你这样一说,为夫在临安也有好几个兄弟叔父呢!都差点忘记了,我们先住下了,再好好安排一下。” 沈家在临安也有一座大宅,是一座五亩宅,府宅临河,有自己的专用码头,不多时,船只缓缓靠上码头,管家出来迎接主人的到来。 沈良对儿子道:“你这两天先把仕途定下来,你到底要去哪里为官,赶紧定下来,至于婚事,我和你母亲既然来了,自然会替你做主,你就不要操心了。” “是!孩儿遵命。” 停一下,沈该又道:“要不要孩儿先和吕家打个招呼,约好拜访的时间,他们也好安排。” 儿子说得也有道理,沈良想了想道:“明天黄昏,我会上门拜见吕相公,你先和吕家说一下吧!” ”父亲,今天不行吗?” 沈良一瞪儿子,“你急什么?婚事大事能这样草率吗?” “是!孩儿知道了。” 沈该心中着实郁闷,只得匆匆去了........ 沈该来到柳府,他想找柳环联系大学士刘晋,不料他刚到柳家门口,却见数十名士兵手执长矛站在门口,沈该愣住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几名士兵提着一名男子从府中出来,男子双手被捆绑,双脚乱蹬,头戴黑色头罩,虽然看不见模样,但沈该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好友柳环。 柳环舅父虽然是大学士刘晋,但他父母和沈该一样,都是吴兴比较低调的大地主,但柳环很活络,想见世面,想认识更多的人脉,他父亲便出钱给他捐了一个宫廷侍卫的差事。 这两年柳环一直混迹于临安,也参加过科举,考中一个明经科,但柳环不想去县里当文吏,还是想留在临安,他认识了很多人脉,包括攀上了秦桧的内侄王薄。 柳环和沈该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关系极好,不同的是,沈该把柳环视为挚友,柳环却把沈该当做人脉,有利用价值。 柳环被推进了一辆马车关押起来,士兵们押解着马车疾速离去。 沈该看见了追出大门的管家,连忙上前问道:“忠叔,出了什么事?” 管家跺脚道:“不知怎么搞的,士兵说我家公子勾结女真人,是金国奸细,把他抓走了,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 沈该大吃一惊,金国奸细,这个罪名大了。 他也不敢惹祸上身,连忙道:“忠叔赶快派人去通知柳环父母,想办法救人要紧!” “是!是!是!我现在就回吴兴。” 管家顾不上沈该,跑回屋去了,沈该也不敢久呆,连忙转身离去。 ........ 中午时分,张浚结束了和完颜昌的谈判,他立刻赶到皇宫将初稿交给天子赵构。 赵构顾不上用午膳,连忙接过了谈判初稿,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惊愕,他关心的是附加条件,完颜昌果然提出了附加条件。 只是这个附加条件着实出乎赵构的意料,原以为会是多么苛刻的条件,没想到附加条件竟然是关于陈庆。 ‘宋军须将大散关以北的军队全部南撤,统制陈庆调离川陕。’ 追加条件就这么一句话,赵构不解道:“这个条件完全可以接受啊!为什么不当场签署?” 张浚心中苦笑,完颜昌最初提出的条件是把陈庆交给金国,自己坚决不答应,来回拉锯了近一个时辰,才达成这个妥协。 “陛下,微臣已经口头和完颜昌达成一致,还需要陛下最后确定,另外,微臣建议最好能和陈庆谈一谈,毕竟甘泉堡的根基建立得不容易,最好陛下能安抚他一下。” 赵构也冷静下来,他沉思片刻道:“陈庆调离川陕,把他放到福建如何?” 张浚摇摇头,“陛下,陈庆善战,金人拿他无可奈何,所以才用谈判的方式把他调离川陕,但把他放在福建冷置可惜了,微臣建议让他率军去平定洞庭水贼。”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对张浚道:“就这么决定了,你去和他谈一谈,如果有一些不过分的要求可以答应他,另外,朕决定升为他都统制。” “陛下圣明!” 虽然太后只同意升陈庆为副都统,但他既然调离川陕,不再是朱胜非的眼中钉,那么再稍微安抚一下,升为都统制,太后应该也不会反对。 停一下,赵构又道:“张相公再告诉陈庆,他昨晚遇刺一案,朕会尽快给他一个交代。”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变故 陈庆还准备下午去拜访张浚,没想到他自己主动上门了,陈庆连忙出府门迎接。 张浚负手打量一下府宅笑道:“这座宅子不错,地段好,又靠河,可以直接乘船去西湖,你应该打造一座私人码头了。” “回禀相公,码头有,就是暂时没有船。” “船可以买啊!一艘很好的游船也就几百贯钱,你买不起吗?” 陈庆一愣,“这么便宜?不是传闻有人花上万贯打造游船吗?” 张浚微微一笑,“船本身只要几百贯,但里面挂两幅阎立本的画就要万贯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两人走进大堂坐下,尸体在天亮之前就被军方清理走了,陈庆又找人彻底洗刷一遍,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血腥气息。 两人坐下,余莲进来给她们上茶,陈庆现在学会藏私了,余莲余樱姐妹太引人瞩目,恐怕赵构听说也会把她们召进宫内,像张浚这样的权贵最好不要看见。 余莲一个人进来献茶就没有引起张浚的注意,陈庆给她使个眼色,她立刻退了下去。 张浚喝了一口茶道:“其实是官家让我来见你。” “是不是和上午的谈判有关?”陈庆淡淡笑问道。 张浚一怔,“你怎么猜到?” “我和完颜昌打了无数次交道,我太了解他,他不择手段要把我除掉,甚至不惜用了刺杀手段,但连刺杀手段都失败了,那么他一定会在谈判中把我加进去,就像去年提出拿我来换太后一样,既然金兵在扬州大胜宋军,那他一定会故技重施。” “你说得一点没错,宋军惨败,完颜昌占据了谈判优势,我们都以为他会提出多么苛刻的附加条件,没想到他就只提出了一个条件。” “把我交给金国?” 张浚淡淡一笑,”他是提出了这个附加条件,但我不可能答应,西军将士也不可能答应。” “最后呢?” “最后达成了妥协,把你调离川陕。” “那我的军队怎么办?”陈庆急问道。 “你的军队也放弃秦州南撤,大散关以北不能有宋军存在。” “这是最终决定了吗?” 张浚点点头,“天子已经批准了,下午就会签署正式文本,然后天子让我来安抚你一下,你如果有合理的要求可以提出来,只要不过分。” “我只有一个要求!” 陈庆毫不犹豫道:“我的军队依旧由我来统领,别的要求就没有了。” “这个要求不过份,可以答应你,另外,天子准备正式封你为都统制,要求你率军参与平定洞庭湖水贼,受湖广宣抚使李纲节制。” 陈庆默默点头,李纲这个上司比恶心的朱胜非好多了,更重要是,他的根基没有丢,根基既不是秦州,也不是甘泉堡,而是人,一批忠于他的将士,这才是他的根基,就像岳家军、种家军、吴家军一样,这支陈家军才是他立于不败之地的本钱。 张浚又微微笑道:“其实你离开川陕也是好事,朱胜非不会放过你,他虽然没有罢免权,但他有调兵安置权,可别小瞧这个调兵安置权,他能轻而易举地夺走你的军队,让你赋闲,或者让你去南疆练兵,他有太后在背后撑腰,有时候做得过份一点,官家也奈何不了他。” “我知道,我会尽快赶回甘泉堡,率军南下。” “就是这个道理,你最好这两天就走,我会在谈判条约上把撤离时限向后推两个月,足够你从容撤军了。” 张浚下午还要正式谈判,他起身要走,陈庆连忙道:“另外我还有件私事要拜托张相公。” “是昨晚刺杀之事吧!你放心,官家答应你,尽快给你一个交代,我估计会收拾柳环和王薄,会给你出一口恶气。” 陈庆连忙摇头,“不是这件事,是关于卑职的终身大事,我想请张相公给卑职做媒。” 张浚迟疑一下道:“你真的决定要迎娶吕颐浩的孙女?我劝你再慎重一点。” 陈庆一怔,“出了什么事?” 张浚压低声音道:“绝密内部消息,官家已经决定罢免吕颐浩的相位,扬州兵败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出兵扬州是他极力促成的,天子是有点犹豫的,是他给天子做了担保,还有他任命的两名心腹被御史查出了大问题,他这次被罢相,以后想翻身就很难了,你最好考虑清楚。” 陈庆摇摇头,“我想娶吕姑娘和吕颐浩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吕颐浩被削职为民,也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张浚笑了起来,“好!我答应替你做这个媒,明后天我就去一趟吕府。” ......... 吕绣被关在小楼上,只有一名贴身使女春桃陪伴她,为防止她逃跑,吕颐浩甚至还找了五名强壮的健妇看守她楼下的大门,除了吕颐浩,五名妇人任何人的话都不会听。 昨晚吕绣哭了两场,几乎一夜未睡,她太了解祖父的强势,只要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反对。 但吕绣不会服输,为了自己的幸福,她绝不会认命。 吕绣已经平静下来了,恢复了理智,她也在考虑,怎么摆脱祖父强行安排的婚姻? 这是,楼梯脚步声响起,使女春桃喊道:“梅姑娘来了!” 吕绣一怔,连忙从寝房走出来,只见李梅拎着一只食盒,笑吟吟地站在楼梯口。 “阿梅,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我来给你送饭,顺便陪你说说话。” “可是.....” 吕绣指了指下面,小声道:“那五个恶婆怎么会准你上来?” 李梅微微笑道:“你祖父只是不准你下楼,并没有不准别人上楼,再说,我有阿公的牌子,她们也不敢阻拦。” 李梅说的阿公就是她未来的公公,吕绣的父亲吕晋。 吕绣心中一阵酸楚,最后她才发现,只有父亲才是真正关心自己,这么多年父亲一直被祖父的光环遮盖了,自己几乎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我爹爹怎么说?” “他让你也不要太绝望,事情都是变化的,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要轻言失败。” 吕绣苦笑一声,“父亲是希望我认命,只要两家交换的文定和聘礼,就很难挽回了,我觉得不能拖到最后。”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梅问道。 吕绣咬一下嘴唇,毅然道:“我决定走,跟三郎一起去川陕。” “啊!你想私奔。” 吕绣白了她一眼,“什么私奔,说得多难听,我只是想去巴蜀游玩,跟随朋友一起结伴走,不可以吗?” “这两者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私奔是私定终身,最后回来的时候就是抱着孩子回来,我只是去巴蜀游玩,三郎若想娶我,他还得托媒人说亲,正常的婚娶。” “可是....就算你守身如玉,但别人也不知道,绣娘,人言可畏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摆脱沈家。” 吕绣取出一封叠好的信,交给李梅,“你知道他住哪里?你替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你这家伙,好吧!我让你二哥给你送这封信。” 李梅把信贴身藏好,拎着空食盒下楼去了....... 7017k 第二百七十六章 胁迫 下午时分,宋金两国正式达成了第二轮东线停战协议,基本上延续了第一轮停战协议的内容,只是添加了一项附加条件,宋军从大散关以北南撤,以两个月为限。 当然,还有一些具体条款没有写在正式协议上,比如陈庆调离川陕,这一条写上去会贻笑大方,两国都丢不起这个脸。 知政堂也随即表决通过了这份停战协议,知政堂和天子赵构先后盖下了大印,意味着宋朝已经正式承认了这份协议。 当天晚上,天子赵构连下了几分旨意,表彰陈庆与西夏、伪齐作战有功,特赐成纪县侯爵、升职为左武大夫,出任西军都统制,并加封侍御史,赏银五千两,绢两万匹。 这道旨意是对陈庆在西北功绩的肯定和嘉奖,封侍御史实际上是给他文官弹劾权,是为下一道旨意做好铺垫。 赵构随即又下了第二道圣旨,任命陈庆为鄂、岳镇抚使,兼岳州知事,统帅西军围剿洞庭水贼,同时岳州知事王彦升任江陵知府。 陈庆被封了一大堆官职,侍御史、左武大夫、知州、镇抚使、都统制,看起来很不错,其实都是正六品,唯一有地位的是爵位,开国侯是从三品爵,有千户食邑,每户每月算二十五钱,一千户每月就是两万五千钱,二十五贯,算下来其实不是很多,比俸禄还少得多。 另外有实权的是都统制,有这个官职,到了战时他最多就能募兵两万人,而且有权直接任命指挥使以下的官职,虽然指挥使还不能直接任命,但有推荐权,实际上也是走一个形式,吏部一般都会批准。 没有人来祝贺,唯一的好友呼延通已经随军北上润州,陈庆很沉默地接受了一堆让他眼花缭乱地头衔。 虽然没有人庆贺,但旁观者却有,吕纬赶到陈庆府宅之时,正好遇到了陈庆接旨,听得他目瞪口呆,这么年轻就封为都统制了,还封岳州知州,两州镇抚使,还有侍御史头衔,而且还是侯爵了。 吕纬也不由暗暗埋怨祖父,这么好的孙女婿不要,偏偏要一个书呆子做孙女婿,简直老糊涂了。 “二哥一起去喝一杯吧!”陈庆笑着邀请道。 吕纬摇摇头道:“今晚是我当值,我等会儿就要进宫!” “那就稍坐片刻吧!” 陈庆把吕纬请入客堂,又让余莲上茶。 吕纬一份叠好的信交给陈庆,“我妹妹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 陈庆连忙接过信细看,吕绣在信的字里行间中透着决然,绝不会嫁给沈家,她想跟随陈庆去川陕。 陈庆合上信沉思片刻问道:“绣娘想跟我去川陕,你怎么看?” “我知道,我爹爹也知道,阿梅给我们说过了,我爹爹的意思,如果迫不得已,可以走这一步,但尽量想别的办法解决,这一步走出,对她自己和吕家的名声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陈庆笑道:“她信中说,可以视同跟我去川陕游玩,这个想法倒也不错。” 吕纬叹口气道:“就算我们知道,别人不知道啊!在其他人看来,这和私奔没有区别。” 陈庆微微笑道:“可如果你和阿梅,再加上吕伯父一起去,是不是就不会有人议论了?” 吕纬愣住了,半晌道:“我爹爹恐怕不会去,他必须跟随在我祖父身边。” “那你和阿梅呢?带着绣娘一起去蜀中游玩,这不就解决了吗?” “这个.....我恐怕走不开啊!” 陈庆笑了起来,“湖广宣抚使司户曹参军事,这个职位给你如何?实在不行,也可以在我的军中出任兵曹参军事,这两个职位都是从八品官,总比当侍卫好。” 吕纬有点怦然动心了,半晌道:“事关重大,我得和父亲商量一下。” “不用着急,慢慢考虑!” 陈庆又道:“二哥回去请告诉伯父,我不会让绣娘影响吕家的名声,我确实是诚心请绣娘去巴蜀游玩,绝不会和私奔关联起来,也一定是在解决了沈家事情之后。” 吕纬眼睛一亮,“你怎么解决沈家之事?” “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要让沈父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强行娶一个不愿嫁给他儿子的媳妇,对沈家的未来一定会有影响。” “他会听你的吗?”吕纬满心怀疑道。 陈庆淡淡道:“我是岳州知事,堂堂西军都统制,我说的话,他必须听!” 吕纬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打个哈哈,“那我就祝贤弟马到成功!” ......... 秦桧阴沉着脸回到府中,王氏迎了上来,“老爷回来了!” 秦桧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回书房去了,王氏惊愕,连忙跟了上去。 “老爷,出了什么事?” “你那个侄儿,真是不给人省心啊!” “薄儿?” “除了他还有谁,整天给我惹祸,真的让人头大,赶紧让他离开临安,实在受不了他了。” “老爷,又出什么事了?” 秦桧走进书房,脱去外袍和帽子,一下子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对王氏道:“他勾结金兵刺杀陈庆,证据确凿,他自己也画押承认了,现在在大理寺天牢,准备问死罪,秋后处斩!” “啊!” 王氏惊呆了,她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连忙道:“老爷,你一定要保他,我兄长就这一个儿子,他若被杀,我怎么向兄长交代?” 秦桧无奈道:“我当然要保他,下午我特地去见了官家,官家已经答应不杀他,可能会改流放,你明天去求求太后吧!亏我还找到一个难得的机会,给他准备了新昌县尉之职,现在莫说县尉,连侍卫也没有了,以后让他爹管他,我不管了。” 王氏连连点头,“好!好!明天一早我就去求太后。” ........ 次日一早,沈良接到一张拜帖,鄂、岳镇抚使,岳州知事,侍御史,西军都统制陈庆。 沈良一头雾水,自己和陈庆有什么关系?当然,他也知道陈庆是谁,号称西军第一猛将,纵横西北,名震天下。 他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出来迎接。 “久闻陈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沈良三生有幸。” 陈庆微微一笑,“今天来得冒昧,但还是有重要之事,不得不来!” “我明白了,请里面坐!” 陈庆跟随沈良走进大堂坐下,使女给他们上了茶。 沈良问道:“不知陈将军今天上门,有何见教?” “令郎不在吗?”陈庆打量一下问道。 “他去吏部办手续去了,他将在国子监任职。” 陈庆点点头,“我今天是特来和沈员外做个交易!” “交易?” 沈良愣了一下,“什么交易?” “柳环员外认识吧!” “当然认识,他是我挚友柳稽山的独子,他怎么了?” “他勾结金兵,前天晚上行刺我,结果败露了,他现在在大理寺天牢,和他同案犯王薄是秦桧内侄,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他头上,柳环必死无疑,如果沈员外愿做交易,我可以说情,让柳环免死,柳家就欠员外一个大人情。” 沈良听得一头雾水,半晌道:“我确实很同情柳家,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可是为了令郎两肋插刀,才和金人勾结去刺杀我,我很担心他会把令郎咬出来,沈员外想一想,如果令郎涉嫌和金人勾结,那会是什么后果?” 沈良脸色一变,腾地站起身道:“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请你出去!” 陈庆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去找柳环,让他想想还有谁是同伙,我可保他不死,令郎就可惜了!” 陈庆大步向外面走去,他根本不在乎沈良留不留他,他刚走出中庭,沈良追了出来,“陈将军,请留步!” 陈庆停下脚步冷冷道:“令郎的生死就在你手中,你想让他生,那我们做个交易,你想让他死,那你就不要留我!” 第二百七十七章 放弃 沈良着实憋屈得慌,不得不低声下气又把陈庆请回来,又让使女重新上茶。 沈良叹口气道:“陈将军请直说吧!你要多少钱?” 陈庆笑了起来,“官家刚刚赏给我五千两银子,两万匹绢,你觉得我缺钱吗?” 原来不是为了钱,沈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那陈将军要谈什么交易?” “很简单,我要你写一封信给吕颐浩,拒绝吕家的联姻提议。” 沈良张大嘴,原来....是为这件事。 他忽然反应过来,“莫非陈将军也在向吕家提亲?” “不是我也向吕家提亲,吕姑娘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她和我情投意合,不料令郎却垂涎吕姑娘的美貌,想横刀夺爱,便搬出整个沈氏家族来和吕颐浩谈判,结果吕颐浩居然悔婚了,他想和江南世家联姻,便要把吕姑娘嫁给令郎,所以我才考虑上门来做这个交易。” 沈良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么婚事里面还这么多事情,他连忙摇头,“陈将军,我确实不知情!” 陈庆淡淡道:“正是因为沈员外不知情,我才给你一个机会,和你谈这个交易,否则,依我的性子,令郎几天前就应该埋入深山了。” 沈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陈将军,这话过份了吧!” “过份?” 陈庆摇了摇头,“那是你不了解我,伪齐国称呼我为人魔,为什么?和伪齐大小十几战,每战我必把伪齐军斩尽杀绝,不留一个战俘,已经有十几万伪齐军士兵死在我手上了,不在乎多令郎一人。” 沈良听得一阵阵毛骨悚然,双腿战栗,他半晌鼓足勇气道:“这里是临安,不是西北!” 陈庆呵呵大笑,他脸色一收,叹息一声道:“既然沈员外想试一试,也无妨,今天晚上,一伙来历不明的盗贼将血洗吴兴沈氏,满门上下,鸡犬不留,沈员外,请节哀吧!” 他站起身快步走了,沈良吓得魂不附体,连追几步大喊道:“陈将军,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陈庆在台阶下缓缓道:“今晚之前,你写一封信给吕颐浩,明确拒绝这门婚事,这是你们沈家的最后一次机会,想抢我的女人,我陈庆必灭他九族!” 走到大堂外,陈庆又道:“我不妨再送你一个消息,吕颐浩明天将被罢相!” 说完,陈庆扬长而去。 这时,沈良妻子陆氏快步走出来,低声问:“老爷,他是谁?” 沈良吓飞的魂还没有收回来,他牙关打着战栗道:“此人是恶魔,不!是人魔,杀人如麻的人魔!” ......... 当天上午,沈良就给吕颐浩写了一封信,信中很客气,感谢相公垂青犬子,怎奈犬子自小就已订下婚约,聘礼已收,年底就将过门,只能感谢吕相公美意,若犬子所有隐瞒,改日定当上门赔罪云云。 沈良随即派管家把信送去吕府,他和妻子当即启程返回吴兴,回去给儿子操办另一桩婚事。 下午,大理寺做出判决,振威武馆东主王薄不知情,可免于处罚,主犯柳环因陈庆求情,免于一死,处流刑,发配三千里充军。 至于沈该,他当天傍晚接到吏部通知,朝廷已决定任命他为泉州永春县主簿,他白天办的入职手续作废,令他重办手续,三天后离京去永春县报到。 ......... 吕绣正在房内收拾东西,她已经得到兄长的消息,她有可能会去巴蜀游玩,这让吕绣十分兴奋,开始打开箱子收拾衣裙了。 这时,使女春桃在外面喊道:“姑娘,老爷来了!” 吕绣快步走了出来,只见父亲正在楼梯对下面之人吩咐着什么,吕晋笑道:“我是来通知她们的,她们可以回去了,这里不再需要她们。” 吕绣一怔,“为什么?” 吕晋微微一笑,“她们不在不好吗?这样你就可以下楼出去走走,不用一直呆在楼上了。” 吕绣忽然有种预感,她连忙问道;“父亲,出了什么事?” “沈家撤销求婚了,沈父写来一封信,你祖父才知道,原来沈该早就订亲了,是会稽虞家,而且女方的聘礼都收了,年底将成亲,他却不说实话,隐瞒了你祖父,你祖父现在恼火万分!” 吕绣双手捂着嘴,简直不敢相信,一时间她喜极而泣,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吕晋却心知肚明,儿子给他说过了,陈庆会去拜访沈家,这应该就是陈庆拜访的结果,沈家放弃了。 这件事他当然不会告诉女儿,也不会告诉父亲。 “那祖父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他刚进宫了,官家派人来召他进宫。” “父亲,那你说我去巴蜀旅行的事情,祖父会同意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陈将军的意思是说,让你和兄长以及阿梅一起去巴蜀游玩,这个建议我倒觉得不错。” 吕绣大喜,“那爹爹同意了?” “我只是不反对,但你也知道,关键还是你祖父的意见,晚上和他谈谈吧!或许沈家的态度会让他清醒清醒。” 这时,吕纬飞奔而来,在楼下喊道:“父亲,二祖父和三祖父来了,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父亲赶紧过去吧!” “我这就去!” 吕晋又嘱咐女儿几句,这才匆匆走了。 “春桃,我们去后花园走走,几天没有下楼了。” 吕绣也带着使女下了楼,沿着小河向后花园缓缓走去。 ......... 吕大同和吕青山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吕家家主吕颐浩被罢相了,这个消息让吕府上上下下都惊呆了,愁云开始笼罩在吕府的上空。 吕颐浩是被家丁抬回府中,他在马车里晕倒了,他承受不住罢相诏书中对他的指责,不恤民情,累加税赋,令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这是吕颐浩最担心的事情,官家把加税的恶名推在他头上了,让他承担不恤民情,民不聊生,民怨沸腾的责任,吕颐浩气急攻心,在回来的路上晕倒了。 尽管官家还是没有完全贬黜他,任命他遥领镇南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提举洞霄宫,改特进、观文殿大学士,但这些绚丽的头衔都是虚职,没有一项实职,实际上就完全把他架空了。 当天晚上,吕颐浩病倒了,太医诊断,是宿疾发作,并无大碍,但需要静心休养几个月,把身体慢慢调养回来。 吕颐浩的一群孙子孙女站在病房门前,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忧色,吕颐浩有五子三女,最小的儿子才十岁,是他小妾所生,另外,他的孙子有七人,孙女也有四人,如果算上两个兄弟的子孙,他的后代就更多了。 房间里,吕颐浩怔怔地望着屋顶,兄弟吕大同劝道:“兄长不可能一直当宰相,总有去相的那一天,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何必自伤身体。” 吕青山也劝道:“当宰相太累,大哥年事已高,哪里承受得起,趁这个机会,退下来好好调养身体。” 吕颐浩低声叹口气,“我并非为去相耿耿于怀,实在是官家卸磨杀驴,竟然把加税的责任推到我头上,民怨沸腾都是我吕颐浩的责任,我不能接受的是这个。” “大哥,其实大家都知道,不加税,几十万军队哪来的钱粮,没有军队,大宋社稷早就灭了,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怎么能怪到大哥头上。”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百年后呢?千年后呢?所有人都只看到民困国乏,又有几人会想到不加税大宋就要灭国,我不是担心眼下,我是害怕后世的评价啊!” 房间里一时沉默了,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女子声音,“祖父,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但求自己问心无愧,不管史官的笔怎么写,他掩盖不了真相!” 这句话说得太好了,让吕颐浩精神一振,“是绣娘吗?快进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匠 吕绣走进房内,跪坐在祖父病榻前问道:“祖父觉得好点了吗?” 吕颐浩微微笑道:“绣娘的话就像一副良药,祖父的心结被解开了很多,是谁教你的?” “是师父教孙女的。” 吕绣的师父就是李清照,也是一个历经坎坷的女人。 吕颐浩点点头,歉然对孙女道:“大浪淘沙,磨难才是试金石,我还真以为沈该已经定亲,现在我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沈家一定已经得到我被罢相的消息了,所以才找个借口推掉这门婚事,是祖父不好,识人不明,没想到沈家这么势利。” 这时,吕晋在一旁道:“父亲,陈庆给纬儿介绍了一个职位,出任湖广宣抚使司户曹参军事,父亲觉得可行吗?” 吕颐浩当然知道陈庆被调为岳、鄂镇抚使之事,他也知道陈庆在岳州击败水贼,救了李纲一命,这个人情李纲肯定会给。 他沉吟片刻道:“李纲是因为我的弹劾而罢相,纬儿在他手下为官不妥,如果是镇抚使司官衙倒也可以!” 吕绣忽然听懂了祖父的意思,忍不住喜极而泣,“谢谢祖父!” 吕颐浩摸摸孙女的脑袋,叹息一声道:“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理解祖父了,陈庆是个优秀的人才,我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我其实是考虑把你妹妹绚娘许给他,现在看来,是祖父太贪心了。” 吕绚是吕绣的堂妹,就比她小一岁,长得也不错,但性格极为文静,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吕绣的性格恰恰相反,两人玩不到一起去,吕绣反而倒和表姐李梅关系极好。 吕晋在一旁又道:“陈庆邀请纬儿和绣儿去巴蜀游玩,不知父亲是否允许?” 如果这个邀请早一天提出来,吕颐浩都绝对不会允许,但现在提出来,就完全不同了,只是吕颐浩面子有点放不下。 吕颐浩便叹口气道:“他们是你的儿女,你自己决定吧!这种事情不用问我。” 结局皆大欢喜,众人见吕颐浩精神有点倦怠,都退下去了,只留下二弟吕大同一人。 “陈庆之事还是二弟看得准,世事难料,谁想到他一个武将,竟然也出任岳州知事,文武兼任,” “我觉得这是大趋势,现在官家也吸取了教训,不再一味只用文官,而是开始重用文武双全的儒将,比如刘光世、张俊、韩世忠、岳飞等等,陈庆走的也是同样的路线,我听徐先图说,他在张浚寿宴上写的诗词官家极为欣赏,连连夸赞他是不可多得的儒将,绝非一勇之夫,他封岳州知事,我估计也和官家对他的认知有关系。” “你说得对,我也早看出了这个趋势,我唯一走眼,就是看错沈家了。” “大家都是为了家族利益,沈家的选择也不足为奇,倒是兄长这段时间安心休养,把身体养好,没准有一天,朝局不稳,需要重臣坐镇,官家又会想到兄长了。” 吕颐浩暗暗点头,还是二弟比三弟的目光更长远一些。 ......... 在临安城西北角,这里有一大片破旧的小房子,虽然临安的地价飞涨,但这一大片依旧是地价的洼地,房租十分廉价,这里便是临安的贫民区,数十万底层百姓都住在这里。 和临安其他地方高昂的房租相比,这里的房租确实廉价,每月五百文钱就能租到一间屋,虽然房间很破旧,但毕竟也能遮风挡雨,很多从北方逃来的底层百姓都聚居在这里。 陈庆带着几名手下一路打听,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安远巷,这是一条很窄的巷子,长约一里,巷道基本上被各种炉子和破烂霸占了,战马也进不去。 陈庆让一名手下在外面看着战马,他带着两名亲兵走进了巷子,巷子里光线昏暗,一侧是密密麻麻的小门,一扇小门就是一间屋子,不知巷子里住了多少人? 巷子内满地污水,弥漫着腐烂和屎尿的臭味,令人闻之欲呕,还有不少光屁股的孩童在巷子里奔跑。 一名亲兵指墙上的标识道:“都统,这里就是中段,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陈庆见前面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坐在门口,便上前问道:“请问老丈,谢长治家在哪里?” “我只认识一个谢瘸子,如果要找他,他家就在前面,门口挂一盏灯笼就是!” 陈庆听赵文信说起过,谢长治一条腿在五年前被打断了,应该就是他。 又走了数十步,果然看见一盏灯笼挂在一扇小门上方,陈庆打量着这盏做工精巧绝伦的灯笼,他便知道自己找对了。 “你们找谁?”屋里走出一名少年,年约十一二岁,抱着一捆树枝,一脸警惕地望着陈庆。 “我找谢长治,他是住在这里吧!” “你们想买什么?” 少年话音刚落,屋里传来一声怒吼,“小敏,不要乱说话!” 陈庆笑了起来,估计这个谢长治在做一些违禁品赚钱呢! “我们不是官府中人,不用担心!” 这时,从一名走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拖着一条瘸脚,一双手布满了老茧,容貌看起来很苍老,但一双眼睛却格外锐利。 “我就是谢长治,你们是什么人?”中年男子盯着陈庆问答。 “我是西军陈庆,听说过吗?” “攻破京兆城的陈庆?” “正是!” 谢长治的目光和缓下来,“请进来吧!” 谢长治一闪身让陈庆进屋,屋子里倒不脏,但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头,桌上放着一把还没有完工的军弩。 “现在只能靠老手艺谋生!” 谢长治自嘲地笑了笑,把军弩放到一边,“请坐吧!” 陈庆坐下,少年给他端来一碗凉茶,陈庆见他颇为聪敏,心中不由有几分喜欢。 “这是你儿子?” “是我小儿子,长子也在军器监做工匠,他不肯给金国做事,被金兵乱矛捅死,我带着小儿子和孩子他娘从汴梁逃到临安,才知道我已在工匠册上标注为死亡,我现在自由了,却难以养家糊口,只能靠娘子每天给人糊灯笼赚点小钱吃饭。”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是从军器监的一个朋友那里知道你的下落,朋友说,你是当年军器监弩坊最优秀的工匠,你现在除了军弩,别的还能做吗?” “将军想请我做事?” 陈庆点点头,坦率道:“我们在甘泉堡试验大型火鹞子,总是失败,偶然成功几次,但总结的经验好像也不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是一头栽在地上?还是严重飞偏?” “两种情况都有。” 谢长治笑了起来,“这是大型火鹞子最容易出现的问题,技术确实很难,我在三十岁时研究了整整一年,失败了几百次,才找到一些窍门,但就算这样,我造十架大型火鹞子也只能成功七架,东京军器监,能造大型火鹞子的工匠只有三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徒弟,还一个是我长子。” “每月三十两银子,一座五亩宅子,我聘谢大匠做我的首席军匠。” 谢长治眼睛一亮,“你真愿意给我每月一百五十贯钱?” 陈庆点点头,“我只有一个条件,帮我带出一批士兵徒弟。” 谢长治又呵呵笑道:“你怎么相信我不是吹牛?” 陈庆拾起军弩笑道:“以我军弩的精通,这是我见过最好的一把军弩!” 第二百七十九章 出游 虽然张浚给陈庆争取了两个月时间,但时间还是比较紧张,从临安到甘泉堡就要一个多月,陈庆必须尽快启程西去。 三天后,启程的日子来临了。 这次西去,同行人颇多,除了吕绣外,还有她兄长吕纬和未婚妻李梅,出人意料的是,李清照也跟随同往蜀中一游,另外还有副将杨元清的妻子韦素。 杨元清和韦素是在麟游县成的亲,成亲没多久就分开了,韦素跟随兄长韦清来了临安,韦清有人情,在越州定海县出任知县,韦素便跟兄长住在一起,她思念丈夫,也愿意跟随陈庆西去。 还有就是大匠谢长治一家三口,陈庆给了他两百两银子的安家费,让他还掉了治腿欠下的一屁股债,谢长治当即表示,他后半生就卖给陈庆的军队了。 谢长治也跟随陈庆西去,不过他们一家会在半途下船,先去岳州安顿下来,等陈庆率大军过来后汇合。 和来时一样,陈庆租了一艘三千石的大客船和一艘三千石的马船。 这天上午,在余杭门外码头上,吕氏兄妹告别了送行的父亲吕晋,两艘大船缓缓出发了。 大船共有三层,顶层放置行李,第二层居住陈庆和诸多女眷,第一层居住陈庆的亲兵。 众人还处于刚刚出游的兴奋中,互相串门,或者集中在宽大中舱内,中舱相当于大堂,平时吃饭休息都在这里。 众人都集中坐在左面,左面摆放了三张桌子,有好几扇窗户,从窗户可以看到岸上的风景人情。 虽然是盛夏,但河面上凉风习习,船舱内比较阴凉,众人喝茶赏景,格外惬意。 这次李清照还带了两个女弟子前往,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一个叫丁细娘,一个叫林青青,年纪都和吕绣一般大,她们各自都带了使女,其实算下来,人还是不少。 四个女子坐在一起玩叶子戏,陈庆坐在吕绣身边观战,陈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宋朝的扑克,他颇感兴趣。 叶子戏就是纸牌,有四十张,代表四十种官职,小到县尉,大到宰相,纸牌上有骰子图案,然后轮流掷骰子,六个骰子的点数,正好谁手中有这张牌,那就获得这个官职,可能前一把当上宰相,下一把都被贬为县尉了,可谓牌局如人生。 玩牌者和旁观者还可以押钱,赌骰子大小,参与性很强。 玩了一会儿,李清照笑道:“你们快来看外面的景色。” 众人丢下叶子,都跑去看风景了,只见远山如黛,近处是一个村落,白墙黑瓦,掩映在绿树红花以及小桥流水之中,果然是美不胜收。 陈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笑道:“风景的灵魂还在于人,这幅美景,如果没有渔船,就呆滞了不少,可有几条渔船以及村落,整个画面都活了。” 吕绣摇着一把轻罗小扇,抿嘴笑道:“三郎说得不错,就像你写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诗眼就是这个村字,一下子就有了灵魂,仿佛回到人间。” “上元,说说行程吧!” 吕纬很关心他们的行程,一旦陈庆离去,他要肩负所有人的安全,担子很重,所以他心中一直有点担忧。 陈庆拍拍手掌,高声笑道:“大家安静,我给大家简单讲一下行程。” 众人都安静下来,陈庆又道:“先说说路上行程,大部分时间都是坐船,但到嘉鱼县我们要下船走陆路,然后到监利县,我们再重新上船,这一段主要是避开洞庭湖的水贼,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会在途中一座小镇过夜,大家不用担心安全,我们有一百精锐士兵护卫,他们一百人可抵一千人.......” “陈将军不会在岳州直接上任吧!”李清照问道。 陈庆摇摇头,“我还得去秦州取兵,所以我会和大家一起去巴蜀,我们会在成都分手,到时我会留下三十名精锐士兵保护大家安全,大家尽管在蜀中畅游,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大概一个月后,我会率军返回巴蜀,到时我们汇合,然后就是回程了,回程时我将在岳州上任,但我会派一艘战船护卫大家回到临安,前后时间大概三个月左右,大家回到临安时,应该是秋天了。”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还有一个重要点,这次你们出游所有的花费都由我来承担,就算我不在也一样!” 陈庆这句话一出,船舱内顿时欢呼起来。 ......... 一路很顺利,这天,船队终于到了成都,成都没有受到战争破坏,依然保持着北宋时的繁荣,各种货物堆积如山,到处人潮涌动,商业繁荣,热闹异常。 陈庆在城内最好的高安客栈包下了三座独院,又令颜骏率三十名精锐亲兵护卫,陈庆又把余氏姐妹也交给吕绣,让她们也跟着一起游玩。 依依惜别后,陈庆率领七十名亲兵骑马北上,这一次他们没有了马车拖累,一路疾奔,速度极快,五天后便抵达了汉中,陈庆没有去南郑县,而是继续北上。 这天上午,陈庆率领手下终于抵达了甘泉堡。 郑平和杨元清等一众将领赶到城门处,迎接陈庆的归来。 “都统,朝廷怎么能放弃甘泉堡?我们辛辛苦苦创立的基业就这么放弃了吗?”众人围住陈庆,七嘴八舌,眼中充满了愤怒之色。 陈庆对众人道:“这是天子的旨意,除非我们造反自立,否则我们必须得服从。” 他见众人神情黯然,又摆摆手道:“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甘泉堡不会消失,它一直会在这里,只要我们军队还在,那么总有一天我们还会把它夺回来,大家要看长远一点,不要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 “我们明白了!我们只是暂时撤离,迟早还会杀回来。” 陈庆来到军营,只见军营内已经收拾完成了,只剩下随时可以收拾的营帐。 郑平和杨元清事先已经得到飞鹰传信,虽然他们不理解,但他们还是按照命令收拾好了各种钱粮物资。 “城内的居民都通知过了吗?”陈庆又问道。 “都通知过了,一部分愿意走,还是有一部分想留下来,他们舍不得城外的土地。” “这个不勉强,再通知下去,三天后大军南下!” 陈庆回到中军大帐,郑平走进来道:“最近发现不少女真人的巡哨骑兵,一直在外围观察我们,小乙军队和他们发生过冲突,抓到两名俘虏。” “俘虏怎么说?” “他们说是从德顺州过来的,德顺州集结了大概一万女真骑兵。” 陈庆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完颜昌不会让自己顺利南撤,这一万骑兵应该就是来阻截自己。 虽然自己的军队很精锐,但陈庆也不得不承认,在骑兵作战方面,女真骑兵还是天下无敌,宋军骑兵不是女真骑兵的对手,主要是输在骑术上,女真人毕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而且他们的装备完全不亚于宋军。 “把赵小乙找来见我!” 不多时,赵小乙匆匆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一军礼,“卑职参见都统!” “最近德顺州的金兵主力有动静吗?” “五天前的消息是没有动静,卑职昨天又派斥候去了德顺州,今天晚些时候应该会有消息传回。” “有消息立刻向我禀报!” “遵令!”赵小乙行一礼退下去了。 陈庆考虑打一个擦边球,从德顺州过来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如果对方在德顺州没有动,那他就要充分利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 “可是.......” 陈庆随即又想到一个难点,自己还有大量辎重,还有百姓跟随,从甘泉堡到仙人关有六百里路程,辎重要走十天,女真骑兵两天就能追上自己,所以他们并不着急。 陈庆渐渐意识到,他们真要想顺利南撤,一场硬战是躲不过的。 也罢,就直面女真军的威胁! 第二百八十章 故技 下午时分,陈庆得到了准确情报,一万女真骑兵已经离开德顺州的德隆县,正在向西进发。 赵小乙还告诉陈庆一个重要情报,这一万女真骑兵正是由万夫长完颜活女统帅。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情报,至少陈庆能做出两个准确判断,第一个准确判断,在甘泉堡物资队伍和自己之间,完颜活女一定会选择自己。 第二个准确判断,城内所有百姓都必须全部撤离,完颜活女一定会屠城。 陈庆随即让杨元清动员甘泉堡全城百姓撤离,听说是屠杀终南县百姓的女真主将率军前来,一些之前不愿撤离的百姓也纷纷改弦易辙,加入了撤离的队伍。 陈庆没有没有拖延,当天晚上,一万多百姓和七千士兵护卫着辎重队伍,浩浩荡荡向南方撤离。 陈庆则率领一万骑兵离开甘泉堡,向东疾奔而去....... 一万女真骑抵达了秦州边界,这里距离甘泉堡还有五十里,完颜活女已经得到情报,一支数十人的骑兵从南面赶来,进入了甘泉堡,完颜活女立刻意识到,这是陈庆回来了。 女真骑兵从德顺州去甘泉堡只有一条官道,这里不像平原,往哪里走都可以,这里是黄土高原,如果不走官道,往往走着走着,眼前就是一条深达百丈的沟壑。 他们刚到州界,只见一队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这是金兵的游哨骑兵赶来报信。 三名骑兵奔至眼前,躬身道:“启禀万夫长,昨晚宋军的辎重大队从甘泉堡内出来了,队伍很长,足有十几里,还夹杂着大量百姓。” “可有军队跟随?” ”有军队,大概六七千人,都是步兵。” “没有看见骑兵?” 三名游哨骑兵摇摇头,完颜活女心中有些诧异了,从他们掌握的情报来看,宋军至少有一万余骑兵,而且宋军的总兵力应该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那么除了跟随辎重的六七千人以外,宋军应该还有主力存在。 完颜活女也是身经百战的名将,经验丰富,他立刻猜到了对方的策略,利用辎重队伍来诱惑自己,陈庆则率主力隐藏在某处,准备伏击自己。 “这点雕虫小技,也想在我面前显摆?” 他冷哼了一声,喝令道:“派出二十支游哨骑兵,在官道两侧十里内搜寻!” 二十支游哨骑兵队催马向前疾奔而去,激起滚滚黄尘,完颜活女一挥战刀,“中速前进!” 一万骑兵出发了,速度不快,完颜活女认定陈庆就率军埋伏在前方,至于辎重队伍,他并不是很在意,对他来说,抓住或是杀死陈庆才是他的目标,父亲已经死了两年多,这个仇恨一直积累在他心中,从未消失。 不把陈庆碎尸万岁,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机会也是他反复向完颜昌争取才得到的,完颜昌给他的任务也很简单,杀死陈庆,其他都不重要。 队伍走了三十余里,前方是一道峡谷,完颜活女勒住战马打量这道峡谷,峡谷很窄,最多也就百丈宽,两边是陡峭的大山,这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如果自己是陈庆,一定会埋伏在这里。 只是.....怎么没有哨兵回来报告? 刚想到这里,只见两支骑兵一前一后疾速奔来,前面正是他派出的游哨骑兵,后面好像是追兵。 完颜活女大喊一声,“前去支援!” 一支骑兵迎了上去,追赶的宋军骑兵发现了前方的主力,立刻调转马头向山谷内奔去,金兵没有追赶,而把被追的游哨骑兵带了回来。 这支骑兵只有三十余人,十分狼狈,还有不少人带了箭伤。 为首百夫长气喘吁吁道:“启禀万夫长,前面有埋伏,其他哨兵都被干掉了,就只有我们逃回来!” 完颜活女大吃一惊,他可是派出四百名游哨骑兵,如果都被干掉,那对方的兵力至少在万人左右,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万夫长,怎么办?”几名大将问道。 完颜活女冷哼一声道:“陈庆既然被发现,他就不会再埋伏了,他一定会向甘泉堡内撤离,用城池来阻挡我们,给我追!” 一万骑兵骤然加速,万马奔腾,向山谷内疾奔而去....... 果然不出完颜活女所料,之前,埋伏宋军的峡谷内已空无一人,宋军确实向西撤离了。 一万金兵再次加快速度,向甘泉堡追杀而去。 出乎完颜活女的意料,甘泉堡内三门大开,空无一人,这时,完颜活女得到急报,宋军一万骑兵主力正向南撤离,速度并不快,就在南面十余里外。 完颜活女大喜,立刻喝令全军追击,一万女真骑兵再次向南追击,但只追出十里,只见对方在数里外的旷野里排下了阵型。 完颜活女立刻喝令大军放慢速度,他打量一下地形,左边是一条深二十丈的沟壑,右边是一座弯月形状的低山,中间的通道只有三十余丈宽,这也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 完颜活女抬头向低山上望去,上面光秃秃的,没有看见敌军,对方似乎没有在山顶设伏。 “万夫长,那人就是陈庆!” 只见对方阵营出来的一人,身穿铁盔铁甲,骑一匹高大雄骏的战马,手提一把方天画戟,在数里外就能感觉到方天画戟的寒光闪闪,这是陈庆独一无二的招牌,天下武将中,只有他使用方天画戟。 完颜活女心中的疑虑立刻被刻骨的仇恨淹没了,他也顾不得派人上山查看,抽刀大喊一声,“杀啊!” “杀啊!” 一万女真骑兵爆发出一声呐喊,骤然加速,万马奔腾,激起了黄土遮天蔽日,头顶上方的土丘都看不清晰了。 女真骑兵前锋瞬间冲过了山岗,就在这时,头顶上出现了三百名宋军士兵,每人背负着两个火药桶,还有五十架小型投石机,他们点燃了火绳,小型投石机抛出,将一只只火药桶向山下抛去。 一只只火药桶在女真士兵头顶上爆炸,爆炸的威力虽然有限,但可怕的是迸射出的淬毒铁钉。 这也是宋军火器的特点,火器本身冲击力很小,但火器中混杂的毒钉、毒药、铁蒺藜等物品却有一定的杀伤力,是对付辽军和金兵骑兵的利器。 陈庆直接将五斤装的火药桶向下抛射,它燃爆产生的冲击力就强劲得多,尤其数千枚细小的毒钉更是杀伤力极强,但这种毒钉射不穿铁甲,更多是针对战马。 数十只火药桶接二连三的爆炸让数千女真骑兵都炸懵了,战马稀溜溜嘶鸣,乱奔乱撞,混乱中,数百骑兵坠入了右边的沟壑,人马皆亡。 眼看着不知多少火器从头顶落下爆炸,伤亡极其惨重。虽然直接死亡的士兵不多,但大部分战马和士兵都或多或少被淬毒铁钉击中了....... “撤退!撤退!” 完颜活女急得大喊,女真骑兵混乱不堪,在官道上乱成一团,有的还在继续向前冲,有的不知该怎么办?也有的向后撤退,但后面的骑兵却没有及时撤退,堵住了退路。 就在这时,宋军进攻的号角声吹响了。陈庆一马当先,率领宋军骑兵杀来了。 头顶上的爆炸停止了,女真军队也退出了山道,还没有整顿完毕,风驰电掣的两千骑兵冲过了矮山,率先杀进了女真队伍之中,后面八千骑兵战马奔腾,大喊着向金兵骑兵掩杀而来。 ==== 【昨天家里有事情,忙了一天,今天就只有两章,中午一章没有,向大家说声抱歉!】 第二百八十一章 出事 这一战完颜活女大败,他近一半的骑兵都被淬毒铁钉击中,很快就丧失了战斗力,更多是战马毒发倒下,没有了战马的女真士兵就只剩下被屠杀命运。 伤亡超过四成后,完颜活女下令向东撤退,却被宋军在后面追杀,女真骑兵全面溃败,死伤不计其数,完颜活女率领残军狼狈逃亡德顺州。 这一战,女真骑兵阵亡超过了六成,剩下的骑兵仓皇逃走,连完颜活女也身中两箭,险些丧命。 一个多时辰的恶战,使宋军也付出了一千五百余人阵亡的代价,但能击败强悍无比的女真骑兵,还是令宋军士兵振奋万分。 他们收拾了战场,牵着着三千多匹战马以及大量兵器盔甲和其他财物离开了甘泉堡,正式南下了。 ......... 甘泉堡的百姓都疏散到秦州各县,陈庆给了他们大量马肉和粮食,还有很多无法过剑门关的大车也留给了百姓,在数万百姓依依不舍地送别中,军队离开了秦州进入了凤州。 四天后,军队抵达汉中,陈庆命令郑平和杨元清率军和辎重队伍继续南下,他则着五百名士兵来到了南郑县。 说来也好笑,这还是陈庆第一次在汉中见到川陕宣抚使朱胜非,他不得不佩服朱胜非的官场厚颜术,朱胜非之前恨不得杀他而后快,这会儿突然变得很客气,满脸带笑,还痛惜地表示遗憾。 “官家也不问问我的意见,就把我们西军最猛的大将调走,这是我们西军极大的损失,哎!没办法,圣意难为,我也挽留不了,这里就衷心地祝愿陈将军前途远大,一路顺风!” 陈庆没有和他啰嗦,在离职书上签字画押,上交了军牌和印符,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和西军没有关系了。 陈庆其实是想和吴阶、刘子羽告辞,但吴阶去了子午关,陈庆只见到了刘子羽。 刘子羽陪同陈庆来到城头,刘子羽叹息一声道:“川陕迟早会断送在大宋的文官制度上。” 陈庆诧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刘子羽摇摇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愤怒,也让人一言难尽!” “给我简单说说!” “我只说两件事,你就明白了。 完颜兀术改变了策略,他就在紧靠大散关一百五十步外筑城,他们再抢修最南面的城墙时,宋军完全可以用弩箭射击工匠和敌军士兵,但朱胜非派出的监军不允许擅自开战,必须请示宣抚使,五天后宣抚使的指令下来了,可以酌情打击,但人家的城墙已经砌好,射杀敌人的机会没有了。 第二件事就发生在七天前,吴嶙派出的斥候发现大散关的金兵只有五千人,但后勤粮食物资却堆积如山,这是完颜兀术的一次调兵失误,这个时候如果出兵袭击,不仅能大败金兵,而且还能夺走大量辎重,可是......” “因为要上报宣抚使,由宣抚使来定夺,对吗?” 刘子羽苦笑一声,“这种战机转瞬即逝,第二天金兵的兵力就增加到三万人,战机白白丢掉了。” 陈庆微微一叹,“这种长臂管辖确实贻误战机,恐怕以后这种事情还会更多。” 刘子羽摇了摇头,“如果是贻误战机倒也不怕,就怕是瞎指挥,大家都很担心,一旦大战爆发,他全面介入指挥的话,大散关肯定保不住,吴阶几次希望他放弃,这是为了大宋,为了保国,可他却以为吴阶是想夺权,根本就不肯松口,反而变本加厉收权,现在吴阶想任命一个都头,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你说什么事?” 陈庆点点头,“我能理解,所以天子决定把我调离川陕时,我并不想抗命,反而欣然接受,原因就在这里,实在无法接受这种顶头上司!” 刘子羽沉默片刻道:“我们都希望你能回来!” “我也相信会有这一天!” ......... 陈庆离开汉中南下,这天上午,大军抵达成都,在城外驻扎,陈庆随即带着亲兵进了城。 刚到城门口,却迎面遇到一名亲兵满脸焦急地骑马奔来。 “许戈!“陈庆喊了一声。 亲兵许戈看见了陈庆,连忙翻身下马,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都统制?” “你这是去军营?颜骏呢?” “启禀都统,颜都头出事了。” 陈庆一惊,“出了什么事?” 陈庆见城门处人来人往,便把亲兵拉倒一边,问道:“你说,出了什么事?” “颜都头被官府抓走了。” “什么?” 陈庆蓦地瞪大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都统,事情在十天前就发生了,只是昨天才激化。” 陈庆冷静下来道:“你详详细细说,从头说起!” 许戈点点头,向陈庆详细汇报,“十天前,大家去游玩青城山,回来的时候在都江堰吃饭,结果遇到了几个衙内,因为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娘没有戴帷帽,被他们看见了,一个衙内上前扔下两贯钱,就要两个小娘子带走,吕姑娘就怒斥此人目无国法,胆大妄为,那衙内见吕姑娘生的美貌,估计也起了邪念,说了很多下流话调戏吕姑娘,结果颜都头冲上二楼,一巴掌把这个衙内打飞出去。” “然后呢?” “然后我们回到客栈,第二天,那个衙内来道歉,我们才知道,被打的衙内是成都知府吴庠的儿子吴少逸,我们见他道了歉,也就没有追究,这件事就结束了。” “那怎么又起了波澜?”陈庆追问道。 “应该是他们的道歉只是一种策略,想稳住我们,他们其实一直在监视我们,昨天,吕姑娘见大家很辛苦,就建议颜都头给的大家放假一天,结果就在中午时分,突然来了大群衙役,说颜都头是金国奸细,弟兄们都不在,结果颜都头被他们强行带走了,他们还抢走了两个小娘子,正好弟兄们回来,追上了马车,又把两个小娘子抢回来,但颜都头却下落不明。” 陈庆点点头,“都说完了吗?” “还没有完,今天上午,我们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要吕姑娘带着两个小娘子去吴府道歉,他们就会放了颜都头,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正好听到都统率军到来的消息。” 陈庆心中杀机顿起,“他们不知道小娘子是我的人,不知道吕姑娘的身份吗?” “启禀都统,吕姑娘不准说出她的身份,但颜都头告诉了对方,两个小娘子是都统的使女,可是没有用。” 陈庆重重哼了一声,去令牌交给一名亲兵道:“速去军营,调赵将军的斥候营来客栈!” 亲兵接过令牌飞奔而去,陈庆随即翻身上马,向客栈奔去。 到了客栈门口,陈庆翻身下马,这时,副都头庄荃迎了出来,“都统,你终于回来了,出大事了。” “许戈已经告诉我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在刚才,一辆马车把颜都头送回来了,可能是他们听到都统率军到来的消息。” “人怎么样?还活着吗?” “人还活着,但情况非常不好,遍体鳞伤,他已经昏迷过去了,医师正在给他诊断。” 陈庆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走进客栈后院,他来到士兵们的院子,却只见吕绣和吕纬都在院子里,脸上挂满了担忧。 吕绣看见陈庆,眼睛一红,迎了上来,声音更咽道:“没想到好好的,会出现这种事情。” 陈庆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有我在,不要担心,我会讨回一个公道,你先回房间!” 吕绣点点头,带着李梅一起回房了。 吕纬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没用,一点作用都起不了。”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这里是临安,你肯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但这里不是临安,是你一点不熟悉的地方,所以你千万不要自责,大家不会怪你!” 吕纬心中稍稍舒服一点,他确实也去府衙交涉,搬出祖父的名头,人家也不买帐,关键是祖父被罢相了。 这时,医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陈庆连忙问道:“伤情怎么样?” 医师摇摇头,“下手太狠毒了,全身没有一块好肉,整个腿和后背都被鞭子抽烂了,但皮肉伤也就罢了,关键是两条腿还被打断了!” 就在这时,副都头庄荃跑来禀报道:“吴知府带着儿子来赔罪了!” 7017k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杀机 陈庆没有搭腔,却问医师道:“腿骨能接好吗?” 医师叹口气,“这个很麻烦,接不好骨就是瘸子,你们得请王圣手,他接了一辈子骨了,经验丰富,我只能帮忙调养外伤。” “多谢医师,拿五两银子给医师!” 医师千恩万谢回去配药了,陈庆这才来到前堂,只见一个中年官员带着一名年轻人,年轻人跪在地上,好像被打过了,用纱布包着脸。 官员认识陈庆,连忙上前躬身道:“在下吴庠,教子无方,闯下大祸,特来向陈将军赔罪!” 吴庠是成都知府,是正四品正奉大夫,职务比陈庆高多了,要不是陈庆带了军队过来,他根本就不会理睬这种小事。 可就算他来给陈庆道歉,在他看来已经是给足了陈庆面子。 “快!给陈将军道歉。“ “小子年少无知,向将军道歉!”吴衙内就像大舌头一样,非常含糊地说了一句话。 陈庆眼中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杀机,立刻消失不见,温和地呵呵笑道:“一件小事而已,年轻气盛,容易发生冲突,可以理解,士兵嘛!受伤是家常便饭,调养调养就好了,吴知府也不必太介怀!” 吴庠没想到陈庆这么好说话,他心情顿时好了,连忙道:“如果将军需要粮食,我可以提供补给!” “粮食不用了,倒是我急需一百艘三千石的大船,我可出钱租下,看看吴知府能否方便调拨?” “将军什么时候要?” “最迟三天后,这次调兵很急,伪齐也出兵施压,洞庭水贼太猖狂了!” “没问题,我可以调拨三十艘三千石官船,陈将军只需稍微支付一点本钱就行了,其他大船得需将军自己去市场上租赁。” 陈庆一摆手,“都一视同仁,按照市价付钱!” 吴庠虚伪一笑,“那就谢谢陈将军了。” 吴庠带着儿子走了,副都头庄荃上前道:“都统,这人不是吴衙内,声音不对,身材也不对,他用纱布包着脸,就是怕我们认出来。” 陈庆冷冷道:“让他再多活几天,我回头再收拾他!” 他又吩咐庄荃,“你立刻去请王圣手来接骨,要多少钱都可以!” “卑职这就去!” 庄荃匆匆走了....... 知府吴庠上了马车,马车内一个年轻人笑道:“爹爹,他接受道歉了吗?” 吴庠重重哼了一声,“你整天给我惹事生非,今天居然要让我亲自来道歉,你真是给我长脸了!” 年轻男子正是衙内吴少逸,知府吴庠的独子,从小就溺爱着长大,现在整天和几个富豪子弟混迹在一起,号称成都四大衙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吴少逸嬉皮笑脸道:“爹爹太严重了,我就打了一条狗而已,他可是给了我一耳光,我可以不要脸,但爹爹的脸往哪里搁?这件事爹爹可不能怪我!” “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还有,有些女人不要乱打主意,那个姓吕的姑娘是吕颐浩的孙女,虽然吕颐浩被罢相,说不定哪一天又复相了,还是要当心。” “爹爹,我知道的,我没打她的主意,是傅墨山看上这个女人了,但那两个小娘子,简直绝了,我不知见过多少女人,这样的对女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其实是想献给爹爹的。” 老子有什么喜好,儿子清清楚楚,听说是对女,吴庠也不由捋须向往,他忽然醒悟,那可是人魔陈庆的使女,他顿时脸一板道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到此为止,还那个傅墨山,他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蠢货,你少和他来往。” “儿子明白!” 嘴上说明白,心里却不甘啊!那两个小对女他想要,吕颐浩的孙女他也看上了,有仙女的气质,又有魔女的身材,让他垂涎不已。 他眼珠乱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 颜骏还没有醒来,陈庆又去了后院,两个小娘子躲在房间里,见陈庆进来,两个扑进陈庆怀中哭了起来。 “我们总是给公子惹祸!”余莲抽抽搭搭道。 陈庆摸着两人的小辫子笑道:“这和你们没有关系,就像恶人强抢民女,你不能指责民女长得好看一样,你们得相貌是父母给的,你们也见过那么多的百姓,为什么别人就没有起坏心呢?” 吕绣走进房间,在身后笑道:“三郎说得对,恶犬咬人,我们不能责怪人跑得慢,你们两个不要自责了,赶紧去吃饭。” “居然还没有吃饭,赶紧去!” 两个小娘子答应一声,飞奔去吃饭了。 陈庆走上前,轻轻将吕绣拥入怀中,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已经托张相公说亲了,你回去后就应该知道结果,希望最迟明年我们能成为一家人。” 吕绣将脸贴在爱郎的胸膛上,手抚摸中他胸前的玉牌,低声道:“这块玉牌是母亲留给我的,她让我送给自己的夫君,当时我很担心,怕路上掉了,可当我发现你贴身戴着,你不知道我多高兴,我绝不负君,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 陈庆低头看着她红润的嘴唇,终于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咳嗽,才把一对忘情拥吻的情侣惊醒,吕绣连忙推开陈庆,脸上娇羞无限。 陈庆走出房间,只见吕纬似笑非笑地站在院子里,“你的手下来了,有几百人,另外颜骏醒来了!” 陈庆点点头,“你让大家都收拾行李,这里不安全,我们住到军营里去。” “好!我去通知大家。” 陈庆走出院子,正好看见赵小乙,赵小乙满脸愤恨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让我去宰了他!” “我会安排的,但不是现在,你去租十几辆马车,我们一起回军营!” “遵令!” 赵小乙连忙带人找马车去了。 陈庆来到了病房,王圣手已经来了,正在给颜骏摸骨,王圣手原本是皇宫御医,靖康之后,他返回家乡开了一家医馆,治伤、接骨都极其高明,被誉为王圣手,他现在不怎么出诊了,庄荃化了二十两银子才把他请来客栈。 他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对陈庆道:“打得够狠,左大腿断成三截,不是老夫自夸,天下也只有我才能接好它。” 陈庆淡淡道:“只要能接好腿,钱不是问题!” 王圣手就喜欢听这样豪爽的话,他点点头,“今晚上接骨,你们把他送到我医馆去,那边有条件,这边不行!” “好!我马上安排。” 这时,颜骏声音低微道:“都统,卑职有话要说。” “你先养伤,回头慢慢说。” “都统,事关重大,卑职要先说。” 陈庆点点头,送走了王圣手,这才回来道:“你说吧!” “都统,用鞭子抽我之人是吴衙内,但打断我腿骨之人却是傅墨山。” “傅墨山?” 陈庆一怔,那个杂碎居然在成都。 “他打断我腿时,以为我痛晕过去了,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说连完颜兀术都待他父子为上宾,那个陈庆算什么东西。” 陈庆点点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傅选暗中投降了金国,自己必须要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吴阶,让他提防傅选。 7017k 第二百八十三章 暴毙 庄荃带着几名手下把颜骏送去了医馆,众人也收拾完行李,在数百士兵的护卫下乘坐十几辆马车前往军营。 此时,在城都的一座大宅内,吴少逸躺坐在榻上,怀中搂着一个美娇娘,一边喝着酒一边得意洋洋对几名狐朋狗友笑道:“他还真以为我会向他下跪道歉,做梦吧!要不是我爹爹想息事宁人,今晚那个姓吕的美娇娘就应该在我床上了,可惜啊!还有那两个小娘子,不知一起在床上伺候是什么滋味。” 怀中女子笑道:“我再找个姐妹一起斥候大爷不就知道了?” “你懂个屁!那是对女,长得一模一样,稀罕着呢!我这辈子就没见过。” 旁边傅墨山道:“你就过过嘴瘾吧!陈庆过来了,你就别做梦了,那个混蛋心狠手毒,真碰了他的女人,你十条小命都没有了。” 吴少逸眼珠一转,对傅墨山笑道:“他心狠手辣,你也不差啊!居然用铁棍子把腿骨敲断了,是不是报上次的一箭之仇?” 傅墨山阴**:“我发过誓,只要他的人落在我手上,不管男人女人,我都要亲手把两条腿砸断再说!” 另一名衙内有点担心道:“老吴,你说这个陈庆会不会报复我们?” 吴少逸撇了撇嘴,“打了一条狗而已,至于吗?我又没有真动他的女人,再说我父亲都去给他道歉了,给足了他面子,他还想怎样?别忘了,咱们可是地头蛇,想跟我们斗,整死他!” 众衙内一阵大笑,吴少逸忽然有了兴致,一挥手,“走!去翠浓楼喝花酒去,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起身,簇拥着吴少逸走了。 ......... 入夜,赵小乙走进大帐,向陈庆抱拳行一礼,“卑职已经在翠浓楼见到了吴少逸本人,哪怕他化成灰,不知都认识他。”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我们预计是大后天出发,你带三十个弟兄留下来,十天后,你把吴少逸和他老子一起宰了,傅墨山必然会惊恐逃回汉中,你们在金牛道上把他干掉,不要留痕迹,让他无声无息消失。” “其他几个衙内呢?” “每人割掉一只耳朵,算是警告,关键是吴氏父子和傅墨山,这三个人必须死!” “卑职遵令!” 赵小乙起身走了,陈庆轻轻抚摸着手中长剑,剑上寒意森森,心中杀机浓浓。 .......... 三天后,近百艘三千石大船已经准备就绪,陈庆命人按照市价向府衙支付了船钱,随即各种粮草物资都搬上大船,除了一千头骆驼外,其他牲畜都在城内进行廉价拍卖,成都百姓踊跃购买,不到一天时间,上万头骡驴都全部卖光,几千辆大车则送给了替他们赶牲畜的骡夫。 上午时分,一万五千军队和五十艘大船离开了成都,沿着岷江南下,这次同行的还有很多将士的家眷,从甘泉堡和汉中过来,光家眷就有一万余人,这次是秦州军整体离开川陕,愿意同行的家眷当然要跟随。 百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延绵二十余里,岸上则是行军的骑兵和骆驼兵,步兵都上了船,有三十艘大船专门运送军队。 就在陈庆大军走了五天后,傅墨山离开成都北上了,他伯父傅选连续两次写信催促他北上,陈庆被封为都统后,就多出一个统制的名额,傅选很想为侄儿争取到这个名额。 虽然傅墨山很迷恋成都的繁华和女人,但统制的职务一样诱惑傅墨山,他最终决定北上,先拿到统制职务再说。 傅墨山已经过了梓潼县,正往剑门关方向疾奔。 天空下起了小雨,山路有点湿滑,但傅墨山并没有减速,依旧纵马在山道上疾奔,后跟着三名手下。 夜色中,傅墨山转道上了一条更险要的山道,这里距离剑门关还有二十里,远处的大剑山在雨雾中依稀可见,道路狭窄,一边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另一边则是万丈深渊。 后面三名手下心惊胆战地跟着奔跑,天下着小雨,路面湿滑,视线又看不清楚,一个不留神就会栽下万丈悬崖,尸骨全无。 傅墨山却毫不在意,他很喜欢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绕过一个弯,傅墨山只听见‘咔!’一声轻响,他忽然醒悟过来,这是弩机声,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战马一声嘶鸣,脚下不稳,连人带马摔下了万丈悬崖,只留下一声长长的惨叫。 三名手下吓得魂飞魄散,翻身下马,跑到悬崖边,下面只有一层茫茫的灰雾,灰雾下是万丈深渊。 “傅都统会杀死我们!” 三名手下同时做出决定,除了逃亡,他们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他们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南方逃去,曾经不可一世的傅墨山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群山之人,尸体喂了山中的野兽。 .......... 陈庆离去后第十天,蛰伏在成都城内的赵小乙又一次开始行动了,他们发现了一个机会,吴少逸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岷江边的锦春船坊上喝花酒,一共五名衙内。 众人怀中各搂着一个女人,谈论正欢,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大门‘砰!’地被撞开了,二三十名手执钢刀的黑衣人冲了进来,几名衙内吓得跳了起来,他们怀着的女人更是惊叫着四散奔逃。 五名衙内的黑衣撂倒,大脚踩在他们背上,吴少逸痛得大喊:“你们这群混蛋,你们是知道我是谁?” 一名黑衣人手执钢刀走上前,冷冷道:“你不就是知府的狗儿子吗?糟蹋了不知多少良家女子,今天我们来还你一个公道!” 吴少逸忽然异常恐惧起来,大喊道:“饶我一命,我给你们钱,很多钱!” “不好意思,我们收了别人的钱,取你的脑袋!” “饶命啊!” 吴少逸见对方举起了钢刀,吓得嘶声惨叫,屎尿齐喷,‘噗!’一刀斩下了吴少逸的脑袋,鲜血喷出,几名衙内都吓得晕过去了。 “每人割掉一只耳朵,我们走!” 黑衣人割掉每人一只耳朵,转身离开房间,不多时,他们便消失在夜色中。 半夜里,吴府中乱了套,管家跑到吴庠的寝房门前,用力敲门,“老爷,衙内出事了。” “半夜三更敲什么鬼?”吴庠的贴身侍女不高兴地斥责道。 “阿元姑娘,赶紧通知老爷,衙内出大事了。” “等着!” 侍女丢下一句话,便向里屋走去,不多时,只听见侍女惊恐地大叫声,“来人啦!快来人啦!” 管家和几名家丁撞开门,冲了进去,只见侍女跌坐在门口,吓得浑身发抖,众人奔进内室都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屋子横梁上吊着一具尸体,舌头吐出很长,尸体已经僵硬了,正是他们的主人,知府吴庠。 知府吴庠和他儿子双双毙命的消息轰动了成都,人人拍手称快,甚至还有人放起了鞭炮,这几年吴庠拼命压榨百姓,民怨沸腾,而他儿子吴少逸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被他糟蹋的良家妇女少则数百,多则上千,很多女子悲愤之下自尽身亡,不知多少人想剥他的皮,吃他的肉,所以吴少逸被人砍掉脑袋的消息传出来,满城欢腾。 想杀吴少逸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查无可查,虽然有人猜到了一二,比如被割掉一只耳朵的几个衙内,他们很清楚吴衙内十天前得罪了陈庆,但他们都被吓坏了,无一例外选择了沉默。 成都通判张群当即写了一份牒文给朝廷,含糊其词报告了情况,知府吴庠的独子被仇家所杀,吴庠悬梁而死,虽然描述没有错,但给人的意思,吴庠似乎是因独子被杀,他承受不住失子之痛而悬梁自尽。 一个月后,朝廷吏部牒文下达,通判张群升为成都知府,吴庠父子暴毙案就这样不了了之。 就在吴庠父子暴毙十日后,陈庆船队抵达了江陵府。 7017k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华容 王彦已经出任江陵知府了,就在江陵州府官衙,陈庆和王彦做了交接,正式出任岳州知事一职,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文官,但以军职兼任文职主管,这并不稀奇,有很多先例,比如岳飞就兼任宣州知事,刘子羽是以永兴军节度使之职兼任兴元知府,韩世忠、刘光世以及张俊也都是武职兼文职。 所以陈庆以镇抚使、都统制的身份出任岳州知事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现在杨幺的情况怎么样?”陈庆问道。 “形势有点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王彦道:“前两天杨幺收缩了,长江上已经没有他的船只,他所有的战船都撤回洞庭湖内。” “为什么?难道是朝廷船队到来的缘故。” 王彦摇摇头,“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可我觉得不像。” 陈庆笑道:“那知府觉得是什么缘故?” “我觉得这就像老虎出击一样,先蹲回去,再猛地扑出来。” “知府觉得杨幺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并没有证据。” 陈庆沉思片刻道:“很可能是这样,我去岳州,船队必然会经过洞庭湖口,杨幺收缩,给我造成一个长江安全的错觉,等我的船队经过湖口时,他就会突然杀出来,猎取我的船队!” 王彦笑了起来,“这种小伎俩对付朝廷过来的军队或许有效,但对于身经百战的你确实没有意义,不过你这么多物资,怎么去岳州?” 陈庆叹了口气,“这就是对方占尽了水上优势,我就算看破对方也没办法反制,更不可能将计就计,现在只能把钱粮物资暂时存放在江陵城,军队从陆路过去。” 王彦点点头,“这才是明智之举,我建议你先去华容县,华容县是我放的一个诱饵,县城内有上万石粮食,只有两千守军,杨幺一直对它极为垂涎,你的骑兵杀过去,很可能会切断贼军的退路。” “多谢知府,我今晚就连夜出发!” 王彦拍拍陈庆的肩膀,“我还要给你说几句话。” “知府请说!” 王彦沉思片刻道:“你曾经在睦州平叛过张逵之乱,当然张逵之乱不能和杨幺造反相比,但那却是官家最了解的一次平叛,你也是因为那次平叛后得到了官家的认可,说明他认可你的平叛思路,才有这次让你来参与平定杨幺之乱,我的意思,你要保持自己的风格,该狠就狠绝到底,要柔就拿出菩萨心肠,或者比一味的狠或者一味的柔会有效得多。” 陈庆点点头,“老都统的话,陈庆铭记于心。” 王彦哈哈大笑,“我还说你怎么不叫我都统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也是都统了,怕刺激到我吗?”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怕老都统心里不平衡。” “怎么会,别人当了都统,我心里或许会不平衡,但你当了都统,我心里只有高兴。” 陈庆心中一热,抱歉道:“我准备出发了,我的朋友就烦请老都统照顾了。” 王彦笑眯眯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是你的未婚妻,我心里有数的。” ......... 陈庆随即和吕绣暂时告别,他率领一万骑兵离开江陵府南下,向华容县疾速奔去。 不得不说王彦的胆大老道,他得知陈庆的船队到了夷陵后,便选了华容县为诱饵,华容县既不在长江边,也不在洞庭湖边,距离洞庭湖至少还有近百里,他县城内存了一万石粮食,只派两千人镇守。 如果陈庆军队没有骑兵,他也不敢这样冒险,但陈庆有一万骑兵,那就一定能在百里内追上贼军。 这其实是个反套路,杨幺在长江上设圈套引诱陈庆的船队,那王彦便也在华容县设一个圈套,诱引杨幺的军队,看最后是谁忍不住上当。 不过风险也很大,如果陈庆来晚了,华容县陷落,王彦的计策就会鸡飞蛋打,只剩下一地鸡毛。 陈庆率领骑兵一路疾奔,次日中午时分距离华容县还有三十里,陈庆命令军队原地休息,等待斥候的消息。 大约一个时辰后,几名斥候飞奔回来,为首都头对陈庆躬身禀报道:“启禀都统,贼军确实在攻打华容县,大约有万人左右,他们进攻猛烈,县城有点快守不住了。” “附近可有船只?”陈庆又追问道。 “有船只,在城西一里外,有一条小河直通洞庭湖,小河上停泊着一百多艘船只,大大小小都有,有千余士兵负责看守船只。” “有车船吗?就是船体外面有轮子那种船只。” “都统这样一说,好像有点印象,大概有两三艘左右,就是带有轮子的。” “再去探查!” “遵令!” 几名斥候调转马头飞奔去了,陈庆立刻对刘琼道:“刘将军可率两千骑兵拦截船队,干掉守船敌军,但不要烧毁船只,船只我有大用!” “卑职这就出发!” 刘琼接过令箭,去招呼本部的骑兵。 陈庆随即下令,全军出发,杀向华容县,一万骑兵再度出发,如果千万支利箭,射向三十里外的华容县。 ........... 正如斥候所言,华容县的激战也进入了最危险的境地,贼军的攻城梯落后,无法攻上城头,他们便集中兵力进攻城门,护城河已经被填平,吊桥也被损坏,重重落在护城河上。 没有了吊桥的外部抵挡,城门便直接暴露在贼军面前,五千贼军一起向城头放箭,密集的箭雨压制住了城头上的宋军。 贼军主将黄潜大喊道:“攻城槌上!” 一千贼军掩护着一根巨大的攻城槌向城门奔来,攻城槌的前端被削尖,安装上了铸铁撞头,槌上布满了铁抓手,一百名士兵从两边提着这根长达七丈的巨木攻城槌,两边还各有百名士兵高举大盾保护他们。 “冲啊!” 一名将领大喊一声,贼军簇拥着攻城槌向城门奔去,城头上的士兵根本抬不起头,好不容易扔一根滚木下去,也没有什么效果。 攻城槌迅速接近了城门,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闷响,‘咚——’,城门剧烈晃动,泥沙尘土扑簌簌落下,里面的五根门栓断了三根。 “再来!” 攻城槌迅速后退,又一次聚集了万钧之力。 城头的宋军主将赵平眼看城门不保,大喊道:“全军下城,守卫城门!” 两千守军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他们从甬道飞奔下城,举起长矛,张弓搭箭,等待着破城的一刻。 “咚——” 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五根门栓同时被撞断,城门轰然被撞开,抱着着攻城槌的贼军冲了进来。 “放箭!” 赵平大吼一声,数百支箭一起发射,贼军纷纷中箭,惨叫着摔倒,巨大的攻城槌落地,滚翻到一边。 但贼军汹涌如潮杀了进来,弓箭也挡不住他们,数千贼军兴奋得大喊大叫,前仆后继地杀进城来。 赵平怒吼道:“绝不让贼军进城一步,跟我杀上去!” “杀啊!” 八百士兵齐声怒吼,端着长矛冲了上去。但他们人数太少,渐渐支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北方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这号角声俨如凛冽的寒风横扫原野。 赵平激动大喊,“我们援军来,弟兄们,坚持住!” 宋军士兵士气高涨,拼死搏杀。 贼军却感觉不妙了,大地在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杀来,他们惊恐万分,纷纷后撤。 这时,黄潜忽然明白了,恐惧大喊道:“是骑兵!快撤!” 已经来不及了,铺天盖地的骑兵从城墙两边杀来,勇猛无比,向惊恐万分的贼军横扫而去。 一面巨大的陈字帅旗在风中飞舞........ 7017k 第二百八十五章 齐使 洞庭湖水贼从来没有遭遇过和骑兵的战争,尤其是以勇猛著称的西军骑兵,在西军骑兵强大威慑下,贼军不战而溃,他们在原野里四散奔逃,西军骑兵毫不犹豫地追杀劈砍。 实在跑不过战马,贼军士兵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饶命,但依旧没有用,陈庆下达了杀绝令,不接受投降,跪地投降的贼兵依旧被骑兵劈掉了脑袋。 两个时辰后,原野上平静下来,一万贼军几乎被斩杀殆尽,主将黄潜和十几将领骑着战马,才侥幸逃过一劫,另外还有攻入城的一千人因为投降了城内宋军也得以幸存。 可就算这样,他们依旧难逃一死,陈庆用一种仪式性的方式,将他们全部处决。 全县近万百姓都来到城墙上,注视着城外的一幕,一千多名贼军双手被反绑,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旁边站着手握战刀的士兵。 华容知县杨光心中有些不忍,向陈庆抱拳道:“他们既然已经投降,将军为何不放他们回乡为农,反而将他们斩杀,那以后谁还会投降?” 陈庆淡淡道:“我从来不指望敌军在战场上投降,既然选择了当水贼这条路,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如果投降就可以活命回家,那当水贼就没有代价了,我要让所有人明白,委身当贼,只有死路一条。” “可如果他们是被迫从贼怎么办?总得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庆注视着知县道:“县君觉得他们没有机会?不!他们机会多的是,抱根木头跳入水中就可以回家了,他们之所以不逃,就是发现当水贼有利可图,可以残害无辜百姓抢夺财物,可以肆意凌辱妇女不受律法惩处。 如果对他们宽容,那些被他们害死的无辜百姓,那些被他们凌辱的姐妹,谁又给他们一个交代? 如果我今天没有及时赶到,县君还会有机会在我面前替他们开脱吗?县君的妻女又会是什么命运,这些县君想过吗?” 知县杨光一时哑口无言,大将赵平在旁边低声道:“陈都统其实说得有道理,这些投降的贼军就是最先冲进城的,他们往往就是最狠毒的贼人,他们没有什么功劳可言,先冲进城就能占领大户人家,抢掠更多的财物。” 知县杨光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想甄别一下,罪大恶极者杀,罪小者用别的方式处罚,没有犯罪者可以释放,仅此而已。” “不用了!” 陈庆断然拒绝,“战场就是他们的审判,我的刀只管对错,不管公平,传令,斩!” “呜——”号角声吹响,宋军士兵手起刀落,一千多颗人头落地,城头上百姓一片惊呼。 ......... 陈庆随即下令,将一万一千名贼军人头在洞庭湖边搭建一座京观,以震慑杨幺的贼军,这就意味着陈庆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进入洞庭湖平乱。 短短十天时间,发生在华容县的残酷杀戮便传遍了整个湖区,不仅是数万水贼深感震撼,就连普通百姓也意识到,这次朝廷派来的军队非同寻常,人魔陈庆的绰号很快便传遍了贼军军营和各个州府县城的大街小巷。 一些人欢欣鼓舞,但一些人也忧心忡忡,他们不知道,这位西军第一悍将将给洞庭湖带来什么? ........... 杨幺的老巢位于洞庭湖君山,他的数万军队实际上是一种合伙制,由大大小小数十支水贼参与合并而成,一方面是杨幺实力强大,如果不依附他就会被吞并,一些水贼不得不前来依附他。 另一方面是杨幺几次大败前来剿匪的宋军,缴获了大量粮食兵甲,加上他在长江上和洞庭湖周边的劫掠,财力相当雄厚,跟随他能吃香喝辣,所以也有很多水贼自愿依附他。 当然,这些水贼头子都有一个共同的条件,不愿放弃自己的部下,杨幺也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允许他们各自结寨,在君山内形成了七十二军寨,杨幺自称大圣天王,受到手下各军的拥戴。 这两年,杨幺军队发展得十分迅猛,除了岳州因为王彦的镇守,占不了多少便宜,之前占领的华容、安乡两县又被王彦军队夺走,进攻巴陵县还遭遇惨败。 但在洞庭湖南面的潭州和西面常德府,杨幺军却异常顺利,占领了半个潭州和整个常德府。 这次华容之败和西军陈庆的强势登场,使杨幺内部产生很大的分歧,一部分将领想把老巢撤到常德府,但另一部分将领却不肯离开君山,杨幺也左右为难,他当然也不想离开‘龙兴之地’君山,只是陈庆的到来让他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杨幺并没有华容兵败放在心上,黄潜是江夏水贼,目前是杨幺手下第二大势力,黄潜军队被陈庆全歼,反而有利于杨幺对手下众贼将的掌控。 只是陈庆凶狠的杀戮动摇了杨幺的军心,这一点让杨幺十分被动。 “我记得大王说过,你曾和陈庆交过手?”军师黄诚问道。 杨幺点了点头,“还是去年的事情了,他只有两人,居然杀死了我数百名手下,逼得我不得不撤离,算是我最窝囊的一次败绩。” “此人除了强悍外,谋略如何?”黄诚又问道。 “军师的空江之计他没有上当,就足见他并不愚蠢。” 黄诚摇摇头,“这不是他识破我们,而是王彦,包括王彦在华容县设下陷阱,引诱我们弃船北上,最终遭遇骑兵的全歼,这些都是王彦的布局,陈庆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一旦陈庆进入岳州,他将独立作战,我就更关心他的谋略能力了。” 杨幺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有谋略又能怎么样?在我看来,谋略只是辅助,实力才是根本,在陆地,他的骑兵我打不过,但在水中,那就是我的天下,他就算是诸葛亮再世,一旦下水,就得乖乖束手就擒!” 黄诚干笑两声,“这倒也是,实力是根本嘛!” 杨幺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他引入水中来战!”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奔上堂,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大王,齐国特使到来!” 杨幺一怔,连忙道:“快快有请!” 早在三年前,伪齐皇帝刘豫就派人前来招安杨幺,但被杨幺一口回绝,他野心极大,才不想成为伪齐的臣子。 去年,伪齐改变了策略,不再招安杨幺,而是承认他的地位,表示愿意和他结盟,这一点符合杨幺的利益,两家一拍即合,在去年秋天两家正式结成了联盟。 这一年间,伪齐利用长江水路向杨幺提供了不少兵甲物资,光兵甲就提供了两万套、帐篷五千顶,使杨幺的直属军队从一万五千人迅速增加到三万五千人,至少从这一点,杨幺还是很感激伪齐国。 一名年轻精明的特使走了进来,此人是伪齐礼部郎中,大宋名臣张叔夜的孙子张明中,曾经和吕绣订过亲,吕颐浩在得知他在伪齐为官后,便毫不犹豫废掉了这门婚事。 张明中去年就作为特使出使洞庭湖,代表刘豫和杨幺签署了同盟协议,他也因此从礼部员外郎升为礼部郎中。 杨幺热情地将张明中迎入内殿,指着一把金光闪闪的椅子笑道:“这张椅子如何,是我用六十斤黄金打造而成,上面镶嵌了八百多颗宝石,富贵吧!” 张明中微微笑道:“果然不是凡品!” 嘴上夸赞,他心中却鄙视异常,用黄金做椅子,却用大海碗喝茶,一个粗鄙不堪的家伙。 “我这次过来,是奉我家的天子之旨,谈一场大战上的合作,不知大王是否有兴趣?” “你具体说说看!” 7017k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上任 张明中一只象牙椅上坐下道:“我们决定配合金兵发动中线进攻,进攻襄阳荆州一线,我们天子希望大王也在洞庭湖发动攻势,牵制宋军,使宋军无法全力防御荆州。” 说着张明中取出一份天子的亲笔信交给杨幺,杨幺看了看又把信递给了黄诚。 杨幺极为精明,他眼珠转了几圈,试探着对张明中笑道:“这次你来得很巧,正好陈庆出任岳州知事,还带来一支精锐西军,我想知道,你们发动中线进攻,是不是和陈庆有关系?” 张明中迟疑一下道:“我们知道最近宋廷的人员调动,我们发动中线进攻其实也是针对最近一连串的局势变化,其实更多是因为宋军在东线的失利,导致他们把主力军队防守在长江一线,而无暇顾及中线,这个时候正是中线薄弱之时,是一个机会,所以我们才决定发动中线攻势,和具体某个人没有关系。” 黄诚看完信,向杨幺点点头,表示对方的理由可信,可以合作。 杨幺苦笑道:“其实我们已经和宋军开战了,就在几天前,我们一万多军队在华容县大败,陈庆实在残酷,竟然把我的军队斩尽杀绝,投降的士兵也全部杀死,一个不留,还在洞庭湖北岸用阵亡士兵人头构筑京观,简直残暴之极。” 张明中点点头,“他就是以残暴出名,在西北每战必杀绝战俘,被称为人魔,以至于齐国幼童听到他的名字不敢夜啼,其凶残可见一斑,听说他被调离西北,陕西路的将士敲锣打鼓欢庆。” 杨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道:“可是他现在来对付我们了。” “大王有天下无敌的水军,何必担心西北旱狼?” 这个马屁拍得不错,杨幺心中大悦,“说得好,我不敢和他在陆地较量,但他若敢下水,我保证送他去见龙王。” 张明中一路辛苦,杨幺派人送他下去休息,他又和黄诚商议道:“我觉得齐国和我们合作的真正目的,是希望我把陈庆牵制在洞庭湖,能不能牵制住是一回事,但既然齐国有求于我们,那我们是不是该向齐国提一点要求,比如他们一直不肯给我们的火油。” 黄诚笑点点头,“这个要求我认为可以提!”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殿外禀报,“启禀大王,湖口有急报!” “带上来!” 片刻,一名报信士兵进殿禀报,“宋军战船队约两百余艘经过长江湖口,声势浩大,弟兄们兵力太少,无法应战!” 杨幺愣住了,宋军的长江水军在江州鄱阳湖,只有几十艘战船,什么时候又冒出两百艘战船? ......... 陈庆军队已经返回江陵府,华容县的一万石粮食也通过缴获的船只沿着华容水进入长江,送至江陵府,这时,朝廷已将泉州调集过来的近两百艘战船送到江州,交给湖广宣抚使李纲。 李纲接到了王彦的请求,立刻派出船队赶赴江陵,护卫陈庆的军队前往岳州巴陵县。 其实主要是通过二十里宽的洞庭湖湖口,也叫荆江口,防止埋伏在湖口内的水贼进行狼群式进攻。 有了战船的护卫,陈庆的船队顺利通过湖口,甚至包括骑兵也上船过了湖口,湖口内的贼兵不敢轻举妄动,不到一个时辰,船队便通过湖口,使杨幺的空江之计落空。 至于护送吕绣一行回临安,陈庆没有动用水军战船,他们缴获了几艘千石战船,陈庆派三百士兵乘坐五艘战船,又从王彦交给他的三千岳州军中挑选了一批操船手,驾驶五艘战船护卫着吕绣一行的船只返回临安。 只要离开洞庭湖一带,路上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伪齐国没有水军,虽然润州一带局势紧张,但他们会提前在芜湖进入溧水,直接沿着溧水前往太湖,就不用绕远路走江南运河了。 实际上,现在几乎所有的商船都走这条线,避开大军压境的润州,商船直接进入西太湖,想去苏州、常州都很方便,如果想去临安则横穿太湖到湖州,再走官塘河就到临安了,比走江南运河至少节约五天的时间。 至于吕绣回临安后如何筹备婚事,那是后话,现在不必细述。 巴陵县就是今天的岳阳,在宋朝是一座大县,县城城墙在建炎四年因为钟相、杨幺造反而重建,新建的城墙高大坚固,才使得几个月前贼军没有能攻破巴陵县。 这次陈庆出任岳、鄂镇抚使兼岳州知事,他任务是前者而不是后者,不是让他来治理地方、安抚民生,而是让他来剿灭洞庭水贼,出任知事也是为了更好的集中资源给军队,至于恢复民生,那是剿灭匪患以后的事情了。 城内有很大一座军营,可以容纳两万人,陈庆安排军队入军营住下,又将钱粮物资搬进城内,包括从华容县转移过来的一万石粮食,也一并运入仓库。 岳州通判叫做晏筠,是北宋著名词人,相国晏殊的孙子,年约四十余岁,进士出身,在官场也混了近二十年。 “都统有所不知,巴陵县在建炎四年曾被杨幺攻陷过,在城内大肆掳掠,城内百姓损失惨重,后来很多百姓都逃走了,原本近二十万人的大城,现在只剩下三万余人。” 陈庆点点头,“难怪我感觉城内很空旷,人口稀少,那这样的话,空房子应该很多吧!” “当然多,一大半房子都是空着的。” “是这样,我带来很多随军家属,他们也需要住房,目前是住在帐篷,但毕竟不是长远之计,我就想知道,官府有没有区分有主房子和无主房子?” “这个....官府没有区分过,不过我们有个小诀窍可区分出来。” “什么小诀窍?” 晏筠笑了笑道:“很多人只是出去避难,但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家园,他们总会回来看一看,拔掉门前和院子里杂草,所以如果发现一座房子院子里和门前长满杂草,说明这户人家十有八九不回来了。” 陈庆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我受教了,另外城内百姓粮食情况如何?” 晏筠摇摇头,“情况很不好,今年夏粮都被水贼抢走了,城内百姓这几个月一直靠官府赈济,接下来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陈庆想了想,现在是八月底了,种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又问道:“秋天有粮食可以收吗?” “东面有八千亩稻子,是我们抢种的,大家就指望这点稻米了,如果水贼再来抢走,问题就严重了。” 陈庆淡淡道:“他们不敢再来了,不仅如此,我们还会反抢他们的粮食,除非他们把粮食种在湖中,既然我来了,那局势一定要扭转过来!” 晏筠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这一天我们盼望太久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条件 在巴陵县西面有一条小河叫做巴陵水,这条小河直通长江,从东南山区蜿蜒流来,和洞庭湖没有交集,陈庆缴获的一百多艘船只就停泊在巴陵水中,由一千士兵负责看守。 在一百多艘船中有两艘杨幺的车船,这可是宋军第一次俘获杨幺的精锐利器,陈庆极为看重,专门有一百士兵负责看守这两艘车船。 陈庆抵达巴陵县后的第二天,宣抚使李纲也赶到了巴陵县,和陈庆商议破敌之策。 陈庆带着李纲来到巴陵水河畔,参观者这两艘车船。 “卑职觉得,破敌有三个关键点,其中之一就在这两艘车船上。” 陈庆指着车船笑道:“这是杨幺纵横洞庭湖和长江的法宝,如果我们能找到针对它们的办法,就能将他最得意的法宝破掉了,等于斩断了他的翅膀。” “找到破解的办法了吗?”李纲捋须欣然问道。 “我军中首席工匠正在研究!” 正说着,谢长治拖着瘸腿从船舱里出来,李纲一怔,“你不是.....谢大匠吗?” 谢长治连忙施礼,有些激动道:“李相公还记得小人?” “怎么不记得,当年你造出的千步炮狠狠打击了女真人嚣张气焰,女真人才不得不从汴梁第一次撤军,我记得还亲自嘉奖过你呢!” “正是!正是!可惜后来庸臣当道,千步炮被妖道郭京废除了,才酿成后来的靖康灾难。”谢长治长长叹息一声。 陈庆好奇地问道:“千步炮是什么?” 谢长治笑道:“就是将军从甘泉堡带回来的超大型投石机,我们起名叫做千步炮,实际上到不了千步,可以将三十斤的火药桶抛射五百步外。” 陈庆更不解了,要知道导火索是他发明的,之前都是点燃了火药后再抛射,或者点燃油纸,但成功率太低,很多油纸在空中就熄灭了。 “那你们是怎么点燃火药桶的?” “回禀都统,刚开始我们是用油纸,但发现不行,空中容易熄灭,后来用火药长筒,就是绑在火药箭上那种,它一旦燃烧到头,就能点燃火药桶了。 陈庆理解了,这个办法不错,它其实也是一种导火索,粗筒型的导火索,当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导火索便捷。 这时,陈庆见李纲还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我走题了,说说这艘车船,谢大匠有没有破解它的办法?” 谢长治得意一笑,“破解这种船我至少有十种办法!” 李纲眼睛一亮,“快说说看!” “要破解这种车船,就要从它的外叶轮入手,这里面有两个关键部件,一个是轴,一个是叶片,开始我以为它们的轴是铜铁铸成的,后来才发现居然是木头的,叶片也是木制,李相公想想,木头最怕什么?” “用火烧吗?”李纲立刻反应过来了。 陈庆却笑着摇摇头,“用火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一来火烧毁它需要很长时间,其次它在水中,火很容易熄灭。” “都统说得对,火攻是一个办法,但不是最有效,最有效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用火器瞬间摧毁他,这个效果很好,但不容易做到,要小船靠近它,水鬼下水,火药还不能遇水,还要点火,比较麻烦,比起我最想到的最简单办法,麻烦得多。” 李纲呵呵笑道:“李大匠不要吊人胃口了,赶紧说,最简单办法是什么?” “回禀李相公,最简单办法就是用渔网。” 李纲和陈庆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用渔网,这个办法确实简单实用,扔一具渔网上去,叶轮就绞在一起了,根本动弹不得。 李纲有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道:“什么时候可以试一试?” 陈庆微微笑道:“卑职刚才说,车船是破敌的三个关键点之一,宣抚使不想知道另外两个吗?” 李纲捋须道:“陈都统请说另外两个关键点,我洗耳恭听!” “一个是我需要战时决策权,怎么筹划,怎么决策,怎么打,由我来决定,宣抚使只需要事后接收战果就是了。” 陈庆的两州镇抚使还是受湖广宣抚使节制,尤其在剿灭洞庭水贼方面,李纲才是主帅,陈庆只是前军大将,李纲手中还掌握着数万军队,长江水师也是听命于李纲,而不是陈庆。 李纲不是朱胜非,他甚至比张浚还要开明,他知道自己是文官,在作战经验上不如陈庆,李纲沉思片刻道:“把指挥决策权给你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宣抚使请说!” “我不准你杀战俘,必须交给我处置!” 陈庆苦笑道:“宣抚使也知道了?” 李纲连声冷笑道:“我能不知道吗?陈都统人魔的威名都传遍各州,不光贼兵害怕,百姓也害怕,我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来的,若你不肯听我的劝,那我就向官家弹劾你!” “宣抚使言重了,这只是我为了立威而已,我并非残暴之人,对待百姓我更不残暴,反而军纪森严。” “我知道你的军队军纪很好,所以我才衷心欢迎你到来,但杀降俘我不能接受,如果你嫌麻烦,那交给我来处置。”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只能答应宣抚使一半,我可以保证不滥杀无辜,如果降俘没有沾无辜百姓的血,没有奸**女,那我可以交给宣抚使!” 李纲还是摇摇头,“我也不是滥好人,你说的这两种情况我同样不能容忍,但我会严格甄别,恕我直言,我不相信你的审判,你是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人!” 陈庆见李纲不肯让步,只得叹口气道:“如宣抚使肯答应我第三个条件,那我就答应把所有战俘都交给你。” 李纲微微一笑,“你现在才承认,你其实是在和我谈条件吗?还说得好听,两个关键点。” 陈庆脸一红,厚颜笑嘻嘻道:“还是宣抚使高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别废话了,说吧!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我要五十艘两千石战船,完全听我的指挥。” 李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巴陵水笑道:“你这里已经有一百多艘战船了。” “这些战船都太小了,我需要大型战船运兵到君山岛!” “可以!我给你五十艘三千石战船,五千水军,由你全权指挥,但说好了,你必须把杀绝令给我改成投降不杀。” 陈庆无奈道:“我答应宣抚使就是了!” 李纲生怕他口是心非,又道:“你根本不知道,并不是所有杨幺的手下都是水贼,那是后来,刚开始时很多人都是被税赋逼得家破人亡,才无奈跟随钟相、杨幺造反,这些人不该死。” 陈庆摇摇头,“宣抚使不要试图说服我,我答应把战俘交给你,只是因为你给了我决策权和水军战船,这是一种交换。 我的理念和你不一样,只要当了水贼,不管是被迫也好,自愿也好,就得付出代价,哪怕不杀也得服三年的劳役,没有惩处的释放我绝不能接受,否则匪患就算一时扫灭,将来还会出现。” 李纲一摆手,“我们既然说服不了对方,那就不要在此事上争论了,就像你说的,这是一个交换,还有,吕颐浩的孙子我不要,你自己留在军中吧!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旧恨难消。” 陈庆算是领教了李纲的刚直,他点点头,“行!我来安置他。” 李纲这才笑道:“准备什么时候出兵?” “你把水军和战船交给我,我训练磨合十天,然后出兵。” 李纲瞪大眼睛,“我可不准你换将,有谁不听话,你告诉我,我来换,这支军队只是借给你,不准你把他吞并掉!” 陈庆哈哈大笑,“我将来还是回西北的,要水军无用,保证不吞并这支军队。” 李纲这才一颗心放下,“那我就等待你的好消息!” 第二百八十八章 初战(上) 宋军水师控制了长江,他们的战船大多是三千石的海船,一部分是从前的旧战船,一部分是这两年造的新船,它们原本是停泊在润州,防止金兵渡江。 但宋军斥候发现长江北岸并没有金兵渡江南下的迹象,这才在李纲的再三请求下,赵构同意把船队调到了洞庭湖一带,先控制长江航道。 杨幺战船都在千石左右,虽然体量小,但特点是灵活,速度快,在他们熟悉的洞庭湖内可以如鱼得水。 但在长江内,面对庞大宋军战船,加上长江水道没有洞庭湖宽阔,辗转腾挪的余地不大,杨幺水军在长江内并不占优势,也是这个缘故,杨幺水军都回撤到洞庭湖,等待着宋军入湖一战。 在巴陵水靠近长江河口处,一排停泊着五十艘巨大的战船,这便是李纲拨给陈庆的五十艘三千石战船,在战船后面还有一百余艘小战船。 除了五十艘战船外,还有五千精锐水军,其中一艘五千石的战船被陈庆选为帅船。 此时,谢长治正指挥数十名工匠在几艘战船的船舷两侧以及船头安装小型投石机,这种弩型投石机很小巧,不用抛竿,像弩一样弹射,能够将十斤重约排球大小的火油球投射出五十步远。 火油球其实是一种球形陶罐,里面装满火药硫磺、外面涂满火油,在燃烧中投掷出去,一旦击中船只,陶体碎裂,大量火药倾泻而出,会出现大面积迅猛燃烧。 还有一种火油球大如篮球,里面则是火油罐,碎裂后火油会泼洒而出,陈庆认为这种内装火油的火油球对付战船要比火药更实用一些。 另外,士兵还有大量火药箭用来对付船帆,火器时代,各种火器、火油已经大量用于水战,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这也是一种国力的较量,只有宋朝才能拿出这么大量的火药和火油,而杨幺虽然战船犀利,他却拿不出一件火器,或者一桶火油,甚至各种资源都很贫乏,这就是实力薄弱的表现。 除了投石机外,陈庆还把从西北带来的一千架床弩也分别安装在十几艘战船上,寒鸦箭一样能有效破坏车船的木轮,甚至轻松射穿船壁,射杀里面的踏船士兵,这也是谢长治对付车船的十种办法之一。 五千水军原本有一名统制,但李纲考虑得比较周全,为了让陈庆更好指挥水军,他便没有派统制过来,而是由三名统领率领五千水军和五十艘战船,陈庆亲自兼任水军统制。 “都统准备什么时候发兵,弟兄们摩拳擦掌,都有点等不急了!”一名叫李凤的统领笑问道。 陈庆微微笑道:“不用着急,明天开始,大家要在长江上多演练几次,至少有七分把握后才能出战。” “那要十几天后才能出战了!”李凤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陈庆见三名统领都有点性急,索性停下脚步,肃然对三人道:“你们要明白,我们面对的水贼可不是乌合之众,他们在岸上确实不算什么,但在水中,他们是一条蛟龙,我们轻敌必败!” 三人脸上皆露出羞愧之色,一起躬身道:“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笑着安慰他们,“放心吧!我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时机到来,我们就会立刻出兵!” 这时,谢长治拖着瘸腿过来笑道:“都统,我居然发现一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陈庆饶有兴致问道。 “都统请跟我来!” 陈庆带着几名将领跟随谢长治进了船舱,谢长治指着边角上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杆道:“就是它!” “这是.....桅杆?”陈庆愣了一下。 “开始我也以为是桅杆,后来细看才发现不对,这叫砸棒,隋唐时代的水战利器。” 陈庆回头看了一眼三名统领,李凤惊讶道:“这是从一艘老船上搬过来的,我们一直以为是桅杆,但感觉它有点软,不堪大用,就把它丢在这里,在我记忆中,至少有五六年了。” 谢长治笑道:“这可比桅杆贵重多了,这和千步炮的抛竿是一个东西,但比它粗得多,制作这么一根要耗费几千贯钱,十几年时间,光浸泡油就要十次,每次泡半年以上,然后晒干,再浸泡油,实在坚韧到了极致,不信都统砍它几刀,保证没有痕迹。” 陈庆上前细看片刻,确实和甘泉堡那根超级投石机的抛竿一样,应该是韧性极好,底部有个圆洞,应该装轴用的。 “它怎么用?” “安装在船舷边,前端装有锤头。待敌船靠近时猛地抽下去,这一锤可将千石大船直接砸一个大洞。” “它就是一把佩刀?” “对!近身防御的利器。” 陈庆点点头,“想办法把它装在帅船上,作为帅船的随身佩刀!” “都统放心,这个不难,卑职去仓库找个锤头,晚上就能装好。” .......... 安装了武器后,宋军随即在长江内进行战术演练,十五天内演习了七场,各军之间配合得越来越熟练,和杨幺开战的时机也渐渐成熟了。 这天清晨,陈庆接到了一份从常德府发来的鹰信,打开信,上面只有一句话,“首犬已昨晚已返回老巢!” 陈庆当即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全军出发!” ............ 半个时辰后,二十艘大战船和一百多艘小船从长江湖口驶入了洞庭湖内。 君山距离湖口不远,杨幺接到了禀报,他大吃一惊,陈庆怎么选在这个关头进攻? 是巧合还是有预谋? 杨幺无从知晓,但他没有选择了,便当即率领一百多艘战船出来迎战。 既然对方非要来送死,自己就成全他! 杨幺军队的战船不大,三十几艘车船都是千石战船,然后便是两百石和五百石左右的船只,一共有三千余贼军。 杨幺承认在陆地上不是宋军的对手,但水中他有强烈的自信,这种自信来自于他的屡战屡胜,他已经三次大败宋军,宋军伤亡惨重。 他的车船速度快,非常灵活,就像草原上的野狗群,**似的摧毁宋军大船的动力后,再派水鬼凿沉大船,使整船宋军都喂了洞庭湖的鱼虾。 茫茫的湖面上,陈庆站在帅船上看到了远处的黑点群,他回头对杨再兴笑道:“还是和上次一样,让他们好好领教一下你的箭法!” 杨再兴点点头,“我来对付水鬼,除非他们不露头换气!” 旁边统领赵平连忙道:“贼军的水鬼确实不露头,一般会带一根半尺长的竹管,他们会通过这根竹管换气,水面上不容易发现。” 陈庆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们杨将军的眼睛比鹰还要锐利,没有人能逃得过。” “都统,他们来了!”头顶上的眺望兵大喊。 陈庆打手帘向湖面上望去,阳光下,三十多艘千石战船一字排开,向这边轰隆隆驶来,速度很快,他们的战术和宋军恰恰相反,他们的大船在前面,而满载士兵的小船在后面。 等车船摧毁大船的动力后,湖面上就是小船的天下了。 大船的动力有两处,一处是船帆,一处是船尾舵桨,船尾舵桨一方面是用来控制航向,一方面也能成为船只前进动力,就和摇橹是一个功能。 车船就是利用它的灵活来破坏这两处地方。 宋军迎上去的是三十艘带蓬的小船,这种蓬不是一般民船的蓬,它是军用船蓬,它的作用就是盾牌,形势危急时,宋军士兵可以进入船蓬内躲避敌军的箭矢。 三十艘蓬船速度疾快,迅速向敌军车船靠近,渔网就藏在船蓬内,贼军并没有发现异常,车船上的贼军开始张弓搭箭,向小船放箭,十几艘车船甚至对准了小船,迎头向它们撞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初战(中) 湖面上波浪起伏,车船上贼兵大喊,数十支箭嗖嗖射向下方的黑蓬船,黑蓬船如箭一般从车船旁擦身而过,两名士兵抓住了一轮箭后的空隙时机,将一张渔网撒了出去,渔网覆盖在叶轮上,立刻被卷了进去,叶轮顿时动弹不得。 另一侧的叶轮依旧在转动,导致车船在原地打转,与此同时,三十二艘车船有二十七艘遭遇到了同样的渔网战术,这种战术非常简单有效,船只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进退两难,船上的贼兵急得大喊大叫。 几名贼兵跳下湖水,企图用刀割断渔网,但他们刚爬上叶轮,便被黑蓬船疾飞而来的弩箭射中,惨叫着跌入湖中。 这时,宋军的大战船出动了,他们靠近车船,不断发射火油球,一只只火球落在车船甲板上,顿时碎裂,火油和火药倾泻出来,开始在船上迅猛燃烧,紧接着船舱和和叶轮也燃烧起来,船上贼军士兵惊恐万分,纷纷跳水逃命,但宋军没有救他们,反而箭如雨下,将无数贼军射杀在水中。 杨幺率领五艘车船在后面,叶轮侥幸没有被渔网缠住,他有点呆住了,转眼之间自己的船只动弹不同,而宋军的火球却如此犀利,被定身的二十七艘战船无一例外地燃烧起熊熊烈火。 这时,大将孙定海指着一艘五千石的战船道:“将军,那艘船有令旗,应该是他们的帅船,陈庆一定就在上面,卑职愿带水鬼凿沉它!” 杨幺万分仇恨地盯着大船,这个该死的陈庆,一出手就把自己杀个措手不及,他就是自己的克星、对头,杨幺咬牙切齿道:“凿穿的大船,让他见去洞庭龙王!” “遵令!” 孙定海带着五十名精锐水鬼跳入湖水,向宋军的帅船迅速游去........ 这五十名水鬼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在水中就像鱼一样,每人凭一个小竹筒换气,基本上都不露出水面,他们速度极快,从四面八方向陈庆的坐船游来。 陈庆老远就看到了水鬼下水,他立刻猜到对方是要来对付自己的大船,这是他们唯一的翻盘机会了。 陈庆哼了一声,对杨再兴喊道:“老杨,我来比一比,看谁的猎物多!” “都统用什么?”杨再兴没见陈庆拿弓箭。 陈庆扬起手中的短矛笑道:“这次我用这个!” “太狠了!” 杨再兴小声嘟囔一句,他目光极为锐利地扫描着湖面,忽然他张弓一箭射去,一缕鲜血从水下涌上来。 如果说杨再兴的箭法精细,那么主将陈庆的杀人就简单粗暴得多,就像刺一条鱼,旁边已经有四具尸体浮上来,皆被一矛刺穿身体,或是刺穿脖颈,或者刺穿心脏。 陈庆手执短矛,目光凌厉地盯着水面,在他身后站了四名亲兵,每人抱着十几支短矛。 陈庆不仅看竹管,更看水面颜色变化,这时,一个黑影无声无息从水下漂过,陈庆手中短矛如闪电般射下,水下五尺深的水鬼被一矛扎个透心凉,挣扎两下便浮上来不动了。 这就是陈庆要用短矛的原因,可以扎得更深,仅仅一炷香时间,大船周围便浮起了二十一具水鬼尸体,第一具被射穿了脖颈而浮起的尸体,正是大将孙定海。 而另一边的杨再兴也射杀了十五名水鬼。 或许是胳膊有些酸楚,陈庆没有兴致了,他一挥手,数十名士兵纷纷奔上前,用弩箭射杀水下的水鬼,不多时,五十名水鬼悉数被射杀,无一漏网。 这时,杨幺率领数十艘小船和几艘车船向君山老巢败逃,而就在十几里外,出现了数十艘宋军大船,满载着一万宋军士兵向君山杀来。 陈庆的大船也结束了水面战斗,和数十艘汇集在一起,一起向君山岛驶去....... “当!当!当!” 君山岛上警钟声大作,刚刚上岸的杨幺也发现了身后十里外的船队,惊得他头皮发炸,宋军这么快就杀来了? 他立刻高声大喊:“全军集结,准备迎战!” 尽管他有一多半的兵力都转移去了常德府,但君山毕竟是他的老巢,这里还存有大量的物资粮草,还有他积累的财富,甚至还有部分来不及撤走的士兵家眷,他怎么舍得就这样逃走? 杨幺的主寨修建在半山腰上,依山而建,有各种建筑数百座,大多是仓库,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商业瓦子,士兵们则住在大帐内,距离最近的水湾约有两里,寨墙都是用石头垒成。 目前杨幺的寨兵约有一万余人,寨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执弓弩的寨兵,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毕竟这是官兵第一次攻上君山岛。 陈庆攻打君山的时机非常巧,正好是杨幺大军搬家到一半之时,自从陈庆在华容县斩杀了一万贼兵后,杨幺和他手下的危机感都加深了,他们都意识到了战略纵深的重要性,他们所有人聚守在君山岛,很容易被宋军一锅端掉,想到陈庆的杀人如麻,在君山岛上逃的地方都没有。 大部分将领都强烈要求迁徙到常德府,杨幺也顺应将士的要求,从十天前开始搬家,近五万大军大部分都搬走了,只剩下最后留守的一万军队。 杨幺带着妻儿也一起搬去了常德府,杨幺今天回君山是来搬运钱财,没想到正好遇到了陈庆率军攻打君山。 当然,对陈庆而言,这并不是巧合。 五十艘大船驶入水湾,一百艘小船开始将一船船将宋军送上岸,宋军在岸上迅速集结,贼兵不敢出来进攻,唯恐被宋军顺势杀进了山寨。 陈庆和他的战马也上了岸,他翻身上马,打量着周围的情形,一名向导指着两里外的矮山道:“将军,杨幺的主寨就是那座山寨!” 向导姓王,十几天前他也是岛上贼军的一员,当陈庆斩尽杀绝,并用一万多颗人头构筑京观时,很多士兵都吓坏了,趁人不备下水游走,当了逃兵,至少有两三千人都当了逃兵。 这个姓王的向导就是逃兵之一,他是最早一批跟随钟相、杨幺造反的农民,在杨幺军中资历很深,对杨幺军队和君山老巢都十分了解,便被巴陵县衙介绍给陈庆做向导。 阳光刺眼,陈庆搭手帘向山寨望去,山确实不高,最多百丈,山坡平缓,半山腰上修建满了房子,一条白色的寨墙如腰带一般环山而筑。 陈庆笑了起来,比起秦州的堡寨,这座山寨真是小儿科了,山坡平缓,除了山寨以外,整个矮山上长满各种大树和灌木。 在西北经历了太多攻防战的残酷,陈庆的手下几乎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了。 郑平一下船便叫了起来,“他娘的!他们到底会不会打仗,他们以为咱们是傻子兵,会沿着山道向上进攻?老子一把火烧他娘的。” 几名大将都有同感,杨幺太没有经验了,根本没有提防敌军火攻。 陈庆笑道:“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咱们会攻上君山。” “都统,下令烧山吧!”将领们都摩拳擦掌喊道。 “不急!我得给宣抚使一个交代,这是我和他达成的条件,传令,投射劝降书!” 第二百九十章 初战(下) 几只火药桶在山寨头顶上轰然爆炸,迸射出来的不是毒钉,而是数千张劝降书,数千张纸片纷纷扬扬如雪花一般落入山寨。 ‘大宋岳、鄂镇抚使兼岳州知事,都统制陈庆告洞庭君山贼寨全体士兵:限尔等在天黑前投降,我将保证其性命安全,交给宣抚使处置,过时不降者,杀无赦!’ 杨幺大怒,立刻派出三支队伍收缴劝降书,胆敢私藏者,立斩,但还是有近一半的劝降书没有收回来。 陈庆随即布兵三处,堵住了三条下山之路,宋军士兵耐心等待天黑。 杨幺也派人盯着士兵,不准任何出去投降。 太阳渐渐西斜,杨幺的看守也松懈下来,终于有士兵抓住机会,逃出山寨下来投降,投降的士兵越来越多,到天黑时,投降士兵超过五千人, 这时,宋军已经在山林内涂抹上了大量火油,陈庆一声令下,数千支火箭同时射向树林,山脚下的树林开始燃烧起来。 烈火熊熊,烈焰滔天,浓烟滚滚,大火吐着火舌,噼噼啪啪向山上蔓延,山寨内的士兵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惊恐万分,很多人顺着山道向下逃跑,大声叫喊着饶命, 这一次陈庆最大限度地克制住了杀机,没有下令屠杀投降者,他毕竟答应过李纲,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触怒李纲,导致两人关系恶化。 凡投降者他都下令接收,不管是何时投降,只要放下兵器,就可以不杀。 一更时分,烈火到了最盛之时,整座山都被烈火吞没了,浓烟直冲天际,火焰卷起数十丈高,在巴陵县城墙上也清晰可见。 此时,李纲就在巴陵县城头上,他是中午赶到的,有重要事情找陈庆,没想到陈庆率军杀上君山了,这让李纲又惊又喜,这还是宋军第一次杀上君山,陈庆来岳州才二十天就实现了。 晏筠叹口气对李纲道:“不愧是西军,打仗果然骁勇,初战就攻上了君山,这应该是在烧杨幺的君山大寨。” 李纲苦笑一声道:“就不知道他没有兑现给我的承诺,或者还是把战俘斩尽杀绝?” 李纲看似自言自语,实际上他在问身边负责镇守巴陵县的杨元清,杨元清笑道:“如果陈都统答应了宣抚使,他一定会信守承诺,卑职可以担保他不会杀俘。”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 次日中午,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将还在燃烧的树林大火浇灭了。 陈庆派一支斥候队上山去查看,半个时辰后,斥候队带着两千多名狼狈不堪的贼军下山投降,山寨一半已经过火,他们躲在东北角,才侥幸逃过了烈火焚烧,但他们胆子已经吓破了,完全丧失了抵抗意志。 发现进寨来查看情况的宋军斥候,他们立刻出来投降。 “启禀都统,山寨内已经没有人,卑职得到消息,杨幺可能逃掉了。” 陈庆怒道:“我把所有出口都封锁,他怎么可能逃掉?” “都统,有投降士兵说,山寨内有密道。” “是谁说的,给我找来!” 不多时,斥候都头将一名投降士兵带上来,士兵跪下道:“确实有密道,小人搬运物资进去过,入口在杨幺的聚义堂背后!” “立刻带路!” 在投降士兵的带领下,陈庆亲自率领三千人上山了,山寨大门已经被烧毁,走进山寨,到处可以看见被烧死、熏死的贼军士兵尸体,至少有两三千人之多。 陈庆忽然想起一事,追问带路的士兵道:“山寨内被掳掠的百姓、女人和贼军家眷在哪里去了?” “回禀将军,他们几天前就被转移到常德府去了。” “不对,家眷没有转移过去!” 士兵有点惊讶,对方怎么知道?他只得老老实实道:“家眷年初就转移到常德府去了,卑职也是参与转移的人,这件事十分隐秘,当地人都不知道新邻居就是杨幺手下的家眷,这是杨幺一贯手法,狡兔三窟,已经替将领们的家人安排好了后路。” “你说的是将领的家眷,那士兵的家眷呢?” “只有极少数士兵有家眷,他们在外围种地种菜,山寨起火,估计他们都吓跑掉了。” 陈庆点点头,“我要知道仓库,仓库在哪里?” 士兵指着远处十几排砖石结构的房屋,外部已被浓烟熏得漆黑,“那就是仓库,原来是有营栅包围,戒备森严,现在营栅都被烧毁了,里屋物资不知情况如何?” 陈庆吩咐杨再兴和刘璀各率一千军队清理没有烧毁的钱粮物资,他则亲自率一千士兵进了主楼,主楼的外面部分被大火烧毁一半,另一半因为下雨而保存下来。 走进聚义堂,两边椅子都还在,据说这是杨幺效仿梁山泊,每一把交椅就是一个贼军首领,也正好是三十六把交椅,正上方摆着两把宽背红木交椅。 “左边这个是前首领钟相的交椅,后来由他儿子钟子仪继承,钟子仪几个月前死了,椅子便空着,右边就是杨幺的交椅。” 两把交椅的后面是一座供台,上面竖一面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替天行道’。 士兵推开供桌,下面赫然出现一扇六尺高五尺宽的木门,“将军,这就是入口!” “鹿贵!” 陈庆喝喊一声,一名手执单柄铜锤的将领走过来,这是在麟游县从军的鹿贵,他已积功升为副指挥使,力大无穷,在军中诸将中仅次于牛皋,手执一柄四十斤的长柄铜锤。 “卑职在!” 陈庆看了一眼木门道:“用你的铜锤砸开它!” “遵令!” 鹿贵后退两步,抡起铜锤狠狠向木门砸去,‘咔嚓!’一声碎裂巨响,两寸厚的木门被砸得粉碎,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巨盾走前面,进去看一看!” 一名指挥使带着两百名巨盾兵高举盾牌,手执短矛走进了黑洞中,前面有人举起火把,很快照亮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喊道:“都统,里面没有人了!” 陈庆这才走进了洞中,洞里其实一条长长的甬道,人不用低头,走了数十步,眼前一亮,里面竟然是一座大厅,实际上是一个天然的大洞,里面堆放着很多箱子,还有不少粮食。 “都统,这几样东西!” 士兵们指着几样家具咂舌道:“居然是用金子铸造的!” 其实重要的就是一张床和一把椅子,两样东西都是黄金铸造,上面镶嵌满了宝石和美玉,床重达两百斤,椅子重达六十斤,旁边还有几把椅子是用象牙制成的。 确实太奢侈,估计是想抬走,但仓皇之间没有来得及拿走,就把它们藏在洞里,箱子里估计也是白银黄金之类的私人财物,抬不走了。 很快,陈庆知道了抬不走的原因,有士兵上前报告,“出口在西面,洞口很小,只能爬出去,下面是一处水湾,可能停泊有船只,他们乘船逃走了。 “那就别管了,把东西都搬出去!” 陈庆出了山洞,走出聚义堂,杨再兴和刘璀已经把钱粮物资都清理出来了,光铜钱就有十三万贯之多,白银有八万两,黄金五千两,还有布帛数十万匹,至于粮草和其他物资都还没有清理完,粮食至少在十万石以上,还有名贵木材、香料、药材、绸缎等等。 这些都是长江航道抢掠来的财物,昨天杨幺回来就是为了搬走它们,不料正好遭遇了宋军的进攻,最后自然都被陈庆得到了。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道:“启禀都统,宣抚使在巴陵,请你立刻回巴陵县,有急事告知。” 陈庆点点头,对郑平和杨再兴道:“我先回去,你们随后把所有的钱粮物资都运回巴陵县,君山的房子都摧毁,所有山寨一把火烧了,不准贼军再返回君山!” “卑职遵令!”两人一起躬身答应。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兵变 陈庆乘坐一艘小船赶回了巴陵县城。 州衙内,陈庆参见了等待他多时的李纲,两人坐下,李纲笑眯眯问道:“我很好奇,你初战就攻上了君山,有什么诀窍?” 陈庆微微笑道:“不瞒宣抚使,卑职的诀窍就两个字,‘情报!’,这也是卑职在西北总能料敌在先的关键。” “具体说说!” “卑职在华容县立威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希望贼军一些士兵逃回家乡,确实有效果,卑职就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一些重要情报,比如,今年有一半的时间杨幺都在常德府,比如,大量物资和士兵都去了常德府,卑职便判断杨幺正在将统治中心从君山向常德府转移,卑职随即派斥候赶往常德府监视,发现杨幺在鼎口荡内建立了一座巨大的水寨,背后武陵县,这里已经成为杨幺的新老巢。” “然后呢?” “然后卑职从一名逃回来的贼兵口中得知,君山岛上的驻军只剩下万余人,杨幺不在岛上,卑职就在等杨幺回君山岛,常德那边传来消息,杨幺船队回君山,卑职便知道出击的时机到了。” 李纲点点头赞道:“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果然与众不同,这个经验值得推广,另外,我们之间达成过交换协议。” 陈庆笑了起来,“卑职没有屠杀投降士兵,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和敌军交手,就在大寨周围点燃了树林,一万守军有八千人下山请降,卑职回头会把他们交给宣抚使,” “水战中没有战俘?” “有一点,只有一百余人,水中不太好抓,而且这支军队是杨幺的护卫军,对杨幺很忠心,不肯投降,落水了还想掀翻宋军的船只,不得已,我们只能悉数射杀!” 李纲也只是随口一问,他也知道陈庆不杀战俘已经很不容易了,指望他在激战中手下留情,那是不可能的。 “好吧!这次我过来,是有重要消息告诉你,伪齐国大举对襄阳发动进攻,很不幸,宋军两战皆败,光华军守将王津阵亡,全军覆灭,武当县被攻破,钧州也失守,现在三万伪齐军进攻襄阳,形势危急,朝廷抽不出援军,我只能和王彦集中兵力去支援襄阳。” 陈庆连忙问道:“是需要卑职出兵支援吗?” 李纲摇摇头,“我们目前还有五万军队,对付三万伪齐军绰绰有余,只要襄阳不丢,形势就不会恶化,你还是继续攻打杨幺,不要半途而废!” 停一下,李纲又歉然道:“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官家下了金牌令,急调长江水军回润州。” “为什么?” “好像是金兵出现在长江北岸,朝廷吓坏了,催令水军立刻返回润州。” 陈庆无语了,只要金兵出现在长江北岸,就吓成这样。 “可水军回去,杨幺就无法攻打了。” “我知道,这五十艘战船和五千水军你留下,鄱阳湖那边还有几十艘战船和几千水军,由他们补空缺,我会上书朝廷,把情况说清楚。” “多谢宣抚使!” “另外还有战利品,我也要给你说一说,我有过耳闻,你在西北得到的战利品都分给了士兵,据说还被朱胜非弹劾,对吧!” 陈庆点点头,李纲笑道:“我虽然是文官,但我也知道,本朝在对辽国和西夏作战,所得的战利品基本都是分给了作战将士,这是惯例,虽然朝廷规定战利品要上缴,可事实上,从未有军队上缴过,大家都按照惯例办事,上缴战利品的规定已经名存实亡,大家心中都有数,可为什么朱胜非要弹劾你呢?” “卑职不知!” “因为朱胜非是主帅,朝廷如果要追责,他难辞其咎,他弹劾你是先撇清干系,也就是说他不愿意白白替你担这个责任。” 说到这,李纲笑眯眯道:“你是聪明人,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陈庆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在说朱胜非,分明就是在说他自己。 “十万匹绢、五万钱,够了吗?” “我手下军队可不少,至少要二十万匹绢,八万贯钱。” “一共就只有十万贯钱,分一半给你还不满足?” “我不信你没有缴获金银!” “六万贯钱,二十万匹绢,最多只能给你这么多。” 李纲点点头,“那就一言为定,粮食你留着赈济百姓,战俘和钱绢一并移交给我,另外,涉及杨幺僭越的各种物品也一并交给我,他有一张金玉床,是朝廷点名要的。” 陈庆心中暗忖,‘幸亏黄金椅是新铸成的,朝廷还不知道!’ 李纲心满意足走了,陈庆暗暗后怕,谁说文官脸皮薄的,要战利品脸皮比谁都厚,幸亏没有让李纲上君山岛,否则就惨了。 到次日上午,军队和所有战利品都回来了,陈庆随即将钱绢一分为二,一半留给李纲,另一半他全部赏赐给了手下将士,顿时三军欢呼,五千水军和三千岳州军更是欢欣鼓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拿到赏赐,竟如此丰厚。 陈庆又下令给城中百姓发放粮食,每户给五斗米,顿时满城欢呼,如此一来,无论在军队中,还是在百姓中,陈庆在他们心中都俨如天神一般的存在了。 陈庆随即命令水军押解财物和战俘前往汉阳,那里是湖广宣抚使司官衙所在地。 .......... 傍晚时分,七八名黑衣人骑马从巴陵县南面疾奔而来,在洞庭湖区,骑马的人十分少见,路上都知道他们一定是宋军骑兵,纷纷让路,黑衣人一路催马奔进了县城。 陈庆正在军营大帐内和几名大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这时,有亲兵在帐外禀报,“呼延将军回来!” 呼延将军就是呼延雷,第二斥候营指挥使,他和赵小乙的第一斥候营不一样,他们主要负责敌军城内的情报探查,另外还有一个王浩统领的内务营,主要负责抓捕敌军在城内的探子。 陈庆大喜,他就在等呼延雷的消息呢! 他连忙吩咐道:“让他进来!” 片刻,呼延雷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给我们带来什么好消息?”陈庆笑问答。 “启禀都统,卑职之前说的可能性成功了。” “你是说策反刘衡?” “正是!”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对呼延雷道:“你给大家都说说吧!这个刘衡为什么会被策反?” 呼延雷向众人行一礼道:“这个刘衡之前是常德府的水贼首领,他有个小妾叫做李轻罗,是常德府名妓,后来刘衡的势力被杨幺吞并,不就他的小妾李轻罗被钟相之子钟之仪霸占,钟子仪几个月前死在巴陵城外后,刘衡就像把他的小妾索要回来,不料这个女子早就被很多人看上了,杨幺便把她赏给了自己的兄弟杨钦,刘衡愤怒到极点,醉酒后大骂杨幺,结果被杨幺当众重打一百军棍,又夺走他的一半部属,卑职觉得此人可以拉拢,便找中间人去试探他的态度,昨天上午他找到中间人,表示自己愿意投降。” 郑平眉头一皱道:“为个妓女和杨幺翻脸是不是有点牵强?” “回禀郑统领,这个名妓李轻罗并非刘衡抢掠的女子,他花了两千贯钱为她赎身,明媒正娶的小妾。” “杨统领怎么样?”陈庆笑着问杨元清道。 杨元清想了想道:“正如老郑所言,女人被抢,这个刘衡虽然很生气,但未必会背叛杨幺,最多怀恨在心,但真正促使此人投降的原因,还是君山之战,当然,女人被抢是诱因,君山之战才是主因。” 陈庆笑了起来,“老杨想法和我一样,不知这个刘衡的投名状是什么?” 呼延雷取出厚厚一叠图纸递给陈庆,“这是刘衡绘制的鼎口荡水寨大营详图!”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逃兵 陈庆连忙接过地图在桌上摊开,众人都围拢上来,地图标注得很详细,陈庆最想要的情报也有,对方的船只数量,还有大小战船五百余艘,其中车船还有一百二十艘,果然,主力都去了常德府,自己战胜杨幺很大程度上是对方的战船不多,而且他们不知道渔网战术,现在他们了解了渔网战术,下次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除了战船,兵力数量也标注了,一共近五百人,其中一半是杨幺的直属军。 众人面面相觑,杨幺的实力还是很强悍的,比他想像的要强得多,他们君山大胜,看来也是一种侥幸。 陈庆凝视地图良久道:“光凭我们手中的五十艘战船,战胜不了杨幺,要想最后取胜,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增加我们战船,要么减少对方战船。” ........ 君山之败,对杨幺军队士气打击很大,尤其对方主帅是凶名昭著的人魔才陈庆,更是让杨幺手下士兵深感害怕,不管是杨幺的直属军队,还是其他将领的手下,都陆陆续续出现了逃兵现象。 杨幺为此忧心忡忡,这时,外面催粮的军队黄诚回来了,杨幺连忙和军师商议对策。 黄诚笑道:“军队士气低迷,主要原因是我们的对手太凶悍,让弟兄们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我特地在军中了解过,士兵们把陈庆描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甚至说他三餐必吃人,虽然是丑化的对方,但同样也让士兵们心中有了强烈的畏惧,要消除这种畏惧,我们就必须要战胜对方一次,让士兵们发现,恶魔也没有什么可怕,士气就很快上来了。” 杨幺叹口气,“哪有这么容易战胜他?他居然用渔网来破解我的车船,我真不知该怎么打。” “大王不知道怎么打仗,原因是对对方不了解,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很多重要的情报不掌握,我们就会坐失战机,比如我就听说一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重要的消息?”杨幺连忙问道。 “我听一个商人说的,说一支庞大的战船队经过江州,浩浩荡荡向东去了。” 杨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消息属实,那肯定是宋朝朝廷把战船队又调回润州防御女真人去了。” “消息属实吗?” 黄诚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商人听到的传闻,是真是假,必须大王派人去探查,不光探查战船情况,还要探查敌军的兵力,我们甚至不知道陈庆到底有多少军队?第三要了解齐军进攻荆州后,引发的局势变化,陈庆一定受到影响,只有掌握这些情报,我们才能发现战机,才能抓住战机。” 杨幺满脸惭愧道:“军师说得对,我确实该重视情报了,我现在就安排!” 杨幺随即从他的心腹中挑选了三十名精锐,假装成逃兵,逃回了岳州,去打探岳州的情报。 ......... 杨幺是洞庭湖的地头蛇,他派出的手下当然也有很强的人脉, 他派出首领叫做李顺,是岳州一名富商之子,李顺的父亲叫做李耀明,在巴陵县颇有资产,开了三家酒楼、两家客栈和一家船行。 李顺是李耀明的小儿子,从小就比较溺爱,长大成为一个人见人怕的小魔头,李顺在五年前和人当街斗殴,把人打死了,李耀明用重金打点官府,又安排儿子躲到常德府去。 杨幺造反后不久,李顺便加入杨幺队伍,在贼军中如鱼得水,这几年已经混到指挥使的官职,成为杨幺的心腹。 小儿子的突然出现,顿时让李耀明又惊又喜,周围很多人家的孩子都逃回来了,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回家,而且经历了钟相、杨幺之乱,官府里的各种文书都被焚烧一空,从前的官员死的死、逃的逃,儿子的案底早就没有了,再也不用担心他会入狱。 儿子的归来让李耀明喜不自胜,逢人便夸赞自己的小儿子有出息了,但到第三天,他忽然偃旗息鼓了,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掉了。 这天上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心事重重地在军营前徘徊,想进军营,但又不想,拿不到主意的样子。 郑平带着几名手下回营,他一向以喜欢多管闲事出名,他看了几眼男子,便催马上前问道:“老弟,有什么事吗?” “我....我没事!” 男子转身要走,郑平使个眼色,几名手下把男子拦住了。 “看你的鬼鬼祟祟的,说不定是奸细!” 男子吓得脸都变色,连忙摆手,“将军,我不是奸细,我是本城的商人,有件事想找陈知事汇报......” “那就进去说话,我帮你联系陈都统。” 男子无奈,只得跟随郑平进军营了........ 陈庆其实也不在军营,他是岳州知事,也在城外视察民情,直到临近中午才返回军营,他刚进自己大帐,郑平一阵风似的跑来。 “都统,有重要情况!” “又被你发现什么了?”陈庆笑问道。 “今天上午我在军营门口遇到一个男子,他很犹豫,好像有什么事情,我比较好奇,带他进营盘问,结果居然和杨幺的探子有关。” 陈庆有兴趣了,“什么样的男子?” “就是城内洞庭酒楼的东主,叫做李平,他爹叫做李耀明,都统见过的。” 陈庆想起来了,这个李耀明他确实见过,是巴陵县有名的富商。 “然后呢?” “然后李耀明小儿子李顺前几天回来了,李顺也是杨幺手下,据他本人说是当了逃兵,李耀明高兴坏了,便把一座酒楼给小儿子经营,结果小儿子当天就把酒楼的掌柜伙计全赶走了,改用自己的人,又逼他父亲把另外两座酒楼的伙计都赶走,全部用他的人,他二哥不满,说了两句,结果被他捅了一刀,现在在家里躺着,大哥李平实在无法忍受,便跑来告状,他怀疑三弟是杨幺探子。” “这是兄弟之间争夺家产吗?”陈庆笑道。 “也算是争夺家产,但都统不觉得蹊跷吗?居然带了三十名手下回来。” 陈庆索性坦率道:“李顺之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郑平瞪大了眼睛,“都统怎么知道?” “三十人一起出现,这么明显的目标,你以为王浩还发现不了?” 郑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庆又道:“王浩已经安排人在暗中监视了,这个报信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郑平挠挠头,“我告诉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声,无论他兄弟要做什么,都一口答应,如果他的兄弟真是探子,我们保证不会追究他和父亲的责任。” “这样安排比较好。” “都统,我建议最好不要打草惊蛇,索性将计就计。” 陈庆呵呵笑了起来,“你的鬼点子比较多,正好我这两天比较忙,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 郑平大喜,连忙躬身道:“卑职一定会妥善做好此事!” 7017k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双战 最终在李顺凶狠的威逼之下,李耀明父子三人被迫把三座酒楼都交给了李顺,李顺随即开除了所有的酒保掌柜,全部用上了自己的三十名手下,生意做不做对他来说不重要,但酒楼便成了他的掩护,短短三天时间,李顺便收集到大量的情报,并派人把情报送往常德府。 这天下午,郑平带着内务营指挥使王浩来到陈庆大帐,陈庆听完了王浩的汇报,负手走了两步道:“你确定他们的目标是巴陵河中的船队?” “回禀都统,他们去了三次巴陵河,李顺昨天晚上去了,然后今天上午,他就派人骑马出城南下了,实际上他们做得很不到位,漏洞百出,很容易被人发现。” 陈庆淡淡道:“他们不是正规军人,探子粗陋很正常,这个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杨幺想干什么?我们该怎么应对才能获利最大。” 说到这,陈庆向旁边的谋士张晓望去,张晓沉思片刻道:“都统,卑职倒是有一个想法,或许能获利最大!” ......... 当天晚上,陈庆命令杨再兴为主将,刘琼为副将,又令谋士张晓跟随,他们率五千骑兵从北门离开,绕城南下,想西南方向的常德府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陈庆又命令数百名工匠在军营打造一批大型船只模型,但宋军还是没有惊动三家酒楼内的李顺和他的手下。 杨幺终于接到了李顺派人送来的快信,信中的内容让他狂喜,他急忙派人把军师黄诚请来。 “果然被军师猜对了!” 杨幺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道:“刚刚得到李顺的消息,确实是金兵在江北活动,宋朝朝廷紧急把水军全部调回了润州,陈庆现在还有一些战船,是刚从鄱阳湖调来的那批船只!” 杨幺他们都知道,鄱阳那批战船比较老旧,问题比较多,作战能力较差,他们一直都看不上这批船只。 “大王能确定吗?” “李顺说他用重金买通了县衙的一名押司,是他们家的世交,是这名押司泄露,陈庆现在的军队有两万不到,一万五千人是他从西军带来的,还有接近四千的岳州军,说明水军全部调回润州了。” 黄诚沉思片刻道:“之前大王说要率大军去巴陵耀武扬威,但如果大王想攻击巴陵水上的船只,那就不能张扬,必须无声无息过去,然后在夜晚突然发动袭击,这才是出其不意。” “我知道!既然要狠狠打击陈庆的气焰,那确实要出其不意才行。” “大王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今天晚上就出发,我亲自率领大军去偷袭巴陵水!” 杨幺决心已下,他命令兄弟杨钦和军师黄诚共同守水寨,他亲自率领两百艘战船和一万军队在夜间出发了,在夜幕的掩护下,浩浩荡荡向长江湖口驶去。 ......... 次日一早,大将刘衡离开了水寨前去武陵县,他本身就是武陵人,妻儿父母都在武陵县。 杨幺把老巢迁徙到了常德府,按理,刘衡是常德府地头蛇,应该受到重用才对,可事实上,他在杨幺军中很不受见待,别的匪首都被封为将军统制,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数千手下几次被夺走,现在只剩下千余人。 究其原因,刘衡不是主动投靠杨幺,而是被杨幺击败,吞并了他的势力,水贼讲究强者为王,刘衡属于战俘,地位低下也很正常,若不是他比较听话卖力,早就被杨幺一刀宰了。 可就算这样,刘衡还是遭受了不少奇耻大辱,他的小妾出身名妓,十分美貌,被钟子仪看中抢走了,钟子仪死后,小妾又被杨钦霸占,这一切刘衡都默默忍受了。 杨幺见他老实听话,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但杨幺不知道,最可怕往往就是这种受了奇耻大辱,又看似老实的人。 杨幺忘记了,刘衡之前也是常德府水贼头子,也是一个黑道枭雄,怎么可能老实? 刘衡就在君山之战后不久便暗中投降了陈庆。 武陵县距离水寨很近,相距只有三十里,刘衡没有进县城,而是来到县城外一家酒楼内用餐,几名亲兵在一楼吃饭,刘衡直接上了二楼。 这座酒楼叫做洞庭西楼,开了好几年,不过刚刚换了新东主,新东主正是呼延雷,正是陈庆军队获取敌城情报的一贯策略,呼延雷用高价买下一座酒楼,如果将来不需要了,则再把它卖掉,或者转为军产请人正规经营。 在二楼的一间雅室内,刘衡见到了杨再兴和谋士张晓。 呼延雷给他们作了介绍,众人见了礼坐下,刘衡道:“杨幺昨天晚上率军一万人,战船两百艘离开了水寨,但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张晓笑道:“他去做什么我们很清楚,现在我更关心的是,两百艘战船离去,会不会改变刘将军的地图内容。” 张晓取出一份地图副本,在桌上铺开,刘衡看了片刻,指着出口处道:“这里的战船都没有了,其他内容没有变,对了,军队少了一万人。” 张晓用墨笔涂掉了消失的船队,他又笑道:“陈都统让我来问一问刘将军,你有什么要求?” 刘衡沉默片刻道:“我只有三个小小的要求,第一,不要追究我从前的罪行,战争结束后,我想带着父亲妻儿离开武陵县,去别处定居;第二,把小妾还给我,虽然她被其他男人霸占,但不是她的错;第三,把杨钦交给我处置。” 张晓取出一块金牌,淡淡道:“这是陈都统的金牌,我可以代表陈都统答应你的三个要求。” 刘衡凝视金牌片刻,端起碗中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他将酒碗在桌上重重一顿,“说吧!需要我怎么帮助你们?”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再兴注视着刘衡缓缓道:“我们想知道,刘将军是哪天负责水面巡逻?” ........... 入夜,两百多艘战船贴着湖口西面驶入长江,随即掉头沿着长江向东驶去。 巴陵河口距离湖口很近,只有三十里,规模要比洞庭湖入江湖口小得多,宽只有三里左右,大约一更时分,两百艘大船兵分两路,杨幺率领十几艘车船在长江上等候消息。 杨幺是首领,当然不会亲自冒险,而是由他的堂兄杨旌率领一百八十艘战船和一万军队进入了巴陵水。 船队十分缓慢地向南移动,宋军的船队距离河口约二十里,据情报上说有两千士兵看守,杨旌的任务不仅要烧毁战船,还要全歼两千宋军,这次战斗对提振全军士气至关重要。 进入巴陵水约十里后,杨幺的船队便靠岸停泊,一万军队纷纷上岸。 杨旌留两千士兵看守战船,他率领八千士兵向十里外的宋军船队扑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内应 八千贼兵一路狂奔,奔出五六里,前面隐隐看见了大船的影子,贼兵更加兴奋了,不顾一切地向船队奔去,不多时,他们奔到大船前,但杨旌却意外发现只有区区四艘大船,并非之前大王告诉他的五十艘大船。 杨旌愣住了,另一个疑惑随即涌上心头,守卫船队的一千宋军呢?难道搞错了,不是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士兵大喊起来,“将军,都是假船!” 杨旌奔上前,只见几艘所谓的大船竟然是用破木板钉了一个船的外壳,里面用木架子支撑着。 “上当了!” 一个念头刚刚闪过,忽然从西面黑暗的树林中射出了密集的箭矢,足有几千支箭,岸上一片惨叫,不计其数的贼兵被箭矢射倒,杨旌被数支箭射中后背,其中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脖子,杨旌一头栽倒。 贼兵一阵大乱,贼兵们不顾一切地向回奔跑,战马声骤然响起,两千骑兵从树林里杀了出来,冲进敌群之中,刀劈矛刺,无情地杀戮混乱不堪的贼兵,到处是滚滚的人头,无头的脖腔内血浆喷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息。 贼兵恐怖得几近疯狂,数千人跳河向对岸游去,对岸是旷野,也才悲剧的开始,埋伏在这里的三千骑兵在等着他们呢! 黑暗中,三千骑兵向数千贼兵包围杀来,贼兵在旷野里没命地狂奔,但他们跑不过战马,骑兵迅速追上了他们,稍微机灵一点的贼兵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求得一命。 而另一部分贼兵却没有投降的意识,一心想逃回战船,他们拼命奔逃,骑兵也不再怜悯,寒光闪闪的战刀在他们身后高高举起,仿佛死神的狞笑........ 与此同时,十里外的船队也遭到了数千宋军的袭击,郑平和牛皋各率三千士兵包围了守船的两千贼兵,牛皋大喊:“投降者不杀!” 西北角的数百人试图反抗,被恼怒的郑平下令斩尽杀绝,不远处的惨叫声吓得其他贼兵心惊胆战,纷纷跪下投降。 牛皋大声令道:“取下兵器,把他们押走!” 之所以投降者不杀,固然是陈庆答应了李纲,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们缴获了众多的车船,宋军需要投降的贼兵在船舱下面负责踩踏车船。 ......... 四更时分,前往巴陵水偷袭宋军的一万军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杨幺心中有点不安了,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就在这时,有士兵大喊:“大王,他们回来!” 只见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这是车船特有的声音,大家都很熟悉,不多时,江面上出现了黑瞳瞳的船影。 杨幺目光紧紧盯着船影,只见船只越来越近,却没有看见他交代杨旌的信号,没有看见桅杆上挂出五盏灯笼。 “不好!” 杨幺大喊一声,“传令速速撤退!” 三支信号火把挥动,十八艘战船开始掉头,加速向湖口驶去....... 湖口处,静静停泊着五十艘大船和一百多艘小船,截断了杨幺水军的退路,陈庆站在五千石战船的船头,望着黑暗中的江面,他隐隐听见了远处轰隆隆的水流翻滚声,这应该是杨幺过来了。 陈庆注视着江面,不多时,十几艘战船的身影在数里外出现,对方并没有发现前面的战船,但陈庆心里清楚,他这种目力优势维持不了多久,对方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他当即下令道:“小船出击!” 一支火箭在江面上升起,这是出击的命令,一百多艘小船向前方驶去。 与此同时,对方士兵纷纷发现前面的火箭,大喊起来,杨幺也看见江面上的火箭,他心中一惊,水面怎么会有火箭? 杨幺犹豫起来,后有追兵,要回家只能向前走,可前方出现了火箭,他无法判断对面究竟是一艘小舢板,还是庞大的船队?两者都有可能射出火箭。 “大王,是船队!” 船头上的眺望兵终于看到了江面上的大船身影,足有数十艘之多。 杨幺不再犹豫,立刻大喊道:“向西撤退!” 后有追兵,前有拦截,他们只能沿着长江向西面撤离。 但这个时候撤离已经晚了,数十艘小船先一步抢到西面,从西面拦住了他们去路。 片刻,一百多艘小船如狼群一般从西面八方涌上来,向车船的叶轮扔出渔网,一艘艘车船被困在江面上。 杨幺乘坐的两千石车船左突右冲,居然冲出了重围,车船疾速行驶,这时,侧面忽然驶过一艘大船,相距只有数十步,一阵强大的箭雨从大船上射出,这是三十架床弩同时发射,射出了一百五十支寒鸦铁箭,一连串的咔嚓声响起,一只叶轮被射得粉碎,铁箭甚至射穿了船体,里面踩踏叶轮的数十名水手纷纷中箭倒下。 大船并没有停止,和车船擦肩而过,只见一根近八丈长的巨鞭从空中狠狠抽下,巨大的锤头砸穿了甲板,竟然将大船龙骨砸成两截。 杨幺知道这艘船完蛋了,他一口气冲到船尾,抢了一个浮筒,纵身跳下了长江,奋力向西面游去,一口气游出两里外。 重重喘息几下,他回头望去,只见对方大船又是一鞭狠狠抽下,他的坐船断为两截,船上水军纷纷跳水逃命,但已经晚了,被大船上的宋军士兵举弩射杀,大部分士兵都丧生长江。 杨幺心中一阵悲鸣,转身抱着浮筒,向十里外的岸上游去。 ‘嘭!嘭!’几颗火油球腾空而起,击中了另一艘突围而出的车船,还不如被渔网缠住困在江面上,这艘车船燃起了大火,不多时便被大火吞没。 后面车船杀至,将剩下下十六艘车船团团包围。 ......... 常德府鼎口荡是洞庭湖边缘的一片小湖,它实际上是被两座半岛包围,由一处数十丈宽的口子和洞庭湖连接在一起。 鼎口荡的湖面大概数千亩,最西面就是杨幺建立地鼎口荡水寨,几乎占据了一半的湖面,打着很深的木桩将水寨包围起来。 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便静静地停泊在水寨内,水寨的另一半自然在岸上,占地面积很大,周围也被栅栏包围,里面驻扎了数千顶大帐,数万贼军就分布各个大帐内。 刘璀带着一支数十人的小分队奔到南面本岛的岸边,这时是两更时分,鼎口荡内一片漆黑,士兵们每人背着两袋火油,颇为吃力。 半岛上原本有一座渔村,已经被迁走了,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树林,荒无人烟,但在半岛的尽头有两座哨塔,监视着出入荡口的船只。 “将军,在那里!”一名士兵指着前面低声道。 刘璀也看见了,在一处水湾里停泊着三艘小船,这就是有内应的好处啊! 小船上有一名士兵,是刘衡的心腹,他正不安地伸长脖子向这边探望。 “请问,你们有带信物吗?”士兵有些胆怯问道。 刘璀取出一件信物递给他,士兵点点头,“各位上船吧!今晚的巡逻口令是清酒一壶。” 三十名宋军士兵纷纷上船,卸下了身上的火油袋,他们都穿着贼军的军服,基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看起来就仿佛外围的巡逻哨船。 “怎么进水寨?”刘璀问道。 水寨被木桩和木板挡住,必须要绕到正面的水寨大门。 士兵摇摇头,“有一个口子可以进去!” 三艘小船来到一个小缺口前,只见士兵探头看了看两边,开始用力拉开木板,众人一起帮忙,十几块木板被陆续拉开,原本只有两尺的小洞变成了七尺宽的大洞。 三艘满载宋军士兵的小船无声无息驶入了水寨......... 第二百九十五章 陷营 杨再兴统领五千骑兵已经准备就绪,他们藏身在军营北面一里外的树林内,根据刘衡提供的地图,军营北门内是后勤区,北门就是一处后勤通道,都是各种闲杂人员进出之地,平时都上锁,没有哨塔,也没有哨兵。 三更时分刚过,几名士兵摸上前砸掉了铁锁,拉开了后勤通道大门,一名士兵抽出火折子,迎风一甩点燃了,挥了两下。 杨再兴一声令下,“杀进去!” 骑兵队发动了,杨再兴一马当先,五千骑兵纷纷催马跟随,渐渐形成了一道汹涌的洪流,冲进了敌军大营。 大地在震动,马蹄声俨如闷雷一般,南方贼军从未接触过骑兵,他们不知道这种震动和声响是怎么回事,军营内巡逻的当值将领还派人去四处查看情况。 西大门的哨兵率先反应过来,他们意识到这是敌军袭击,急忙敲响了警钟,‘当!当!当!’ 一切都晚了,五千骑兵杀进了军营,他们所过之处火光四起,喊声、哭声、惨叫声不断,熟睡中的贼兵纷纷惊醒,惶恐万分逃出大帐,却被骑兵无情地斩杀。 夜风强劲,火势迅猛,这时,湖面上停泊的船只也开始起火了,很显然是宋军在船上放火了,陆上、湖面上的火势渐渐连成一片,烈火滔天,席卷了整座军营。 宋军骑兵已经杀出大营,在外围斩杀逃出来的贼兵,他们只有五千人,无法接受战俘,一律不接受投降,除了仓皇逃入夜色中,贼兵再没有第二条活命之路。 留守主将杨钦被宋军抓住,捆绑起来,这时,刘衡带着十几名手下骑马奔来,刘衡的马上还带着一名白衣女子,正是他的小妾李轻罗,刘衡将小妾从杨钦的大帐内抢出来,却没有发现杨钦。 “杨再兴将军,请问可抓住杨钦?”刘衡高声问道。 杨再兴用长枪一指,手下士兵将一名双手捆绑的敌将扔到地上,正是满脸惊恐的杨钦。 刘衡跳下马,一把揪住杨钦的头发,眼中喷射着怒火,“杨老二,你也有今天?” “刘衡,你要干什么?”杨钦怒骂道。 “你这个王八蛋霸占了我的女人,你觉得我会干什么?” “狗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你就先去做鬼吧!” 刘衡回头让小妾闭上眼睛,他手起刀落,顿时斩断了杨钦的脖子,刘衡抓着人头仰天长啸,几年的屈辱这一刻终于洗清了。 他将人头扔给宋军士兵,翻身上马,向杨再兴抱拳行一礼,“杨将军,黄诚下午去了武陵县,县里有五千贼兵守卫,其中一千人是杨幺的心腹亲兵,就恕在下无能无力了。” 杨再兴点点头,“你去吧!” 刘衡带着十几名手下向西南方向疾奔而去,他父母妻儿已经不在武陵县,早就搬去了西南四十里外的桃源县。 ........... 一夜之间,杨幺的数万军队和数百艘战船都灰飞烟灭,数万士兵三成丧生火海、三成被宋军骑兵所杀,三成各自逃命回家,最后只剩下武陵县的五千军队,这支军队是为了保护家眷而驻扎在县城内,里面有一千人是专门保护杨幺的妻儿。 没想到这五千人却成了杨幺的最后一支军队。 为了防止贼军逃窜去山区,杨再兴的骑兵没有撤离武陵县,他们也没有攻城武器,便在城外监视敌军。 杨幺是在两天后的夜晚逃回武陵县,他拉着绳索爬上城头,被士兵送回官衙。 杨幺又累又饿,连吃两大碗饭,又喝了一杯茶,才慢慢恢复元气,他在洞庭湖北岸抢了一艘小船,独自划船回来,却看见鼎口荡水寨被烧成一片白地,船只也剩下漆黑的船骸,吓得他心惊胆战,不敢停留,一路逃回武陵县。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幺咬牙切齿盯着军师黄诚问道:“巴陵水中了埋伏,这边也被宋军夜袭,难道是我的气数到头了吗?” 黄诚羞愧道:“我们遭遇到了陈庆的连环毒计,应该是李顺被他看破了,陈庆才将计就计,设下了连环套,只是我没有想到骑兵的威力如此强大,难怪宋朝被女真骑兵几乎灭了国。” “仅仅是骑兵的原因吗?” 杨幺冷笑一声,“战船也是骑兵烧的?” “回禀大王,我们的防御很严密,如果没有内鬼,宋军根本不可能成功,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和刘衡有关!” “刘衡那个窝囊废会是内鬼?”杨幺有点不敢相信。 “大王,有人看见刘衡带着他从前的小妾从大营内冲出来,如果他没有反叛之心,哪里敢去争夺那个女人?” 杨幺顿时明白了,自己竟然看走了眼,一向被称为窝囊废的刘衡竟然是一条毒蛇。 “砰!”杨幺狠狠一拳砸在在桌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竟然被刘衡这条毒蛇给毁了。 黄诚心中却暗暗一叹,当初刘衡再三恳求把小妾还给他时,自己就劝说杨幺,不要激怒刘衡,但杨幺就不听,还是把那个女人赏给了他兄弟,以至埋下今天的祸根。 但黄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加强城防,估计宋军很快就会来攻城了。” 杨幺叹口气,“我想率军撤到桃源山去。” “不可能!”黄诚一口否决了。 “为什么?”杨幺愕然。 黄诚叹口气道:“宋军数千骑兵就在外面盯着我们呢!我们只要一出城,必然会被宋军骑兵追杀。” 杨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得叹息一声问道:“城内还有多少粮草兵甲?” “我们大部分钱粮物资都在县城内,水寨那边被烧毁的只有一小部分,粮食是充足的,关键是兵力只有五千人,卑职担心守不住武陵县。” “那就强征民夫,十四岁以上男子都必须上城参加协防!” 杨幺挺直腰道:“现在我们只能指望齐军南下,逼迫陈庆不得不北上参战,我们就有希望了。” ......... 三天后,陈庆率领五千骑兵抵达常德府,与此同时,上百艘大船运送一万士兵和大量物资也抵达了常德府。 这场夜战着实让陈庆夸赞不已,准备充分,指挥得当,战果十分辉煌,竟然一战全歼了杨幺军的主力。 杨再兴谦虚道:“这一战主要是杨幺军士兵没有对付骑兵的经验,也多亏了刘衡内应出力,我们才侥幸赢了这一战。” “不用谦虚,世间没有这么多侥幸的事情,能统领五千骑兵杀进去,又同时杀出来,没有在军营中分散,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强的统领能力,这次剿灭杨幺贼军的首功非杨将军莫属!” “多谢都统厚待!” 陈庆又问道:“武陵县的情况如何?” “回禀都统,根据我们多方审问战俘并核对口供,初步确定武陵县的兵力大约有五千人左右,主将是杨幺军的二号人物黄诚,城内粮草物资颇多,坚守大半年都没有问题。” 陈庆缓缓道:“我们也全歼了杨幺的偷袭军队,但被杨幺逃脱了,很可能他已经逃回了武陵县内,我们必须要尽快拿下武陵县。” 一旁的郑平有些懊恼道:“可是我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 陈庆笑道:“先去看一看,很多时候未必需要进攻城墙!” 陈庆随即在众人的簇拥下,骑马向武陵县城而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破城 从太湖到武陵县水陆皆可走,光水路就有两条河流经过武陵县,一条大河是沅江,流经武陵县城南面三里外,最后流入洞庭湖,另一条稍小的河流是鼎水,从武陵县城北面流过,武陵县城实际上就是夹在两条河流之间。 沅江河面宽阔,宋军在沅江上搭建了一座长长的浮桥,千余骑兵过了浮桥,陈庆望着不远处的县城,武陵县是常德府治,是一座大县,城墙周长约三十余里,城墙高大坚固,城墙上站满了守城士兵,转一圈后,发现守城士兵至少有两万余人。 陈庆用马鞭指着城头的士兵笑道:“连孩童都被强迫来守城了,杨幺还真以为他能守住武陵县?” 张晓也笑道:“他也没有办法了,一共才五千人,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守过城。” 郑平挠挠头道:“听说常德府出产巨木,我们可以临时制作一根攻城槌,直接撞开城门!” 陈庆摇摇头,“你没有发现武陵县最大防御优势在哪里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护城河望去,确实,武陵县最大的优势就是护城河,比其他地方的护城河至少宽两倍,这也是县城夹在两条河流之间的缘故,尤其鼎水,直接和护城河融为一体,杨幺刚开始造反时,常德府官员们就利用鼎水的优势,大大拓宽护城河。 但还是没有用,贼军杀至城下,武陵县不战而降。 郑平叹口气道:“莫说用攻城槌攻打城门了,就算进攻城墙,也难得跨过护城河,这帮混蛋把护城河开凿这么宽做什么?” 陈庆淡淡一笑:“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武陵县依靠护城河防御,可它们最后失败也是因为护城河。” 见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笑道:“白天好好休息,今天晚上直接拿下武陵县,这次可别再让杨幺逃了。” ........ 一更时分,鼎水上出现了一支船队,由数十艘大中小船只组成,最大的船便是陈庆的五千石坐船,俨如四层楼高,由百名士兵充当临时纤夫,拉拽大船缓缓而行,后面还跟着十几艘三千石战船,再后面都是五百石和一千石的中型船只。 五千石大船上站满了士兵,投石机也准备就绪,船队距离县城城墙还有一里,城头上便‘当!当!当!’敲响了警钟。 杨幺刚刚睡下,听说宋军大举来攻,吓得他连忙披上盔甲,向城墙上奔来,军师黄诚已经先一步赶到了。 这时船队已经驶入护城河,沿着护城河缓缓向西而行,这些都是体型庞大的海船,五千石的战船甚至比城墙还要高出一头。 城头上士兵都吓呆住了,黄诚忽然反应过来,宋军要攻上城头,只需在船上搭一块木板就够了。 “大王,宋军要进攻,快用弓箭射击!” 杨幺大喊,“弓箭射击!弓箭射击!” 杨幺下令后,只有他周围人听到命令,要城墙上所有人还需要号角声吹响。 “呜~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吹响,这才是让城头士兵放箭的命令,但已经来不及,船上的宋军抢先一步发动了进攻,乱箭齐发,密集的弩箭射向城头上的守军,顿时射倒一大片,城头上顿时大乱,有经验的士兵纷纷趴下,而民夫们却惊恐得大喊大叫,向城下奔去。 杨幺大怒,“谁敢下城,杀无赦!” 但更加恐怖一幕来了,船只距离城墙太近,根本就不需要投石机,一只只燃烧的火油球直接被士兵们抛上了城头, 只片刻,城头上顿时变成一片火海,城头上彻底乱套了,原本趴在地上的士兵也跳起来狂奔,很多士兵也被烈火点燃了,哭喊着奔跑,有的一头栽倒在城头,有人却直接跳进了护城河内,城头上一片鬼哭狼嚎,连杨幺和黄诚都被士兵护卫着向城下躲避。 整个北城头上变成一片火的海洋,其他几个城墙上也先后起火,但没有北城头这边夸张,还是引发了守军大乱,无数被强迫上城的民夫趁机脱掉盔甲,扔掉兵器,向自己家里逃去。 北城墙是为了营造一种恐怕的气氛,逼迫士兵下城,但真正发动进攻的却是东城墙,一艘三千石大船上涌满了士兵,十几块两丈长的木板被士兵搭上城头,士兵们手执长矛冲上了城头。 几艘中型船只并在一起,搭成一座临时浮桥,岸上两千余名士兵源源不断地士兵奔上船只,通过三千石的战船冲上城头,又沿着甬道向城下奔去。 此时杨幺有些手足无措,他和其他将领一样,没有任何守城经验,根本不知道怎么扑灭城头上的火,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一名将领跌跌撞撞跑来禀报,“大王,宋军从东城墙上城了,不知有多少人杀进城来。” 杨幺呆若木鸡,他忽然大叫一声,“天亡我也!” “大王,县城守不住了,快撤退吧!” “军师在哪里?”杨幺急问道。 “军师向西面去了!” 杨幺一回头,黄诚已经不见了,他顿时明白了,一定是黄诚丢下自己跑了。 杨幺又气又急,翻身上马,大喊道:“向西城撤退!撤退!” 他带着一千名心腹亲兵沿着大街向西城门奔去,远远看见西城门开了,黄诚带着数十名士兵冲出城去。 “这个该死的!” 杨幺咬牙骂了一句,也带着士兵向西城门狂奔。 这时,东城门被打开了,吊桥吱吱嘎嘎放下,城外的数千宋军杀进了城内....... 杨幺冲出西城门,刚奔出百余步,有士兵忽然指地上喊道:“是军师!” 只见一人连人带马倒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箭矢,被得像刺猬一般,正是军师黄诚。 杨幺大吃一惊,军师刚刚才出来就被射杀,周围有埋伏。 周围忽然喊杀声大作,数千骑兵从四面八方杀来,杨幺心急如焚,一手提枪,一手拉着缰绳,战马四下打转,却找不到突围之路。 这时,一名年轻大将从斜刺里杀来,手提方天画戟,正是主帅陈庆。 陈庆早就盯着杨幺了,他曾经在长江上见过杨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杨幺如苍狼一般的面孔他牢牢记住了。 陈庆一阵大笑,“杨寨主,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何人?”杨幺惊疑问道。 “我去年在长江上见过,你忘了吗?” 杨幺看见陈庆手中的方天画戟,他忽然想起来了,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就是.....人魔陈庆?” “既然知道某家,还不赶快束手就擒,某家饶你一命!” “陈贼,吃我一枪。” 杨幺虚晃一枪,猛地刺向陈庆,陈庆侧身躲过,杨幺双腿一夹战马便企图逃跑,他亲眼见过陈庆的武艺,俨如杀神一般,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他枪刺是假,逃跑才是真。 陈庆大笑,“我还没有出招,你就想逃吗?” 长戟一挥,一道寒光闪过,‘咔嚓!’一声,战马后腿被一刀斩为两段,战马扑通摔倒,将杨幺摔出一丈多远,陈庆的亲兵一拥而上,将杨幺按到在地,捆绑起来。 “陈庆,你杀了我吧!”杨幺绝望大喊。 陈庆淡淡一笑,“天子有悬赏,抓住杨幺者,官升三级,爵封国公,我的荣华富贵就在你身上呢!我怎么会杀你?” 陈庆命令士兵用破布堵上杨幺的嘴,他一回头,冷冷道:“但你这些心腹手下作恶多端,只会祸害人间,就没必要留下了!” 他当即下令,“不接受投降,杀无赦!” 五千骑兵围住一千杨幺的心腹士兵展开了血腥屠杀。 第二百九十七章 哀讯 攻下了武陵县,自然免不了一番清洗,尤其贼军首领的家眷,要说不受连累在宋朝是绝不可能的,最低也是一个流放之罪,但这些都是由朝廷来决定。 三日后,陈庆用十首战船将杨幺以及他手下十三名大将,还有重要贼首的家眷一起押送往临安。 紧接着,陈庆又派出十队骑兵,每队一千人,在洞庭湖周边地区清剿水贼余孽,恢复秩序。 此时已经到九月中旬,转换成阳历也是十月中旬了,南方秋收已经开始,逃亡外地的百姓也陆陆续续返乡,参加到喜气洋洋的秋收之中。 这天下午,几名从江北赶来的送信兵来到了巴陵县,带给陈庆一个悲痛的消息:王彦不幸阵亡。 大帐内,几名大将心情沉重的站在一旁,陈庆低着头,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好一会儿,陈庆嘶哑着声音问道:“老都统是怎么阵亡,详细给我说说!” “回禀都统,王知府率领五千江陵军驻扎在当阳,他接到襄阳镇抚使桑仲的紧急求救,说襄阳兵力太少,已经快守不住了,王知府便亲自率领五千军队赶赴襄阳支援,结果在石梁山被数万伪齐军包围,王知府几次突围失败,身负重伤,因伤势太重,不幸在石梁山脚下去世,副将李英率领残军拼死突围,李英也不幸阵亡,五千人几乎全军覆灭,只逃出不足百人。” “然后呢?” “后来宣抚使才知道,襄阳守将孔彦舟已经杀了襄阳镇抚使桑仲,秘密投降了伪齐,他们利用桑仲的印符诱骗王知府北上,落入了伪齐实现部署的埋伏圈。” “伪齐军的主帅是何人?” “回禀都统,是刘豫封的伪兵部尚书、河南安抚使董先,原本是大宋商州知事,文武双全,去年投降了刘豫,被刘豫重用,封为兵部尚书,这次他和颍王刘铭率十万大军进攻荆襄。” 陈庆又看了一遍李纲给他的亲笔信,问道:“现在宣抚使在哪里?” “在荆门军长林县和三万伪齐军对峙,兵力已不足两万,形势相当不利,宣抚使恳请都统制尽快出兵救援。”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休息,我安排稍稍安排一下就出兵。” 这时,王彦的侄子王铎冲进大帐,哭倒在地上,“恳求都统为我叔父报仇!” 陈庆扶起他,安慰道:“我们都是八字军出身,我更是视老都统为父,他不幸被贼军所害,我岂能袖手旁观,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伪齐军血债血还。” 陈庆随即下令三军裹素举哀,又召集众将商议出兵之事。 谋士张晓对陈庆道:“卑职建议都统分兵两路,水军去汉阳,骑兵去长林县。” “为什么这样安排?”陈庆不解问道。 张晓不慌不忙道:“湖广宣抚使司官衙在汉阳,那边有仓库群,储存了大量钱粮物资,伪齐军岂能不眼红,他们既然已经夺取襄阳,完全可以顺着汉水南下,汉阳就位于汉水入江口,兵力空虚,宣抚使在长林县和伪齐军对峙,正是伪齐军夺取汉阳的机会啊!” 陈庆深以为然,他沉思片刻对杨元清和张晓道:“我们分兵三路,杨将军和张司马率两千人守巴陵县,我们家眷都在这里,巴陵县不可大意,要防止敌军围魏救赵,偷袭巴陵县。” 杨元清点点头,“请都统放心,卑职绝不大意!” 陈庆又对郑平道:“你和牛皋率八千军队乘船赶赴汉阳,凌统领率三千水军留在汉阳协防,老郑率船队再返回江陵,作为我的后勤支援,牛皋则率一百艘车船载三千军队沿汉江北上,绕到长林县的背后,听我的命令。” 几名大将起身行礼,“遵令!” 陈庆又道:“我亲自率一万骑兵北上,支援长林县!” 众人分头行动,陈庆又将赵小乙和呼延雷找来。 他抽出一支军令递给赵小乙道:“小乙率百名斥候先行,在长林县一带打探消息,顺便告诉宣抚使,我今天便亲自率军北上,请他放心!” “卑职遵令!” 赵小乙接了令箭先走了。 陈庆又对呼延雷道:“还是老规矩,你带二十名特殊探子分头潜入襄阳,买下一座酒楼作为情报点,我需要了解襄阳的情况。” 所谓特殊探子,就是指探子中不一定都是年轻男子,里面有中年人和女子,他们都是从家眷中招募的,专门负责潜入敌后探查情报。 襄阳必然会成为这次伪齐军南侵的后勤重地,掌握襄阳的各种情报,对判断敌军的动向极其重要。 呼延雷点点头,他们已经驾轻就熟,经验十分丰富,基本上不会暴露自己。 ......... 当天下午,陈庆和杨再兴、刘琼等大将率一万骑兵渡过了长江,他们没有去江陵府,而直接向长林县杀去。 与此同时,郑平、牛皋等江陵率领八千军队和数百艘战船浩浩荡荡杀向汉阳,保护汉阳后勤重地的安全。 ......... 这天上午,一支千余人的女真骑兵护卫着完颜昌的车辆缓缓进入了襄阳。 伪齐军进攻荆襄的战略实际上是完颜昌制定的,是为了配合东线的停战和西线的备战,是三线联动之一。 金兵在全歼了刘光世的五万大军后,实际上就已经在东线掌握了主动权,稍微在江北有点风吹草动,就把宋朝皇帝吓得半死,竭尽全力布防长江沿岸。 这样一来,中部必然兵力空虚,加上杨幺在洞庭湖造反,耗光了湖广宋军近一半的兵力,进攻中线的时机便成熟了。 孔彦舟的投降,无疑加快了中部进攻的速度,伪造军在短短一个月内,便接连拿下了邓、随、房、襄、郢四州,又击败了王彦的军队,导致王彦重伤身亡。 可以说,伪齐军在中部势如破竹,进攻十分顺利,如果再全歼李纲的湖广军,几乎整个长江以北的荆襄之地都要被伪齐军拿下,如果齐军再顺着峡州攻入巴蜀,那么金兵在秦岭损兵折将完不成的任务,就要被伪齐军完成了。 也正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完颜昌亲自来襄阳督战,他担心伪齐军会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帅帐内,董先指着旁边的降将孔彦舟对完颜昌笑道:“启禀都监军,这位就是孔彦舟将军,这次多亏他的鼎力相助,才使我们兵不血刃拿下襄阳重镇,也正是他的计策,诱引王彦北,才使我们成功歼灭王彦之军,使王彦这头猛虎死于战场。” 孔彦舟年约三十岁左右,长得十分凶悍,他连忙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都监军!” 完颜昌第一眼就比较欣赏此人,不仅外表凶悍,而且看得出很机灵,这一点很重要。 完颜昌坐下道:“我这次赶来襄阳,是担心你们前期太顺利,会产生轻敌的想法,尤其陈庆在湖广,我估计很快就会参战。” 董先连忙道:“卑职也担心陈庆,但他现在应该被杨幺拖住,无暇顾及荆襄的战役。” 完颜昌摇摇头,“杨幺一个小小的水贼拖得住陈庆?” 孔彦舟也连忙抱拳道:“卑职也镇压过杨幺叛军,钟相就死在卑职的手上,他杨幺作战非常灵活,利用对洞庭湖的熟悉屡屡击败宋军,而且擅长偷袭,加上他们有车船这种水上利器,陈庆想短时间剿灭他,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完颜昌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第二百九十八章 奇遇 “回禀都监军,是二十天前的消息。” “二十天前!” 完颜昌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们一个五天前芜湖的消息,五天前押送杨幺的船队从芜湖进入溧水。” “啊!” 董先和孔彦舟都大吃一惊,“杨幺已经被灭了吗?这么快?” 完颜昌摇摇头,“能杀死完颜娄氏,又把完颜兀术杀得屁滚尿流的西军悍将,你们以为会和其他东部的宋军一样? 为了把他调出西北,我们不惜在扬州制造战机,引诱宋军上当,连我们金国皇帝都时刻关注的宋将,你们居然不放在心上,不派探子去洞庭湖时刻了解情况?董尚书,你是不是觉得齐军死在他手上的人还不够多?” 完颜昌的质问十分严厉,董先满脸羞愧道:“卑职知错!” 完颜昌又稍微缓和一下语气道:“王彦阵亡,陈庆一定会亲自率军北上了,你立刻收缩战线,稳固防御!” 董先连忙解释道:“卑职一共部署了三条线,一是在峡州方向有八千人,主将为统制荆超,准备攻打夷陵,第二条线是荆门军长林县部署了三万人,由都统制蒋彦先统领,第三条是暗线,卑职派水军李秀率五千军队和三百艘战船沿汉水赶赴汉阳,袭击湖广宣抚使司老巢,那边有大量的钱粮军资,兵力空虚,这个机会卑职要抓住。” 完颜昌顿时有了兴趣,问道:“汉阳那边有多少钱粮物资?” 孔彦舟道:“回禀都监军,卑职知道光钱就有三十万贯,粮食也不低于三十万石,还有大量的兵甲、弓弩、火油等等物资,仅仅仓库就有两百座,而守军却只有两千人。” 完颜昌眉头一皱,“李纲怎么会犯这个错误,只派两千人守卫汉阳?” “回禀都监军,李纲原本是命令卑职分三千军队去护卫汉阳的,那是一座仓城,不在县城内,修建在长江和汉水交汇处,城墙很高,五千人就足以守卫了。” “也罢,立刻命令夷陵和长林的军队撤到郢州长寿县,接应李秀的船队。” 董先点点头,“卑职立刻下令!” 完颜昌就是齐国的太上皇,他的命令,董先不敢不从。 ......... 长林县是一座大县,城墙高大宽阔,李纲率军赶来救援王彦,快到襄阳府时遇到了突围出来的部分残军,得知王彦阵亡的消息,这时伪齐都统制蒋彦先率五万军队追杀而来,李纲初战不利,只能撤军到长林县,被蒋彦先的军队压制住了。 李纲一方面派人赶赴巴陵县向陈庆求援,另一方面在城内训练民团士兵,准备和伪齐军决一死战。 这天晚上,李纲洗完脚准备休息了,当值大将韩兆跑来禀报,“启禀宣抚使,去给陈都统送信的信使回来了,卑职已经把人接进城!” 李纲大喜,“送信人在哪里?速带他来见我。” 李纲穿上鞋来到前堂,一名送信士兵上前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宣抚使,卑职已见到陈都统,陈都统给宣抚使回了一封信!” 送信取出陈庆回信呈给李纲,李纲连忙接过细看。 陈庆信中提到他已派军队去了汉阳,这让李纲松了口气,他给陈庆写信之前,已经派了一支军队赶去汉阳,不料几天后军队又败退回来,李纲这才意识到汉阳被伪齐军盯上,着实让他担忧不已。 没想到陈庆主动派兵去救援汉阳了,李纲暗暗夸赞,这个陈庆果然名不虚传,一个月平定杨幺,而且思路缜密,滴水不漏,居然想到了保卫汉阳,着实殊为不易。 “还有什么消息?”李纲又问道。 “卑职是和陈都统军队一起过长江的,他大概统帅了一万骑兵,向夷陵方向去了!” 李纲顿时醒悟,陈庆是要先进攻夷陵那边的伪齐军,解夷陵之围,夷陵县只有三千宋军,其实形势更危急,如果夷陵失陷,巴蜀最重要的一扇大门就打开了。 陈庆是西军大将,他自然更关注川陕的安危。 李纲一颗心也放下了,只要陈庆出兵,这次荆襄之战,自己未必会输。 渡过长江两天后,下午时分,陈庆率领一万骑兵抵达夷陵县以南约五十里的宝轮寺附近。 宝轮寺是一座大寺院,没有受到过战火的摧残,至今保持着香火不断,寺院内有僧人数百,听闻宋军骑兵到来,寺院捐出了所有的草料,这是寺院刚刚晒干的草料,准备冬天赠送给香客施主。 这些草料对宋军骑兵还真是雪中送炭,虽然量不是很多,但至少能支撑战马两天。 陈庆亲自来宝轮寺答谢。 “阿弥陀佛,寺院能给宋军做点事,我们也很高兴。” 住持永林禅师亲自迎了出来。 “草料来得很及时,本来我们准备去寻找牧场草地,现在就不需要了,士兵得以早点休息。” 陈庆的一万骑兵就驻扎在寺院背后的一片竹林内,吃了干粮,喝了水,战马也解决了草料,大家便早早休息了,这就为晚上的作战创造条件。 “陈都统客气了,请到禅房小坐,喝了一杯茶。” 就在这时,一名小和尚跑来,附耳对住持说了几句,永林禅师一脸惊愕,半晌道:“真是稀奇啊!” “请问住持,发生了什么事?”陈庆笑问道。 “我师父要见陈都统,他可是闭关二十年了,今天居然破戒了。” 陈庆见这位住持年近七旬,居然还有师父,他好奇地问道:“请问令师今年高寿几何?” “他年初刚满九十岁!” 宋朝居然还有九十岁的老人,罕见!着实罕见! 这时一名身材瘦小的老僧人拄着一根竹杖颤颤巍巍走来。 这位便是闭关二十年的前任方丈慧通禅师,他已经年满九十,是一个十分瘦小干枯的老僧人。 他合掌向陈庆行礼,指指自己的嘴,永林禅师在一旁解释道:“我师父修闭口禅二十年了,他二十年前曾经说过,只有非凡人才会惊动他。” 老僧人目光十分纯净,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庆,虽然他走路有点吃力,他却不让徒子徒孙们搀扶,自己拄着一根竹杖。 “还有这等神奇之事?” 陈庆显然不信,他微微笑道:“我其实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吧!” 老僧人递给他一张纸条,陈庆打开纸条,墨迹已经发黄,显然是很多年前所写,上面只有一句话。 “闭关二十年,凡人岂能动摇我禅心?” 陈庆心中猛地一跳,难道他知道自己穿越之事?他心中忽然变得异常期待,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难道这个意外遇到的老僧,能给那些他苦苦寻找多年的答案。 老僧人做了一个请的姿态,便转身慢慢向寺院深处走去。 陈庆看了一眼住持,永林禅师摇摇头,“师父只请将军,我们不能擅入,将军请吧!” 陈庆想了想,叫停了想跟随自己一起进去的亲兵,便远远跟随着老禅师向寺院深处走去。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一老一少消失在萧瑟的落叶之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夜杀 杨再兴匆匆来到寺院,却不见都统,只见看见一群僧人和亲兵们站在中庭一道侧门前。 “庄荃,都统呢?”杨再兴快步走上前问道。 “回禀杨将军,都统跟一名老禅师去后院了,让我们不要打扰。” “去了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 “去了这么久,你们居然还站在这里?” 杨再兴怒道:“快去把都统请出来,就说赵将军有重要情报。” 这时,亲兵们喊道:“都统出来了!” 只见陈庆拿着一根竹杖从里面慢慢走出来,脸上还有泪痕,情绪显得十分低沉。 众人都暗道不妙,估计情况不太好。 陈庆走出来,把竹杖递给方丈永林禅师,“他圆寂了,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永林禅师接过竹杖,他若有所捂,立刻盘腿坐下,神情肃穆地诵念经文,在他身后,数百名僧人都纷纷跟着盘腿坐下,合掌念经,超度老禅师圆寂。 “我们走吧!” 陈庆轻轻叹口气,转身向寺院外走去。 杨再兴已经从庄荃口中得到一点消息,心中颇为惊疑,一个闭关二十年的老和尚居然会事先知道都统到来。 “都统,老和尚告诉你什么?”杨再兴忍不住问道。 “他告诉我从哪里来,又告诉我该往哪里去?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 杨再兴挠挠头,“都统,卑职一头雾水。” 陈庆苦笑一声,“其实我也是一头雾水,我有太多的疑问他都没有回答,但他自己却解脱了。” 陈庆又回头对庄荃道:“回头替我捐一千贯钱给宝轮寺,以后每年捐一千贯。” “卑职遵令!” 陈庆目光转向天空,脑海里还在回忆中老僧人用水在桌上写下的最后一句话,“佛云,前世即为今生,一切皆为因果注定,二十年后你再来见我!” 这一刻,陈庆的目光变得更加迷茫了。 ........... 回到休息之处,天色已经快黄昏了,赵小乙还在焦急地等待。 “说吧!什么情况?” 陈庆已经恢复了常态,情绪也迅速从寺院的落寞中调整回来。 赵小乙连忙道:“夷陵的八千伪齐军已经开始撤离,但似乎并不是向襄阳撤离。” “为什么知道不是襄阳?” “去襄阳应该走向北的官道,但他们是走向东的官道,很可能是去长林县。” 陈庆在一块大石上摊开地图,找到了夷陵到长林县的官道,距离大概在三百里左右,骑兵一天一夜可以赶到,但步兵至少要走两天两夜。 “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吃过午饭就开始动身了。” 陈庆收起地图,对杨再兴道:“传我的命令,全军收拾物品,准备出发!” 和老禅师的交流并没有给陈庆带来多少慈悲心肠,相反,他心中的杀机更加浓烈了。 这支进攻夷陵的伪齐军也参与了对王彦军队的围剿。 ......... 夷陵县以东的官道上,一支八千人的伪齐正在艰难行军,八千人都是步兵,每人至少背负着四十余斤的行李,包括干粮、水葫、军毯、盾牌、弓箭、战刀和长矛。 其中最重的是长矛,长矛上还有矛鞘,否则锋利的矛刺很容易刺伤其他士兵,光长矛带鞘就有二十斤重,盾牌八斤重,战刀带鞘重六斤,弓箭和箭壶也重六七斤。 还要必须携带的干粮和一身沉重无比的盔甲,士兵们行军怎么能不艰难? 陈庆为此在去年专门做了改革,除了长矛步兵外,其他军中的配矛一律改为短矛,从一丈三尺改为八尺,矛鞘也取消了,大大减轻了士兵的负担。 入夜,士兵着实有点吃不消了,主将荆超下令全军原地休息。 精疲力尽的士兵们卸下一切负担,不少士兵甚至脱掉盔甲,把皮甲垫在下面,头盔当枕头,用毛毯一裹就呼呼睡去。 主将荆超却有些睡不着,荆超原本是宋军厢军的一名都虞侯,是河北主管物资转运文职将领,后来投降了刘豫,任命为都统制,但他运气不好,和岳飞作战,连吃败仗,被降职为统制。 这次他跟随董先作战,被安排来攻打夷陵,负责打通峡州通道,但荆超的能力确实比较平庸,面对城墙坚固高大夷陵城,他没有携带攻城武器,竟一时无计可施,一心等着后勤运输攻城武器过来,却不考虑自己伐木制作攻城梯。 好在完颜昌来了,取消了攻打夷陵的计划,让荆超长长松了口气。 董先给他的转移命令中,明确要求他夜里安排好防御,防止敌军夜间偷袭。 董先的意思是,要求他夜间扎好大营,围上营栅、修建哨塔,扎上大帐,派出巡哨,一切都要正规,这才叫安排好了防御。 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士兵们背负着四五十斤的行李一口气行军四十余里,累得已经吃不消了,倒下就动弹不得,连吃饭都没有力气了,哪里还精力去扎营安寨,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荆超还是派出了一百多名巡哨在四周放哨。 两更时分,所有的士兵都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连主将荆超也睡着了。 此时就在南面数里外,一支骑兵军队正在无声无息向这边移动,士兵们只要放慢速度缓行,基本上大地就不会震动了,也不会有闷雷般响声,但会有战马的杂沓之声,最多传出去一两百步左右。 南面有二十几名岗哨,此时他们都被宋军斥候一一干掉,伪齐军已经失去了外围警戒。 骑兵距离营地越来越近,相距只有两百步了,陈庆甚至已经看到了两百步外满地的敌军士兵。 他慢慢挺直了腰,骤然喝令道:“给我杀!” 一万骑兵骤然发动了,向两百外的伪齐军宿营地杀去,万马奔腾,杀气滔天,一万骑兵俨如平空出现的沙尘暴,铺天盖地向近在咫尺的伪齐军席卷而去。 长矛刺穿了胸膛,战刀劈断了脖子,铁蹄踩碎了骨头,荒野里到处是嘶声惨叫,熟睡中的士兵终于被惊醒,他们吓得爬起身狂奔,这一刻,哪怕身体再疲惫也抵挡不住对死亡的恐惧。 原野里到处是奔逃的伪齐军士兵,他们恐惧得大喊大叫,没命地狂奔,骑兵在他们身后追赶杀戮,毫无怜悯,将他们的身体和恐惧一起送进死亡的地狱之中。 如果害怕死亡,就不要成为军人,在战场阵亡,一向都是军人的归宿、 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只有杀戮,慈悲和宽容基本上不存在,就像他们之前屠杀王彦的军队一样,也是一样的斩杀殆尽,毫不留情,只不过现在轮到了他们。 惨叫声、哭喊声响彻一夜,到天亮时,八千伪齐军大半都消失了,只有少数聪明人逃进了西北方向的森林,逃得一条性命。 宋军收拾了战场,焚烧了尸体和辎重,夺取了敌军的补给,休息半天一夜后,第三日凌晨,一万宋军骑兵向长林县方向奔去。 第三百章 承诺 次日中午,陈庆率领的骑兵抵达了长林县,但出乎他的意料,围困长林县的数万伪齐军已经撤退了。 李纲亲自出城迎接,陈庆上前躬身行礼道:“卑职来晚了,让宣抚使久等!” 李纲叹息一声,“我现在很庆幸,湖广有陈将军在,否则这次湖广真的危险了。” “宣抚使过奖了!” 李纲命令城门大开,亲自陪同陈庆大军进入长林县。 来到军营,李纲命令司马安排一万军队住下,好生喂战马。 这时,李纲发现陈庆骑兵居然携带了几千套伪齐军的盔甲,他呵呵笑道:“我相信陈都统一定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确实有好消息,夷陵的八千伪齐军在前天半夜,已经被卑职全歼了。” 李纲大喜,这可是他们对阵伪齐军以来的第一次大胜,对他们是多么艰难,但对陈庆却是那么轻而易举,李纲既欢喜,但又有几分困惑。 “陈都统,为什么我的军队就无法做到那么容易消灭敌军?” 陈庆想了想道:“这里面骑兵起到了关键作用,比如这支伪齐军,我们相距他们约五十里,这样,对方派出的探子就无法发现我们的存在,如果是普通步兵,奔跑五十里还要保持充沛的体力,那就很难了,骑兵就不一样,半个时辰就能跑五十里,然后半夜突袭对方,就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其次是宣抚使的军队已经早早被对方盯住了,每一次调兵对方都会派人盯住,从而也能猜到宣抚使的企图,这样就很难袭击对方。” 李纲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必须有一支游离于主力之外的军队,所谓正奇结合,才会收到效果。” “正是这个意思,在西北,吴都统就是安排卑职游离于大散关之外,神出鬼没,不断骚扰偷袭敌军,使金兵防不胜防。” “很好,看来我得让陈都统的军队继续在外围,利用骑兵的高速和长途奔袭不断打击敌军。” “这样做,宣抚使得尽快依托城池,实际上宣抚使是诱饵,卑职才是打击力量。” 李纲捋须道:“让我好好再考虑一下。” “另外还有一事,卑职很可能要对宣抚使说一声抱歉。” 李纲一怔,“什么事?” “就是关于杨幺,卑职应该交给宣抚使,结果卑职........” 李纲笑着摆摆手,“我可不是朱胜非,心胸没有那么狭隘,再说你抓住杨幺时,我已经率军离开汉阳,你就算送去汉阳,也没有人接收,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不在汉阳,才直接送去临安。” “卑职只是怕夜长梦多,才直接送去临安,确实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事后才感觉有点不妥。” 李纲淡淡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习惯了,不喜欢被人压制着,但陈都统,这个习惯可不好,很容易让上司反感,朱胜非对你的憎恨大多是源于此。” “多谢宣抚使教诲!“ 李纲眯起眼睛道:“陈都统,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压制,不喜欢受文官指挥,你可以独立判断并自主出兵,我不干涉你,但我有条件。” 陈庆干笑两声,“这多不好意思啊!” “少废话,我虽然不是朱胜非,但我也绝不是张浚,完全放权给手下,否则我就会坐镇汉阳,不会亲自率军来长林县了,我答应你只是从大局考虑,而且有条件,你若做不到也休想让我放权。” “宣抚使请说条件!” “有四个条件,第一,不准你的军队骚扰百姓,更不准你以抓奸细为借口,掠夺地主大户;第二,不管你攻下哪一座城池,地方官必须由我来处置;第三,我只是把交战权下放给我,但战后处置权我可没有给你。” “宣抚使其实说的是战俘处置,以及缴获的战利品,对吧!” 李纲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所有战利品统一由我来安排分配,该给你的,我会给你。” 陈庆沉吟一下,“我答应宣抚使,但能否草料破例?” 李纲笑道:“只仅限于草料和黑豆。” “宣抚使的第四个条件呢?” 李纲狠狠瞪了陈庆一眼道:“我之前告诉过你的,不准你下达杀绝令,必须给我改成投降不杀,但前天晚上,你偷袭夷陵的伪齐军,还是下达了杀绝令,对不对?我没有看见一个战俘。” 陈庆沉默片刻道:“我并非心狠手毒之人,我前晚之所以下达杀绝令是有原因的,希望宣抚使能理解。” “你是要替王彦报仇?” 陈庆缓缓点头,眼中闪烁难以抑制的仇恨,“包围王彦的军队一共有两支,一支就是的夷陵的伪齐军,另一支是孔彦舟的军队,孔彦舟佯装从襄阳败退下来,骗取了王彦的信任,结果半夜偷袭王彦的五千军队,王彦被孔彦舟一箭射中左胸要害. 不仅如此,孔彦舟还把俘获的一千江陵士兵全部斩首,他还挖掘出王彦的尸体,枭首给金兵请功,这些我原本都不知道,直到审问了伪齐军后才得到的真实信息。” 停一下,陈庆又道:“我一直视王彦为师为父,我昨天上午发誓,定要将孔彦舟和他的军队斩尽杀绝,如果宣抚使不答应,我宁可放弃独立交战权。” 李纲负手走了两步,点点头道:“只限于孔彦舟和他的部下,罪不及他们家人!” “可以!” “那我们就一言而定,除了孔彦舟部外,不准你再下达杀绝令,还有其他三个条件,你再敢不遵守自己的承诺,哪怕宣抚使不做,我也绝不饶你!” 陈庆默默点头,“一言为定!” ........... 汉阳城有两座,一座是汉阳县城,而另一座是汉阳仓城,汉阳仓城是李纲到任后修建,两个月前才修建完成,仓城周长十二里,城池高三丈,城墙高大坚固,全城只有一座水城门,船只先到汉江,再从汉江通过一条一里长的漕河驶入城内,最大能通过三千石的货船。 仓城内修建了两百多座仓库,基本一大半都是满仓,从钱粮到兵甲物资,从药材到火油火药,应有尽有。 这是整个湖广宋军的后勤重地,李纲率军西进时,只留了两千军队镇守仓城,后来他也觉得不妥,又派人去郢州,命令郢州镇抚使孔彦舟分一部分兵力去协守汉阳仓城。 只是李纲没想到孔彦舟投降了伪齐军,他立刻派一支军队赶去汉阳,但没多久就被敌军拦截,杀退回长林县。 李纲这才意识到汉阳城处于一种极度的危险之中。 但让李纲也相不到的是,陈庆也派出一支军队乘坐一百多艘战船赶赴汉阳支援。 事实上,鄂州知事张颖已得到陈庆的指使,率领一千地方州兵赶赴汉阳,守住了汉阳县城,要知道汉阳县是宣抚使司官衙所在地,如果汉阳县被攻克,贼军屠杀汉阳,后果一样不堪设想。 郑平统帅的庞大船队抵达了汉阳,先抵达的哨船前来禀报,在汉水上发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小船,很像敌军的探船,但没有发现敌军船队主力。 郑平立刻把牛皋和水军统领李凤请来商议。 牛皋望着地图建议道:“卑职觉得我们不如先隐藏在江夏,一旦敌军到来,等他们准备攻打仓城之时,我们再袭击他们船只,断了他们的退路,将他们全歼在江面上。” 李凤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从江夏到仓城只有十里左右,车船速度快,能够迅速抢到北面,截断他们的退路,战船从南面进攻,两支船队进行南北夹击,必然一艘船都逃不掉。” 郑平想了想道:“汉阳仓城旁边的陆地上也部署两千弓弩手,防止他们弃船上岸!” 牛皋有些担心道:“可如果对方军队较多,强行突破,可能会对弓弩手造成重大伤亡!” “不妨!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弓弩手可以撤退到汉阳县内!” ===== 【很抱歉,家里有点事,今天只有早晚两更,中午一更没有,明天正常三更】 7017k 第三百零一章 汉阳 从襄阳过来的两百余艘大船就比宋军晚了半天,是在凌晨时分抵达汉水入江口,伪齐军的船队当然不是战船,而是从汉水各地强征的两百多艘大货船,两千石的货船居多,货船的速度比较慢,运载着五千军队耗时五天才抵达汉阳。 统帅这支偷袭军队的大将叫做李秀,也是董先心腹将领,官任统制之职。 偷袭宋军的后勤重地绝对是肥差,就算铜钱不要,其他光黄金和白银就能吃得钵满盆满,何况还有汉阳城,纵兵狠狠抢掠一番,每个人都能发大财,还有无数女人可以让他们尽情享受。 所以一路上,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憧憬,就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进汉阳城去。 此时刚到五更时分,船队停泊在汉水岸边,李秀还在等待消息。 这时,有前期探子首领跑来禀报,“启禀统制,汉阳城内有一千士兵镇守!” 李秀一怔,继而大怒道:“不是说汉阳县城无兵镇守吗?” “本来确实没有军队,是前几天从江夏过来的一千州兵,由鄂州知事亲自统领。” “砰!” 李秀狠狠一脚把小凳子踢飞下江去,他心中恼火万分,他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怎么进攻汉阳城? “当!当!当!” 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警钟声,正是从汉阳县城那边传来,说明他们已经被汉阳县城发现了。 就在刚才一瞬间,李秀还想趁夜偷袭汉阳,可是一转眼的警钟便把他想法敲碎了。 万般无奈,李秀只得把注意力又转回仓城,他看了半晌仓城,问道:“仓城可有办法攻进去?” 探子首领躬身道:“启禀将军,仓城高三丈,非常坚固,唯一的城门是水门,但水门有内外两扇铁栅门,更难攻克,唯一的办法就是攻下汉阳县,逼迫仓城的军队前来救援,卑职听说仓城士兵大都是本地人,或许他们的亲人都在汉阳县城内。” 李秀点点头,“附近有树林?” “县城周围有大片树林,对岸还有更加高大的乔木,可以用来制作攻城槌!” 李秀转头向汉水对岸望去,对岸是黑漆漆的一片,这时,他忽然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李秀愣住了,“这是什么声音?” 他向探子首领望去,对方也一脸茫然,这声音他们也从未听到过。 “还不速去查探!”李秀怒道。 “遵令!” 探子首领慌忙下了小船,小船迅速向对岸驶去。 这时,副将马汶上前抱拳问道:“请问统制,是不是让弟兄们下船?” 李秀望着黑暗中的对岸,摇摇头道:“等一等,看探哨的消息再说!”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探哨小船飞快奔回来,探哨首领大喊道:“是宋军战船!是宋军战船!” 李秀吓得呆住了,他忽然大喊:“传令回撤,船队返回!” 他终于意识到了,对方有准备,这是一个陷阱,他们落入陷阱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撤退。 船只纷纷拉起了船帆,现在还是东南风,江面上风力不小,船帆鼓起,船夫用竹篙撑开船只,一艘艘货船开始向西北方向驶去。 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天渐渐亮了,一百多艘车船在江面上发动了进攻,一支支火药箭点燃了船帆,宋军箭如雨发,目标却是船夫,船夫死伤无数,剩下的纷纷跳水逃命。 没有了船帆和船夫,货船彻底驶去了动力,车船上的宋军开始使用火油球进攻,两百多艘货船完全成了待宰的肥羊。 一艘艘战船被点燃了,这时,想靠岸逃命也不可能了,水火两重天,船上士兵惊恐万分,他们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水,要么被烧死,要么在江中淹死。 很多士兵吓得痛哭流涕,跪在船头哀求投降,李秀不得不下令挂白旗投降,后面的宋军主力船队也杀过来,封锁了江面。 郑平凝视战船半晌道:“允许投降!” 这是陈庆给郑平的命令,不必在杀降一事触怒李纲,留下战俘可以和敌军交换被俘的宋军。 而且江夏这边有铜矿,实在没得交换则可以利用战俘开采铜矿。 宋军在一艘艘货船上搭上船板,喝令敌军士兵放下兵器、脱去盔甲,一群群战俘沿着木板奔到车船上,激动得失声痛哭跪下,举起双手。 一个时辰后,两百艘货船在江面上消失了,全部被烧毁沉没,没有留下痕迹,只有几艘哨船侥幸逃脱,赶回襄阳汇报情况。 陈庆的军队在管理战俘上有一套规则,一般是将战俘和将领分开在不同的城池关押,这样能有效防止战俘暴动,没有了首领的战俘完全就是一群羔羊,只要给他们生存的希望,基本上就不会反抗了。 数十名都头以上的伪齐军将领,,包括主将李秀和副将马汶送到汉阳县关押,其他五千士卒战俘则被送到江夏看押起来,等待宣抚使李纲的处置。 按照陈庆事先部署,李凤率两千水军留下保卫江夏和汉阳,郑平则率领装满补给的船队和三千军队前往江陵县,建立后勤基地。 而牛皋则率一百艘车船和三千军队沿着汉江北上,准备从水路配合陈庆的作战。 .......... 战场上的消息传递要比平时快速得多,这也是因为战场周围都部署了大量的斥候或者探子,随时能够掌握战场上的情况。 进攻夷陵的八千军队和进攻汉阳的五千军队被全歼的消息几乎是同时送到了襄阳。 完颜昌并不吃惊,他知道和陈庆作战会有这个后果。 但董先却惊呆了,陈庆竟然把八千人斩尽杀绝,难道又要重复他在陕西路的手段,下达杀绝令、构筑京观来对付齐军? 完颜昌冷笑一声道:“董元帅怎么不看看另一个战报,汉阳的五千齐军可是一个都没有杀,你想这是为什么?” 董先沉吟一下道:“难道是因为主将不是陈庆的缘故?” 完颜昌不屑地哼了一声,“胡扯了!汉阳的主将一样会执行陈庆的命令,若陈庆命令他们杀绝,那一个战俘都不会救,都得葬身汉水。” “那是什么缘故,卑职确实不知,恳请监军示下!” 完颜昌不慌不忙道:“陈庆确实是一个嗜杀的人魔,杀人不眨眼,哪怕对方投降了也照杀不误,在西北是这样,在这里也一样,但他居然改性子,五千人一个不杀,这是因为宣抚使李纲的缘故,李纲曾是宰相,是饱读圣贤书的文官,他是见不得嗜杀的人,见不得残酷的杀戮,如果我没错猜测,应该是李纲约束陈庆了。” 董先沉思片刻道:“是不是说,以后指挥决策作战之类,陈庆就没有了自主权,得受文官钳制?” 董先就是宋朝统领过军队的文官,他对宋朝的文官领兵制度了解得极其深刻,如果陈庆以后受到李纲的钳制,那这场进攻荆襄的大战他就有信心了。 完颜昌摇摇头,“但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一点又极其重要,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弄清楚宋军的指挥决策细节,我要知道陈庆到底有多大的自主权。”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堂下禀报,“启禀董元帅,启禀都监军,前方探哨发来鹰信,陈庆率一万骑兵已经离开长林县前往郢州。” 完颜昌和董先对望一眼,两人都意识到,陈庆又盯上了撤往郢州的三万军队。 董先忍不住道:“都监军,陈庆的骑兵实在犀利,我们的军队难以与之抗衡,能否调一支万人队女真骑兵前来助战?” 完颜昌摇摇头,“这需要我们金国皇帝批准,但可能性不大,你不用多想了,我建议你还是上书齐国天子,从京兆调一万齐军骑兵过来,这才是容易实现的想法。” 董先叹口气,“好吧!我今天就上书天子,请求骑兵支援。” 第三百零二章 长寿 陈庆的军队抵达了郢州长寿县,夜色中,他远远望着黑黝黝的县城,心中着实有些感慨。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李纲为什么作战那么艰难,总是败多胜少,根本原因就是李纲不重视情报,做不到知己知彼,总是一抹黑地跟别人去打仗,怎么可能打赢? 很简单的道理,和宋军对峙的三万伪齐军有多少粮食?李纲不知道,长寿县内有没有他安插的眼线,结果是没有,那敌军占据长寿县,需不需要补给?李纲还是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着实让陈庆郁闷,如此疏忽大意,怎么可能打胜仗? 李纲没有在长寿县安插眼线,但陈庆安插了,呼延雷派了两名弟兄已经潜入县城内,打探县城的各种情报。 现在他得想办法和这两人联系上,陈庆立刻派人去把赵小乙找来。 不多时,赵小乙匆匆赶来,抱拳道:“请都统吩咐!” “交给你两件事,第一,派人去长寿县打探,看看敌军是否知道我们到来?第二,再派几个弟兄去汉水打探,联系上从汉阳过来的牛皋船队!” “遵令!” 赵小乙匆匆走了。 陈庆随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息。 这时,杨再兴快步走上前道:“都统,有一个本地大户送来二十几车黑豆!” 陈庆站起身笑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陈庆来到树林南面,树林外,果然有一支大车队,一种中年男子正给士兵说着什么? “都统来了!” 有士兵喊了一声,众人纷纷闪开。 陈庆走的一辆大车前,兜底抓了几把黑豆细看,黑豆品质不错,粒粒饱满,更重要是,黑豆中没有掺杂巴豆,这才是陈庆最关心的,他担心是敌军的计策。 士兵带着中年男子上前,他跪下行大礼,“小民张启发叩见将军!” “张员外请起,多谢你送来的黑豆!” 张员外叹口气道:“原本家里有三万斤黑豆,结果伪齐军过境,粮仓全部都被抢光了,几十头肥猪和一百多只羊也被抢走了,只剩下地窖藏的这五千斤。” “这帮伪齐军很残暴?” “其实残暴倒也也谈不上,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奸**女,但就是恶心,专门抢粮食猪羊,还美其名曰军队临时征用,粮食猪羊强征走了,还可能还回来吗?” 陈庆心中一动,看这样的表现,对方粮食供给还真有问题。 “他们有辎重大车吗?”陈庆又问道。 张员外摇摇头,“没有看见辎重大车,就是步兵,只是临时抢了一些大车装猪羊和粮食。” 这就有点奇怪了,伪齐军在长林县可是有营栅和大帐的,军队居然没有携带辎重,那这些东西到哪里去了? 想了想,陈庆大概明白了,对方应该是兵分两路离去,辎重队向北走了,而主力军队怕被自己追上,则轻兵简行,应该是这么回事。 ........ 下午,赵小乙派人回来禀报,他们已经和牛皋船队联系上,牛皋率领的船队在长寿县南面三十里处停泊。 另外,赵小乙已经派一人混入城内,和呼延雷的手下联系。 陈庆问道:“外来的人现在还可以进城?” 士兵摇摇头,“就中午时分开城门半个时辰,只准出不准进,只有特殊情况才能入城,我们弟兄是冒充一名车夫,跟着给军队送菜的大车进了城,他们就是特殊情况。” 陈庆点点头,看样子敌军在长林县附近有探子,知道自己率军来郢州,所以才会管控得这么严厉。 天快擦黑时,陈庆率军出发了,他们没有去县城,而是穿过县城南部来到了汉水江边,这里停泊着一百艘千石车船,车船内满载着粮食和帐篷,它们同时也是陈庆军队的补给船。 事实上,不管敌军有没有撤到郢州,陈庆都要率军来到汉水江边,从船队这里得到补给。 否则一万骑兵的补给是很麻烦的,他们不可能携带后勤辎重,那会严重拖累他们的高速机动行军。 湖广地区的河网稠密,利用船队来进行补给,无疑是很明智的做法。 大军随即在汉水边扎下大营,没有营栅,陈庆则派出数百名巡哨,在大营四周巡逻。 大帐内,牛皋向陈庆汇报了汉阳作战的情况,陈庆点了点头,对方在汉水上强征船只,不可能都是两千石的货船,说明伪齐军手中还有大量五百石到一千石的船只,他们一定会利用汉江向长寿县运送粮草补给。 长寿县城内的官府没有存粮,这一点李纲倒能肯定,然后三万伪齐军本身也没有携带粮草,他们只能从民间盘剥粮食,就算这样,要满足三万士兵的吃饭问题,光靠民间的粮食也很难满足。 襄阳一定会向长寿县发送粮草物资补给。 陈庆想到的并非截断对方的补给,而是想到利用这支船队,这是一个夺取长寿县的机会。 ........... 长寿县是郢州州治所在,县城很大,城墙周长足有三十里,但它不是襄阳城这样的战略要地,所以城墙虽然很长,却并不高大坚固,护城河也不够宽,城门也十分破旧。 按照伪齐军的作战计划,他们将以襄阳城为支点,然后向西、中、东三线发动进攻,西线就是峡州,务必拿下峡州,打开进入巴蜀的通道。 中线是夺取江陵府,控制长江航道,诱引王彦军北上并全歼,就是中线的策略,在这个意义上,中线策略已经成功了大半。 但伪齐的重点还是东线,他们的东线策略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夺取汉水以西,以夺取汉阳的标志,然后他们会以长寿县和汉阳县为支点向汉水以东扩张,夺取整个长江以北。 可惜他们的策略刚刚才开始推进,便连遭陈庆军队两次暴击,损失了一万三千多人。 但长寿县是伪齐军东进策略的起点,对伪齐军具有很重大的战略意义,所以董先才命令三万军队东撤长寿县。 只要牢牢守住长寿县,无论是向东扩张,还是向南夺取汉阳县,都有了立足的根基。 在长寿县南城门附近有一家高昌客栈,中午时分混入城内的斥候张华就住在这家客栈内,这也是先约好的会面之处,要不然长寿县十几万人口,这么大的县城,去哪里找两名呼延雷的手下。 张华是斥候都头,武艺十分高强,而且应变能力也很强。 他独自坐在房间内,耐心的等待着,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很有节奏,‘咚咚咚——咚——咚!’ 张华抽出匕首,起身开了一条门缝,“岁月安好!”他低声问道。 “一切照旧!” 张华拉开了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钻了进来,笑嘻嘻拉开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块蓝色印记,这就是第二斥候营的标识了。 “坐下吧!” 张华让对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又从腰间取出令牌给他看了看。 少年肃然起敬,“原来是张都头,卑职失礼了。” 张华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王都,京兆人,十六岁了。” 对方居然只是一个少年,不过张华一点都不奇怪,第二斥候营就是这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从事着各行各业,这样才能混入敌后城内打探情报。 “你们两人是做什么的?” “行医,我是药童,负责抓药、配药、煎药,还给师父拎药箱。” “你师父怎么没来?” “他被征进军营看病去了,军营内有很多士兵泄肚子。” 张华一惊,“有疫病了?” 王都摇摇头,“师父说不是疫病,就是水土不服,很多士兵直接喝生水,就发生腹泻了。” “我想知道一些情报,敌军还有多少粮食,士气如何?你们应该了解吧!” 第三百零三章 粮船 夜色中,张华靠近了南城墙,虽然每天中午会有半个时辰开城放人出去,但敌军一旦发现都统的骑兵,明天很可能就会取消开城门放人。 但更重要是,张华深知情报只有及时准确才会有价值,拖到明天中午恐怕会误事。 他找到一处破旧的城墙处,轻轻一纵身,抓住墙上的窟窿向山攀爬,两丈高也就两层楼,只片刻,张华便攀上了女墙,一队哨兵正好走路,他屏住呼吸趴在城墙上,哨兵就从他眼前走过。 待哨兵走远,他一纵身跳上城头,两三步便到了另一边,用钩子勾住城头,抓住绳索向下滑去,他取了铁钩,游过护城河,只片刻,张华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一个时辰后,张华找到了南面三十里外的船队,他被士兵带上一艘车船,这里是陈庆的临时帅船。 张华走进船舱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陈庆认识张华,笑道:“张都头是从县城内出来吗?” “正是!卑职见到了呼延指挥使的部下,他们二人是医师和药童,被对方临时征用,在军营内给士兵看病。” “对方军队出了什么事?” “听说有部分士兵因水土不服而腹泻,大约有一两千人,但不是疫病,只是喝生水坏了肚子。” 陈庆点点头,“对方的粮食情况如何?”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回禀都统,对方士兵现在每人每天半斤米,大概能维持十天左右,卑职得到的最新消息,一支补给船队从襄阳过来,昨天已经出发了。” 这个消息太重要也太及时,陈庆又询问了一些别的情况,他当即派人把杨再兴和牛皋找来,进行了详细部署。 当天晚上,陈庆的一万骑兵和一百艘车船先后离去。 .......... 从襄阳过来的补给船共有三百余艘,船只比较杂,有千石货船,有五百石客船,甚至还有渔船,主要是粮食弓弩箭矢、火油等消耗物资,船队延绵二十余里,沿着汉水浩浩荡荡顺流而下。 船队中有两千士兵跟随护卫,为首将领叫做李巨,是孔彦舟的部将,他统帅的军队也是孔彦舟的军队,他们长期驻扎在郢州,对郢州的情况比较熟悉,也是这个缘故,谁都不想接的护卫任务最终落在他们头上。 这次运送粮食物资风险很大,陈庆不光有骑兵,还有兵力强大的水军,这一点是伪齐军队不具备的,他们没有一艘战船,根本无法和陈庆的水军抗拒。 董先最初是想走陆路运输,但被完颜昌否决了,走陆路的风险更大,必然会遭遇陈庆的骑兵,而走水路或许还不会遇见陈庆水军。 毕竟他们已得到消息,一支声势浩大的宋军水军抵达了江陵府。 李巨目光紧张地注视着江面和岸边,这时他们距离长寿县还有百里左右,这个距离是最危险的,更要命的是天色已经暗了,太阳早已落山,江面上变得半明半暗。 可以说这一夜让所有人揪心,李巨也下令,今晚所有人都不准休息。 “将军,江面起雾了!”船夫大喊一声。 李巨也发现了,江面确实起了一层灰纱般的雾气,看不清水面了。 “起雾又会怎么样?”李巨高声问道。 “起雾一般都不能航行了,必须靠岸!” “放屁!江面上什么船都没有,你们怕个屁啊!给我继续向前开。” “不对吧!应该有船,将军听这个声音。” 李巨凝神细听,只听见前方江面上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李巨也愣住了,这是什么声音? “不对!怎么船只靠岸了?”船夫忽然大喊起来。 他们所有船只都是用铁链锁在一起,有一艘大船在前面领路。 只要第一艘大船靠边,那么后面的船只都得靠边。 “是不是江面起雾的缘故?”李巨紧张问道。 “应该是吧!我也不敢肯定。” 所有船只都靠岸了,江面上的轰鸣声也停止了,整个江面和江岸变得异常安静,但空气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就在这时,前面爆发出一片叫喊声,夹杂的惨叫,随即马蹄声轰然大作,仿佛千军万马杀来了。 “宋军骑兵杀来了!” 李巨大吃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几支箭强劲射来,李巨一闪身,躲过了两支箭。 但船老大却没有躲过,被一箭射中脖子,惨叫着跌下船去。 岸边骑兵在疾奔,不断张弓搭箭,强劲的箭矢射向船上士兵。 船上士兵纷纷躲在船只另一侧,举弩反击骑兵。 不料,忽然从后面射来无数箭矢,伪齐军士兵纷纷中箭,他们这才发现后面的浓雾中出现了无数战船,战船上密集的箭矢射向他们。 前后夹击,躲无可躲,伪齐军士兵伤亡惨重。 这时,一名指挥使跑到李巨身边喊道:“李将军,江面上雾气很大,岸上也是一样,这是突围的机会,命令弟兄突围出去吧!等天亮后一个都活不成。” 李巨向岸上望去,灰白色的浓雾弥漫在岸上,确实是机会。 他转身喝令道:“吹响突围号角!” “呜——”身边几名士兵吹响了号角声,这既是进攻的号角,同时也是突围的号角。 一道道命令传下去了,开始有士兵跳上岸,向远处的树林奔去,但奔出没有多远,便传来一声惨叫声。 越来越多士兵跳上岸突围,甚至主将李巨也提起一支长矛跳上了岸。 李巨提着长矛弯腰疾奔,他很聪明,把身形尽量放低,这样骑兵不容易发现他。 效果非常好,他至少躲过了十几名骑兵的围杀,眼看着要奔进树林,忽然,一匹战马从他面前疾奔而过,一道寒光闪过,李巨倒在地上,脚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嘶声惨叫。 他的一对双脚被斩断了,一支方天画戟顶在他胸前,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我便是西军陈庆,你应该就是主将李巨,我不妨让你死个明白!” “你杀了我吧!”剧烈的疼痛让李巨实在难以忍受,他只求一死。 “我是要杀你,不光是你,你的手下一个都活不成,我发过誓言,孔彦舟和他的手下全部杀死,给王彦陪葬!” 陈庆冷喝一声,“去死吧!” 长戟刺穿了李巨的心脏,李巨当即毙命。 陈庆大喊一声,“不留战俘,全部杀绝!” .......... 天渐渐亮了,雾气也终于散去,杀戮早已结束,但因为雾气的缘故,这支孔彦舟的军队没有被斩尽杀绝,还是有一百余人逃进了树林。 士兵们在迅速打扫战场,将敌军尸体焚烧后深埋,牛皋的手下乔装改扮成护卫军队,上了粮船,一百艘车船停到对岸去了,由一千名士兵看守。 这时,指挥使王铎带领一支骑兵从南面赶来,他们部署在南面十里外,任务是拦截逃往长寿县的敌军士兵,防止消息泄露。 “王将军,拦截到多少士兵?” “回禀都统,一个都没有拦截到,没有士兵向南面逃跑。” 这在陈庆的意料之中,船队是从北面过来,士兵们肯定会向北面逃亡,可就怕万一,如果有长寿籍贯的士兵,他们一定会向南逃走。 看样子自己的担忧多余了,其实除了王铎这一道关卡外,还有赵小乙率领百余名斥候潜伏在城池周围,他们会截住最后的漏网之鱼。 这时,杨再兴快步走上前,抱拳道:“启禀都统,已经清理完毕!“ “通知弟兄们上马,我们准备南下!” 稍微收拾片刻,一万骑兵便离开江岸,绕道向长寿县奔去........ 第三百零四章 识破 长寿县的伪齐军主将是都统制蒋彦先,同时也被任命为郢州知事,他不是一般的武将,而是一名文职军官,本身不会武艺,但他长期生活在军中,又懂得带兵打仗,和主帅董先是一个类型。 这样的将领比较可怕,他们思路缜密,考虑问题周全,远比武将难以对付。 蒋彦先站在城头上,眺望着一里外的汉水,从时间上考虑,襄阳过来的补给船队应该到了,只是这次补给能不能顺利进行,让他很担心。 蒋彦先当然知道陈庆就在长寿县附近,虽然陈庆军队前天突然消失,但他肯定没有走远,一定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盯着长寿县。 “都统制,襄阳的鹰信到了!” 一名士兵跑过来,将一管鹰信呈给蒋彦先。 蒋彦先打开鹰信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还是董元帅考虑得周全。 这时,一名将领指着江面大喊道:“都统制,补给船队到了!” 蒋彦先快步走上前,扶着城垛向江面望去,只见江面上停泊着浩浩荡荡的船只,足有两三百艘,每艘船的吃水线很深,可见满载着货物。 统制刘泉激动道:“卑职率军去接收粮食!” “不急这一时,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蒋彦先一招手,将行军司马邓毅叫上前,附耳低声对他说了几句。 邓毅连连点头答应,随即带着几名士兵出城去了。 邓毅骑马来到了码头前,大声问道:“李将军在哪里?” 这时,牛皋走了出来,抱拳道:“李将军水土不服,病倒了,暂时由我接管主将权,我是统领杨楠!” 牛皋又将厚厚一叠文书递给对方,“这是交接资料,你们赶紧派人来清点粮食物资,办理交接。” 邓毅接过文书翻看,他随口问道:“你们李巨将军的儿子没有跟来吗?之前他说带儿子来长寿游玩。” 牛皋呵呵一笑,“我们担心路上不安全,老李就把儿子留在襄阳了。” 邓毅一合文书,一本正经道:“路上确实不安全,很容易被陈庆的骑兵攻击,好了,我这就去回复都统制,然后派人过来清点搬运。” 邓毅转身带着手下向县城走去,他心中十分紧张,唯恐被宋军看破自己的表情。 走进县城,他立刻喝令道:“关城门!” “怎么?不对吗?”蒋彦先从城头快步走下来问道。 邓毅点点头,“据说李巨病倒了,然后是副将接待我,卑职按照都统制的吩咐,随口问了一句,李巨的儿子没有跟来吗?他回答说,不安全,所以没有带来。” 蒋彦先冷哼一声,“果然有问题!” 董先给他的鹰信中专门提到了,李**本就没有儿子,甚至还没有成婚,李巨的副将怎么会不知? 这支船队一定是陈庆的人乔装的,想骗自己开城门。 统制刘泉道:“不如我们将计就计,让船只进城来,然后一举将他们围歼!” 蒋彦先十分精明,他摇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船上的宋军,而是陈庆的骑兵,他们一定就埋伏在附近,趁机我们开城运粮的机会,杀进城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我宁可不要粮食,也绝不会上这个当!” “可是.....我们粮食也严重不足啊!弟兄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还不知道我们粮食不足吗?现在宋军已经控制了粮船,你还指望能拿到船队后勤补给?” 蒋彦先随即传令,命令两万军队上城,严加防护! 牛皋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对方来,而且对方还向城头上增兵了,十有八九是看破自己了,但他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对方怎么看破自己的? 无奈,牛皋只得下令道:“射火药箭!” 三支火药箭腾空而起,飞上半空中,不多时,大地开始震动起来,一条黑线在远方出现了,黑线越来越近,万马奔腾,气势滔天,城头上的守军暗暗心惊。 统制刘泉叹息道:“都统制高明,陈庆果然藏身在附近!” 骑兵们奔至近前,陈庆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开城运送粮食,让陈庆愕然。 牛皋奔上前苦笑道:“我们的策略应该是被对方识破了,对方没有上当!” “这个蒋彦先,倒是也有点本事,我小看他了。” 陈庆也有些恼羞成怒,喝令道:“向城头放一轮箭,撤退!” 骑兵滚滚上前,尘土飞扬,乱箭齐发射向城头,城头上的士兵纷纷蹲下,等他们站起身时,骑兵已经离开城池远去。 粮船也同时启发,向南面而去。 .......... 陈庆的大营在长寿县以南十里外,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正好监视着伪齐军的一举一动。 入夜,赵小乙护卫着谋士张晓来了。 张晓是从江陵府过来,他出任录事参军,在江陵府安排了郑平接管军政事务,这才赶到郢州。 张晓走进大帐笑道:“我听赵副统领说,都统制今天计谋失败?” 陈庆点点头,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了张晓,最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张晓笑道:“一般泄密都会出在不相干的事情上,很可能李巨没有儿子,他们在试探牛将军,结果牛将军答错了。” “但他们又怎么知道李巨没有儿子?李巨又不是什么名将,只是孔彦舟的部将而已,不久前还是宋将,而蒋彦先是从汝南过来的,他们的生活根本没有交织,所以我就想不通这一点。” 张晓沉思片刻道:“应该是襄阳和长寿县之间有鹰信往来,董先不放心船队,所以发鹰信提醒蒋彦先。” “也对!他们是有鹰信往来,所以董先才会知道长寿县粮食不足。” 张晓又对陈庆笑道:“都统这次面临的敌人不是从前那些头脑简单的武将了,这个蒋彦先在宣和年间还参加过科举,考中了明经科,一直在军中做文职,董先更是进士出身,官至兵部侍郎知商州事,又是伪齐的兵部尚书,都统可千万不可轻敌啊!” 张晓原本也是伪齐军出身,对伪齐的各个重臣比较了解。 陈庆点了点头,他开局比较顺,打了伪齐军一个措手不及,确实是有点轻敌了。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都统!” “你说!” “呼延雷派人送了一个消息到江陵,完颜昌目前在襄阳城内。” 陈庆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难怪董先会发鹰信来长寿县,这必然是完颜昌的意思,老对手了,他知道自己会利用粮船来夺取长寿县城,而且粮船内还有大量火油,只有很深了解自己的人,才会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是想让长寿县用火油来对付自己。 “参军觉得我该怎么夺取长寿县?” 张晓微微笑道:“粮食不足是个大问题,如果对方粮食无法送到长寿县,最后伪齐军只能放弃长寿县北撤,都统只需要耐心等候就是了。” “就在这里等吗?” 张晓点点头道:“都统可以离去,但一定要监视住对方,一旦对方北撤,就是及时杀回来,不过我建议,还是耐心等候,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战机,倒是牛将军,生意会很忙!” “什么意思?” “我建议都统派一支水军北上,封锁襄阳北面的汉水,切断襄阳和边梁之间的联系。”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最终点了点头,“我其实不用把水军放在长江,而是应该将大部分水军放在汉水上,这是我们的优势,不充分利用起来可惜了。” 第三百零五章 瘟疫 三名骑兵从城外骑马疾奔而来,他们身上都带着箭伤,一人后背还插着一支箭,处于半昏迷状态。 长寿县认识为首的骑兵,急忙开了城门,几名骑兵冲进了城内....... 主将蒋彦先带着一群将领匆匆赶来,台阶前,一名探子浑身是血,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宋军大营找到了吗?”蒋彦先急问道。 “就在我们南面十余里外,戒备森严,白天过不去,我们是半夜潜伏过去,但还是被发现了,十几名弟兄都阵亡了,就只有我们三人逃回来。” “宋军大营是什么情况?” “有大帐,有营栅,有壕沟,占地几百亩,外围有三层防御,非常严密。” “那船只呢?” “粮船在岸边,但好像都空了,吃水不深。” 副将刘泉低声道:“要不我们试一试夜袭,火烧对方的营帐!” 蒋彦先摇摇头,“完颜昌说,对方就是靠夜袭起家的,嘱咐我们不要打偷袭的主意,他是有惨痛教训的,他的建议我们要听。” 刘泉顿时急道:“可是.....对方要和我们耗下去,我们粮食支持不了几天了。” 蒋彦先叹口气,对身后众将道:“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列阵和对方决一死战,要么撤军回襄阳,大家觉得哪一个更合适?” 统制李勇道:“虽然我们有三万军队,可对方是一万骑兵,可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中,他们有利就战,不利就退,我们非常被动,很容易因为士气衰竭而兵败,以前和女真骑兵作战都是这个问题,未战先败,最后被一边倒屠杀,除非我们也有数量可观的骑兵,否则卑职不赞成和对方决战。” 其他将领也七嘴八舌,意思都是一样,现在将士们都吃不饱,士气低迷,战必惨败,反正就是不想和宋军决战。 蒋彦先对刘泉道:“他们都是统领以上的大将,将且惧战,不要说士兵了,刘将军还要坚持吗?” “可撤退我们也一样跑不过对方的战马!”刘泉长长叹口气道。 蒋彦先淡淡一笑,“我自有办法,让将士们全身而退!” ......... 大街上,赈粥点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城内的粮食早已被伪齐军搜刮殆尽,百姓只能靠军队每天早晚一次赈粥度日,据说很快只有晚上一次赈粥了,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一名男子接了粥盆看了看,顿时大怒道:“这还是粥吗?分明就是米汤,米粒子都看不见!” 打粥士兵冷冷道:“爱喝不喝,滚一边去!” 男子更加激动,把粥盆子扔在地上,挥动手臂大喊:“我家米都被你们抢走了,就给我们喝这个,你们还要不要脸?” 就在这时,男子忽然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吓得周围的百姓纷纷闪开,远远围观!” 这时,跑来一名军医,给男子看了看,忽然大喊道:“大家快走开,是瘟疫!” 听说是瘟疫,吓得百姓们跌跌撞撞,四散奔逃。 城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士兵全城戒严,但还是不断有消息传出,‘某某家,全家死绝!’ 很多百姓透过窗户和门缝看见大街上有士兵拖着车走过,车上有席子裹着,但露出一双双脚,这都是得瘟疫死掉,送去埋葬的人。 全城顿时被一种极度的恐惧笼罩起来........ 南城门附近有有一间院子,住着呼延雷的两名手下,他们是一对师徒,师父叫做冯少游,是一名医师,徒弟王都,只有十六岁,是一名药童,负责给师父拎药箱,抓药、熬药,他们之前被军队强征去给士兵看病,现在已经结束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戒严的缘故,他们虽然是医师,白天却没有什么生意,只有晚上有人会偷偷摸摸来找他们看病。 “师父,今晚还要去啊!” 王都愁眉苦脸道:“乱坟堆都是各种病死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冯少游摇摇头道:“这几个晚上,给不少病人看过了,说瘟疫怎么怎么严重,到处一家家死绝,可我没见过一个瘟疫病人,也没有看见所谓全家死绝,这些都是谣言,是有人别有用心地传播谣言。” “都戒严了,谣言怎么传播?” “问题就在这里啊!都戒严了,怎么大家听到同一个说法,今天是谁家死绝,昨天又是谁家死绝,一模一样的说法,你说是谁在传播?” “啊!难道是发粥的士兵?”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了,别的军队都是拼命隐藏真相,唯恐民心军心混乱,可这里却反过来了,唯恐大家不乱。” 冯少游叹了口气,“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说到妖,王都更害怕了,哀求道:“师父就别去乱坟岗了吧!说不定他们焚烧后深埋了呢,你哪里找得到疫病尸体?” “倒也是,瞧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还是斥候呢!算了,今晚我们去另一个对方,一样能查到真相!” 半个时辰后,师徒二人借助夜幕的掩护来到一座院子前,冯少游打量半晌院子道:“就是这里,昨天一家死绝的杂货店王掌柜家,我们进去!” 两人翻墙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人,房间漆黑一片,屋门锁着,透过窗户望去,屋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些破烂家具,门上的锁锈蚀不堪,再去看看厨房,老鼠都在灶膛里做窝了。 冯少游冷笑一声道:“看见没有,院子里的杂草都和我膝盖一样高了,这房子至少空关了大半年,这就足以证明,全家得瘟疫死绝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谣言。” “师父,我还是那句话,伪齐军传播谣言有什么意义?把军心都搞垮了。” “我也不知道!” 冯少游也是一头雾水,对方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图? 关键是他得把消息传出去? 冯少游沉思半晌道:“上次我听说有人有办法出城,就是比较贵,咱们也试一试,让你混出去送信!” .......... 次日三更时分,陈庆已经睡了,又被当值的亲兵叫醒。 “都统,长寿县内有斥候来送信。” 陈庆微微一怔,但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是呼延雷的手下,那两个医师师徒。 “让他来见我!” 不多时,士兵将一个少年带上来,少年单膝跪下行礼,“卑职王都参见都统!” 陈庆听斥候都头张华说过,医师徒弟只有十六岁,他点点头笑道:“长寿县不是封城不让百姓外出了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王都满脸苦涩道:“启禀都统,有人在做出城生意,城内要运死尸出来埋葬,我师父花高价让卑职扮做一具尸体出城了。” 陈庆见他一脸苦涩,忍不住哑然失笑,又问道:“你们这么费心出城,有什么重要消息要禀报?” “回禀都统,确实有重要消息,长寿县满城都在爆发瘟疫。” 陈庆吓了一跳,“真的爆发瘟疫了?” “没有这回事,我和师傅都查证过了,根本就没有爆发瘟疫,完全是伪齐军编造出来的谣言,搞得全城百姓就恐慌万分?” “为什么要这样干?”陈庆不解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师父猜测说,是因为粮食没有了,伪齐军准备把饿死的人说成得瘟疫而已,以掩盖罪行。” 陈庆缓缓点头,确实这个可能! 他沉思片刻,对士兵道:“去把张参军请来!” 士兵刚要走,陈庆又喊住了士兵,“算了,不打扰参军休息,明天上午再说!” 第三百零六章 混撤 对于伪齐军的诡异举动,张晓却想到了什么? 张晓沉思良久,缓缓道:“卑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不敢肯定!” “参军尽管说!” “卑职猜测,伪齐军马上就要撤退了,而且是军队和百姓混在一起撤退!” 陈庆眉头一皱,“你是说,造谣瘟疫,是要把百姓逼着一起撤退吗?” “应该是这样,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肯定还会造谣,到处都爆发了瘟疫,只有襄阳没有,这样满城百姓肯定是向襄阳逃去。” 陈庆点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旁边杨再兴不解道:“军队一样军心混乱,怎么保证士兵老老实实也撤退去襄阳。” 张晓笑了起来,“我估计士兵已经几个月没有拿到俸禄了,想拿军俸就得去襄阳,要么就自己放弃,或者说,襄阳有瘟疫的解药,这一招更狠,保证每个士兵都拼老命向襄阳逃去!” “参军说得对,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关键是我们怎么分辨百姓和士兵,如果丢盔弃甲混迹在百姓中,我们怎么分辨?” 张晓摇摇头苦笑道:“这一招非常毒辣,除非都统不管百姓死活,男子统统杀死,否则卑职也想不到怎么分辨,关键他们都是饥民,我们不管,会大量饿死人的,可我们如果管了,兵力就不够了!” 就在这时,有士兵飞奔来报,“启禀都统,前方斥候传来消息,长寿县城门大开,无数百姓奔涌而出。” 众人面面相觑,果然被猜中,真是这么回事! 所有人都向陈庆望来,陈庆无奈道:“王铎率一千军守大营,其他人都跟随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骑兵迅速集结,在陈庆的统帅下,九千骑兵浩浩荡荡向北方奔驰而去。 ....... 在瘟疫的极度恐吓之下,满城百姓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效率和速度,四座城门同时大开,十几万百姓蜂拥而出,三万士兵也混迹在其中,就连蒋彦先也扮做一个中年文士,带着一些书和家当,以及几名随从,坐着一辆驴车向襄阳方向奔逃。 官道上,铺天盖地都是逃难的百姓,都饿着肚子,互相搀扶着,哭声震天,很多老人逃了十几里便走不动了,坐在路边拍着腿哭喊等死。 陈庆率领九千骑兵杀到了,满城百姓逃走了七成,还剩下三成没有来得及出城,伪齐军的军营已经空无一人,全部逃走了,盔甲和兵器堆满了大帐。 陈庆下令关闭城门,率领骑兵追赶,只见官道上、旷野里铺天盖地都是逃难得百姓,秋风瑟瑟,寒意刺骨,百姓们饥寒交迫,哭声震天。 这时,赵小乙骑马奔来行礼,“参见都统!” “有没有集结逃亡的军队?” 赵小乙摇摇头,“全部都打散了,向各个方向逃走,基本都是和百姓混在一起,没有盔甲、兵器,卑职实在分不出来。” 陈庆着实无奈道:“还真不能小看天下能人,传我的命令,停止追击!” 骑兵不得不停止了追击,任务改为赈济百姓,劝返回城。 整整用了两天时间,十几万百姓才开始陆陆续续回城,但最终只劝回了七成,家中稍微有点条件的,还是逃去了襄阳。 三天后,李纲率领大军和辎重来到了长寿县,接管后续的赈灾事务,陈庆这才得以脱身离开长寿县,率军前往江陵府休整。 直到这时,双方都完成了战略收缩,伪齐军开始巩固对襄阳府和邓、随州、房州的占领,董选派人到长寿县和李纲谈判,愿意用之前在邓州和襄阳府俘获的一万多宋军,交换汉阳被俘的五千伪齐军。 双方开始处于一种战略对峙,李纲也下令湖广各地镇抚使开始招募士兵。 ......... 押送杨幺等贼兵将领的船只终于抵达了临安,虽然宋朝面临三线进攻的重大压力,但洞庭水贼被平定的消息还是让朝廷上下欢欣鼓舞,天子赵构下令公开处斩杨幺等十三名贼将以及他们家人共一百二十余口。 杨幺被斩首,意味着洞庭湖的匪患彻底被平定,也标志着大宋内部的各股造反贼兵势力都被扑灭,朝廷可以集中精力恢复民生,增加人口,慢慢改善日益窘迫的财政困境。 养心殿,天子赵构和往常一样前来向母后请安,韦太后声音清冷道:“今天官家似乎情绪不错,遇到了高兴之事?” “回禀母后,为祸长江和洞庭湖数年的贼首杨幺已被押到临安,今天中午公开处斩,儿臣后背的一根毒刺终于被拔掉了。” “哦!我听到了一些传闻,这是好事啊!那官家是不是打算重赏有功将士?” “儿臣是有这个打算,这次多亏陈庆立下大功,才拔掉这根毒刺。” “又是陈庆,哀家记得他好像才刚刚升都统吧!莫非官家又打算给他升官加爵?” 赵构心中暗暗叹口气,他今天和秦桧商议这件事,秦桧就暗示要请示太后,这让赵构心中有些不爽,但他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情他如果不经过太后同意而自己决定,以后会有麻烦的。 “太后,儿臣在朝会中向满朝文武承诺,剿灭杨幺者,官升三级,爵封国公,如果儿臣言而无信,怎么面对天下?” “灭掉杨幺不止陈庆一人吧!他们手下那么多大将,难道功劳都是陈庆一人的?” “这个.....别的有功将士当然也要封赏,儿臣的承诺只给主将。” 停一下,赵构又解释道:“这是儿臣去年立下的悬赏,并非是针对陈庆。” “那皇儿打算怎么封他?” “按照承诺来吧!封荆国公,官升三级。” 韦太后冷笑一声道:“你这样一封,让别的大将怎么想,张俊征战二十年,战功累累,也才是个国公而已,韩世忠也一样,刘光世甚至只是一个郡公,他才多大就要封国公,官家觉得妥当吗?” “母后,君无戏言!” 韦太后沉默了,赵构又道:“儿臣也知道陈庆升官太快,在爵位上儿臣没有办法,但在官职上可以变通。” “怎么变通?” “儿臣说官升三级兵没有说文官还是武将,儿臣准备武将升一级,文官升两级,实际上还是五品。” “那官家怎么不在勋官上升他三级呢?” 赵构一时语塞,半晌道:“升勋官恐怕会被天下人耻笑。” 韦太后是从秦桧妻子王氏那里得知官家又要给陈庆加官进爵,令她怒火中烧,儿子是在故意和自己作对吗? 但韦太后也没有想到这是官家在朝会中的承诺,她心中再不满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官家失信天下吧! “算了,既然是武将,就升武官吧!别让朝官耻笑了。” “儿臣遵母后懿旨!” 韦太后哼了一声又道:“你父皇常常说,有功要赏,有罪要罚,官家不能只赏不罚,若以后陈庆犯罪,官家还要包庇他,哀家可不答应!” “儿臣不敢!” “哀家累了,跪安吧!” “母后休息,儿臣告辞!” 赵构恭恭敬敬磕一个头,起身走了。 房间里,韦太后目光阴冷地盯着桌上茶盏,自言自语道:“哀家不信就收拾不了你!” 赵构破天荒地顶住了韦太后的压力,兑现他的承诺,当天下午,赵构颁发旨意,表彰陈庆剿灭杨幺水贼,加封陈庆为岳阳郡公,封翊卫大夫并加太常少卿头衔。 另外,陈庆手下将士皆有封赏。 第三百零七章 募军 夜幕初降,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了秦府,这是主母王氏从宫里回来了。 王氏被两名贴身使女搀扶下了马车,一名使女上前施礼道:“夫人,老爷在书房等候!” “我知道了,今天我侄儿来了没有?” “回禀夫人,王衙内没有来。” 王氏脱去外氅,这才向丈夫的内书房走去。 秦桧已经在书房门口等候夫人了,自从王氏成为太后的心腹以后,王氏在丈夫面前的地位明显提高了,秦桧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倍至,基本她提的要求都能满足。 “夫人辛苦了,外面冷,快进来坐,喝口热茶!” 王氏进屋坐下,有些抱怨道:“我今天特地让薄儿过来,这孩子真不懂事,居然没有来。” 以前都是秦桧斥责王薄的纨绔无用,现在却反过来了,轮到秦桧替他开脱。 “他毕竟是成人了,事情会比较多一点,肯定有事情耽误了,说起薄儿,他的事情我已经替他打点好了,他只要再去太学读一年书,我可以推荐他主簿之职。” 王氏喝了口茶,淡淡道:“不用麻烦夫君了,太后答应让他做盐铁监越州支使,挂六部员外郎头衔。” 秦桧一惊,六部员外郎可是六品管,王薄什么都不是,一下子实封六品,而且还是越州盐铁监的肥缺,这肯定会被人盯住的。 秦桧现在已经取代吕颐浩成为右相国了,权力极大,但他还是比较谨慎,毕竟他在朝中根基太浅,像王薄一下子封六品官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坏了朝廷规矩,会犯众怒。 他不由暗暗抱怨妻子见识短浅,但他又不能直说,这毕竟是太后的意思,这件事得找王薄的父亲谈一谈,让他们自己婉拒。 秦桧便不再提这件事,王氏看了丈夫一眼,又道:“今天太后很不高兴,她对官家很失望,她最痛恨的人居然要升为国公,太后对夫君没有劝阻官家也深感不满!” 秦桧苦笑道:“我何尝又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并非皇族,才二十余岁就封为国公,估计明天会满朝哗然,但我也没有办法,这是官家公开承诺的,他必须兑现自己的承诺,否则什么叫君无戏言?” “太后让你想想办法,比如,陈庆并不是主帅,把这个转给主帅如何?” 秦桧脸一沉,“别说这种蠢话了,让李纲官升三级,女真人非剥了我的皮不可,你以为我没想到吗?官升三级宁可给陈庆,也绝不能给李纲,若李纲再得势,我就要成为金国的弃子了,没有金国支持,我能做到右相之位?你以为完颜昌出使临安做什么?” “完颜昌出使临安不是为了谈判吗?” “谈判?” 秦淮冷笑一声,“谈判派个使者来不行吗?还需要完颜昌这种女真高层亲自犯险来临安?你不懂这种高层的权谋斗争,完颜昌来临安,本身就是一种姿态,其实是在提醒官家,金国准备在东南方向与大宋和解,现在知政堂的抗金派太强势了,不利于这种和解,官家看懂了他传递的信息,所以才会有吕颐浩的罢相。” “那这和夫君有什么关系?” “完颜昌就是为了支持我而来的,懂不懂?当年完颜昌可是和官家达成过密约,由我出任参知政事,打下宋金讲和的楔子,要不然我这么一个无根基无资历小官,刚刚才从金国回来,以官家的多疑,他会用我?” “我糊涂了,官家到底是抗金派还是议和派?” 秦桧冷冷道:“他面子上是抗金,骨子里是议和,面子是做给天下人看的,骨子里才是真实的,还有太后,她也是带着任务回来的,她是金国派来监视官家,吕颐浩罢相,和她有莫大关系,我就怕她私心太重,分不清孰轻孰重,一心想杀陈庆,却不知李纲才是大患。” “原来如此,那我去给太后说,不能考虑李纲!” “不用去说了,官家旨意已经下了,只是以后抓住陈庆的把柄,我再及时告诉太后就是了。” “那我也要告诉太后,夫君会全力助她,不能让她怨恨夫君。” 秦桧点点头,被一个深宫里的老女人怨恨盯上,确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 江陵府的新兵招募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一边招募,一边训练。 陈庆作为都统制,他能统领的军队在一万人左右,这是朝廷替他提供的军俸和粮草,但稍微多一点也可以,比如需要一些后勤士兵,厨子、马夫、军医、工匠、文职等等。 一般这种后勤士兵不能超过总兵力的两成,所以正常情况下,一个都统制最多能统领的人数不能超过一万两千人。 当然,如果因为作战需要,还想多招募一些士兵也不是不可以,但朝廷就不会负担军俸粮草了,得自己解决。 这就引申出了南宋最大的一个问题,私军。 因为抗金需要,朝廷对各个独立都统超额招募军队放得比较宽松,可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现在已经出现了张俊的张家军、韩世忠的韩家军、刘光世的刘家军、岳飞的岳家军、吴阶的吴家军、刘锜的刘家军等等,他们每个人实际统领的军队都已大大超过了自身的兵力限制,朝廷也默认了。 打胜仗得到的战利品也归他们自己所有,朝廷也不追究,他们毕竟需要养军队。 但并不是每个都统制都能得到独立统军的机会,这需要得到天子的批准,曲端、刘子羽、王彦、吴嶙、傅选这些西军大将都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孔彦舟已经有了自己的私军,但他却始终得不到天子的批准,所以他为了保自己的私军便投降了伪齐军。 事实上,陈庆的军队已经有了一点陈家军的雏形,最大的一个特点已经具备,他的军队跟着他走,他调到湖广,军队也跟着来到湖广。 而王彦的八字军就没有能形成王家军,他被调走,他的军队交给了傅选和陈庆。 这也是洞庭湖一战,赵构封赏陈庆而没有封赏主帅李纲的根本原因,陈庆的军队实际上是独立的,不归李纲管辖。 这就是陈庆从西军被调来湖广得到的最大补偿,朝廷承认了他的独立都统,陈庆才一口答应来湖广, 这个独立权对于他太重要了,没有独立权,他就只能和朱胜非硬抗,否则朱胜非就有权夺走陈庆的军队,把他打发去巴蜀练兵,这也是张浚对陈庆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朱胜非打压的一种补偿。 南宋在成立之初,为了不被女真人灭国,而对军阀们采取了这种妥协的态度,可一旦宋军议和后,天子赵构和朝廷就开始迅速收回兵权,其中最严重的一次事件,便是风波亭岳飞被杀。 岳飞被杀,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最后关头抗旨不遵,天子赵构感觉岳飞的军队已经失控,担心岳飞会在中原拥兵自立。 话题扯远了,转回头。 目前陈庆的军队一共有一万五千人,一万骑兵和五千步兵,另外还有五千水军是李纲借给他的,不归他所有,实际上的兵力就是一万五千人, 目前宋军兵力远少于伪齐兵,形势非常不利,朝廷批准李纲再招募五万军队,指标分解下去,陈庆得到了一万军队的指标。 陈庆现在还有五千杨幺精锐之军的战俘没有交给李纲,而是用他们来踩踏车船,这五千战俘军陈庆交给了郑平,由郑平负责郑编训练,郑平已经率领二十艘战船赶赴襄阳,和牛皋配合封锁汉江。 这几天,陈庆就在江陵招募五千新兵,应募者如潮,不光是江陵府子弟,还有洞庭湖周围各州县的百姓感谢陈庆不扰民,纷纷送子弟前来从军。 短短三天时间,陈庆的新招募的军队就达到了五千三百人。 今天是招募新兵的最后一天,在江陵县长江码头的新兵招募点上,来了一个让陈庆怎么也想不到的应募者。 第三百零八章 新将 下午时分,负责在长江边招募新兵的呼延云传来消息,来了一名武艺高强的将领应募从军,陈庆当即带着数十名亲兵赶往长江边。 来到长江边,呼延云上前抱拳道:“来了一名白衣年轻人应募从军,却又不肯下船,说有胜过他者,他才肯应募,否则他就乘船去别处。” “有人上去和较量了吗?” “鹿贵上去和较量一番,两人力量相仿,但鹿贵武艺不行,败下阵来,后来小刘将军也忍不住上去了,也不幸败下阵来。” 陈庆有些惊讶了,鹿贵武艺是一般,但他力量强大,在军中诸将中仅次于牛皋,一支四十斤的长柄铜锤打遍三军。 而小刘将军就是刘琼,得到叔父刘子羽真传,箭术高超,枪法精湛,仅次于杨再兴,这两人居然败下来了,真不知这个白衣年轻人究竟是谁了。 陈庆心中兴趣高昂,快步来到码头上,只见一艘三千石的大船船头站着一名身穿白色武士服的男子,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身高足有一米九,肩宽背阔,长得极为雄壮,手提一支镔铁打造的虎头湛金枪,看起来至少有四五十斤,此人长一张长脸,脸庞削瘦,皮肤黝黑,一双虎目凌厉无比。 陈庆手下第一猛将杨再兴带领新兵去龙山拉练了,要明天才能回来,另一员猛将牛皋在襄阳封锁汉江,另外两员猛将刘璀、刘琼兄弟虽然武艺高强,骑**湛,但武艺稍强的刘琼都败阵了,那刘璀也不会是来人对手。 陈庆忽然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好像也没有人能去压一压此人的气焰了,自己手下的能将还是少了一点。 陈庆一伸手,“拿我的兵器来!” 刘琼满脸羞愧,着实有些不甘心道:“让卑职再去试试吧!刚才卑职有点轻敌了。” 陈庆摇摇头,“败了就败了,这没关系,再上去别人就会说咱们输不起了!” 一名亲兵扛着陈庆的方天画戟上前,陈庆接过,翻身下马,一步步向船上走去。 年轻男子望着陈庆的方天画戟,肃然抱拳道:“将军可是陈都统?” 陈庆点点头,“听说你武艺高强,陈某特来领教!” “好!那我就献丑了!” 男子身子一拧,手中长枪如蛇一般直刺陈庆面门,干净利落,速度快疾无比。 陈庆很识货,这一枪功力十足,和杨再兴在伯仲之间。 “来得好!” 陈庆挥戟一磕,‘当!’精准无比地荡开了枪尖,他后退两步,方天画戟一摆,如暴风骤雨般刺向年轻男子。 男子就像一片叶子一样在空中飞舞,不管陈庆的长戟怎么猛烈,他始终在戟尖的前前后后翻滚,可是要他反击,他也做不到。 陈庆方天画戟根本没有半点停息的意思,一口气攻出上百招,压得男子喘不过气来,主要是强大的力量令他难以招架,男子手臂酸软,动作有些慢了,渐渐开始支持不住。 下面的将领和士兵们都看得如醉如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都统这么强大的武艺,能够连续不断进攻上百招,招招凌厉无比,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办到。 忽然,陈庆大喊一声,手中一连串的劈杀,他一收长戟,霎时间杀气消散殆尽,气定神闲的站在一丈外,笑吟吟地望着年轻男子,他刚才手下留情了,他相信男子心中也有数。 年轻男子满脸通红,放下长枪,单膝跪下抱拳道:“久闻陈都统武艺超群,勇贯天下,卑职心服口服!” “你也是宋将?” “卑职是刘光世手下卑将高定,特来投奔都统!” 陈庆顿时大喜,高定就是猛将高宠的原型,呼延通给他介绍过,高怀德的后人,枪法精湛,武艺极为高强,在刘光世军中为指挥使。 刘光世在扬州大败,五万军队全军覆灭,陈庆还担心过高定的下落,没想到他居然来投奔自己了。 “高将军请起!” 陈庆连忙扶起他,高定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呼延通给都统的信件!” 这自然是呼延通的推荐信,高定是将门子弟,一向心高气傲,他就想会一会陈庆,迟迟不肯拿出推荐信,没想到陈庆一口气攻出一百二十招,让他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他才终于心服口服! 当然,《说岳》中高宠的武艺太过于逆天,高定还没到那种程度,但已经被誉为将门第一虎将。 当年汴梁有将门五虎将的传说,指的是曹德、王云、潘宁、呼延通和高定五名将门之后,高定最年轻,当年只有十七八岁,武艺却是最为高强。 其次是双枪将潘宁,也有万夫不当之勇。 其中曹德是曹彬的后人,也是刘光世手下统领,和陈庆在临安有过交往,刘光世扬州兵败后,曹德暂时下落不明。 王云是大宋开国名将王审琦的后人,潘宁是开国名将潘美的后人,这两人目前都在天子侍卫军中为将。 陈庆当然录用了高定,任命他为自己直辖军中的指挥使,高定原本是刘光世手下统制郦琼的部将,官任副指挥使,陈庆直接将他转为正将。 呼延云上前歉然对陈庆道:“卑职当年也认识高将军的,只是他相貌变化太大,刚才一时没有认出来,如果是呼延雷在,他肯定就认识了。” 陈庆笑道:“这是小事一桩,不用介怀,新兵应募到此为止!” 陈庆带着高定一起返回县城,他很关心刘光世兵败的细节。 高定叹口气道:“扬州之败真是耻辱,我们五万大军对阵一万骑兵,原本不会输,但完颜粘罕分出一千骑兵绕到后面进攻刘光世的帅部,刘光世仓惶逃跑,结果引发了全军溃败,士兵们哭爹喊娘,争先恐后逃命,却被女真骑兵无情屠杀,实在太惨了,战场上全是无头尸体。 本来到江边还有一万五千残军,完全可以和金兵决一死战,但刘光世被吓破了胆,率先坐船逃跑,军心彻底崩溃了。 曹德将军率军剩下的数千军队和敌军决一死战,结果伪齐军从东面杀来,女真骑兵在北,两军夹攻,全军覆灭,我带着两百士兵向东突围,后来遇到一艘接应的大船才得救。” “曹将军阵亡了吗?” “他率领数百人向北面突围,估计凶多吉少,我们都被女真骑兵割裂开了,无法汇拢。” “这次扬州兵败,还是刘光世的责任?” 高定点点头,“他是主要责任,之前贪功冒进,之后畏缩退却。” 陈庆又道:“但我看过他的报告,他把兵败的责任都推给了士兵,说女真骑兵杀来,士兵们吓得魂不附体,争先恐后逃命,他怎么喊也喊不止,所以才全军溃败。” “放他娘的狗臭屁!简直就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我承认士兵们畏惧金兵,但如果他不率先逃跑,怎么会全军崩溃?” 陈庆点点头,“他就是把因果颠倒了一下。” “所以我才那么憎恨他,在他手下为将,迟早会憋屈而死。”高定显然对刘光世痛恨到了极点。 “我以为你会去投靠岳飞!”陈庆淡淡笑道。 高定脸一红,“不瞒都统,卑职最初是投靠岳都统的,但岳都统劝我回刘光世军营,他说刘光世重新组建军队,正在用人之际,我一定能得到重用,哎!岳都统不想因为我得罪刘光世。” 陈庆呵呵一笑,“岳飞比较稳重,不像我是野路子,只要有真本事,我都欢迎!” 第三百一十二章 重赂 丑媳妇还得见公婆,昨晚偷袭失败,几十艘小船全军覆灭,估计完颜昌已经知道了,但自己不来交代一下还是不行。 董先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完颜昌。 但出乎董先的意料,完颜昌对昨晚的失败并不在意,他对蒋彦先搜寻陈庆的探子却很感兴趣。 完颜昌笑眯眯道:“这个蒋彦先很厉害啊!抽丝剥茧,每一个点都很精准,他暗中调查两个方向,都是切中了要害,此人值得重用。” “他是文官,进士出身,在大理寺做了八年理案官,后来才外派,只是没有背景后台,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 “难怪!” 完颜昌把蒋彦先这个名字记住了。 他又对董先笑道:“回去告诉蒋都统,如果查到,切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监视便可,我要利用他们给陈庆传递一些‘重要情报’。” 董先连忙点头,“卑职记住了!” 完颜昌又道:“还有一件事你要准备了,现在襄阳有十万大军,留两万看守襄阳,其他八万大军准备随时出击,所有后勤辎重粮草之类,你都要先准备好。” 董先一头雾水,“不知都监军要攻打哪里?” “攻打郢州长寿县!” 完颜昌淡淡道:“只要陈庆一撤军,就是我们出击的时机!” 董先更加糊涂了,陈庆撤军,陈庆为什么要撤军? 他想问,但完颜昌似乎并没有告诉自己的打算,他只得知趣地闭嘴告辞。 完颜昌负手来到地图前,他望着地图上的巴陵县自言自语道:“老巢失火,看你撤不撤军!” .......... 宋军水师都统制是由浙西江东宣抚使张俊兼任,水军是由长江水军、明州水军、泉州水军、广州水军和湖广水军等五支水军组成,也就是由五名水军将领各自统领一军。 明州水军统制叫做徐文,年约五十岁,从军三十年,在军中资历很深。 明州水军有大小战船六十艘,水军四千余人,驻扎在芜湖县,陈庆被封荆国公之事,张俊、岳飞、韩世忠等大将没有什么表态,但徐文心中却严重失衡了。 徐文从军三十年,连个男爵都没有混上,陈庆年纪轻轻,却混到了国公,让徐文情何以堪。 徐文倒并不怨恨陈庆,陈庆的功劳摆在这里,他也无话可说,他怨恨朝廷的文官制度,武将没有上升机会,他徐文不是没有功劳,当初完颜兀术打到临安,官家吓得逃到海上,不就他亲自驾战船保护吗? 官家当时对他感激涕零,可回到临安后,立刻将他抛之脑后,最后却是明州知事护驾有功,加官进爵,作为武将的他完全被遗忘了。 这件事就像魔鬼一样潜伏在他心中,而陈庆被封荆国公则将他心中的魔鬼唤醒了。 夜晚,徐文和往常一样在青楼内和几名将领喝花酒,每人怀抱一名妓女,一边喝酒,一边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不时开怀大笑。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走进来,附耳对徐文说了几句,徐文一惊,酒意立刻被吓醒了。 他推开身边的女人,起身对几名将领笑道:“你们继续喝,我有点事先走一步,酒钱就记在我名下。” 徐文匆匆返回码头上的军营,走进大帐,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大帐内喝茶,徐文连忙抱拳道:“让李先生久等了。” 中年男子叫做李晋,是完颜昌的幕僚,他已经是第二次和徐文联系了。 自从徐文在一个多月前给在汴梁做官的亲戚写了一封信后,完颜昌便立刻盯住了徐文,半个月前派李晋和徐文联系了。 徐文早已决定投降齐国,现在关键是条件,他开出的条件齐国肯不肯答应。 李晋微微笑道:“我今天有好消息带给徐统制!” 徐文大喜,连忙让亲兵重新上茶,两人坐下,李晋取出一封信递给徐文,“这是都监军给你的亲笔信,只要你把船只和水军带到北岸,都监军担保你封为郡王,再加封都统制,水军大都督,加冠军大将军头衔。” 徐文当然相信完颜昌的担保,他可是齐国的太上皇。 徐文连忙看信,信中果然有详细的承诺,官爵职三者都到位了,但实际的利益呢? 徐文又问道:“像我这种不在京城里的将领,会给官宅吗?” 李晋明白他的意思,他指了指信,让他看下面,徐文这才注意到最下面还有一行字,‘赏汴京三十亩美宅一座,美女五十人,良田三十顷,再赏钱三万贯,绢两万匹’。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啊! 徐文简直喜出望外,“如此,我随时可以前往北岸!” 李晋摆摆手道:“我需要明确几个问题,第一,你手下将士可愿意跟随你?” 徐文笑道:“我手下将领基本上都是我提拔的心腹,如果是投降金国,或许他们会有点犹豫,但投降齐国应该问题不大,因为大部分将领都是中原人,士兵也一样,肯定是人员船只全部归降。” 李晋点点头又道:“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船只,你麾下千石、两千石、三千石战船各二十艘,都监军希望三千石战船再增加十艘,有没有可能做到?”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距离我最近的船队也在健康府,船一来一去至少需要十天时间,” 李晋见对方不肯帮忙,也不再提此事,他又对徐文道:“齐国在长江北岸黄州集结了三万军队,要借用你的大船,把三万人送到汉阳,另外汉水上还停泊着数十艘战船,你务必把它们全部俘获。” “没有问题,我随时效劳!”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 次日上午,徐文纵兵抢掠了芜湖县,士兵们在县城内杀人放火,奸**女,将芜湖县的百姓以及数十家商贾大户洗掠一空。 两天后,士兵们掠夺了大量财富和年轻女子,随即改旗易帜,六十艘战船满载着抢掠的财富和女人,浩浩荡荡离开了芜湖县,前往长江北岸的安庆府,正式投降了伪齐。 负责芜湖防御的都统制岳飞得到消息,急派人赶去临安汇报,不料这件事却被秦桧以不能动摇军心为理由,将它压住了。 ........ 江陵府新招募的六千新兵正在热火朝天训练之中。 校场上黄尘滚滚,叫好声、喝彩声响彻天空。 两名大将正在校场上较量武艺,一方是猛将杨再兴,而另一方是新加入的高定,有趣的是两人都是使用长枪,杨再兴使一杆二十余斤的蟠龙金枪,高定用的是用镔铁一体打造的虎头湛金枪。 力量上高定占据上风,但杨再兴枪法更加神出鬼没,他们用的实际上是大宋最著名的两种枪法,高家枪和杨家枪,两家枪法风格也截然不同。 高家枪风格很硬朗,和陈庆的风格相似,没有虚招,以速度和力量见长,杀机凌厉,杨家枪的风格则是灵活,枪法神出鬼没,变化莫测,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 两种枪法各有特色,也不能说谁强谁弱,关键还是要看个人本事。 偏偏这两人都代表了两家枪法的最高境界,所以将士们大饱眼福,看得如醉如痴,连陈庆也颇有收获, 两人激战了五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跑到陈庆身边,将一管鹰信递给他,是从巴陵县送来,居然是红色信筒,这和平时的黑色信筒不一样,这表示形势危急。 陈庆连忙展开鹰信,是杨元清的亲笔信,里面的内容让陈庆脸色大变。 .......... 第三百零九章 拦江 天刚刚蒙蒙亮,也是最安静的时刻,汉水上便隐隐传来轰隆隆的木轮桨声,驻汉水南岸的襄阳城头上的士兵便听到了这种轰鸣声。 襄阳城距离汉水还有两里,但木桨声便清晰可闻,天亮后,士兵们还能看见汉水上的庞大船队。 伪齐军很无奈,他们已经控制了襄阳,但水面却成了宋军的天下,让他们无计可施。 主将董先站住城头上,目光恼火地望着江面,一万骑兵抵达汉水对岸已经三天了,却过不了汉水。 这时,孔彦舟走上前道:“元帅,让骑兵转道房州吧!从上游过汉水,这是唯一的办法。” 董先摇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成本来就不想派骑兵给我们,迫于天子的压力才不得不派出这支骑兵,如果我们让骑兵改道房州,李成就找到理由了,他会反向天子参我们一本,连汉水都控制不住。” “可汉水控制不住是事实,不能让骑兵一直在北岸等下去,再等两天,他们一样会返回长安,还不如让他们去房州过江。” “他们肯定不会走房州!” 这时,蒋彦先在一旁道:“能不能请完颜都监军出面?请他下令骑兵走房州过来,他们应该不敢不从。” 董先苦笑一声道:“我已经给都监军说过了,他表示不参与此事。” 蒋彦先和孔彦舟同时愕然,“为什么?” “骑兵如果从汴京过来,他或许会帮忙,但骑兵是从关中过来,这里面就涉及到他和完颜兀术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不想多事,这是我猜的,但我估计也是正常答案。” 说到这,董先又回头对几员大将道:“如果骑兵实在过不来,也无所谓了,咱们没有骑兵也一样能战胜对方,但关键是宋军封锁的汉水,也不是办法啊! 咱们的后勤物资和援军怎么办?甚至还有军心士气,现在士兵们都知道我们后路被断了,我们得想办法扭转这种不利局面才对,而不是想着去房州渡江,传出去,咱们颜面无存啊!” 众人皆沉默无语,对方水军强大,让他们怎么办? 董先见蒋彦先欲言又止,便道:“蒋都统,你说两句!” 董先还是很看重蒋彦先,蒋彦先颇有谋略,居然能从陈庆的眼皮子底下带领三万军队全身而返,连完颜昌都对他夸赞不已。 蒋彦先叹口气道:“一名从汉阳逃回来的探子对我说,宋军水战之策很简单,就是使用火油球,我们的士兵根本救不了火,两三枚火油球就能烧毁一艘船。 另外,卑职昨天在江面观察了好久,总觉得车船的木轮容易损坏,比如拿一根木棍插进去,里面的木叶片都会折断,或者用稻草扔在江面上,木轮子就会缠住。” 董先赞许的点点头,“可谓英雄所见略同,蒋都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手上还有五十艘探哨船,我们也使用火油烧船,也不用什么火油球了,直接用薄皮陶罐装满火油扔上船去,同时扔上火把,五十艘小船装两百五十只火药罐,足以把江面上所有的车船烧掉了。” 这个方案很务实可行,众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孔彦舟挠挠头道:“我们可以把城头上大型投石机拆掉几部,运到江边去,从江边向船上投掷火油球。” “这个办法太麻烦了!” 都统制秦嗣年笑道:“投石机要拆除搬运,不仅麻烦,还很难击中,别人不会站在那里不动让你投掷,还不如派几十名水鬼,用木箱子装着火油罐潜水过去,靠上敌船后点火。” 孔彦舟面子挂不住,有些恼羞成怒道:“你在水中怎么点火?” “用猪尿泡包好,这种防水的事情我们又不是没干过!”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过来道:“启禀元帅,河对岸刚刚送来鹰信!” 董先接过鹰信看了一遍,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对众人道:“果然被我说中了,一万骑兵已经北撤回关中了,理由就是过不了江,粮草不足。” 众人都沉默了,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深感失望。 董先振奋精神道:“骑兵就不管了,咱们还是按照刚才商议的办法来做,我再去请示一下完颜都监军,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董先毕竟是文官,在官场上混久了,比较油滑,他很清楚,完颜昌坐镇襄阳,主帅实际上就是完颜昌了,自己的方案必须得到完颜昌的支持,否则,无论胜负,完颜昌都不会高兴。 .......... 完颜昌最近的心情确实不太好,也是因为宋军封锁了汉水,他才意识到齐军攻打荆襄的战役准备得并不充分,他们没有水军,这就意味着大军过不了汉水,过不了长江,之前拟定的战略计划会大大缩水。 而且更让完颜昌烦恼的是,他来襄阳坐镇,就是为了猎杀陈庆而来,从目前形势来看,借这次荆襄之战杀死陈庆的想法,恐怕又要落空了。 这次湖广之战,完颜昌亲自草拟了三步走的计划,第一步是在出兵一个月内占领邓、随、房三州和襄阳府,打开荆襄的门户,第一步计划已经顺利完成。 第二步计划就是在随后的两个月内占领襄阳府以南,长江以北、三峡以东、汉水以西的大片土地,包括郢州、复州、汉阳军、江陵府、峡州、归州、荆门军等地。 本来第二步计划也很顺利,成功诱引王彦的江陵军北上,一举歼灭,李纲的两万主力也被困在长林县。 偏偏这个时候陈庆率军北上,破坏了他们计划,沉重打击齐军的士气,迫使完颜昌不得不放弃已经夺取的第二步成果,又退到了原点。 之前他们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却没有能够一举击溃李纲的主力,完成第二步计划,现在宋军在大量招募军队,眼看着他们的兵力优势渐渐被追平,又出现了水军这个重大缺陷,第二步计划还能不能实现,完颜昌心中充满了焦虑。 这时,有士兵在堂下禀报,“董元帅求见!” 完颜昌叹口气道:“让他进来!” 很快,董先快步走进大堂,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都监军!” “董元帅有什么事?” “刚才接到鹰信,对岸的一万骑兵粮草不足,无法渡江,已经返回关中了。” 完颜昌一怔,“为什么不让他们从房州渡江?” “卑职说过了,但他们没有采纳。” “为什么?” 董先摇摇头,“卑职也不太理解,或许他们认为自己是李元帅的部下,没必要听我的指挥吧!” 董先暗示完颜昌,‘你不肯插手下令,就是是这个结果。’ 完颜昌看了董先一眼道:“也罢,你不能指挥的骑兵,来了也是给陈庆增加战马,还不如不来。” “都监军高见,另外卑职还有一事禀报。” “什么事?” 董先将一本册子呈给完颜昌,“这是卑职考虑夺回汉水控制权的方案,请都监军过目。” 完颜昌精神一振,这正是他需要的东西,他连忙接过方案册子打开细看,渐渐的,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这和他这几天考虑的方案相差甚远,董先的格局还是低了,考虑的方案在完颜昌看来根本拿不上台面。 董先看出完颜昌眼中的失望,连忙道:“我们考虑了好几个方案,甚至想拆除投石机运到江面去,但感觉都没有实际操作意义,对比之下,只有眼前这个方案最可行。” 完颜昌笑了笑道:“其实这几天我也在考虑弥补水军的缺陷,但我考虑的不光是汉水,还包括长江,你的方案也不错,可以先实施,我批准了!” “多谢都监军,卑职会尽快安排实施!” “最好在东湖适当演练一下,要让士兵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做,否则到了战场上会手忙脚乱,但要注意清场保密。” “卑职明白了!” 董先行一礼,匆匆去了。 第三百一十章 泄密 襄阳荆州门大街中段有一座三层楼的酒楼,就叫做荆州酒楼,在襄阳城能排进前五,因为战争不安定的缘故,原东主一直想把它转让,也有人想接手,但就是价格谈不拢。 这次伪齐大举进攻荆襄,战争阴云笼罩着荆襄大地,原东主不得不半价出售,就在前不久终于以三千贯的价格卖掉了。 买下这座酒楼的人自然便是呼延雷,之前他带了十几名手下潜入襄阳,后来又派冯少游师徒去了长寿县。探查郢州的消息。 呼延雷不仅用黄金买下了这座酒楼,还买下了相距约有三里的汉水客栈护和城南的卧龙车马行,之所以买下三家店,也是出于狡兔三窟的考虑,酒楼和客栈就成了呼延雷的情报中心。 但车马行却比较隐蔽,是他们的退路。 呼延雷租住的小院就在酒楼斜对面的小巷里,很近。 当然,战争结束后,酒楼、客栈和车马行都不会卖不出去,将成为陈庆军队的军产。 这天中午,呼延雷和往常一样来酒楼用餐,酒楼掌柜老谢给他使了个眼色,这位老谢叫做谢明,年约五十岁了,他儿子在陈庆军中出任都头,他自己在家中开了家小酒馆,被呼延雷看中,便成了第二斥候营一员。 呼延雷会意,直接来到后院的掌柜房,片刻,老谢快步走进来,他向外看看,立刻关上了门。 呼延雷笑道:“老谢,有什么消息吗?” “刚才有三个伪齐军将领过来喝酒,他们提到今晚好像在东湖试船,然后我让小四去东湖那边送餐,顺便看看怎么回事?” 东湖位于城东,靠近城墙,是一面狭长型的湖泊,面积很小,只有几十亩,周围都是农民的菜地,一般没什么人去,现在天气冷了,更没有去那边。 ‘船’绝对是敏感词,所以掌柜老谢一下子就关注到了。 呼延雷也有兴趣了,居然要试船,难道襄阳还有船? “掌柜!”外面有人在大喊,是酒保小四回来了。 老谢连忙开门,让小四进来,小四意外看见呼延雷,挠挠头道:“指挥使也在啊!” 呼延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小四连忙改口,“原来东主也在!” “再敢口误,一定把你调走。” “不敢了!” “说吧!东湖那边怎么回事?” “东湖那边来了几千军队,扎下大帐,把东湖一圈包起来,周围种菜的农民说,已经不准去种菜了,划为军用区域,谁敢去就杀了谁。” “东湖里面在做什么,看见了吗?” 小四摇摇头,“士兵密集站岗,不准任何人靠近,我也不知道湖里在做什么?” 呼延雷沉思片刻笑道:“我去给宏福寺捐些香火钱,今晚就住在寺院内。” “好计策!” 老谢竖起了大拇指,宏福寺距离东湖约两里,寺院中有一座祈福塔楼,是襄阳城第二高建筑,仅次于北城城楼,虽然北城附近还有一座诸葛山,山上有伽楞塔,更是能俯览全城,可惜太远了一点,看不清东湖的情况。 ......... 当天晚上,呼延雷给宏福寺捐给五十贯香火钱,说今天是祖父忌日,他要祈福楼上住一晚,给祖父祈福。 看在五十贯香火钱的份上,莫说住一晚,住十晚都可以。 呼延雷当天晚上带着被子和两名随从进塔了。 两名随从在下面放哨,呼延雷独自来到塔顶,这里果然能看到东湖发生的一切。 湖面上灯火通明,几十艘小船上满载着士兵,湖中间有一艘大船,呼延雷认出那艘大船,是一艘画舫茶馆,就停泊在清河上,一家很有特色船型茶馆,被军队强征了。 画舫缓缓而行,四面八方的小船正在围攻画舫,他们将一只只黑色的物品扔上船,随即抛上几根火把,画舫轰地燃烧起来。 呼延雷顿时醒悟,他们扔上去的一定是火油陶罐,这帮家伙正在演练围攻战船了。 不用问呼延雷也知道,伪齐的目标一定是汉水里的宋军战船。 他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湖中小船的每一个细节。 ......... 自从两军收缩停战后,伪齐军占领的很多地方都暂时放松了管控,但襄阳依旧保持着一种高度紧张状态,董先设立了一套严密的制度,每天清晨只开一个时辰的城门,而且只限于西城门,让城外农民进来卖菜,进城要领一块牌子,出城时要把牌子交回去,谁违规不交牌子,或者没有及时出城,都会被严惩。 出城也是一样,临时出城要向官府申请,有充分理由出城,交一笔钱做押金,同时还要城内名望之人做担保,才能领到两块出城牌,出城时一块交给守军,另一块带在身上,必须在城门关闭前回来,否则会被视为逃逸,押金没收不说,还要连累担保人。 次日一早,掌柜老谢向县衙递交了出城采购食材申请,理由很充分,又有名望士绅为担保,县衙在收了二十贯钱的押金后,很爽快给酒楼开出了出城牌,可以用两个月,但前提必须是每次出城必须及时回城,否则被军方抓住,后果自负。 掌柜老谢带着酒保小四赶一辆驴车出城了,他们是去买鱼,汉水已经没有渔船和渔夫,但檀溪湖有人捕鱼,那边还有一座小村落。 大半个时辰后,老谢两人买了几百斤鲜鱼笑呵呵地回来了,在城门处交验取回了出城牌,下次又可以凭着两块出城牌去城外买蔬菜清酒之类。 ......... 入夜,两艘车船轰隆隆从汉水上驶过,夜晚车船不多,只有十几艘在江面上巡逻,防止伪齐军连夜搭建浮桥,大部分船只都停泊在汉水中间岛屿鱼梁洲周围,岛上还搭建了一座不小的军营,八千士兵就驻扎在军营内。 八千士兵中有五千人原本是杨幺军队的战俘,陈庆用他们来踩踏并操纵车船,一艘车船用五十人,一百艘车船正好五千人,但现在这五千战俘已经被整编为宋军,他们轮流在汉水上出船巡逻,剩下的时间便由牛皋对他们进行训练,把他们训练成为合格的陈家军士兵。 但今晚所有的训练都停止了,所有的士兵都各就各位,三千军正式宋军也全部上船,等待着迎战夜间的偷袭。 呼延雷在檀溪湖边设了一个点,那边有两名他的手下长驻,以捕鱼为掩护,老谢就是把城内的情报告诉他,然后再由这两名城外的手下把情报通过鹰信转发出去, 在城外设情报点的本意是怕信鹰被城内士兵发现,没想到现在倒很适合限制出城的要求,只要掌柜老谢装模作样来城外买一趟菜,就把情报送出来了。 牛皋便是从他们这里得到消息,伪齐军会在这两天利用小船夜袭巡哨车船。 时间渐渐到了一更时分,当一队车船浩浩荡荡向西面巡逻而去之时,数十艘小船的身影从连接襄阳成和汉水之间的漕河无声无息驶入了汉水。 他们沿着汉水南岸迅速向鱼梁洲驶来,但它们不知道,就在它们刚离开漕河,漕河口便被几艘从对岸驶来的大渔船堵死了,几十艘小船的退路被断绝。 7017k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追查 数十艘小船距离鱼梁洲还有不到一里,士兵们看见静静停泊在岛屿岸边的十几艘车船,为首大将异常兴奋,大喊道:“准备行动!”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忽然出现一艘三千石的战船,来势如此凶猛,直向数十艘小船撞来。 小船躲闪不及,被轰然撞翻了七八艘,士兵纷纷落水,大船也不回头,径直向西面驶去...... “快救我!”将领在水中沉浮,拼命挥舞手臂大喊。 惊恐的士兵们忽然发现,他们之前视为目标的十几艘车船竟然不见了。 紧接着轰隆隆的桨轮声响起,黑暗中弩矢从四面八方射来,船上的士兵无从抵挡,只得纷纷跳江,但跳江也没有无法逃脱弩矢的射击,数百名士兵在绝望的哭喊中毙命于汉水的波浪内。 城头东北角,数十名将领簇拥着董先在关注江面上的动静,他们期待着熊熊烈火燃起,可惜他们始终没有看见火光,却听见了令他们心惊胆战的轰鸣声。 “完了!” 董先闭上了眼睛,他听出这不是一艘车船的轰鸣声,这至少是几十艘车船在江中疾速航行,他们的偷袭却没有半点着手的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落进了宋军的陷阱。 半个时辰后,城外彻底安静了,依旧没有任何火光,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偷袭失败。 孔彦舟在一旁咬牙切齿道:“元帅,宋军不可能知道我们偷袭,一定是有人泄露了秘密,一定是宋军在襄阳的探子,要严查。” 董先若有所思,他也有这个感觉,一定有人泄露了秘密。 他回头望向蒋彦先,“蒋都统,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蒋彦先沉思片刻道:“有两个可能,一是军队中有人泄密,其次就是我们演练时被人看见了,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宋军探子都要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卑职觉得可以从这几天进出城人员方面着手。” 孔彦舟连忙抱拳道:“卑职请令,严查凶手!” 董先却没有理睬他,他很清楚孔彦舟和他军队的凶残,一旦让他来查,他的军队肯定会趁机大肆抢掠,或者敲诈勒索,不知多少人会因此家破人亡。 “蒋都统,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三天后给我查出来!” 说完,董先转身便扬长而去,把一脸愤恨阴毒的孔彦舟晾在城头上。 ......... 天刚亮,掌柜老谢便带着一名男子匆匆来到呼延雷租住的小院,找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呼延雷。 “东主,这位是苗长钧,薛知县的幕僚,他有重要消息。” 现在的知县薛永是宋朝的襄阳县丞,这是伪齐的惯例,占领一地后,为了维护稳定,一般用副职来取代正职。 幕僚上前抱拳道:“李东主,县君让我告诉你,军方开始严查这几天进出城的人,包括进城和出城,今天一早蒋都统来到县衙,要求把三天内进出城的名单交给他,县君答应中午之前给他,一共二十一人,荆州酒楼就在其中,只有半天时间,你们赶紧应对吧!” 说完,幕僚行一礼转身走了。 呼延雷脸色立刻变得严峻起来,看来薛县丞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暗中帮助自己,自己之前竟然还小瞧他,真不该啊! “东主,现在怎么办?”老谢担忧地问道。 “现在还可以出城吗?”呼延雷急问道。 老谢摇摇头,“估计他们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了,就算能出城也是陷阱,等我们自投罗网。” 呼延雷想想也对,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老谢道:“你立刻回去关了酒楼,然后带伙计分别乘坐牛车离去,中途多换几辆车,最后在二贤桥下车,你们步行从客栈后门进去,我现在就去客栈安排。” “全部去客栈不太好,不如分几个人去车马行?”老谢毕竟年纪大,考虑问题更周全。 “也行,你和小四、阿全去车马行,其他几个去客栈。” 停一下,呼延雷又道:“老谢,你最好把所有情报都烧掉。” “可是酒楼只有很少的情报,我可以随身带走。” “我知道,但最好还是把情报烧掉,不要携带,我就怕万一。” 老谢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回去就烧掉!”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荆州酒楼关门停业,酒楼一共有七人,包括掌柜老谢、两个厨师和四个酒保,七人都是呼延雷手下,老谢烧了十几份情报,便带着几名厨师酒保从后门匆匆离去了。 .......... 蒋彦先可等不到中午,距离中午还有大半个时辰,蒋彦先便带着手下来到县衙,在此之前,每天进城卖菜的一百多名农民已全部被抓捕,这些卖菜的农民当然不可能去东湖探秘,但蒋彦先怀疑有人花钱托他们把消息带出去。 “蒋都统,你如果只要三天之内办的出城牌,我一早就可以给你,一共就三家,但如果是以前办的,这几天他们一样能出城,所以我要花点时间全部整理出来......” “我知道了,少说废话,名单在哪里?” 知县薛永将一份名单交给了蒋彦先,“我稍微整理了一下,一共二十一人,这就是全部名单。” 蒋彦先连忙接过名单仔细看了一遍,又提笔把三家店铺圈了出来,赵记骡马行,五味斋酒楼、荆州酒楼,这三家都是军船夜间演练后才来县衙办的出城手续,他们三家的嫌疑最大。 他当即兵分三路,去这三家抓人........ 中午时分,蒋彦先带着手下来到了荆州酒楼,其他两家都抓到了,就唯独荆州酒楼人去楼空,关门停业。 一名幕僚上前禀报,“启禀都统,我们已经盘问赵记骡马行和五味斋酒楼,他们开业十年以上,掌柜和伙计都没有变过,但这家荆州酒楼好像一个月前才变更了东主,掌柜和伙计都换了。” 蒋彦先眉头一皱,“你能肯定?” “卑职问了周围的店铺和一些老酒客,可以肯定。” 蒋彦先重重哼了一声,“去后院看看!” 他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家荆门酒楼十有八九就是陈庆在襄阳安插的情报点。 他们来到后院,掌柜房已经被撞开了。 他们在房内翻找了一遍,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甚至连酒楼伙计的租住处也不知道。 士兵端出一个大铜盆,里面都是纸张烧过的灰烬,“都统,除了这个,别的线索都没有了。” 蒋彦先拔出剑翻了翻纸灰,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他沉吟片刻对几名手下道:“去县衙查这家酒楼的资料,寻找一切有用的线索,关键是它的东主,在襄阳还有哪些店铺,然后尽快找到掌柜和伙计的住处。” 几名手下分头去行动了,蒋彦先这才匆匆去见董先。 ......... “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董先着实赞许道。 “主要是线索比较明显,只要抓住三天内出城这一点,那就很快能找到,现在荆州酒楼符合一切条件,卑职基本上能肯定,就是它!” “但问题是人跑掉了,不好办啊!” “没有办法,只能满城搜查,要么用高价悬赏的办法。” 董先负手走了几步道:“关键是悬赏什么?荆州酒楼的掌柜伙计我们都没有见过,你觉得悬赏会有效果吗?”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卑职考虑用明暗两条线来查,悬赏是明线,甚至搜查也是明线,目的是为了稳住对方,但我们暗中查找另外两个方向,这个月还有哪些店铺是掌柜伙计都一起换掉的,卑职认为我们要找得人一定就这里面,可以买通襄阳城的乞丐、无赖来查找。” “还有一个方向呢?” “还有一个方向就是知县薛永,酒楼关闭得太及时了,一定有人通风报信,这个薛知县故意拖了半天时间,我觉得很可疑!” 董先缓缓点点头,“所见甚是!” 第三百一十二章 重赂 丑媳妇还得见公婆,昨晚偷袭失败,几十艘小船全军覆灭,估计完颜昌已经知道了,但自己不来交代一下还是不行。 董先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完颜昌。 但出乎董先的意料,完颜昌对昨晚的失败并不在意,他对蒋彦先搜寻陈庆的探子却很感兴趣。 完颜昌笑眯眯道:“这个蒋彦先很厉害啊!抽丝剥茧,每一个点都很精准,他暗中调查两个方向,都是切中了要害,此人值得重用。” “他是文官,进士出身,在大理寺做了八年理案官,后来才外派,只是没有背景后台,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 “难怪!” 完颜昌把蒋彦先这个名字记住了。 他又对董先笑道:“回去告诉蒋都统,如果查到,切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监视便可,我要利用他们给陈庆传递一些‘重要情报’。” 董先连忙点头,“卑职记住了!” 完颜昌又道:“还有一件事你要准备了,现在襄阳有十万大军,留两万看守襄阳,其他八万大军准备随时出击,所有后勤辎重粮草之类,你都要先准备好。” 董先一头雾水,“不知都监军要攻打哪里?” “攻打郢州长寿县!” 完颜昌淡淡道:“只要陈庆一撤军,就是我们出击的时机!” 董先更加糊涂了,陈庆撤军,陈庆为什么要撤军? 他想问,但完颜昌似乎并没有告诉自己的打算,他只得知趣地闭嘴告辞。 完颜昌负手来到地图前,他望着地图上的巴陵县自言自语道:“老巢失火,看你撤不撤军!” .......... 宋军水师都统制是由浙西江东宣抚使张俊兼任,水军是由长江水军、明州水军、泉州水军、广州水军和湖广水军等五支水军组成,也就是由五名水军将领各自统领一军。 明州水军统制叫做徐文,年约五十岁,从军三十年,在军中资历很深。 明州水军有大小战船六十艘,水军四千余人,驻扎在芜湖县,陈庆被封荆国公之事,张俊、岳飞、韩世忠等大将没有什么表态,但徐文心中却严重失衡了。 徐文从军三十年,连个男爵都没有混上,陈庆年纪轻轻,却混到了国公,让徐文情何以堪。 徐文倒并不怨恨陈庆,陈庆的功劳摆在这里,他也无话可说,他怨恨朝廷的文官制度,武将没有上升机会,他徐文不是没有功劳,当初完颜兀术打到临安,官家吓得逃到海上,不就他亲自驾战船保护吗? 官家当时对他感激涕零,可回到临安后,立刻将他抛之脑后,最后却是明州知事护驾有功,加官进爵,作为武将的他完全被遗忘了。 这件事就像魔鬼一样潜伏在他心中,而陈庆被封荆国公则将他心中的魔鬼唤醒了。 夜晚,徐文和往常一样在青楼内和几名将领喝花酒,每人怀抱一名妓女,一边喝酒,一边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不时开怀大笑。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走进来,附耳对徐文说了几句,徐文一惊,酒意立刻被吓醒了。 他推开身边的女人,起身对几名将领笑道:“你们继续喝,我有点事先走一步,酒钱就记在我名下。” 徐文匆匆返回码头上的军营,走进大帐,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大帐内喝茶,徐文连忙抱拳道:“让李先生久等了。” 中年男子叫做李晋,是完颜昌的幕僚,他已经是第二次和徐文联系了。 自从徐文在一个多月前给在汴梁做官的亲戚写了一封信后,完颜昌便立刻盯住了徐文,半个月前派李晋和徐文联系了。 徐文早已决定投降齐国,现在关键是条件,他开出的条件齐国肯不肯答应。 李晋微微笑道:“我今天有好消息带给徐统制!” 徐文大喜,连忙让亲兵重新上茶,两人坐下,李晋取出一封信递给徐文,“这是都监军给你的亲笔信,只要你把船只和水军带到北岸,都监军担保你封为郡王,再加封都统制,水军大都督,加冠军大将军头衔。” 徐文当然相信完颜昌的担保,他可是齐国的太上皇。 徐文连忙看信,信中果然有详细的承诺,官爵职三者都到位了,但实际的利益呢? 徐文又问道:“像我这种不在京城里的将领,会给官宅吗?” 李晋明白他的意思,他指了指信,让他看下面,徐文这才注意到最下面还有一行字,‘赏汴京三十亩美宅一座,美女五十人,良田三十顷,再赏钱三万贯,绢两万匹’。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啊! 徐文简直喜出望外,“如此,我随时可以前往北岸!” 李晋摆摆手道:“我需要明确几个问题,第一,你手下将士可愿意跟随你?” 徐文笑道:“我手下将领基本上都是我提拔的心腹,如果是投降金国,或许他们会有点犹豫,但投降齐国应该问题不大,因为大部分将领都是中原人,士兵也一样,肯定是人员船只全部归降。” 李晋点点头又道:“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船只,你麾下千石、两千石、三千石战船各二十艘,都监军希望三千石战船再增加十艘,有没有可能做到?”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距离我最近的船队也在健康府,船一来一去至少需要十天时间,” 李晋见对方不肯帮忙,也不再提此事,他又对徐文道:“齐国在长江北岸黄州集结了三万军队,要借用你的大船,把三万人送到汉阳,另外汉水上还停泊着数十艘战船,你务必把它们全部俘获。” “没有问题,我随时效劳!”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 次日上午,徐文纵兵抢掠了芜湖县,士兵们在县城内杀人放火,奸**女,将芜湖县的百姓以及数十家商贾大户洗掠一空。 两天后,士兵们掠夺了大量财富和年轻女子,随即改旗易帜,六十艘战船满载着抢掠的财富和女人,浩浩荡荡离开了芜湖县,前往长江北岸的安庆府,正式投降了伪齐。 负责芜湖防御的都统制岳飞得到消息,急派人赶去临安汇报,不料这件事却被秦桧以不能动摇军心为理由,将它压住了。 ........ 江陵府新招募的六千新兵正在热火朝天训练之中。 校场上黄尘滚滚,叫好声、喝彩声响彻天空。 两名大将正在校场上较量武艺,一方是猛将杨再兴,而另一方是新加入的高定,有趣的是两人都是使用长枪,杨再兴使一杆二十余斤的蟠龙金枪,高定用的是用镔铁一体打造的虎头湛金枪。 力量上高定占据上风,但杨再兴枪法更加神出鬼没,他们用的实际上是大宋最著名的两种枪法,高家枪和杨家枪,两家枪法风格也截然不同。 高家枪风格很硬朗,和陈庆的风格相似,没有虚招,以速度和力量见长,杀机凌厉,杨家枪的风格则是灵活,枪法神出鬼没,变化莫测,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 两种枪法各有特色,也不能说谁强谁弱,关键还是要看个人本事。 偏偏这两人都代表了两家枪法的最高境界,所以将士们大饱眼福,看得如醉如痴,连陈庆也颇有收获, 两人激战了五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跑到陈庆身边,将一管鹰信递给他,是从巴陵县送来,居然是红色信筒,这和平时的黑色信筒不一样,这表示形势危急。 陈庆连忙展开鹰信,是杨元清的亲笔信,里面的内容让陈庆脸色大变。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危机 三万伪齐军和六十艘战船从青山矶渡过汉水,突袭汉阳县,汉阳县失守,幸运的是汉阳仓城内有五千驻军,没有被攻下,但停泊在江边的四十艘战船被伪齐军缴获。 伪齐军没有继续攻打汉阳仓城,而是留一万军队守汉阳,其余两万渡过长江,攻陷江夏县,两千水军覆灭,鄂州知事张颖自杀身亡。 目前两万大军水陆并行,正浩浩荡荡杀向巴陵县。 陈庆立刻停止比武,召集手下大将紧急商议应对之策,将领们家人都在巴陵县,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像炸了锅一样,群情激愤,纷纷要求立刻赶去巴陵县。 陈庆大喊道:“安静!” 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陈庆对众人道:“巴陵县是我们的老巢,它面临危机,我也很着急,但我相信杨统领不会让大家的家眷身处危境,一定会及时转移,现在不仅是巴陵县遇到危机,是整个湖广面临腹背受敌的危机,我们要如何应对,这才是关键,大家都冷静下来,说说有益的建议。” 谋士张晓道:“现在伪齐军居然有一百艘战船,也幸亏他们没有杀进汉水,都统要立刻命令郑将军和牛将军撤出汉水,最好能夺回江夏,都统是岳鄂镇抚使,江夏失守责任重大,必须夺回。 另外都统要立刻通知宣抚使,建议他们撤回汉阳,如果我们这边一撤军,襄阳伪齐军必然会大举进攻长寿县,宣抚使的主力就危险了。” 陈庆点点头,“参军说得有道理!” 这时,杨再兴也道:“我卑职建议先派三千骑兵赶赴巴陵,然后主力再赶回去!” 这个建议也很及时,陈庆当即任命杨再兴为主将,高定为副将,两人率三千骑兵立刻渡江赶往巴陵县。 陈庆随后发了两份鹰信,一份给郑平,要求他和牛皋立刻撤出汉水,反攻江夏,务必夺回江夏县。 另一份鹰信是给李纲,建议他立刻放弃长寿县,退守汉阳,陈庆在长寿县驻扎过,长寿县的城墙破旧低矮,经不起大军的猛攻,一旦县城失陷,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安排好了几件事,陈庆心中才稍稍定下心来,他之所以没有立刻率军撤回巴陵,是因为他必须从全局考虑,一旦他的军队撤走,襄阳十万伪齐军就会立刻杀向长寿县,后果非常严重。 而且没有得到李纲的同意他就擅自撤军,那可是大罪,谁都保不了他。 “都统其实也不用担心。” 张晓笑着劝他道:“伪齐军的目标也并非夺取巴陵县,我觉得他们的意图更多是给都统施压,逼迫都统撤军回巴陵。” “如何见得?” “很简单,他们如果要急于攻下巴陵,就不会先攻江夏了,一定会乘船沿着长江西进,神不知鬼不觉,在巴陵县突然登陆攻城,杨统领根本就来不及防备。 可他们却没有这样干,而是先攻江夏,再水陆并进,制造声势,生怕巴陵县不知道,这不就是在提醒杨元清,你赶紧向陈都统求救,若真攻下巴陵县,陈都统倒不一定急着回去了,所以他们攻打巴陵一定是雷声大,雨点小。” 陈庆笑了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还是张晓冷静,看得透彻。 这时,帐外有士兵禀报,“启禀都统,长寿县发来紧急鹰信!” 这封鹰信来得太及时,陈庆立刻命令士兵呈上鹰信,他接过鹰信慢慢展开,是李纲亲笔所书,李纲已经知道三万伪齐军渡过汉江之事,湖广军腹背受敌,形势危急,他已经决定放弃郢州,撤回汉阳,要求陈庆也放弃江陵府,赶回巴陵救援。 看来李纲也很清醒,知道现在形势危险,而且李纲很体会陈庆的难处,主动提出让他去救援巴陵县。 但陈庆心里明白,李纲其实是希望他能守住江陵,他沉吟良久对张晓道:“虽然宣抚使让我放弃江陵,当我们不能真放弃,我决定留六千新军守江陵县,我亲自统领,然后参军和刘琼打着我的旗号前往巴陵,由杨再兴统领骑兵,我相信他一定能击败敌军,守住巴陵县无恙。” 张晓想了想也道:“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认为全部是新兵守江陵不行,还必须留五千骑兵,也不用刘琼跟随,我和呼延云带两千骑兵赶去和杨再兴将军汇合,但需要都统做一个假过江。” 陈庆顿时心领神会,笑道:“做给江陵城的伪齐军探子看,然我就藏身在长江对岸。” 张晓竖起大拇指,“都统高明!” 陈庆随即找来刘璀,命令他统帅六千新兵守江陵城,同时把自己安排告诉了他,责令他保守秘密,不可泄露给手下。 湖广宋军腹背受敌的消息传遍了江陵全城,陈庆率领一万骑兵赶回巴陵救援,由刘璀率六千新兵镇守江陵县,城外码头上停泊着上百艘数千石的大货船,七千骑兵们开始登船渡过长江........... 正如襄阳城有陈庆的探子一样,江陵府当然也有完颜昌派出的探子。 位于城南的老顺昌茶馆就是伪齐军的情报点,茶馆和酒楼一样,都是客人云集之地,每天有茶客进出,带来大量的信息,作为情报点非常合适。 杨掌柜快步来到后院,敲了敲一扇门,里面有人答应,“请进!” 杨掌柜推门进去,里面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他叫王贯,是完颜昌专门挑选出来的情报头子,不苟言笑,非常精明能干。 “又有什么消息?”王贯问道。 “王统领,卑职刚刚得到消息,陈庆亲自率骑兵撤退了,大军正在渡江!” 王贯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那谁来守江陵城?” “听说是刘璀,率六千新兵守江陵城,” 王贯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站起身道:“立刻给我准备一辆牛车,我要去江边看一看!” 王贯坐上一辆牛车便向江边码头而去....... 江陵城位于长江北岸,紧靠长江,出了城就是长江,长江码头上停泊着近百艘三千石大货船,这些大船都是从杨幺水军手中缴获的,被杨幺掳掠的长江货船,这百艘货船也成为陈庆军队的资产,运载粮草和战马都需要它们。 码头上数千骑兵列队整齐,一队队骑兵正在上船,江面上,已经有大船向南岸驶去,骑兵当然不会坐船去巴陵,速度太慢了,至少要航行三到四天,而骑兵两天就能赶到巴陵。 陈庆骑在战马上,正在给留守主将刘璀交代什么? 在他身后是一杆巨大的赤底黑龙旗,带着黑边,另一面是个斗大的‘陈’字,这就是陈庆的帅旗,帅旗出现在哪里,意味着陈庆就在那里! 陈庆和刘璀互相抱拳行了一礼,陈庆调转马头,在数十亲兵的护卫下,催马向一艘巨大货船走去,帅旗紧跟在他身后。 王贯就在远处的人群中,他看得清清楚楚,陈庆纵马上了大船,大船解开缆绳,离开码头向长江中驶去,陈庆就站在船尾,向刘璀等人挥手告别。 王贯转身挤出人群,他上了牛车吩咐道:“回城!” 王贯心急火燎地赶回茶馆,他回房写了一份鸽信,交给杨掌柜道:“立刻去城外发鸽信给襄阳!”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中线 汉水客栈大门对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卖饼小贩,天天吆喝,没什么生意,但依旧早来晚走,不远处二贤桥上也多了几个闲人,整天站在桥上聊天,站在桥上可以看见客栈的后门。 小河对岸也日夜蹲着十几名闲人,盯着客栈后门,事实上,整条街道都被监视了,投入监视的人力足有百人之多。 客栈掌柜快步来到后院,忧心忡忡对呼延雷道:“卖饼的摊子旁又来了两个卖菜的,他们好像不认识卖饼的人,却在交换眼色呢!” 呼延雷也着实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客栈已经被伪齐军盯上了,只是他想不通,客栈和荆州一点关系都没有,距离又那么远,对方怎么会发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想不到答案,但万幸的是骡马行没有被发现,很正常地运转,没有任何被盯上的迹象。 呼延雷当然想不到,汉水客栈和荆州酒楼是最近一个月,襄阳城内唯一两家整体置换了东主和全部伙计的店铺,他们这才被蒋彦先发现并盯住,而骡马行没有置换东主和伙计,才没有被发现。 包括呼延雷在内,客栈内一共藏有九名宋军斥候,现在怎么安全的从客栈转移出去,成为当务之急。 “东主,我考虑了一下,我们其实还是有办法离开的。” “什么办法?” “可以借道隔壁店铺。” 隔壁店铺是一家米铺,因为封城的缘故,米进不来,已经关门十几天了,米铺和客栈就隔一堵墙,翻墙过去就是米铺。 呼延雷眉头一皱,“但整个街道都被监视了,走米铺也没有用。” “卑职的意思,是指从河道潜水离开。” 呼延雷点点头,走水路思路是对的,城内没有了船只,监视就出现了河面这个短板,但对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对岸安排了数十名监视者。 “但对岸也有大量人员昼夜监视,我们从码头下水的时候肯定会被发现。” “东主有所不知,米铺仓库有一半是修建在水面上,下面用木桩支撑着,我们把仓库地板撬开,下面就是河水,外面有挡板,对岸看不到,我们从仓库下水,然后潜水到对岸,沿着驳岸离开。” “这个想法不错!” 呼延雷竖起大拇指,监视人就蹲在岸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被监视者会从他们脚下离去,这就是灯下黑,最危险但也是最安全, “通知大伙儿,先去三门巷的院子里躲两天,我再想办法安排大家出城。” 呼延雷的行动力很高,他手下个个水性都不错,他们分伪两批,二更时分走一批,三更时分再走一批,同时还给每个人发一根细竹管,可以在水下呼吸。 当天晚上,呼延通率领八名手下从百名监视者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客栈。 ........ 两天后,负责监视的头目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急忙赶去禀报了蒋彦先。 半个时辰后,蒋彦先带着大批士兵赶到客栈,直接闯了客栈,客栈内早已人去楼空,对方把所有线索都消掉了,根本看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蒋彦先脸色铁青,暗骂完颜昌考虑问题简单,总想利用对方发出错误消息,可对方都被监视了,怎么还可能被利用? 可惜白白错过了抓住他们的机会。 “他们是怎么逃掉的?”蒋彦先怒视负责监视的头目。 这名头目张口结舌,他哪里知道对方是怎么逃掉的? 这时,一名都头跑来禀报,“我们找到了对方逃跑的线索,在隔壁米铺内!” 蒋彦先带着大批士兵来到隔壁米铺,他跟随都头走进仓库,仓库有几名搜查的士兵,他们发现了线索。 都头指着湿漉漉的地板道:“我们有个弟兄踩到这里,不小心摔下去了,下面居然是小河。” “把地板掀开!” 士兵们纷纷取下铺好的木板,地上出现了一个三尺宽,五尺长的大洞,下面就是河水,前面是一块长长的挡板,使对面监视人看不见下面的情形。 “难怪!” 蒋彦先捏紧了拳头,随即又无可奈何松开了,对方至少逃走两三天,襄阳城这么大,去哪里找他们?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道:“蒋都统,元帅府发来紧急命令,请你去过去一趟。” 蒋彦先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前往元帅府,他真不知该怎么向董先交代? .......... 董先听完蒋彦先的汇报,半晌道:“这件事虽然很遗憾,但责任不在你,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我也一样,既然逃走了,那就再搜寻就是了,只要他们还在城门,总归能找到。” 董先说得很含蓄,他也暗指责任在完颜昌,想得容易,却不知道做起来多难,能被陈庆派来做情报头子,岂能看不穿这种小伎俩,说到底,还是完颜昌骨子瞧不起汉人的一种体现。 “卑职会继续努力,尽快找到陈庆的探子!” 董先笑着摆摆手,“让你过来可不是说这件事,我们刚刚接到江陵的鸽信,陈庆在今天上午离开江陵,率骑兵赶往巴陵县,我们的机会来了,都监军要求我们立刻出兵,我会亲自统领六万大军杀向郢州,都监军安排你率两万军队攻打峡州,尽量在半个月内攻下夷陵和秭归。” 蒋彦先点点头,这其实就是继续执行第二步计划了,他虽然对完颜昌颇有微词,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完颜昌的大局部署得很好,一记漂亮的腹背夹击,完全改变了局势,他们掌握了主动权。 “那谁来主导抓捕宋军斥候,我不希望把这件事交给孔彦舟。” “不会给他,他也有任务,我让张清来接手。” 张清的能力差了点,但他不能干涉太多,蒋彦先只能点点头,交令走了。 .......... 就在陈庆率骑兵渡黄河的消息传到襄阳,已经等待这个消息多时的完颜昌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由元帅董先为主将,孔彦舟为副将,率六万大军进攻郢州,另一路则由完颜昌十分看重的蒋彦先统领,率两万军攻打峡州。 这里面隐藏着完颜昌一个重大的战略企图,从东线打通蜀道,抢在完颜兀术之前拿下巴蜀,这才是完颜昌隐而不宣的秘密,也是他发动中线战役根本目的。 什么重视陈庆而亲自跑来坐镇襄阳,这些都是完颜昌的借口罢了,一个小小的宋军都统制,还不至于让完颜昌重视到这种程度,他只是不想让完颜兀术看出他的真正意图,才用陈庆做掩护。 完颜撒离喝在汉中的失败,也使完颜昌从川陕战役中出局,完颜兀术又重新主导了川陕战局,虽然表面上完颜昌也在替完颜兀术出谋划策,把陈庆调离了陕西路,但这些都是从金国大局出发。 而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的矛盾在女真人内部由来已久,涉及到女真人高层之间的权力斗争。 争夺川陕主导权就是它们内部矛盾的一种表现,重新夺回川陕主导权,才是完颜昌真正关心的大事。 现在完颜兀术一改之前猛攻猛打的策略,改为步步为营,用时间来换空间,夺取汉中的可能性大增,完颜昌着实有点担心完颜兀术真正夺取巴蜀,统一川陕,那就意味着他将在狼主面前全面丧失话语权。 在形势的逼迫下,完颜昌才决定从东线打通蜀道,抢在完颜兀术之前夺取巴蜀。 当然,他这样做明显违反了狼主让他退出川陕战局的决定,一旦完颜兀术发现,在狼主面前告他一状,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只能偷偷干,在完颜兀术发现之前,打通巴蜀东线通道,或许那时狼主就会改变想法了。 可以说,蒋彦先肩头担负着完颜昌巨大期望和黑锅,干成了就会飞黄腾达;干砸了,完颜昌不会承认,这个擅自攻打巴蜀的黑锅就得蒋彦先来背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回师 江陵城军营,一名军士进了军营,一路小跑来到左营的一座大帐前,军士高声道:“报告,有重要发现!” “进来!” 军士挑开帐帘走了进去,里面灯光明亮,几名宋军将领站在桌前低声商议着什么。 这座大帐是内务营主帐,内务营又叫第三斥候营,隶属于主将陈庆,主管寻找抓捕敌军探子,指挥使是王浩。 此时王浩就站在桌前,凝视着桌上的江陵城地图,他和几名副手正在探讨敌军探子的隐藏处。 他们的压力很大,陈庆要求他们在三天内找出江陵城敌军探子,并消灭他们。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们找到了不少线索,但这些线索都比较凌乱,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让他们着实很烦恼。 走进帐的军士他们也不太在意,各种线索都是军士们随时汇报上来,这或许又是另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王浩抬头问道。 “卑职辖区内一名乞丐汇报,有家老顺昌茶馆,感觉有异常。” 王浩把江陵城划分成五十个片区,每个片区派五名士兵负责,动员片区内的乞丐、无赖,寻找各种异常的线索。 “有什么异常?”王浩又问道。 “它的伙计太多了,有十几个伙计,而且茶馆内没有女人。” 王浩心中微微一动,一般茶馆只有三到四个伙计,大一点茶楼伙计会多一些,但最多也只有七八人,而且茶楼一定要有容貌好的茶姬负责点茶,没有用男人点茶的。 十几个人的茶馆哪会有利可赚,而且没有女人,确实很蹊跷。 王浩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疑?” “还有茶馆每天都会有伙计去城外!” 王浩终于觉得这个线索有点靠谱了,他当即起身道:“集结所有弟兄,我去申请军队!” ......... 半个时辰后,王浩率领五十名内务营军士以及五百士兵包围了老顺昌茶馆、 王浩一声令下,士兵们踢开门冲了进去,伙计们见他们败露,纷纷挥刀杀了出来,但他们哪里是宋军的对手,只片刻,所有人都被按倒捆绑起来。 首领王贯也被反绑着带上来,他冷冷道:“不要指望我会说什么,要杀要剐随便!” 说完,他闭上眼一言不发。 王浩一挥手,让人把他带走。 他又对几名手下道:“找出五个不想死的人,告诉他们,谁说出鸽信在哪里?就可以放他回家,然后单独审问。” 手下匆匆去了,不多时上前道:“回禀指挥使,五人都交代了,信鸽就在城外,他们也愿意带路,随时可以出发!” 王浩点点头,“通知弟兄们集结,我们现在就去,把人和信鸽都端掉,一个都不能跑掉!” .......... 在渡过长江三天后,在夜色的掩护下,五千骑兵又重新乘坐大船返回了长江北岸,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部署在西城外十几里处。 但陈庆却在亲兵的护卫下返回了江陵城,五千骑兵交给了刘璀和刘琼统领,刘璀率领骑兵没有问题,但守城他的经验不足,尤其是六千新兵。 陈庆已经命令牛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但就不知道他能不能在伪齐军大举进攻江陵城之前赶到江陵城。 城头上,陈庆负手望着北方,他已经看懂了完颜昌的布局,完颜昌下一步必然是大举进攻郢州,但他们目标不是郢州,而是李纲的三万军队。 如果李纲如果不能在敌军大举南下汉阳之前,夺回汉阳县,那他的军队就危险了,面临腹背受敌的严重局面,极可能会因此战全军覆灭。 陈庆也看到了这个危险,所以才命令郑平夺回江夏,然后随时使用战船接应李纲主力过江。 伪齐军也一定会攻打江陵城,但唯一不确切的是,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分兵来江陵,是从长寿县开始分兵,还是到汉阳后开始分兵,明确这一点至关重要。 次日中午,陈庆接到了汉阳的飞鹰传信,李纲在城内百姓的帮助下,里应外合拿下了汉阳城,驻守汉阳的一万伪齐军仓惶出逃,但宋军没有追赶,而是重新占领了汉阳县,开始从仓城搬运物资备战。 这个消息让陈庆长长松了口气,天佑宋军,李纲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他在最危险的关头站稳了脚步。 陈庆随即又接到第二个消息,孔彦舟率两万军从郢州向江陵府杀来。 这个消息也同样让陈庆一块大石落地。 分流走两万军队的伪齐军主力恐怕只剩下三四万人,这点兵力是无法夺取汉阳,说明他们把进攻岳州的两万伪齐军其实也算在攻打汉阳的兵力之中, 那么张晓的判断没有错,伪齐军攻打江夏也好,攻打巴陵也好,都是虚攻,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夺取汉阳,在夺取汉阳和江陵之前,他们不会向外部浪费有限的兵力。 陈庆随即下令在全城招募民夫协助守城,江陵府衙和县衙的官员们全力以赴,动员百姓参加民夫,百姓报名异常踊跃火爆,才短短一个下午,就有两万多人报名参加协防城池。 黄昏时分,牛皋带着十几名士兵骑马赶回了江陵城,这让陈庆大喜,任命牛皋副将,负责组织民夫协守城池。 牛皋顾不上旅途劳累,也没有休息,立刻以满腔热情扑进了民团士兵的组织训练中去。 这也是陈庆最欣赏牛皋的地方,他像一头老黄牛一般任劳任怨,忠诚、耐心,没有任何抱怨,且能力出众。 军营的大校场上,两万协防民夫分成十个方阵,身穿皮甲,手执战刀短矛,在数十名将领的带领下训练刀术和矛术,这点很重要,虽然不需要他们像正式士兵一样,但至少要他们有一种如何作战的感觉。 陈庆骑马在大校场外注视训练,牛皋陪同在一旁,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向陈庆汇报江夏的情报。 “江夏有点出乎我和老郑的意料,我们以为会有一场攻城硬战,还正担心攻城武器不足,没想到竟然只用一根攻城槌就撞开了城门,基本上没有遇到抵抗。” “江夏的守军呢?”陈庆笑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攻进城后才发现,守城士兵还不到一千人,城头上的战旗都是假象,以为有几千人,实际上只有几十人,把战旗绑在一根根木桩上,好像有人举着一样。” “这说明他们并没有占领鄂州的计划。” “正是!我和老郑也认为,伪齐军攻打江夏也好,浩浩荡荡杀向巴陵县也好,都是在虚张声势,目的是向都统施压,让都统率军返回巴陵县。” “你们眼光很对,万变不离其中,不管伪齐军怎么虚张声势,他们目标还是荆襄,准确说就是汉阳和江陵,去威胁巴陵县的伪齐军已经达到了目的,他们很快就会渡江北上,从复州方向进攻汉阳。” 牛皋有些担心道:“都统,对方有一百多艘战船,兵力众多,卑职很担心他们会对我们的战船造成威胁。” 陈庆微微笑道:“我给老郑说过了,打不过,逃就是了,不丢人,等我们训练好了水军,再好好收拾他们。” 牛皋挠挠头笑道:“都统说得对,打不过就逃,反正我们的车船他们追不上。”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抱拳禀报道:“几名指挥使请都统上城,有要事禀报!” 陈庆点点头,对牛皋笑道:“要加快时间训练弓箭,我估计伪齐军今晚明早就会杀到了。” 牛皋答应一声,大步向校场上走去,陈庆也调转马头上了城。 第三百一十六章 江陵 陈庆上了城头,王伦、李慕清、程桓等一群指挥使迎了上来,这十二名指挥使和副指挥使负责统领六千新军,他们都是刚提拔的新将,也是跟随陈庆多年的老部下,参加过箭筈关之战,他们从押队、副都头、都头等一步步升为副指挥使和指挥使,而杨再兴、杨元清升为统领,刘璀、刘琼、牛皋等将升为副统领。 当然,新提拔的将领不止他们,还有不少在骑兵军队中,他们十二人是步兵指挥使。 王伦对陈庆抱拳道:“启禀都头,我们发现一件麻烦之事,士兵们没有训练过火器,都不会使用火药桶。” 陈庆从士兵手中接过一只火药桶,微微笑道:“这应该很简单,火绳上面有刻度,到刻度就扔下去,不难掌握吧!” 李慕清道:“刻度已经到底部位置了,我们就担心士兵没有训练过,内心紧张,还不到刻度就扔下去,会导致木桶摔碎,火药不会爆炸,甚至会被敌军得到秘密,非常有可能。” 陈庆也承认将领们的担心并非多余,木桶确实很容易摔碎,为了保证火药桶在落地之前爆炸,他们训练了一支专业火器营士兵,一共有三百人,一部分留在巴陵县,一部分在战船上,江陵县这边一个没有。 让这些没有训练过的士兵使用火药,确实会出大问题,扔早了不怕,就怕扔晚了,火药桶在城头上爆炸,里面迸射出的几千枚毒钉是要出大事的。 “那就算了,火药桶送下城封存起来,全部使用火油桶和火油球!” “都统,少留一点吧!我们中有人训练过,可以使用。” “有多少人训练过,举手我看看!” 五名将领举起手,陈庆笑道:“连同我一共有六人,那就说好了,只有我们六人才能使用火药桶,其他人都禁止使用。 “遵令!”众人一起躬身道。 “然后还有什么问题?” 陈庆笑问答:“我们守城的第一大神器,长柄大斧子准备好没有?” 众人都笑了起来,王伦连忙道:“准备了三百柄长柄利斧,还有马面城墙的神臂弩手,还有长叉以及长索,都准备好了。” 这些都是他们经验总结,传承下来了,不需要陈庆特别提醒。 陈庆又对众人道:“这次守城和以前不太一样,我没有副将指挥具体作战,我既要当主将指挥全局,也要当副将指挥具体作战,我可能会顾不上那么多,所以大家要担起副将的重任,每人要负责自己的一片,我希望这场守城战,让我看到一批独当一面的大将,当然,不要硬撑,有危险及时向我求援!” 众人热血沸腾,一起高声大喊:“谨遵都统之令!” ........... 天刚亮,孔彦舟率领的两万军队杀到了江陵城下。 历史上的孔彦舟残暴冷酷、卑劣无耻,但他却官运亨通,深得伪齐和金国的信赖,一直到死都混得很不错。 这其实和他性格上的某些优点有关系,他性格隐忍,受到羞辱他也能默默忍住,不会乱发脾气而得罪人。 而且他很有眼光,善于审时度势,他看透了宋朝的文官制度,像他这样的武将,就算再有本事也要受文官节制,伪齐没有文官对武将的钳制,所以他果断投降伪齐,伪齐要灭亡时,他又毫不犹豫转而投向金国。 另一方面,他也善于带兵打仗,他的军队虽然军纪极差,到处放纵士兵抢掠百姓、奸**女,使百姓对他痛恨万分,但他的士兵却很满意,对他忠心耿耿,在战场上愿意为他拼命,战斗力很强。 这次完颜昌安排他负责攻打江陵,完颜昌也知道孔彦舟喜欢纵兵烧杀抢掠,所以和他讲好了,从郢州到江陵必须三天内赶到,不准他路上抢掠城池耽误时间,但同时又承诺孔彦舟,只要他攻下江陵城,任凭他在城内掳掠三天。 孔彦舟率军一路疾奔,确实没有去沿途的县城抢掠,但在官道两侧,他们还是会抢掠猪羊鸡鸭、污辱妇女,这种骨子里的残暴是改不了的。 孔彦舟当然知道陈庆不在江陵城,率骑兵救援老巢巴陵县去了,江陵城内只有六千新兵驻守,他有信心在两天内拿下江陵城。‘ 运送辎重的船只还没有到,孔彦舟便下令两万军队原地休息,他则带着十几名将领查看江陵城,研究攻打它的办法。 江陵城虽然比不上襄阳城,但它也是长江上的战略要地,城墙一样修建得高大坚固,周长三十余里,四周护城河比较宽,宽达二十余丈,需要搭建浮桥。 孔彦舟看了一圈,只有正北面可以攻打,东西两边城下陆地太窄,士兵站不下,如果他有三千石的战船倒是可以直接利用船只从东西两侧上城,可惜他没有,而南面离码头太近,摆不开战场。 孔彦舟又看了看城头,城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兵,他冷冷哼了一声,对左右道:“杀进城去,不接受投降,降俘斩尽杀绝!” 他的心腹大将李秀率领五千士兵护卫粮船去长寿县,结果被陈庆军队斩尽杀绝,这个仇恨他铭记于心,正如陈庆要把他军队斩尽杀绝一样,他也绝不放过陈庆的每一个手下。 ........... 中午时分,他的辎重船队沿着夏水抵达了江陵县,这些辎重船只其实就是之前李秀部的粮船队,一直停泊在长寿县,陈庆把它们移交给了李纲,但李纲仓惶撤退,没有来得及把它们烧毁,又被伪齐军夺了回去,用来运输辎重粮草。 辎重到来,孔彦舟随即下令扎下大营,竖起营栅,修建哨塔,挖掘壕沟,一座座帐篷在大营中出现了。 陈庆在城头上看得清楚,他暗暗点头,难怪王彦会死在这个孔彦舟手上,从他扎营就看得出来,很有章法,一丝不苟,此人确实是个人才,可惜这样人越有本事,危害就越大。 陈庆回头问从前王彦的部将赵平道:“你在荆襄多年,应该了解这个孔彦舟吧!” “卑职只知道他为人残暴、极为好色,建炎四年,他率军镇压钟相、杨幺,杀了钟相,然后纵兵抢掠岳州和潭州,罪恶滔天,也导致杨幺得到百姓支持而迅速坐大,朝廷念他斩首钟相,便功过相抵,没有追究他,但也没有给他任何封赏,他由此对朝廷产生了极深的怨恨。 另外,他违规在襄阳府和郢州招募了很多军队,据说超过两万人,但不知为什么,没有被弹劾,宣抚使原本是打算剥夺他的军队,将他问罪,正好伪齐军南侵,又被他逃过一劫,估计他也知道自己难逃一劫,所以就投降了伪齐军,被封为都统制、襄阳郡公。” “他的军队战斗力如何?”陈庆又问道。 “很强悍,王知府说过,他的军队如果投降伪军,将是宋军的损失,所以才率军赶去襄阳救援,没想到落入了孔彦舟的陷阱,另外都统要留意他的白甲军。” “什么白甲军?”陈庆不解问道。 “是他精锐中的精锐,非常凶悍,约有三千人,一般不会出战,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派出来?” 陈庆笑了起来,“在他眼中,我们只是六千新兵,实力羸弱,他如果想速战速决,一定会把这支军队派出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江陵(中) 夜色中,护城河上人影晃动,数千士兵正在搭建浮桥,城头上箭矢如雨,不断有人惨叫中箭,摔下护城河。 这是六千新兵第一次进行实战,城外的惨叫刺激着每一个人神经,使士兵们异常兴奋,他们不断寻找感觉,调整姿势,试图让自己也能射杀一名敌军。 但毕竟是夜晚,视力不清晰,士兵都向人影晃动处射箭,大部分箭矢都落空了。 陈庆在城头上注视城下的忙碌,指挥使王伦低声道:“不如用火油球进攻,烧掉他们的浮桥!” 陈庆摇摇头,“我们需要用战争磨砺士兵,一支精锐的军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而不是训练出来。”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道:“浮桥搭建已经到尾声了,通知士兵们停止射击,原地休息!” 命令传达下去,城头上的箭矢停止了射击,城下的浮桥搭建也加快了进度,两更时分,三座浮桥搭建完成,数千士兵丢下几百具尸体,也如潮水一般退下了。 .......... 天刚刚亮,轰隆隆的战鼓声在旷野里响起,从三里外的伪齐军大营内,一支支队伍依次走出,一万军队很快在旷野里排下了大阵,队伍中有一百多架攻城梯,但没有大型攻城武器。 “都统,那就是白甲军!”赵平指着西北角一支军队道。 陈庆也看到了,大概有一千人左右,头戴白盔,身穿白甲,个个身材高大,杀气腾腾,在一万军中显得特别突出。 但相对于白甲军,陈庆更关注其他士兵的装备,都是典型的宋军装备,皮甲、铁盔,手执圆盾和长矛,不少士兵拿着军弩。 牛皋轻轻叹息一声,“一个多月前他们还是宋军,他们怎么忍心攻打自己的家国?” 陈庆冷冷道:“在他们眼中,江陵只是一块流油的肥肉罢了,除了财富和女人,他们心中哪里还有家国?” 陈庆厉声令道:“床弩准备!牛将军,守城弓准备!” “卑职遵令!”牛皋转身下城去了。 ‘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两千弩军飞奔而上,他们举着大盾,背着军弩,迅速奔到一百五十步左右,这时,五百架床弩发射了,两千五百支寒鸦箭带着穿金裂石之力射向敌军弓弩士兵。 士兵举盾相迎,但盾牌挡不住铁箭的穿透力,盾牌和皮甲被射穿,弩军士兵纷纷惨叫倒地。 孔彦舟却视若罔闻,战刀一挥,“进攻!” ‘咚!咚!咚!'' 战鼓激烈敲响,惊天动地,八千士兵扛着攻城梯如潮水一般向城头涌去。 孔彦舟脸上挂着冷笑,他心里很清楚,宋军只有六千士兵,而操纵床弩就用去一半军队,关键床弩上弦比较慢,他们最多只能射两轮,一点伤亡,不足为虑。 伪齐军的弩军士兵已经到位,他们将盾牌尖端底部插入泥土中,用小木棍支撑住盾牌,他们躲在盾牌背后向城头放箭,一千六百多支弩箭射向城头,新兵经验不足,躲闪慢了,这一轮箭就有一百多名士兵被射中, 陈庆冷静令道:“不要管敌军,对弓弩手射击!” 这些弩手不光威胁城头士兵,对城内的民团士兵也巨大威胁。 五百架床弩第二轮发射,目标是一百五十步的弩军阵列,弩军变成了静止目标,杀伤更加巨大,五百余名弩手被寒鸦箭射杀,鲜血四溅。 孔彦舟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也没有想到城头床弩的杀伤力这么惊人,两轮床弩就射杀千人,眼看对方还有再一次发射床弩的机会,他当即令道:“弩手撤下!” 剩下的一千余弩军胆寒了,听到撤退的命令,掉头便狂奔逃命,但只跑出五十步,第三轮床弩射出,三百多名弩军士兵纷纷后背中箭,被钉死在地上。 陈庆当即下令道:“撤下床弩,守城弓发射!” 床弩迅速撤下,六千士兵捏紧了长矛,等待着敌军上前,这时,牛皋下达了射击命令。 ‘梆!梆!梆!’急促的梆子声大作。 排列在城内空地的一万名民夫拉开守城弓,向城外放箭,民夫们只受过半天的弓箭训练,但这种守城弓不需要准头,只需要保持住六十度的斜角,把箭矢射到城外就行了。 一万支兵箭俨如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同时腾空而起,形成了一片箭云,越过城头向城外疾速飞去。 此时八千士兵形成三条长龙在浮桥上疾奔,已经有两千人冲过浮桥,高举攻城梯向城墙冲去。 就在这时,铺天盖地的箭云出现在天空,随即掉头向下,密密麻麻地射向城外的伪齐军士兵,兵箭嗖嗖落下,大部分落入水中,但也有数千支落在浮桥上和岸上,伪齐军措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数百名士兵落下水去。 但结果并不理想,一万支箭只射杀了三百多名敌军士兵,这也是护城河水面太宽的缘故,敌军无法形成集群效应,而形成集群的敌军又紧靠城墙,城内弓箭射不到这个角度。 一百多架攻城纷纷挂上城墙,陈庆瞥了一眼眼前的一架攻城梯,顶部横档是木制的,让他稍稍松口气,很显然,完颜昌把自己的破梯绝技忘记了。 不需要陈庆下令,各个指挥使、副指挥使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兵,在他们的安排下令,斧手纷纷举起大斧子向横档劈去。 超过六千伪齐军冲过了浮桥,密集地集聚在城墙下,先锋果然是白甲军,他们分布在数十架攻城梯上,个个身材彪悍,嘴里咬着刀,一手执盾牌,杀气凛冽地向上攀爬,在他们身后跟随着大批伪齐军。 宋军的反击开始了,巨大的滚木夹带着上千桶火油从伪齐军头顶上砸下,漆黑的火油四处流淌,有人反应过来,顿时惊恐得大喊起来,数十根火把扔下,轰地一声,城下火焰腾空而起,无数人被火焰点燃了。 城墙下一片大乱,很多燃烧的士兵像没头的苍蝇,一头栽进了护城河内。 陈庆冷静地下令道:“投掷火药桶!” 城头上只准备了三架小型投石机,对应三架浮桥,由三名经验丰富的副指挥使点火操纵。 投石机对准了浮桥,三只嗤嗤冒烟的火药桶先后抛射了出去....... “轰!轰!轰!” 接连三声剧烈的爆炸,上万枚毒钉在三座浮桥上迸射,包括岸上和桥上的上千士兵被毒钉射中,四周响起一片哀嚎声和惨叫声,两座浮桥被爆炸的冲击波炸断,而另一座浮桥因为爆炸点稍高,冲击波弱了一点。 第二轮准备开始投掷了,而这时,数百名白甲军士兵已经冲到城头,但他们惊愕地发现,最顶上的三根横档居然被斩断了,他们根本爬不上城头了。 但没有给他们后悔的机会,数根长矛一起刺下,锋利的毛尖刺穿了铠甲和身体,最上面的士兵惨叫着摔下城去,被烈火吞没了。 远处,孔彦舟看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攻城战会变得如此惨烈,这是他从军二十年从未遇到过的情况,那猛烈的爆炸是火器吗? “都统,先撤军吧!这样下去,兄弟们全部都会被烧死。” 才刚刚开始就要撤军,孔彦舟窝了一肚子火,但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咬牙下令道:“撤军!” ‘当!当!当!’撤退的钟声敲响。 ===== 【老高今天有点感冒,浑身肌肉疼痛,头昏昏沉沉,向大家请一更假,中午一章没有,下午正常更新。】 7017k 第三百一十八章 江陵(下) 但孔彦舟怎么也想不到,现在撤军却导致了更严重的伤亡。 此时已经不需要下令撤退,城下已经是一片火海,宋军抛下三千桶火油,浓烟滚滚,烈焰滔天,浮桥上拥挤不堪,寸步难行,很多士兵跳下河向对岸游去,而头顶上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无数人被射杀在护城河内。 火药桶在人群头顶上不断爆炸,毒钉飞射,哭喊声哀嚎声响彻城外。 陈庆心硬如铁,冷冷下令道:“床弩射击!” 五百架床弩再次被搬上来,密集的铁箭射向混乱不堪的敌军人群,这一次,寒鸦箭发挥了强大的威力,铁箭所过,仿佛割草一般,敌军一片片倒下。 紧接着第二轮床弩射出......... 整个江陵城外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连城头上士兵也看得心惊胆战,欢呼声都喊不出来。 这场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攻城战,就被宋军以一种不对称的战术终结了,伪齐军损失惨重,投入的一万军队阵亡超过七千人,仅有两千三百余人狼狈逃回。 这场激战令孔彦舟心中万分不甘,他又不得不收兵回营,整个伪齐军士气一片低迷......... 陈庆沉思片刻,随即下令将所有指挥使以上的将领都召集到城头,他对众人道:“孔彦舟的军队基本上属于他的私军,他原本有两万五千人,在汉水上损失了五千人,今天又损失了七千余人,现在只剩下一万两千余人了,凭这点军队是攻不下江陵城,我相信他也不会再发动大规模攻势了,但如果攻不下江陵城,他也无法回去交代,我估计今晚或者明晚很可能他会偷袭江陵。” 说到这里,陈庆又微微笑道:“但大家别忘了,我们也有一支军队在城外埋伏,这是一次互相博弈的过程,今晚我要离开江陵去统帅骑兵,如果我不在城内,主将由牛皋将军暂代。” 牛皋默默点头,他深感肩头责任重大!” ......... 大营内,孔彦舟召集三名心腹将领商议对策。 孔彦舟语气沉痛道:“今天一战确实是我始料不及,都说陈庆守城厉害,现在我算是领教到了,他把火油和火药发挥到了极致,而我们准备不足,没有投石机之类的大型攻城武器,加上我们人数不足,才导致今天的惨败,我的军队两战就损失了整整一半,再打下去,我的实力就会损失殆尽,那时也休想得到金兵的承认,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攻城。” “可都统是在董元帅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拿不下江陵,没法向董元帅交代啊!” “我想我们应该向完颜昌汇报情况,他对陈庆了解很深,更能理解我们的兵败,只要他开口,就算我立下军令状,董先也拿我无可奈何。” “都统是打算向襄阳撤退吗?”另一名将领问道。 孔彦舟走到大帐前,眺望远方的城墙,半晌道:“就这么撤退,我真不甘心啊!而且一战即退,在完颜昌那边也不好交代,我们至少要做到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境界,完颜昌才会放过我们!” “都统打算怎么攻城?”几名心腹都感觉到主公还要发动攻势。 孔彦舟淡淡道:“陈庆攻下常德府是利用战船,我们虽然没有那么高大的战船,但我们有中型战船和攻城梯,一样可以在夜间攀爬进城。” ......... 夜幕刚刚降临,陈庆便带着十几名亲兵从南城门出城,在夜幕的掩护下向西疾奔而去。 十几里外的一片森林内,五千骑兵正耐心等待着出击的命令,他们已经准备就绪,陈庆来到森林边缘,刘璀和刘琼兄弟迎了上来,两人抱拳十里,“参见都统!” 陈庆摆摆手道:“弟兄们准备得如何了?” “回禀都统,随时可以出击!” 陈庆点了点头,又问道:“敌军探子有没有过来这里?” “没有!赵统领说,敌军只在江陵城周围五里内活动,没有继续向西。” “赵小乙来过?” “他一直和我们保持着密切联系,让我们掌握战场的动向!” “先休息一下,今晚上我估计会有出兵的机会。” .......... 一更时分,两名斥候骑兵从东面疾奔而来,他们被带到陈庆面前,两人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都统!” “伪齐军有动静了?”陈庆笑问道。 “有动静了,我们发现他们搞来一艘两千石的货船,满载着士兵驶向江陵城,从夏水过去!” 夏水是从江陵东面流入长江,有条漕河连通夏水和江陵城护城河,江陵的水城门也在东面,很显然,对方是想效仿自己在常德府,利用战船来攻城,孔彦舟的消息倒很灵通啊!居然知道常德府的事情。 “宋军有动静吗?” “有!宋军开始向东城聚集。” 时机已经到了,陈庆随即下令道:“全军上马,准备出发!” 五千骑兵纷纷上马,陈庆一马当先,率领五千骑兵向东北方向奔去........ 为首是一艘两千石的大船,后面跟随着二十几艘小船,看样子他们学得像模像样,准备用两千石的大船攻城,然后小船搭建浮桥。 人数不能太多,孔彦舟亲自带领四千军队参与今晚的突袭行动。 城头上,六千守军纷纷向东城聚集,只不过他们在靠近女墙一侧奔跑,外面伪齐军士兵看不到他们。 在远处的伪齐军眼中,城池十分安静,充满了大战的平静,宋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伪齐军会在半夜到来,这种虚假的安静连普通士兵都感觉了。 孔彦舟当然也知道,但他没有选择,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不管今晚胜也好,败也好,他都可以给完颜昌一个交代,不是他无能,而陈庆军队守城太犀利。 船只距离城池还有六十步,这时忽然听见了‘嘭!嘭!’响声,十几颗赤亮的火油球向船只飞来。 其中九颗火油球击中了船只,甲板上和船身上都燃起了大火,孔彦舟大吼,“冲击!冲击!” 船只距离完全烧毁还有一段时间,他必须利用这段短暂的时间让士兵冲上城头。 大船加快速度向水城门冲去,忽然,城墙上出现了近百架床弩和三百名神臂弩手,他们同时发射,密集的箭矢如暴风骤雨射向大船。 大船甲板上站满了准备冲上城的白甲军士兵,他们扛着短梯,急切地要冲上城头,但强劲的箭矢向人群横扫而来,甲板上响起一片哀嚎惨叫,甚至两三人被一支铁箭射穿,士兵群纷纷倒下,一轮强弓劲弩射击后,甲板上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但没有关系,伪齐军还有四千士兵,只要第一艘大船能靠上船头,那后面的小船就能迅速搭成浮桥。 孔彦舟孤注一掷,但宋军也毫不含糊,不给他们任何机会,火油球连续射中为首的两千石大船,整个大船都被熊熊烈火吞没,躲在后面撑船的十几士兵也实在受不了火焰炙烤,纷纷跳下船。 大船距离城头还有三十步,但整艘大船都是烈火,简直变成了一艘火船,就算靠上城墙,也没有人能上得去。 后面十几艘小船搭成了浮桥,士兵们冲上浮桥,却上不了大船,谁上去都是死路一条。 更重要是,大船距离城墙还有二十步时停下来了,攻城梯也够不着城墙。 士兵们急得直跺脚,孔彦舟失魂落魄地望着被烈火彻底吞没的两千石大船,他内心充满了绝望。 但就在这时,远处军营一阵大乱,哭喊声骤起,紧接着火光迅速燃烧起来。 孔彦舟蓦地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他调转马头带着百余人亲兵和将领向三里外的大营奔去,距离大营还有一里,只见大营被烈火吞没了。 士兵四散狂奔,在他们身后是无数宋军骑兵,一队队宋军骑兵异常犀利,杀得逃兵们哭爹喊娘,尸横遍地。 只见一名大将在数百骑兵的跟随下,挥舞方天画戟大开杀戒,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人头滚滚落地。 “是陈庆!是陈庆!”十几大将纷纷惊恐喊了起来。 孔彦舟忽然大叫一声,调头便逃,他明白了,陈庆根本就没有撤离,他是假装撤离,就在等着自己呢! 孔彦舟也给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兵败理由,陈庆根本没有撤军,自己中了陷阱。 他顾不得再攻打城池,也顾不上大营士兵的死活,只带着四千士兵向东面狂奔逃命........ 第三百一十九章 玉沙 天渐渐亮了,夜晚的战斗也已结束,留守大营的八千伪齐军被陈庆率五千骑兵偷袭,伪齐军士气崩溃,斗志全无,一心只想逃命,但逃命也不是那么容易了,陈庆再度杀绝令,不接受投降,以敌军人头论功。 宋军骑兵大开杀绝,只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一战,八千伪齐军被斩杀七千六百余人,只有三百多人侥幸逃脱。 牛皋带着十几名将领出来见陈庆,陈庆嘱咐他们道:“清理好战场,尸体焚烧后深埋,大营内有很多士兵抢掠的财物,把它们归集起来,军队要保持高度警惕,防止敌军再度偷袭。” “卑职遵令!” 牛皋行一礼问道:“都统是要追击孔彦舟的残部吗?” 陈庆点点头,“他们向复州方向逃窜去了,这帮人所到之处,必然是百姓浩劫。” 陈庆召集骑兵,随即率领骑兵大队向东面疾奔而去....... 孔彦舟原本是准备逃亡襄阳,但陈庆的意外出现让他有理由去质问董先,这是典型的情报失误导致决策失误,董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孔彦舟率军沿着夏水奔逃了一天一夜,又累又饿,尽管沿途抢掠了两座村子,弄到一些粮米鸡鸭充饥,但士兵们依旧饥寒交迫,士气低迷。 怎么能不士气低迷呢?他们这些年抢掠的财物都放在军营内,军营被摧毁,他们都一无所有了。 这些士兵让他们抢掠财富,污辱女人,他们就士气高昂,肯卖命,可如果让他们遭受损失,他们就会离心离德,所谓的忠诚也荡然无存。 孔彦舟也心知肚明,他召集众士兵,四周都是火把,把夜晚照得通明,他站在一块大石上高声喊道:“前面四十里外就是玉沙县,无兵把守,大家振作精神,杀进县城后好好享受,弥补财物损失,把士气给我提振起来!” 这下子四千多名伪齐军激动得嗷嗷大叫,摩拳擦掌,孔彦舟又高声问道:“现在要休息还是出发?” “出发!”四千多人一起大喊起来。 尽管饥寒交迫,但士气却再度振奋起来,孔彦舟战刀一挥,“去玉沙县!” 他率领四千多军队浩浩荡荡向数十里外的玉沙县奔去........ 玉沙县是一座中县,位于复州和江陵府的交界处,周围百里内就只有这一座县城,距离长江约五十里。 天色刚亮,孔彦舟终于杀到了玉沙县城,两里外县城墙清晰可见,士兵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两腿像灌了铅一样实在跑不动了。 但看到了县城,看到了城门,四千士兵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大喊大叫,不顾一切向城门冲去,孔彦舟也拦不住了,下令道:“放假一天,晚上出发!” 四千士兵争先恐后如潮水一般冲去,可就在这时,城内忽然杀出一支骑兵,为首主将正是杨再兴。 进攻巴陵的敌军已经撤去围攻汉阳了,巴陵虚惊一场,警报解除,杨再兴便乘船渡江,按照事先的约定,在江陵前往汉阳的半途等候陈庆主力,这个半途正好就是玉沙县。 杨再兴率五千骑兵在县城内修整了两天,不料陈庆的军队没有等到,反而等来了孔彦舟的残军。 “杨将军,是孔彦舟的军队!”知县冯达认出了敌军大将。 杨再兴点点头,“我的骑兵出去后,立刻关闭城门,不给这些恶魔残害百姓的机会!” “我知道了!” 杨再兴大喊一声,“全部歼灭,不留战俘!” 这是陈庆的命令,孔彦舟的军队一概杀绝,不接受战俘。 五千骑兵汹涌冲出城门,战刀凌厉,长矛闪着寒光,如平地刮起的狂风一般,向一里外的四千敌军席卷而去。 四千兴致高昂的伪齐军见迎面杀来了无数宋军骑兵,吓得他们胆寒心裂,掉头便逃,孔彦舟暗暗叫苦,怎么会在玉沙县遇到了宋军骑兵? “不要跑,给我列阵顶住!” 孔彦舟大声叫喊,但四千士兵没有一个听他的命令,丢盔卸甲,拼命逃跑,只恨爹娘少了生了两只脚。 孔彦舟无奈,只得率领几名亲兵向西北方向奔逃而去........ 只片刻,五千骑兵追上了奔逃的敌军,刀劈矛刺,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虽然孔彦舟有战马,侥幸逃脱,但他这次率领的两万军队就此全军覆灭,孔彦舟由此失去了金人的重视,陈庆再遇到孔彦舟,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 第二天上午,陈庆率领五千骑兵抵达玉沙县,他原以为玉沙县已是生灵涂炭,却没想到杨再兴先到一步,不仅救了全县百姓的性命,还将孔彦舟的残军斩尽杀绝,着实给陈庆一个意外惊喜。 杨再兴叹口气,略有些遗憾道:“可惜让孔彦舟跑掉了,当时卑职也没有准备好,对方来得太突然,如果能早点发现,卑职就会让北面和南面各部署一支军队,让他插翅难逃。” 陈庆微微笑道:“冥冥中自有定数,他逃掉了也未必是坏事,由他去吧!” 杨再兴心中稍安,又道:“关于巴陵的情报,卑职想详细向都统汇报。” “进城再说吧!” 陈庆率军进了县城,几名县官感激万分地出来迎接,知县冯达感慨道:“天佑玉沙县,若不是杨将军正好玉沙县,玉沙县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不知道多少人会家破人亡,我们也难逃大难,我们发自内心地感激陈都统的军队。” 陈庆笑道:“我也是担心孔彦舟的军队祸害百姓,才一路追来,还是慢了一步,多亏杨再兴先来,也让我长松一口气,各位不用担心,我的军队一向军纪严明,绝不扰民,要买什么也是公平买卖,不会仗势欺人,也请所有百姓监督。” 众人都笑道:“有陈都统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玉沙县是鱼米之乡,也颇为富裕,我们也会尽全力准备粮草。” 陈庆点点头,“我们要赶去汉阳,需要六七天的干粮就够了,战马需要草料和黑豆,先取官仓的粮食,如果官仓粮食不足,我们再从民间购买。” “官仓粮食肯定够了,草料还有三万担应该也够了,黑豆要从民间购买,另外,我们再从民间购买一些腌肉和风肉,用作军粮。” “那就感谢各位了,烦请各位出力,需要多少钱,我们来出,不需要官府垫付。” 冯达微微一笑,“都统不用客气,我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 陈庆的军队保护了全城百姓,他们拿点吃的出来表达心意,还不应该吗? 一间空屋内,杨再兴和张晓向陈庆汇报了巴陵县的情况。 “敌军沿江杀向巴陵县时,杨统领就得到了消息,用船只把所有军方家眷都转移去了常德府,大量财物转移到君山的藏宝洞内,又动员了三千多青壮男子协助守城,事实上,两万伪齐军就比我们提前三天抵达巴陵县,他们包围了县城。” “有没有攻打城池?”陈庆问道。 “有攻城,但只派了几千军队,攻了两次,双方伤亡了几百人,用杨统领的话说,就是做做样子,逼迫城内向江陵求救!” “然后呢?” “我们三千先锋骑兵到来后,敌军立刻收兵向长江内撤离,但没有离开,直到张参军率领的第二批军队到来。” 张晓也接口笑道:“我们的五千骑兵诈称一万骑兵,我们又找了一个和都统有几分相似的士兵,骑着白马,手提一支木制的方天画戟,估计对方以为是都统来了,他们当天就撤退了。” “很像我吗?你们找得替身。” 杨再兴笑道:“相貌外形很像,但气度完全不是一回事,熟悉都统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赝品。” 陈庆哈哈一笑,“那当然,人魔嘛!天下肯定独一无二。” 第三百二十章 救援 玉沙县百姓的感恩之情着实出乎陈庆的意料,黑豆捐献了一千石,也是因为玉沙县盛产水稻而不产黑豆。 做成肉条的腌肉、风肉足足有十几万条之多,全部捐给了军队,分文不取,每个士兵都携带了十几条肉干,还有干粮、草料和黑豆,光肉干就有三四十斤。 士兵们也无法再骑马,只得牵马而行,次日一早,一万大军告别了玉沙县,选择一条沿长江的官道,浩浩荡荡向汉阳方向杀去........ 两天后,军队抵达嘉鱼县,陈庆的军队在这里和郑平的一万水军汇合,郑平率领一百艘千石车船和二十艘三千石的大船,使陈庆军队人数达到了两万人,成为一支力量强大的主力援军。 一顶大帐内,陈庆指着地图上的戚口镇道:“赵小乙的情报上说,伪齐军的巡视范围在三十里左右,而这座江边的戚口镇距离汉阳约四十里,老郑的水军在戚口镇与我汇合,然后我们再根据情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都统是想寻找敌军的漏洞吗?” 陈庆点点头,“他们最大的漏洞就是不知道江陵的战况,所以不能让他们提前发现我们,只有出其不意地袭击对方,我们才有获胜的希望。” 在嘉鱼县做出定调后,两万大军继续低调向汉阳方向杀去...... 目前,汉阳被七万伪齐军团团包围,汉阳军有三万五千人,包括汉阳仓城的五千守军,主帅正是李纲。 激烈的战鼓声中,伪齐军从三个方向大举进攻汉阳城,护城河的南北西三面各有一段被泥土填平,使护城河失去了防御的作用。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箭矢如雨,在空中密集交织,一架攻城梯被掀翻,梯子上二十几名伪齐军士兵惨叫着从空中坠落。 在一个角上,数十名伪齐军奋勇杀上城,城头上,双方激战在一起,两边的援军都源源不断赶来,形成一场惨烈的城头争夺战,最终宋军付出了阵亡数百人的惨重代价,将冲上城头上的敌军一个个杀死,最后十几名敌军被迫跳下城去。 董先在远处观战,这已经是第三次攻城,伪齐军投入两万军队,而宋军投入一万人,宋军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打退了敌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这时天色将晚,董先看了看天色,又往战场上望去,争夺了整整一天,齐军始终没有能占领城头,三次攻上城头都被击败,他见士兵已经疲态尽显,只得下令道:“传令收兵!” ‘当!当!当!’ 收兵的钟声敲响,攻城士兵如潮水一般退下,连同受伤的士兵也一并抬走。 整整一天的攻城,伪齐军伤亡近六千人,宋军伤亡也达到了三千四百余人,汉阳城依旧坚固无比,稍事休整后,夜战即将开始。 .......... 几名斥候骑兵从东面疾奔而来,抵达了戚口镇,为首斥候骑兵正是赵小乙,他奉主将陈庆的命令,先一步赶到战场探查情报。 赵小乙和几名斥候在戚口镇等候半天后,陈庆率领一万骑兵抵达了戚口镇。 “卑职参见都统!”赵小乙躬身行礼。 陈庆翻身下马笑道:“辛苦了,汉阳情况如何?” “回禀都统,汉阳城的攻打基本上处于一种消耗状态,伪齐军攻势很凶猛,但他们攻城的手段并不多,和江陵城一样,缺乏大型攻城武器,主要是靠攻城梯,目前双方都伤亡惨重,伪齐军伤亡近两万,宋军的伤亡也超过一万人,” “伪齐军的水军呢?” 陈庆最关心的还是伪齐军的水军,只要他们有足够的战船,将随时威胁巴陵县的安全。 “伪齐军的战船有一百艘左右,水军四千人左右,卑职已经打探清楚,伪齐军的水军是明州统制徐文投降后得到,徐文驻扎在芜湖,有六十艘战船,四千余人,估计是被高官厚禄诱引才投降了伪齐军,他们还洗劫了芜湖县,罪恶深重。” 陈庆又问道:“他们后来夺取的四十艘战船,就是宣抚使留给我们四十艘战船吗?” “正是!当时四十艘战船停泊在汉阳长江边上,士兵都上岸了,只有少量船夫留守战船,结果被他们偷袭得手,现在一百艘战船也停泊在汉阳江边,不过对方很警惕,四千水军都在船内,连岸都不上。” 陈庆负手来回踱步,要建立一支水军是很困难,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用十几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才能打造出来。 现在所有的战船都是北宋留下的存货,包括杨幺水军的大量船只,也是从宋军手中缴获得来。 陈庆很清楚一旦伪齐军或者金兵得到一支水军后的严重后果,他们可以随时杀过长江,侵扰宋朝疆土,杀戮宋朝百姓,抢掠财物,使宋军不堪疲扰。 这次陈庆率军救援汉阳的真正目标,并非汉阳,而是伪齐军的船队,他必须要将这支船队彻底消灭。 傍晚时分,郑平率领一百二十艘战船也抵达了戚口镇,陈庆随即在一艘大船上召集众将,部署他的出兵计划。 郑平手下有一名水军指挥使,叫做李师宏,他是湖广水军将领,年约三十岁,江夏人,有十年的水军作战经验。 陈庆问他道:“现在水军一般是如何作战?” 李师宏躬身道:“启禀都统,水军作战也和陆地作战一样,讲究阵型,阵型部署得当,往往就出现几艘船围攻一艘战船的情况,这样就占据上风,在击沉或者缴获敌军一半船只后,敌军就得撤退了,一般不会死拼到底。” “具体的作战方法呢?” “也分远中近三种作战方式,远距离作战,比如相距百步左右都是用弓箭,或者用火药箭烧对方的船帆,中距离是指三十到五十步左右,用石砲比较多,三十斤重的圆石,击发出去,五十步以内,能将对方船只砸穿一个大洞。” “火器和火油呢?” “火器和火油的作用都是引火,一般是近距离使用,比如两船挨在一起,但说老实话,一般用得不多。” “为什么用得不多?”陈庆不解地问道。 李师宏苦笑一声道:“因为比较麻烦,船只挨在一起,被铁钩钩住,其实就和战场没有区别了,这时候谁还会用火器?不等你点燃,对方一箭就把你射杀了,没有意义,还不如冲上去和敌军激战,火器在水战主要用火药箭。” 郑平也笑道:“都统,我们虽然用火油球摧毁了杨幺的车船,但在长江中对付战船水师,火油球还真没有什么作用。” “说说理由!” “启禀都统,火油球对付固定不动的船只是不错,比如用来攻城的船只,或者桨轮被渔网缠住的车船,它们动弹不得,一口气扔几十个火油球,很快就全面燃烧了。 但航行中的战船不行,隔着五六十步远,江面起伏,速度很快,火油球很难击中对付,运气不错,击中了一颗,但燃烧面积很小,别人用一床湿漉漉的被褥就解决了。 如果是近距离扔火油球,对方的水军全杀到你的船上来了,烧毁对方的船只又有什么意义,搞不好无法脱钩,两艘船一起烧毁,就是李将军刚才那句话,船只挨在一起就和战场没有区别了。” 陈庆点点头,对杨再兴、刘璀和刘琼道:“你们三人各率三千骑兵在外围游走,袭扰敌军,不要正面和敌军作战,给我拖延时间,等我和郑将军消灭了敌人水军后,我们再对敌军发动攻势!” 第三百二十一章 水战 虽然郑平和李师宏都不赞成使用火器和火油,但他们并没有能说服陈庆,陈庆决定亲自上船实践自己的水战理念。 赵小乙的情报是两天前的消息,陈庆的船队杀到汉阳时,情报已经发生了变化,有四十艘战船走汉水北上了,运送伤兵去襄阳,同时从襄阳运送粮草物资南下。 大江之上很容易被对方的哨船发现,距离汉阳还有三十里,他们便被几艘敌军哨船发现,哨船立刻赶回去报信。 陈庆从西北带来的数千步兵留在岳阳镇守,他们不习水性,都没有上船,而船上的一万军队,其中六千人是杨幺军的降军,另外四千人是从前王彦留下的岳州军,基本上都在江边湖边长大,水性都不错,他们更适应长江的水况。 相反,他们对手是明州水军,实际上是近海水军,虽然是正规军队,但他们未必适应在长江作战。 此时已是十一月上旬,已经是初冬时节,北风凛冽,江面上风浪很大,江面极其宽阔,有一种波涛万顷的感觉。 陈庆站在唯一一艘五千石的战船上,因为改造过,所以他当初特地留下来,而另外十九艘都是三千石战船,是从杨幺手中夺得,当然,它们最早也是湖广水军,被杨幺击败后夺取。 “前面战船出来了,在东北方向!”桅杆上的眺望士兵大喊道。 “有多少船只?”李师宏高声问道。 过了片刻,眺望兵看清楚了,大喊道:“有十艘左右!” 李师宏连忙上前对陈庆道:“启禀都统,这应该是警戒船,他们认为我们只是路过,所以没有摆出大规模作战的架势,其实就是表示不想打仗的意思。” “如果我们要打呢?” “要打的话,后面的敌军主力就会杀上来了。” 陈庆想了想笑道:“那就先用这十艘船试试刀吧!” “传令实施一号方案!” 水军作战没有无线信号,只有简单的旗语,不可能临时才部署复杂的战术,一般各种作战方案都已经安排好并编号,旗语只需要用颜色旗帜来表示,所有的战船都会打出同样的旗语,然后各就各位。 桅杆上拉起了旗语,顶部是一面巨大的红色三角战旗,表示进攻,而黑色战旗表示撤退,白色战旗表示投降,然后下方是编号旗,是一面蓝色三角旗,表示一案方案。 后面所有的船只都拉起了同样的战旗,这样一百多艘战船都知道该怎么作战了。 一号方案是陈庆的主船率领二十艘车船向对方试探进攻,二十艘车船实际上是护卫船,如果主船形势危急,他们甚至会用船身来挡住对方的追击。 伪齐军出来了十艘警戒船,也叫监视船,监视对方过境,为首将领是一名统领,叫做章胜,也是主将徐云的心腹。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迎上来十艘战船,让他愣了一下,难道想和自己的十艘战船较量一番吗? 章胜冷笑一声,传令道:“迎战上去!” 他也挂出了红色三角旗,十艘三千石的战船鼓起船帆,向宋军战船冲去。 江面上战鼓声‘咚!咚!咚!’敲响了,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杀气腾腾。 陈庆喝令道:“床弩准备!投石机准备!” 他的战船上两侧各安装了二十架床弩和五架弩炮,还有六十名投掷手,另外还有一根七八丈长的船鞭,然后还有五十名短矛巨盾兵,和敌军士兵贴身肉搏。 弓箭手没有,用床弩取代了弓箭手,加上操纵船只的士兵,一共有两百五十人,几乎都能投入作战。 李师宏负责指挥操纵战船,作战就由陈庆亲自负责。 六十名投掷手中,有二十人是火器营士兵,能投掷新式火药桶,所谓新式火药桶是由谢长治刚刚改进过的,是一种双层木桶,每只重五斤,有毒钉型和无毒钉型两种,上面还有一个投掷把柄,由力大士兵投出二十几步远,战船作战当然使用无毒钉型,否则毒钉太近会伤了自己。 双层木桶中间填充了木屑碳粉进行缓冲,克服了落地碎裂的缺陷,从城头扔到泥土上不会碎裂,扔在甲板上也不会,除非扔在坚硬的石头上。 这种新式火药桶爆炸威力更强,对付木制船只威胁很大,也是刚刚才改进完成,还没有来得及送去江陵。 火器营一共才五百人,不可能每艘船都配备二十人,实际上,除了陈庆的帅船外,其他每艘船只有四名火器投掷兵。 另外四十名投掷手负责投掷火油球,他们戴着特制的石棉手套,他们躲在船舷背后,在近距离作战时,同时投出火药桶和火球油, 远距离作战和中距离作战则由床弩和弩炮负责。 陈庆绝不相信,威力巨大的火药和火油会在水战中发挥不了作用,这可是科技最先进的宋朝,还要使用海盗式的作战方式? 船只渐渐靠近了,九艘车船加速前进,超过了陈庆的主船,车船上的士兵一起向敌船上的船帆射出火药箭,有几艘战船卸帆晚了,结果船帆被火药箭点燃了。 对方士兵也向车船上射箭,顿时江面上箭矢如雨。 李师宏大喊:“卸下船帆!” 巨大船帆轰然落下,大船只能橹舵来保持微弱的动力,速度就没有刚才那么快了,这也是水战形势所逼,船帆只有远距离航行时使用,近距离作战必须卸下,否则肯定会被火箭或者火药箭烧毁。 而车船速度快,转身掉头灵活的优势充分显示出来了,它们围绕着大船航行,速度很快。 这时,敌军为首的战船向陈庆坐船冲来,大家都看出这艘五千石的战船地位不一般,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强烈充斥在统领章胜的脑海里。 距离百步左右,两船擦身而过,对方五十名士兵箭矢齐发,密集的箭矢射向大船,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二十部床弩发射,一百支寒鸦箭呼啸着射向敌军士兵。 当然,床弩只有陈庆的主帅船上才有,主要成本太高,寒鸦铁箭落入江中无法收回,不像陆地上还能收回再用,不可能大规模推广。 寒鸦铁箭有裂石穿金的威力,士兵的血肉之躯哪里能抵挡,瞬间二十余名士兵被铁箭穿体而过,当场惨死。 两艘大船同时调头,再次相遇时,相距只有十余步了,直接进入近距离作战,敌军几名士兵抛出铁链钩,钩住了陈庆大船得船舷,陈庆大喊一声,“投掷!” 六十名投掷手同时发威,他们忽然站起身,奋力将四十枚燃烧的火油球和火药桶向对方船上投掷而去,士兵们纷纷蹲下。 四十枚火油球落地,里面的薄皮陶罐碎裂,大量火油倾泻而出,宋军的火油并不是粘稠的石油,而是由工匠进行了过滤杂质、沉淀等提纯工序,达到点火即燃的程度,才能是军用火油,又叫猛火油,否则历史上著名的猛油火柜怎么能使用粘稠的石油。 大船上顿时一片火海,但真正发威的却是二十枚火药桶,二十枚火药桶落在甲板上和船舱内,立刻接二连三的爆炸了,血肉四溅,木屑乱飞,桅杆也炸断,重重砸下,船壁也被炸开几个大洞,江水灌入,船只开始倾斜了。 “拉开船钩!”李师宏大喊, 十几名士兵一起用力,将铁链钩从船舷上奋力掰开,两艘船迅速分离,很快便离开了数里远,眼看着对方船只慢慢沉没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压力 在汉阳东北面有一座伪齐军的小军营,有驻军四五千人,它是一座外围警戒营,主要是防止当地义军对汉阳大营的偷袭。 义军一直是女真人和伪齐军的心腹大患,使金兵一直无法巩固对北方的占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金兵才决定和宋军议和,改用怀柔政策来统制北方,足足用了两代人的时间才使北方汉人渐渐认同了金国。 在荆襄,他们一直遭遇到小股义军从水路袭击,神出鬼没,虽然损失不大,但让士兵们草木皆兵,总以为是敌军杀来,一直不得安宁,令董先很头大。 警戒营就是用专门来对付义军,让义军去骚扰警戒营,使大营士兵安心下来。 入夜,警戒营的三个方向,各出现了一支宋军骑兵,杨再兴联手刘璀和刘琼,准备先拔掉这座大营。 时间到了三更时分,杨再兴沉声令道:“信号箭发射!” 三支火药箭同时射向天空,在夜空中闪烁着赤亮的火焰。 三支骑兵同时发动,马蹄声如闷雷滚滚,大地在震动,军营哨兵也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军营内的士兵纷纷起身迎战,但已经来不及了,营寨被撞倒,一万骑兵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从三个方向杀进了大营。 ........... 四更时分,汉阳城外伪齐军大营的警钟敲响了,数万伪齐兵烦纷纷从梦中惊醒,他们都是和甲而睡,武器就在身边,连鞋也没有脱,无数士兵冲出大帐,紧急集结。 董先也拔剑冲出大帐,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值将领王建上前单膝跪下禀报,“西北营一个时辰前被宋军骑兵偷袭,已全军覆灭!” 董先瞪大了眼睛,“有多少骑兵?” 旁边一名逃过来的将领战战兢兢道:“启禀元帅,大约万余人,非常凶悍,不亚于金兵!” 董先心中一凉,他立刻意识到,这支军队恐怕是陈庆的骑兵,一定是,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那孔彦舟的军队呢?一点消息都没有,董先已经不敢想象了。 现在董先也没有时间多想,他下令将大帐全部拆除,士兵席地而眠,又部署两万弓弩手在四周警戒。 副将宋凌低声道:“不如派一支军队去西北答应看一看情况!” 董先摇摇头,“敌军躲在暗处,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等天亮后再说!” 士兵们谁也无法入睡,对陈庆的恐惧充斥着每一个士兵的内心,如果陈庆骑兵杀来,他们的死亡就在一瞬之间,这个时候,他们宁愿忍受寒夜和困倦的煎熬,也不敢合眼。 数万士兵苦苦熬到了天亮,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但也让士兵长长松了口气。 董先也取消了今天的攻城计划,陈庆军队出乎意料地杀来,他必须要重新评估,重新拟定方案。 大帐内,十几名将领吵成一团,有将领任认为他们可以分兵两路,进行两线作战,也有将领认为,一万骑兵的战斗力十分强大,相当于三到四万军队,如果兵力少了,不是对方的对手,如果兵力多了,那么攻城的兵力又不足了。 昨晚西北大营的五千士兵被全歼,他们现在的兵力只剩下四万七千人,让他们怎么两线作战? 董先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他缓缓道:“形势恐怕有点不妙!” 大帐内立刻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都望向董先,董先叹口气道:“不解江陵之危,陈庆的骑兵不会出现在汉阳,我估计孔彦舟的军队已经凶多吉少了。”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全歼孔彦舟部两万人,难道自己没有损失吗? “元帅,陈庆的兵力恐怕不止一万骑兵吧!” 董先点点头,“我也怀疑,但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水军,他绝不会允许我们再威胁巴陵,那他一定会对我们的水军下手!”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门口躬身道:“启禀元帅,徐都统派人前来,说有紧急情况!”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难道元帅的担心变成了事实? 董先努力自己平静下来,喝令道:“进来!” 片刻,一名士兵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元帅,我家都统两战两败,形势不妙,恳请都统立刻召回汉水船队救援!” 士兵说的汉水船队是指送伤兵回襄阳的四十艘战船,让董先着实无语,且不说船队已经去了襄阳,就算没有去襄阳,他也安排不出水军去救援。 “究竟是怎么失败的?”董先问道。 “回禀元帅,对方的车船非常灵活,不断将火油和火器扔进大船内,去灭火的弟兄被火器炸死炸伤无数,我们根本就无法靠近对方战船,第一战我们就损失了二十艘战船,第二战又损失了二十余艘,而且对方根本不受降,专门有十几艘船在江面上射杀我们的士兵。” “现在是什么情况?” “卑职跳水离开时还剩下十七艘战船,弟兄只剩下一千余人,现在不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跳水的?” “昨晚四更时分,在靠近青山矶附近,我先上了汉水东岸,又泅水过汉水前来求救!” 以董先对陈庆的了解,他知道陈庆绝不会给敌人一点机会,徐云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他着实很无奈,只得对统领王建令道:“你速率三千士兵赶赴江边,尽量救援落水士兵。” “遵令!” 王建接过令箭快速离去了。 ........ 郑平和李师宏彻底哑口无言,火油和火器强大的水战威力让他们二人心服口服,加上车船的高速灵活,打得对方无力抵挡,甚至陈庆的大船都不用出战,靠着一百艘车船,便打得敌军落花流水。 六十艘大船被击沉了四十三艘,还剩下十七艘,被困在汉水和长江交界的江心。 徐云已经杀红了眼,他统领了二十余年的明州水军,竟然在一天一夜的时间内丧失了大半,三千跟随他多年的士兵全部丧生江底,宋军不接受战俘,毫不留情地将落水士兵射杀。 更让徐云胆寒的是,陈庆根本就不给他们靠岸逃生的机会,他们弃船逃走,对方也得到了战船,本来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但陈庆就不理睬,一定要把他们斩尽杀绝。 其实徐云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和他们血洗芜湖县有关系,他们抢来的财富和女人都在黄石县,现在恐怕将成为黄粱一梦。 “咚!咚!咚!” 江面上进攻的战鼓声再度敲响,八十艘千石车船从四面八方杀来。 “都统,和敌人拼了吧!”一名将领大喊道。 徐云咬牙切齿盯着数里外一艘五千石的大船,他早就发现这艘大船是对方帅船,每次都是他先变旗,其他船只才跟着变。 “那就同归于尽吧!” 徐云大喊一声,“掩护我突围出去,撞沉那艘五千石的大船!” 徐云下达了掩护主船突围出去的命令,四艘战船前后左右护卫着他,向西面突围。 这是一种牺牲随从,保护主船的战术,迎面冲来的宋军车船被徐云的随从船只迎战出去,一连冲破了五艘车船的围剿,主船冲出了宋军战船包围圈,对后面还有两艘车船在追赶。 这时,陈庆帅船发出了迎战的命令,五千石战船挂起船帆,向敌军主船冲来,正在追赶敌军主船的两艘车船也放慢了速度。 第三百二十三章 擒王 陈庆并不打算击沉敌军的主船,他准备抓住徐云交给李纲,也算是一个交代,省得李纲又说他滥杀无辜,这些文官道德感爆棚,这些水军士兵在芜湖血洗县城的时候,他们却不谴责了。 在陈庆看来,这四千明州水军杀进芜湖县城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朝廷的法度和文官的道德与他无关,他陈庆就要替天行道。 两艘战船再江面上越来越近,徐云咬牙切齿,大喊道:“撞沉他!” 他的战船只有三千石,对方战船却是五千石,显然是他将被撞沉,但他也要把对方撞成重伤。 此时,陈庆船上的一百五十名士兵已准备就绪,手执大盾和短矛,准备和对方一场激战。 而对方的兵力大约在百名左右,只比宋军略逊一筹,但如果陈庆参战,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两艘船还有十丈远时,宋军大船稍稍向右一偏,原本迎面相撞,变成了插肩而过,李师宏大喊一声,用铁钩钩住了对方船舷。 陈庆厉声喝道:“杀上去!” 一百五十名短矛大盾军纷纷跳上对方大船,对方百名士兵也大喊着挥刀杀上来,双方在两艘大船上爆发了激战。 但陈庆更关心对方主将徐云,他没有用火药和火油作战,而且采用了最原始的海盗式作战,就是为了抓住徐云。 找了一圈,陈庆终于看见了对方主将,一名身披盔甲的中年男子,手执一把大刀,正和李师宏激战在一起,他的武艺很高,杀得李师宏节节败退。 “让我来吧!”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架住了对方大刀,李师宏趁机后退,摆脱了对方的夺命连忙刀。 “你是何人?” 徐云见对方这么轻易地破掉了自己的夺命连环刀,不由吃了一惊。 “你就是明州水军统制徐云?”陈庆反问道。 “我是徐云,你究竟是何人?” 陈庆淡淡一笑,“在下西军陈庆!” 徐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线,他着实没有想会在这里遇到名震天下的陈庆,居然是水战。 他忽然大笑起来,“取了你的人头,我是不是可以拿十万贯的悬赏?” “没错,你还能封万户,说不定还能取代刘豫当皇帝。”陈庆的眼中极尽讥讽。 徐云忽然恼羞成怒,他一言不发,狠狠一刀向陈庆脖子劈来,陈庆挥戟撞击,这一戟力量极猛,两支兵器硬碰硬地狠狠相撞,只听‘当!’一声巨响,徐云大叫一声,两臂像被折断了一般,大刀飞了出去。 巨大的力量使徐云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甲板上,不等他起身,陈庆的戟尖已顶住了他的咽喉,冷冷道:“再动一下,斩断你的脖子!” 几名亲兵一拥而上,将徐云按倒,捆绑起来,又用布堵住他的嘴,用黑袋子套住头,把他带下船舱。 这时,陈庆大开杀戒,屠杀船上的士兵,徐云被抓走,但他的手下却没有活命的机会,全部被斩尽杀绝,就连跳下河的十几名士兵,也被乱箭射杀在江中。 远处江面上一片火海,不断有爆炸声传来,占据绝对优势的宋军车船对十六艘战船形成了一遍倒的局势,不到一个时辰,最后一艘战船沉入江底,水面上一片浮尸,再无一人逃脱。 徐云的荣华富贵梦最终破灭了,这次水战宋军虽然占尽优势,但也付出了八艘车船被撞沉,四百余人阵亡的代价。 陈庆随即命令郑平率五十艘车船沿汉水北上,务必将北上襄阳的四十艘战船夺回来。 其余战船将陈庆和五千士兵放在汉阳仓城附近下船后,船队过江去了江夏,长江北岸再无一艘战船。 ......... 陈庆率领五千士兵在汉阳县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处的石界镇和一万骑兵汇合,大军就地休整,陈庆又派斥候想办法和汉阳城内联系。 中午时分,李纲匆匆赶到东城头,东城守将孙志将一封箭信呈给李纲。 “宣抚使,是陈都统的信件!” 李纲匆匆打开信,上下看了一遍,信中的内容顿时让他喜出望外,陈庆在江陵全歼了孔彦舟的两万军队,又摧毁了敌军的船队,抓获投降伪齐军的明州统制徐云,现在率领一万五千人在东北三十里外石界镇。 李纲对手下副将解潜笑道:“陈庆一万五千军已经到了石界镇,汉阳之围不久矣!” 解潜官任荆南镇抚使、都统制,是李纲身边第一名将,李纲毕竟是文官,大方向上的指挥还行,但具体带兵打仗就差得多了,几万军队都是由解潜实际统领。 伪齐军的多次攻城也是解潜率领军队将他们击败。 解潜沉吟一下道:“宣抚使,今天伪齐军没有攻城,他们应该也知道陈都统到来。” 李纲也认为是这个原因,他知道伪齐军很畏惧陈庆的骑兵,现在陈庆率领骑兵又杀回来了,董先还能坚持多久? “我现在考虑,要不要派兵出去和陈庆一起作战,击败对方!” “是陈都统的要求吗?” 李纲点点头,“他希望我给他一万精锐之军,他摆开阵型和敌军决战,解都统的意见呢?” 解潜想了想道:“我们现在还有两万三千军队,可以把备用的一万军队给他,卑职用一万三千人,完全可以守住汉阳城,” 李纲就怕解潜多心,不肯答应分兵,没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心中大喜,连忙道:“这次汉阳保卫战若能胜利,我一定会向朝廷保奏解都统守汉阳城大功!” “多谢宣抚使,恐怕不止微臣一人的功劳。” “我当然知道,副都统刘洪道坚守仓城,还有折彦质后勤保障得力,都是大家共同的功劳,我不会遗忘。” 这时,副使折彦质匆匆赶来,抱拳道:“宣抚使找我?” 折彦质之前出任湖南安抚使,负责剿灭杨幺,但因为他和都统制王燮关系恶劣,内讧不断,导致剿匪失败,王燮被贬职,而折彦质改任湖广宣抚副使,和解潜一起,成为李纲的左膀右臂。 目前的一万后备军就是由折彦质训练并统领。 李纲对他道:“陈庆已经到了,他准备和敌军决战,但兵力略有不足,想请我派兵一万支援他。” 折彦质连忙道:“卑职愿统兵前往!” 李纲给解潜使个眼色,解潜知趣地离开了。 李纲走到城头,半晌对折彦质道:“其实我不想让你统兵前往,你的官职比陈庆高,我怕你无法接受他的指挥,但偏偏这支军队是你训练并统领,你最了解他们,我又怕陈庆指挥不了这支军队,影响到决战,折副使,我很为难。” 折彦质不仅是湖广宣抚使副使,还是从三品的龙图阁直学士,同时也是天下名将,陈庆不仅官职比他低,名望也是后起之秀,让折彦质指挥陈庆,肯定不行,但让陈庆指挥折彦质,李纲又觉得不妥,所以使他左右为难。 折彦质微微笑道:“其实也谈不上陈庆指挥卑职,我们二人是配合作战,只是由我来配合他,宣抚使不必多虑,再说,我也久闻陈庆的赫赫威名,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也是我的荣幸。” “折副使能这样想,让我深感欣慰,这样吧!我再任命你为汉、复镇抚使,汉阳军都统制,率一万汉阳军配合陈庆作战。” ===== 【感冒还没有好,昨天拼得太狠,发了四章,身体实在顶不住了,容老高今天稍微休息一下,发两章。】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决战(上) 陈庆当然也久闻折家将之名,世世代代镇守陕北,甚至自己的甘泉堡最早也是折家修建,杨门女将的佘老太君,其实应该是折老太君,就是折家之女。 折彦质也是天下名将,只是他对阵金兵大多以失败告终,最后一战是在靖康二年,他和李回率十余万大军守黄河南岸,结果金兵一夜战鼓,十余万宋军逃得干干净净,折彦质由此被贬为永州团练副使,建炎元年又被贬去昌化军,也就是海南岛,在海岛呆了整整五年。 他去年被相公王鼎大力举荐而复出,出任湖南安抚使,率军剿匪,却又败在杨幺的车船之下,好在王鼎替他说情,败在杨幺手中并非他的责任,而是实际掌军的王燮不听将令导致,这才出任湖广安抚司副使,配合李纲剿匪。 可以说折彦质这辈子命途多舛,一方面是他手中没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宋军的腐朽不堪将他屡屡连累。 但另一方面和他性格高傲有关系,他一向瞧不起其他宋将,让人反感,所以总是和同僚关系恶劣,甚至他和解潜的关系也不好,所以李纲征求解潜意见时,解潜才毫不犹豫把他推出来。 折彦质在一个多月前招募了一万汉阳子弟,大部分也从过军,他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苦练,虽然还谈不上百战之军,但也一支训练有术,能听令作战的军队。 当然,折彦质性格高傲也是看人的,陈庆在陕西屡战屡胜,不管对金兵,对伪齐军,还是对西夏军都创造了骄人的战绩,甚至短短一个月不到就剿灭了杨幺,陈庆实力摆在这里,折彦质在他面前也高傲不起来。 更重要是,陈庆的老巢甘泉堡就是折彦质的父亲所建,陈庆活跃在折家军的地盘内,他对陈庆有一种天然亲切感,他了解西军的艰苦和善战。 陈庆驻军在一片树林内,汉阳府紧靠长江,树林内比较潮湿,士兵们不舒服,加上干粮和草料支撑不了几天,陈庆不想拖下去,决定尽快和伪齐军决战。 折彦质比较了解伪齐军情况,给陈庆介绍道:“伪齐军连续攻城七天,伤亡两万余人,现在应该还有五万人左右.......” “没有五万人了!” 杨再兴忍不住插口道:“我们前天晚上又全歼了西北营的五千军队。” 陈庆看了一眼杨再兴,微微笑道:“我们让折老将军先说完。” 折彦质呵呵一笑,“你们都是年轻人,后生可畏,杨将军的提醒很及时,那对方只有四万五千余人,士气也不高,我们虽然兵力比他们少,但我们有一万骑兵,这可是西军骑兵,一万能敌三万敌军,其实我们两军势均力敌,就看临场发挥,和战术变化。”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对老将军非常尊重,我们生活在甘泉堡,对折家军的艰苦环境更是敬佩,但两军作战,讲究是统一指挥,具体作战时,一万汉阳军还得靠折老将军指挥,但诸军之间的配合调度,还得恳请老将军配合作战。” 折彦质点点头,“战场上讲究胜者为王,陈都统不必这么客气,你尽管下令调配,我会全力配合。” “那好,我们商议一下具体战术,我这里有一千重盾军,我打算命令他们率先冲击,应对敌军的弓弩........” .......... 大战终于一触即发,董先也听取了众将意见,拖下去对士气不利,同意两军决战。 战场放在汉阳城北面的旷野里,这里原本是麦田,但没有耕种,形成占地数千亩的空地,正好摆开战场。 旌旗如云,号角呜咽,双方七万大军摆开了阵型,宋军摆开的是金塔型大阵,五千步兵在前面,最前面是一千重盾短矛军,后面四千人是长矛军。 九千骑兵分成左中后三翼,刘璀和刘琼各率三千骑兵进攻左右两翼,杨再兴率三千骑兵进攻敌军后背。 最后是折彦质统领的一万长矛步兵,他们将协同前面的五千步兵作战。 陈庆亲自统帅最精锐的一千骑兵作为陷阵军,专门冲击敌军阵型。 相当于宋军步骑结合,伪齐军的部署就简单得多,他们的五千后勤军没有上阵,他们都是工匠、伙夫、马夫、文官等等,没有作战能力。 四万大军分成四个大方阵,前后左右,其中前军方阵有五千弓弩手,其他方阵都是刀盾军和长矛军结合。 从实力上来说,双方实力相近,就看临场发挥和士兵士气了。 两军相距两里,陈庆眯眼眺望对方阵型半晌,见对方弓弩手已经到位了,显然是准备应对宋军骑兵的冲击。 陈庆冷笑的一声,他有骑兵,需要先发动进攻不假,但他们的骑兵可不是女真人,会硬抗硬地正面冲击。 “传令,出战!” 进攻的战鼓敲响了。 “咚!咚!咚!” 鼓声惊天动地。 一千重盾短矛军率先出动,他们列队成一个小方阵,一步步向敌军进发,在他们身后百步外,是四千人长矛步兵方阵,也开始列队前进。 越来越近,弓弩军王建大喊道:“准备射击!” 伪齐军三千张弓和两千支弩一起举起,一千重盾士兵忽然加速奔跑,距离对方一百五十步时队伍散开,拉成两条长线,并向前猛冲。 这时对付弓箭阵的经典战法,在接近对方射箭临界点时,队伍散开,迫使对方不得不改变蓄势已久目标,重新寻找目标,这就耽误了时间,至少能减少对方一轮射击。 这个战术确实影响到了两千弩军,弩箭的杀伤距离是一百五十步到一百八十步之间,宋军在一百五十步时忽然改变阵型,影响了弩箭的发射,等他们调整到位,宋军已经冲到了一百二十步,整整耽误了一轮射击。 “放箭!” 弓箭和弩箭同时发射,五千支箭矢在空中密集成雨,呼啸着射向宋军,一千宋军训练有术,立刻半蹲下,呈六十度角举起大盾,这个角度正好把全身罩住,没有遗漏。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噼噼啪啪射在地上和大盾上,还有二十几名士兵被箭矢射中,倒在地上,立刻有旁边的同伴上前救助。 箭矢不像子弹会一枪打入体内致命,箭矢基本都是皮肉伤,射不进体内,加上有盔甲保护,一箭致命的情报比较少,除非正中额头、咽喉之类的要害,否则基本上都是受伤,怕的就是救治不及时,流血过多而死。 这也是冷兵器时代死亡率最高的一个原因,所有宋军士兵都有急救包,有止血药膏,有狗皮膏,还有一卷布条,陈庆也在军规中明文规定,旁边同伴受伤,士兵必须救助,还有随军的救助医军士。 数十名士兵留下救助同伴,其他士兵继续上前飞奔,已经到了五六十步,不断有士兵在奔跑中被射倒。 距离敌军还有三十步,弓弩手停止了射击,向后撤退,改由长矛军迎战上前,后面的四千宋军长矛军也加快奔跑速度,渐渐和重盾短矛军融为一体。 两支军队轰然相撞......... “呜——” 数百号角同时吹响,三支骑兵出动了,他们如三股洪流冲出,杀向敌军两侧的两个万人方阵,以及后面的后军方阵。 这就形成了三支骑兵对阵三个万人步兵方阵,而一万五千宋军步兵对阵前军一万人的格局。 7017k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决战(下) 率先杀入敌军的骑兵是刘璀率领左骑兵三千人,敌军的大阵是面朝东排列,但骑兵却是从南侧面杀入,这就要求右路一万伪齐军的长矛大阵要改变方向,但改变方向并不是向南转身就能完成,这涉及一个非常重要的间距问题,长矛长度为一丈五尺,也就是四米五,这就要求士兵的前后间距至少在一丈左右。 但侧面士兵们却是肩挨着肩,根本就没有任何间距,如果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会立刻调整间距,一排五百人立刻转变成五排一百人,间距就出来了,但前提是训练有数,但对于缺少训练的军队,这种阵型调整绝对会乱成一团。 这种侧面进攻的战术并非陈庆发明,它其实是辽金骑兵对付宋军的传统战法,宋军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训练,所以每次辽金骑兵从侧面进攻,宋军都会乱成一团。 伪齐军虽然训练比宋军强一点,但骑兵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变更距离,宋军就杀进来了。 伪齐练一万右军迅速转换方向,但他们中间一丈宽的缝隙来不及填满,被宋军骑兵突杀进去,三千宋军杀入步兵内部和他们激战,这时候阵型就没有意义了,原本整齐的队列被搅乱,渐渐变成各自作战,战场也不知不觉变成越来越大,。 步兵是靠密度和骑兵作战,使骑兵的高速机动优势发挥不出来,但步兵的密度一旦渐渐变得疏松,骑兵的优势就显示出来。 比如说一个步兵和骑兵在一丈范围内作战,虽然骑兵占据高度,但步兵也并不会吃亏,他可以刺人或者刺杀,刺杀的范围广,骑兵也躲不开,这个时候其实是步兵占据上风。 但如果步兵和骑兵是在三丈范围内作战,骑兵的活动范围稍微变大了,这个时候是骑兵占据上风,可一旦变成十丈范围内作战,那骑兵对步兵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但这个道理步兵都懂,但真的打起来,就很难把握住了,这就是一支精锐步兵和一支普通步兵的区别,我们说阵型多么重要,原因就在这里,一个高密度的阵型,一个骑兵是和十名步兵作战,其他骑兵攻不进去,都在后面闲着。 可惜伪齐军只是比腐朽不堪的宋军要稍好那么一点点,但也不是什么精锐,否则就不会在西北被西军虐杀了。 现在的伪齐军只是一支普通的步兵,但他们遭遇的却是宋朝历史上最强悍的一支骑兵之一。 仅仅半个时辰,战场就由一千多亩,扩大到四千亩,除了王铎和折彦质统领的一万五千步兵和敌军一万前军战成胶着状态外,其他三支步兵都被宋军骑兵全面压制,骑兵以百人为一队,穿插分割,将步兵割得七零八落,三支步兵明显不是骑兵的对方,尽管兵力三倍于对方,但依旧被杀的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这个时候,两支步兵的僵局就需要一条鲶鱼来打破,陈庆亲自率领的一千最精锐骑兵,就是扮演这个角色。 陈庆率领的一千士兵是从后面杀进了敌军大阵,他们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利斧,硬生生将敌军大阵劈成两半,陈庆一马当先,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杀戮极为血腥,伪齐军士兵对他恐惧之极,看见他杀来,便吓得跌跌撞撞奔逃,大喊大叫,“人魔来了!人魔来了!” 陈庆杀透敌军大阵,随即又从对角线杀去,一千骑兵无坚不摧,所过之处就像割草一般,一片片敌军被杀死,冲透了五六个来回,原本密集的阵型已经变得一盘散沙,一万多宋军步兵就像冲破了一个薄薄的外壳,杀进了内部,本来兵力就占优势,有了骑兵的相助,更是全面占据了优势,杀得敌军哭喊连天,四散奔逃。 董先见宋军已经占据了七成优势,他们很难挽回颓败之势,与其全面溃败,不如主动撤退。 他大喊道:“传令军队向北撤退!向北方撤退!” ‘当!当!当!’的钟声敲响,董先率领千余人率先向北方奔逃,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溃败,伪齐军士兵的作战意志崩溃了,全军大败,每个人都只想着逃命,丢盔卸甲,没命地向北方奔逃。 这时,李纲也下令开城,解潜率一万军杀向敌军大营,大营主将刘真却比较聪明,开启大营出来投降,他们宁可向李纲的军队投降,也绝不向陈庆的军队投降。 不过这一次陈庆没有杀俘,一万骑兵负责追杀敌军,只要投降都可以放过,由折彦质的步兵负责接收投降。 骑兵一口气追出三十多里,这才停止了追击。 这一战,除了后勤营全部投降外,四万敌军被斩杀了一万三余人,投降者超过两万人,董先在五十里外收集残军,只收到五千余人,他心中惶恐,不敢久留,带着残军向襄阳仓惶逃去。 而陈庆也同样伤亡不小,他骑兵阵亡八百人,受伤两千人出头,步兵阵亡一千五百余人,受伤超过两千人。 这时,折彦质带着陈庆来见李纲,这一战,陈庆本人表现出来的统领能力和洞察战机的能力心服口服,他们不仅有一个睿智果断的主帅,也有很多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还有精锐凶悍的士兵,组成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不愧是西军精锐中的精锐,恐怕这也是宋朝最强悍的军队了。 陈庆向李纲见了礼,李纲笑眯眯问道:“陈都统能否教我,下一战该怎么打?” 陈庆沉吟一下道:“下一战我认为应该分兵两路,一路由宣抚使率领,收复郢州,准备向襄阳进发,另一路由卑职率领,率本部前往峡州,进攻蒋彦先的军队,卑职建议宣抚使不要急于进攻襄阳,毕竟他们还有两万多军队,最好等卑职前来汇合后,再攻打襄阳不迟。” 李纲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就先夺回长寿县!” 陈庆又道:“我已派郑平率两千军队和三十艘车船前往襄阳,夺取敌军的四十艘运粮船队,从时间上算,郑平应该在襄阳附近了,如果得手,他会带着船队到长寿县和宣抚使会合。” “我很期待郑统领的水军,它一定会成为我们夺回襄阳的翅膀。” 现在李纲也很看重水军,也多亏陈庆提前摧毁了敌军水军,才能保证他们不再腹背受敌,有了郑平的水军,还能切断襄阳各种援军。 陈庆把伤兵留在汉阳调养,休息一夜后,重新补给,他率领七千骑兵和四千步兵乘船前往峡州。 码头上,李纲望着浩浩荡荡的船队远去,他笑着问折彦质,“这次决战,折都统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折彦质感叹道:“各种感受都太深了,我可以举个例子,宣抚使就明白了。” “请说,我洗耳恭听!” 折彦质沉吟一下道:“这次和我配合的五千军队,我很熟悉,他们原本是岳州军队,我曾经统领过,当时给我的印象是一支很平庸的军队,但现在他们给我的印象完全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军,个个奋勇杀敌,悍不畏死,完全就像脱胎换骨一样,我感觉他的军队就像一个熔炉,一把平庸的砍柴刀也会被锻打成一支锋利的战刀。” 折彦质叹口气,又对李纲道:“恕卑职直言,这样的军队应该留在西军,那里才是他们的天地。” 李纲点点头,“我会向官家建议!”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夷陵(上) 船队经过巴陵县时,又从五千守军中抽调了四千人,使成为陈庆军队达到一万五千人,其中七千骑兵和八千步兵,船队和岸上骑兵队继续向西进发,五天后抵达了夷陵。 此时峡州已经被蒋彦先攻下,峡州数千宋军后撤到白帝城以及秭归县继续坚守,蒋彦先坚定贯彻完颜昌的战略意图,继续率大军攻打归州。 峡州的关键在夷陵县,也就是今天的宜昌,夺取夷陵县,也就打开巴蜀东线的大门,可以沿着三峡道进入四川。 夷陵县的守将叫做王宾,是蒋彦先手下一名统领,率领三千人守卫夷陵县。 夷陵县位于长江北岸,是一座中县,正好扼守住进入三峡道的必经之路,在长江边它还有码头,它是巴蜀出川后的第一站,这里自古商业繁盛,从码头到县城约有一里,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茶馆、妓院、店铺密集分布在道路两边,一旦有客船靠岸,立刻有大群伙计、酒保上来热情邀客,还不少妓女在一旁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自从杨幺被剿灭后,长江水道上的货船明显增多,出川、入川,夷陵县显得更加繁荣热闹,哪怕县城刚刚被伪齐军攻占,但依旧商业繁忙,热闹异常。 这天下午,一艘货船缓缓靠岸,船上走下一名中年商人,后面跟着十几名伙计,挑着沉甸甸的货箱。 一群伙计酒保照例上前热情拉客,“东主去我们店喝一杯吧!正宗的夷陵清酒。” “去我们客栈住宿吧!我们客栈专门的货仓。” “客官怎么才来,想死奴家了!” ........ 商人呵呵笑着指指县城,众人见他有明确去处,只得悻悻离去,准备拉后面一艘货船。 商人带着伙计来到城门前,城门处已经换成了伪齐军,倒是没有关闭城门,只是盘查很严格。 一名都头走上前问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商人抱拳陪笑道:“我就是本县人,鄙人姓姜,叫做姜明,专门负责替人跑腿送货!” “你这几十箱什么货?” “都是香料!” “香料?进城可是要征税啊!” 这哪里需要征税,分明是要好处。 商人摸了一把钱给都头,都头摇摇头,“你在打发叫花子呢!” 商人无奈,只得取了一贯钱给他,都头冷冷道:“一贯钱是要开箱检查的,若有损失,概不负责!” 商人只得很无奈地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约二两重,“再多就没有了!” 都头掂了掂,终于满意了,一挥手,“让他们进城!” 商人这才带着十几名伙计进了城。 为首挑夫正是杨再兴,副手是高定,他们一共虽然只有十三人,但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将领。 杨再兴低声问商人,“他们怎么不搜查?” 商人苦笑道:“没有哪个商人愿意被搜查,一旦搜查,至少损失两成的货物,这是惯例,这些士兵就利用这一点来敲诈勒索商人,想不被搜查,那就得付高昂的买路钱。” “万一携带有兵器之类呢?” “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不携带防身武器,短刀、长剑、弓箭之类肯定都能搜到,但只要不携带军弩和长兵器就没有事,再说城内都能买到,没有人会携带这种违禁品,所以守城士兵都懒得搜查,收钱才是关键。” 商人确实叫做姜明,也是夷陵本地人,他在江陵县开了一家很大的商铺,县衙专门介绍给陈庆,姜明一口答应帮陈庆手下混入城内。 他笑了笑又道:“其实我带的货物都不值钱,不怕他们搜查,我只是想找一个行贿的借口,给了他银子,他就不会节外生枝。” 杨再兴点了点头,“我们也想买一些兵器,东主能买到吗?” “不用买,我家就有,你们十几人,从盔甲到长矛弓弩,一应俱全。” 众人来姜明家,姜明家的宅子不小,足有十几亩,他父母妻儿都住在这里,他在城外还有一座庄园,几百亩土地。 姜明让管家安排杨再兴等人去东院住下,并告诉管家,他们可不是伙计,而是自己花高价请的武士护卫,关键时候保命的,要好好食宿,不得怠慢了。 管家答应了,带着杨再兴等人去了东院。 十三人只带了随身匕首,没有携带其他兵器,他们吃了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姜明过来笑道:“杨官人,你们跟我来。” 杨再兴给高定和刘琼使了个颜色,他们带几名手下跟随姜明来到西院,走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大屋子,是一座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货物,从皮毛到布匹到绸缎,以及鸭绒鹅绒等填充物。 姜明搬开货物,露出一扇小门,他打开门,请众人进去。 众人眼睛一亮,里面赫然是一座小型兵器库,长矛、盔甲、刀剑、盾牌、弓弩,一应俱全,每一样都有数十件之多。 “夷陵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兵器,我们这里一共有五十套,是给我的伙计和庄丁们准备的,也是为了保卫家园,你们需要多少,随便拿。” 众人取了十三套兵甲,另外,杨再兴三人各找一根铁枪,虽然做工粗了一点,但重量不错,这才返回东院。 十三人除了杨再兴、高定、刘琼三名大将外,还有十人都是指挥使和都头,包括力量强大的梁贵,姜明特地从铁匠铺给他找来一把四十斤的铁锤。 如果没有姜明这个本地大商人帮助,陈庆倒不敢这么大意,万一被一锅端了,他可就损失惨重了。 按照约定,他们今晚三更时分夺取东城门。 夷陵没有护城河,但它修建在半山腰上,上城需要爬一个比较陡的长斜坡,攻城非常困难,蒋彦先伤亡了近四千人才夺取夷陵。 陈庆可不想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那么计取夷陵就势在必行了。 夜幕刚刚降临,姜明带来一名官员,是县衙的押司,伪齐军攻上城头后,知县等官员都跟随守军撤退了,县衙随即被军管,统领王宾管制整个县城,几名押司文吏他还继续使用,否则很多事情都没法做了。 这名押司叫做姜云,是姜明的堂弟,他们姜氏家族在夷陵算是地头蛇,人丁比较兴旺,在县城各个门路都有族人。 “之前蒋彦先定了一套很严密的规矩,实际上王宾并没有严格遵守,如果按照蒋彦先的规矩,你们根本进不了城,蒋彦先规定,说外地口音的青壮男子一律不准进城,本地男子进城,一次不能超过三人,进城之前要明确居住地,守军要每隔两个时辰去查探一次,王宾嫌这个规定太繁琐,就没有执行。 然后是夜里守城和巡逻人数不得低于一千人,东城门不得低于五百人,所有士兵都必须穿甲睡觉,连鞋都不能脱,这一点王宾执行得还可以,晚上都有一千人巡逻防守,东城门处有三百人,城头两侧各有一百人。” “巡逻线路怎么走?”杨再兴问道。 “就两支巡逻队,一支是从东走到西,一个是从南走到北,每支队伍两百人。” 东西大街长约五里,南北大街长四里,巡逻队最多跑三里左右就能跑到东城门。 众人都感觉有些头大,这个蒋彦先果然厉害,夜里的防御措施制定得如此严密,想夺取城门还真不容易。 “城门怎么打开,需要上城吗?”杨再兴又问道。 他知道一般是护城吊桥才需要上城,而夷陵县没有吊桥。 “必须上城,城门有三根胳膊粗的铁门栓,开关在城头,在城下打不开。” 众人又详细问了各种细节,姜云这才告辞走了。 7017k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夷陵(下) 一更时分,所有人都换上了盔甲,每个都有长矛、战刀、角弩、弩矢和盾牌,另外他们还携带了三只带淬毒钉的火药桶,和外型一样的香粉桶放在一起混入城内,每只重五斤,由火器营副指挥使王巢携带。 众人还携带了软梯,如果任务失败,他们就借助软梯撤走,这是陈庆的命令,必须服从。 时间已经过了两更时分,数百名士兵沿着店铺缓缓前行,这也是夷陵县的防御优势,视野特别开阔,白天可以看到十几里外,如果晚上借助月色,三四里外也没有问题。 偏偏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皎洁,大地仿佛撒了一层银光,数里外的情形城头上清晰可见,城墙下方更没有问题,一只黄鼠狼跑过都逃不过城头士兵的眼睛。 唯一的漏洞就是山脚下的密集店铺,躲在店铺背后,城头上守军就看不见了。 数百名精锐宋军在刘璀的率领下,就藏身在距离城墙最近的几座店铺的背后,一旦城门开启,他们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奔上高坡,冲进城门。 他们约好的是三更前后,并不一定那么准确,三更前开启城门也没有问题。 两更二刻,十三名猛士出发了,他们在姜明一名家丁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小巷疾速向城门方向奔跑,跑到一处岔口,家丁指指一条小巷道:“从这条小巷出去,就是东西大街,距离东城门不到百步了。” “多谢!” 家丁走了,杨再兴带着十二人向小巷口奔去,奔到小巷口,杨再兴探头向两边看了看,正好看见一支两百人巡逻队从东城门方向向这边走来,杨再兴连忙向后推手,众人纷纷后退,在暗处蹲下。 按照正常情况,巡逻队发现不了小巷子里的人,会直接走过去,等他们走远以后,一行人才会从巷子里出来。 但很多事情事先根本想不到,就在他们刚蹲下,巡逻士兵从巷子口走过,忽然从旁边的院子传来激烈的犬吠,而且是几只恶犬在凶狠地吠叫,他们刚起身要后退,却被几名巡逻士兵发现了。 “是什么人?” 这一刻需要杨再兴做出一个决定,他们是跑掉还是迎上去? 杨再兴心一横,对王巢道:“点燃一枚火药桶扔出去!” 杨再兴冷喝道:“我们在寻乐子,你们不要坏我们的好事,快走!” 巡逻士兵哪里肯走,纷纷向巷子里涌来,“有什么好事,带上哥哥一起玩。” 他们把杨再兴几人当做偷鸡摸狗找女人的散兵了。 为首将领却走到巷子口喝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先说口令!” 王巢点燃了火药桶,看准时机向巷子外扔了出去,杨再兴大喊:“趴下!” 十三名宋将纷纷趴下,举起盾牌,保护头部和后背。 火药桶精准地在两百士兵的头顶上爆炸了,数千枚淬毒铁钉飞射而出,爆炸声震耳欲聋,惨叫声一片,两百人纷纷倒下,这种双层木桶的爆炸威力更强,毒钉射程更远,轻松穿透皮甲,射入身体内。 杨再兴一跃而起,大喊一声,“杀!” 他挥舞铁枪冲了上去,后面十二名将领也跟着爬起身冲上去。 大街上,两百名巡逻倒下一大片,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十几名士兵被炸得血肉迷糊,有几人头都没有了,其他士兵基本上都是被毒钉所伤,有毒钉射中头部或者心脏就死掉,大部分都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十几名侥幸没有被毒钉击中的士兵早吓得跑远了、 杨再兴反手一枪,刺杀了敌军将领,他大喊道:“别管他们,上城!” 众人向百步外的城门奔去,这时,城头上警钟大作,‘当!当!当!’其实不需要他们敲警钟,一声爆炸,全城都被惊醒了。 原本靠在城头上睡觉的士兵也纷纷被惊醒,大呼小叫向甬道处奔来,而守城门士兵也向甬道上奔跑,一上一下,三百名士兵挤满了南面的上城甬道,夷陵是小城,不像大城有瓮城,有两条上城甬道,它比较简陋,没有瓮城,也只有一条上城甬道。 他们冲到甬道下,城头和甬道上的士兵纷纷射箭,杨再兴、高定以及刘琼三人用铁枪拨打箭矢,杨再兴大喊,“王巢,目标甬道!” 王巢又取出一枚火药桶,用火折子点燃火绳,他奔跑两步,奋力向甬道掷去,王巢是火器营指挥副使,是最早一批使用火器的士兵,几年的琢磨,经验的积累,使他对火药桶的各种习性早已摸透了,他扔出的火药桶甚至可以在距离地面一尺处爆炸。 王巢大喊一声,“趴下!” 十三名同伴同时趴下,用盾牌护住头部和后背,这也是经过无数次试验验证过的,用这种办法,有九成五左右的把握避开毒钉的袭击。 火药桶在敌军士兵密集的甬道上方爆炸,火光闪过,毒钉迸射,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浓烟弥漫着甬道,他们一跃跳起,甬道上的士兵绝大部分都躺在了,很多城墙上的士兵更惨,他们是脸部和脖子被毒钉射中。 “杀!” 杨再兴大吼一声,带着伙伴冲上甬道,二十几名士兵幸存士兵企图抵抗,被他乱枪刺杀了七人,其余士兵吓得屁滚尿流,掉头便逃。 “刘琼,你带几人在城下开门!” 刘琼掉头跑下去,对几名同伴道:“你们跟我来!” 这里面杨再兴是统领,刘琼是副统领,高定是正将指挥使,其他都是偏将指挥使、副指挥使以及都头,所以杨再兴是首领,刘琼和高定是副将。 刘琼带着三人冲进城门洞,他们可以抽掉三根铁门栓,而顶部三根铁门栓就需要城头上打开。 他们刚刚抽出一根铁门栓,忽然一名同伴惨叫一声,他被一支箭射中了后背。 刘琼一回头,才发现无数士兵正向这奔来,有二十几名士兵在百步外向这边放箭。 “你们继续,我来掩护!” 刘琼冲出门洞,挥舞铁枪拨打箭矢,另外两名同伴奋力将剩下的两根门栓抽出,剩下的就是城头上的事情了。 城头上,杨再兴、高定以及其他六名同伴正在三百名敌军士兵激战,他们掩护梁贵扳开三个开关,平时是用铁棍插入套中,然后由三名士兵奋力推动,才能把开关慢慢拉开。 梁贵大吼一声,一根开关被他吱吱嘎嘎拉开了。 这时,城下传来刘琼焦急的大喊声,“快一点,敌军杀来了。” 杨再兴急得大喊,“梁贵,快一点!” 梁贵满头大汗,但下面的套子太小,他使不上力量。 高定忽然喊道:“将铁锤柄插进去!” 一句话提醒了梁贵,他狠狠给自己一耳光,将铁锤倒过来,短柄插进铁套中,他抱着铁锤奋力扳动开关,第二道开关被他拉开了。 还有最后一道开关,城下数百敌军已经杀到距离城门十步处。 刘琼带着两名都头杀了出去,死死堵住城门,和数百名士兵激战。 这时,陈庆率领数千士兵已经冲到城门外,有士兵扔上铁钩,铁钩挂住了城墙,士兵们开始向城头攀爬。 忽然,城门发出吱嘎嘎的刺耳声响,城门忽然一动,士兵们奋力推开了城门,陈庆大吼一声,率先杀进城门洞内,他只看见刘琼独自一人,浑身是血,挥舞长枪和敌军激战,另外三名都头已倒在地上阵亡。 陈庆的眼睛红了,他冲上去,抢在刘琼前面,长戟横劈而出,十几颗人头同时飞起。 ......... 7017k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内讧 宋军势如破竹拿下了夷陵县,守将王宾得知东城门失守的消息,仓惶带着一千余人向西逃窜。 天渐渐亮了,宋军主力大军陆陆续续进入夷陵县,陈庆下令厚葬了三名阵亡的都头。 他叹了口气对众将道:“以后你们要劝说我,不能任由我头脑发热作决定,如果十三人不幸全部阵亡,我悔之不及。” 杨再兴摇摇头道:“都统的关心卑职心领了,但冲锋陷阵是大将的职责,这其实也是冲锋陷阵的一种,都统不让我们冒风险,这一点恕卑职不能苟同!” 刘琼已包扎了几处伤口,他嘶哑着声音道:“战死沙场是大宋将士的荣耀,连都统自己也要冲锋在前,却不准我们冒险,这个道理我不认同!” 高定等九名参战将领齐声道:“恕我们不能接受!” 其实陈庆并不是在安抚他们,收买人心,他确实很后悔,他手下五虎将三个参与了行动,一旦团灭,这个损失他难以承受,只是他从主帅的角度考虑问题,而众人是从将领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这种争执并没有意义,他自己吸取教训就是了。 陈庆随即重赏了十三人,三名阵亡将领给与双倍赏赐。 陈庆又命刘璀率三千人守夷陵县,他随即率领大军继续西进,归州的形势已经刻不容缓......... 秭归县和夷陵县一样,也是依靠地形而建,同时是修建在半山腰上,扼守住了西去的三峡道,大军想进入巴蜀,绕不过秭归县城。 守将叫做张自良,是峡、归两州镇抚使,同时出任峡州知事,他奉命率五千军镇守三峡道,李纲头脑很清醒,无论湖广的战事如何紧张激烈,他都不调峡州守军支援。 事实上,伪齐军对峡州的进攻并不亚于汉阳和江陵,伪齐军已经是第三次进攻三峡道,前两次都失败,第二次攻打峡州的八千伪齐军撤退时被陈庆骑兵全歼。 蒋彦先的军队是伪齐军第三次攻打峡州,这一次伪齐军效果显著,一口气夺下了夷陵县和沿途的十几座关隘,秭归县是最重要的一关,也是最后一关,一旦夺取归州,伪齐军就将实质性地进入巴蜀。 蒋彦先的大军还有一万五千人,他们携带了中型投石机,起名为飞火炮,他们也是投掷们猛火油焚烧县城,但这次攻打秭归县却没有那么顺利,秭归县城的地势太高,投石机仰射能力不足,无法将火油投入县城。 但蒋彦先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下令军队筑台,在县城的山脚下修建一座高达四丈的土石台,这样土石台上就直接和县城高度平齐了。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需要耗费时间,在攻打秭归三天失利后,伪齐军便停止了进攻,八千士兵从四面八方凿石取土筑台。 今天是第五天了,土石台已渐渐修建完成,数百名士兵站在台顶用巨木夯土,将台顶夯结实,然后再铺上一层大石便大功告成。 高台下,十几架飞火炮已经准备就绪,它可以将三十斤重的火油球射到一百二十步外,而高台相距相距县城城墙只有百步,完全可以使用火攻。 一旦烈火覆盖了城头,守军被迫撤下城去,就是他们夺城的机会到了。 蒋彦先站在高处,望着远处巨木夯土筑台,眼看胜利在即,但他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很清楚夺取三峡道的后果,名义上是齐军打通了进攻巴蜀的东线通道,但实际上是为金兵做嫁衣,完颜昌坐镇襄阳,不就是为了这条东线通道吗? 一旦有了富庶的巴蜀为后盾,再顺江而下,夺取荆襄湖广,宋朝真的就岌岌可危了。 蒋彦先毕竟是汉人,是大宋旧臣,在关键时刻,他不得不面临一个民族危亡和个人荣华富贵的选择。 蒋彦先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很正常,现在是金朝初期,宋朝士族和读书人都不愿意投降金国,金国内的汉人大臣都是以前辽国的汉臣。 金国这才不得不扶持了一个伪齐国,让河北中原的士族有了效忠对象,实际上这也是一种自我欺骗罢了,但至少中原士族们可以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了,自己并没有投降异族,还是在为汉人的政权效忠。 一直到金朝中后期,几代人之后,北方的汉人才真正把自己视为金朝臣民。 这时,一名将领飞奔而来,抱拳道:“启禀都统,土台已经搭建完成,需要试验,是否可以用飞火炮进攻一次秭归县?” 蒋彦先摆摆手,“先不急攻城,休整几天再说!” 他兴致萧索地回大营去了,众将面面相觑,之前绞尽脑汁才想到筑台攻城之策,现在高台终于建造完成了,却又不想干了,都统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众人向副将黎赤望去,黎赤哼了一声,“看样子,他是不想执行都监军的命令了!” ......... 入夜,蒋彦先独自在大帐内喝闷酒,这时外出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副将黎赤手持宝剑,怒气冲冲走来,黎赤是完颜昌手下的千夫长,他父亲是辽东汉人,但母亲是契丹人,他本人从小在辽东长大,从外表看,他面孔和汉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却自视为契丹人,不折不扣效忠金国,深得完颜昌信任。 这次他被封为副都统,率数百女真士兵跟随蒋彦先进攻东线,名义上是蒋彦先的副将,但实际上他是完颜昌派来监督蒋彦先。 完颜昌压根就不相信汉人,虽然要利用伪齐军替他开道,但监督决不能少,一旦蒋彦先不肯卖力,黎赤便可将他斩杀,接过军权亲自领兵攻蜀。 黎赤原本是计划在夺取归州后,再接手军权,但现在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提前了。 蒋彦先惊愕问道:“黎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黎赤用宝剑指着蒋彦先质问道:“石台已筑成,都统为何不下令攻城?” 蒋彦先怒道:“你把剑放下,你用剑指着我是什么意思?你想以下犯上?” 黎赤冷笑一声,“以下犯上,你一个汉狗也配?” 黎赤取出一面银狼头令,“这是都监军给我的掌军兵符,从现在开始,军队由我统领,你被革职了,给我拿下!” 十几名女真士兵冲了上来。 蒋彦先深知黎赤的凶残,一旦自己落在他的手中,必死无疑。 他后退几步拔出剑大喊:“谁敢动我!” 他的十几名亲兵一拥而上,将他团团护卫,周围的士兵也纷纷赶了过来。 黎赤只带了十几人过来,火拼起来会吃亏,他冷哼一声,带着手下转身走了。 不多时,一名将领奔来,急声道:“都统,形势不妙!” “怎么回事?” “卑职刚刚才得知,四名统制之前都已在完颜昌的效忠书上签字画押了,黎赤正召集他们紧急议事,恐怕是要对都统不利。” 蒋彦先心中一凉,他这才明白完颜昌的真实意图,黎赤才是真正的主将,完颜昌只不过利用自己夺取三峡道,一旦入川,黎赤就要收走军权了。 为了保证收权,四名统制都事先签署了效忠书,自己还被瞒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他当即立断,翻身上马,喝令道:“去峡州!” 他率领十几名亲兵冲出军营,向峡州疾奔而去....... 黎赤听说蒋彦先逃走,他率军追赶不及,只得望着黑夜恨恨道:“明天一早攻城!” 7017k 第三百二十九章 投降 天快亮时,蒋彦先带着十几名亲兵逃到了数十里外的新滩镇,镇上百姓早已跑光了,好容易发现有对老夫妻摆的路边茶棚,他们要了些煎饼茶饭填饱肚子。 蒋彦先却忧心忡忡,他这次得罪的是完颜昌,莫说元帅董先,就是天子刘豫也保不了他,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远处黄尘滚滚,似乎一支军队正向这边开来。 蒋彦先看了片刻,对一名亲兵道:“去看看是谁的军队?” 亲兵骑马飞奔而去,不多时奔回来道:“是统领王宾的军队,好像夷陵失守!” 蒋彦先大吃一惊,连忙走上官道,片刻,王宾率领一千多人奔了过来,王宾翻身下马,上前单膝跪下禀报道:“卑职无能,有负都统重托,没有能守住夷陵县,请都统治罪!” 蒋彦先连忙问道:“是谁攻占了夷陵县?” “回禀都统,是陈庆的军队!” “陈庆?” 蒋彦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果然又是他。 这时,王宾有些奇怪问道:“都统怎么会在这里?” 王宾是蒋彦先是心腹将领,所以他才会让王宾镇守峡州。 “去那边坐下说吧!” 两人在茶棚内坐下,蒋彦先便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王宾,他叹口气道:“完颜昌根本就不信任我,早就决定入川后让黎赤替代我,还要四名统制都写了效忠书,我的军权已经被剥夺了,要不是我逃得快,现在我已经没命了,黎赤要彻底掌权,必然会杀我以除后患。” 王宾半晌道:“那都统怎么办?” 蒋彦先苦笑一声,“我还能怎么办?两边都堵死了,只能试一试陈庆能不能容我。” “陈庆会接纳都统吗?” “我不是孔彦舟,他至少不痛恨我。” 王宾咬一下嘴唇道:“我愿跟随都统一起投降陈庆,我是都统提拔的,黎赤一样不会容我!” 蒋彦先想了想问道:“你的手下还有多少人?” “还有一千七百人。” “路上有没有烧杀劫掠?” 王宾连忙摇头,“卑职不敢乱来!” “我在想,如果有个投名状,陈庆那边就好说话了。” “都统有什么想法?” 蒋彦先沉思片刻道:“今天黎赤要火攻秭归,秭归恐怕要保不住了,我不如来个釜底抽薪,保住秭归,使黎赤无法入川,我至少也能立功赎罪了。” “恐怕黎赤不会给我们机会了。” 蒋彦先笑了起来,“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有没有机会我心里有数,如果没有军队,我确实没有把握,但有一千多军队,我就十拿九稳了。” 旁边一名亲兵担忧道:“都统,马上天要亮了,会不会时间上来不及了。” “来得及!” 蒋彦先淡淡一笑,“他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呢!” ........... 秭归县城外的高台上,士兵们喊着号子,将十二架中型投石机一架一架地拉上高台,按理,应该才是拆散后运上去再组装,但那样至少要花费三天时间,黎赤等不及了,只拆掉抛竿,投石机则用绳子整体拉上去,这样只装一根抛竿,半天时间就够了。 中午时分,十二架投石机都被拉上了高台,工匠开始着手安装抛竿。 “今天可以装好吗?”黎赤急切地问答。 “工匠不是等全部拉上去才开始装,事实上,已经装好了五架,其他七架保证天黑前全部装好。” 黎赤听说已经装好了五架,立刻取出令牌交给一名将领道:“速去仓库调十枚火油球过来!” 火油球的管理规则是蒋彦先订下的,他们一共携带了三百只火油球,现在还有两百四十枚,每枚火油球都装在一只木箱内,并编了号码,管理极为严格,必须有主将的令牌才能调用,而且只有使用时才能去仓库提取,使用完成后,剩下的火油球必须立刻送回仓库。 一名将领接过令牌,立刻带着一队士兵向大营东北角的仓库奔去。 黎赤负手望着秭归县对四名统制得意笑道:“一旦我们攻下秭归县,杀进夔州,都监军会亲自过来指挥作战,一旦夺取四川,各位的荣华富贵就包在我身上了。” 四名统制一起躬身行礼,“感谢都统厚爱!”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喊杀声,黎赤一怔,“这是哪里传来的喊杀声?” “都统,好像是军营那边传来的声音!” 黎赤立刻转身向军营望去,果然是从军营那边传来,只见一名军士骑马疾奔而来,军士在高台下大喊道:“启禀都统,蒋彦先率领一支军队在攻打仓库!” 黎赤心中一惊,随即大怒,他快步走下高台,翻身上马,带着数千军队向两里外的军营奔去。 但只奔出一里,只见仓库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已经燃起了大火,刚才奉命去取火油球的将领跌跌撞撞跑回来道:“都统,是蒋彦先,他......他把火油球全部点燃了。” 黎赤顿时目瞪口呆,火油球都被点燃了,那.....他拿什么攻城? .......... 蒋彦先率领一千余士兵撤退到新滩镇,正好遇到了浩浩荡荡杀来的陈庆大军。 蒋彦先写了一封信,让士兵前去交给陈庆。 陈庆着实没有料到蒋彦先会来投降,从信中看,他应该是被完颜昌的心腹夺了军权,走投无路,才来投降自己。 陈庆对蒋彦先印象深刻,尤其他假传瘟疫消息,动员长寿县百姓全城逃亡,成功掩护了数万军队撤离长寿,使自己功亏一篑。 此人是大才,颇有谋略,如果他是诚心投降自己,倒可以接受。 陈庆随即命令杨再兴接受了王宾和一千七百余人的投降,他随即在临时大帐内接见了蒋彦先。 蒋彦先满脸羞愧道:“蒙都统不弃,接受在下投降,蒋彦先感激不尽!” 陈庆笑着请蒋彦先坐下,又让亲兵上了热茶,笑问答:“蒋都统怎么会发生内讧?” “是完颜昌根本就不信任我,他派了一名心腹叫做黎赤来做我的副将,同时让我手下四名统制签署了效忠书,估计是等我率军杀入巴蜀后,黎赤就替代我,只是我在火攻秭归县一事上表现犹豫,他们便迫不及待下手了,才让我看清了他们的本来面目。” “用火攻城?怎么攻?” “用火油球烧城,秭归县城不大,六十枚火油球足以覆盖整个东城头,士兵就可以扛着被水浇透的被褥上城了。” 陈庆吃了一惊,“那现在已经在攻城了吧!” “请都统放心,卑下绝不会做愧对巴蜀百姓的事情,今天中午,卑下率军偷袭仓库,把所有的火油球和火油都点燃了,他们无法再用火攻,光靠投石,秭归城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 陈庆大喜,“都统能够烧毁火油,就是最大的诚意了!” 停一下陈庆又问道:“汉阳府之战已经结束,董先逃回了襄阳,不如我给你写一封信,你拿着信去找宣抚使李纲,他接受你的投降更适合一点,毕竟你也是都统。” 蒋彦先摇摇头,“卑下已经被革职,不再是伪齐军的都统,甚至连文职也没有了,卑下原本是宋臣,实在愧对朝廷,也无脸再去见旧日同僚,如果都统不计前嫌收录卑下,我愿意给都统做个幕僚,如果都统不方便,那我就做一介小民,回家侍奉老母去。” 7017k 第三百三十章 献计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蒋先生是哪里人?” “在下蔡州人,家中还有妻儿老母。” “这样吧!先生回去先把妻儿老母转移,然后来军中找我,我可以在军中给先生安排一个幕僚之职。” “感谢都统给卑职一个机会,我这就连夜回乡,把家人搬到宋朝来。” 蒋彦先起身行一礼,他取出一封信递给陈庆,“这是卑职破黎赤和夺取襄阳之计,可以给都统做一个参考!” 陈庆大喜,“多谢先生了!” 他随即取了一份通行牌,又命亲兵拿五百两银子给蒋彦先做搬家路费,蒋彦先逃跑得匆忙,行李都没有带,确实需要盘缠,他感激不尽,带着十几名亲兵连夜向家乡蔡州赶去。 杨再兴匆匆赶来对陈庆道:“都统要用蒋彦先?” 陈庆点点头,“此人良心未泯,不愿帮助女真人进攻巴蜀而成为千古罪人,才导致内讧,所以我才决定用他。” “万一他是奉完颜昌之令佯降都统,将来麻烦就大了?” 陈庆微微笑道:“此人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他知道取信我不容易,便冒险回去烧了火油,这就是等于彻底破坏了完颜昌走三峡道夺取巴蜀的大计,完颜昌岂能容饶他?伪齐国更不会饶他,所以我才让他赶紧回去把家眷转移,若回去晚了,他的家人性命难保,这其实就是一种默契,他给我一个很有诚意的投名状,我则让他赶紧回乡转移家人,就表示知道他已经自绝于完颜昌。” 杨再兴恍然,感叹道:“原来如此,是卑职考虑问题简单了。” “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我其实也不想把他交给李纲,李纲肯定不会相信他,更不会用他,那就太浪费了。” 陈庆说到这,打开了蒋彦先留给自己信件,看了一遍蒋彦先破敌之策,他顿时笑了起来。 陈庆对杨再兴道:“传令全军撤退!” .......... 黎赤虽然夺走了蒋彦先的军权,但他却没有得到蒋彦先的作战思想,他根本就不知道蒋彦先筑高台破秭归城的计划。 蒋彦先原本是要先修建一座防箭屏障,然后才能把投石机吊上去,黎赤不知道这个方案,他完全遗漏了修建防箭屏障这一步。 高台距离秭归县城一百五十步,可以用投石机袭击秭归县,但他们却忘记了,秭归县一样可以袭击高台。 主将张自良用两千弩手向高台发动了突然袭击,弩矢如暴雨般射来,高台上的一千多名伪齐军和工匠躲无可躲,全部被密集弩箭射杀。 这个消息听得黎赤目瞪口呆,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 这时,统制张滑劝说黎赤道:“不如军队先退回峡州,请示都监军,再做定夺!” 黎赤叹口气,“就这样放弃秭归,心中不甘啊!” “其实我们并没有放弃秭归,卑职是担心蒋彦先,他和王宾手上还有军队,如果他投降宋军,我们又攻不下秭归,岂不是进退两难了吗?” 一句话提醒了黎赤,他一拍脑门,这个后果确实太可怕了。 他当即下令道:“传令全军立刻撤退回峡州!” 黎赤心急如焚,又对张滑道:“我率主力连夜撤退,你带三千弟兄收拾辎重随后撤来,另外高台上的投石机也给我想办法拿下来,可以利用后半夜,总之不能丢弃,待我重新拿到火油后会再度攻城。” 黎赤已经等不急了,一个时辰后,他率领一万两千主力军队离开秭归,向峡州方向疾速进发,无论如何,他要抢在蒋彦先投降宋军之前夺回夷陵。 统制张滑则收拾辎重粮草,以及黎赤的命根子,十二架投石机,他在四更时分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十二架投石机重新用绳索从高台上吊下来,一直第二天下午才收拾完毕,开始慢吞吞向夷陵方向撤退。 三峡道既有十分狭窄的悬崖栈道,但也有宽达十几里开阔地带,所以沿途才会有县城、小镇、村落等等民居。 新滩就是一处开阔地,长江流经这里,大概有三里左右的浅滩,这里的百姓在浅滩上修建了三条长长的栈桥,大船可以停泊栈桥边,船上的人和牲畜可以走栈桥上岸,也由此形成了一座商业繁荣的小镇,新滩镇。 次日上午,就在黎赤走过新滩镇一个时辰后,数十艘大船出现在新滩镇的江面上,开始有源源不断地宋军沿着栈桥上岸。 这就是蒋彦先的破黎赤之策,黎赤是个火爆急脾气,当他意识到自己会献夷陵投降宋军时,他一定会十万火急赶回峡州,把辎重粮草丢在后面,等他的主力大军过了新滩镇,宋军从新滩上岸,将黎赤的主力军和后勤截为两段,歼灭了后勤军,黎赤主力被堵在半路上,几天就会粮草断绝,连战马都没得杀,必然将不战而降。 这一计叫做绝地计,非常毒辣,也非常有效,充分利用了情报不对称和水军优势,将伪齐军主力置于绝地。 杨再兴率领六千军队下船上了岸,他们随即在新滩镇前十几里外布下了伏兵........ 夜幕降临,浩浩荡荡的辎重队伍出现了,一辆辆牛车上满载着粮草和辎重,浩浩荡荡在官道上行军,三千士兵一部分跟在牛车两侧,大部分则跟在辎重队伍后面。 官道的南面是悬崖峭壁,下面是浩荡的长江,北面则是延绵不绝大山,虽然现在是初冬时节,但依旧林木茂盛,只是山区弥漫着雾气,十分潮湿寒冷,让中原过来的士兵们很不习惯。 在一棵大树背后,杨再兴的目光锁定了对方主将,唯一骑在战马上的将领,应该是一名统制。 他摘下弓,抽出一支狼牙箭,张弓搭箭,几乎不用瞄准便一箭射出去,杨再兴的箭法只是力量不如陈庆,但他的心箭之术一样出类拔萃,百步内箭无虚发。 张滑做梦也想不到会从路边射出一支致命的冷箭,他感觉不妙时已经来不及,‘噗!’一箭正中脖子,张滑闷哼一声,随即翻身落马。 杨再兴的射箭就是命令,上方树林内梆子声响起,顿时箭如雨发,后面的两千士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响彻官道。 杨再兴长枪一挥,“杀!” 六千宋军士兵从树林内冲出,呐喊着向山下官道的伪齐军杀了过去。 ......... 黎赤率领一万两千人一路疾奔,五更时分,他们赶到了距离下牢关还有十里处,这里是地势险要之处,道路宽不足两丈,一边便万丈悬崖,下面滔滔江水,另一边则是陡峭的高山,山上云雾弥漫,偶然有白鹤飞过,俨如仙人居所。 走过这条十里的险道,前面就是下牢关了,过了下牢关就意味很快将走出三峡,再走三十里就是夷陵县。 士兵们已经累得几乎走不动了,但心急如焚的黎赤却不准军队停下,强行命令军队继续行军,他一定要进入夷陵县才能放心。 就在这时,前面士兵忽然喧哗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黎赤急忙催马上前,有将领回来禀报,“都统,前面有巨木拦路!” 黎赤眉头一皱,催马上前,他也看见了,前面官道上横着数十根巨木,把官道堵死了。 “一定是蒋彦先干的,去把木头掀下江去!” 黎赤下达了命令,数百名士兵纷纷奔跑上去,就在这时,前方轰地一声,火光大作,官道上烈焰腾空,奔跑在最前面的数十名士兵顿时被烈火吞没了,数十根巨木也被烈火吞没。 士兵们一片惊呼,吓得纷纷后退,黎赤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7017k 第三百三十一章 绝路 伪齐军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移去燃烧的巨木,但让他们绝望的是,百步又出现了更大的一堆巨木,一名宋军士兵手举火把站在巨木上,满脸得意地望着他们。 黎赤气得暴跳如雷,“射箭!射死他!” 乱箭齐发,士兵消失了,但火把却点燃了地上的火油和巨木,烈火再度燃烧,所有士兵都仿佛跌入了万丈冰窟中,绝望气息弥漫在整个军队上方。 谁都不知道这堆巨木移走后,前方还有多少堆巨木在等着他们。 时间到了第二天晚上,巨木烧烬了,士兵们移去了烧成碳的巨木,前面果然又出现了一堆巨木,他们仿佛陷入了巨木阵之中,巨木随即燃烧起来,这时天下起了小雨,烈火的雨中燃烧得格外旺盛。 一万多伪齐军靠坐在石崖之下,浑身被雨淋湿了,又冷又饿,无法入睡,恐惧和绝望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一个消息已经迅速在士兵中传开,前面阻拦他们的人不是蒋彦先,而是宋军。 很多人都看见了点火的士兵,分明就是一名宋军,这说明夷陵县已经被宋军拿下,他们拼命赶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最后一顿干粮下午就吃完了,但他们盼望的后勤队伍却始终没有到来,按理,早就应该到了,但现在却踪影皆无,士兵们心中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三更时分,派去催促后勤队伍的士兵回来了,去了十几人,只回来两人,他们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他们后面数十里外是陈庆的军队,足有五六千人,后勤辎重队已经被宋军夺走。 不用说,前方拦住他们去的宋军也一定是陈庆的军队,他们落入了陷阱,被堵在一段险要的山路上,进退不得。 四更时分,心烦意乱地黎赤带着十几名亲兵巡视军队,士兵们三五成伙,聚在一起窃窃议论,见他过来,又警惕地分开了,不用猜黎赤都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黎赤一路训斥,这时,他来到一个拐弯处,另一边的一群士兵显然没有看到他到来, “要是蒋都统在,根本不会这样惨,至少弟兄不会饿肚子。” “蒋都统考虑问题周全,绝不会把粮草辎重丢下,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粮草辎重走中间,军队走两头,虽然慢一点,但很稳妥。” “听说那个姓黎的夺权,要杀蒋都统,才把蒋都统逼走了.......” “不如投降吧!总比饿死好!” 黎赤怒火滔天,拔出剑冲上来大吼,“你们这群混蛋!” 是十几名都头聚在一起,黎赤忽然出现,他们吓得纷纷站起身。 “你们这些汉狗想造反吗?刚才谁说要投降!” 黎赤恶狠狠盯着一名年轻都头,似乎就是他说的。 “是你说的要投降?“ 年轻都头鼓足勇气道:“这样下去,弟兄们肯定都会饿死,投降当然比饿死要好。” 黎赤狞笑道:“你不会饿死,你现在就得死!” 他狠狠一剑刺去,年轻都头躲闪不及,被一剑刺穿了胸口,年轻都头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黑子!” 旁边兄长大喊一声,抱着兄弟尸体。 他慢慢抬起头盯着黎赤,眼睛变得血红。 “他动摇军心,罪该万死!”黎赤有点心虚地大喊道。 “我跟你拼了!” 都头拔出刀向黎赤扑去,身边亲兵一起举矛刺来,把兄长也当场刺杀。 兄弟二人的惨死将周围的十几名都头激怒了,他们一起大喊道:“弟兄们,杀了这个伪鞑子!” 周围数百士兵早已愤恨万分,他们纷纷抄起长矛杀来,黎赤躲闪不及,被一矛刺中大腿,痛得他惨叫一声,紧接着战马也被刺中,战马长嘶,发狂般疾奔,连人带马摔下了悬崖,坠入长江之中。 军队开始哗变了,之前被黎赤罢免的几名蒋彦先的心腹将领趁机率领士兵造反,杀死了四名统制,高举白旗要求投降。 .......... 下牢关前,一队队士兵脱去盔甲,放下兵器,高举双手进入关内,等待他们的是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和两个大馒头,士兵们都饿极了,纷纷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陈庆站在高处望着被押进来的降兵,这批军队的素质不错,普遍身材高大,也很年轻,比在汉阳击败的那支伪齐军的素质高得多。 陈庆军队对兵员的要求比较高,身材都要在六尺以上,换算过来就是要一米七五岁以上,能将一百斤重物举过头顶,虽然要求很高,但待遇却不错,除了朝廷的俸禄外,军队也每月有一贯钱的补助,另外常常有战利品赏赐,既能保家卫国,也能从军挣钱,他的士气才始终保持着高昂状态。 陈庆对王铎和高定道:“你们从里面挑选三千精锐,补充我们的兵力损失。” “遵令!”两人快步去了。 次日中午,杨再兴带着辎重战俘回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镇抚使兼峡州知事张自良。 张自良是一名文官,但也被乱世磨练得文武兼修,文能上学堂教书,武能率领士兵打仗,性格也时分爽直。 “这些战俘不错,我也挑两千人补充一下兵力,下次再杀过来,峡州和归州都保不住了。” “张知事尽管挑选战俘,但我有个建议!” 陈庆笑道:“我看夷陵和江陵府的土地颇多,不如把让士兵写信把家人都接过来生活,这样士兵也能安心从军,否则容易逃走。” 张自良点点头,“有道理,我和宣抚使商量一下,把一部分官田转为军田。” 陈庆其实也同样遇到这样的困扰,他的军队士兵都是西北人,这就注定他不可能在岳州长驻,还得想办法调回西北。 下午,张晓把一本名册交给他,从战俘中挑选出来的三千士兵,陈庆看了看军册,士兵的籍贯几乎都是河南府、陕州、汝州一带的人。 “都统,让士兵安心下来,恐怕不容易!” 陈庆明白张晓的意思,如果是同一国还好说,偏偏他们的家人生活在敌国,确实军心不容易安稳。 “我找时间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张晓迟疑一下道:“安抚也只是一时,卑职的意思说,最好咱们有一块根基之地,像秦州一样的地方,就能想办法把他们家人迁移到秦州,士兵就稳定下来了,这才是治本之策。”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能这次荆襄之战结束后,我还会去一趟临安受爵,到时候走走关系,尽量把我再调回去。” 张晓担忧道:“可都统调来荆湖才几个月,又想调回去,朝廷会答应吗?” 陈庆淡淡道:“一般而言不太可能,但如果遇到特殊情况,比如汉中沦陷、巴蜀危急,就有希望了,以朱胜非的迂腐和专权,西北肯定会出现危机,时间早晚的问题!” 休整两天后,陈庆率领大军离开了峡州,向襄阳府进发。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试攻(上) 汉水再一度被宋军控制住了,完颜昌第二次攻占荆襄之战遭到了惨败,不仅双方的攻防回到了原点,更重要是伪齐军的八万大军灰飞烟灭。 襄阳守军目前还有三万人左右,指挥权真正归属了董先,完颜昌在进攻三峡道失利的消息传来后不久,便率领三千女真骑兵走房州渡过汉水,离开了襄阳。 襄阳准确兵力还有两万八千人,而宋军兵力则增加到七万人,光李纲的主力就增加到五万人,主要是收编降卒,陈庆派人押送给李纲的近万名三峡道投降士兵全部被李纲收编。 陈庆的兵力也达到了两万人,包括他自己统帅的一万八千军队和郑平统领的两千水军,如果加上江陵和巴陵的军队,再加上汉阳受伤康复的士兵,他的总兵力达两万九千人左右。 这么多军队肯定不行,他自己也养不起,江陵的六千新兵他得交还给李纲。 襄阳城外,宋军扎下了三座大营,正南面是李纲主营,东面是副将折彦质的两万军大营,而西城外则是都统陈庆的大营。 陈庆大营内光大帐就扎下了三千顶,周围有粗大的营栅包围,前面挖了壕沟,并在壕沟外修建了数十座岗哨。 但七万大军想夺取襄阳城并不容易,主要是襄阳城太难攻打,城池高大宽阔,护城河宽达十八丈,加上近三万守军,当时要不是孔彦舟献了襄阳投降,伪齐军也未必能夺取襄阳。 可惜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被完颜昌看上,将他一并带走了。 主帅大帐内,李纲召集五名高官商议攻打襄阳的策略,这里面包括湖广宣抚副使折彦质、随州镇抚使程昌寓、岳、鄂镇抚使陈庆、都统制解潜以及都统制刘洪道。 程昌寓道:“襄阳城最大的难点是护城河太宽,卑职建议利用小船连夜修建八座浮桥,东西南北各两座,然后从四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以优势兵力压倒对方,几天内就能攻下襄阳城。” 陈庆没有说话,程昌寓想法是对的,利用自己兵力多的优势来取胜,但这样伤亡太大,至少要付出两到三万人阵亡的代价,李纲肯定不会同意。 果然,李纲没有吭声,一向以嘴臭出名的折彦质冷冷道:“这样打,我们至少每天要伤亡一到两万人,程知事觉得我们的士兵都是蝼蚁,死再多也不心疼?” 程昌寓怒道:“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你若不想打不勉强,我率我的一万军队攻打北城,等我夺取了襄阳你休想来抢功!” 李纲当即同意了,“可以,程镇抚使明天率一万军攻打北城!” 程昌寓立刻明白了,这是李纲拿自己当试探进攻呢!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程昌寓只得闷闷不乐道:“我没有船只搭建浮桥。” 李纲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当机立断道:“搭建船只的浮桥我下午就拨付给你,你今晚搭建浮桥,明天开始进攻。” 程昌寓和众人都走了,李纲叹口气对陈庆道;“你也看到了,战争还没有开打,就先内斗了。” 陈庆笑问道:“似乎程昌寓和折彦质之间有矛盾?” 李纲苦笑一声道:“他们二人矛盾很深,是在剿灭杨幺的过程中发生的,你也知道折彦质为人比较清高,很看不起程昌寓,又是口直心快那种人,其实今天他已经收敛很多了,要是从前他们会打起来。” 陈庆点点头,“程昌寓的方案比较中规中矩,就是伤亡太大,得不偿失!” 李纲笑道:“我知道你善于用奇谋,你应该成竹在胸,我更想听听你的方案。” 李纲对陈庆救援三峡道之战非常满意,尤其陈庆没有杀俘,这一点难能可贵,说明他遵守对自己的承诺,这次大战结束后,自己得好好向天子表一表他的功劳! 陈庆微微笑道:“我是有一些想法,但我也很希望看一看明天程镇抚使的攻城,我同样也需要了解襄阳的防御情况!” “那好!明天试探之战结束后,我再听听你的意见!” ............ 董先负手站住城头上,忧心忡忡望着城外的大营,他到现在没有得到朝廷的任何消息,就仿佛朝廷已经将他们放弃了一般,这才董先心中着实有些后悔,早知道完颜昌撤离后,他就应该紧随其后跟着撤离襄阳。 襄阳虽然是极其重要的战略之地,但也要看能不能发挥作用,如果实力拿不下荆襄,那襄阳再重要也毫无意义。 现在他无法撤退了,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看看西部的战局能不能影响到荆襄这边。 这时,一名士兵奔来禀报,“启禀元帅,漕河上发现了一队小船。” 这是一个新情况,董先急忙向北城走去,不多时,他来到北城墙向外张望,只见漕河上停泊着数十艘小船,却不知准备用来做什么? 董先沉思片刻,忽然醒悟,这分明用来架设浮桥的小船啊! 宋军要准备攻城了,他当即对当值将领令道:“给我严密监视,尤其是夜间,一旦敌军搭建浮桥,立刻向我汇报!” .......... 当天晚上,陈庆也得到了消息,程昌寓开始在东城外搭建浮桥,之所以选择在东城而不在北城,实在是因为襄阳城的一些特殊构造导致。 襄阳城墙距离护城河还有一丈远,工匠就在紧靠护城河的岸边砌了一道墙,这并不是军事用途,而是防止涨水后漫上岸,以避免城墙根长期泡在水中。 这道防水墙在整个护城河岸边修建了一圈,其中北城墙外的防水墙修建得最高,高达八尺,其他三面城墙高度只有三尺左右。 而如果浮桥搭在北城墙,这就会出现一个问题,进攻士兵还要从八尺高的防水堤上跳下去,这可肯定会摔伤的,但东城的防水堤只有三尺高,跳下去就容易多了。 陈庆带着百余亲兵骑马向东城而去,路过北城时,他望着高高的防水堤,确实修建得很高,如果所有的城池在外围岸边都修建这么一座高墙,那么进攻城池的难度就大了,但襄阳城却想到了,以后完全可以借鉴, 这时,陈庆又看到了水门,就在正门旁边,相对于城墙,他其实更关心这座水门。 蒋彦先给陈庆建议的夺取襄阳之策,指的就是水门,这是襄阳城的一处防御弱点,里面有内外两座铁栅栏,在两座铁栅栏中间的门洞内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直通城头,平时守城士兵就会沿着通道下来,在门洞内检查船只。 蒋彦先告诉陈庆,这两座铁栅栏至少有五十年没有更换了,早已被水腐蚀,表面看起来很粗,实际上和朽木没有区别,用锋利的利斧便可以斩断。 这时,后来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军士追了上来,向陈庆抱拳道:“启禀都统,从巴陵过来的船只到了,就停泊在大营北面的江面上。” 陈庆暂时放弃了去城东查看浮桥的计划,转而前往汉水西面,很快他便来到自己大营北面的汉水边,这里停泊着二十几艘三千石大船,都是从巴陵县过来的特殊船只。 这时,有人站在一艘大船船舷边对陈庆挥手,“陈都统!” 陈庆认出了来人,是他军中的首席大匠谢长治。 陈庆走上大船笑问道:“我要求做的东西做好了吗?” 谢长治笑着点点头,“回禀都统,已经做好了,都统请随我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试攻(下) 谢长治让十几名士兵从船舱内抬出一块木筏子般长板,长约一丈五尺,宽七尺,比人还高一头,是用数十根原木拼接而成,非常坚固结实。 士兵们把木排放在船舷边,把它横过来,谢长治笑道:“士兵就能站在它背后,躲避箭矢,使用的时候,把它竖起来,直接搁在城墙上,用顶部的铁钩子勾住城墙,这一头扣在船舷上,对方想拖也拖不过去,另外,这只船梯实际上是上下两层,可以调整延伸,最长可延伸到两丈。” 这玩意叫做攻城船梯,是陈庆提出想法,由工匠门专门设计的,安装在船上,这实际上就是把常德攻城的武器专业化,常德是用很粗糙的木板攻城,但襄阳不行,必须用专业的攻城武器。 二十艘三千石大船每一艘都安装了一架这样的攻城船梯,士兵稍加训练就能使用,使用熟练地话,最多十秒钟就能搭上城头。 陈庆沉吟一下道:“其实我还想再改装一艘撞船。” “卑职知道,就是船头装有专门的撞头,一般都是生铁撞头,可将敌军战船拦腰撞断撞沉。” 陈庆点点头,“就是这种撞船,安装生铁撞头,大概两千石左右。” 谢长治点点头,“生铁撞头倒是有现成的,船只也有,就是需要时间安装,都统给卑职三天时间。” “那好,三天后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 经过一夜搭建,付出了数百人伤亡的代价,次日天亮时,两座浮桥出现在城东护城河上。 东城头上,七千伪齐军严阵以待,他们推出了三十余架小型投石机,可以将二十斤重的火油球投出数十步外。 现在伪齐军要摧毁两座浮桥简直易如反掌,直接投出火油球一把火就烧掉了,只是董先也需要一场胜利来激励士气。 他们并不着急,耐心等待宋军的进攻。 这时,一名士兵跑到董先身边低语几句,董先一怔,“确定吗?” “应该昨天晚上就开始了,刚才有弟兄发现的。” “带我去看看!” 董先翻身上马,向北城奔去,不多时来到北城,他下了马,注视城墙,一名士兵指着护城河对面道:“在那里,那边有个很大的挡板,昨天晚上出现的。” 董先也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挡板,足有十几丈长,高达一丈,挡板后面的情况看不见。 这种情况一般是挖地道,但护城河这么宽,挖地道显然没有意义,还有一种可能可能是安装一种大型攻城武器,怕城头发现,所以用挡板遮住。 “挡板背后是什么,你们都没有看见吗?”董先回头问士兵道。 一名士兵迟疑一下道:“卑职昨晚看到一点点,但夜色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不敢肯定。” “你说吧!大概看到了什么?” “看到很多粗大的木头,很长很粗,士兵将它们抬过去,卑职能肯定是木头,但具体是什么,卑职不知道。” 董先点点头,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错,宋军一定在安装巨型攻城武器,这个距离只有床弩能射到,所以他们使用挡板,防止床弩射击。 “呜——” 东城外的号角吹响了,董先没有时间在这里耽误了,他对几名士兵,“继续盯住他们,具体物体出来再通知我!” 他翻身上马向东城奔去........ 东城外,一万五千宋军已集结完毕,五千弓弩手率先奔至护城河边,向城头密集射箭,四千宋军在激烈的战鼓声奔跑起来,他们扛着巨大的攻城梯,这种攻并非女真人或者西夏人使用的普通型攻城梯,而是一种重型攻城梯,一架攻城梯重达数千斤,高四丈,宽六尺,用材十分厚重,前端有三个巨大的铁钩。 这种攻城梯需要三十几名士兵扛着,每一根横档都是方形,宽达半尺,而不是圆形,要想用斧子砍断它,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宋军士兵一共扛着十几架重型攻城梯,他们跑了浮桥,向护城河对岸奔去。 城头上的伪齐军士兵完全被宋军压制住了,但小型投石机却没有受到影响,一只只火油球从城头上飞射而出,或者落入护城河中,或者砸中了浮桥,火油四溢,开始迅猛燃烧。 但士兵有应对之策,他们将湿漉漉的粗麻布铺在火油上,士兵们踩踏在粗麻布上奔跑,烈火熄灭了。 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应对火油的办法,但关键要事先有准备,比如孔彦舟攻打江陵城就是事先没有准备,结果损失极其惨重。 “投掷震天雷!” 震天雷是宣和年间发明的火器,简单说就是火药瓷球,这种瓷球很厚,从城头摔在泥土里不会破碎,一旦火药爆炸,声如闷雷,锋利的瓷片四溅,是守城和对付骑兵的利器,所以叫做震天雷。 宋军或者伪齐军的震天雷和陈庆的双层火药桶相比,两者威力差不多,杀伤力也差不多,但差距就在于引火。 火药桶是用火绳,也就是导火索,而震天雷却是用火药纸管,就是火药箭上绑缚的药筒,只是稍细一点,一头插进专门留的孔洞中,一头在外,点燃火药筒后再用投石机投掷出去。 一般而言在试验场都能引火爆炸,但在战场上就未必了,根本原因就是控制不好爆炸时间,往往会过早投出去,落地后还没有爆炸,对方士兵直接用水葫芦就把它浇灭了。 李纲在防御东京时就曾经大量投掷这种震天雷,威力很大,但效果不佳,就是因为大量的震天雷成了哑雷。 一颗颗震天雷被投掷出去,可仅仅只有两颗正好落在浮桥上爆炸,炸死炸死数十名宋军士兵,但其他都落入护城河中,再没有动静。 “换火油球!” 董先发现震天雷效果不大,立刻喝令换成火油球。 这时宋军的重型攻城梯搭上城头,数百士兵开始攀城而上,城头上滚木巨石如冰雹般砸下,伴随着火油泼下,攻城梯和下方都燃起了熊熊烈火,一捆捆干草扔下,更加剧了火势,烈火中不断有震天雷爆炸,声音震耳欲聋。 陈庆和几名手下站在远处观战,包括郑平也赶来了。 郑平眉头皱道:“我看他们用湿漉漉的麻布灭火,效果不错嘛!怎么不继续使用?” 陈庆摇摇头,“火势太猛了,根本灭不了,火油确实是守城第一利器,就是产量太少,夺取襄阳后,我们首先要把火油和火药抢到手!” 众人一起点头答应。 这时,刘璀也好奇问道:“这种重型攻城梯我觉得很不错,为什么金兵不采用?” 陈庆微微笑道:“当然有原因,你们谁想到了?” 高定脱口而出,“太重了!” 陈庆笑道:“一点没错,太沉重了,宋军用船只运输还可以,每架重几千斤,一次运输几百架,你让金兵用大车拖运,完全不现实,还是普通攻城梯更便利一点。” 杨再兴也道:“都统,他们这种瓷瓶火雷是不是威力更大一点?” 陈庆摇摇头,“除非是用铸铁外壳,否则各种火雷的威力都差不多,但我不主张研制铁壳火雷。” “为什么?”众人一起向陈庆望来。 陈庆淡淡道:“任何武器都是双刃剑,我们用它杀敌,但敌人一样用来杀我们,就像铁甲和骑弓,都是汉人创造并改进,最后被游牧民族用来灭亡我们,铁壳火雷也是一样,这并不是因噎废食,而是它对谁更有价值? 我们对付女真骑兵,铁壳火雷和木桶火雷的杀伤效果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一旦被女真人得到威力强大的铁壳火雷,原本攻城处于劣势的女真人,就会用它轻松炸塌一座座城墙,它会成为汉人的灭顶之灾。” “如果我们保守秘密的话,女真人也学不到!” 陈庆冷笑一声道:“这个秘密,我们的朝廷能保守得住吗?” 众人都若有所悟,看来有些东西是不能轻易问世。 这时,收兵的钟声敲响了,‘当!当!当!当!'' 攻城宋军伤亡惨重,程昌寓急得直跳脚,下令收兵。 第三百三十四章 明计 第一次试探进攻,宋军伤亡一千五百余人,被烧毁了七架重型攻城梯,两座浮桥也被烧毁,进攻宋军狼狈撤退,城头守军一片欢呼。 尽管只是试探性进攻,却败退得如此狼狈,李纲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返回大营去了。 这时,一名士兵跑到陈庆面前道:“陈都统,宣抚使请你去帅帐!” 陈庆点点头,对手下道:“你们先回营,注意警戒,我去见见宣抚使!” 众将行一礼走了,陈庆这才跟随士兵前往主营。 帅帐内,李纲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有军士禀报,“陈都统来了!” “让他进来!” 李纲心中叹口气,他发现自己对陈庆越来越依赖,这场攻打襄阳之战,成败就在陈庆身上了。 片刻,陈庆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躬身道:“参见宣抚使!” 李纲摆摆手,很无奈道:“今天这一战,陈都统怎么样?” “今天的战况在卑职的意料之中,宋军表现顽强,但光靠顽强是攻不下襄阳,对方一样坚韧善战,依凭着高大坚固的城池和先进的兵器,如果不使用更强大的攻城武器,不可能攻下襄阳城。” 这时,折彦质和解潜也走进了帅帐,他们没有打扰陈庆和李纲的交谈,站在一旁细听。 “最强大的攻城武器是指什么?”李纲问道。 陈庆不慌不忙道:“卑职印象最深刻攻城武器就是巢车,它是迄今最强大的攻城武器,就算火油拿它也没有办法。” 旁边解潜忍不住道:“可是这么宽的护城河,谈巢车又有什么意义?” 陈庆微微一笑,“巢车不一定非要在陆地上行走!” 折彦质立刻醒悟,“陈都统是指船?” 陈庆点了点头,“如果把船打造成巢船,一样是攻城利器,我从巴陵县调了二十艘大船过来,稍作改造,就能用作巢船攻城。” 原本情绪低落的李纲再度情绪饱满,他捋须笑道:“陈都统需要多少时间改造?” 陈庆竖起三根手指,“卑职需要三天时间!” “好!三天后,我们将拭目以待。” 陈庆告退走了,李纲问解潜和折彦质道:“陈都统说三天后可以拿下襄阳,你们怎么看?” 解潜摇摇头,“巢车并不是万能的,巢船也一样,且不说襄阳城墙距离护城河还有一丈远,士兵必然要冲过一丈长的天桥,只要对方用强大的床弩封锁,这一丈长的天桥就很难冲过去,用盾牌也不行,何况对方还有猛火油和火器,卑职并不看好陈都统的巢车之战。” “折副使呢?”李纲又转向折彦质。 折彦质沉吟一下道:“用船来攻城,历史上战例不多,这也是因为很少有城池有像襄阳这样宽的护城河,之前陈庆在常德府用船攻城成功,这是一个先例,但襄阳和常德县没有可比性,一旦襄阳做好充足的准备,用战船攻城绝非易事。” “襄阳守军会猜到我们将使用战船攻城?”李纲不解问道。 折彦质点点头,“之前孔彦舟攻打江陵也东施效颦,使用战船攻城,虽然他失败了,但至少说明伪齐军是知道陈庆会使用战船攻城这一招,襄阳的护城河和江陵相似,董先岂能不防?” 李纲的信心有点不足了,他呆立半晌道:“无论如何,让陈庆先试一试吧!” ......... 北城头上,董先带着众将观察挡板后面的情形,宋军已经露出端倪了,挡板上方出现四根粗大的立柱,董先对众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对方要么是在搭建一座大型眺望台,要么是在组装一座超大型的投石机。” “如果是超大型投石机,放在南城外不更好一点吗?”一名大将不解问道。 “那就是你不懂了,你以为陈庆怎么攻城?他一定会像攻打常德城一样,用船只来攻城。” 说到这,董先一指西方江面的一溜大船道:“那边有几十艘三千石大船,如果我没猜错,那就是陈庆的攻城武器。” 几名大将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都统制王枫道:“元帅,如果对方用战船攻城,威力不亚于巢车,对方士兵能很轻易地杀上城头,襄阳城会陷入失守危机,我们必须要有应对之策。” 董先点点头,“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之前我没有把床弩搬出来,就是为了留着对付陈庆,不光床弩,我还要让他尝尝火油球的厉害。 ........... 入夜,陈庆来到了北城外的工地上,高高的挡板挡住了他的身影,几天来这里一直真忙碌,一千名士兵在这里昼夜不停挖掘三条地道。 在挡板背后还堆放着数十根粗壮的巨木,甚至还有四根高高的木柱,看起来就像在安装几架超级投石机,事实上,这只是一种欺骗战术而已,为了陈庆真正的目的,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挖掘一条百丈长的河道,但明着挖掘河道会让董先一眼看出他的企图。 所以陈庆先挖掘三条地道,把挖掘河道的工程量完成大半,在最后一夜将三条地道改掘成河道,一夜之间就可以完成,敌人就算发现他的企图也来不及了。 指挥使王泰上前见礼,“卑职参见都统!” “挖掘进度如何?” “回禀都统,已经完成大半了,明天下午三条地道就能挖掘完成!” “方向准确吗?”陈庆又问道。 “绝对没有问题,对准了入城漕河!” 陈庆点点头,又笑道:“明天把几根抛竿搁在挡板上,别让城头总猜测我们在干什么?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望着远处的河道,心中暗暗忖道:‘恐怕谁也想不到,把河道裁直才是破城的关键!’ .......... 三天时间一转眼便过去了,北城的士兵已经看到了几架大型投石机的雏形,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但士兵们却没有注意到,挡板在不知不觉中加高了至少一丈,越过挡板,只能看见远方的河流。 西大营的主将大帐内,十几名将领聚集一堂,主将陈庆在做最后的部署。 木匠用木头做了一个简易的襄阳城模型,呼延雷在给众人讲述城内的布局。 前段时间,伪齐军大举进攻汉阳时,襄阳没有了外部威胁,曾经放松过一阵子,呼延雷和他的手下应募为民夫,去城外采石伐木,趁机逃脱了。 “军营在东南角,和仓城一起占据了襄阳城的三成面积,军营内就有上城甬道,一旦城头敲响警钟,军营内的警钟也会一同敲响,士兵就会直接从军营上城,城内军队大概有三万人,这支军队我见过他们训练,坦率说要比东京汴梁的禁军强得多,士气比较高昂,训练也很认真,不像东京禁军整天一副慵懒的模样。” 呼延雷就是东京汴梁人,少年时候是汴梁街头混混,后来才进呼延府成为家丁,所以他对东京的禁军十分了解。 “说说漕河和水门!”陈庆又提醒道。 呼延雷用木杆指着水门道:“水门高两丈,宽一丈五尺,有前后两道水栅门,都是由城头控制,水门比较宽,如果不是楼船,桅杆也能放下,基本上两千石的船只都可以驶入,从水城门出来就是两条漕河,一条直通东南角的仓城,这条漕河只能军用,另一条漕河向西走,主要用于民船,水城门处基本上没有驻军,城内也没有船只,基本上处于一种弃用状态。” 陈庆点点头,对众将道:“今晚四更时分发动进攻,分为明暗两条线,我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定要在天亮前拿下襄阳城。” 第三百三十五章 暗渡 入夜,侧面出现了一条长达百丈的沙袋墙,一丈高的沙袋墙同样遮挡了城头守军的视线,使城头士兵从最东面也看不到宋军在做什么? 数千宋军在夜幕的掩护下挖掘河道,由于事先已经挖掘了三条又深又宽的地道,河道的工程量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七成,现在只需要把地面掀开,把三条地道合并唯一,长达百丈的河道便挖成了。 这条新河道实际上是把原河道裁直,使新河道正对水城门,这对攻打水城门至关重要,撞船必须要以高速奔行百丈后,凭借强大的惯性冲撞水门,所以必须要有一条正对水城门的河道,才能以高速撞门。 若没有这条直线河道,撞船在进入护城河后,再九十度转弯才能进入水城门,转弯时必须减速为零,再靠竹篙撑船,没有了任何动力,拿什么力量去冲撞水门铁栅? 四更时分,河道已经完全挖掘成功,只需要把两端挡板撤除,河水就涌入河道。 这时,城头上的士兵已经发现了端倪,挡板靠近城墙这一侧出现了一条河道,端口堆满了沙袋,只要把沙袋提起,护城河就决堤了。 将士们都一头雾水,这条河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谁都不知道,就像突然出现一般。 就在将士们犹豫着要不要去向元帅汇报之时,有人忽然大喊起来,“快敲响警钟,敌军的战船来了!” ‘当!当!当!’城头上警钟大作,军营内随之敲响警钟,士兵们从梦中惊醒,纷纷向城头上奔涌而来。 董先也被叫醒了,他披上外套便向城头赶来,二十艘三千石战船向护城河驶来,不用说他能猜到,这是陈庆开始用战船攻城了。 只是他想不通,陈庆为何会四更时分攻城? 北城上戒备森严,就算是夜间,北城头也部署了三千士兵。 不等主将下令,部署在北城头上的三十几架小型投石机便开始向船队发射火油球,而失败则向船上射箭。 一只只赤亮的火油球腾空而起,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越过护城河向紧靠河边行驶的船队飞去,不断有火油球击中了大船,船上的士兵早有准备,每艘船都准备了上百条浸透了水的被褥。 “轰!”一颗火油球击中甲板,陶罐碎裂,散碎成一滩,烈火迅猛燃烧,,三名士兵冲了上去,其中两人举大盾掩护,另一名士兵扛着湿漉漉的被子。 直接将被子扑在一滩燃烧的烈火上,隔断了氧气,烈火被扑灭了,士兵用被褥擦拭了火油,连同被褥一起扔进了护城河中,三人又迅速退回船舱,紧接着又有三人冲了出去。 船队沿着护城河向西城方向航行,十几艘大船的外壁纷纷被击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在黑夜中格外地触目惊心。 董先赶到城头,他观察片刻便意识到,对方是要从西城进攻,陈庆的大营就驻扎在西城。 他当即大喊道:“神臂弩军立刻赶去西城,床弩和投石机都转移去西城!” 战争重心迅速转向西城,襄阳城所有的战争资源也迅速向西城倾斜,北城很快便安静下来,这时宋军挖掘的新河道却无声无息地开通了。 镇守北城的统领李国简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查看,对方的挡板已经撤掉,露出五架重型投石机,还有一条新挖掘的河道,打通了护城河。 一名指挥使低声对李国简道:“卑职感觉对方是为了运送投石机部件才挖掘了这条河流!” “没道理啊!他们从漕河运过来也很近,根本不需要费力挖这条河流,而且对方什么时候挖通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发现。” “统领,要不要禀报元帅?” 李国简想了想道:“还是去说吧!或许元帅知道对方为什么挖这条河。” “卑职这就去汇报!” 指挥使匆匆向西城跑去....... 西城的攻城战已经爆发,一块块巨大的木排搭在大船和城墙上,守军直接用火油桶泼上去,燃起了熊熊大火,但大火挡不住宋军士兵,上千名士兵裹着湿漉漉的被褥冲上木排,向城头奔去,真正具有杀伤力的却是床弩,床弩从两侧向木排上发射,不断有宋军士兵被铁箭射中,惨叫着落下城去。 不光是床弩,伪齐军还部署了一千名神臂弩手,平均每五十名神臂弩手对付一艘大船,伪齐军一样经验丰富,他们绝不会和床弩一起发射,等床弩停止的片刻,才是他们的射击时间。 董先确实没有虚言,他心如明镜,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陈庆的攻城,尤其陈庆利用战船攻城,那才是襄阳城最大的威胁。 他为此部署了四层防御,远距离用火油球烧船,然后床弩和神臂弩对付一丈长的天桥,最后是狼群战术。 虽然只有短短一丈多远,但想冲上城头却绝不容易,不断有宋军士兵中箭落城,好容易避开箭矢冲到木排尽头,却遭遇了敌人的狼群战术。 每块木排前都站满了上百名长矛士兵,上百根长矛形成了一座矛墙,把上城之路彻底堵死,就算跳上去,也会被长矛凌空刺杀。 几乎每座木排的尽头,都有十几名宋军士兵在和敌军厮杀。 陈庆用战船攻打城池并非虚攻,他是双管齐下,无论哪一种办法夺取襄阳都是他的目标,他一样在战船攻城上下了血本,至少五千精锐士兵参与攻打城池。 双方的伤亡不断加大,处于一种对峙胶着状态。 就在这时,指挥使向董先汇报了北城外出现了一条河道的消息。 董先愣住了,简直让他匪夷所思,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告诉他多了一条百丈长的河道,难道陈庆的真正目的不是安装什么大型投石机,而是挖掘河道?大型投石机只是一个掩盖? 他很清楚陈庆做事的风格,越是重大的决策,越是会不露声色,如果连超级投石机都只是一个掩盖,那么这个河道的重要性就可想而知了。 董先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他忽然灵感一闪,急问道:“河道的对面是我们城墙的哪里?” “好像....好像正对水城门!” “水城门?” 董先感觉到一种不妙,难道陈庆要对水城门下手? 这时,他脑海里忽然电光石火般想起蒋彦先对他说过的一件事,水城门的铁栅栏已经有五十年没有更换,很多铁棍如同朽木一般。 “不好!” 董先忽然明白了陈庆的意图,陈庆一定是想撞开了水城门,挖掘一条河道是为了给撞船加速。 “传我的命令,后备第五军立刻赶去水城门防御!” 董先也暂时顾不上西城头的战斗了,他把指挥使权交给手下,自己直接向甬道奔去........ 新挖掘的河道内,一艘两千石的撞船正在加速航行,船只上方船帆鼓起,强劲的北方吹动着撞船航行,但为了加速,两边岸上还有数十名士兵奋力拉拽着船只。 船只的速度越来越快,冲进了护城河,径直向二十丈外的水城门猛冲而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水门 撞船前端是一块三角形的生铁作为撞头,威力极大,可以将一艘五百石的货船拦腰撞断,速度越快,它蓄积的力量也就越大。 在距离水城门还有三丈,船上十几名宋军士兵将桅杆连着船帆一起放倒,士兵们纷纷趴倒,“当!”一声巨响,手臂般粗细的铁栅栏竟然被连根撞断,坠入水中。 两千石撞船冲进水城门洞内,将里面的铁栅门也撞断了大半,可惜没有能全部撞断,还需要士兵手动破除。 都头鹿贵站起身,手执四十斤的铁锤向船头冲去,数十名士兵也纷纷下船,手执利斧向内城的铁栅门奔去。 “咚!”一声巨响,腐朽的铁棍支撑不住鹿贵铁锤的奋力一击,当即断裂了两根栅栏,士兵们用利斧劈砍,效果更好,几斧子便劈断了十几根铁栅栏。 鹿贵有些眼红了,他扔掉铁锤,从士兵手中接过一把三十斤利斧,再度奋力劈砍,‘咔嚓!’一声,竟然一斧子砍断了五根栅栏。 他连声大吼,一连十几斧头,里面的铁栅门终于全部被斩断,大门轰然落入水中,士兵奋力撑动竹竿,两千石的撞船竟然驶入了城内。 陈庆早有准备,在近百艘小船满载着精锐士兵跟随在撞船后面,陈庆本人就在第一艘小船内,船只进城,他一跃跳上岸,大喊道:“后面跟我来!” 他带着数十名士兵冲上了旁边甬道,却见数千伪齐军士兵沿着城墙根向水城方向奔来....... 陈庆冲上了城头,大吼一声,向迎面奔来的十几名士兵杀去,瞬间便斩杀了七人,其余士兵认出陈庆的方天画戟,吓得掉头便逃,恐怖得大喊大叫,“人魔上城了!人魔上城了!” 数百名正赶来的伪齐军士兵听说人魔陈庆就在前面,个个闻风丧胆,吓得连滚带爬跑掉了。 陈庆率领三百余名精锐士兵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水城门上方的城头。 这时,城墙下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这是火器营的士兵进城了,他们抛出了三十枚双层火药桶,在敌军前方爆炸,毒钉飞射,一片片的伪齐军士兵惨叫着倒下,后面的伪齐军士兵吓得纷纷趴在地上。 硝烟还未散去,第二轮又是三十枚双层火药桶抛出,再一次将伪齐军压制住,两轮压制给宋军士兵入城赢得了宝贵时间,待敌军再度冲来,两千重盾短矛军已经列阵完成,排列成一个密集的方阵。 此时陈庆在城头率领三百名重盾短矛士兵也同样部署了一个防御阵型,牢牢控制住了水城门上方的城头。 十几艘满载宋军士兵的三千石大船正向这边驶来,它们将连成一条长长通道,包括骑兵在内的一万五千士兵将从这里上城。 第一艘三千石战船抵达了水城门前,巨大的船梯钩住船头,船上三百士兵列队向城头上跑去,大船和大船之间搭上木板,一队队宋军向主船奔来,直接上了城,后面骑兵也出现了。 陈庆见基本上大势已定,便对士兵下令道:“射火药箭!” 三支火药箭射上天空,像三颗流星一般,在空中格外明亮。 西城的激战依旧处于一种胶着状态,宋军两次攻上城头,又两次被杀退,密集的床弩和神臂弩箭不断将宋军士兵射杀,已经有超过九百士兵阵亡,包括指挥使赵洪也不幸中箭坠城,但宋军依旧难以攻上城头。 但也正是因为西城的进攻成功吸引伪齐军大量的作战资源,包括所有的床弩、神臂弩、重甲士兵、火油,以及城内最精锐的七千士兵等等,才使得宋军在水城门的进攻没有遭遇惨烈的抵抗。 这是一次非常经典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战例,从头到尾,陈庆都在渲染一种要利用船只攻城的假象,甚至把二十艘进攻船只都停泊在对方一眼能看到的江面,甚至包括李纲在内的所有宋将都以为陈庆要利用战船攻城。 但实际上,他采用了蒋彦先的建议,利用水城这个弱点进城。 郑平也看见三支火药箭飞上天空,他大喊道:“全军撤退!撤退!” ‘当!当!当!’ 大船上,撤退的钟声敲响了,和敌军作战的宋军士兵纷纷撤退回大船,但士兵们撤退却没有遭到床弩和神臂弩的攻击,对方也在撤退了。 作战的士兵全部退回了大船,船队也开始向护城河的另一边撤退,很快脱离了战船。 与此同时,在南面的主帅大营内,李纲一夜未眠,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他希望听到好消息,但又担心陈庆失利的消息传来,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得到消息是,城头守军准备充分,陈庆军队难以攻上城头,伤亡惨重,让他的心都悬了起来。 难道真想折彦质和解潜说的那样,陈庆准备不足而失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折彦质冲进大帐,急声道:“宣抚使,陈庆军队已经攻入城内!” 李纲表情似喜似悲,他望着帐顶慢慢闭上了眼睛,一颗心终于落下了。 好一会儿,他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之色,问道:“他的巢船战术终于成功了!” 折彦质连忙摇头,“不是巢船战术,巢船战术没有成功,他是攻破了水城门,从水城门攻入城内。” 李纲愕然,“难道他还有两个策略?” “应该是,而且攻打水城门才是真正的策略,他本人亲自率军攻打水城门,听说是用撞船撞开了水城门的铁栅栏,铁栅栏年久失修,都朽烂了,被陈庆发现并抓住了机会。” 李纲心中略略有些不舒服,不过很快他又释怀,这才是真正的谋将,把战略欺骗做到极致,连自己的主帅都瞒过了,如果他过早告诉自己,说不定自己的军队就会出现异动,从而被对方看出端倪。 这时,帐篷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有士兵禀报,“启禀宣抚使,陈庆派人求见!” “宣他进来!” 很快从账外走进一人,正是斥候营副统领赵小乙,他奉陈庆之令赶来见李纲。 赵小乙单膝跪下行礼,“参见宣抚使!” 李纲认识赵小乙,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赵将军,你家都统有何事?” “都统恳请宣抚使立刻出兵,在西城门外包围,务必拦截住敌军逃跑。” 李纲醒悟,连忙对折彦质道:“你立刻率一万军队赶往西城门,拦截敌军逃跑!” “遵令!” 折彦质接过令箭转身走了,李纲这才笑眯眯问赵小乙道:“赵将军给我详细说说,你家都统是怎么攻破的水门?” ........... 郑平军队虽然在西城,但他们撤回了陈庆的西大营,西大营很空虚,只有一千后勤军,若被敌军趁机攻占,后果很严重。 郑平和手下四千军队要守营,便没有去围堵西城门的败军。 董先已经意识到襄阳难保,他便趁陈庆主力从水城门入城的机会,下令打开西城门逃撤,他知道陈庆守西城,他主力在城内,那西城外一定空虚。 董先判断没有错,西城外没有任何军队拦截他们,董先也顾不上攻打陈庆的大营,他当即率领两万大军向房州方向撤离,荆襄守不住了,他得撤军回中原,天子再怎么责怪他,他也认了。 但折彦质率军军队赶到时,大部分城内守军都已调走,他们只拦截住了五千尾军,除去阵亡的士兵,城内便再也没有伪齐军的一兵一卒。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追击 陈庆攻入城内的一万三千军队迅速占领了仓库、军营、官衙、城门等要害之处。 但出乎陈庆意料,伪齐军并没有出现溃乱,竟然是有序向城外撤退,可见董先为撤退事先做了大量准备。 尤其让陈庆无法接受的是,董先的撤退中还携带了大量战略物资,所有的袋装火油都被带走,还有火药,至少拿走了近一半的火油和全部火药。 这也是陈庆盯住的战略物资,他命运呼延云将剩余的五千斤火油搬回船运走,其他仓库物资全部封存后交给李纲。 陈庆则亲自率领七千骑兵从北城出了城门,向西追赶而去........ 本来董先要撤退,陈庆也并不是很在意,要走也就走了,但偏偏董先把火油和火药等战略资源带走了,这就触动了陈庆的切身利益,他怎么可能容忍? 天已经大亮,董先的两万军队一路西撤,已经距离襄阳约五十里,队伍进入了山区。 这次撤离董先早有准备,他甚至做过预言,他还特地征集了两千头骡子,带走一万袋火油和五千桶火药,其他粮食之类只是携带干粮。 他和陈庆一样,把火油和火药视为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这还都是从前宋朝留存下来的物资,这次荆襄之战,他带走了汴梁全部库存的一半。 别的粮食之类可以种出来,火油火药这种战略物资,齐国一没有原料来源,二也没有提纯的技术,仅有的一点库存就显得格外珍贵。 又走了三十里路,眼看快到中午,不远处有一条溪流,只是表面结了一层薄冰,董先下令全军原地休息,士兵们又累又饿,纷纷跑去取水吃干粮。 董先虽然也很疲惫,但心中还是很畅快,他这次撤退有序,两万主力军队保住了,至少可以给天子一个交代。 这时,一名大将过来道:“卑职刚才去汉江边看了看,江水比较浅,也不宽,卑职建议不用房州了,直接搭建一座浮桥过江。” “汉水距离这里多远?”董先问道。 “不远,就在北面三里外。” 董先听说只在三里外,便起身笑道:“看看去!” 不多时,董先带着一群将领来到汉水岸边,和襄阳那边宽阔浩荡的汉水相比,这里的汉水确实狭窄得多,也就比护城河宽不了多少,若是春夏季节,这里或许水势很大,水流湍急,但现在是冬天,这里的水势低了很多,水流平缓。 有士兵拿竹竿试了试水深,高喊道:“也就三尺深!” 河边只有三尺深,那河中心最多也就一丈深,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丈宽,如果这里能过江当然好,就不用绕远路去房州了。 “这里浮桥怎么搭建?”董先问众将。 统制丁文岚笑道:“元帅,做浮桥很简单,就是去砍树,把它绑成木筏子,然后前后连接起来,放入江中,再把它们两段在陆地上固定好,现成的浮桥就做成了。” 董先点点头,对丁文岚道:“你率五千弟兄去砍树做浮桥,渡河成功,我记你大功!” “遵令!” 丁文岚带着五千军队去山林砍树去了。 但就在丁文岚的军队走了没有多久,一名探子飞奔而来,急声禀报道:“启禀元帅,南面十里外发现宋军骑兵,约有七八千人!” 董先大吃一惊,立刻起身喝令道,“传令全军集结!” 听说有七八千骑兵,整个队伍都慌了,纷纷起身集结。 这时,董先也看到了远处的黑点,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他心里明白,宋军的骑兵只有一支,那就是陈庆的骑兵,他们竟然追来了。 一名将领上前道:“元帅,有点奇怪,按理宋军应该趁我们休息的时候偷袭我们才对,他们居然没有这样干,是不是想趁我们渡河之时半渡而击?” “元帅!” 一名指挥使飞奔而来,手中拿着一封箭信,“这是对方射来的一封箭信!” 董先连忙接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岳、鄂镇抚使,都统制、荆国公陈庆致伪齐元帅董先。’ 果然是陈庆写来的信,他连忙打开信细看,半晌,他苦笑一声对旁边的围拢的一群大将道:“他让我们把火油和火药全部留下,就可以放我们离去,否则.......” “否则会怎样?”大将们都问道。 董先叹口气,“他绰号人魔,你们说他会怎样?” 出乎意料,将领们都没有跳起来大喊大叫,而是出人意料地一致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两万军队和七八千骑兵作战,基本上没有取胜的可能,而且他们现在处于败势,拖都会把他们拖死。 董先看出了众人的意思,一个个归心似箭,都不想打了。 他沉吟片刻,叹息一声道:“陈庆的要求也不算高,火油、火药都是身外之物,带不走也就罢了,这样吧!我派人去和他谈一谈,我估计他也不想打。 ........... 陈庆并非嗜杀之人,他的任务也并非灭亡伪齐,他当然也要考虑成本,董先的两万军队不是溃败,而是一种撤离,这种军队士气和战斗力都还在,就算他歼灭了这两万人,他自己也要付出两三千骑兵的代价。 他可不想把自己宝贵的骑兵损耗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上,所以只要对方肯把火油和火药留下,陈庆也可以放他们一条活路。 这时,士兵带上来一名文吏,年约三十岁左右,长得很斯文,一看就是读书之人。 文吏躬身道:“在下韩休,是董元帅帐下参军,奉元帅之令,来向陈都统确认一些事情。” 陈庆冷冷问道:“你家元帅需要确认什么?” “如果我们把火油和火药交给都统,都统是否就调头离去?” 陈庆点点头,“前提是要把所有火油和火药交给我,我可是在仓城核对过数量的,一万袋火油和五千桶火药,少一袋少一桶都不行。” “如果交出当然是全部,留一点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家元帅说,会连同两千头骡子一起交给都统,条件就是都统立刻离去,我们各走各的路。” “可以,我可以答应!” 韩休行一礼,转身走了。 杨再兴有些担心地对陈庆道:“放走他们,恐怕没法向宣抚使交代。” 陈庆淡淡道:“你要明白一点,我们从巴陵北上本身就没有接到任何命令,宣抚使只是希望我们能北上支援,我们北上的每一场战斗都是我们自己决定的,包括我们攻打襄阳,现在来追赶董先军队,都和宣抚使没有关系。” 杨再兴轻轻叹口气道:“卑职明白都统的意思,我们是一支独立的军队,和其他湖广军队不一样,卑职只是有点担心,朝廷不会一直容忍我们的独立,长此以往,恐怕会对都统不利。” 陈庆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岳飞他们都是独立的军队,在解决完他们之前,还轮不到我们。” 杨再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他也知道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便不再多言了。 半个时辰后,数百士兵赶着满载火油和火药的两千头骡子过来,把它们交给了陈庆。 陈庆确认火油和火药无误,这才率领大军掉头东去。 董先军队连夜渡过了汉水,向北方撤离,数天后,李纲军队收复了房州、均州、邓州,随州以及光化军等失去。 这场延续了两个月的荆襄之战,最终以伪齐军的惨败而告终......... 7017k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交换 伪齐军的兵败也留下了海量的物资,光粮食就有五十万石之多,当然,这些粮食有二十万石本身就是荆襄各州县的官粮,被伪齐军全部调集到襄阳,除了粮食外,还有钱三十万贯、白银五万两、布帛三十万匹以及帐篷、兵器、锣鼓、军旗、马匹等等天量的物资。 这次攻打荆襄,几乎耗费了伪齐军一半的库存物资,最后几乎都成了战利品。 接下来怎么分配这些战利品就是一个大问题,先后参加作战的荆襄各势力包括荆南镇抚使折彦质、随州镇抚使程昌寓、岳鄂镇抚使陈庆、郢州镇抚使解潜、峡归镇抚使张自良以及澧州镇抚使刘洪道,甚至还有不幸阵亡的江陵镇抚使兼知府王彦,他虽然阵亡,但他阵亡的士兵也要抚恤。 这里面出力最多的是陈庆,这一点不容质疑,按道理,出力最多应该收获最大,但大家都并不这样认为,因为陈庆是所有势力中损失最小的,而且陈庆在剿灭杨幺之战拿走了大部分利益,要知道其他人也参与过剿灭杨幺,也出过不少力,他们最后却没有得到丝毫利益。 所有人在争夺战利品上据理力争,互不相让,令李纲头大如斗。 但让李纲最头痛的还是陈庆,虽然陈庆一直保持沉默,不争不抢,但李纲却知道要让陈庆满意离去,恐怕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尽管头大,但李纲还是得面对,这天上午,他把陈庆请到了刚刚恢复的湖广宣抚使司官衙,汉阳那边只是临时官衙,真正的湖广宣抚使司官衙是在襄阳,之前成为完颜昌的临时驻地。 陈庆走进李纲宽大的官房,李纲笑呵呵起身道:“陈都统来了,请坐!” 陈庆点点头坐下,李纲又让茶童上茶,李纲笑道:“你准备几时返回巴陵?” “卑职打算明天回去,之前接到礼部的文牒,让我回临安受爵,我还得回去准备一下。” “到时候我们一起走,我也要回临安述职。” “那我等宣抚使消息!” 李纲笑了笑,便进入了正题,“既然都统明天要回巴陵,最好今天能把战利品分配的事情确认好,我这里有一份分配方案,都统看看是否合理?” 李纲取过一份分配方案递给陈庆,陈庆接过看了看,却笑而不言。 李纲也知道陈庆肯定不满意,但他也难办啊!那几位都是直属于宣抚使司管辖,但陈庆却比较特殊,只是名义上受宣抚使司管辖,但实际上,宣抚使司既动不了他的军队,也调动不了他的手下将领,更不用说主将陈庆了。 所以他必须要把陈庆先打发走,其他几个镇抚使才能关上门坐下商谈。 “我知道陈都统功劳第一,我会如实向朝廷反应,详细战报我也派去送去给官家了,一点都不会失实。” 陈庆淡淡问道:“之前程镇抚使说我故意放走了董先,不知宣抚使怎么向朝廷汇报的?” 程昌寓为了打压陈庆的功劳,便指责陈庆最后放走了董先的两万军队,甚至解潜也有这个说法,这让陈庆颇为恼火。 李纲笑道:“我当然是实话实说,陈将军的士兵经过一夜激战,已经是人困马乏,面对敌军两万精锐军队,并没有取胜的把握,最后能夺取敌军辎重已是难能可贵。” 陈庆放下方案道:“其实我对战利品分配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自以为战功卓著就索要大头,我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求公平而已,我回去给将士们也有一个交代。” “那么这个方案陈都统认可吗?这是目前比较公平的方案,” “这个方案我认可,只是我有一些特殊的要求,希望宣抚使能答应!” “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李纲有心里准备,以陈庆这么大的功劳,他怎么可能没有特殊要求,他也会酌情考虑,关键是陈庆的要求不能过份。 陈庆笑道:“我想八万担草料没有人会要,全部给我没有问题吧!” “可以,我现在就批准!” “粮食、布帛、兵器、帐篷的份额我可以不要,但我要全部的火油和火药,这个条件可以答应吗?” 李纲心中长叹一声,这就是大问题啊! 以前大家都不重视火油,现在火油的威力大家都亲眼看到了,所以大家都在争抢,陈庆下手最快,把襄阳仓城内的所有火油和火药都抢走了,要不是自己发现城墙下的临时仓库内还有几千桶火油,真的就没法向众人交代了。 可现在陈庆贪心不足,还要打自己手上几千桶火油的主意,自己怎么可能答应? 李纲苦笑一声,“火油现在最抢手了,解都统提出来,他什么都不要,就要三千桶火油,张镇抚使也提出了一千桶火油的要求,其他人都把火油放在第一位。” “汉阳仓城那边没有火油吗?” 提到汉阳仓城,李纲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汉阳仓城那边原本是有几千桶火油,但被你家郑平全部搬走了,刚开始大家不在意,现在大家都想要了,前两天我还问郑平那几千桶火油的事情,他说水战全消耗光了,陈都统,是这样吗?“ 陈庆打个哈哈,“水战确实很消耗火油,郑胖子一向比较诚实,他说用光了,那肯定就没有了。” “他诚实个屁!”一向温文尔雅的李纲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李纲对陈庆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追赶董先,你不是去杀敌,而是要夺回他带走的一万袋火油和五千桶火药,你达到了目的,所以你把人放走了,我也就不计较了,朝廷那边我也替你掩饰。 但你不能太过分,汉阳仓城和襄阳仓城的火油和火药都被你抢走了,我是从仓曹参军那里才得知。 而他们都不知道,若知道了肯定会闹起来,我幸亏手中还有三千多桶火油,否则我会天天来找你,我手中的火油你就别再打主意了,该给你多少战利品我会给你。” “临安那边没有火油了吗?” “你觉得会有吗?大宋的火油是延州出产的,早就被金兵攻占了,整个宋朝只有西军和湖广有点火油库存,现在汉阳仓城的湖广库存还是被你们抢走。” 其实陈庆从折彦质那里得知,现在大家都争着要火油,估计李纲也不会再给自己了。 他现在提出火油也只是为了下一个条件讨价还价做准备。 “那火油就算了,我听说宣抚使在邓州得到了三千匹战马?” 李纲恍然,原来这家伙是为了邓州的战马而来。 李纲冷笑一声道:“三千匹战马有,但它没有作为战利品,我是打算交给朝廷,不过我还没有向朝廷说战马之事,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得拿东西来和我交换。” “江陵的六千军我可以交给宣抚使!” “别当我是傻瓜,你手中已经有两万军队了,那六千军你根本就不会要,他们本来就是江陵军,回头朝廷会任命新的江陵镇抚使,还有五千岳州军也不能算你的,你来的时候是一万五千军队,你离开荆襄也只能带走一万五千军队,这是枢密院的牒文中规定好的。” 停一下,李纲又语重心长道:“你小子别以为朝廷好糊弄,在军队人数上面,朝廷控制得非常严格,你是都统制,按照规定只能有一万军队,多出的五千人是作为后勤给你的,明白吗?” “我什么时候才能统领三万军队?” “如果你封持节,就能统领三万军队,如果你能封为宣抚使,那就能统领五万军队,下面可以封五个都统领。” 陈庆轻轻叹息一声,持节就是节度使的意思,现在整个西军只有吴阶出任永兴军节度使和刘子羽出任熙河路节度使。 “那宣抚使想要什么交换?” 李纲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目光,笑眯眯道:“一百艘车船我觉得不错!” 第三百三十九章 仙图 大散关前面百步左右修建了一座新的关城,新关城的面积比大散关要广阔,城墙比大散关高一丈,对大散关居高临下。 新关城内驻扎了三万金兵,没有搭建营帐,清一色用砖石修建的营房,完颜兀术征用了两万工匠,耗时半年才修建起这座关城。 从新关城建成的那天开始,金兵便对大散关实施了压制性的打击,火药箭、远距离投石机,几乎每天都对大散关进行袭击,不分白天和晚上。 经历了一个多月不间断的打击,宋军普遍士气低迷,对守住关隘的信心丧尽。 帅帐内,吴阶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北仙人关的守将刘瓒十天前发来一份求救鹰信,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吴阶急忙向朱胜非请示,要求出兵支援北仙人关,但足足等了六天才得到朱胜非的同意批复,吴阶急派兄弟吴嶙率六千军赶去北仙人关支援,但吴阶心中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耽误了六天时间,希望早就破灭了。 吴阶着实很无奈,朱胜非牢牢控制着军权,任何五十人以上的调动都必须要向他请示,朱胜非在大散关建了一座军情所,由他的心腹幕僚傅经义坐镇。 傅经义既为联络官,同时也出任前军监军,监视着吴阶的一举一动,吴阶等人稍有抱怨的话,傅经义就向朱胜非告状,说吴阶对朝廷不满,野心太大。 其实根子还是傅经义多次向吴阶索贿而被拒绝,他对吴阶兄弟心怀恨意。 其实吴阶被天子赵构封为永兴军节度使,按照朝廷的规定,节度使可以拥有一支自己军队,不受文官节制,这也是临安朝廷迫于大宋将被金国灭国的严峻形势,而不得不做出的一种妥协,允许节度使自行招募军队和金兵对抗,吴阶也可以招募一支军队和金兵对抗。 前任宣抚使张浚是采取一种变通的办法,进入战时后便临时授权给吴阶,由他全权负责和金兵作战,张浚本人则退到成都,只管后勤支援。 但朱胜非却不讲规矩,完全剥夺了吴阶的掌军权力,破坏了朝廷册封吴阶为永兴军节度使的本意,虽然张浚几次向天子赵构提出这个问题,但朱胜非的后台是太后,有太后支持朱胜非,赵构也只得默认了朱胜非的不合法行为。 当然,这也和吴阶自身的软弱有一定关系,如果他能像陈庆一样强硬,不理睬朱胜非那一套,朱胜非也夺不走他的军权。 吴阶失去了军权,也让众多手下对他不满,吴阶就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要安抚下属,又要执行朱胜非的各种不合理命令,着实让他两头难顾,疲于奔命,才短短半年时间,他须发就白了一半。 这时,有亲兵在外禀报,“小吴都统回来了。” 小吴都统就是吴嶙,吴阶在等他的消息呢! “让他进来!” 片刻,吴嶙快步走进大帐,吴阶连忙问道:“仙人关怎么样?” “我就没到那边,在河池县遇到了受重伤的刘瓒,把他救回来了。” “那关隘呢?” “已经丢了,统制潘越率军投降了完颜兀术,献了关隘。” “砰!”一拳砸在桌上,吴阶怒不可遏道:“我给他说过,傅选的人不能任命为副将,他不听,还说我嫉贤妒能,现在看到了,北仙人关丢了,我们大散关迟早也保不住。” 吴阶所说的他,正是宣抚使朱胜非,一个月前朱胜非任命了八名新统制,其中六人是傅选推荐的大将,潘越就是其中之一,新统制都被委以重用。 潘越被任命为北仙人关副总管,成为刘瓒的副将,谁会想到,才一个月潘越就献关投降了金兵。 整个秦岭关隘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防御体系,一个关隘失守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刚刚失守的北仙人关一直向西南走两百里便是河池县,从河池县再折道向东南走一百里左右便是南仙人关,这是一条‘之’字型道路,又叫祁山道。 关键是南仙人关,南仙人关既可以向东南方向去南郑县,同时也通往兴州,而兴州便是金牛道西线的起点,直接沿着金牛道西线便可以杀进巴蜀。 显然,金兵已经摸透了整个秦岭的防御体系,吴阶极度怀疑是傅选把地图给了完颜兀术。 吴阶又急问道:“有没有派军留守河池县?” 吴嶙点点头,“我派杨政率三千军守河池县。” 河池县也是一个战略要地,向南通往南仙人关,向东北方向走故道则通往大散关后方。 如果杨政能守住河池县,那么大散关暂时后背无忧,南仙人关也暂时没有问题。 可如果杨政守不住呢? 吴阶心中忧虑之极,他要立刻赶往汉中,亲自向朱胜非汇报这个严重的事件。 ........... 完颜兀术最近得到一个傅选给他的宝贝,《八百里秦川—蜀道图》。 这可不是宋朝兵部里面的那种老地图,而是朱胜非在一个月前刚刚制作的关隘布兵图,关隘和关隘之间的线路怎么走,道路能不能走骑兵或者辎重,每座关隘的驻军人数、屯粮、主将情况等等,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傅兵还把他在每座关隘中的心腹也一一标明了,可以通过他的心腹直接夺取关隘。 完颜兀术如获至宝,他不久前在北仙人关做了一个试验,命令万夫长韩常率一万军走西谷前往北仙人关,果然灵验,副将潘越率军投降,使金兵用最小的代价便占领了这座极为险要的关隘。 完颜兀术把这份地图称为仙图。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完颜兀术站在桌前研究他的仙图,谋士范拱指着北仙人关西南面的河池县笑道:“元帅为何不拿下这座县城?拿下它,向北可以进攻大散关的后背,向南可以夺取南仙人关,一旦夺取南仙人关,甚至不用去汉中了,直接下兴州进入金牛道西线,大军杀向巴蜀,说不定可以在成都过新年。” 完颜兀术笑了笑道:“这是先生第二次提醒我了,但我还是坚持原来的计划。” “元帅还是心结难解?” “那当然,不夺取大散关,彻底击败吴阶,我怎么能昭雪之前惨败的耻辱?这次我一点都不急,慢慢来,步步为营。” “那元帅打算什么时候攻打大散关?卑职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再等等吧!” 完颜兀术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道:“刚接到狼主的快信,说让撒离喝前来戴罪立功,狼主已经任命他为副元帅先锋,哎!无非就是不想让我把功劳都占满。” “这是都监军的意思吧!听说他在荆襄想从东线入蜀,结果被陈庆杀得大败,只有他对元帅独功耿耿于怀,偏偏狼主又听信他的话。” “这你就错了,是狼主派挞懒坐镇荆襄,等我攻进巴蜀后,然后荆襄巴蜀连为一体,我之前就说刘豫的军队不可靠,偏偏挞懒就相信齐军,齐军怎么可能是陈庆的对手,结果不是一样大败而归?” “这个陈庆阴魂不散啊!都监军走到哪里都遇到他。” 完颜兀术冷笑一声道:“这是挞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不是他在背后做小动作,把陈庆调离陕西作为谈判的条件,陈庆怎么会被调去湖广?说老实话,我还真希望陈庆这次也在大散关,让他好好尝一尝我铁拳的滋味!” 第三百四十章 坐谈 天还没有亮,客船过了德清县,进入官塘河,前面再走数十里就是临安了。 陈庆早早起来,来到主舱,却发现李纲已经坐在主舱窗前了。 “宣抚使,这么早就来了。” 李纲端起茶盏微微笑道:“年纪大了,五更就睡不着了,倒是陈都统今天这么早,心情激动吗?” 陈庆在李纲对面坐下,笑道:“激动谈不上,主要是肩负太多将士的期望,心中有点忐忑。” “陈都统是指返回西北一事?” 陈庆点了点头。 李纲沉吟一下道:“朝廷的原则一向是一方人守一方土,你的手下将士既然都是陕西路人,应该不会长久呆在洞庭湖,除非把他们家人都接来,而且你出任岳州镇抚使的任务也是很明确的,就是剿灭水贼杨幺,既然任务完成,朝廷就不会长久让你呆在岳州,毕竟岳州不需要驻扎那么多军队。” “宣抚使,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金国在川陕损失了数十万军队,依旧不肯放弃川陕,如果完颜兀术率军攻打荆襄,恐怕这次战局就完全不同了,金国是怎么想的?” 李纲微微笑道:“战国七雄,为什么是秦国灭了六国,统一天下?从两汉、隋唐到沙陀,能统一天下者都是从川陕起兵,这是为什么?金国恐怕也看到了这一点,他们想统一天下,就必须先夺取川陕,再从川陕向东横扫过去,这是一种历史规律,其实也是西高东低的地势决定,顺势而为方能得天下,这个势可以指民心,可以指天下大势,也可以指地势。” 陈庆若有所思,“所以三国时期,诸葛亮据巴蜀、取关中,也是为了把川陕连为一体,形成一种俯冲中原之势?” “没错!以巴蜀的富庶提供财力,以关陇的骑兵为战斗力,以河西走廊提供战马,何愁天下不破?” “那大宋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 “你以为朝廷看不到吗?五代时期,耶律德光就攻破汴梁灭了后晋,大宋建国后,朝廷一直就想倚重川陕,但辽人也知道川陕对大宋的重要,所以辽国扶植李元昊建立西夏,就是为了牵制宋朝对川陕的经略,可以说辽国的策略非常成功,我的大宋积弱百年,和西夏的牵制密不可分。” 李纲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深谈了,一时间说得兴致盎然,他给陈庆满了一盏茶,又继续道:“朝廷之所以重视川陕,并非想要巴蜀的赋税,关键是不能让金国占领川陕,一旦金国占领巴蜀,在蜀中大造战船,十年后,数千艘战船顺流而下,那就是大宋灭亡之时,这一点,朝廷的每一个大臣都清清楚楚。” “我听说这次完颜兀术和他的大将都带着家人南下,他们是想在巴蜀定居了。” 李纲点点头,“这次金国不是为了掠夺巴蜀,而是为了经略巴蜀,金国对巴蜀势在必得,从这次完颜兀术攻打汉中就看出来,和以前不一样了,步步为营,不急不燥,这次如果朝廷看不到这一点,川陕就危险了。” “可偏偏是朱胜非坐镇川陕!”陈庆忍不住叹息一声。 李纲也沉默了,他也想不通,官家明知朱胜非不是守土之臣,为什么一直不肯改弦易辙? .......... 中午时分,船只抵达了临安,一同返回临安的还有郑平,杨柳儿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让他欣喜若狂,无论如何要跟着陈庆一起返回临安。 陈庆只得让杨元清和杨再兴二人共守巴陵,郑平也得以回家谈亲。 还有一个一起回来的是吕纬,吕纬目前是陈庆军中的仓曹参军事,主管物资粮草,他也是请假回家和未婚妻李梅完婚。 “都统,这次回来,顺便把婚事一起办了吧!”郑平望着远处的余杭门道。 陈庆淡淡一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都统,话不能这么说,大家忠心耿耿跟着你,都把家族的荣华富贵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有了家庭,大家心里才稳当,否则你若被朝廷杀了,就没有人继承你的基业,朝廷再派个新都统来,我们都得被清洗掉。” 陈庆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对郑平,“这话到此为止,在临安可千万别乱说,陷我于危境!” “放心吧!这种话我只会烂在肚子里,一句话都不会乱说。” 船只靠岸,李纲对陈庆笑道:“我住在湖广进奏院,那里很宽大,要不要一起去?” “多谢宣抚使,卑职在临安有座小宅,暂时有地方住。” “那就算了,改天来找我,我们一起喝一杯。” “卑职一定会来!” 李纲带着十几名随从走了,这次陈庆只带了二十名亲兵,依旧由亲兵指挥使颜骏带领, 陈庆和郑平也分了手,他带着亲兵前往自己的房宅。 陈庆的府宅交给了吕绣打理,吕绣请了一对老夫妻看守,她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带几个使女婆子过来打扫一番。 陈庆敲开门,给他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看了看陈庆和后面的士兵,有些惊讶问道:“请问阁下找谁?” 陈庆笑道:“我不找谁,这是便我的府宅。” 老者迟疑一下问道:“你是.....陈将军?” “正是!” 老者连忙开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陈将军今天回来,吕姑娘也没有告诉我。” 陈庆走进大门笑问道:“吕姑娘常来吗?” “常来的,前天才来过,带着一对小娘子。” 一对小娘子自然是余樱和余莲姐妹了,她们跟随吕绣一起回了临安,没有留在岳州,主要是陈庆一直要呆在军营内,没法照顾她们。 陈庆点点头,回头对颜骏道:“你们还是住东院吧!自己去打理,晚饭自己去解决,好好休息两天。” 众亲兵都在这里住过,熟门熟路,不需要陈庆安排,他们自己去了东院。 陈庆也去了后宅,院子里的景观变了,远处的杏树已经落叶,角落的几株秋菊开得正艳,一枝腊梅也开满了小小的金黄色花朵,满院子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陈庆推开门走进房间,房间里基本上和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但陈庆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被褥是新洗过的,干净清爽,桌上的花瓶内也插着一支盛开得正艳的腊梅。 陈庆望着桌上的花瓶,心中洋溢着一种温馨,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公子,你回来了!”这是余樱的声音。 陈庆快步走出房门,见两个小娘子出现在院门口,满脸欣喜,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彩。 陈庆伸出手,两个小娘子欢呼一声,一左一右扑进了他的怀中,陈庆心中也欢喜异常,忍不住在两张红艳艳的小脸蛋上各重重亲了一下。 一抬头,却发现吕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陈庆老脸一红,刚才自己有点失态了。 ===== 【昨天家里有事,只码出两章,今天中午一章就没有了,晚上正常更新,恳请见谅!】 第三百四十一章 重逢 “我带她们两个来给你换床罩和枕头!” 吕绣带着两个小娘子手脚麻利地陈庆换床上的被罩,吕绣一双美目瞥了陈庆一眼,又道:“我收到二哥的信,说你们已经上船了,我就估摸着你们今明两天就该到了。” “哦!我以为你见到二哥了。” “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有到家,估计这会儿应该到了。” 陈庆又问道:“你祖父身体怎么样?” “还好吧!祖父前段时间迷上了钓鱼,整天在西湖边垂钓,人被晒黑了,但身体却硬朗了。” “现在入冬了,还钓鱼吗?” 吕绣摇摇头,“现在他在家写一本《渔经》,我爹爹就说他,钓鱼没几个月,就开始写《渔经》了,人家钓了一辈子的鱼都没见动过笔。” 陈庆笑了起来,老爷子这是没事找事做呢! 虽然他和吕颐浩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但陈庆并不想计较,人总得向前看,既然他依旧想娶吕绣,那过去的不愉快就得放开,不必为了一点小事情耿耿于怀。 成为了一家人,他还希望有些事情老爷子来替他出谋划策呢! “我明天去看看他老人家。” 吕绣见爱郎依旧尊重祖父,她心中欢喜,又问道:“三郎吃午饭没有?” “还没呢!你们陪我一起去。” 余樱欢喜得直拍掌,“我们也正好没吃午饭。” 余莲轻轻拉了妹妹一下,吕姑娘在旁边呢! 余樱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 吕绣嫣然一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客气过,一起去吧!” 两个小娘穿的一样款式的冬裙皮袄,只是颜色不同,陈庆这才发现她们长高了,一人至少长了五厘米。 虽然两人相貌长得还是一模一样,但陈庆已经能够凭感觉区分她们了。 两人手牵着手,都带着帷帽,但她们气质和身高都完全一样,还是让不少路人瞩目。 陈庆去小河对岸的三桥酒楼,只有数十步远,不需要坐马车,直接步行过去,吕绣也戴着帷帽,紧紧跟在陈庆身边,她望着前面两个小娘子笑道:“我师父可喜欢她们了,想收她们做义女,但她们却不肯。” “给李清照做义女也不错啊!她们为什么不肯?” “她们怕和你分开呗!她们的小心思你不懂吧!你今天亲了她们一下,今晚她们一夜都要兴奋得睡不着了。” “不至于吧!她们才多大?” “是啊!她们年龄是不大,可是人小心大啊!她们什么都懂,甚至比我都懂!”吕绣脸一红,幸亏爱郎看不到自己脸红。 “你这样说起来,我以后要当心一点了。” “这倒不必,反正她们是你的人,你不会以后各给她们找一个夫婿吧!” 陈庆笑道:“看她们将来自己的心愿,她们若有这个想法,我一定会成全她们,把她们风风光光嫁出去。” “言不由衷!” 吕绣轻轻在陈庆手背掐了一下,陈庆心中一荡,索性握住了她的玉手。 吕绣挣扎一下却没有挣脱,她见前面路上没有了行人,也就随他了。 陈庆得寸进尺,又小声道:“这次回来,我想把婚事一起办了,你觉得呢?” 吕绣的耳根子都羞红了,她咬下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她低微声音道:“听徐夫人说,我们巴蜀游玩的时候,张相公已经来家里说媒了,祖父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好像还完成了几个步骤,三郎今天最好先去一趟张相公府中,明天见祖父才知道到哪一步了。” 徐夫人是吕绣的继母,两人关系还算不错,但还远远到不了真正母女的感情,徐夫人自己也有一个女儿,虽然才十三岁,但徐夫人已经整天在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 对继女吕绣的婚事自然也就不会太放在心上。 吕绣对自己的婚事可比谁都关注,她知道爱郎回来最要紧的事情是去拜访张相公,比拜访自己祖父还重要。 陈庆欣然道:“好!我晚一点就去。” ........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酒楼里没有客人,他们在二楼要了一间雅室,方便几位女性摘掉帷帽。 陈庆点了一壶酒,又点了十几样小菜,吕绣摇摇头,“三郎,点得太多了,我们几个人吃不了。” 陈庆微微一笑,“有我在,你们不要担心,我肚子饥饿得时候能吃掉一只整羊。” 吕绣吓一跳,“三郎不会整天吃羊吧!”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只是打个比方。” “哦!祖父说他年轻时候,也能一顿吃掉一只整羊,我们还不信呢!看来祖父并没有夸张。” 余氏姐妹不知在低声商量着什么,余莲小心翼翼对陈庆道:“公子,我们今天要不要搬回来?” 陈庆看了一眼吕绣,吕绣笑道:“是我答应她们的,你回来后,就让她们搬回来,方便照顾你的起居。” “那行,回头我让颜骏来接你们。” 不多时,酒保送来了酒菜,吕绣给陈庆斟满一杯酒,笑问道:“你看宅子里要不要再安排一些厨娘、使女之类?” 陈庆摇摇头,“也不在临安居住,刚招募不久又解雇,我觉得不太好,还是不用!” 陈庆言外之意就是要带着吕绣一起去上任,吕绣心中一甜,这也是她所期待的,又道:“其实是我父亲的意思,从我们府中安排一些使女、厨娘,你的手下也就不用总在外面吃饭,到时候她们再回吕府就是了。” 这个办法不错,让士兵整天在外面吃饭也不太好,陈庆想了想便道:“就安排两名厨娘,两个做杂活得粗使丫鬟,再安排一名车夫,回头我去租一辆马车,别的就不需要了。” “马车就不用租了,吕府有好几辆,到时随车夫一起过来。” ......... 下午,还不等陈庆派人去把余氏姐妹接回来,吕府便主动派几辆马车把她们送回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两名厨娘,三名做杂活的粗使丫鬟,还有一名车夫。 车夫姓张,年约四十岁了,很老实本分的一个中年人,这一点让陈庆很满意,只是车夫晚上要回家,然后一早过来,这一点倒也无妨。 黄昏时分,陈庆坐上马车,在几名亲兵的跟随下来到了张浚府上。 大门口,一名容貌清秀,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在等候,他见马车到来,上前抱拳问道:“请问可是陈都统!”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是陈庆,请问小友是......” “小子张栻,家父让我在此等候都统。” 原来是张浚的长子张栻,年纪虽然小,却从容大气,这么小就能代表父亲出来迎客了,不愧是名门子弟,底蕴深厚啊! “原来是小衙内,失礼了。” “都统不必客气,请随我来,父亲在书房等候都统。” 他虽然容貌还略显稚气,但举止非常从容,不失礼节,让陈庆啧啧称赞,自己将来的儿子像他一样啊! 来到院子里,张栻抱拳道:“父亲,陈都统到了!” 张浚呵呵笑着迎了出来,“陈都统,好久不见了。” 陈庆连忙躬身行一礼,“末将陈庆参见相公!” “不必多礼,我给都统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长子张栻。” “我已经知道了,不亏是相门家风,让人赞叹。” 陈庆摘下腰间短剑,递给张栻笑道:“此剑名寒雀,是我从完颜昌手中缴获的,在我手中没有开过杀戒,送给衙内!” 张栻看了看父亲,张浚笑眯眯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剑,是神宗皇帝收藏的十三柄剑之一,还不快谢都统赐剑!” 张栻双手接过剑,“多谢陈都统赐剑!” 他轻轻拔出剑,只见寒光闪闪,锋利异常,剑身上刻有古朴的篆字,寒雀,张栻心中着实喜欢。 陈庆笑道:“这就对了,男子何不带吴钩,收取关上五十州,书要读,剑要拿,和你父亲一样,成为大宋的顶梁之柱。” 这个马屁拍得极好,张浚心中很舒服,便把陈庆请进了书房。 两人分宾主落坐,一名使女进了上了茶。 张浚笑道:“你让官家很为难啊!这次保住荆襄,全歼伪齐十万大军,功高卓著,若不封你会被天下人批评,若封你,你升官又太快了,所以官家左右为难。” 陈庆微微叹道:“其实上次赐爵荆国公,就已经太高了,连宣抚使李纲尚无爵位,我却拜国公,让我心中惶恐,如果确定封爵,那就连同这次功劳一起,这样至少我心里能坦然一些。” 第三百四十二章 长辈 张浚暗夸陈庆识时务,其实官家就是这个意思,连同这次功劳一起赐他国公之爵,军职暂时不变,或者文官上给他升一级。 但官家希望陈庆能自己主动提出来,这样朝廷的面子上就好看一点了。 张浚点点头,“你能这样想,足见你不居功自傲,你放心,朝廷该给你的赏赐,一文钱都不会少。” “我对朝廷的安排没有意见,甚至我可以不要封官和赏赐,但我希望把我的功劳转给手下将领!” “然后呢?” “然后我手下阵亡将士给双倍抚恤!” 张浚想了想道:“你的要求并不算过份,我可以暂时替官家答应你,不过官家若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 “一切就有劳张相公了!” 张浚又笑道:”我知道你今天是为什么而来,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取出一份文定笑道:“我已经替你求婚成功,双方交换了婚约文定,这是吕姑娘的婚约文定,我交给你。” 陈庆接过婚约文书定,这就是每个女子的婚书,其实吕绣的婚书很小时已经交给张家,但吕颐浩悔婚后,又重新给孙女做了一份婚书。 双方交换婚书就意味着媒人初步求婚成功,当然,婚约还没有完全定下来,还有几个步骤。 首先是纳吉,就是算双方八字是否符合,看是不是同姓,比如吕颐浩说不定祖上姓陈,后来改姓吕,当然,这只是开个玩笑,但如果是这种情况就不行。 一般而言,既然媒人求婚成功,这些担心都不会有问题,若是同姓,媒人求婚那一步就被拒绝了。 然后双方要安排男方和女方见一面,也就是相亲,这一步也很重要,宋朝一般还是很尊重男女双方的意愿,如果相亲不成功,这门婚事也成不了。 所以很多民间故事,比如瘸子骑马相亲,塌鼻女嗅花看郎等等,都是出在这个环节上。 如果男女双方早就见过面,这个环节也可以省掉了。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一个环节,纳征,就是下聘礼。 张浚笑问道:“你家里一个长辈都没有吗?远房也算,下聘礼必须由长辈来做,我是媒人,不能代做,会坏规矩的。” 陈庆哪里有什么长辈?这不是让他为难吗? 他摇摇头,“远房亲戚可能在金国,多年未联系,也找不到了。” 张浚有些为难,他想了想又道:“那你有没有什么结拜兄弟,结拜兄弟的父母也可以算你的长辈。” 陈庆一下子想到了郑平,那就由郑平的父亲来做就是了。 “我和郑平生死患难,情同兄弟,他父亲郑统全可以吗?” “郑国舅当然可以,他很适合,那你就和他商量一下,尽快送聘礼去吕家,吕家接了聘礼,婚期就可以商量了。” “不知要多少聘礼?两万匹绢够不够?” 两万匹绢是陈庆破杨幺的赏赐,另外还有五千两银子,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内库支取。 张浚呵呵笑了起来,“老弟,你还是真是有趣,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怎么你就不知道呢?” 陈庆脸一红,不知该怎么回答,宋朝他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好在张浚没有追究他的无知,给他解释道:“你把聘礼和财礼搞混了,聘礼主要是雁,然后清酒一坛,稻谷一担,还有猪羊各一口,差不多了,等对方收下,再回你鞋袜衣帽之类,这门婚事就算定下来了,然后双方要坐下来商议。” “商议什么?” “商议婚期以及财礼嫁妆,你的两万匹绢不一定送得出去,因为吕家不一定拿得出价值两万匹绢的嫁妆,财礼和嫁妆是对等的,所以两家人要坐下来商议,为什么要门当户对,原因就在这里。 当然,你若考上进士,一文钱财礼都不用出,女方还有丰厚的嫁妆,进士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财礼了。” “我明白了,然后婚期有规定吗?比如必须要隔多久?” “这个没有规定,只要是良辰吉日就行了,还要避开一些特殊情况,比如忌日、服丧期等等,我估计你应该可以完婚后再走也来得及。” “我可以把新婚妻子带去上任吗?”陈庆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张浚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没有问题,但如果你升为节度使了,你就要面临选择,要么你把家眷放在临安,要么朝廷派监军。” 陈庆默默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陈庆再三感谢张浚的媒妁,便起身告辞。 张浚把他送到门口,微微笑道:“我这个媒人可不是白做的,按照我家乡的惯例,你要给我送十八只蹄髈,以示感谢!” “为什么要送蹄髈?”陈庆不解问道。 “我替你跑腿呗!” 陈庆哈哈大笑,“好!一定送到!” 陈庆坐上马车走了,张浚目送他远去。 这时,长子张栻出现在父亲身边,好奇道:“此人就是凶名昭著的人魔陈庆?孩儿感觉他很温文尔雅啊!” 张浚微微叹息一声,“行得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他杀敌是为了安民,你懂了吗?” “孩儿明白了,另外那柄剑是神宗皇帝的,孩儿留在身边是不是不妥?” 张浚慈爱地看了儿子一眼,笑道:“那不是神宗皇帝的佩剑,只是他收藏的宝剑之一,属于皇宫珍玩一类,这种流入民间多的是,不必那么在意,喜欢就留着吧!” “多谢爹爹,孩儿真的很喜欢!” 张浚当然知道,这是陈庆在变相感谢自己,那柄剑在神宗皇帝收藏宝剑中排名第五,是唐朝著名铸剑师张鸦九所铸,成为完颜昌的随身剑,算得上是天下至宝。 “你自己保存好,别轻易送人就是了,你就算标价万贯,也有人愿意出钱买的。” 张栻吓一跳,“孩儿记住了!” ......... 时间还早,陈庆直接来到了郑平家里,郑家喜得第三孙,屋里屋外张灯结彩,走到门口都能感到宅子里透出的喜气。 门口站着大群孩子,不时有管家出来撒钱分糖果,孩子们一拥而上,个个喜笑颜开地跑开了。 “张管家!” 陈庆叫住了管家,管家认识陈庆,立刻满脸堆笑上前,“原来是陈将军,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烦请管家替我通报一声。” “陈将军不需要禀报,请进!” 郑平听说陈庆来了,连忙抱着襁褓中的儿子跑了出来。 他激动万分道:“老陈,快来看看我的儿子,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啊!” “让我瞧瞧!” 陈庆上前探头细看,不哑然失笑,小眼睛,大胖脸,充满了喜感的面孔,不就是活脱脱的郑平缩小版吗? “还真是,别人想认还认不走,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还在争论呢!我爹爹给他起名郑宁,大哥给他起名郑静,二哥给他起名郑经,说实话我都不喜欢,你帮我想一个。” “郑宁和郑静像小娘子的名字,不够大气,郑经会让人想到不正经,也不太好,做人要诚恳,不如叫做郑诚吧!” “好!” 郑平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夸赞道:“郑诚这个名字大气,就算是我这个当爹给儿子起的名字,必须要用这个名字。” 陈庆笑道:“我找你爹爹有事情呢!” “我带你去,吃饭没有了?” “路上吃过了。” 郑平没好气道:“你还真会客气,路上吃过了,怕把我家吃穷?哎!我也懒得说你了,跟我来吧!” 他把孩子递给乳娘,带着陈庆向后院走去...... 众人在后堂坐下,郑统全让侍女上了茶,笑眯眯道:“陈将军莫非连一个长辈都没有?” “有几个远方亲戚,在金国呢!也有十几年没联系了,找他们还不如不找。” 郑统全点点头,“你既然把我当做长辈,那是我的荣幸,没问题,我替你下聘礼,聘礼你就不用准备了,我府上就有现成的,贤侄看什么时候合适?” 陈庆在路上特地问了黄历,后天和大后天的日子都不错,他想了想道:“那就大后天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入伙 郑统全笑着点点头,“那就大后天,十二月初三,烦请贤侄给吕府说一声,上午辰时正,我去吕府下聘礼,顺便一起把财礼和婚期商谈一下。” “伯父,关于财礼,我最多可以出两万匹绢。” 郑统全笑着摆摆手,“太多了,哪里需要出两万匹绢,你是国公,咱们就按照国公娶妻的规矩,五千匹绢足够了,这可是五千贯钱啊!” “小侄不太懂,一切请伯父做主。” ........ 郑平送陈庆出了大门,他迟疑一下道:“有个生意,你有没有兴趣?” 宋朝是对商业最宽容的朝代,几乎皇亲国戚,朝廷大臣几乎都有介入生意,连皇帝和宫妃都在做生意。 陈庆也一点都不抵触做生意,之前要不是他需要钱,他就已经投资呼延家的酒楼了。 “说说看,什么生意?” “你知道我们家是做药材生意的,然后药材生意由我大哥继承了,然后我家又开始做酒生意,朝廷给了酒牌,由我二哥经营,我父亲一直觉得愧对我,一直说要给我一门生意,可以让子孙继承的生意,我之前不愿意,但有了儿子后,我心态有点变了,我觉得有门生意也不错......” “等一等!” 陈庆连忙打断他的话,瞪大眼睛问道:“莫非你不想从军了?” “不是!具体做生意不用我操心的,我大哥和二哥也一样,我们家有十几个大管事,一般都交给大管事经营,有专门的账房进行监督,我只管投钱然后分利,我父亲现在毕竟有了身份,不能像以前那样在商场出没了。” 陈庆明白了,这是职业经理人模式,大管事负责经营,郑家只是作为投资者躲在幕后,估计其他皇亲国戚都是这样干的。 “你父亲想让你做什么生意?” “香料生意!” 陈庆眼睛一亮,这可是暴利,去海外南洋购买香料啊!但要投入的本钱可不小。 “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参与?”陈庆笑问道。 “主要是我本钱不够!” 郑平很坦率道:“刚才你说到两万匹绢的时候,我才猛然想到的。” “你父亲不给够你本钱?” 郑平摇摇头:“我父亲对三兄弟一视同仁,都只给两万贯的本钱,但做香料生意不够,一般都是五万贯起步,要去买海船、购置仓库、雇人,还要加入海商会,然后进货、交税,耗费巨大,但获利也大。” 陈庆有些好奇问道:“海商会是什么?” “就是商人们自发组织的商会,商会有战船,有数百名武艺高强的武士,专门对付海盗,然后大家一次出海,由海商会武士护卫,加入海商会要花两千贯钱,然后每次出海还要另外交一笔保护钱,大概在一千贯左右。” 陈庆点点头,“我懂了,需要我出多少钱?” “如果你能出两万五千贯钱,我们获利一人一半,风险也同担,当然前提是你必须信任我。” “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正好官家也赏了我五千两银子,这五千两银子我就投给你了,就算我占了你这个便宜。” 陈庆心里有数,这里面不光有本钱就能赚钱,最重要的是渠道,去哪里采购香料,然后再卖给谁,都是靠郑家的人脉,这个便宜自己占大了。 郑平嘿嘿一笑,“信任归信任,咱们还是要亲兄弟明算账,你把银子给我,我们写一份契约,然后组建商行,商行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各取我们名字中的一个字,叫庆平商行,如何?” “叫平庆吧!” “不!你给我儿子想了一个好名字,这个便宜我就让给你了。” 陈庆还是摇摇头,他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这个商行名字就算郑平不在意,但他父亲一定会在意,必须把冠名权交给对方。 “这样吧!假如你儿子真的叫做郑诚,那么商行就叫做诚庆行。” 自己儿子的名字放在前面,郑平当然就不再谦让了,“好!就听你的,无论如何,我儿子就叫郑诚!” .......... 坐上马车,陈庆返回府宅,这时,他终于有点回过味了,郑平就算本钱不够,他完全可以向父亲和兄长借啊!以郑家的财富底蕴,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投资。 更重要是,让自己参与郑家商业王国的大事,可不是郑平能做主的,就算郑平一时头脑发热,他也必须要经过父亲的同意,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仓促决定? 陈庆明白了,这一定是郑平父亲的意思,通过让自己加入郑家商业王国的方式,和自己深度捆绑,也可以说,是郑家在对自己的未来投资。 郑家的后台是郑太后,但郑太后的亲弟已经死了,郑统全只是对郑太后有恩而已,并非胞弟,再加上郑太后为了避开韦太后的嫉恨,已经处于半出家状态,深居观音院中。 郑统全这个名义上的国舅除了有钱,实际上在临安地位并不高,作为商人,寻找庇护很正常,但郑统全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想到这,陈庆忍不住暗暗苦笑了一声。 ......... 秦桧的相国府,管家将一名黑衣男子送上了秦府专用码头上的客船,并目送船只远去。 管家匆匆来到秦桧书房院子里,躬身道:“老爷,人已经走了。”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退下吧!” 管家行一礼,退了下去。 秦桧回到书房,打开黑衣人给他送来的信件,又匆匆看了一遍,信中心中一阵烦乱。 黑衣人是完颜昌的信使,奉命送一封完颜昌的亲笔信给秦桧,完颜昌虽然这次没有来临安,但他依旧阴魂不散,又跟着陈庆回来了。 “老爷!” 秦桧的妻子王氏出现在书房门口,手中端着一盏参茶。 她走进房间,把参茶放在桌上,淡淡笑道:“不知是谁给老爷写的信?” 王氏得到使女禀报,老爷把一名送信人带到书房,还派管家把他秘密送走。 这便让王氏起了疑心,王氏怀疑是丈夫的前妻林氏派人来送信,否则丈夫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王氏心中一直有根刺,那就是丈夫的前妻和两个儿子,秦桧考中状元之前已经成婚,有妻子和两个儿子。 考中状元后,他被前相国王珪看中,把孙女许给他,秦桧便休了前妻,又娶了现在的妻子王氏,有了王家的人脉和财力支持,秦桧才得以官运亨通,一步步进了朝廷。 但问题是王氏没有生育能力,只得过继兄长王唤的私生子为养子,取名秦禧,今年才十三岁。 王氏当然知道,养的儿子怎么也比不上亲生的儿子,她一直在盯着丈夫的一举一动,只要她还是主母,丈夫就休想把两个儿子领回家来。 秦桧哪里知道妻子的心思,他叹了口气,“挞懒又派人给我送信来了。” 王氏细长的眉毛一挑,“可是为陈庆之事?” 秦桧一怔,“你怎么知道?” “哼!堂堂的都监军不关心天下大事,整天关注一个宋朝小将领有什么意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但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信中的内容是关于陈庆?” 王氏半晌道:“太后也收到了一封信。” 秦桧瞪大了眼睛,“太后还和金国有联系?” 王氏对丈夫的吃惊不以为然,冷冷道:“夫君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她在金国生了两个儿子,她怎么可能不关心?” 秦桧暗暗摇头,这些女人就是愚蠢,总是看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妻子居然不告诉自己。 秦桧半晌道:“下次她再收到信,你要立刻告诉我。” 王氏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了,夫君还有什么要问的?” 秦桧这才问她,“我想知道,太后收到的信件是谁写给她的,信中怎么说?” 7017k 第三百四十四章 密谋 王氏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太后的信也是挞懒所写,他就提出两个要求,一是阻止陈庆返回陕西,其次最好让他获罪!” 秦桧心中着实不舒服,完颜昌也是糊涂了,怎么能让太后参与这种事情? 他当然明白完颜昌的意图,利用太后来向自己施压。 秦桧心中确实生出一种危机感,如果太后比自己做得更好,那自己会不会成为弃子? 或许完颜昌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自己办不好事情,那就在自己和太后之间二选一。 秦桧心中暗暗恼火,但又无可奈何。 王氏又看了一眼秦桧手中的信,问道:“挞懒说什么?” 秦桧苦笑一声道:“和太后信中的内容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条。” “多了什么?” 秦桧见妻子一脸好奇,有些事情他实在不想多说,但他也知道,若不满足妻子的要求,下次她也不会把太后的消息告诉自己。 秦桧只得道:“他要一只陈庆军中的火药桶,让我尽快搞到给他。” 王氏一头雾水道:“火药桶有什么稀奇的,街上就能买到,难道金国会没有?” “我开始也觉得奇怪,但信使告诉我,陈庆军中的火药不一样,他们也想办法买通陈庆手下士兵,但据说一般人接触不到。” “既然一般人接触不到,夫君又有什么办法?” 秦桧沉吟半晌道:“办法就只有一个,让官家向陈庆施压,让他把火药桶的秘密交出来,让其他宋军也得以共享,不能成为他的军队专用,只要其他宋军有了,那搞到它就容易了。” 王氏眼珠一转道:“陈庆此人很狡猾,他一定会千方百计推脱,就算交出来也未必是真东西,不如让官家直接派特使去他军中取几桶过来,夫君同时再买通特使,暗中藏一桶,这样就能向挞懒交代了。” “这个办法不错!” 秦桧大为赞赏,还是妻子有头脑。 这时,他想到了完颜昌的另外两个要求,头又开始痛起来了,阻止陈庆返回陕西,让陈庆获罪,剥夺他的军权。 “那你说让陈庆获罪,剥夺他的军权,又该怎么做?” “这个嘛!找到他的弱点,夫君不妨和薄儿谈一谈,他可是陈庆的老对头,应该对陈庆了解比较透彻。” 秦桧点点头,和王薄谈一谈也无妨。 ......... 次日上午,陈庆来到了吏部,爵位封赐也是由吏部负责,他这次来临安并非为了述职,也不是为了表功,申请功劳是李纲的事情。 他来临安就一件事,授爵。 一般授爵也不用他专门跑临安一趟,主要是他的爵位是国公,这可不是一般的爵位,必须要天子亲自授予。 大宋对于臣子的爵位,一般国公就到顶了,封王只有皇亲国戚才有机会,或者大臣死后追封王爵,反正也不能给子孙继承,追封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只有童贯因为宋神宗的遗旨,收复了一座燕京空城,而得封广阳郡王。 这是第一个在世时封郡王的大臣,但也由此开了先例,以至于张俊、韩世忠以及杨存中等大将都是在世时封了郡王。 至于国公倒不是很稀奇,基本上名臣宰相都能封国公,尤其在乱世,封国公的大将更多。 不过这次陈庆封荆国公也确实是运气,实在是杨幺在湖广危害太大,又和伪齐结盟,偏偏朝廷军队屡战屡败,无法剿灭它。 赵构情急之下在朝会上公开的许诺,破杨幺者官升三级,封国公。 本来这个国公爵位应该是给李纲的,因为李纲才是讨伐洞庭湖杨幺的主帅,但因为伪齐大举进攻荆襄,李纲分身乏术,要集中精力对付伪齐军,才把剿灭杨幺的重任转给了陈庆,以至于最后的赏赐和功劳都归了陈庆。 另外,也和李纲在朝廷中人缘太差有关系,无论吕颐浩、张浚、李回、赵鼎,还是天子赵构,都不喜欢李纲,而秦桧虽然不喜欢陈庆,但他更憎恨李纲,他宁可陈庆得了爵位,也绝不能容忍李纲东山再起。 所以没有人替李纲说话,这个国公之爵的大奖就落在陈庆头上。 接待陈庆的是户部郎中邹议,他取出一叠表格让陈庆填写,笑道:“之前听说是陈都统破了杨幺,朝廷好多官员都认为,封国公的可能性不大,可能会改封县公,但张相公就说,官家一言九鼎,怎么可能出尔反尔,结果确实旨意下来,是封国公,本来表格我都替你填好了,但昨天上面说要重填,正好你来了,索性让你自己填,以免我们填错。” “为何要重填?”陈庆问道。 邹议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上面没有说。” 陈庆翻到最后一份授爵书时,便明白了,应该是措辞改了,以前应该表彰自己剿灭水贼杨幺所立战功,特授予开国公之爵,现在改成了表彰都统陈庆在湖广所立诸多功绩,特授予开国公之爵。 ‘湖广所立诸多功绩’这句话就很含糊了,既包含了剿灭杨幺的功绩,也包括了抗击伪齐军入侵的功绩,就是张浚昨天给自己过的两功并一功,这样的话,旨意也会重新下。 其实这种做法有点小家子气,按理,作为堂堂天子,应该不会计较这点封赏,如果自己没猜错,这一定和太后施压有关。 好在陈庆也不在意,他迅速填完了各种表格,签名画押,放下笔笑道:“还有什么事?” 邹议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信填写无误,他又看了看住址笑道:“我今天就会报上去,吏部批准后报参政堂,最后由参政堂上报天子,这个流程大概需要十天左右,一旦批下来,我们要铸印,同时会通知陈都统,觐见官家的具体时间。” “我觐见了官家后,还要再举行授爵仪式吗?” 邹议摇摇头笑道:“觐见官家就是你的授爵仪式了,你说的那种单独举行的授爵仪式,那是授予王爵才有,一般授三公只到官家接见为止。” 陈庆点点头,“那我现在就没有什么事了,就是在家中等候消息?” “一点没错,当然,如果都统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就和我无关了,我只管授爵一事。” “我明白了,多谢邹郎中!” 邹议笑了笑,便收起一叠文书走了。 陈庆在吏部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开....... 走在广场上,陈庆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一回头,却是李纲在他身后追来。 陈庆停住了脚步,李纲气喘吁吁跑上前,“我还说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找我做什么?” “哎!我刚才去了枢密院,差点把我气死,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出去喝杯茶。” 现在距离午饭时间尚早,两人来到皇城旁边的一座茶馆,一名茶姬给他们点了茶,李纲挥挥手,让茶姬下去。 李纲叹口气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朝廷把你的名字和功劳从功劳薄里抹掉了,李回说要单独给你算功劳,我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他的语气,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我今天去吏部,吏部已经给我说了缘故,我大概明白了。” “吏部给你说了什么?” “他们的意思是说,我在荆襄之战中的功劳要和剿灭杨幺的功劳合并起来一起算。” 李纲眉头一皱,“可这是两件事啊!” “宣抚使想一想,我刚刚灭杨幺封荆国公,可一转眼又要封赏我,让朝廷怎么办?官家总不能再封我为郡王吧!” “简直胡闹!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功劳,怎么能混为一谈?再说不一定非要封爵位,升官也不错,为什么不给你?我去找官家谈,要不是你出兵,荆襄早就丢了,我李某人也会跳进长江殉国,基本上都是你一人的功劳,朝廷怎么能不算数?” 陈庆笑了笑道:“其实我和张相公已经谈过了,我答应了他们的安排,但我也开出了条件。” 李纲听说陈庆已经答应了,只得将一口闷气郁积在心中,闷闷不乐问道:“你开出了什么条件?” “我放弃荆襄之战的功劳,但我所有手下将领在正常的升赏之外,每人的官阶再升一级,然后我军中的阵亡将士双倍抚恤。” 李纲明白,陈庆其实是把功劳让给了手下,正常是每人官阶升一级,现在变成每人官阶升两级,再给阵亡将士争一倍抚恤。 李纲点点头,叹息道:“你这个都统真不错,难怪你的手下都愿意为你卖命,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哎!我本来还想去知政堂大吵一场,现在用不着去得罪他们了,多谢陈都统及时告知!” 说到这,李纲向陈庆拱拱手,陈庆连忙躬身道:“应该是我感谢宣抚使替我出头才对!” 7017k 第三百四十五章 借口 与此同时,紫辰殿御书房内,张浚正在向天子赵构汇报他和陈庆谈话的结果,旁边还有秦桧和赵鼎。 赵构在封赏军功上绝非吝啬君王,他对的立功将士都很慷慨,之前提拔陈庆也很大气,这次实在是因为太后的坚决反对,他没有办法。 赵构听完了张浚的汇报,沉吟片刻,问秦桧和赵鼎道:“两位相公怎么看?” 秦桧很了解天子的心意,他知道这个结果就是天子想要的,既然不得罪太后,也安抚了立功的陈庆,可谓皆大欢喜,他便笑道:“微臣能理解陈都统的心意,年纪轻轻封国公,让他难以承受,两功并一功,他心中也能接受了,陛下虽然不想失信天下,封他为国公,但也要考虑陈都统自身的感受,既然他有这个想法,陛下就成全他吧!” 张浚心中暗骂秦桧无耻,明明是陈庆不得不接受官家的安排,在秦桧口中却变成陈庆自己放弃功劳,变成了官家成全陈庆。 但张浚心里也明白,官家就想听这样的话,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配合道:“秦相公说得有道理,德不配位,反受其累,陈庆的资历太浅了,陛下封他国公,让他反而难以承受,之前审问投降伪齐的明州水军统制徐云,他不就是对陈庆封国公的不满,才被伪齐拉拢过去,他提出自己不要封赏,转给手下,也是他对封国公的回应,陛下就成全他吧!” 赵构龙心大悦,这两位相国多会说话,最后不封赏陈庆,变成了自己成全他。 赵构刚要开口,赵鼎却抢先道:“陛下,微臣有话说!” 赵构着实有点无奈,这位耿直的相公一开口,他便知道要坏事了。 “赵相公有什么话说?” “陛下,军功赏赐从来都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它是对立功者的奖赏,也是为了鼓舞全军的士气,陛下封赐陈庆为国公,在微臣看来是千金买马骨的好事,他能激励千万将士为陛下效忠,徐云只是特殊情况,只是满园芬芳中的一两根刺,绝不能代表其他将士的想法,相反,若是权贵子弟的无功受禄才会引起将士们的反感,这次荆襄之战,无论长林救援战、江陵保卫战,汉阳决战、三峡阻击战和夺取襄阳之战,都是陈庆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最后朝廷表彰保卫荆襄的功劳,却唯独没有陈庆的份,陛下,天下将士会怎么想?”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秦桧干笑一声道:“赵相公多虑了,朝廷还是要表彰陈庆的功劳,只是单独表彰,两功并一功,绝不是把他遗忘。” 赵鼎厌恶地看了秦桧一眼,“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大家都知道封国公是因为剿灭杨幺,和荆襄保卫战没有关系,现在非要强行扭在一起,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张浚见官家脸色有些难看,连忙打圆场道:“伪齐军和杨幺暗中勾结,杨幺为内应,勾结伪齐军南侵荆襄,实际上是一件事,从缴获的杨幺文书信件中,也充分证明了伪齐军南侵是和杨幺蓄谋已久,所以把两功并为一功也并没有什么不妥,至于爵位,可以单独说明一下。” “可以了!” 赵构终于开口了,“两功并为一功,正式封爵荆国公,朕答应他的要求,把他的功劳分给手下将领,阵亡将士抚恤加倍,另外,再升他为正五品中散大夫,加封上护军,就这样吧!” ......... 众人不欢而散,秦桧转了一个弯又回来了。 他见赵构还在生闷气,便劝道:“陛下不必烦恼,他自己要把功劳分给手下,和陛下何干?陛下并没有亏待他,再说封官加爵这种事,只要本人没有意见,别人其实也不会关心,用不着过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但赵相公却很不满啊!” “哎!赵相公哪件事不唱对头戏?” “也对!他这个刺头,什么时候让朕舒心过?” 想通这一点,赵构心情又好了,他又问秦桧道:“关于李纲,你说朕是不是把他调到朝廷里来?” 秦桧吓一跳,李纲调入朝廷的潜意思就是封相,这怎么允许?陈庆虽然讨厌,但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可李纲就不一样了,他一旦为相,必然会成为自己最大的政敌。 “陛下,湖广惨遭水贼和流寇涂炭,又被伪齐军入侵破坏,现在需要恢复生机和民生,正是用人之时,李纲在湖广民望很高,让他恢复湖广民生最合适,他也刚调去湖广不久,索性让他多做几年,留点政绩。” 秦桧说得光面堂皇,就是不让李纲回归朝廷,其实赵构又何尝想让李纲这个抗金强硬派入相呢?他也只是想让秦桧帮自己想个借口罢了。 恢复民生这个借口不错,赵构欣然道:“李纲就继续留任湖广宣抚使,加封他太子少保,升金紫光禄大夫,保和殿大学士,赐爵襄阳县公,以表彰他抗击伪齐之功!” 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封官,但最关键的中书门下平章事没有,秦桧一颗心放下,连忙道:“陛下圣明!” “秦相公还有什么事吗?” “微臣还有一事向陛下禀报!” “什么事?” “是这样,微臣前几天和几名将领闲聊,说到陈庆率军作战胜多败少的原因时,他们都提到陈庆军中有一种秘密火器,非常犀利,叫做火药桶,威力惊人,在守城方面效果极好。” 赵构顿时有兴趣了,“还有这种事情?立刻让他拿出几桶给军器监,大量制作,向全军推广。” “微臣也听说有其他军队将领向他索要,他总是以保守机密,防止金兵仿造为借口,不肯拿出来,微臣估计他也会以这个借口来推脱。” 赵构眉头一皱,“如果金兵得到会怎么样?” “只要兵器被推广,对方迟早都会知道,兵甲、弓弩哪样不是?金兵也同样有火器,关键是要考虑利弊得失,火器更适合防御,而金兵偏重于进攻,所以更适合宋军而不是金兵,对宋军利大,对金兵利小,陈庆格局太小了,也把自己的利益看得太重,微臣的建议直接派特使赶赴巴陵,拿出陛下的手谕要几只火药桶回来,就算陈庆事后知道了,也没有办法,这样就省得他找各种理由来推脱搪塞。” 赵构心中对陈庆这种自私也颇为不满,秦桧的建议提醒了他,赵构也想试一试,自己的手谕在陈庆军中是否管用? “可以,朕写一份手谕,这件事就交给秦相公,如果火器犀利,立刻大规模在军中推广。” ......... 秦桧回到朝房,立刻找来自己的心腹,监察御史万俟卨,把天子的手谕交给他,令他立刻带人赶往巴陵索要火药。 万俟卨阴阴笑道:“卑职倒有一计,不如卑职拿到火药后,就说陈庆手下不认天子手谕,只认主将军令,这样就能弹劾陈庆豢养私军,将其问罪,相公以为如何?” 秦桧沉吟片刻,这个办法看起来很好,但恐怕会弄巧成拙,经不起当面对质不说,一旦追查火药下落,发现落入金人之手,自己就得罢相下狱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便对万俟卨道:“这件事不能节外生枝,如果对方不给,就照实说,但如果给了,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取五桶,交给军器监四桶,若追问起来,就说另一桶落入江中遗失了,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了!” 万俟卨领令退下,他立刻带着几名手下骑马离开临安,向巴陵县疾奔而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毒计 下午,陈庆来到了吕府,正式前来拜见吕颐浩。 吕绣的父亲吕晋先接见了陈庆,吕晋虽然是吕颐浩长子,但比较平庸,远远比不上叔父和兄弟,在家族的地位并不高。 但吕府中,陈庆最喜欢的却是他,他的善良和对女儿挚爱让陈庆十分感动。 “我听绣儿说,贤侄今天要来,所以我一直在府中等着呢!”吕晋笑眯眯道。 “小侄上午去了吏部,只能下午过来,让伯父久等了。” “无妨!无妨!” 吕晋又关心地问道:“你的长辈找到了吗?” “小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长辈,我和郑平情同兄弟,所以请郑平父亲郑国舅来替我下聘礼,他算是我的长辈。” “哦!我认识他,人不错,他什么时候过来下聘礼?” “后天上午辰时正,他明天会送一份帖子过来。” “我知道了,走吧!去看看老爷子。” 陈庆跟随吕晋来到后宅,却意外看到吕颐浩居然坐在亭子里钓鱼,身后裹着厚厚的绵袍,这可不是棉袄,而是木棉填充的袍子,比棉花还要透气暖和。 朝廷每年都会给官员发绵当福利,所以官员们冬天穿的都是绵官服,但豪门权贵一般都是穿皮裘,或者用鸭绒、鹅绒、羊绒来充填被褥衣服。 “父亲,陈贤侄来了!”吕晋上前给父亲打招呼。 吕颐浩点点头,“我看见了,你去吧!” 吕晋给陈庆悄悄使个眼色,指指胸口,意思是让陈庆心胸放宽一点,不要和老爷子吵架。 陈庆笑着点点头,吕晋这才走了。 陈庆上前行大礼,“晚辈陈庆参见吕公!” 吕颐浩微微笑道:“我们很快要成一家人了,也不用那么生分,你跟随绣儿一样,叫我老爷子就行了,等成婚,再改口叫祖父!” “晚辈遵命!” “坐下,这椅子是给你准备得,我们聊聊天。” 陈庆在旁边的小椅子上坐下,吕颐浩笑问道:“会钓鱼吗?” “以前钓过,但就是没有老爷子这种耐心,坐不住。” “呵呵!我现在老了才有耐心,年轻时我也一样坐不住。” 陈庆看了半响,问道:“老爷子没做窝子?” 吕颐浩一怔,“什么做窝子?” “就是投诱饵,把鱼吸引到某个地方,再下钩垂钓。” 吕颐浩一拍大腿,“这个办法不错,我咋没想到呢?” 陈庆无语了,就这水平,还要写《渔经》? “老爷子别急,等会儿我给您一个诱饵方子,不管青鱼、鲫鱼都喜欢的。” “好!我不急,你等会儿写给我。” 停了一会儿,吕颐浩又问道:“这次荆襄之战,听说你不要封赏?” 陈庆心中一动,这老爷子在朝中耳目很深啊!上午才发生的事情,他就知道了。 陈庆笑了笑道:“不是我不要封赏,是官家不想给我,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封赏让给手下。” “这种事情官家不会做吧!” “我估计是太后的缘故,官家也没有办法。” 吕颐浩微微笑道:“你的态度很好,提出一个不过份的条件就等于给了官家台阶,要给别一种人感觉,是你主动要求的结果,和官家无关。” “晚辈的本意其实是不想吃亏。” 吕颐浩笑了起来,“其实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吕颐浩又问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晚辈想回陕西路,我手下的将士都是那边人。” “你觉得朝廷会让你回去?” “晚辈觉得看局势发展吧!” 吕颐浩点了点头,“其实朱胜非去陕西只是过渡一下,官家是想让他入相,这也是我后来才明白的,到现在为止只有四相,估计明年初吧!会有一波官员调整,不出意外,朱胜非就要回京了,朱胜非虽然憎恨你,但新任宣抚使一定不会憎恨你,那时,你就有返回陕西路的机会了。” “会不会是李纲调去陕西路?” “可能性不大,李纲和张浚关系恶劣,川陕是张浚的地盘,他一定会坚决反对,如果我没有猜错,新任川陕宣抚使一定是张浚推荐的,要么是川陕宣抚司副使卢法原,要么就是汉中知府刘子羽。” 这时,吕晋匆匆走来,对吕颐浩道:“父亲,李知愚前来拜访,在外书房等候!” “我知道了,你带陈公子去商议一下婚事吧!我们尽量从简,在赴任之前把婚事办完。” ......... 就在吕颐浩接见陈庆的同一时刻,秦桧也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内侄王薄。 王薄命运可谓坎坷,他得到太后的关照,被任命为会稽县县尉,结果上任不到两天,他便带着一群妓女去县衙喝花酒,正好被考察盐铁路过越州的相公王鼎撞到,王鼎盛怒之下当场罢免了他的官职。 秦桧和王氏也暗暗埋怨王薄,怎么能把妓女带进官衙,太不成体统了。 王薄又只得继续在临安做他的风流公子哥,整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在临安四处逍遥。 秦桧也知道这个内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懒得再帮他了,今天他把王薄叫来,是因为妻子给他的建议,或许王薄知道陈庆的弱点。 想办法让陈庆触犯律法,然后剥夺他的军权。 王薄最近过得很荒淫,他们前几天在西湖内翻船,结果周围百姓把他们救上来,男男女女都身无寸缕,一时间成为临安街坊的笑谈。 王薄还以为姑父找他来,要狠狠斥责他一通,不料竟然是询问自己陈庆的弱点,这个他很有兴趣。 “还真是巧了,侄儿和一帮朋友曾经探讨过怎么对付陈庆,想过不少招,都还挺实用,就是没有机会实践。” “你具体说一说。” 王薄立刻眉飞色舞道:“比如他的女人,这是最有效的,他的未婚妻是吕颐浩的孙女,另外他还有两个贴身小使女,是对女,长得一模一样,那个水灵啊!容貌简直绝了,陈庆对她们极为宠爱,如果把她们送入皇宫,陈庆恐怕就要造反了。” “然后呢?”秦桧不露声色问道。 “然后是他的朋友,像呼延通、李清照、郑家等等,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陈庆一定会替他们出头,哪怕触发法律之事,他也一定照做不误。” “就没有了吗?”秦桧继续问道。 “最后就是他本人了,小侄知道他眼睛揉不得半点沙子,如果有人欺他辱他,他一定会雷霆报复,到时候很多残酷的手段都会用出来。” 秦桧点点头,“我知道了!” 王薄讨好一般地笑道:“小侄倒有一个想法,上次没有实现,不妨先试探一下,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秦桧淡淡道:“你先说来听听,我看行不行!”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失信 这几天余莲和余樱姐妹很忙,公子要成婚了,男方这边却没有一个女人帮忙收拾新房,婚房该准备一些什么物品,也没有人管,她们便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可她们两人也不懂,姐妹二人商议一下,便厚着脸皮跑去找李清照咨询了。 李清照是去巴蜀游玩之时,和余氏姐妹结下了情缘,她非常喜欢姐妹二人,她自己孤单无子,便很想收二人为养女,只是姐妹二人不愿意,李清照也不好勉强,只得作罢。 房间里,李清照给二人各倒了一盏热茶笑道:“你才多大,就操心起主人的婚事了,布置洞房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是由你们家公子长辈来负责的。” 两个小娘子异口同声道:“我们公子没有长辈!” 李清照一怔,“你家公子怎么会没有长辈?” 余樱小声嘟囔道:“没有就没有嘛!” 余莲连忙解释道:“阿姑,我们问过公子,公子说他的家人都死在金兵屠刀之下,就只剩他一人了。” “这样啊!那吕姑娘知道吗?” “她肯定知道。” “那就行了,这种事情女方家会考虑的,或许下次你们见到吕姑娘提醒她一下,实在不行,你们三个一起准备,我来帮忙。” “为什么我们二人就不行了。” 李清照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小娘子啥都不懂,就在这里瞎掺和。 她只得解释道:“因为不是你们成婚,是吕姑娘成婚,你们准备得东西她不一定满意,让她自己准备,或者她家人准备,你们就不要多事了。” “好吧!我们和她一起准备。”两个小娘子只得委屈地答应了。 “你们留下一起吃饭吧!” “不行!今天公子说好中午带我们去吃船餐的。” “哎!这么冷的天,去吃什么船餐?” “我们要去嘛!” “好!好!你们去。” 李清照拿她们没有办法,只得妥协,“那下次你们陪我吃饭,我带你们去吃烤羊肉。” “好啊!”两个小娘子欢喜得直拍手。 李清照心中一酸,要是她们是自己女儿多好?可以天天陪在自己身边了。 “好吧!过几天我安排好了,让阿沅来给你们送帖子。” ........ 两个小娘起身告辞,李清照替她们戴好帷帽,又把衣裙整理好,这才送她们出门。 她们有马车,五名骑兵护卫着她们。 望着马车远走,李清照暗暗点头,陈庆考虑得很周全,虽然她们身份是小使女,但她们实在太容易被人垂涎,必须要有士兵护卫她们。 “阿姊,你在看什么?” 马车内,余樱见余莲一直向后看,着实有些奇怪。 “刚才我们去阿姑家的时候,就看见那两个黑衣人,现在他们怎么又在我们后面?” 余莲心细如发,她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余樱伸长脖子看了看后面道:“或许只是穿的衣服一样,不是同一批人,穿黑衣的人很多啊!” 余莲摇摇头,“不可能骑的马也一样。” 她拉开车窗小声喊道:“庄大哥!” 护卫她们的亲兵都头庄荃上前笑问道:“阿莲有什么事吗?” 余莲看了一眼后面,小声道:“后面骑黑马和白马的两个黑衣人去的时候跟着我们,现在还跟着我们。” 庄荃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两名黑衣人立刻分头向左右去了。 对方的反应让庄荃一下子警惕起来,对方显然在跟踪他们。 “不要轻举妄动,先去西湖边!” 庄荃阻止了手下的冲动,马车加快速度,向西湖边驶去...... 西湖昨晚下了一场小雪,以至引来大批文人墨客前来赏雪吟诗,陈庆也想看看雪后的西湖,便决定中午来西湖边吃一顿船菜。 西湖的船菜有两种,一种是坐着游船,在船上吃饭,另一种就是固定不动的大船,相当于把船改造成餐馆酒楼,一种船型酒楼。 今天吃饭就是后者,主要是湖面风太大太寒冷,不太合适游玩。 陈庆原本想把吕绣找来一起小聚,可惜按照规矩,男女方在下了聘礼后,就不能再见面了。 但这也不是死规矩,只要双方家人不反对,在一起小聚吃饭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陈庆不想让吕家为难,所以就不提这个要求了。 下聘礼是昨天完成的,婚礼定在十天后,双方都同意一切从简。 今天陈庆邀请了郑平和妻子杨柳,再带着他们的儿子一起来聚聚。 “老陈,今天怎么吕姑娘不来?其实没有那么多破规矩,吃顿饭有什么关系?我和娘子也不也一样成婚前就住在一起吗?” 郑平的大嗓门让杨柳儿羞得满脸通红,她一手抱着孩子,伸手狠狠掐了郑平大腿一下,咬牙低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郑平自知失言,打连忙打个哈哈岔开话题,“那个啥!吕姑娘来不了就算了,两个小娘子呢?我娘子可想她们了。” 陈庆微微一笑,看了看远处道:“她们来了!” 陈庆走到一楼船头,整艘船都被他包下来了,手下们在一楼喝酒,陈庆和郑平一家在二楼。 这时,他看见余莲和余樱,便挥了挥手,两个小娘子欢喜地跑了过来,陈庆搂了她们一下,指着船舷笑道:“你们上二楼,一楼是他们一群汉子喝酒。” “孩子带来了吗?”两双大眼睛期待问道。 陈庆笑着点点头,“带来了,你们去看吧!说话轻一点,别吓着小家伙了。” 两个小娘子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向二楼跑去。 “什么事情?” 陈庆见庄荃给自己使眼色,他才特地停下来。 庄荃便把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庆,最后道:“他们被我们发现后,便没有跟来,但莲姑娘说,他们是从三桥那边就开始跟着马车了,应该知道了住处。” 陈庆眉头一皱,怎么又有不知死活的人打两个小娘子的主意了? 他想了想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提高警惕,注意府宅周围的动静。” “遵令!” 陈庆拍拍他肩膀笑道:“去吃饭吧!弟兄们都在等着呢!别喝醉了。” 陈庆快步上了二楼,走进舱内,两个小娘子正轮流抱着孩子。 郑平看了她们一眼,小声对陈庆笑道:“听我父亲说,这两个小娘子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不能这样说,她们没有给带来麻烦,是不知死活的人太多。” “说得对!敢打你的女人的主意,真的是活腻了。” 陈庆也懒得和郑平较真,便吩咐站在门口的侍女,“可以上菜了,先上鱼羹,久闻大名了,我要先尝一尝。” 郑平连忙喊道:“先上酒,再上鱼羹!” “知道了,马上就来!” .......... 入夜,陈庆洗了脚刚要上床,忽然一抬头,只见余莲和余樱姐妹抱着被子怯生生站在自己门口,两人都只穿一身薄薄的中衣,冻得浑身打哆嗦。 陈庆眉头一皱,“你们怎么不去睡觉?” “公子,我们害怕。” “怕什么?” “怕有坏人夜里把我们掳走。” “怎么可能呢!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就是怕嘛!”两个小娘子噘着小嘴道。 陈庆想到白天的事情,便点点头,“好吧!今晚先和我睡一起,明天在外屋给你们安一张床。” 两个小娘子欢喜无限地爬上床,钻进了被子。 陈庆笑道:“讲清楚了,只是睡觉,不准想别的事情。” 陈庆前几天由她们伺候洗澡时,才发现吕绣说得没错,她们虽然还小,虽然还是完璧之身,但她们真的懂男女方面的事情,或许和她们受过的训练有关系,也或者是她们在王府中耳闻目睹了很多事情。 余莲钻到陈庆耳边,含羞小声道:“我们真的很想伺候公子!” “不行!” 陈庆板下脸,恶狠狠道:“你们再敢胡乱说话,就给我回去睡觉!” 两个小娘子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动了。 陈庆见余莲眼中涌出泪水,心中一软,又柔声道:“因为你们还小,等你们十六岁以后,我会给你们一个选择,愿意跟我,我就留下你们,不愿跟我,我也会风风光光把你们嫁出去,明白了吗?” 余莲咬一下嘴唇道:“公子,我们说好了,十六岁!” “我肯定说话算话的,赶紧睡觉吧!你们睡那一头,先说好了,不准进我的被子。” 两人见公子不生气了,又欢喜地钻进了被子,两人对视偷偷一笑。 一夜无事,后半夜,陈庆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一下子醒来,他才发现两个小娘子一左一右钻在自己怀中,四只白嫩的胳膊紧紧搂着自己,腿也搭在自己身上,两人睡得十分香甜。 陈庆顿时头大如斗,这个两个小魔女,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7017k 第三百四十八章 破相 陈庆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醒来时,两个小娘子已经在忙碌烧水煎茶,就像两只快乐的小黄鹂一样。 陈庆忽然有所明悟,其实这两个小娘子寻找的只是一种安全感,而只有自己才能给她们一种依靠,她们从骨子里认同了自己。 “公子,我们今天想去吕姑娘那里!” 余樱见陈庆起身,立刻乖巧地拿着鞋袜上前,一边替他穿袜子,一边请示道。 “你们去吧!多让几名士兵护卫你们过去。” “是啊!我们还要陪吕姑娘上街买东西,可是我们没钱。” 陈庆哑然失笑,拍拍她的小脸蛋道:“给你们一百贯钱也拿不动,去问颜骏要银子,需要多少你们自己盘算。” 余樱狡黠一笑,她们要的可不少,布置婚房嘛! “公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陈庆摇摇头,“我今天还有事,你们去吧!” 梳洗完毕,吃过了早饭,陈庆把颜骏找来,吩咐他两件事,第一是买一张好一点的大床,安放在自己的外屋,放在外屋最好,她们也安心,自己也不用头大。 第二件事,让他安排十名弟兄护卫两个小娘子,如果还有人跟踪,则把他们拿下带回府来。 安排好了两件事,陈庆这才骑马出门了。 今天陈庆很忙,上午诚庆商行成立,他要去看一看,另外,呼延通昨天下午回来了,他们中午约好喝一杯。 郑平的儿子最终取名为郑诚,合伙成立香料商行也就命名为诚庆行。 这里面还有个小小的误会,陈庆当时没有想到‘诚庆’和自己的名字是谐音,郑统全还以为陈庆是想把商行以自己的谐音命名,便一口答应了,等陈庆反应过来,木已成舟。 商行位于将军桥附近的大瓦子对面,这个位置相当于上海南京路,北京王府井,是临安最繁华的商业地段,可谓寸土寸金,郑家在这一带买了好几块土地,其中有块一亩半大小的土地,做酒楼、客栈小了点,只适合做店铺。 郑家便以三千贯钱的本钱价格将这块地卖给了郑平和陈庆,作为诚庆行的店铺。 店铺目前还是一片白地,但将来的布局已经用石灰画好了,一名大管事正在给郑平和陈庆讲解布局。 “这其实是商行加商铺,一楼是商铺,二楼是商行,一楼既是商铺,同时也是各种香料的陈列处,一楼的后面是伙计房和仓库,伙计房白天给伙计休息,晚上伙计当值守夜,二楼是商行,后面是账。” “仓库是不是太小了?”陈庆发现后面仓库只有一百平方左右,着实让他诧异。 大管事笑道:“这只是商铺仓库,商行仓库在余杭门附近,我们租赁了郑家的一座仓库,从海外运来的香料存放在那里。” 大管事姓胡,年约五十岁,是跟着郑家二十余年的老管事,是郑家三大管事之一,经验丰富,能力很强,郑平以每月六十贯的薪俸聘他为商行大管事。 “这边商铺后天开始建造,然后我会带几个账房去泉州买船,如果没有合适的船只就先租船,保证跟上明年三月的出海。” “一年出海几次?”陈庆笑问道。 “每年两次,三月初出海,五月底回来,然后六月出海,九月回来,如果时间紧的话,我建议先租船,这样水手就是现成的,否则各种从头忙碌,就赶不上明年三月这般船。”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大管事拿主意,不用问我们!” 这时,郑平低声对陈庆道:“今天我才知道,去南洋可不止贩运香料,还有海珠、海贝、宝石、名贵木材,光紫檀木运到临安,就能赚十几倍的暴利,据说那边还发现了金银矿,只不过就地冶炼的风险比较大,运矿石回来又不合算,所以还得想一个法子才行。” 陈庆听到出产金银,眼睛不由一亮,他微微笑道:“不用急,一步一步来,实在不行,到时候可以买一座海岛,在海岛上冶炼。” ........ 中午时分,陈庆在虎口酒楼见到了呼延通,郑平家里还有事,没有一起过来。 “你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呼延通让陈庆吓了一跳,他左脸竟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几乎就是毁容了,整个人又黑又瘦,情绪低落。 “我遭遇了女真骑兵游哨!” 呼延通忽然捂着脸痛哭起来,“对方只有五十人啊!把我们三百骑兵全部干掉了,我居然靠装死逃脱一命,我简直无地自容。” 陈庆平静地望着情绪失控的呼延通,他和刘琼同时从武学出来,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呼延通靠关系留在临安御前军,刘琼却去了甘泉堡,短短两年时间,刘琼身经百战,已渐渐成长为独当一方的大将,呼延通却陷入了人生至暗时刻。 待呼延通情绪稍微平静下来,陈庆这才问道:“你其实早就回来了?” 呼延通点点头,“两个月前我就被送回临安养伤,除了后背中了两箭外,脸上和腿上各挨一刀,几乎就是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 “说说看,你怎么会遇到女真游哨骑兵?” “我也不知道,我们驻军接到几个村民,说他们村里的猪羊一夜间被偷走一半,杨都统便派我去调查,我带三百骑兵去村子调查,结果走到半路上遇到五十名宋军骑兵,我们发现他们马背上有猪羊,我们立刻上前盘问,结果对方挥刀便杀,大喊大叫,我们才意识到对方是女真人。” “你们是三百骑兵,对方是五十名骑兵?” “没错,没有遭到伏击,就在官道上激战,结果对方太强悍了,我们三百人一个都没有逃脱,有不少弟兄想逃走,都被他们箭矢射杀,都是一箭毙命,精准地射穿咽喉,对方只受伤几人,一个都没有死。” 陈庆着实有点无语,女真游哨骑兵他当然领教过,确实很强悍,如果三百宋军步兵干不过可以理解,但宋军也是骑兵啊!三百骑兵被对方五十骑兵全歼,对方居然还不死一人,这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要么对方强悍之极,要么呼延通的手下弱到极点。 “等一等!” 陈庆忽然想到一事,瞪大眼睛问道:“你的三百骑兵难道就是当年我训练的那支军队?” 呼延通点点头,满脸羞惭道:“所以我才不敢来见你!” 陈庆腾地站起身,怎么可能,自己的训练的军队是什么样子,他心里很清楚,无论体力、阵型、骑射、箭法,都堪称精锐中的精锐,还夺得新兵大赛的魁首,怎么可能被五十名女真骑兵全歼? 陈庆目光凌厉地盯着呼延通,“你敢向上天发誓没有对我说谎?” 呼延通举起手臂道:“我向上天发誓,我今天所说,若有半句虚言,让我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陈庆负手走到窗前,心中着实难过,那支军队他付出多少心血,就是无法带走才留给了呼延通,没想到三百骑兵居然遭遇这个结果,令他心痛万分。 过了好一会儿,陈庆慢慢回头对呼延通道:“你们遭遇的五十人,应该不是女真游哨骑兵。” “那是什么?” 陈庆缓缓道:“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完颜粘罕和他的亲兵。” 呼延通蓦地瞪大眼睛。 第三百四十九章 跳槽 呼延通一脸惊愕,“怎么可能会是完颜粘罕?” 陈庆冷笑一声,“我和女真最精锐的游哨骑兵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实力,也就和我训练的骑兵差不多,五十人对五十人,就算对方取胜也是惨胜,怎么可能五十人杀死三百人,自身还不死一人?只有一个可能,你们遭遇的是粘罕的黑狼头。” 完颜粘罕有一支五百人的贴身护卫骑兵,叫做黑狼头,又被称为黑狼军,每个士兵胸前刺一只黑狼为标志。 这五百人是从十万女真骑兵中挑选出来,个个出类拔萃,战斗力强悍之极,这五百骑兵可以横扫宋军数万人。 黑狼头不会单独去执行任务,跟随在完颜粘罕身边,所以一直有种说法,有黑狼出没之地,必有粘罕。 所以陈庆才能这么断定对方是完颜粘罕率领五十骑兵。 “你们想不到吧!完颜粘罕亲自来长江南岸探查宋军的防御。” 呼延通呆呆地望着陈庆,半晌问道:“他就不怕自己陷入险地?” “他根本就没有把宋军放在眼里,说得难听一点,就算你们发现了又能怎样?围堵他?杀了他?恐怕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胆子吧!宋军最多只能礼送他出境。” 呼延通叹了口气,“你说得一点没错,现在沿江防御主帅是张俊,他下达命令到全军,不准任何人挑起和金兵的战争,否则严惩不贷,他们骨子里怕得要死,只要金兵不打过来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挑起事端,我受伤两个月了,根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三百弟兄都白死了。” 陈庆问道:“岳飞和韩世忠也能忍吗?“ “这由不得他们,这是天子的敕令,他们再不满也得服从。” 但现在陈庆关心的不是长江防御,而是自己训练的那支军队,就这么白白死了,着实令他心痛,最好能把他们重新召回自己身边。 “当初我训练的军队,现在还剩多少人?” “还有两千二百人左右?” “都是你的手下?”陈庆问道。 呼延通点点头,“我是正将指挥使,统兵人数大概就在两千人左右。” 陈庆走了几步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返回军队?” 呼延通犹豫良久道:“我想加入你的军队!” 停一下他又道:“如果不能加入你的军队,我就退出军队,我受不了这个耻辱!” 陈庆笑了笑道:“我不太了解这种军队之间的调动,你觉得可行吗?” “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枢密院调动,但要调出方和调入方都同意,张俊已经同意放我了,只要你点头,我家里再托点人情,就能顺利调动,然后另一种方式是辞职后再加入,就像高定那样,这种方法比较容易得罪人,就像刘光世对你很不满一样!” “刘光世对我不满?”陈庆诧异道。 “你不知道么?” 陈庆摇摇头,他确实一无所知,但他也猜得到原因。 “因为高定的事情?” “对的,高定投奔你了,让刘光世十分恼火,不止一次公开抨击你,说你肆意妄为,目无朝廷,说你就是一头不懂规矩的野牛。” 陈庆呵呵一笑,评价倒也中肯,他对呼延通道:“你肯过来,我当然欢迎,但你最好把两千二百名弟兄带上一起转过来。” 呼延通低头想了想,“让我祖父出面,张俊应该会给他这个面子让我把军队带走。” ........ 吕绣也在外面,她带着两个小娘子在临安最有名的张古老脂粉店购买胭脂和香饼。 张古老脂粉店是从汴梁迁过来的,在宋朝已有百年历史,在东京汴梁就是最大最有名的脂粉店。 店里莺莺燕燕,挤满了大户人家的少妇和小娘子。 购买各色化妆品也自然是少女们的一大乐趣。 “你们两个,不要发呆了,赶紧选几样自己喜欢的,我们吃饭去!” 余樱和余莲也知道张古老脂粉,她们的前主人李夫人用的就是这种脂粉,两人都很熟悉,但她们今天是想买婚房用品啊!怎么变成跑来买脂粉了? 两人只得各选了两套上好妆品,这是一种套装的化妆品,从眉笔到胭脂一应俱全。 “姑娘,我们选好了!” 吕绣把她们的化妆品放在自己篮子里,“我们去付钱!” 片刻,三人拿着包出来,后面有人叫她们,“等一等!” 三人回头,只见店主跑了出来,店主是个中年油腻大叔,谢了顶,长得又矮又胖。 “有什么事?”吕绣问道。 店主指了指两个小娘子,陪笑道:“她们两个,我想重金聘请她们卖脂粉,每人一天一贯钱!” 两个小娘子试胭脂的时候没有带帷帽,被眼毒的店主看见了,他一下看到了无限商机,如果让她们二人推广新胭脂,一定会轰动全城。 他看出两人不是大家闺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使女,便斗胆跑来开价。 一天一贯钱,这绝对是重金高价了,在丰乐楼做茶姬,也不过一个月十贯钱,要美貌和技艺双全才行。 “你在胡说什么?” 吕绣顿时不高兴了,她对两个小娘子道:“别理他,我们上车!” 三人上了马车,店主急忙上前道:“那就一天两贯钱!” 几个身材高大的武士将他拦住了,目光冷厉地望着他,店主吓得后退两步,他这才发现马车两边有十二名骑马武士护卫,都背弓带刀,杀气腾腾。 店主心中一惊,连忙退了回去。 马车加速离去了,看热闹的小娘子七嘴八舌问店主,“是什么样的人啊! 店主痛心疾首道:“是两个小娘子,长得一模一样,还那么俏丽,肌肤雪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是谁家的小使女,要是肯替我卖脂粉多好,太可惜了!” 一名黄衣少女道:“刚才那个好像是吕姑娘,她们应该是吕相公家的。” 店主恍然,这下他彻底没辙了,就算现在吕颐浩不当相公了,也不是他惹得起的人。 ........ 马车里,余樱得意洋洋道:“想不到我们一天还能挣两贯钱呢!” 吕绣撇撇嘴道:“这点小钱就把你收买了?” “一个月六十贯可不是小钱哦!不过收买我们还不够,公子一个月给我们每人十两银子零花钱呢!那就是五十贯了。” 吕绣有些恼火道:“你们明明比我还有钱,居然还要我来替你们买脂粉。” 余樱笑嘻嘻道:“你是主母嘛!难道你好意思让我们掏钱?” “我是哪门子主母,现在你们才是两个小主母好不好!” 吕绣心中有点不太高兴,三郎总是说她们是小使女,使女最多一个月三贯钱好不好,给五十贯还叫使女吗? 吕绣倒不是小气,舍不得几两银子,她只是生气陈庆不说实话,从这个细节,她便知道三郎心中并没有把这个两个小娘子当下人。 不用说,这两个小娘子长大了,一定是他的妾。 余莲察言观色,她见吕绣脸色不太高兴,便知道妹妹炫耀十两银子的事情把姑娘惹生气了。 她连忙对吕绣解释道:“姑娘别听她胡说,每月十两银子不是给我们月钱,是家里面整个吃穿用度的开销,像家里柴米油盐,公子喝的茶,鞋袜头巾衣服的更换,夏天买酸梅汤,冬天买木炭,都是在这里面开销,因为家里实在没有人,公子才让我们掌管钱财,以后姑娘进门,自然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 吕绣本性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没有那么多小肚鸡肠,她心结顿时解开了,笑道:“阿莲你不用解释了,我不会生气的,以后我每月要三十两银子零花钱,看他敢不给我!” 马车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吕绣笑道:“肚子饿了,我带你们去吃船菜,你们肯定没吃过!” 7017k 第三百五十章 审问 很巧的是,吕绣带两人吃船菜的酒楼,就是昨天陈庆带她们吃饭的地方,两个小娘子隐瞒不住,还是吞吞吐吐交代了。 不过吕绣倒也不生气,她知道现在按照规矩男女双方已经不能见面了,所以她才找余莲、余樱出来,通过她们了解未婚夫君的情况。 “姑娘,你们还有六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可是洞房什么都没有布置,府中也没有张灯结彩,请柬什么的也没有发,公子整天一早就出门,你也只想买脂粉,我们都要急死了。” 吕绣伸手在两人的小脸蛋上各捏一下,笑道:“又不是你们成婚,你们两个急什么?” “可是.....” 吕绣摆摆手笑道:“都安排好了,在丰乐楼,不在府中。” “在丰乐楼!”两个小娘子都瞪大了眼睛。 “丰乐楼的碧云天专门承办婚庆,很多豪门大户都在那里举办婚礼,主要是因为时间太紧,自己准备来不及,索性就交给了丰乐楼。” “那我们做什么?” “你们两个跟着我,一个金童,一个玉女,阿樱扮金童,穿上男装,化一下妆,就没人认出你们了。” “那洞房呢?”两人又问道。 “洞房当然在丰乐楼内,不会拜完堂再回来吧!” 余莲眨眨眼,不解地问道:“你们不会一直住在丰乐楼吧!” “当然不会,第二天就回来了。” “那现在的房宅不收拾一下吗?至少要贴个囍字吧!再挂几盏灯笼,添点喜气,还有摆设,被褥什么的,还有好几座院子,你们打算住哪一座院子?” 吕绣愣住了,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有考虑到,对啊!自己连住的地方都确定好,这种事情娘家不会管,一般都是公婆安排,但她没有,指望夫君......还不如靠自己。 她心中忽然急了,连忙道:“我们赶紧吃,然后我们一起回三桥府宅去。” 这个时候未婚男女该不该见面,在吕绣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颜骏亲自护卫着准夫人吕绣和两个小娘子,自从他伤势好了以后,他变得更加冷静,头脑更加缜密,更加忠心耿耿,陈庆随即提升他为指挥使。 他今天的任务不光是护卫三人的安全,还要抓到昨天跟踪马车的两个黑衣人。 颜骏心里有数,能在临安骑马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十有八九又是某个豪门权贵看上两个小娘子了。 有了上一次在成都的教训,颜骏便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拖,必须在苗头时就将它扼杀。 这时,一名手下跑来,在颜骏耳边低语几句,颜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果然又来了。 他迅速将十二名手下进行部署,七名手下留下来继续护卫,他带回五名手下向相反的方向骑马奔去。 这当然是一个大迂回,绕一个大弯到涌金门时,他远远看见了,两名黑衣人靠在城墙边上,一左一右,各自牵着马,他们显然是等马车回来。 “指挥使,就是他们二人,昨天也是他们跟踪马车!” 颜骏点点头,低声令道:“用箭射腿!” 两名亲兵取下弓,张弓搭箭,一箭射去,两名黑衣人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在公开场合动武,他们根本躲闪不及,两人大腿同时被狼牙箭射中,两人惨叫着倒下。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吓得纷纷逃走,当附近的一队巡哨士兵奔来时,只看见地上的两滩血,什么都没有了。 是谁干的,为什么要射箭,射的是谁?等等,巡逻士兵们都一头雾水,一无所知,最后把此事交给县衙,巡逻士兵离去了。 ........ 陈庆回府时,吕绣还在府中挑选院子,考虑怎么布置。 这时,颜骏快步上前对陈庆道:“都统,两个跟踪人抓到了。” “人在哪里?” “现在关在马房,卑职已经审问过了。” “怎么说?是谁派他们来跟踪的。” 颜骏摇摇头,“很蹊跷,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 陈庆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卑职严刑审问,分开审问,结果都一样,他们是一家武馆的武士,有人出二十贯钱让他们来跟踪两个小娘子,就是每天跟踪,连续跟踪十天,别的都不做。” “那么是谁出钱给他们呢?” “他们说是一个年轻人,也不知道对方身份姓名,什么都不知道?” 陈庆眉头一皱,“这里面还有问题啊!比如是谁介绍的,他们又不是什么名人,不可能无缘找到他们,一定是他们二人同时认识的人介绍的,武馆馆主之类,还有,对方为什么挑选他们二人?” “卑职问过了,他们二人的共同特点是都有一匹马,武馆中就他们二人有马,卑职也怀疑是他们武馆馆主介绍,卑职请示都统,要不要继续调查下去。” 陈庆想了想,对颜骏道:“你要明白一点,表面上看是针对两个小娘子,但实际上是针对我,对方肯定有所图谋,不管对方图谋什么,但我们必须知道是谁在幕后策划,把他们二人各打断一条腿,然后放他们回家,再派人秘密监视,我想,一定会有人想知道他们被审问了什么?” “卑职遵令!” 颜骏向陈庆身后看了一眼,转身匆匆去了。 陈庆一回头,这才发现吕绣就在不远处望着自己,脸上带着一丝羞涩。 陈庆顿时大喜,连忙迎上去,“绣娘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就来了,看看房子怎么布置,结果发现一点变化都没有。” 吕绣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庆,“你不会和我一样,以为交给丰乐楼,这边就不用管了吧!” 陈庆挠挠头笑道:“没有,我打算明天去找一家店铺,我听说有这样的店铺,专门负责布置房间,装饰府宅。” “这也行,但你至少要知道,布置哪一间院子吧!” “这个....看你的喜好。” 吕绣摇摇头,“也是我这个厚脸皮的人才会跑来,别人肯定是随你折腾,最后心里不满意也没办法。” 陈庆就喜欢吕绣这个性格,豪爽直率,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有点像自己,把各种规矩不当回事,成婚前几天还居然跑到夫家来看宅子,在别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完全坏了规矩,但她就不把这种所谓的规矩放在心上。 “我主要是考虑以后我们在临安居住时间不会太多,所以就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但布置还是要布置的。” 吕绣上前轻轻挽住他胳膊笑道:“那你跟我来,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陈庆笑嘻嘻道:“我听娘子的安排!” 吕绣俏脸一红,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白了他一眼小声道:“谁是你娘子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调查 在一条叫做王洗马巷的小街前,一辆宽大的牛车在巷子口停下,走出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他向左右看了看,这才快步来到一座黑漆大门前,他听见院子有动静,便高声问道:“请问,杨渠家是这里吗?” 中年男子叫孔敬秋,汴梁人,年轻时是大相国寺有名的泼皮,跟了高俅后,便在汴梁开了一家很大的武馆,是汴梁有名的地头蛇,被称孔三爷。 后来国变逃到临安,他继续开武馆为业,四处寻找大腿,正在努力成为临安的新地头蛇。 昨天被颜骏抓的两名武馆武士,就是他的弟子。 院子里没有人回答他,他上前用力拍打门环,“请问,有人在家吗?” 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者探头问道:“你找谁?” “我是宏远武馆的馆主,也就是杨渠的师父,听说杨渠受伤,我特来探望。” “原来是馆主,听我家公子说起过,快请进!” 孔敬秋走进院子,这是一座普通的两进宅子,占地一亩左右,在临安属于殷实人家,一般会有个老管家,然后有几名使女。 这时,走出来一名中年男子,他便是受伤弟子杨渠的父亲,是一名商人,家里有店铺。 “原来是孔馆主,好久不见了。” 杨父和孔敬秋一起吃过饭,彼此认识,孔敬秋点点头,“杨渠情况怎么样了?听说他受伤了,是怎么回事?” 杨父还以为儿子是在武馆受伤的,既然馆主这样问,那肯定和武馆无关。 他叹口气道:“左腿骨折了,那个逆子说是从马上摔下了折断了骨头,但医师说还有箭伤,肯定是和人打架,但他死活不肯说实话,我也没办法。” “我来问问他,若是被人欺负,我一定会替他讨要个说法。” 杨父并不想多事,他可不想让儿子再卷入是非,最后丢了性命。 “馆主的心意领了,先养好伤,别的以后再说。” “我先问问情况。” 孔敬秋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打伤了杨渠和王啸两名弟子,他心中又惊又怒,想问清楚情况。 他走进房间,让杨父暂时不要跟进来,只见弟子杨渠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目光无神望着屋顶,他上前关切地问道:“四郎,伤情怎么样?” 杨渠扭过头去,不理睬师父。 孔敬秋坐下来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怨恨师父,但我确实也不知道要你们跟踪的人是谁,我只知道是两个小娘子,但我想只是跟踪而已,又不做别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才让你们去做,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对方这么狠毒。” “狠毒?” 杨渠转过头盯着师父道:“对方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才只打断我一条腿,我就觉得奇怪,这种事情为什么那个人自己不去做,还要出钱让别人去干,我现在才知道原因,他们是怕死啊!” 孔敬秋吃了一惊,“你告诉师父,你们盯的人到底是谁?” “师父知道人魔陈庆吗?” “是他!” 孔敬秋顿时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要自己去盯梢的人,竟然是陈庆,大名鼎鼎的人魔,居然每战必把敌军斩尽杀绝。 这种凶神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难怪委托人自己不敢盯梢,出钱来委托自己。 “我知道了,你好好养伤,我一定要委托人给我个说法,不会让你白白受伤。” 孔敬秋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起身告辞了,这件事他只是安慰徒弟,哪里还再敢沾边,但孔敬秋不知道,他出门没多久,他的牛车便被人盯住了。 既然已经卷进去,想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 夜里,宏远武馆的后院里一声惨叫,孔敬秋浑身是血,平时的英雄气概当然无存,他跪在地上哀求道:“大爷饶命!是向小逸让我做的,他给了我一百贯钱,我就安排了两个弟子跟踪,别的事情他不会告诉我!” 颜骏冷冷问道:“向小逸是谁?” “向小逸是黄尖嘴茶馆的少东主,临安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算你运气好,我家主人没有让我杀你,今晚之事若传出去,你全家都别想活了。” “小人知道,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颜骏一挥手,带着几名手下迅速离去了,孔敬秋无力地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他平时以为自己多厉害,可在真正的凶神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像蚂蚁一样弱小。 这时,孔敬秋的妻子带着一对儿女跑了进来,吓得不知所措。 孔敬秋止住哭声,摆摆手,“不碍事,都是一点皮肉之伤,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他的儿子飞奔而去。 孔敬秋妻子惊恐问道:“我们要去报官吗?” “别说这种傻话,你是嫌我死得不快吗?我卷进了一件大麻烦中,你赶去收拾细软,我们今晚先去找家客栈,明天一早把所有钱和银子都存进钱铺,然后离开临安,去苏州或者常州。” 孔敬秋妻子从未见丈夫这么害怕过,她不敢耽误,连忙带着女儿走了。 孔敬秋一家当天晚上便搬去了客栈,次日一早,他们租了一辆牛车离开了临安,不久,孔敬秋得到了临安的消息,他才暗暗庆幸自己离开临安的决定是多么明智。 .......... 次日中午,颜骏再次向陈庆汇报。 “卑职已经把黄尖嘴茶馆调查清楚了,还有这个向小逸也了解透彻了,恐怕此事和王薄有关。” 陈庆摆摆手,“别急!一件一件说,先说茶馆!” “黄尖嘴茶馆也是汴梁老茶馆,现在临安排名第二,仅次于丰乐楼,东主叫做黄耀,也就是向小逸的父亲,他是入赘向家,向家陪嫁了这座茶馆,他改名为黄尖嘴茶馆,生意非常好。” “向家是什么背景?” “向太后的家族,但已经在靖康之难中衰败了,这个黄耀很善于钻营,他现在又攀上了国舅韦桐,也就是韦太后的兄弟,据说他把黄尖嘴茶馆的三成份子送给了韦桐。” “然后再说这个向小逸!” “回禀都统,向小逸是黄群的独子,今年二十七岁,仗着自己有钱胡作非为,是临安有名的花花公子,整天和王薄混在一起,是王薄的死党之一。” “他有什么恶行?”陈庆又问道。 “杀人放火卑职没有查到,但欺男霸女绝对有,知情人说,他手中有好几条人命,而且他还有一个恶习,他.......” 颜骏迟疑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下去!” 颜骏看了看外面,这才关上门道:“知情人告诉卑职,这个向小逸可能是女人玩腻了的缘故,最近两年喜欢娈童女。” “砰!” 陈庆一巴掌拍在桌上,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颜骏见主公负手站在窗前,他能体会到主公心中的愤怒,不敢说下去了。 “知情人是谁?” “是向小逸的仇家,他七岁的女儿就是被向小逸所害,他被打断了腿,整整一年,他就一直就在暗中调查向小逸,他们一家目前已离开临安。” 停一下,颜骏又小心翼翼道:“卑职觉得,这个向小逸应该是被王薄利用了,背后指使者是王薄。” 陈庆哼了一声道:“给王薄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招惹我,背后主谋应该是秦桧,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既然他出招了,那我就还他一招!” 说到这里,陈庆又冷冷道:“要蛇要打七寸,秦桧既然想动我的人,我就先让他知道一件事,我很清楚他的七寸在哪里?”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七寸 向小逸的父亲黄耀长得高大英俊,茶技东京第一,才被酷爱茶技的汉东郡王向宗回看中,把庶女嫁给他,招他为赘婿。 但向小逸和他父亲长得完全不一样,尖嘴猴腮,身材瘦小,传闻他父亲是接了别人的盘,也不知道真假。 向小逸从小就好色,十三岁就和王府中的使女鬼混,长大后更是成了色中恶鬼,他现在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依旧没有成婚,整天和一帮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 丰乐楼三楼的一间雅室内,向小逸搂着一个美貌侍女,却眼馋地望着王薄身边的对女姐妹,宝珠和宝瑜,长得一模一样,一夜的肉金就要一千贯,钱是他出的,却是王薄带回去享用。 但没有办法,他们向家已经败了,家族中的重要人物,要么去世,要么被掳走,现在的当家家主是当初最没有地位的庶子向全,只是一个县公,无官无职,靠祖产过日子。 尽管权势败了,但向家依然财富雄厚,加上向小逸父亲的茶馆日进斗金,依旧是临安有名的豪富人家。 “小逸,我托你的那件事怎么样了?”王薄已经处于一种半醉状态,但他还是想起了姑父交代的事情。 “别提了,孔敬秋的武馆关了,怎么也找不到他的人,我根本不知道他委托的是谁,问他的弟子也不知道,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王薄一个激灵,馆主跑掉了,他又连忙坐起身问道:“那这两天有人跟踪你吗?” 向小逸挠挠头,“没有吧!” 他心中隐隐感觉一丝不妙,“薄兄,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 王薄干笑两声,“我就是酒喝多了难受,想吐,我先走一步。” 这会儿他也没有心思找身边的姐妹了,让她们先回去,自己便带着几名护卫走了,躲开了向小逸。 他太了解陈庆的心狠手毒,既然馆主跑了,陈庆肯定查到了,恐怕向小逸要出事,自己得离他远一点。 向小逸心中也有点害怕,他也破天荒地对女人没有了兴趣,连忙离开丰乐楼,准备回家躲一阵子,避避风头。 他坐上马车,吩咐车夫道:“回府!” 马车启动,两名骑马随从左右护卫,向涌金门疾奔而去。 向小逸放松地躺在后座上,忽然,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随从半天不见主人下车,他们上前拉开车门,却愣住了,马车内空空荡荡,小主人向小逸竟然不翼而飞。 ......... 临安有名的花花公子向小逸居然失踪了,消息传开,无数人拍手称快,这个恶棍最喜欢淫人妻女,早被无数人恨之入骨。 但毕竟他姓向,是向太后的侄孙,官府还是十分重视,无数捕快、弓手在全城大街小巷调查寻找向小逸的下落,但没有任何线索。 临安府尹韩奎亲自来到向府调查情况,母亲向氏已经病倒在床上,但他父亲黄耀却情绪冷静,虽然失去了独子,但黄耀并没有表现出特别难过的神情,思路依旧十分清晰。 “小逸失踪之前在丰乐楼,但他从来不会一个人去丰乐楼,韩府尹可以问问他的朋友,说不定从他朋友那里找到什么线索?” 韩奎摇摇头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和他一起是秦相公的内侄王薄,他说他们在一起就只谈风花雪月,别的都不会涉及,不过王薄好像提到了令郎有仇家,黄东主是否了解?”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我要了解一下。” “好吧!黄东主了解清楚了,请随时告诉我们,先告辞了。” 府尹韩奎回到官衙,他的幕僚王桑匆匆走进房间,将一叠整理出来的口供放在桌上。 “府君,这是向小逸仇家的名册,是周围邻居、他的随从、家仆的口供,光有名有姓的就有十七人,都是他这两年淫辱别的妻子和女儿,最小的受害人才七岁,受害人的父亲被他打断腿,曾经喊过血债血还,目前这家人下落不明。” 韩奎恼火万分,“这人恶贯满盈,死了也活该!” 王桑又笑道:“卑职还打听到一件事,恐怕向小逸之死和他父亲有关!” “和黄耀有关?” 韩奎愣住了,“怎么会?” “府君,黄耀并非向小逸的亲生父亲,他原本是向家养的一名茶师,深得向宗回的喜爱,向宗回便让他入赘向家,娶了向小逸的母亲,但当时向小逸的母亲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也就是说,黄耀入赘向家其实是用来遮丑的,向小逸并非是黄耀的亲生儿子。” 韩奎点点头,“难怪呢!韩奎一点都看不出难过的样子,原来不是亲生儿子。” 王桑笑道:“问题就出在这里,韩奎在外面有私生子,茶馆原本是由向小逸继承,但如果向小逸死了,那茶馆最后归谁?” 韩奎眯着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说,向小逸失踪和他父亲有关?” “卑职不敢肯定,但黄耀确实有除掉向小逸的动机。” 韩奎一拍桌子喝令道:“速去把黄耀给我拘来审问!” ......... 傍晚时分,王薄匆匆赶到了秦桧府。 别人不清楚向小逸的下落,但王薄太清楚了,他心中着实有点害怕,只得来找姑父寻求保护。 此时就在书房内,监察御史万俟卨将一只小木箱子放在秦桧桌上。 “这就是相公要的东西,我是和军器监官员一起去的,一共取了四桶,我没有欺骗他们,在过赣江时,我将事先准备得一只假火药桶坠落赣江,只剩下三桶,军器监官员都亲眼看见的,将来就算有人怀疑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秦桧赞许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去取火药桶时,对方没有为难你们吧!” “这倒没有,对方是陈庆的副将,叫做杨元清,他说圣意不敢违抗,便带我们去了火药仓库,由我们任选了四桶。” 这时,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薄衙内来了!” “让他去客堂稍坐片刻!” 万俟卨随即起身告辞,秦桧随即找来心腹何进,嘱咐他道:“你跑一趟,把这只木箱子送给金国馆的木真千户,就说这是都监军要的东西,对方知道的,让他们务必连夜把它送走。” “卑职遵令!” 何进抱起箱子匆匆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秦桧一人,他轻轻闭上眼睛,让自己头脑冷静片刻。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他在回府路上,有人递给他的。 信中只有三个字,林一飞。 吓得秦桧心脏都要停止了,林一飞是他亲生儿子的名字,这件事被他隐瞒得极为隐秘,只有自己和妻子王氏知道。 这件事让他心神不宁,他隐隐猜到这封信是陈庆写的,字迹和陈庆几乎一样。 一定是他,他是在严重警告自己。 秦桧努力让自己的纷乱的心情平静下来,这才让茶童去把王薄叫来。 王薄一进房间便紧张道:“姑父,向小逸失踪了。” 秦桧瞥了他一眼道:“这件事已经我知道了,你紧张什么?” “姑父,侄儿担心,陈庆会不会继续对我下手,只要向小逸落在他手中,他就立刻知道是我在背后指使,以他的狠毒,他恐怕不会放过侄儿!” 秦桧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只跟踪,不下手吗?” “侄儿愚钝!” “我其实是在测试他,但测试的结果让我不敢轻举妄动啊!” 说到这,秦桧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陈庆居然猜到幕后指使者是自己了。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认了,那封信就是陈庆所写,这个混蛋是怎么知道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交换 “姑父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是侄儿所为?” “他当然知道,要不然他抓走向小逸干什么?” 王薄没有听懂姑父的意思,但姑父给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他更加心急。 王薄长期被淫邪之气侵蚀,心智已经退化,否则他也不会刚上任就带着大群妓女去县衙喝花酒。 秦桧暗藏机锋的话他根本就听不懂,他只想听一些直白的,带着结论性的回答,比如陈庆会不会杀他等等。 “那他明天一定会对侄儿动手?姑父,侄儿该怎么办?”王薄有些惊慌失措了。 秦桧对这个内侄着实失望,事情都这么清楚了,他还不明白?” “你又没有真的抓他的女人,他为什么对你动手?” “那是姑父不了解他的狠毒,他杀人如麻,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够了!” 秦桧一声怒喝,打断了王薄的惊慌,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秦桧克制住怒火缓缓道:“你太小看陈庆了,他可不是鲁莽之人,他若鲁莽,早就死一千遍了,完颜昌也不会对他那么头大。 我安排向小逸去监视他的女人,试探他一下,然后他就回了我一招,向小逸失踪了,他就是在告诉我,如我再敢进一步,那他也会进一步,那时他才会杀你。 但现在他不会杀你,我有分寸,他也有分寸,这就是过招。” 王薄顿时松了口气,只要陈庆不杀自己就行。 “那姑父还要再对付他吗?” 秦桧摇摇头,“你不用担心,你是我内侄,我不会拿你的性命去玩笑,我对他的对女没有兴趣,倒是你要置身事外,千万不要卷入向小逸失踪案。” “侄儿明白!” 王薄暗暗鄙视,姑父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也是丰乐楼的常客吗? ........ 入夜,秦桧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但妻子王氏却很担心。 “你让薄儿做事,可别让他送了性命!” 秦桧打个哈欠,嘴里含糊道:“放心吧!他是我内侄,我怎么会让他送了性命。” 王氏急了,狠狠掐了丈夫胳膊一下,秦桧一下清醒了,有些恼火道:“你在干什么?我明天还要早起。” “薄儿走的时候告诉我,他的朋友已经死在陈庆手上,他很害怕下一个轮到他,那个人被称为人魔,你不要大意!” 秦桧着实恼火,他已经给王薄说得那么清楚了,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还要找姑姑向自己施压,这个人有什么出息? “我知道!我不会引火上身,更不会让他伤害你侄儿,就算我要杀他,也一定借天子之手,我不会去冒这个险。” “夫君的意思是说,挞懒要陈庆革职的要求就放弃了?” “暂时放弃吧!我已经建议天子任命陈庆为广南西路节度副使,让他去镇压那边的南蛮造反,也算达成了挞懒的要求,然后还搞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三个要求已实现其二,挞懒也怨不了我。” 秦桧其实压根就不在意王薄的死活,就算陈庆要杀王薄,他也不会轻易停手。 真正让他罢手的原因是陈庆那封信,是他的亲生儿子林一飞,这才是他真正的七寸软肋,被陈庆捏住了。 ......... 次日一早,陈庆府中来了一名客人,军器监主簿赵文信,相公赵鼎之子,张浚母亲的寿辰上,赵文信为诗赛第三名,他十分崇敬陈庆,把大匠谢长治介绍给了陈庆。 陈庆请他在客堂坐下,笑问道:“莫非今天休日,赵贤弟有空来找我?” 赵文信摇摇头,“今天不是休日,我是有事情来找陈都统。” “请说!” “是这样,军器监奉官家手谕去岳州,问贵军取了三只火药桶......” “你在说什么?”陈庆顿时脸色大变。 赵文信一怔,“这件事都统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是秦相公向官家建议,说贵军有一种很犀利的火器,叫做火药桶,官家便下了手谕,让监察御史万俟卨和军器监的几名官员赶赴岳州,取回了三只火药桶,就是这件事。” 陈庆着实恼火,自己还是被秦桧摆了一道,不用说,这必然是完颜昌的指令,让秦桧搞到自己的火药桶。 还有杨元清性格太软弱了,若是郑平坐镇岳州,光有天子手谕还不行,同时还要自己的命令,这个杨元清还是被天子的手谕唬住了。 其实火药桶他不是不肯给朝廷,他也考虑这次回去就把火药桶的技术交给吴阶,让吴阶军队掌握后,再转给朝廷。 反正火药桶对宋军的防御更有利,对金兵作用不大。 只是朝廷用这种手段窃取火药桶技术,生怕自己知道,这种行为简直令人不齿,而且还被秦桧趁机传给了完颜昌。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取走应该不止三桶吧!” “确实不止三桶,其实是取了四桶,半路一桶坠江了,都统怎么知道?” 陈庆冷冷哼了一声,“不是坠江了,是坠入女真人手中了。” 赵文信大惊失色,“不会吧!官员们都亲眼看见火药桶坠入江中。” 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也说不清楚,尤其涉及秦桧,天子赵构是绝不会相信的,反而会指责自己诬告重臣。 陈庆懒得解释,便问道:“既然已经拿到了,贤弟又来找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今天研究火药桶,有点奇怪,贵军使用时,怎么点燃桶内的火药?” 陈庆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明白了,杨元清太狡猾了,太有智慧了,他给了对方四桶没有火绳的火药桶,火药桶核心技术就是火绳啊! 他很想知道,完颜昌拿到火药桶后的表情,是欣喜若狂,还是手足无措? 赵文信起身抱拳道:“其实我们都猜到了,这个机密一定就是引火装置,朝廷给军器监下了死令,要求我们在明年开春之前造出一批能够在江面作战的火器,我们听说陈都统在洞庭湖用火器大败杨幺,军器监上下都眼巴巴盼着,事关长江防线安危,事关江南千千万万的百姓安危,恳请陈都统把机密传授给我们!” 陈庆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想给军器监,我知道一旦在宋军中推广,金兵肯定立刻就学会了,我就是担心这一点。” “我们一定会保守机密!” 陈庆摇摇头,“你们守不住的,也罢,看在事关江南百姓安危的份上,我现在就告诉你。” “请陈都统赐教!” 陈庆眼珠一转,就这么告诉对方,自己没有条件吗? 赵文信一躬到地,“感谢陈都统的无私帮助,只要陈都统有需要,军器监一定全力相助。” 陈庆想起一事,笑道:“我还真有一个需要,我要千步炮抛竿的制作图纸,烦请军器监给我一份副本,这是我交给你们火药桶机密的条件。” 千步炮就是超级投石机,里面核心技术就是抛竿的制作,谢长治也没有完全掌握,陈庆还想着怎么搞到一份图纸,正好现在有机会,就看军器监有没有这个诚意。 赵文信点点头,“监令这两天暂时不在,但请都统放心,我保证说服监令,一定把图纸副本交给陈都统。” 陈庆淡淡道:“你们监令肯定不会答应我的条件,他只会去找官家告状,说我要挟军器监。” 赵文信咬牙道:“我可以担保!” “老弟,担保是没有用的,我教你一个办法。” 陈庆笑着低声道:“你先抄一份副本偷偷藏起来,然后再去请示监令,切不可把顺序弄反了。” 赵文信脸一红,“好吧!仅此一次,我豁出去了。” 陈庆这才笑眯眯道:“其实我的思路和你们的思路一样,你们是用硬火药管来引火,但我是用软火药绳来引火。” 赵文信激动道:“火药绳这个办法我们其实也想到了,但就是想不出怎么把它做出来。” “很简单,拿一张薄宣纸,裁成半寸宽,在上面均匀地撒上火药,一定要均匀,这是关键,然后在纸的边缘抹一点蛋清,然后一卷,放在太阳下晒干即可!” 赵文信愣住了,“就这么简单吗?” 陈庆微微笑道:“很多事情就这么简单,点破了关键就明白了,当然,你们还可以改进,比如火绳的纸容易破,你们可以选择用更好的纸,我没有这方面的条件,还可以制造出卷火药的器具,最好不要用手工卷,如果改进好了,也请务必告诉我,这也是我的要求。” 第三百五十四章 布置 今天陈庆没有出门,约好的一家店铺给他来装饰府宅,这家店铺也是从东京汴梁迁徙过来的,叫做‘家有栖木’,原本是汴梁最高端的府宅装饰店,相当于今天家庭装修店,但又比今天的装修店做得更深,经营范围更广。 比如老人去世,他们就会来搭灵棚,挂白幡,给家人披麻戴孝,准备棺木、冰块,联系寺院超度,送葬还找人哭灵,一条龙服务。 如果是成婚,店铺会更加忙碌,府内张灯结彩,搭青庐,铺毡毯、摆火盆,准备鼓乐,准备酒宴,布置洞房,甚至上好的绸缎被褥都给你准备齐全,连迎亲的车辆或者轿子都准备好,不用你操一点心。 当然,如果府内要挖鱼池、建假山、搭亭子,营造花园、修缮房屋之类更要找他们,这才是他们的主业。 至于陈庆怎么会找到这家店,他府宅斜对面就是一家牙行,专门提供各种中介服务。 陈庆在去年还专门给这家牙行写了两句广告词,‘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牙行大掌柜如获至宝,立刻找人把这两句话刻在牌子上,挂在牙行大门前,结果陈庆后来发现,几乎临安所有的牙行都抄袭了这两句广告词。 赵文信走了没多久,装饰店便来人了,来了两个人,一名小管事,一名伙计,管事负责交流,伙计负责记录,他们是先听要求,然后回去准备,明天就开始装扮府宅。 “你们正常装扮一座府宅需要多少时间?”陈庆笑问道。 小管事姓杨,入行十年了,经验很丰富,他满脸陪笑道:“要具体看房宅大小,一般的单院,一天就可以布置好,两进府宅要两天,像公子这样的七亩宅,我们一般需要三天时间,但公子的酒宴和拜堂放在丰乐楼,那就省了很多事情,两天就可以布置好。” 陈庆犹豫一下问道:“说到丰乐楼,我有个小小的疑问,丰乐楼是烟花之地,去那里办婚礼合适吗?” 陈庆的婚礼放在丰乐楼,不是他决定的,而是郑统全和吕家一致决定的,他只是最后才听到这个决定,他心有点怪异,但又不好多说什么,甚至在吕绣面前也不好提这件事,毕竟是她父亲决定的。 正好今天这家装饰店铺过来,陈庆便随口问了一下。 杨管事笑道:“公子对丰乐楼有偏见啊!丰乐楼可不是烟花之地,那里其实是最好的酒楼、最好的茶馆、最好的赌馆和最好的乐坊,唯独不是青楼妓院,那里的美人大部分是不卖身的,就算卖身也必须带出去,不允许在丰乐楼内交易,要不然各府的夫人们怎么会允许自己丈夫去丰乐楼呢?” 陈庆只去过丰乐楼一次,就是去那里赌箭,丰乐楼里面没有涉足,这样说起来,自己也可以去那里喝一杯。 “在丰乐楼举办婚礼的人多吗?” “有不少,而且都是豪门权贵,不仅价格贵,还有身份要求,一般商人虽有钱,但也约不到,碧云天是丰乐楼五座楼中最奢华的一座楼,是专门举行婚礼、寿宴的地方。” 陈庆点点头,“多谢杨管事解释,我们从大门开始吧!” “好!” 杨管事指着大门前道:“迎新妇一定要先来夫家,然后再去丰乐楼拜堂,所以第一步就是毡毯,小户人家只有两张毡毯轮流换,公子这里就不必轮换了,我们会把毡毯直接铺到正堂,新妇在正堂拜了公婆,就算是夫家人了,就可以在府中随意走。” “然后呢!” “然后是灯笼,那种死气大灯笼一般是祝寿用的,新人成婚一般是金童玉女灯,权贵人家用宫灯,你们自然也是用宫灯,门口还有喜娘、鼓乐、歌舞、爆竹,还有散发糖果、铜钱等等,我们都会安排好。” “既然婚礼在丰乐楼,怎么府中还有这么多礼仪?”陈庆不解问道。 杨管事微微笑道;“有的仪式丰乐楼是替代不了的,迎亲一定要先来夫家,拜见公婆,拜祭先祖,然后才能去丰乐楼,所以府中很多布置都省不了,只能说尽量从简,有些可有可无的仪式就免了,像跨火盆,跨马鞍之类,听说这次夫家亲戚几乎没有,那就更简单了,省去了很多繁琐,直接进门就是了。” “会不会显得冷清?” 杨管事苦笑一声道:“冷清是免不了的,这没办法,总是有利有弊,亲戚多虽然繁琐事多,但也热闹,虽然我们也可以找人来假扮亲戚,那就没有意思了,公子说是不是?” 陈庆点点头,到时候就把郑平一家、呼延通一家,还有吕纬以及自己的亲兵都叫上来凑热闹,太冷清了也不好。 杨管事笑了笑又道:“然后我们继续往里走,说说前院的布置。” ........... 这段时间,吕府也格外忙碌,吕府可不光要嫁女,还要迎亲,吕晋的次子吕纬要娶李梅为妻,时间就比嫁女儿晚三天。 吕晋一共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吕经是进士出身,目前在饶州余干县出任知县,次子吕纬现在在陈庆军中出任仓曹参军事,长女吕绣即将嫁给陈庆,小女儿吕纹是后妻徐夫人所生。 另外,吕晋还有两个兄弟吕齐和吕豫,都在外地为官,这次嫁女娶媳是吕家大事,除了吕豫在广南路为官,实在赶不回来外,其他都赶回来了。 不过吕晋还有一个很大的烦恼就是家中钱财不足,吕颐浩为官多年,虽然也有不少财富积累,但和所有权贵以及官宦家族一样,一次靖康之难给他们都造成了巨大的财产损失。 主要是房宅和土地损失,也就是不动产的损失,各种店铺、庄园、府宅等等这些沉淀了大量财富的不动产都没有了,变成了金国和伪齐国的财富。 其实还有一个损失就是铜钱损失,很多人家的铜钱是存在钱铺里或者是地窖里,结果金兵入城内,店铺、钱铺都被抢掠一空,地窖的铜钱重达几千斤,根本带不走。 最紧迫的时候,汴梁一两白银甚至可以兑换二十贯钱,黄金更是早就没有了,就算到今天,一两白银还能兑换五贯钱。 很多人家的金银铜钱物资等财富能保存下来,是在第一次金兵围城撤退后,天子南巡,那时候大量先知先觉的权贵就开始向南方转移财富。 吕家也是如此,转移了价值数万贯的财富,在江南一带购买店铺、土地,整个吕氏家族最终还是支撑下来了。 但这是家族的财富,而吕绣出嫁、吕纬娶妻,这是吕晋的事情,你不能把家族财富用在自己儿女身上,当然,家族会补贴一点,但也就一人五百贯钱,再多就没有了。 这就是郑统全让陈庆不要给两万匹布帛当财礼的缘故,因为吕家拿不出相应的嫁妆,会很没有面子。 陈庆最后送来的是一千两银子的财礼,他把两万匹布帛的奖赏折算成四千两银子,一共从内库里领出了九千两银子的赏赐,五千两银子投给了郑平办商行,四千两银子留在自己手中。 陈庆个人大概有一万两千两银子的积蓄,但这笔银子大部分存放在成都宝记柜坊内,还有一部分在巴陵县,这次他来临安一共只带了五百两银子。 这五百两银子娶妻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就只能指望天子赵构给他的那笔灭杨幺赏赐。 陈庆的娶妻钱是够了,但吕晋嫁女和娶媳的钱却出现了困难。 第三百五十五章 苦恼 后宅内,吕晋正在妻子徐氏商量嫁妆和财礼,徐氏坚决不同意丈夫清囊而出的想法,把积蓄全部拿出去,她女儿出嫁时怎么办? “依我看,咱们也不占便宜,陈庆的财礼咱们全部都给绣儿做嫁妆,然后父亲给的两份钱,都给纬儿做财礼,这样不就正好平衡了吗?” 吕晋叹口气道:“太少了一点!” “老爷,已经不少了,一千两银子相当于五千贯钱,可以在乡下买五百亩土地了,一年至少有两千石的田租。 “我说是纬儿太少了,他只给李家一千贯的财礼钱,和咱们门第不配啊!” “老爷,李家的家境也不好啊!孩子又多,他们能给一千贯的嫁妆吗?你忘记了,李梅的二叔前几天还想借钱,他们家若能拿出一千贯的嫁妆,李梅父亲就不会这么多年不升官了。” “话是这么说,可当初经儿娶妻的时候,我们可是给了两千贯的财礼啊!” “但人家也陪嫁两千贯不是,而且纬儿是次子,又不是长子,不可能和长子一样吧!” 吕晋无奈,只得道:“这样吧!我们自己拿出五百贯,给纬儿一千五百贯的财礼,李家再把这笔钱陪嫁过来,李家也没有负担了,然后我再找老爷子讨一些天子赏赐之物做陪嫁,我记得老爷曾经说过,他会把书房那对汝窑的梅瓶送给绣儿当嫁妆。” 那对汝窑的梅瓶价值很高,居然送给绣儿当嫁妆,徐氏心中有点酸,但她也没有办法,绣儿是嫡长孙女,自己的女儿只是庶女,怎么能相提并论? 就在这时,管家在堂下道:“大老爷,陈准姑爷派人送来一只箱子,说是给绣姑娘的,绣姑娘说,让大老爷您先看看。” 吕晋犹豫了一下,这是女婿给女儿的,他不想打开,万一是人家的私密之物,岂不是不好。 徐氏却很好奇,她笑道:“既然是绣儿让你打开,就打开看看呗!” “好吧!就打开看了一看。” 箱子做工非常精美,用油漆绘制出各种花纹,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上面还有一把小锁,钥匙就挂在锁边。 吕绣打开锁,推开箱子,箱子一片金光璀璨,眼睛都要花了,徐氏惊呼一声,吕晋也看得呆住了。 里面竟然是无数的黄金和白玉首饰,包括一只镶嵌满珠宝的黄金凤冠,光这顶凤冠就价值连城,还有手环、臂环、项链、戒指、金钗、玉簪、胸坠等等首饰数十件,仅各种金玉手镯就有十只,金手镯上还镶着宝石,如果不算凤冠,光其他金玉首饰就要价值上万贯。 最下面还一套十分名贵的黄罗销金裙婚服。 吕晋二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吕绣走进内堂,行一礼问道:“爹爹,箱子里的东西可妥当?” “什么妥当?”吕晋一头雾水。 “庆郎说,这些首饰都是皇宫之物。” 吕晋吓了一跳,他摇摇头道:“这个得去问你祖父才行,我不太了解!” ........ 外书房内,吕颐浩饶有兴致地打量箱子里的首饰,他笑道:“我那个准孙婿真是厉害,他手上到底有多少皇宫内的宝物?” “父亲,这些都是皇宫之物?” “应该是,这个凤冠、手镯、玉镯、金钗、玉簪,无一不是顶级之物,就算不是皇宫流出,也是宫内赏赐给外戚权贵府中的珍藏之物。” “那如果绣儿成婚戴这些,要不要紧?” “这倒没关系,陈庆是荆国公,他的妻子戴这些首饰,完全符合礼制,不过这只凤冠我好像有点印象,有点像朱皇后的凤冠。” 吕晋紧张起来,“难道真是朱皇后凤冠?” 吕颐浩又细看看了看,摇摇头道:“凤的形状小了点,到不了皇后级别,不是朱皇后那只,应该是某个皇妃凤冠,太多了,也说不清楚会是谁的。” 吕颐浩见儿子一脸紧张,便笑道:“你不用担心,朝廷早就达成共识了,官家在建炎三年就下了旨意,不会追究民间百姓使用东京皇宫的器物,这不能怪百姓,你们记住了,只要不是官家本人的御用之物,其他皇宫之物都但用无妨,所以这一箱子首饰衣物,绣儿尽管使用。” 从书房里出来,吕绣从箱子里取了一支白玉手镯递给徐夫人笑道:“这几天辛苦夫人了,这支手镯送给夫人,纹妹还小,等她长大点,我再送她几件首饰。” 吕绣何等聪明,徐夫人眼睛一直离不开箱子,她便知道徐夫人的心思,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继母。 徐夫人眼睛一亮,喜滋滋接过手镯,“这么好的东西,真的舍得给我?” “就怕夫人看不上!” “绣娘别笑话我了,皇宫里的东西我怎么会看不上?我知道的,这是最上等的于阗白玉手镯,一只就要上千贯,咦!我戴正合适,老爷,你看怎么样?” 徐夫人越看越喜欢,戴上胳膊便不想取了。 吕晋笑道:“还不错,玉质很温润,像羊脂一样。” 吕晋的笑容有点苦涩,女儿的嫁妆首饰应该是自己准备啊! 其实吕绣的生母也留了一些首饰给女儿,只不过在南逃时遗失了,还丢失了全部藏书,这一直是吕晋心中的伤痛。 吕晋又回到父亲书房,他要替女儿讨要那一对汝窑花瓶。 “父亲,那些首饰真没事?还是你安慰绣儿的?” 吕颐浩淡淡一笑,“都有吧!官家确实下旨不追究使用皇宫器物的百姓,但他指的是普通百姓,如果是官员就会稍微严格一些,你知道有些御史言官很可恨,睁大眼睛盯着百官身上的毛病,一点点问题就抓住不放,绣儿用那些首饰,有人肯定会找事,但是你不用担心,那些首饰是从金人手中抢回来的,再多的弹劾也站不住脚,何况那些讨厌的御史就根本看不到,我不会请他们。” “好吧!可是我们给绣儿的陪嫁是不是太少了?” 吕颐浩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木匣子,“这是一对汝窑梅瓶,先帝赐给我的,我答应过给绣儿,我说话算话,给她做陪嫁吧!” “感谢父亲,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孩儿惭愧!” 吕颐浩狡黠一笑,“你以为我这对梅瓶会白送?有人教我钓鱼,要先做窝子,这对梅瓶就是窝子。” “父亲,做窝子是什么意思?”吕晋不解问道。 吕颐浩哈哈一笑,“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呗!” ......... 黄群垂头丧气坐在大堂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成为儿子向小逸失踪案的主要嫌疑人,为此,他的妻子向氏已经将他休了,向家和他断绝了关系,家主向全发誓将他送入大狱偿命。 为了自救,黄群不得不再拿出茶馆的两成份子,送给韦太后之弟韦桐,才得以从监狱里出来。 韦桐就坐在上首,眯起鳄鱼一般阴冷的小眼睛盯着眼前这头无助的肥羊,他不费一文钱便拿到了黄尖嘴茶馆五成的份子,他在琢磨着怎么把剩下五成份子弄到手。 韦桐是韦太后的胞弟,也被金人掳掠去了北方,沦为完颜宗贤府中的一名奴仆,受尽了欺辱,也陪尽了笑脸,去年他也跟随韦太后一起回了宋朝,被封为卫国公、辅国大将军,赐美宅一座,庄园三十顷,金珠财宝无数,一夜之间,从金国的奴仆摇身变为宋朝的贵族。 韦桐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大堂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不妨告诉我实话,向小逸失踪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黄群叹口气,“他虽然不是我亲生儿子,但毕竟是我养大的,二十几年的父子感情摆在这里,我怎么会害死他?” “向小逸只是失踪,可没有说被害死哦?” “在我看来都一样,他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太多,仇家不会饶过他,但绝对不是我绑架他。” 韦桐阴阴一笑,“如果不是刘东主干的,那向家又怎么会认定是你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认定是我?” 韦桐又笑问道:“我认识你们父子也有好多年了,但我从没有想到过,你们竟然不是亲父子,我很好奇,向小逸的生父究竟是谁?” 黄群摇摇头,“这是向家的丑闻,不提也罢!” 韦桐收起笑容道:“好吧!你先回去,我会尽力帮你脱罪,你安心等待好消息就是了。” “多谢国舅爷,那我就告辞了!” 黄群告辞走了,韦桐冷冷望着他远去,回头对一名心腹道:“你去一趟向府,告诉向应,黄群已经在我面前承认向小逸是他所害,到时我可以替向家作人证,但我要的好处,必须再加两成。” 7017k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册封 黄群没有直接回家,他把马车打发回家,自己则租一辆牛车来到一家客栈,他快步走进客栈,敲开二楼的一间屋,里面是个年轻的妇人,后面还有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老爷,你终于来了!”少妇惊喜道。 她连忙回头对男孩道:“信儿,快叫爹爹!” 男孩躬身行礼,“参见爹爹!” 黄群心中一酸,这才是他的亲生儿子,流着他的血脉,比那个满肚子坏水的杂种要好千万倍。 他摸摸儿子的头,从随身袋子里取出一张单子,递给少妇,“这是租船单,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你们赶紧去码头的四海船行找余老大,他会安排一艘客船送你们娘俩去成都。” 少妇惶恐道:“老爷,我们去成都干什么?” “你们去逃命,我的茶馆被人盯上了,他们不会放过我,我得把你们安排好。”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黄群苦笑一声道:“我也要逃命,但不能你们一起走,我会被通缉,若被抓到,一家三口都完了,我会先逃去岭南,躲避一年风头后我再来成都找你们娘俩,明白吗?” 少妇点点头,“我知道了!” 黄群又把一个包裹放在桌上,“里面是一百两银子,给你们路上做盘缠。” 他取出一个大信封,交给少妇,“这个你贴身收着!” “这是什么?” “这是一座宅子的房契,房主是我们儿子的名字,里面还有一张柜票和半块玉佩,凭着这两样信物可以在成都宝记柜坊取两万贯钱,这是我多年攒下的秘密财富,向家不知道。” 一家人抱头痛哭,黄群抹去眼泪道:“我从后门离去,你们赶紧收拾走吧!” 黄群一咬牙,狠心离去了........ 当天晚上,各个城门处贴出了通缉令,通缉绑架杀人嫌疑者黄群,提供线索者赏钱五十贯,抓住黄群者赏钱五百贯,一时间,临安城的各路赏金猎人闻风而动,纷纷打探寻找黄群的下落。 直到几个月后也没有抓到黄群,而黄尖嘴茶馆也被韦桐全部吞并,一直想谋夺茶馆的向家则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得到,至于失踪了几个月的向小逸也渐渐被遗忘了。 .......... 就在婚礼的前一天,天子赵构正式召见陈庆。 陈庆穿着正五品的武官朝服来到了大内,在广场台阶上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匆匆从大殿内走出来。 “陈都统,官家召见,请随我来!” “多谢!” 陈庆跟随宦官向大殿内走去。 在御书房前稍等了片刻,只见一群相公从外面走来,为首之人正是秦桧,他就像没见陈庆一样,直接进了御书房。 张浚笑着向陈庆点点头,也随即进去,随后赵鼎上前小声笑道:“恭喜封国公!” “多谢相公!” 李回也向陈庆点点头走了进去,又等了片刻,宦官出来道:“陈都统请进!” 陈庆整理一下衣服,快步走进御书房,御书房分内外两间,外间是等候区,四名相公和大学士徐先图、刘晋都在外间等候,他们是来见证陈庆封国公。 陈庆直接跟随宦官进了里间,只见天子赵构春风满脸,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赵构心情确实不错,都统制岳飞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将岭南的乱匪曹成彻底扫平了,曹成被抓,十余万乱匪投降。 曹成被平定,则意味着整个长江以南的乱匪全部都被平息了,大宋将进入全面稳定期,然后不断的休养生息,尽快将天下财富提高到宣和年间的水平。 就像身体的沉疴被治好了一样,虽然外患依然严峻,但至少体内的病痛没有了,肌体还比较虚弱,可已经开始恢复健康,赵构心情当然不错。 陈庆上前躬身行礼,“卑职陈庆参见陛下!” “陈都统,我们好久不见了,赐坐!” “谢陛下!” 有宦官搬来软凳,陈庆坐下。 赵构笑眯眯道:“昨天军器监向朕夸赞陈都统,说陈都统的火器非常实用,非常犀利,是对付金兵的一大利器,陈都统应该运用实战过吗?” 陈庆点点头,“回禀陛下,微臣主要用来守城,火药桶本身威力不大,丢在人群中也就能炸死两三人,但它的威力是里面填充的淬毒铁钉,一旦毒钉四射,周围就会有数十人受伤,而最多一刻钟,中毒钉的受伤者就会丧失战斗力,虽然毒性不大,但很麻烦,几年内都拎不起十斤的重物,只能慢慢调养,慢慢恢复。” 赵构恍然,捋须笑道:“朕明白了,有了这些火器,我们江南守城就能高枕无忧了!” 陈庆笑而不答,有些事情他不好说,一旦敌军把火药桶扔上城头,宋军一样伤亡惨重。 赵构也丝毫不提要不要奖赏陈庆,他把话题一转,从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折子,“这是湖广宣抚使李纲的详细战报,他几乎把功劳都加在你身上,足见他对你的厚爱。” 陈庆淡淡一笑,“如果把功劳全给我,别人可不服气!” 赵构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质疑,但陈庆的回应却不软不硬,他若把功劳全部给我,他怎么向别人交代? 赵构抬头看了一眼陈庆,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两年前自己才封陈庆为统领,那时他还有几分稚嫩,几分腼腆,才短短两年不见,他居然成熟得如此快速? 赵构又笑道:“功劳虽然多,但咱们说好的,这次朕就不封赏你了,把你的功劳加给手下将领,在正常封赏的基础上,都头以上将领每人另加一级官阶,你的阵亡将士抚恤加倍,朕已经下旨给枢密院了。” “感谢陛下对微臣的理解!” “然后是你的爵位,有请相公们入内。” 四名相公和两名大学士鱼贯而入,分别站在两侧。 赵构取过一只红绸印盒,盖子已经打开,里面是一只龟钮金印。 赵构肃然道:“都统制,岳、鄂镇抚使,知岳州事陈庆,剿灭洞庭水贼杨幺,立下安国之功,按照朕对天下的承诺,正式册封陈庆为荆国公,钦此!” 说完,赵构拾起红绸印盒,郑重地递给了陈庆。 陈庆连忙单膝跪下接过,沉声道:“感谢陛下册封,陛下厚恩,微臣铭记于心,必将以报国为平生之志,驱逐鞑虏,恢复我汉家江山!” “说得好!” 赵构又回御案前坐下,笑问道:“洞庭水贼已经平定,下面是恢复民生,你的军队已完成使命,不知你下一步有什么志向?” 陈庆沉吟一下道:“微臣的将士都是陕西路子弟,微臣希望能够回西北苦寒之地,继续抗金,保卫川陕!” 秦桧给赵构使了个眼色,希望赵构趁这个机会宣布前两天的决定,让陈庆去广南西路平定南蛮叛乱。 这时,张浚上前道:“陛下,川陕形势恐怕不太好,微臣建议让陈都统率领军队返回川陕,扭转川陕形势。” “川陕那边有不好的消息吗?”赵构眉头一皱问道。 李回上前一步道:“微臣刚刚接到川陕宣抚司官衙的飞鸽传信,都统制傅选投降金兵,河池县失守,大散关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局面!” “当啷!” 赵构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上。 第三百五十七章 授术 入夜,吕府内宅的小楼内,两个小娘子光着脚躲在门外偷听,两人不断捂嘴偷笑,听得乐不可支。 房间里,徐夫人正在向吕绣传授房中之术,明天吕绣就要出嫁了,按照传统,必须由母亲在出嫁前一晚给女儿详细讲述房中之术。 吕绣的母亲早已病故,这个责任就落在了徐夫人肩头。 其实吕绣还有一个亲姑母,丈夫是越州州学博士,距离临安很近,但丈夫正好感恙,她稍微晚点出门,婚礼当天才能赶到,第二天又要赶回去照顾丈夫。 宋朝没有抗生素,稍微感恙若不及时治疗,都会造成病故等严重后果,所以家人但凡生点重病,全家人都会如临大敌。 徐夫人是政和五年成为吕晋的小妾,她原本是汴梁矾楼的一名茶姬,矾楼大部分年轻美貌的茶姬、歌姬和舞姬都卖艺不卖身,她们的结局几乎都是嫁入豪门或者官宦人家做小妾。 徐夫人就是吕晋最喜欢的茶姬,每次来喝茶都是由她点茶,时间久了,他便替徐夫人脱了贱籍,纳她为小妾,第二年,徐夫人便生下一个女儿吕纹。 宣和六年,吕晋的正妻裴氏病故,当时吕颐浩还想再给儿子娶一房出身名门的寡妇为续弦,但不久便是靖康之难爆发,吕家也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活。 一直到建炎三年,全家人逃到临安,徐夫人的不弃不离和对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终于得到了父亲吕颐浩的认可,便由吕颐浩做主,吕晋正式把徐夫人扶正。 “刚开始是有一点点疼痛,会有点血,但你不要害怕.......” 徐夫人已经说到关键处,不光吕绣听得满红耳赤,外面的两个小娘子也听得满脸通红,余莲脸皮薄一点,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便转身跑了,余樱却瞪大眼睛,听得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一个字。 直到徐夫人讲得太露骨,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借口倒水喝回避尴尬,余樱这才像做贼一般的溜掉了。 回到床上,余莲却不干了,非要余樱把自己没有听到的部分说给她听,余樱添油加醋,说得眉飞色舞,两人伏枕吃吃直笑。 这一夜,不光吕绣睡不着,就连余莲和余樱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四更时分,大家才过于困倦而入睡了。 次日天刚亮,余莲和余樱便起床,她们今天的事情很多,从现在开始,她们将一直着陪伴吕绣。 本来吕绣自己就有一个贴身使女春桃,前天已经跟父母回家了。 这里面有个缘故,宋朝不是汉唐,宋朝的使女都不是卖身为奴,只是签一份雇佣合同,来大户人家当使女,做到她们出嫁年龄就结束了,然后回家嫁人。 使女每月拿工钱,价格还不便宜,粗使丫鬟每天三十文,普通使女每天五十文,如果长得清秀,皮肤白皙,在大都市内,每天就要百文钱了,主家还要管食宿衣服,比普通酒保伙计还挣得多。 春桃如果跟随吕绣一起出嫁,那就叫陪嫁丫鬟,陪嫁丫鬟大多数都是做通房使女,也就是住在主人卧室外间,主人房事往往难以回避,所以大部分通房使女最后都会成为小妾。 但并不是所有使女的父母都愿意女儿做别人的小妾,事实上,大部分宋朝的父母都不愿意,妾是终身奴,也只有贱籍女子为了摆脱低下身份才愿意嫁人为妾,清白人家更希望女儿能堂堂正正嫁人为主妇。 正是有这个潜规则存在,春桃父母才不愿意女儿陪嫁,把女儿带走了,重新找一户主家当使女。 余莲和余樱是因为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而外面垂涎她们的虎狼太多,她们才躲在陈庆的羽翼之下。 吕绣也起来了,两人替她简单地梳洗一下,今天会有几个专业的喜娘来给她梳妆打扮。 余樱困倦不堪地打个哈欠道:“姑娘,我听说迎亲要到下午了,还早得很,不如再眯一会儿吧!” “你们两个,是不是昨晚一夜未睡,就听见你们在叽叽咕咕说什么,那么兴奋!” 余莲和余樱吓一跳,“姑娘,你在隔壁都能听见?” “这个木板墙又不隔音,晚上又那么安静,就听见你们在说什么,但具体听不清楚,还笑得那么暧昧。” 其实吕绣就是在怀疑徐夫人在给自己传授房中术之时,这个两个小丫头在外面偷听,她有一种直觉,当时两人太安静了,不符合常理,只是她没有证据,这种事又不好明说。 “我们昨晚是在笑春桃,她明明想跟姑娘一起出嫁,但她父母不同意,她只好哭哭啼啼走了,我们在庆幸自己没父母了,能自己给自己做主。” 这倒是她们昨晚谈话的内容,但绝不是主要内容,那些羞人的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就在这时,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李梅走上楼了。 “我估计你这里需要帮忙,就过来看看!” 李梅手上也带着一支名贵的白玉手镯,当然也是吕绣送的,李梅是她最好的朋友,又是她二嫂,吕绣当然要给二嫂一个结婚礼物。 吕绣却不知道,她这个慷慨之举却无意中帮了父亲的大忙,李梅告诉娘家,这只价值千贯的名贵手镯也是吕家的财礼,也算保住了吕家的颜面。 吕绣拉李梅坐下,“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就陪我说说话吧!” 她给两个小娘子使个眼色,两人立刻跑去煎茶倒水。 “我看见楼下有一堆箱子,是你的嫁妆?”李梅笑问道。 “不是嫁妆,都是我的私人物品,主要是书和衣物,光书就有几千册呢!” 李梅叹口气,“我真羡慕你,我的嫁妆太微薄了,家里东拼西凑,才给了我五百贯,原指望能把财礼给我当嫁妆,结果我爹爹拿去填二叔家的黑坑了。” 李梅二叔的儿子在明州做生意,租了一间仓库,结果他的货物起火,把仓库烧成白地,连同别人的货物也烧光了,最后打官司,吕颐浩说了情,仓库就不要赔了,但别人的贵重货物必须赔,折合下来要赔三千贯钱。 整个李家都在赔这笔钱,以至于李梅的财礼也被他父亲用来填这个窟窿了,自然就严重影响到了李梅的嫁妆。 还好两家人是数十年的世交,又是亲戚关系,吕家也就不太在意李梅的嫁妆偏少了。 “说起来你爹爹当官也有二十年了,家里不应该这么窘迫呀!” 李梅摇摇头,“你出生时家境已经很好了,体会不到那种窘迫,我给你说,我爹爹做了十年的东宫宣赞舍人,那时就是我们家最穷的时候。” “为什么?” “那时候在汴梁租房住,租了一座小院子,一个月租金三贯钱,这还是最便宜的地段,然后我们请了一个做粗活的仆妇和一个使女,两个人一个月的工钱也要三贯钱。 而我爹爹一个月的俸禄只有十贯钱,又是清水衙门,没有油水,老家也没有土地,就靠爹爹的俸禄过日子,去掉房租和仆妇的工钱,只剩下四贯钱,一大家子一个月的吃喝用度都是从四贯钱里开销,那日子过得真的窘迫。” “这样算起来是不够用!” “当然不够用,我娘只好把使女辞退了,才紧巴巴过了十年,后来爹爹去地方为官,日子才好过一点,至少房租省了,幕僚补贴可以用来请仆妇,但也没有几年,你说怎么可能攒得下几千贯钱?我连婚服都没有,下午我还要和你二哥去店里租一件。” 吕绣握着她的手笑道:“下午哪里都不准去,回头我把这身衣服送给你,让你也风风光光出嫁。” 正说着话,徐夫人在楼下喊道:“绣儿,化妆喜娘来了,可以上来吗?” “请上来吧!” 不多时,上楼声响起,走上来三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她们就是专业给新娘子化妆的喜娘。 第三百五十八章 婚礼(上) 陈庆府中从一早开始,就不断有人来送贺礼,两名请来的牙人充当临时账房,负责登记,然后几名亲兵则把礼物搬去内院。 一般男方和女方都是各自送请柬,也各自收贺礼,这种人情往来以后都要还的。 至于丰乐楼的费用则由陈庆负担,可不便宜,一般人家摆三十桌酒席也就百贯钱左右,就算大酒楼也不过两三百贯钱,但丰乐楼内举办一次婚宴,一千贯钱起步。 然后青庐、拜堂、布置、洞房以及迎亲,陈庆为这次婚礼一共掏了两千贯钱,加上装饰府宅又花费一千贯,这次婚礼前前后后花了三千贯钱,够普通人家二十几年的收入了。 这还不算五千贯的财礼和一箱价值连城的首饰和衣服。 从早上开始,送礼的人就络绎不绝,很多没有给请柬人也送了货礼,比如韩世忠和岳飞,他们人都不在长安,也有家人送来货礼,两人货礼都是一样,都是二十贯钱,估计事先有通气。 张俊也派人送来货礼,三十贯钱,这些都是军方高层,以后都会有联系。 “陈公子,呼延家来送礼!”帐房高喊一声。 陈庆快步从中庭走出来,门口站着呼延府的管家,管家抱拳笑道:“恭喜陈将军大婚,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贺仪,区区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多谢!辛苦管家了,老爷子晚上要去吧!” “要去的,他说陈将军的婚礼,他一定会参加。” 陈庆给亲兵使个颜色,亲兵立刻上前给两名家丁每人一包钱,三百文,相当于后世的小红包,钱不多,图个喜庆。 一般人家只给十文钱或者几十文钱,陈庆给三百文钱,已经很不错了,亲兵们又给管家也塞了个小包,却是一两银子。 管家再三感谢,带着两名随从走了。 帐房接过礼单开始抄写,顿时吓了一跳,居然是白银两百两,玳瑁雕的鸳鸯一对,这是目前最多的贺礼了,就连张浚也只给了一百贯钱,还是之前陈庆送他母亲一尊白玉观音的缘故。 大宋人家的各种人情往来很多,最多的还是婚、丧、寿三大应酬,其他还有添丁、满月、升学、升官、建宅、搬家等等,每个月都要接到好几份请柬,让人应接不暇,负担沉重,底层百姓平时也就随礼一两百文,亲戚好友最多一贯钱就不得了。 中产人家一般是一两贯钱,给十贯钱就是很深的交情了。 大户人家应酬大多是十贯二十贯居多,可就算这样,像李梅那样的官员家庭也负担不起,往往是好几个人合送一份礼,人就不去参加宴席了,但家底丰厚且关系亲密,偶然也会给百贯左右。 但也有给得特别丰厚的,比如眼前的呼延家,居然给两百两银子,折合一千贯钱,还有价值百贯的玳瑁鸳鸯,这就不是一般的贺礼了,陈庆心里明白,这和呼延通调到自己军队中有关系。 这时,郑平亲自带着人送礼来了,他今天担任傧相,将陪同陈庆一起去迎亲。 “我没来晚吧!”郑平翻身下马笑问答。 “来得正好,化妆的喜娘已经到了,正在准备。” 郑平把一张礼单递给陈庆,“我爹爹的一点心意,他给得太多,我就不给你了。” 陈庆接过礼单,不由叹息一声,“你爹爹这个礼,让我将来怎么还?” 郑平的父亲竟然送礼一千两银子,五千贯钱啊!这张礼单有点发烫了。 “他有的是钱,这点钱对他来说只是小钱而已,你不要以为他给得多,我爹爹是在收买人情呢!将来他遇到危险,肯定会带着家人跑到你那里去寻求庇护。” 陈庆点点头,“只要我有军队,我一定会保护他,就算拿着圣旨来抓他也没用。” 郑平咧嘴笑道:“就说我爹爹眼力很毒!” 这时,厨娘出来请他们简单吃顿午饭,陈庆笑道:“先吃饭,吃完饭后开始化妆!” 午饭后,陈庆的府上来了数十人,都是安排来做事的,开始铺设毡毯,一直铺设到大堂上,府上早已张灯结彩,府门上方挂着两盏极为精美的宫灯。 丰乐楼派出的迎亲队也到了陈庆府上,包括一支由八人组成的鼓乐队,一辆豪华马车,八辆放置嫁妆的大车,九名车夫和九名随从,一名司仪,以及陈庆的十二名亲卫,队伍确实很庞大。 下午时分,出发时间到了,陈庆和郑平骑马从府中出来,新郎陈庆自然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头顶纱帽,帽上别着一朵绢花,脸上也精心修饰过,看起来格外高大英俊,精神抖擞。 傧相郑平打扮也差不多,但他头上没有戴花,这是和新郎最大的区别,一眼就能分别出来。 “这马车不错!” 饶是郑平见过世面,也对迎亲大马车啧啧称赞,两匹白色挽马极为高大,体格雄壮秀美,宽大车辕,马车轮子就有一人高,马车车厢就像一间屋子,外面贴上金箔,装饰得流光溢彩,极为奢华,车顶前方插了十杆双喜旗,一看就知道是迎亲大车。 车夫笑道:“这可是临安最奢华的三架马车之一,除了天子的龙辇和太后的凤辇,然后就是它了,平时连我们东主都不坐,只用来迎亲,临安人一看就知道是丰乐楼的迎亲马车。” “吉时到,出发!” 司仪高喊一声,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 从陈庆的府宅其实距离吕府并不远,直线不过两里,但车队却要绕城一圈,这也没有办法,好在临安城是一个长条形,沿着主街来回走一圈就行了。 虽然事先说好了婚事简办,但有的环节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简办的,迎亲这个环节就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我们所说的风风光光出嫁就是指这个环节。 眼看着要到吕府,郑平忽然想起一事,失声大喊道:“糟糕!” “怎么了?” 郑平一拍自己脑门,满脸沮丧道:“安排我背几首开门诗,我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宋朝去新娘家里迎亲也有敲门的规矩,但宋朝不是靠蛮力,而是靠开门诗和钱,一般是傧相吟几首打油诗,然后肯定不通过,然后就是钱开道,但大家都会说诗吟得不好,而绝不会说钱给得太少,用诗来掩饰索要好处,也算是一种假斯文吧! 可如果傧相连诗都不会吟,那就连行贿的资格都没有了。 陈庆微微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打油诗我在行,我临时编两首诗,你负责给钱,给猛一点,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了。” “好!就给猛一点,反正也不是我的钱!” 陈庆狠狠瞪了他一眼。 队伍终于在吕府门口停下了,自然府门紧闭,吕家十几个子弟堵在门内,外面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司仪跑来喊道:“快去吟诗叫门!” 陈庆翻身下马,慢慢悠悠走上前,高声吟道:‘我是天上一谪仙,千里姻缘一线牵,不慕富贵不慕荣,但求重修前世缘。’ 里面有人大喊,“声音太小,听不清!”这是吕纬的声音。 陈庆给郑平使个眼色,郑平抱着一个木桶扔了进去,大喊道:“好诗都在桶里面,自己看!” 木桶里是五十锭一两的银子,都用红纸包着。 吕氏子弟们没想到是给银子,顿时笑逐颜开,将银子一抢而空,大喊道:“好诗!好诗!” 大门轰然而开,迎亲队伍鱼贯而入,吕家纷纷招呼他们喝桂花鸡蛋羹。 下面陈庆要闯第二关了。 还是由傧相郑平抱着银桶跟在他后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婚礼(中) 第二关叫做姑姨大阵,由七大姑八大姨布阵,审问陈庆,必须用打油诗来回答,当然,关键还是郑平红木桶中的货色得让她们满意。 第一个开口询问的是吕绣的姑母吕小清,她嫁给父亲的学生柳致远,目前出任州学博士,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初将调入太学为官。 吕小清高声问道:“请问准姑爷田宅几何?家中做何营生?” 陈庆吟诗道:“家有茅屋四五间,两间装粮两间闲,三桥耕耘七亩地,闲时砍柴去卖钱。” 门内一片‘噗嗤!’捂嘴笑声,这位陈都统还去砍柴卖钱呢! 徐夫人又问道:“家中兄弟几多?姑婆相性如何?” 这个问题本身没有问题,但对陈庆很特殊,有点不太合适这时候询问。 陈庆想了半天才吟一首诗道:“曾有母亲缝衣襟,曾和父兄垄上行,自从北方虎狼至,一人孤坐到天明!” 这首诗着实有点伤感,众人纷纷向徐夫人投去不满的目光,大家明明都知陈庆只有孤身一人,她还要问这个敏感的问题。 徐夫人也自知问得不妥,只得歉然道:“那就不问了吧!” 吕小清点点头道:“诗好不好还得看诚意,姑爷的诚意呢!” 郑平连忙跑上来,将红木桶扔过后宅门,“诚意来了,当心别被砸中了。” 里面又是满满的五十锭小银子,众人大喜,各自将银子分了,纷纷笑道:“合格了,请进吧!” 最后一个阵和银子无关,郑平就不用去了,陈庆来到吕绣的小楼下面,小楼前面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年约十一二岁,正是吕绣的同父异母妹妹吕纹。 这一关叫做求嫁,由新娘出题,新郎答题,新娘满意了,就同意出嫁,当然,一般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否则万一新郎答不上来,岂不坏事? 吕纹声音很清脆,笑吟吟道:“我姐姐出一题,要求准姑爷写一首能打动她的好诗,可不是外面的打油诗,想当我姐夫,就得拿出真本事来。” 旁边小桌上摆放着纸笔,陈庆明白吕绣的意思,肯定是让自己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再写一遍,就算过关了。 但陈庆也知道,吕绣内心深处其实想让自己再写一首让她动容的情诗,可是......这又谈何容易,打油诗他会,但能让才女吕绣动容,那就只能再借助后人之诗了。 陈庆沉思片刻,提笔在纸上写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长辞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陈庆把纳兰性德的诗稍稍改动一下,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吕纹把诗拿了进去,片刻跑出来笑嘻嘻道:“通过了,姐姐说,吉时若到,她定当起身,请姐夫稍坐休息,耐心喝茶等候!” 这声姐夫喊得好,陈庆摸出一颗核桃大的明珠,笑着递给她:“给你的小礼物!” 吕纹眼睛一亮,连忙双手捧过,明珠晶莹耀眼,这不是珍珠,其实是一颗用宝玉磨成的珠子,一样价值不菲。 她心中欢喜得要炸开了,跳起来就向楼上跑去,“你们快看,姐夫给了我一个宝贝!” .......... 内堂上,吕颐浩临时接见了陈庆,他有些担忧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有些事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祖父尽管直说!” “关于你的去向,今天上午朝廷内争论很厉害,官家原本是让你去广南西路平定南蛮之乱,但张浚、赵鼎、李回以及几名大学士都反对你去广南,而秦桧和韦太后却认为你去广南最合适,坚持要原定方案,官家夹在两者中间,左右为难,旨意也迟迟发不出来。” “太后公然干政了吗?” 吕颐浩苦笑一声道:“宋朝太后干政可不是什么稀奇事,我看得很清楚,官家以孝敬母后为借口,实际上他在扶持一股新的朝廷势力,我们称为后党,朱胜非恐怕很快就要进京为相了,他就是太后推荐的新相公。 这个后党和秦桧配合,就是朝廷主和派,对抗张浚、赵鼎的主战派,否则主和派光靠秦桧,还是势单力薄了一点,他资历不够。” “那祖父认为谁会胜出?” “看西北局势吧!如果保得住四川,你就要去广南,如果四川保不住,官家一定会顶住太后的施压。” 陈庆点点头,“李纲告诉我,如果川陕丢了,大宋十年之内会灭国。” 吕颐浩淡淡一笑,“他还是太乐观了,他忘记了还有江北的完颜粘罕大军,我告诉你,如果川陕丢了,大宋三年内必然灭国,这一点已是朝廷共识,官家自己也清清楚楚。” 这时,吕晋快步来到堂下道:“父亲,吉时要到了!” 吕颐浩点点头对陈庆笑道:“去吧!好好善待我的宝贝孙女,祝你们小两口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 成婚一般是黄昏时行礼,所以叫做婚礼。 车队在大街上缓缓行走,四名随从在前面开道,一边大喊:“吕府嫁女,敬请乡邻礼让!” 两边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是吕相公的孙女出嫁,好大的排场。” “听说是嫁给西军名将陈庆,就是被女真人称为‘人魔’的陈都统。” 百姓心中自然有杆秤,被女真人称为人魔,那就是汉人的菩萨,救国救民的英雄。 只有秦桧王薄这些人才会把陈庆妖魔化。 陈庆骑马跟在马车旁边,不断有百姓高喊:“恭喜陈将军大婚!” 陈庆笑着抱拳回礼。 大街上热闹异常,但马车内却十分安静。 吕绣身穿名贵的黄罗销金长裙,外套一件绿色绣金短袄,头戴丝织红盖头,她挺直腰静静地坐在马车内。 旁边坐着余莲和余樱,两人扮做金童玉女,余樱穿着男袍,腰束革带,头戴纱帽,再稍稍化妆一下,容貌变了,确实看不出她和余莲是孪生姐妹。 余莲则头梳双环髻,身穿红裙黄袄,肌肤晶莹雪白,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像镶嵌了两颗黑宝石,光彩夺目,完全就是一个绝色小美人。 让余樱羡慕之极,本来她也可以打扮得一样美貌,现在为了不让别人认出她们,就把她皮肤抹得稍稍黑一点,眉毛画粗一点,哪里像个金童,分明是个愣头青傻小子。 “姑娘,外面好多人在围观我们啊!” 虽然是有点招摇了,但这样风风光光出嫁,哪个新娘子不喜欢呢? “你们两个把纱帘放下,外面人看见我们了。” “啊——嚏!” 一阵冷风吹来,余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余莲连忙把窗子关上,现在是冬天,冷风吹进来,新娘子可别着凉了。 车厢里变得一片漆黑,难得安静片刻,可余樱偏偏不让大家安静,“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夫人觉得我们会不会在临安过年?” 吕绣眉头微微一皱,居然称呼自己夫人?把自己叫老了吧!听起来和徐夫人一样,可不叫自己夫人又叫什么呢?叫大姐,好像她们还不到时候,叫主母,显得更老,关键自己没有婆婆,她们确实要叫自己夫人。 “我估计不会过年,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临安。” 余樱哀叹一声,“哎!不知道哪里才是我们的新家?” 这时,外面传来爆竹声声,敲锣打鼓,热闹异常,马车一晃,慢慢停了下来,到夫家府宅了。 车门开了,几名喜娘在车门外笑道:“请新妇暂时下车,拜见了公婆,再去行礼!” 第三百六十章 婚礼(下) 院子里站满了贺喜宾客,陈庆把呼延通一家,郑平一家,吕纬和未婚妻李梅,还有他的亲兵以及周围邻居都请来了。 陈庆走在前面,一对金童玉女扶持着吕绣沿着柔软的红毡毯缓缓向前走,在鼓乐和祝福声中,他们走进了侧堂。 拜祭父母,拜祭先祖,这是让陈庆很头疼的问题,他只得把后世父母的名字做成灵牌,就摆在侧堂内,又摆上香烛贡品。 至于拜祭先祖,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没办法,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拜祭公婆,一拜,二拜,再拜!” 当然,如果陈庆的父母尚在,就不用拜祭这个环节了,进了府门后,在府内走一圈,就前往丰乐楼。 正因为父母不在了,才需要先拜祭父母。 进了夫家的门,拜祭了父母,在府内走一圈,下一步就是继续前往丰乐楼举行拜堂仪式。 这时,吕绣小声喊道:“夫郎!” 陈庆连忙靠近她,“什么事?” “我不想在丰乐楼的洞房,今晚我想回来!” 吕绣原本以为内宅没有布置,她现在发现布置得非常精美,完全是按照她的要求来布置,她当然想在自己家中过一生最宝贵的一夜。 她可不想在丰乐楼过洞房花烛夜,听起来就不舒服。 吕绣的想法说到了陈庆的心坎上,他也不愿意在丰乐楼过洞房花烛夜。 “没问题,我让郑平来安排!” 余莲也听到了,主动分忧道:“公子,我们留下来吧!点火盆,点蜡烛,我们来布置一下!” 这小妮子还真体贴,陈庆点点头,“你们留下来吧!” 余莲和余樱悄悄回去了。 陈庆陪同吕绣走出府宅,扶她上了马车,陈庆这才对郑平低语几句,郑平点点头,他去找吕晋安排。 陈庆又让庄荃率十名弟兄留下,队伍这才出发,他骑马护卫着马车浩浩荡荡向丰乐楼而去。 ......... 丰乐楼的婚宴已经开始了,一共摆了三十八桌,五百余人,这不是圆桌,而是长方桌,一桌可坐十余人,大多带着家人,基本上男女分开坐,宾客们觥筹交错,热闹异常,中间是舞池,丝竹悠扬,一队舞姬正翩翩起舞。 正前方是一座半敞开式的青庐,已经布置好了,地上铺着毯子,正上方是个斗大的囍字,帐内红烛燃得正旺,两边各站着四名美貌的侍女。 现在时辰还未到,所有显得比较安静。 吕颐浩坐在主桌,陪同着张浚、赵鼎、李回、李纲等一众高官以及呼延飞狐等老臣,这是他被罢相后的第一次公开亮相,精神矍铄,谈笑风生,看样子已经恢复了常态。 这时,司仪出现了,他高喊一声,“吉时将到!” 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纷纷起身来到大帐周围,这时,有人高喊道:“天子贺礼到!” 众人纷纷闪开,只见一名中年宦官带着四名宦官扛着四只大箱子上前,陈庆连忙从帐中走出来。 中年宦官笑道:“官家恭贺陈都统新婚之喜,特送来名窑瓷器一套,龙凤茶一担,服饰若干,祝陈都统早生贵子,延嗣后代!” 陈庆抱拳道:“请公公转告官家,陈庆深谢圣恩!” “咱家就不打扰了,婚礼请继续!” 宦官带着手下走了,陈庆给郑平使个眼色,郑平会意,立刻带着银子出去了,这几个宦官得塞很重的礼,小宦官每人至少二两银子,大宦官则给十两银子才能把他们打发!” 司仪又高喊:“吉时到,请新人入场!” 陈庆牵着红绸缎一边,慢慢将另一边的新娘拉了出来,新娘带着盖头,穿着绿袄红裙,两名喜娘则跟在她身旁。 张浚站起身对众人笑道:“我是他们媒人,也是证婚人,其实我们大家都是证婚人,在这里共同见证一对新人喜结良缘,让我们祝福他们!” 宾客们一起热烈鼓掌,司仪高喊,“新人结发,喝合卺酒!” 婚礼上仪式很多,但大部分仪式都是为等吉时而设立的,算是一种活跃气氛的娱乐活动,可有可无。 真正不可缺少的仪式只有三个,结发、喝合卺酒以及拜堂,还有些风俗,像撒帐,那其实是一种胡人风俗,在唐朝很流行,在宋朝已经不重要了,有的地区还保留,但江南地区就没有了,毕竟江南地区没有住帐篷的风俗。 结发和喝合卺酒一般都是新娘母亲来主持,但徐夫人不太合适,所以就由吕绣的姑姑吕小清来主持。 盘子里已经有两束头发,吕小清将头发打了结,分别让两人握住,吕小清笑道:“这就是结发夫妻的由来,在我们汉人婚礼上,这就是一种山盟海誓,发已结,身相依,祝你们二人此生永不分离。” 她把两人的手托起,两人的手掌上正是打结的秀发,大堂上再次响起一片欢呼声。 然后就是喝合卺酒,合卺酒就是用苦瓜一剖为二,去掉瓜瓤,用苦瓜斟满酒,吕小清笑着对二人道:“新人共饮,表示你们将同甘共苦,共度人生,一起吧!” 陈庆端起合卺酒一饮而尽,吕绣也掀起盖头一角,将合卺酒慢慢饮尽,四周再次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司仪笑道:“吉时短暂,我们得抓紧仪式,下面请高堂上坐!” 高堂只有吕颐浩一人,作为双方父母的代表,这是允许的特殊情况,如果一方父母已不在世,那么双方父母或者祖父母就只用上来一人,代表双方长辈接受新人大礼。 但这样一来,大家也就知道了,陈庆是孤儿,父母都已不在人世。 “拜堂吉时到,夫妻二人一拜天地!” 两人在正面跪下,对着囍字跪拜行大礼。 “二拜高堂!” 两人又起身,在吕颐浩面前跪下,跪拜行一大礼,吕颐浩呵呵直笑,合不拢嘴。 “夫妻对拜!” 陈庆和吕绣面对跪下,再次行一大礼。 这是吕颐浩高声道:“我代表双方父母长辈,正式宣布你们二人结为夫妻!” 到此为止,六礼结束,还有最后一个,行周公之礼,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夫妻送入洞房!” 在热烈的掌声中,一对新人被数十名喜娘簇拥着向后台而去。 这边丝竹乐声再起,舞姬又开始翩翩起舞,众人各自回桌,继续饮酒交谈,婚宴再度热闹起来。 ......... 马车是在陈庆十名亲兵的护卫下向自己府宅方向驶去。 马车内,陈庆已经掀开盖头,一对新婚夫妻正甜蜜地相拥而吻。 在他们即将前往的洞房内,喜烛已经点燃,火盆燃烧得正旺,宽大的喜床铺得柔软厚实,温馨无比,余莲和余樱还置办了一桌酒菜,新郎和新娘可不能饿着肚子上床。 旁边小盘子里还摆着另一对合卺酒,喝完合卺酒,瓜往床下一扔,便可以吹灭蜡烛上床了。 这时,马车在府前缓缓停下,吕绣嫣然一笑,握住陈庆的手娇声道:“夫君,我们到家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燕尔 次日天刚蒙蒙亮,睡在外屋的余莲和余樱便醒来了,她们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起身,但今天两人却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她们听到了里屋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余莲悄悄比出三个指头,余樱却摇摇头,比了五个指头。 余莲愕然,余樱指指她,做出一个睡觉姿势, 余莲明白了,在她睡着的时候还有两次,两人躲在被窝捂嘴偷笑起来。 好一会儿,婚床上终于云收雨歇,吕绣瘫软在爱郎身上,闭着眼睛,还沉浸在极乐的天国世界里。 陈庆吻了吻她的唇,吕绣慢慢睁开眼睛,紧紧抱着丈夫的脖子小声笑道:“我完蛋了,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怎么办?” “那就再来一次!” “不行!不行!我浑身都要散架了,让我歇息一天,晚上再来。” 吕绣忽然想起一事,指指外面道:“那两个小妮子肯定在偷听!” “其实她们听见也没关系,习惯就好了,她们必须住这里,要不然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去取衣服?” 吕绣想想也泄气了,今天她不能再穿婚服,必须要全部换一身衣服,还要洗澡,外面这么冷,她都不知道余莲把她衣服放在哪里去了? “你帮我叫她们吧!我不好意思。” 陈庆轻轻咳嗽一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不多时,余莲走了进来,行一礼道;“公子,夫人!” 吕绣脸一红,问她道:“我昨天交给你那包衣物呢?” “在外面衣柜里!” “你帮我取来,还有净桶也拿进来!” “我知道了!” 余莲转身出去了,很快,两人拿来了衣服和净桶。 “你们俩先出去吧!我收拾一下再叫你们。” 吕绣换了一身内衣,陈庆望着眼前两座被白雪覆盖的峻峭山峰,他又要流鼻血了。 但陈庆也知道吕绣脸皮薄,外面有两个小娘子,她怎么也不会再依从自己了, 陈庆只得克制住,也连忙穿上衣服,忙碌了好一会儿,吕绣收起了斑斑红点的白缎子,这个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看到的。 “啊!”外面传来了两个小娘子欢喜的叫声。 “怎么了?”陈庆问道。 “公子,外面下了一夜的雪,都积起来了。” 吕绣欢喜道:“我们去看看!” 两人穿了鞋袜,吕绣简单地挽个发髻,戴上斗篷,牵着手走出了房间。 外面果然变成了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院子里积了厚厚的雪,两个小娘子正忙着堆雪人呢! 见公子和夫人出来,两人才意识到自己失职了,连忙起身道:“我们去打热水!” 两人一溜烟向前院跑去。 吕绣心情极好,索性把头枕在夫郎的肩头,笑问道:“夫君,今天我们做什么?” 陈庆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一般新婚第一天做什么?” “我想想,大嫂好像给我说过。” 吕绣眨眨一对美眸笑道:“我想起来了,去见公婆,然后去祭祖,然后......便关上门数钱!” “公婆昨天已经见过了,说起祭祖,连我自己都不知去哪里祭?关上门数钱是怎么回事?” “数礼钱啊!看看昨天宾客送来多少货礼,夫君,咱们家有多少钱啊?” 没有了公婆的约束,吕绣就像一只放飞的小鸟,也不再约束自己的天性,抱着夫君的胳膊撒娇问道。 她也在考虑自己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女主人,首先就是要掌握家底,夫君的钱当然就是自己的钱啰! 陈庆仰头想了想,“大概一万多两银子吧!好像还有三百两黄金,大部分都存在成都柜坊,还有一部分在巴陵县,还有一堆汴梁皇宫的珍玩,都是从伪齐国和金人手中抢来的,我也没有仔细清点过,我们先梳洗,再去吃早饭,有时间再去看看送的礼。” 余莲和余樱已经打热水来了,小两口梳洗完毕,去中堂吃早饭了....... 另一座空置的院子被临时当作仓库使用,堆满了各种财物,陈庆带回来的一批财物,吕绣的嫁妆和个人物品,还有就是贺礼。 “这里有贺礼清单!” 陈庆把一份贺礼清单递给吕绣,“有两千三百贯钱,一千二百两银子,还有七件贺礼。” “这又是什么?”吕绣指着门口的四口红漆箱子问道。 “这是天子送的贺礼,没有在清单,你离远一点,我来打开它!” 陈庆很谨慎,把他吕绣拉到一边,抄起屋角的方天画戟,把锁挑掉,掀开了箱盖,见没有动静,他才走上前。 “夫君,你觉得官家会害你吗?”吕绣对陈庆的幽幽问道。 “官家或许不会,但皇宫里有一个老太婆欲杀我而后快,谁知道这是不是她冒充官家派人送来的?当心一点没错!” 吕绣默默点头,她知道夫郎说的是韦太后。 她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惊呼道:“这是龙凤茶!” 陈庆只喝煎茶,还没有喝过点茶,笑问道:“这茶应该很不错吧!” “当然不错,龙茶和凤茶是最顶级的团茶,有钱都买不到,专供皇宫,我祖父有五斤,他当做宝贝一样收藏。” 陈庆连忙打开四口箱子,三口箱子都是龙凤团茶,第四口箱子内是一套官窑钧瓷茶具和一套完整的茶器,全部用白银制成,精美异常。 “娘子,你会点茶吗?”陈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问道。 “我当然会,我专门学过。” “你还学点茶?” 吕绣白了他一眼,“汴梁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都会把女儿送去读书学艺,读书识字是为了相夫教子,学习刺绣、茶艺、绘画、音乐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媳妇若不是刺绣、茶艺,要被公婆嫌弃的,我七岁就开始学刺绣和弹琴了,十岁开始学茶艺,太小容易被滚水烫伤。” 陈庆挠挠头笑道:“那个,我还从来没有喝过点茶,不如这样吧!娘子点一壶茶,我们一起喝茶赏雪,如何?” ......... 陈庆婚后第三天的黄昏时分,张浚被天子紧急召见。 他快步来到御书房,没有等待,便直接被领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秦桧和知枢密事李回都在,官家赵构的脸色阴冷得快滴下水来。 张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躬身禀报道:“参见陛下!” 赵构把一份抄信往桌上一扔,冷冷道:“李枢密事告诉张相公,出了什么事!” 李回连忙道:“今天接到川陕宣抚司衙发送来的飞鸽传信,吴阶放弃大散关,率军撤退到南仙人关,汉中形势危急,朱胜非和大批汉中百姓都已经向巴蜀撤退。” 赵构重重一拍桌子,“朕不明白,吴阶为什么要放弃大散关?” 张浚叹口气道:“陛下,其实微臣心里明白,河池县失守,吴阶就必须要放弃大散关了!” 赵构不满道:“朕记得你说过,大散关前后都有关隘,哪怕腹背受敌也很难攻下来,他为什么不能坚守,为什么要放弃?” “陛下!问题不是大散关,而是南仙人关,河池县失守,敌军不仅可以从背后攻打大散关,而大军将直接南下攻打南仙人关,南仙人关如果保不住,不光是汉中失守,金兵可以直接杀到兴州,沿着金牛西道南下巴蜀,巴蜀很可能就保不住了,吴阶必须要保仙人关,它比大散关更重要。” 这时,秦桧缓缓道:“吴阶完全可以分兵两路,一路守大散关,一路去支援仙人关,他手下有两万军队,难道还守不住两座关隘?” “陛下,形势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完颜兀术步步为营,在大散关前修建了另一座城池,居高临下打击大散关,大散关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像秦相公说的,留一万军队在大散关,一旦大散关的后路被截断,这一万军队必将全军覆灭,吴阶全军撤退,就是为了避免被闷杀在大散关内。” 赵构不耐烦地摆手道:“朕只想知道,汉中能不能保住?巴蜀能不能保住?不要给他们找借口!是不是守住仙人关就可以保住汉中和巴蜀?” 张浚沉吟半晌道:“微臣实话实话,有可能保不住!” “为什么?刚才你不是说........”赵构瞪大了眼睛。 “是!卑职刚才确实是说,如果守住南仙人关,金兵攻不进汉中,也杀不去巴蜀,但前提是对方对秦岭的防御掌握不透,现在傅选投降了金兵,他曾经全面负责秦岭东段的防御,他对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一旦他带领金兵走子午道,从东面杀进汉中,那么守不守南仙人关也没有意义了,金兵不仅从后面进攻南仙人关,也可以直接走金牛东线,一样杀往巴蜀,所以卑职再三对陛下建议,陈庆必须立刻返回西北,目前光靠吴阶兄弟,汉中和巴蜀守不住了。” 赵构负手走了两步,当即令道:“传旨,宣陈庆立刻来见朕!” 赵构很清楚川陕沦陷的后果,他现在终于急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献策 陈庆赶到御书房时,天已经黑了,御书房大殿内外点亮了上百盏宫灯,灯火通明,将广场都照如白昼。 御书房内外都透着一种紧张的气息,站岗的侍卫神情肃然,来回走动的宦官也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宦官们都很紧张,官家到夜里还没有回去,这还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说明此事非同小可。 御书房内,几名相公和大学士都没有回去,和天子赵构一起紧张地商议对策。 在房间正面摆放着一只木架,木架上挂在一幅巨大的川陕地图,上面用红圈清晰地标注着几个重要战场,大散关、河池县、南仙人关、兴州、子午关、南郑县以及剑门关。 现在赵构已经把希望寄托在最后一道屏障上,剑门关,上一次完颜喝离撒就是在剑门关下饮恨而归,而这一次剑门关能不能再立功绩,阻挡住女真人南下? 赵构负手站在地图前看了良久,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张浚,问道:“请问张相公,是不是只要守住剑门关,就能保住巴蜀不失? 张浚半晌道:“微臣不敢肯定!” 赵构一怔,“怎么,还有意外?” “陛下,从汉中进关并不止金牛道一条路,只是金牛道可以走骑兵,走粮车辎重,直杀入成都,对于金兵极为重要,但如果金兵对各种路况很熟悉,他们也可以从米仓道轻兵入蜀,然后以战养战,用步兵占领梓州,剑门关也不一定守得住了。” 李回连忙道:“这要非常熟悉路况才办得到吧!恐怕金兵没有这个能力。” 张浚叹息道:“傅选就熟悉这条道,他的军队就曾经从米仓道撤往成都。” 又是这个叛贼,赵构愤怒质问道:“这个傅选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浚冷笑一声道:“陛下,此人是朱胜非心腹,两个月前川陕各关隘换将,十名镇守有七人是傅选的部将,包括子午关、河池县、北仙人关、饶风关这四个重要关隘,可以说傅选全面得势就是这次败亡的根源,朱胜非在重用傅选上责任重大。” 秦桧在一旁道:“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傅选早在张相公出任川陕宣抚使时就得到重用了,朱胜非不过时继承前任的用人而已,朱胜非出任川陕宣抚使才一年,怎么就把责任全部推给他呢?” 张浚怒视秦桧,“我出任川陕宣抚使时,就发现傅选侄子有暗通金国的嫌疑,将他侄子革职问罪,剥夺了傅选的军权,把他调到巴蜀任闲职,朱胜非一上任立刻任命傅选为凤陇兵马使,重新让他掌握重军,仅次于吴阶,这也是我的责任?” “够了!” 赵构恼火地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不满道:“现在是要想对策保住巴蜀,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追究责任以后再说!” 御书房内又安静下来了,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陈都统到了!” 赵构精神一振,连忙道:“速速宣他觐见!” “宣都统陈庆觐见!” 整个临安,了解川陕实际情况的,只有陈庆一人,张浚虽然曾是宣抚使,但他毕竟是文官,也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亲身体验过,赵构也急于想从陈庆这里了解情况。 片刻,陈庆快步走进御书房,躬身施礼,“微臣参见陛下!” “陈爱卿免礼,爱卿新婚,还被打扰,真是抱歉了!”现在赵构有求于陈庆,说话还是很好听的。 陈庆抱拳道:“为陛下效力,不分时辰!” 这话说得好,赵构满意地点点头,旁边秦桧刚要开口质问,赵构一摆手,便止住了秦桧的话头,他很清楚秦桧对陈庆的敌视,这个时候他不会让秦桧开口坏事。 赵构对陈庆道:“最新消息,吴阶已放弃大散关,南撤南仙人关,都统怎么看?” “陛下,大散关肯定守不住,如果后路被断,那就是全歼的结局,主动放弃大散关,守更重要的南仙人关,是明智之举。” 陈庆的说法和张浚一样,赵构已经能理解了,他又道:“张相公很担心金兵走子午道南下汉中,朕有印象,陈都统好像走过这条道。” “微臣走过好几次,如果金兵携带足够的粮食,这条路可以走,关键是子午关,关隘险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然只有三百守军,但可以挡住上万敌军进攻!” 张浚在一旁道:“可子午关的守将已经换成傅选的心腹将领,王淳这个人你知道吧!” 陈庆点点头,“此人是傅选手下四大金刚之一,如果他守子午关,那子午谷就危险了。” 赵构心急如焚问道:“如果宋军守住剑门关,金兵可以走米仓道进入蜀中吗?” 陈庆看出了赵构的心急火燎,估计他们刚才为这件事争吵过。 陈庆微微笑道:“陛下不必担心,尽管傅选走过米仓道,对米仓道很熟悉,但吴都统和刘知府会安排妥当!“ “请问陈都统又怎么知道?”秦桧有些不以为然问道。 “秦相公不知道,不代表我不知道。” 陈庆不软不硬地顶了他一句,这才对天子赵构道:“卑职年初调离川陕时,曾在西县和知府刘子羽交流巴蜀防御之道,我们当时就提到了米仓道这个漏洞,卑职建议,如果汉中失守,形势危急,可以由吴将军守剑门关,然后刘知府从米仓道南撤,烧毁米仓道上的十八里栈道,另外荔枝道因为年久失修,栈道全毁,也不能走,最后金兵只能走金牛道。” 赵构急问道:“那刘子羽会采纳都统的建议吗?” 陈庆点点头,“刘知府非常赞成卑职的建议,他说会和吴都统协调,他还提醒卑职,去荆襄任职,要防止金兵走三峡道入蜀,也被他料中了。” 赵构长长松口气,如果刘子羽能采纳陈庆的建议,烧毁米仓道的栈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就解除了。” 张浚又笑问道:“如果让陈都统去川陕,你能解除这场危机吗?” 陈庆微微一笑,“易如反掌!” 秦桧冷哼一声道:“陈都统好大的口气,我们在这里焦头烂额,陈都统却说易如反掌,看来不让你入相倒是错失大才呢?” 陈庆冷冷看了他一眼,“秦相公是堂堂宰相,何必说这种没见识的话?相公们谁都不会在江中捕鱼,但渔夫却易如反掌,难道渔夫就比宰相厉害,就能入相?” 秦桧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赵构摆摆手,“陈都统请说,怎么解除危机?” “陛下,微臣之策就是围魏救赵。” 张浚心念一动,笑道:“陈都统的意思是攻打关中?” 陈庆淡淡道:“准确说是攻打凤翔!” 御书房内安静片刻,赵鼎忽然拍手赞道:“高!果然高明!” 赵构连忙问道:“赵相公说说,怎么高明?” 赵鼎笑道:“这次完颜兀术大举进攻川陕,把所有百夫长以上将领的家眷都带来了,就连完颜兀术自己的妻儿也一并带来,表示他要长驻巴蜀,经略巴蜀,他们的家属就暂时安置在凤翔城,这是他们最大的弱点,陈都统攻打凤翔的意图,就是攻打金兵必救之处,以围魏救赵之策逼完颜兀术撤军!” 赵构这才如梦方醒,连连赞许,“好一个围魏救赵之策!好计策!” 第三百六十三章 沦陷 陈庆回到府宅,新婚娇妻吕绣便迎了上来,“官家是要差使夫君出征吗?” 陈庆将妻子搂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歉然道:“本来想带你一起出发,现在看来我得先走一步了。” 吕绣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勉强笑道:“国家有难,夫君当以国事为重,等夫君稳定下来,我再去和夫君团聚!” 陈庆时间紧迫,他不能坐船,只能骑马急赶去巴陵,无法携带吕绣。 他想了想道:“你等二哥婚礼结束后,和他们一起坐船去成都,我留颜骏和十五名亲卫保护你们,郑平的妻儿也会和你们一起走。” “夫君放心吧!李梅的父亲已被任命为成都府通判,他参加完女儿的婚礼后就要去成都上任,说不定我们还能同路,到时我把师父也带着,她一个人生活在临安也怪可怜的。” “这个你来决定,只是你们就得在路上过新年了。” 吕绣笑着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她又问道:“明天二哥婚礼,夫君能参加吗?” 明天不光是吕纬的婚礼,还是陈庆夫妻回门之日,陈庆只得歉然道:“天子要求我今晚连夜出发,连出城金牌都给我了,但我可以天不亮出发,明天岳父那边,你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陈庆随即找来颜骏,给他们安排好任务,他带十四人留下保护夫人,陈庆带庄荃等五名亲兵出发。 当天晚上,小两口极尽缠绵恩爱,几乎一夜未睡。 不亮,陈庆便带着五名亲兵骑双马出发了,他们走睦州官道,一路向西疾奔而去。 .......... 书房内,秦桧心事重重来回踱步,他毕竟是大宋宰相,把这么重要的军机战报传递给金国是否妥当? 可偏偏这次是陈庆带兵,完颜昌肯定会责怪没有提前告知。 而且完颜昌要求他阻止陈庆回川陕的计划落空,他不拿出一点补偿,怎么向完颜昌交代? 这时,一名黑衣随从出现在书房门口,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主人!” 秦桧沉吟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他取出一个蜡丸放在盒子里,连同盒子一起递给黑衣人,“你立刻赶去金国馆,把它交给完颜千户,务必亲自交到他手上!” “遵令!” 黑衣人接过盒子,行一礼匆匆走了。 秦桧松了口气,既然这一步走出去,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 子午谷,一支万人金兵在都元帅完颜兀术的亲自率领下正疾速向进军,他们除了携带粮车辎重外,还带来几百工匠,陈庆在借道子午谷北上后,把他临时搭建的栈道和桥梁都摧毁了。 但对一万金兵和数百名工匠而言,修复这些栈道和桥梁易如反掌,仅仅两天时间,两里长的栈道和三座桥梁都被修复,大军沿着栈道继续向南开去。 三天后,完颜兀术率大军抵达了子午关,这时,完颜兀术派人把傅选叫上前,用马鞭一指前方的子午关,“去让手下投降,我升他一级!” “遵令!” 傅选催马上去,子午关有守军一千人,其中一半都是傅选的军队,主将王淳也是傅选帐下四大金刚。 傅选投降金国后,朱胜非除了狠狠咒骂一通傅选外,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削除傅选投降的风险,比如子午关、饶风关两大重要关隘的主将,依旧是傅选的心腹大将,连宣抚副使卢法原都权他尽快换将,朱胜非却说罪不及家人,不同意换将。 他现在拍拍屁股跑回成都了,却留下了祸根。 不多时,王淳率军开关出降,完颜兀术大喜,当即升为王淳为统制,命其改旗易帜,继续镇守子午关。 但王淳的副将李维不肯投降,率领数百士兵向汉中方向撤退! 完颜兀术过了子午岭,率领一万大军杀进了汉中兴元府........ 仙人关的战事打得极为激烈,箭矢如雨,铺天盖地射向城头和城下,使天空都变暗了,战鼓声轰隆隆不绝,完颜喝离撒亲自率领两万大军攻城,金兵扛着攻城梯如潮水般向城头涌去,城头的滚木巨石如冰雹一般砸下。 城头一角,黑瘦的吴阶目光冷峻望着城下汹涌奔腾的金兵,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仙人关丢了,汉中就沦陷了,很可能巴蜀也保不住,,一旦巴蜀陷落,大宋还能支撑几年? “将军,西北角被攻破了,敌军已经上城!”一名士兵惊恐报告。 吴阶拔出长剑,对一千后备军喊道:“跟我去西北角迎战!” 他带着一千士兵如一条龙一般,向西北角奔去........ 西北角出现了防守漏洞,指挥使王练被敌军强弩射杀,副指挥使和两名都头先后阵亡,士兵失去了指挥,开始陷入混乱。 两架攻城梯的女真士兵先后攻破城头防线,两三百女真人杀上了城头。 就在这时,吴阶率领一千士兵杀来了,宋军士兵如潮水般向女真士兵挤压而来,力量强大,百余名士兵站不住脚,纷纷被推向城外,不少女真士兵惨叫着坠下城头。 宋军一鼓作气,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将冲上城头的百余名女真人杀死,攻城梯也推向城外,梯子上的数十名金兵惨叫坠落下城。 完颜喝离撒见天色将晚,对方防御严密,无懈可击,他们伤亡太惨重,便下令道:“收兵回营!” “当!当!当!当!”钟声敲响,激战了一天的女真士兵早已疲惫不堪,终于听到了撤军的钟声,两万大军丢下数千具尸体,如潮水般的撤退了。 一天的激战终于停息,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宋军士兵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纷纷坐下,直接靠在城头上。 两千后备士兵开始上城,将阵亡士兵和受伤士兵抬下去,百名士兵担着食担给城头士兵送饭,每人两个大肉包子,一碗热汤。 很快,夜幕降临,吴阶站在城头久久不语,这时,吴嶙快步走过来,沉声道:“兄长是担心这次守不住吗?” 吴阶点点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完颜兀术准备得很充分,又有傅选投降,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真担心守不住啊!” “兄长是担心傅选会带金兵走子午谷吗?” “你也想得这个漏洞了?” 吴嶙点点头,“子午关的守将王淳和饶风关守将罗毅都是傅选的心腹将领,这个朱胜非罪孽深重啊!” 吴阶摇了摇头道:“我们奋勇抗金不是为了他朱胜非而战,是为了保家卫国,保卫大宋不彻底沦陷在金人的铁蹄之下。 “大哥说得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禀报道:“启禀都统,刘知府派人紧急赶来送信!” 吴阶和吴嶙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妙之感,吴阶急问道:“送信人在哪里?” 片刻,一名送信士兵被领上来,单膝跪下行一礼,呈上一封信,“请都统过目!” 吴阶连忙打开信,在火把下看了一遍,心顿时凉了半截,完颜兀术的骑兵已经杀进了饶风关。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人才 天不亮,吴阶便率领大军向西南方向撤离,只留下统制田盛率一千士兵继续守城,掩护主力军撤退。 金兵从子午谷杀进了汉中,饶风关失守,就意味着汉中沦陷,仙人关就没有守下去的必要了。 吴阶率一万五千主力向西城县方向撤退,就是进入金牛道扼守剑门关。 而刘子羽在信中说明,他将率三千士兵走米仓道南撤,同时烧毁米仓道的栈道,断绝金兵走米仓道南下巴蜀的企图。 这个决定是非常明智的,傅选就曾经走米仓道南撤,他对米仓道非常熟悉,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这样,金兵就只剩下金牛道一条入蜀道路,只要守住西城县和剑门关,金兵就未必能入蜀。 两天后,完颜兀术大军占领了南郑县,他站在城头上,意气风发对众将道:“这次我带着家属南征,就是要做蜀王,成为一个蜀人,我要做一个船王,打造千艘战船,大军顺江而下,灭亡宋朝指日可待!” 完颜兀术又回头对众将笑道:“灭亡大宋,我和诸将同富贵!” “长生天保佑我们!” 数十名大将一起欢呼起来。 次日一早,完颜喝离撒率领五万大军从南仙人关抵达南郑县,两军汇合,完颜兀术随即分兵两路,他继续率领一万军为奇兵,由傅选带路,走米仓道入蜀。 完颜喝离撒则率五万大军攻打西城县,以五天为限,如果五天内攻不下来,则分兵两路,一路继续和西城县对峙,另一路进入金牛道向剑门关进发。 .......... 汴梁都监军府,这里原本是宰相蔡京的府宅,现在改为监军府,也就是完颜昌的府第。 从襄阳狼狈败退回来后,完颜昌这段时间很低调,基本上不去关中了。 实际上,荆襄惨败,完颜昌就已经从川陕战略中出局了,他已经没有资格去关中评判川陕局势。 完颜昌情绪比较低沉,但他并没有放弃对陈庆的追索,先后派人给秦桧和韦太后送信,要求阻止陈庆军队返回川陕。 甚至完颜昌还希望秦桧能够将陈庆治罪,剥夺他的军权。 完颜昌算是看清楚了,陈庆已经成长成为和吴阶一样的名将,而且他比吴阶更有谋略,更有眼光,更善于运用各种先进的兵器,比如火药、火油。 陈庆必然会成为金国灭亡宋朝的巨大绊脚石。 之前只有韩世忠、岳飞和吴阶是金国的眼中钉,现在又多了一个陈庆。 他必须在宋王朝还没有真正意识到陈庆巨大的价值的时候,把他扼杀掉,就像宋朝扼杀李纲一样。 下午时分,完颜昌接到了临安金国馆以快马送来的紧急军报。 信的内容是秦桧透露出来,着实让完颜昌吃惊,宋朝皇帝命令陈庆率领军队赶往西北支援,而陈庆提出的方案是围魏救赵,攻打凤翔逼迫完颜兀术退兵。 完颜昌倒吸一口冷气,陈庆这一刀太精准了,正是金兵最大的软肋,所有将领的家眷都在凤翔府,这混蛋的目光太毒辣了。 完颜昌走到地图前细看,陈庆从巴陵出兵,他一定是走襄阳道前往商州进入关中,当然也可能走子午谷进入关中。 金兵已经无法调动了,只有调动齐军来阻击陈庆军队进入关中。 完颜昌当即下令道:“准备马车,前往皇宫!” 他要找刘豫出兵商州,一个是武关,一个是蓝田关,至关重要的两座关隘。。 ........... 陈庆一路风驰电掣,只用五天时间就赶到了巴陵县,他命令杨元清率五千军队走水路运输辎重进巴蜀,他自己则率一万五千军队以及一千头骆驼走襄阳道赶往商州。 这时,李纲也发来命令,命令湖广副使折彦质全力保障陈庆军队的后勤。 陈庆杀进关中有两条线,一条是商州线,另一条就是走子午道,一般是走商州线,一个是距离邓州比较近,后勤补给方便,这是最便捷一条路。 而走子午道就太绕路了,而且风险极大,如果攻不下子午关,可能就没有粮食回来了,而且就算攻下子午关,也没有粮食支持子午道近十天的路程。 这天下午,陈庆率领大军抵达光化县,从这里就要分道了,要么向西去房州,要么向北去邓州。 陈庆命令大军原地驻扎,休息一夜。 大营刚刚扎下,士兵来报,“营外来了一人,说是和都统有襄阳之约。” 陈庆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一定是在峡州投降自己的蒋彦先来了,他连忙吩咐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头戴小帽,身穿青衣的蒋彦先快步走进来,他躬身行一礼,“蒋彦先依约来投靠都统,望都统收录!” 陈庆大喜,连忙还礼道:“先生肯来助我,是我的幸运,快进来坐下喝杯热茶!” 陈庆请蒋彦先进帐坐下,又让亲兵上了热茶。 蒋彦先喝了口茶,身体里暖和了很多,他笑道:“他就知道都统一定会走襄阳道去关中。” “为何?” 蒋彦先微微笑道:“朝廷要解巴蜀之危,只能依靠都统了,而都统解危的最好办法就是围魏救赵,攻打金兵的凤翔老巢,卑职没有说错吧!” 陈庆暗暗赞叹,可谓英雄所见者略同,他又道:”先生似乎有消息要告诉我?” 蒋彦先点点头,“我过来时得到消息,伪齐从关中调动三万军队在商州集结,敌军也知道都统要攻打关中了。” 陈庆心中叹息一声,能调集三万伪齐军的金国大将只有完颜粘罕、完颜兀术和完颜昌,完颜粘罕在扬州一线,完颜兀术在进攻四川,那就只能是完颜昌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秦桧向完颜昌透露了自己的进攻目标和进攻路线。 陈庆在御书房确定的进攻路线就是攻下商州,在商州建立后勤基地,然后从商州进攻关中。 但陈庆给天子献策的时候,秦桧就在旁边的,他怎么可能不提防秦桧?这就叫兵不厌诈,他陈庆会连这一点都不懂? “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 蒋彦先笑道:“丹水在襄阳这一段没有结冰,但在商州那段结冰了,如果都统要攻打武关,可以派一支奇兵沿着丹水冰面进入商州,直接绕到武关的背后,腹背进攻武关,武关就守不住了。” 陈庆点点头,他负手走了几步道:“如果我想再走子午谷,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给我解决粮草问题?” 7017k 第三百六十五章 奇兵(上) 蒋彦先吓了一跳,“子午谷现在一定大雪封路,可不好走!” 陈庆微微笑道:“我知道子午谷会大雪封路,但今年应该可以,前些天金兵才穿过子午谷,完颜兀术给我提前探了路。” “这倒也是,走子午谷确实能够出奇兵进关中,能够避开商州的三万伪齐军,最大的问题就是都统的担心,粮草怎么解决?” 陈庆点点头,“这就是我最苦恼的问题,不光粮食,还有草料!” 蒋彦先想了想道:“距离子午谷最近的是石泉县,但我估计石泉县已经没有什么粮草了,但在石泉县之前应该还能收集到一些草料,至少麦秸能保证,卑职刚才看见都统军中好像有一千头骆驼,它们就可以利用沿途的麦秸。” “然后呢?” “然后都统可以利用冬天的特点携带补给,用雪橇或者冰橇来运输补给,一匹马就能拉拽平时五六倍的重量,何况都统军中还有骆驼。” 陈庆眼睛一亮,雪橇!他倒真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你说的冰橇是指走汉水?” 蒋彦先点点头,“所谓冰橇其实就是小船,在小船底部安装两根曲棍就行了,补给帐篷等物资放在船内,让骆驼拉拽着在冰面上行走,上岸也可以在雪地里行走,加上沿途的补给,卑职认为可以穿过子午谷。” “如果能解决粮食问题,那就走子午谷!” 蒋彦先又提醒道:“走子午谷当然可以,但都统别忘记佯攻商州,让完颜昌产生误判。” “就怕很难瞒过完颜昌!” 蒋彦先微微笑道:“完颜昌不是神,不可能有千里眼,看见都统怎么行军,他必然还是要通过商州的战报来分析,都统派人虚张声势进攻武关,比如用火攻什么的,让伪齐军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他们给完颜昌的消息一定是夸张的,一来二去,等完颜昌意识到真相,都统早就杀进关中了,进了关中后就是大势,完颜兀术只要没有攻入巴蜀,他就得退兵!” 陈庆当即采纳了蒋彦先的方案,开始收集船只,筹集补给。 次日中午,郑平率领五千步兵,装扮成一万五千人的气势,走邓州浩浩荡荡杀往武关,距离武关最近的内乡县就成了宋军的后勤补给之地。 而陈庆则是晚上出发,他率领一万骑兵沿着汉水南岸而行,而一千头耐寒的骆驼拉拽着一千艘补给小船冰橇在冰雪覆盖的汉水中行走,他们携带的物资补给都是粮草、冻肉、烈酒、帐篷以及火油、火药之类,他们则是低调行军,无声无息向西而去。 ......... 完颜兀术率领一万骑兵走了整整五天,他们的目标是穿越米仓山,进入巴蜀,艰难跋涉五天,付出了上百余士兵摔死的代价,他们来到了栈道前。 米仓道一共有四条栈道,这也是最长的一条栈道,长约十几里,这里已经没有路了,只能在悬崖上搭建栈道,人沿着栈道继续向前走,左边就是万丈深渊,胆子小一点,根本不敢在栈道上行走。 为什么邓艾能成为三国名将,根本原因就是他走通了蜀道,蜀道之难,难于上天,除了前人耗费千百年经验走出的三条蜀道外,基本上就无路可走,但邓艾硬生生走出一条阴平道,军队还能存活下来,这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他才能成为名将。 完颜兀术军队走米苍道风险也是巨大的,如果他走了十天后,发现前面走不通了,粮食也没有了,他们怎么办?最后肯定是杀马保命,如果后路又被人断了,必然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完颜兀术军队终于遇到风险,前面士兵一片喧哗,完颜兀术怒道:“何事喧哗?” 一名士兵飞奔跑来禀报,“启禀都元帅,前面栈道被烧毁了,弟兄们过不去!” 完颜兀术大吃一惊,翻身下马,亲自前去细看,只见山崖上的栈道被烧得七零八落,一直延绵到十几里外,基本上都毁了。 傅选也失魂落魄地盯着栈道,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子羽竟然把栈道给烧了,没有一两个月时间是修复不起来的。 “傅都统,这是怎么回事?”完颜兀术厉声问道。 傅选满头大汗回答道:“卑职也不知道,之前卑职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一定是刘子羽撤退时烧了栈道。” “我来问你,有没有别的路过去?” 傅选摇摇头,“只有这一条路!”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必须得调头往回走吗?”完颜兀术咬牙切齿道。 傅选心中苦涩,单膝跪下请罪,“卑职知罪!” 完颜兀术心中恼火之极,难怪这个傅选在宋军备受轻视,确实没有本事,难道他就不会先派人在前面探路吗? 恨归恨,完颜兀术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全军调头向回走!” 一万金兵后队变成前队,开始调头向回走。 最让完颜兀术担心的是粮食,他们携带了七八天的干粮,现在已经过了五天,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三天之内走出米仓道,否则麻烦就大了,虽然他们最后可以杀马充饥,但没有一个女真人愿意杀自己宝贵的战马。 “传我的命令,加快速度行军!” 完颜兀术心急如焚,他恨不得插翅飞出米仓道。 ......... 陈庆沿着汉水行军四天,汉水冰面平滑如镜,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冰橇在冰面上如丝滑一般行走,骆驼也走得比较轻松,每头骆驼的肚子上和腿上都裹了厚厚的毛毯,保护它们内脏不受寒气的侵袭。 这天下午,队伍抵达了石泉县,山路陡峭崎岖,雪橇无法行走,军队只能放弃船只,但战马和骆驼驮负不了那么多物资,陈庆万般无奈,只得下令放弃帐篷,用战马和骆驼托着粮草火油,队伍沿着官道开始向北行军。 在石泉县,队伍得到了一次补给,蒋彦先的判断没有错,官仓内粮食已经空了,只得到三千担草料的补给,民众又自发给宋军凑了一千多头猪羊。 休整了两天,队伍继续向北行军,这里是山区,冰雪路滑,路途十分艰险,队伍走得很慢,足足走了三天才抵达子午谷口,军队人困马乏,军队粮草也只够吃八天了。 陈庆有点后悔了,他不应该走子午谷,而应该走商州,他着实没有想到冬天的子午谷会这么难走,之前完颜兀术率领的军队是下山,当然比较容易一点,现在他是上坡,着实艰难。 好在他终于走到子午谷口了,陈庆随即下令军队就地休息,派斥候去十里外子午关探查。 杨再兴上前抱拳道:“都统,卑职请令,率军夺取子午关!” 陈庆笑道:“稍等一等,看斥候探查的情况!” 黄昏时分,赵小乙带着几名斥候回来了,他对陈庆笑道:“都统来子午关走对了,那边的守军压根就没有想到会有军队过来。” “怎么看出来?” “关隘上几乎没有士兵,最多二三十人,其余士兵都躲在山岭下的帐篷里。” “关隘上是什么旗帜?”陈庆问道。 赵小乙恨恨道:“已经不是宋军旗帜,是金兵的狼旗!” 陈庆心中只盘算片刻,他便知道该怎么攻打子午关了。 ===== 【不好意思,冬至请一更假!下午正常更新,抱歉啊!】 7017k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奇兵(下) 凡事皆有利有弊,子午谷虽然南走,但子午关的守军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军队到,着实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庆命令杨再兴率三百士兵去夺取关隘,他则率一万骑兵将洼地里的五十余顶大帐团团包围。 士兵们惊恐万分,纷纷举手从帐中出来投降。 主将王淳被士兵从军队拖出来,在众人面前,一刀斩掉了人头。 四周火把将雪地照如白昼,三百士兵在熊熊火光下一个个惶惶不安。 这时,陈庆骑马缓缓上前,注视着三百士兵。 这支守军陈庆很熟悉,士兵曾经都是王彦的八字军,后来主将变成了傅选,士兵们也渐渐跟着沉沦了。 “大家应该都应该认识我吧!” 陈庆对众人道:“我们都曾经是八字军,同样是王都统的部下,同样抗金报国,只是我着实没有想到,我们今天会以敌人的身份相逢。” 所有士兵都羞愧无比地低下头,陈庆说的话像刀子一样字字诛他们的心。 陈庆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道:“我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王都统已经在襄阳不幸阵亡,他和数百人被数万伪齐军包围,他宁可全军战死,也没有向敌人屈服,可是你们却投降了,你们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王都统,怎么向他交代?” 开始有士兵跪在雪地上放声痛哭,越来越多的士兵跪下,失声痛哭起来,最后三百士兵都跪下了,哭声一片。 被杨再兴俘虏走下来的二十几名士兵也跪在后面。 陈庆不忍杀戮这些士兵,他大喝一声,“你们给我听着!” 哭声渐渐停止,三百士兵呆呆地望着陈庆。 “我知道是王淳投降了金兵,你们才被迫跟随,投降不是你们的本意,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们可以选择.......” 所有士兵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生机,他们都知道可以选择意味着什么? 陈庆继续高声道:“你们可以选择回家,如果愿意回家,每人给两斗米作为路上的干粮,今晚就离去,如果想重新成为宋军,也可以,那就把身上的盔甲衣服给我脱得干干净净,用雪把身体清洗干净,再重新成为宋军,现在你们可以选择了。” 士兵们开始脱盔甲了,三百士兵没有一个人选择回家,谁也不愿意以金兵的身份离开军队,返回家中,让他们怎么给父母妻儿交代?怎么给列祖列宗交代? 雪地上出现了一个奇观,三百名脱得赤条条的宋军士兵站在雪地用雪搓洗身体,仿佛在清洗自己的灵魂,每个人都冻得脸色铁青,身体瑟瑟发抖。 陈庆给牛皋使个眼色,牛皋带着手下将三百套新的盔甲和衣服内衣扔给士兵,士兵们默默穿上了新衣服和新盔甲。 陈庆对牛皋道:“他们编入你的部下,把他们带下去喝碗姜汤!” 牛皋将三百士兵带了下去,陈庆快步来到仓帐前,蒋彦先正带着士兵清点粮草物资,陈庆就指望子午关的粮草能够给他们补充两三天的粮食,否则他们有可能走不出子午谷。 “有多少粮食?”陈庆关切地问道。 “粮食有四百石,都是面粉,一千担草料,几十头牲畜,五十顶大帐,还有些药材、肉干、奶酒、兵器等物资。” 折算下来,每个士兵能得到五斤面粉,差不多可以吃两天,这样,士兵们就有十天的粮食了。 陈庆点点头,“传我的命令,士兵就地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士兵们在周围砍树,点燃了篝火,围着篝火休息了。 次日一早,军队收拾停当,翻过了子午岭,进入了子午谷....... 子午谷内的地势比较平坦,也一样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但看得出有军队走过的痕迹,那就是之前完颜兀术率领军队留下的痕迹。 子午谷内倒是可以走雪橇,陈庆当即下令用松树枝条制作了一千只简易雪橇,把所有的粮草物资都放在雪橇上,让骆驼拉拽着前行,把战马解放出来,这样,士兵们就能骑马前行。 或许是因为有了雪橇的缘故,队伍速度走得很快,用了八天时间,军队便走出了子午谷,比预计足足提前了两天,这个时候,剩下的粮草分给了每个士兵,也不需雪橇了,一千头骆驼驮负着各种军用物资,跟随在队伍之中。 队伍出了子午谷,天地变得无限开阔,士兵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陈庆下令大军加快速度,向西疾奔而去。 ........ 武关城头烈火滔天,浓烟滚滚,一万多伪齐军守军远远望着关隘上的烈火,这是他们十天来第二次被烈火焚烧了。 主将叫做张韶,是李成手下三大都统之一,他奉命率三万军严守商州,严防死守宋军从商州进入关中。 宋军已经攻打武关十天,却没有一次真正的攀城攻打,要么弓箭进攻,要么抛射火油,就仿佛他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 刚开始张韶还是十分紧张,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士兵死守武关,但打到后面,他却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了,整整十天攻城,他守城士兵伤亡还不到千人,大部分都是被烧伤。 而对方也只有两三百人伤亡,根本就不像攻城。 关键是,对方明明可以攻下武关,比如现在,烈火焚城,城头上没有一个士兵,对方完全可以使用攻城槌撞开城门,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动静。 要知道,陈庆的军队就是以守城攻城出名的,他们怎么可能不利用这个机会? 答案只有一个,宋军根本就不想攻下武关。 不光张韶意识到不妙,他的手下大将也大多醒悟过来,统制刘顺对张韶道:“都统,昨天卑职发现敌军人数实际上并不多,可能也就五六千人,再看这些天的进攻,越来越明显了,恐怕宋军是佯攻武关!” 大将们纷纷道:“都统,既然宋军不肯进来,咱们就开城杀出去吧!” 张韶内心也开始动摇了,沉吟片刻,他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先开启关门,全军备战!” 一万五千军队迅速布下了阵型,准备出击。 关城大门缓缓开启,等了良久,外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张韶命令一队探子道:“速去城外探查!” 十几名探子骑马飞奔而去,过了好一会儿,为首探子奔回来大喊道:“回禀都统,看不到敌军,敌军军营也消失了!” 张韶大吃一惊,立刻率领军队杀了出去,果然,敌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三里外的大营也不见了踪影。 刘顺低声道:“会不会情报搞错了?” 张韶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当即令道:“立刻发鹰信给京兆!” 一只雄鹰冉冉飞去京兆,很快,京兆的飞鹰又展翅飞往汴梁,两天后,完颜昌接到了商州发来的消息。 这个消息着实让完颜昌半晌无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御书房里形成的出兵的方案,竟然是假的,成功骗过了自己,陈庆就不怕欺君之罪吗? 一时间,完颜昌头大如斗,他跑到地图前细看,陈庆的军队到底去了哪里? 去攻打凤翔一定不会错,这确实是最高明的围魏救赵之策,也是唯一能让完颜兀术退兵的方案,陈庆肯定才采用这个方案。 关键是他从哪里进关中? 如果不是商州道,那么只能向西,子午道、骆傥道、陈仓道,又会是哪一条道路? 这时,完颜昌的眼睛盯住了子午道,这是完颜兀术刚刚走过的通道,里面的栈道、桥梁都修复一新,而且去年,陈庆就曾经走这条道奇袭京兆,他对这里很熟悉。 一定是它,完颜昌这次可以肯定了,陈庆一定是走子午谷北上,可问题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陈庆到哪里了? 完颜昌当即令道:“发鹰信给京兆,告诉李成,陈庆是走子午谷入关中,命令他无论如何给我堵住!” 第三百六十七章 剑门 幸运之神也同样眷顾了完颜兀术,他们回程只用了三天时间便走完了,在干粮吃尽的最后一天,他们也走出了米仓道,在走出米仓道的那一刻,完颜兀术带领一万金兵跪在地上,感谢长生天的保佑。 米仓道走不通,金兵就只有走金牛道进攻巴蜀,而这时,争夺金牛道的战斗也打到了高潮,双方攻守十分惨烈。 扼守金牛道东线入口的西城县已被完颜喝离撒以五千人阵亡的代价攻下,宋军统制彭铸和两千守军死战到最后一刻,最后全体阵亡。 扫清金牛道上的障碍,完颜喝离撒开始进攻金牛道,他吸取了去年的教训,不再盲进,而是步步为营,命令万夫长胡剌古率五千军队守住金牛道入口,他亲自携带大量粮草辎重缓缓向南推进。 三天后,三万金兵抵达剑门关,此时,宋金双方军队都出现壮观的一幕,在剑门关以北的山道上,金兵大营延绵二十里,大量的粮草物资都被运到作战第一线。 而剑门关南面也出现了长达十几里宋军大营,生死之战将决于剑门关。 金兵还将使用大型攻城武器,可惜山道上摆不开战场,只能使用两架大型投石机,这是他们将零件运入金牛道,临时组装而成,虽然只有两架投石机,却恐怕是剑门关有史以来第一次遭遇大型攻城武器。 天还没有黑,金兵便发动试探性进攻,金兵主将是韩常,他望着高高的剑阁,大声喝令道:“发射!” 一前一后两架投石机同时发射,‘嘭!嘭!!’两声巨响,两颗燃烧的火油球飞腾而起,直扑上方的剑门关关隘,其中一颗幅度稍大,直接从剑门关上方掠过,落入了万丈悬崖。 而另一颗则正中剑门关的城墙,里面的陶罐碎裂,黑色的火油顺着墙流下,随即燃起了熊熊烈火。 宋军在剑门布下了五道防御线,其中两道防御线已经被金兵突破,只剩下剑门关的三到防御县,第一道防御线是冰坡,宋军将大量水浇在石阶上,层层结冰,最后石阶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层,光滑无比,金兵的皮靴在上面寸步难行。 第二道防御便是关隘前的床弩阵,宋军布下了五十架床弩,用强劲的床弩来打击敌军,第三道防御县便是关城了,宋军已经用巨石将城门砌死,外面的宋军只能顺着城墙上软梯回来,关城是用巨石砌成,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堪称天险。 就像唐朝的石堡城一样,几百名吐蕃人就能抵挡数万唐军的进攻。 今天的剑门关已经成为保卫四川的最后一道屏障,吴阶亲自率领三千军队在关城上严防死守,而吴嶙率领主力驻扎在后方,大营延绵十几里。 韩常在发射火油球的同时,也在破解宋军的第一道防御线,冰坡。 两百名士兵正匍匐在冰坡向上一点点攀爬,每个人手中拖着一只大口袋,袋子是沙土,办法很简单,也很有效,只要冰坡上铺一层沙土,士兵们就能直接冲上去了。 上方不断有燃烧的巨木滚下来,士兵们就紧紧趴在地上,任由巨木从他们头顶和后背滚过,然后继续向上攀爬。 巨木轰隆隆滚下,气势汹汹向投石机砸来,最后重重砸在泥袋墙上,这是投石机的防护墙。 一颗颗火油球不断向上方投去,关城内外燃起了大火。 韩常眯眼望着匍匐前进的士兵,他忽然发现这是攻打关城的好办法啊!床弩射不中他们,滚木巨石对他们伤害也不大,可以爬到眼前后再跳起来和宋军决战。 自己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 “万夫长当心!” 一名亲兵将韩常扑倒,只听见一阵怪异的呼啸声,原来是宋军发射了密集的床弩,两百支床弩呼啸射来,目标就是两架重型投石机,后面一架投石机的两根皮带被射中,顿时断裂了,一丈高的投石机散架,几名女真士兵躲闪不及,被倒下的巨木砸中。 韩常站起身令道:“再上三百人,给我爬上去,干掉对方的床弩!” 长长的坡道上爬满了女真士兵,一点点向上爬去,城头上乱箭齐发,向高空发射,坠落下来箭矢却不断射中坡道上的女真士兵。 吴阶在城头上看得清楚,箭矢阻挡不住向上攀爬,可惜他们又没有火油,他沉思片刻令道:“将稻草包扔下去,投石机准备!” 吴阶虽然没有火油,却一样有纵火之物,他准备了几千只稻草包,每包都有几十斤重,扎成正方形。 士兵们接二连三将一只只点燃稻草包扔出去,稻草包翻滚在山坡上便散开了,数十只稻草包散开,很快便形成了一片火海,十几根树木也抛出去,整个坡道上都被烈火吞没。 数百女真士兵连滚带爬向下逃命,却被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弩箭从背后疾射,顿时栽倒了两百余人。 韩常心中恼火,却又无可奈何,这时,有士兵大喊:“当心头顶!” 韩常抬头,只见一颗大石从空中呼啸射来,‘轰!’的一声巨响,正好砸中了韩常身后的投石机,投石机轰然倒下。 .......... 从子午谷出来,陈庆率领一万骑兵进入了鄠县休整,城内没有守军,守城门的几个老卒不敢阻拦,连忙跑去禀报知县,有宋军到来。 陈庆见城中家家张灯结彩,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仿佛过节一般。 陈庆愣了一下,回头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众人笑了起来,高定笑道:“都统没感觉到吗?今天是大年除夕啊!” “啊!今天是除夕?” 着实出乎陈庆的意料,他连忙对后勤主管呼延云道:“你多带一些弟兄去购买猪羊鸡鸭,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如果不肯卖就给两倍的价钱,再多买一些黑豆,但不准强行抢夺,知道吗?” “卑职明白了!” 呼延云带着数千士兵先进城去了。 这时,知县徐蕴辉带着大群官员赶来迎接陈庆。 “原来是陈将军!” 徐蕴辉认出了陈庆,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下官是知县徐蕴辉,欢迎陈将军光临鄙县!” 陈庆见一帮县衙官员个个脸色露出畏惧之色,估计是自己的人魔绰号把他们吓着了。 他便一帮官员道:“徐知县,各位县官,今天是除夕,我和手下需要好好休整一天,明天我们就会离去,不会侵犯各位的利益,可如果你们要去京兆告密,引发军队之间大战,让我被迫杀人,后果不堪设想,希望大家配合吧!” 徐知县连忙道:“我们不敢,请军队入城,城东有些空房,可以让军队休息!” 陈庆率领大军入城,随即命令关闭城门,县里官员们腾出了几百间屋子给士兵休息,又从仓库内取出几百石粮食和数百斤羊肉送给宋军。 但粮食哪里需要他们安排,陈庆命令士兵将几千斤冻羊肉全部运到军中,分给士兵们。 这时,呼延云买来几百口猪羊和大量鸡鸭,陈庆命令军队杀猪宰羊,赶制一顿丰盛晚饭,熬汤烧肉,让疲惫的士兵美美吃了一顿年夜饭,还将几百石黑豆煮熟后喂马,让战马也享受了过年的气氛。 蒋彦先从仓库匆匆赶回来,向陈庆抱拳笑道:“还不错,仓库有一千石粮食,两万担干草,足以支撑我们赶去凤翔府。” 陈庆笑道:“让弟兄们先休息,好好吃一顿,可以少许喝一点酒,不准喝醉!” 当天晚上,一万宋军骑兵在县城内聚餐,士兵们放开肚子吃肉喝酒,一起欢庆绍兴三年的到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郿县 正月初一中午,陈庆大军离开了鄠县,在渭河南岸和终南山之间的丘陵地带继续向西进发,三天后,一万骑兵抵达了郿县附近的五丈原一带,这里已经进入凤翔府境内。 按照以往的经验,郿县内应该有金兵驻军,但人数不会太多,大约一千人上下。 但陈庆并不想偷袭凤翔城,而是要造声势,逼完颜兀术撤军。 他需要血淋淋的杀一只鸡,把这个声势造出效果来。 而这只鸡,陈庆便盯住了郿县的守军。 下午时分,赵小乙带着一支商队来到陈庆驻军的树林,陈庆军队已经转移到距离郿县县城约十里处的一片松林内。 很快,赵小乙将商人头领带到森林内,商人姓王,就是郿县人,是一名药材商,他正出发前往汴梁采购药材,没想到刚出城就遇到赵小乙。 这位王东主听说是人魔陈庆,吓得他浑身发抖,跪在向地上说不出话来。 陈庆温和笑道:“你不用害怕,我杀人都是针对金兵和伪齐军,至少我从未杀过无辜百姓,我就问你一些事,你据实回答就是了。” “小人....不敢隐瞒!” 王东主稍稍平静下来,陈庆便问道:“城内有多少金兵?” “回禀将军,有一千人左右。”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城内有一千金兵,陈庆又问道:“都是女真人?” “都是女真人!” 陈庆点点头又继续问道:“进出城可有什么管制?” “没有什么管制,普通人随便进出,只是商人要交税。” “现在城内粮价多少?” “最便宜的小麦,大概一斗四十文左右。” “涨价没有?” “粮价基本上比较平稳。” 陈庆之所以问粮价,是想了解城内存粮情况,关中是著名粮仓,粮食应该不缺,自己可以把郿县作为驻军之地。 详细问清了情况,陈庆安抚商人几句,便将他打发离去。 杨再兴对陈庆笑道:“这么寒冷的天气,又只有一千士兵,从他们白天的放松来看,夜晚城头上应该无人,让卑职夺城吧!” 刘璀急道:“每次都是你去吧!这次应该轮到我才对。” 陈庆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琼和高定,两人都跃跃欲试,陈庆笑道:“你们四人抽签,谁抽中谁去!” 抽签结果很快出来,刘琼抽中了这支签,三人只得悻悻离去。 陈庆对刘琼道:“护城河已经结冰了,不用考虑,你率五百弟兄前去,带几名特殊斥候用软梯上城。” “卑职明白!” “从东北角上城,会更加容易一些!”陈庆又笑着补充道。 刘琼点点头,“天黑后,卑职就带人出发,都统还有什么交代?” “老规矩,夺取东城门后,点燃三支火把。” 刘琼抱拳行一礼,转身离去了....... 冬天黑得早,不多时,夜幕便悄然降临,刘琼率领五百士兵步行向十里外的郿县奔去....... 夜还没有完全黑尽,陈庆可以清晰看见远处县城的轮廓,希望刘琼不要让自己失望。 ......... 刘琼率领五百士兵绕到了东北角,他并不急于上城,而是派手下围着整个城墙观察一圈,郿县只有东城和西城两座城门,其中西城是主城门,面朝凤翔城,也面朝大散关。 很快手下前来禀报,“西城和东城都差不多,城头只有两人在来回放哨。 只有两人是不可能的,至少有二三十人才对,其他人应该在城楼内睡觉。 刘琼耐心等待,终于等到了一更时分,他一挥手道:“第一队跟我来!” 他率领一百名士兵披着白斗篷在雪地里奔跑,从北面奔向城墙,北面数里外就是渭河,现在渭河彻底结冰,也没有船只过来,北城头上基本看不到士兵,估计也是被白雪皑皑覆盖了。 刘琼自有他的计划,一百人就足以夺取城门,五百人全部攀城的话,目标太大,反而容易被敌军发现,所以一百人上城,其他人从城门进入。 百名士兵飞奔过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护城河,奔至城下,贴着城墙而站,他们是站在东北角上,这个位置比较好,他们能看见东城门的情况,但城上守军却看不见他们,关键是这里还有一处下城的甬道,从这里下城,再从东面上城,这样他们就不用在城头上走很长一段路,被敌军发现。 他们带了几名有特殊才能的斥候士兵,所谓特殊才能就是攀爬、潜水、抛物等等,有别人不具备的特长。 为首一名斥候士兵极为擅长抛绳,他退后七八步,将手中绳套轻轻一抛,绳套精准套住了城垛,他肩扛软梯向上攀爬而去。 不多时,斥候士兵攀住城头,将软梯套上城垛,将三架软梯先后抛下,百名士兵顺着软梯向城头迅速攀去........ 城头上铺了厚厚一层雪,直没脚腕,寒冷刺骨,雪上竟然没有一个脚印,说明整整十天没有士兵巡逻过城墙了,下雪还是十天前的事情。 众人上城后,直接从另一边的甬道下了城,在城下进行集结。 城下是水门,但水门和漕河也结了冰,冻得结结实实。 人都到齐了,刘琼一挥手,带着百名手下向东城门奔去。 他们每个人拿着短矛,背着弓箭,腰中有战刀,奔跑速度非常快。 只片刻,他们便奔到了东城下。 城内一片寂静,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远处隐隐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一更一刻了。 城门洞内也没有人,天气太冷,又不是战略要地,城内基本上没有什么防御,也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值守,只留一点人,防止有情急消息传递。 刘琼带着手下贴着城墙向城头一步步走去,探过女墙,刚才的两名士兵也都蹲在地上,墙边升一堆火,估计刚才的两名士兵正在搓手烤火,从刘琼的角度,他只看见了其中一人的后背。 他让其余手下暂时不动,他带着几名轻轻跳上城头,向前面绕去,果然是两名士兵蹲在火堆前。 刘琼做个手势,士兵们从两边包抄,几乎是同时出手,捂住女真士兵的嘴一刀捅进了后心。 两名女真士兵软软倒下,他们将糊纸捅了一个洞,向城楼内望去,一般而言,士兵们都会躲在城楼内睡觉。 不过出乎刘琼的意外,城楼内竟然空空荡荡,一个守军都没有,这让刘琼有些惊讶,不可能夜里只有两名士兵守城,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都头杨曲小声道:“将军,城楼内都结冰了,连草都没有,也没有被褥床铺,他们不可能睡在这里面,很可能在附近的某座民宅内。” 刘琼点点头,“你带十几名弟兄监视城内,有动静立刻通知我!” 杨曲带着十几名士兵去女墙那边监视城内了。 其余士兵开启城门,放下了吊桥,刘琼亲自点燃三支火把,让三名手下向远处挥动。 数里外,陈庆看见了挥动的火把,当即令道:“大军进城!” 一万大军放慢马速,战马马蹄被厚布包裹,行走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向郿县杀去...... 7017k 第三百六十九章 家眷 郿县的军营在城内西南角,天寒地冻,一千女真士兵早早钻屋子里睡觉了,一更时分,正是他们睡得正香甜之时,大门旁边的哨塔上,一名士兵冻的浑身发抖,一边搓手,一边跺脚,缩着脖子向四处张望。 ‘嗖!’一支强劲无比的箭迎面射来,速度太快,哨兵根本躲闪不及,一箭正中眉心,箭尖从后脑突出,连本能的惨叫都来不及,当即毙命,尸体从高高的哨塔上摔下来。 数十步外,陈庆一挥手,率领大群骑兵奔来,骑兵们直接撞开了木栅门,杀进了军营,只片刻,惨叫声和叫喊声顿时响彻军营。 陈庆并没有把女真人斩尽杀绝,留下了几人,准备天等亮后将释放他们去凤翔县报信。 整个城内的百姓都被惊醒,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县衙点亮了灯,知县罗偲被士兵带到县衙大堂上,他上前躬身行礼,“下官郿县知县罗偲,参见陈都统!” “你是伪齐任命的知县?”陈庆冷冷问道。 “在下原本是......郿县县尉!” 陈庆摆摆手,“你效忠谁与我无关,我也不是来找你的麻烦,我的目标是凤翔县,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罗知县听说不追究自己,顿时长长松了口气,连忙道:“只要在下知晓,绝不隐瞒!” “好!我来问你,凤翔内有多少守军?” “下官知道大概是一万五千人,其中女真人五千人,然后汉人协从军一万人,另外,附近几个县内各有一千军队,但都是协从军,但只有郿县是女真军。” “为什么?” 罗知县忽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脸色顿时一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庆冷冷道:“我劝你老老实实交代,否则我向别人打听到了,你小命就保不住了,你可知道我的绰号什么?” 罗知县脸色极为苦涩,对方可是杀人如麻的人魔啊!他心中怎么能不害怕,但也知道,一旦出事,金兵也一定会宰了他,他心一横,大不了这个知县不做了,从库房里捞一笔钱跑人。 “好吧!我告诉陈都统,女真将领这次都是带着家眷而来,但凤翔县住不下,就分了一部分住在郿县内,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完颜喝离撒的家人。” 陈庆大喜,“完颜喝离撒的家人在哪里?” “就在隔壁的大宅内,这是郿县最好的一座宅子,他的妻女都住在里面,还有数十名亲兵。” 陈庆回头给杨再兴使个眼色,杨再兴立刻大步离去。 陈庆随即又问道:“县仓库有多少粮草?” “粮草颇多,有上万石粮食和几万担草料,还有....还有两万贯钱,都是凤翔府收取的税赋,存放在郿县。” 陈庆微微笑道:“罗知县,我们来做个交易,金兵家眷住在县里有多少家,住在哪里?想必你都清清楚楚,反正金兵杀回来你也活不成,不如你都告诉我,然后我准你取库房一千贯钱逃走,怎么样?” 罗知县沉吟片刻,点点头,“我们一言为定!” 这时,隔壁大宅发生激战,杨再兴率领三百士兵杀尽数十名完颜喝离撒的亲兵,将完颜喝离撒妻妾子女统统抓了出来。 这时,蒋彦先匆匆赶来,对陈庆道:“都统,里面有很多都是汴梁皇宫的宫妃,她们还有一个好像是帝姬!” 陈庆一怔,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连忙带着士兵赶到大宅,外面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士兵,陈庆喝令士兵道:“统统给我回去,睡不着就去守城,别在这里吵嚷!” 军令如山,士兵们不敢抗令,都纷纷回去了,陈庆走进大宅,杨再兴迎上来道:“我把他们都分开了,完颜喝离撒的正妻和几个儿女都关在内院,有士兵看守,他的妾都集中在东院,有二十几人,都是从前大宋皇宫的宫妃和宫女。” “怎么会有二十几人?” 杨再兴冷笑一声,“他还算少的!” “是不是有个帝姬?” 杨再兴点点头,“先帝的十六女,显德帝姬,叫做赵巧云。” 陈庆想了想道:“罗知县马上会提供一份详细名单地址,你率军按照名单抓捕,不要伤害他们!” “都统留着他们有用?” 陈庆点点头,“这是一个机会,应该可以换回来不少被掳走的皇宫女子!” “卑职明白了!” 杨再兴带领军队匆匆去了,这座府宅留给内卫营指挥使王浩看守,陈庆准备把这里大宅改为临时关押之地。 陈庆来到了东院,只见东院一间屋子里坐着二十几个年轻女子,个个神情惊恐,这时陈庆走了进来,对她们道:“你们不用害怕,我是宋军都统制陈庆,我会送你们回大宋!”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鸦雀无声,随即二十几人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有几人甚至躺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六年的痛苦和屈辱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陈庆心中一阵酸楚,退了出去,让她们发泄情绪。 这是个意外情况,他不可能丢弃他们不管,再把她们重新送入虎口,还得想办法安置她们,但这里可不是大后方,这里是金兵占领的关中腹地。 该怎么安置她们呢?陈庆头大如斗,一时想不到好办法。 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容貌十分清秀,眼睛哭得通红,她向陈庆深深施了一个万福礼,“妾身赵巧云,感谢陈都统救我们出火海!” 陈庆向她抱拳行一礼,“你是.....显德帝姬?” 赵巧云摇摇头,哽咽着声音道:“我已经不是帝姬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宋民女,你叫我赵姑娘就行了。” 陈庆点点头,“你放心吧!我无论如何会保护你们的安全,你劝劝她们,不要太伤心,要保重好身体。” “我知道,我会劝她们,但将军有办法送我们回去吗?” 赵巧云很清楚,这里四面都是金兵和伪齐军,她们根本无路可走。 陈庆心念一动,笑道:“我被封为秦州制置使,之前在秦州驻扎,我会派军队把你们先送去秦州,那边没有金兵,你们先在那边生活一段时间,然后再想办法把你们送回巴蜀!” 陈庆虽然驻扎在巴陵县,但他一直在关注秦州的情况,他还留了一些手下潜伏在秦州,他迟早还要杀回去的。 目前秦州只有一千三百名伪齐军驻扎,其中一千人驻扎成纪县,另外三百人则驻扎在甘泉堡,虽然他很看重秦州,但完颜兀术却不看重,完颜兀术只关心如何杀进巴蜀,这就给了他杀回秦州的机会。 赵巧云再次深深行一礼,“一切都拜托将军了!” ......... 天渐渐亮了,一夜的搜捕也结束了,一共抓捕了一百二十三名女真将领的家眷,约占全部家眷三成,其中包括两名万夫长和十几名千夫长的妻儿,其余都是百夫长的家眷,共计六百七十余人。 这些家眷中,需要解救的汉女几乎占了一半,一部分是宫女,另一部分都是被掳掠的汴梁民间女子。 让陈庆感到庆幸的是,他还没有把几名女真战俘放去报信,否则凤翔那边就会大军出动了,自己将无法将家眷送去秦州,他必须在敌军发现之前把人平安送走。 当天晚上,陈庆命令牛皋和呼延云率领两千骑兵携带一千头满载粮草的骆驼,以及百辆骡车将六百七十余名女真将领家眷秘密送去秦州,这时候关中一片冰天雪地,女真主力还在汉中,关中各县百姓和驻军都在欢庆新年,正在关中防御最薄弱的一刻。 第三百七十章 态度 守凤翔城的女真主将叫做完颜谋衍,是一名年轻的万夫长,才二十五六岁,他同时也是完颜娄氏的次子,在女真人中以作战勇猛出名,完颜娄氏一直夸赞他最像自己。 完颜谋衍虽然勇猛,但又不鲁莽,稳重不失谋略,深得完颜兀术器重,这次南征直接从千夫长提拔为万夫长,命令他坐镇凤翔。 天刚亮,完颜谋衍便得到了逃来士兵汇报的消息,陈庆在前天晚上率军攻克了郿县,这让完颜谋衍大吃一惊,陈庆不是调到南方剿匪去了吗?怎么又杀回来了? 更重要是,郿县住有完颜喝离撒以及他手下的家眷啊!饶是完颜谋衍冷静,也被这个消息惊得手忙脚乱。 完颜谋衍让自己冷静下来,负手在堂上来回踱步,一群千夫长闻询跑来。 “那个人魔又杀回来了,我们立刻出兵吧!好好教训那个混蛋。” 几名千户长七嘴八舌,一名脾气暴躁的千夫长抱怨道:“万夫长,这事得怪喝离撒自己,好好的凤翔不呆,非要住到郿县去!” 完颜谋衍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纷纷退下,这时谋士范拱快步走上堂。 范拱虽然是汉人,但他是完颜兀术的心腹谋士,地位很高,没有人敢怠慢他,大家都叫他军师或者先生。 完颜谋衍连忙上前道:“形势不妙,先生,刚刚得到消息,陈庆把郿县攻克了。“ 范拱点点道:“我也听说了,谋衍打算怎么办?” 完颜谋衍忧心忡忡道:“城池丢了没有关系,关键是家眷,我怎么向都元帅交代?” 范拱安慰他道:“其实谋衍将军也不用太担心,我估计家眷不会有事。” 完颜谋衍精神一振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从细节上我就能猜到一些端倪。” 范拱捋须缓缓道:“宋军时前天晚上就攻占了郿县,直到今天凌晨才把人放回来报信,整整耽误了一天两夜,为什么这样做?说明他们需要处理被俘的家眷,如果全部杀了,事情倒也简单了。” “先生的意思是说,陈庆把他们都送走了?” “有没有送走,我不敢肯定,但杀了这些家眷,就不符合他的策略了。” “为什么这样说?” 范拱淡淡一笑,“将军还没有看出来吗?他为什么来袭击凤翔?” “他是想逼四王子撤军!” 范拱点点头,“一点没错,因为将领家眷都在凤翔,攻击凤翔,对前方将士影响巨大,如果他把家眷一刀杀了,就失去了逼四王子退兵的意义。” 完颜谋衍负手走了几步,半晌道:“那先生说,我要不要告诉四王子?” 范拱沉吟良久,叹了口气道:“这是宋军的明谋,尤其是喝离撒将军和他部下的家眷被俘,不说不行,还是赶紧派人去禀报,让四王子自己定夺,我们切不可隐瞒,会造成内部矛盾激化的。” 完颜谋衍默默点头,范拱说到了关键,四王子和完颜喝离撒不和,其实从家眷居住分配就看得出来,四王子把凤翔所有的好宅子都分给了自己部下的家眷,只留了一些破烂房子给完颜喝离撒,结果完颜喝离撒一怒之下和部下把家眷送到郿县居住,不和四王子家眷住在一起,四王子心中不满,只派人一千人去郿县护卫,最后两人间的矛盾引发了严重后果。 如果自己隐瞒不说,一旦完颜喝离撒的家眷出事,那必然会导致两大派系之间的恶斗。 完颜谋衍当即写了一封快信,命令一队骑兵以十万火急方式赶往汉中,把信送到四王子完颜兀术手中。 信送走了,完颜谋衍松了口气,接下来他要考虑怎么对付陈庆了。 但他却见范拱始终沉思不语,眼中忧虑很深,便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范拱缓缓道:“这次宋军来得蹊跷啊!” “先生说的蹊跷是指什么?” “这次是陈庆率领军队偷袭凤翔,你说完颜昌知不知道?” “先生觉得完颜昌会知道?” 范拱点点头,“我觉得他一定知情!” 完颜谋衍顿时怒道:“他既然知情,为什么不通知凤翔?” 范拱苦笑一声,“这里面的原因,最好你我二人不要探讨。” 完颜谋衍无语了,他想起了兄长完颜活女曾经给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四王子把挞懒一脚踢出川陕,那么四王子这次攻宋最终也不会成功。’ 现在他才明白兄长说这句话的深意,喝离撒和兀术之间的矛盾,实际上是挞懒和兀术之间的矛盾。 “好吧!我们不讨论这件事了,先生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范拱想了想道:“将军无论如何要出兵,这是态度问题,至少要做给完颜喝离撒看,我们已经在尽力了,但不能倾兵而出,五千女真军队要死守凤翔城,保护家眷,我建议集结所有的汉人协从军,先夺回郿县。” “就怕协从军不是陈庆的对手啊!” 范拱摇摇头,“将军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要越惨烈越好,给喝离撒一个交代,否则将军难辞其咎!” 完颜谋衍顿时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立刻调兵。” ......... 下午时分,一万三千汉人协从军疾速赶往郿县,协从军都统制是大将张中孚,他目前是汉人协从军中职务最高的将领了,这次完颜兀术攻打巴蜀,除了五万金兵外,还有三万多汉人协助军,其中两万协从军跟随金兵南下,但协从军主要负责为后勤,具体打仗完颜兀术从不指望他们。 普通士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张中孚却很清楚,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人魔又杀回来了,冰天雪地的,让自己的军队去收复郿县,这不是让士兵们送死吗?对方可是骑兵啊! 但军令如山,张中孚也没有办法,只能带兵向郿县杀去,说是收复郿县,但既没有攻城武器,也没有携带辎重,让他们怎么攻城?怎么收复郿县? 说到底,完颜谋衍和张中孚都明白,宋军是不可能躲在郿县内守城,一定会发挥骑兵优势,在城外平原上作战。 只有可怜的士兵们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地跟着主将在官道上奔跑。 从凤翔到郿县大约相距一百二十里左右,只见还隔着一个岐山县,这一带是关中粮仓,以平原为主,分布着一望无际的麦田,人口也密集,到处是星罗棋布的小镇和县城。 但今天是正月初七,百姓还沉浸在新年的休闲气氛中,田野里、官道上都看不见人影,只有经过一座座镇子时,才会看见在镇子里喝酒、购物、窜门的百姓。 但汉人协从军是不敢抢掠小镇,凤翔是完颜兀术的老巢,兔子不吃窝边草,金兵不会抢掠凤翔,更不会允许汉人协从军抢掠凤翔了。 一名大将上前对张中孚道:“天色将晚,我们在岐山县过夜吗?夜里太冷,士兵们盔甲单薄,又没有营帐,会冻得受不了。” 张中孚已经看见了远处的岐山县城,便点点头,“派探子去县城里看看,没有敌军再进城!” 立刻一队骑兵探子纵马奔出,向十几里外的岐山县城奔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噩耗 很快,探子回来禀报,城内没有发现宋军迹象。 张中孚一颗心落下,毕竟岐山县距离郿县还有七十里,宋军不可能跑这么远来。 他当即下命军队加快速度,向岐山县进发,士兵们早已累得疲惫不堪,纷纷强打精神向县城奔去。 但张中孚做梦也想不到,他派出的探子刚刚离开岐山县,一支千人的宋军便从南面进了县城,这就是一个打时间差的作战。 协从军距离县城还有十几里,最快也要一刻钟,但这一刻钟足以让宋军从容部署了。 一千宋军上了北城头,手中弩箭,埋伏在城头之上。 而剩下的骑兵则埋伏在城池两侧,等待着战斗爆发。 陈庆很了解协从军的特点,收入低下,备受歧视,伙食恶劣,金兵也没有什么财政治理,根本就没有钱给协从军发放俸禄。 加上这两年金国已经从抢掠开始向统治转变,金兵高层将领诸如完颜兀术、完颜粘罕、完颜昌等人也开始注重收买民心,约束军纪,屠城、抢掠的情况明显少了很多。 汉人协从军更没有了收入来源,士兵们宁愿当土匪也不愿再跟随金兵,所以这一两年陕西路的汉人协从军人数锐减,从最高时的二十万人,锐减到现在的三四万人。 取而代之是伪齐军的壮大,长江以北的伪齐军人数已达数十万人之多,这也是金国乐见其成,既不要金国负担俸禄、粮草,还能替金兵做后勤支援,维持地方秩序,何乐而不为? 所以剩下的协从军金兵也不看重了,也是因为金兵不看重,协从军们才更加离心离德,再没有人肯卖命。 陈庆很清楚现在协从军的状态,他知道,只要切断军队和主将的联系,军队基本就不会打仗了。 切断主将和军队之间的联系有很多办法,比如直接单挑主将,比如集中兵力把主将干掉,比如用骑兵把主将隔离,而利用城池来隔离也是一种常用的手段。 当然,用城池隔离也要注意一些细节,比如城门关闭方式,如果是两扇合拢式关闭,很可能就会因为城洞内士兵或者尸体太多能无法关闭。 再比如,要确定主将是走在前面,一般而言,主将一定会先进城和知县等官员接触,了解县里的资源,毕竟是一万多军队,要吃要喝要住宿,主将必须把框框套套下定下来,下面的人才好做事。 当然也不一定,所以战术要随时调整,如果主将在队伍中部进城,那就要改变战术,将队伍一切两段。 不多时,一万两千士兵浩浩荡荡到了县城,先是千余先头士兵进城,然后便是主将张中孚和他的千余护卫军进了城。 城头上,杨再兴看得清楚,当即下令道:“射击!” 梆子声骤然敲响,城头上一千士兵同时现身,向下方敌军射击,数十只火药桶扔了下去,突来的袭击杀得敌军措手不及,距离城头近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紧接着数十声接连不断爆炸,炸得肢体横飞,血肉四溅,城外准备进城的士兵掉头便逃,堵在在城门洞的士兵也吓得跌跌撞撞逃命,张中孚的战马也被几颗毒钉击中,摔倒在地,亲兵们将他救出,掩护着他向城内奔跑。 吊桥吱吱嘎嘎拉起,城门也开始落下,郿县的城楼是下落式,也就是从上面向下落,而不是关闭式,这种城门一般都是小县城,城门比较小,才能从上面放下。 爆炸声响起,这就是信号,陈庆一挥战刀,大喊道:“杀啊!” “呜——呜——” 出兵的号角声吹响,七千骑兵从两边骤然杀出,向城外的协从军杀去....... 协从军士兵早已被吓破了胆,见骑兵杀出去,所有人的胆寒了,没有了主将的约束,士兵们都是率性而为,当然是逃跑保命,一万士兵丢盔卸甲,扔掉兵器,在雪原旷野里没命地狂奔,骑兵在后面追杀,一个个敌军被砍翻在地上。 协从军实在跑不动了,纷纷跪地哭泣,哀求饶命,但他们依旧被陈庆骑兵无情的斩杀。 陈庆的人魔称号可不是白叫的,在战场上他没有半点慈悲,俸禄低微,吃不饱饭,还在为金兵卖命,这些士兵就没有什么可怜惜了。 “杀!不接受战俘!”陈庆再次下达了杀绝令。 他必须要用惨烈的战况来逼迫完颜兀术撤军,陈庆随即又令刘璀率三千骑兵赶去南城门截杀敌军。 城内也是一片混乱,先进城的两千士兵刚开始还准备进攻城头,但当宋军用火油点燃了上城甬道后,敌军士兵开始溃散了,张中孚带着一千多士兵向南门奔逃。 但他们刚出城数百步,便遭到了刘璀军队迎面突杀,三千骑兵将他们包围,协从军士兵在绝望中突围、死去........ 这一战,一万两千协从军士兵被斩杀了超过八千人,但黑夜降临,还是有数千士兵借助夜幕的掩护逃脱宋军追杀,向四面八方逃去。 敌军主将张中孚在城门处中了毒钉,结果毒伤发作,没有能逃出包围,死在乱军之中。 ........ 岐山县距离凤翔县仅五十里,半夜时分,便有女真游哨骑兵发现了战况,随即赶回了凤翔县城。 谋士范拱半夜里被叫醒,他穿上衣服,匆匆赶到中军大帐。 兵败的消息还是让完颜谋衍心烦意乱,虽然可以给完颜喝离撒一个交代了,但他毕竟是军人,是主将,这种明知会惨败还去送死的行为还是让他极为不舒服,他还担心自己能否向四王子完颜兀术交代? “军师来了!”账外有亲兵禀报。 帐帘一掀,范拱走了进来。 完颜谋衍上前叹口气道:“刚刚得到消息,协从军在岐山县被陈庆军队伏击,几乎全军覆灭。” 范拱面无表情道:“一开始不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吗?将军何必这么紧张?” “其实我们兵力不弱,可以和陈庆军队一战!留三千人守城,陈庆军队也攻不进来!” 这才是完颜谋衍心中懊悔的,他们有两万军队,完全可以留三千人守城,然后集结一万七千军队去和陈庆一战,,这样他心中就不会郁闷了,说不定还能报杀父之仇! 范拱沉默片刻问道:“谋衍将军以前和陈庆交过手吗?” 完颜谋衍摇摇头,“我听大哥说过,此人谋略很深,不好对付!” “问题就在这里,假如两军对垒,他要和将军单挑,将军会答应吗?” 完颜谋衍一时沉默了,范拱又继续道:“如果他再拿令尊说事,侮辱令尊,将军会忍得住吗?” 完颜谋衍叹口气道:“我想我一定会和他单挑,报杀父之仇!” “这就是我不同意将军出战的缘故,将军若阵亡,我们就算有五千骑兵也不是对方的对手,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把协从军当做是一支军队,根本就不堪一击,到时他们只会成为拖累! 一旦我们惨败,三千协从军能守住凤翔城?恐怕一夜之间就跑光了,如果陈庆率军杀进城,那么多家眷怎么办?我们怎么向四王子交代?” 完颜谋衍满脸羞愧,躬身行礼,“先生教训得对!” 范拱又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天陈庆一定会来挑战,将军无论如何要忍住!” 7017k 第三百七十二章 激将 次日中午时分,八千骑兵在陈庆的率领下抵达了凤翔县,凤翔县城高大坚固,就算有攻城武器也很难攻打,何况陈庆军队根本就没有攻城武器。 陈庆本身也没有攻下城池的想法,他只是想把事情搞大,逼完颜兀术撤军才是他的意图。 八千骑兵在城下列阵,陈庆手提方天画戟在城下大喊:“完颜谋衍何在?出来与我对话!” 完颜谋衍站在城门柱旁,默默看着城下的敌军主将陈庆,他没有任何回应,范拱恼怒喝令道:“给我放箭!” 城头上顿时乱箭齐发,宋军早有准备,数十名骑兵上前举起大盾,把陈庆严严实实挡住。 陈庆迅速后退到两百步外,脱离了箭矢范围,他心中也有些恼火,回头喝令道:“拿一支神臂弩给我!” 亲兵递给他一支神臂弩,陈庆放上一支弩矢,瞄准城头上的旗帜,双臂像山一般稳重,纹丝不动,一箭射出,城头上旗帜的绳索被射断,一面狼头大旗顿时飘飘荡荡落下,城头上一片惊呼,宋军将士却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陈庆又取出一封信,插在箭尖上,一箭向城头射去。 有士兵捡到箭信,递给了完颜谋衍,完颜谋衍打开信看了一遍,脸上神情十分复杂,这时,范拱跑来问道:“信上怎么说?” “正如先生所言,他要与我单挑,让我订下时间,就在城下决战!” “不要理睬他!” 范拱厉声道:“你肩负四王子给你的重托,再是杀父之仇,也要忍住,以后再报仇也来得及!” 完颜谋衍点点头,咬牙道:“我听先生安排,就让他多活几天,我迟早会要他的性命!” ......... 陈庆一直等到下午,没有等到完颜谋衍的回信,便知道对方没有上当,他冷笑一声,回头令道:“上戏!” 宋军举起一个高达丈许的巨型纸人,却没有了脑袋,糊了一身金兵盔甲,正面写着‘完颜娄室’四个大字,旁边士兵用长竹竿挑起两只竖条,各写着一列大字,第一条写着:‘谋衍我儿,怎么不为爹爹报仇?’ 第二条写着,‘谋衍逆子,我没有你这个缩头乌龟儿子!’ 旁边还有士兵在表演木偶戏,演的正是陈庆刀斩完颜娄室。 宋军将士在城下大笑,完颜谋衍见对方竟如此羞辱自己父亲,羞辱自己,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狠狠一拳砸在墙头,手上出了血。 他忽然大吼一声,抓起大刀,转身向城下奔去,完颜谋衍再也无法忍受,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将陈庆千刀万剐。 范拱就在不远处盯着他呢!他见完颜谋衍还是受不了陈庆的挑衅,顿时急得大喊:“把他按住,捆绑起来!” 不等完颜谋衍上马,十几名士兵奔了上来,将他按到在地上,七手八脚将他捆绑起来,旁边亲兵也知道军师是在阻止主公出城,便没有上去阻拦。 完颜谋衍彻底崩溃了,放声大哭,“军师,你让我出去杀了他吧!我要替父亲报仇,父亲死了已经三年了,还要我忍多久?” 范拱指着他厉声斥责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死在他手上的人何止你父亲,别人能忍,你就忍不了吗?把他带下去,看住他,不准他上城了。” 完颜谋衍仰天恸哭,被一群士兵簇拥着走了。 范拱心有余悸,这个陈庆着实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今天要不是自己在,完颜谋衍肯定要杀出城去了。 一直夜幕降临,完颜谋衍还是没有出来,陈庆哈哈大笑道:“看来真是一只缩头乌龟,且饶他一条龟命,我们去岐山县休息,明天回郿县!” 大军起拔,浩浩荡荡返回了岐山县....... 范拱望着陈庆远去,他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最好是调京兆的伪齐军过来对阵陈庆,但必须要有四王子的亲笔手令才调得动伪齐军,他和完颜谋衍都没有这个兵权啊! ........ 剑门关的战役打极为惨烈,女真大军一天数次进攻,但每次都被宋军击败,女真士兵伤亡已经超过八千人,宋军阵亡也超过三千,一批士兵阵亡,又一批士兵换上来。 一连攻打了十几天,剑门关依旧巍然屹立,没有被女真大军攻破,着实让完颜兀术心中沮丧。 这天,剑门关下起了大雪,完颜兀术闷闷不乐坐在帐中饮酒,远处剑门关的战鼓依然在隆隆作响,战事打得正酣! 完颜兀术也知道剑门关难打,但他做过推算,按照他的经验,就算再难打,哪怕用尸体堆积起来,也能破关,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吴阶这么顽强,别的宋军恐怕都意志崩溃了,但他却坚韧无比,怎么也不会被击垮。 难道打了这么多年,自己真的巴蜀无缘?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了怒吼声,紧接着是完颜喝离撒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给我散开,我要立刻见都元帅!” “都元帅有令,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你们再不让开,我就要动刀杀人了!” 完颜兀术心中诧异,起身走到帐门前,见完颜喝离撒红着眼睛,脸上还有泪痕,显然还哭过,手按刀柄,亲兵再不让开,他就要撒野了。 “喝离撒元帅,出了什么事?” 完颜喝离撒嘴唇动了动,带着哭腔道:“我母亲和妻儿都被宋军俘虏了!” 完颜兀术大吃一惊,“你在说什么?” 完颜喝离撒侧身对后面士兵道:“把人带上来!” 片刻,送信士兵被带上来,跪下行礼,“启禀都元帅,凤翔紧急军情!” “进帐再说!” 完颜兀术把送信人带进大帐,接过完颜谋衍的信细看,信中的内容惊得他目瞪口呆,陈庆竟然偷袭郿县得手,守军全军覆灭。 这个问题严重了,完颜喝离撒和他手下的家眷都在郿县,一百多名将领的家眷啊! 完颜兀术心中纠成一团,怎么又是陈庆?这个混蛋阴魂不散,挞懒不是向自己保证过,要把他干掉吗?他的保证简直放屁一样。 完颜兀术看了一眼喝离撒,他着实有点没法交代了,重重一拍桌子,怒喝送信士兵道:“完颜谋衍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一点防御,这么大意?” 完颜兀术心知肚明,喝离撒是和自己赌气才把家眷安置到郿县,如果他的家眷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狼主也饶不了自己。 送信士兵吓得跪下解释道:“来得太突然了,正好又是新年,一点警示都没有,但凡事先有一点消息,宋军都不会得逞。” 完颜喝离撒咬牙问道:“都元帅,告诉我最后的结果?” 完颜兀术又看完了信,范拱认为人还在,没有被杀,他心中一松,连忙道:“范先生认为家眷都还活着,陈庆没有下毒手!” 完颜喝离撒心中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扑簌簌流下。 他长得虽然雄壮,但外号却叫哭郎君,就是说他爱哭,情绪容易波动。 “都元帅,这....这还要打下去吗?” 这时,外面传来一片大喊,“都元帅,撤军吧!” 完颜兀术走出大帐,只见一百多名将领跪在雪地里,都是完颜喝离撒的部将,他们的家眷都被俘虏了。 完颜兀术知道自己若不撤军,喝离撒就要撤军了,他的军队有两万人,一旦他撤了,这场战役也没法打下去了。 完颜兀术看看剑门关方向,又看看哀求的大将们,他心中难过万分,好容易筹备一年的机会,这就这样不得不放弃了。 “哎!天意啊!传令大军,准备北撤!” 第三百七十三章 撤军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远处的金兵大帐却不见了踪影,等了一个上午,依然没有动静。 吴阶心中疑惑,派两名士兵前去打探,很快士兵回来禀报,前面的听鼓场和小关也没有了金兵。 生性谨慎的吴阶还是有点担心,这会不会是金兵的计策,用佯退来欺骗自己北上,然后再反夺剑门关? 因为金兵并没有露出士气衰竭的败相,以他对完颜兀术的了解,完颜兀术可不是这样轻易认输的人。 吴阶不敢宣布胜利,依然谨慎地等待着,这时,吴嶙从后方赶来了。 “兄长,有人来送信,是陈庆的手下!” “陈庆的手下?” 吴阶愣了一下,陈庆不在巴陵县吗? “人在哪里?” 吴嶙很快把人带了上来,吴阶认识来人,是陈庆手下斥候指挥使呼延雷。 “原来是呼延将军,你怎么从巴蜀过来?” 呼延雷上前抱拳行一礼道:“卑职是从三峡道进入巴蜀,奉我家都统之令来给吴都统送信!” 他取出一封信,呈给了吴阶,吴阶接过信问道:“现在陈都统在哪里?” “回禀吴都统,现在我家都统应该在凤翔,他率一万多军队从襄阳北上入关中。” 吴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打开信,仔细看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金兵撤军,原来陈庆用围魏救赵之策直击完颜兀术的老巢,所有将领的家眷都在凤翔呢! 他精神大振,把信交给兄弟吴嶙,吴嶙看完信笑道:“所以完颜兀术不得不撤军了!” “是啊!” 吴阶感叹道:“我早就说过,只要陈庆在外围,我守关隘,金兵就休想进汉中一步!” 吴嶙想了想又道:“会不会完颜兀术将计就计,故意后撤,诱引我们北上?” 吴阶笑道:“有这个可能,但也无妨,我们只要做好防备,就不怕他佯撤!” 吴阶当即兵分三路,命统制田晟为先锋,率三千军队先行,他自己亲自率领八千人为中军,随后北上,吴嶙则继续率五千人守剑门关。 两天后,吴阶进入汉中,发现金兵确实北撤了,他随即分兵数路,重新占领各个关隘,包括饶风关和子午谷,堵住了所有的漏洞。 ........ 完颜兀术率领大军返回凤翔,这时,陈庆军队已经率军西撤了。 凤翔县城外,完颜谋衍坦露上身跪在地上请罪。 “卑职守城不力,导致郿县失守,家眷被虏,卑职罪不可赦,请都元帅治罪!” 完颜兀术冷冷问道:“郿县失守,你可派人去救援?” “卑职派张中孚率一万两千军队赶往郿县支援,但陈庆太狡猾,在半路设伏,一万两千人全军覆灭,张中孚也不幸阵亡。” 完颜喝离撒急道:“那些协从军都是垃圾,你怎么能派他们出击,为什么不派女真骑兵?” “启禀元帅,卑职委实不知道敌军底细,甚至不知道是陈庆的军队,若是小股宋军,一万两千人不少了,张中孚也是名将!” 完颜兀术点点头,“这次你确实失职了,本应将你严惩,看在你积极救援的份上,重罪可免,降你为千夫长,打三十军棍,你可服气?” “卑职认罪!” “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有士兵上前将完颜谋衍架了下去。 完颜兀术也是做做样子,堵住完颜喝离撒的嘴。 完颜喝离撒怎么不明白,他冷冷道:“我的家眷,上百名将领的家眷就这么完蛋了?四王子,带家眷来凤翔可是你的建议!” 这时,范拱走上来道:“喝离撒元帅不用担心,家眷一定能回来!” 完颜喝离撒虽然一直看不起范拱,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歧视,连忙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范拱取出一封信,递给完颜兀术,“这是陈庆给四王子的亲笔信,应该有交代,卑职不敢擅拆!” 完颜兀术接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大宋都统制、荆国公致金军兀术都元帅。’ “荆国公!” 完颜兀术哼了一声,这是用女真将士的尸骨换来的吧! 他随即打开信,看了片刻,脸色渐渐变得铁青起来,他一言不发地收起信。 旁边完颜喝离撒急了,连忙问道:“信中怎么说?” “他说可以放人,但要交换!” “拿什么交换?” 完颜兀术的目光变得阴鸷起来,半晌冷冷道:“他要凤翔城内被掠走的帝姬、宫妃、宫女等一比一交换。” 说完,他催马向城内走去,完颜喝离撒忽然明白完颜兀术表情为什么难看了,凤翔城内还有一个帝姬,那就是完颜兀术的小妾赵圆珠,他的二十几名小妾基本上都是宫妃。 这下子麻烦大了,完颜兀术会答应吗? 完颜喝离撒心中变得沉重起来。 ......... 大帐内,完颜兀术大发雷霆,将桌上的文书器具全部掀翻在地,旁边的兵器架也全部推倒,他并没有破口大骂,但也看得出他内心的愤恨。 没有哪个男人愿把自己的女人交出去,完颜兀术也不例外。 这时,范拱走了进来,替他将地上的文书收拾起来。 “四王子息怒,有办法解决的。” “什么办法?”完颜兀术回头怒视范拱。 “幽州皇宫洗衣院还有很多宫妃宫女,好像还有两个帝姬,去把她们接过来换人就是了,其实卑职算计过,真正需要赎回的人大概只有三百五十余人,凤翔城内可以拿出八十余人,剩下不足部分再从洗衣院挑人就是了。” 完颜兀术眼中的怒火渐渐消退了,他沉思片刻道:“这个办法可行,但我不牺牲一点,狼主那边也不好交代,我可以拿出五个宫妃,赵圆珠不可能,她是我次妻,已经替我生了儿子。” “请问都元帅,陈庆信中说在哪里交换?” “甘泉堡!”完颜兀术闷闷不乐道, 范拱愕然,陈庆还是回去了。 完颜兀术叹了口气,“当年富平之战,陈庆率一千人掩护王彦撤退,他居然从骑兵军阵中突围出去,那时我看走眼了,谁知道他会成长得这么迅速,短短三年时间就成为了我的心腹大患。” 范拱犹豫一下道:“这次陈庆偷袭凤翔,都监军其实是知情的,但他却没有通知我们!” 完颜兀术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写信让李成派军队支援凤翔,他却说他已派出三万军队去商洛围堵陈庆入关中,很显然,陈庆已经从子午谷出来,但李成不知道,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是谁通知李成派军队去商洛拦截陈庆军队?” 完颜兀术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挞懒竟敢阴我,我到狼主面前告他去!” 范拱缓缓道:“卑职建议先派人给陈庆送一封信,表示愿意交换,先稳住他,然后都元帅再回京去处理。” 完颜兀术点点头,“可以!先把人换回来,回头再好好收拾他。” 完颜兀术随即从自己二十余名妾中挑出五名不太喜欢的侍妾,连同城内挑出来的八十二人,一共八十七人,命令副司马萧东胜为使者,一队士兵护卫着二十几辆牛车前往甘泉堡。 完颜兀术随即命令完颜谋衍率一万军守凤翔府,他和完颜喝离撒则率领其他大军以及家眷返回幽州。 7017k 第三百七十四章 重回 甘泉堡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阔别半年,陈庆再次回到了这座让它无比怀念的坚固城堡,一切都没有变,仿佛他们昨天才刚刚离去。 甘泉堡对于陈庆很重要,它地理偏僻,位置靠北,周围方圆五十里内没有树木,离它最近的一座县城也在百里外,任何一支想攻打它的军队都得准备大量辎重,但要攻下它却绝不容易。 但对于金兵而言,甘泉堡却没有任何价值,占领它只是不想白白便宜了宋军或者西夏人。 城堡内只有三百伪齐军,当牛皋率领两千军队到来时,伪齐军便献关投降。 城内没有居民,所有的居民都被陈庆撤走了,只有一片片空房,被守军寻找财物,翻得一片狼藉。 陈庆到来时,牛皋已经率领士兵将城内打扫干净,修葺一新,从凤翔带来的三百多名女真将领家眷和营救的宋女也被安置在一座座民舍内。 但陈庆关心的还是粮草问题,尽管他们从郿县带来了大量粮草,但这些粮草能够维持他们多久? 甘泉堡也有点粮食,三百驻军的存粮也只能六百石,意义不大,他们必须得搞到粮草。 呼延云对陈庆道:“卑职特地去各个县看过,清水县和成纪县大概有四千石存粮,加上其他几个县的存粮,卑职估计有两千石左右,这就是六千石粮食了,可以让我们一万士兵支撑两个月。 然后可以从大户手中购粮,卑职觉得筹再集五千石粮食没有问题,草料和羊可以向羌人购买,根据去年的情况,购买三万只羊和十万担草料也没有问题,这些就足够我们支撑到春天了。” 再过两个月春天到来,他们主力就要到来了,会带来大量粮食和物资。 “现在有什么困难吗?”陈庆问道。 呼延云点点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燃料不足,烧水做饭都比较困难。”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甘泉周围没有树木,以前的居民都是靠收集灌木丛为燃料,或者是用麦秸,本地居民每年还从外面大量购买木炭。 所以去年的几次战争,清理战场所得到木材都被收集起来,能利用的再利用,不能利用的则用作燃料。 “我记得仓库里还留了不少木材,还在吗?” “能够再利用的还剩下不少,但用作燃料的木材已经被守军消耗得差不多了,要么现在就是拆民房。” 民房也只是横梁是木头,其他都是泥土或者石块,没什么利用价值。 陈庆见呼延云欲言又止,便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卑职在营房内发现了一堆石炭,还有烧过的痕迹,被俘士兵说,是向当地人购买的,卑职正在调查。” 石炭就是煤炭,这倒提醒陈庆了,没有木材当燃料,他们可以利用煤炭嘛!甘泉堡一带应该有煤炭才对,去年他们刚来时就听说过秦州盛产煤炭,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带我去看看!” 很快,陈庆果然在营房一角看到了一堆煤,品质非常高,只是比较细碎。 这个发现让陈庆十分兴奋,既然向当地人购买,那附近一定有煤,而且应该是露天矿才对。 他当即对呼延云道:“这种煤炭完全可以解决我们燃料不足的困境,尽快打听到是谁发现它们。” 呼延云默默将煤炭这个词记在脑海里,很快,煤炭这个词汇便渐渐深入人心,大家都叫它煤炭了。 .......... 次日一早,牛皋率领两千骑兵带着一千头骆驼去秦州各地取粮,而陈庆则跟随呼延云一起来到甘泉堡南面约十五里一条山坳内,给他们带路的是一名投降的伪齐军副都头,叫做王忠,关中人,就是他买了一批煤炭。 “就是那里!”王忠指着远处的几座房屋。 山坳里住在五六户人家,几名孩子在外面玩,见有人来了,连忙跑回家去。 “刘老头!刘老头在不在?”王忠高声喊道。 走出来一个干瘦的老者,笑道:“原来是王都头来了!” 王忠有些尴尬,连忙小声道:“我现在是宋军了,这位是......” 还不等他介绍,干瘦老者吓得跪下了,“原来是陈将军,小人刚才没认出来!” “你认识我?” “小人给甘泉堡运过石块,见过陈将军。” 陈庆笑道:“原来如此,王忠,你就是向这位刘老汉买的煤炭?” “正是!刘老头,你上次你卖给我的石炭,我们叫煤炭,你是哪里找得的?” “那玩意是在乌鸦坑发现的,那边有很多。” ‘乌鸦坑’这种地名都是当地百姓胡乱叫的,陈庆也不知乌鸦坑在哪里? 陈庆便笑道:“你带我们去看看,若找到了,我赏给你二十贯钱!” 刘老头听说有二十贯赏钱,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连声道:“去!去!我这就带你们去。” 所谓的乌鸦坑就在甘泉堡东面七八里处,一座方圆约二十几里的盆地,刘老汉骑着一头健驴,带着众人走下盆地,他指着不远处一处被大雪覆盖的坡地道:“就是这里,把雪扒开就能看见了。” 百余名士兵都带着铲子,一起上前去铲雪, 陈庆又笑着问刘老汉道:“这种煤炭你们怎么用?” “放在泥炉子里直接烧啊!” “炉子不怕烧裂吗?” 刘老汉顿时明白了,连忙解释道:“不能用以前那种炉子,必须用红泥炉子,这一带很多,甘泉堡对面的月亮山不就是红泥土吗?” 呼延云对陈庆道:“都统不用担心炉子,卑职见过之前守城士兵用的炉子,很简单方便,周围这种耐火黏土很多,实际上城内百姓家家户户的土灶就是用这种火泥砌成,完全可以直接烧煤,烟囱都是现成的。” 陈庆其实想到的是如何在房间里烧煤取暖,他小时候家里就有一个铁炉子,然后用铁皮做成烟囱探出去,这样就不会煤气中毒,一家人一个冬天就围着铁炉子过日子。 现在估计不现实,光铁就没有那么多,还不如用壁炉,或者想办法烧木炭,虽然这里没有树,但成纪县和清水县那边都分布着大片森林。 “找到了!”士兵们大喊起来。 陈庆催马上前,只见士兵们铲掉了一大片雪,露出了雪下的土层,土层高约一丈八尺,其中中间一层便是黑色的煤炭,厚度足足有三尺多,相当于一米,估计这一片都是露天煤炭,品质相当好,是一种肥煤,很适合家用。 而且相当容易开采,几百士兵一天就能挖数十吨。 宋朝早就大量使用煤炭了,尤其是东京汴梁,中等以上人家使用煤炭更是普遍,铁匠打铁,军器监冶炼金属也都是使用煤炭。 江南可能少一点,关中和中原地区最为普遍,陈庆手下的士兵们都很熟悉。 呼延云更是熟悉,汴梁的呼延府就是使用煤炭。 陈庆大喜,又笑问刘老头道:“这一带还盛产哪些矿物?” 他既然决定用甘泉堡作为根基老巢,自然要充分利用这里各种矿物,最好有铁矿、有石油,有硝石,那就太完美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煤炭 刘老汉想了想道:“这里产的最多的就是陶土、砖土,南面有石头山,甘泉堡就是用石头山的巨石砌成的,还有石灰,可以运一些来刷刷墙,还有这个你们说的煤炭,别的好像就有没有了。” “铜铁矿之类的没有吗?” “这里没听说过,成纪那边倒是有官办的铁矿山,陇南县那边产硫磺,我们这边好像也有点硫磺矿,在甘泉堡北面,对了,还有白矾,陇西的白矾是最有名的,我们这里产量少,清水县产量大,也有官矿。” “我知道了,倒时候还要烦请老汉带路,替我们找到这些矿产。” “没问题,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对这一带了如指掌呢!” 看样子这个刘老汉读过几年书,颇有点见识,陈庆便让亲兵取了二十贯钱给他,刘老汉用毛驴驮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陈庆随即安排了两千士兵过来挖煤炭,当天傍晚,伙头兵就开始用煤炭烧火做饭,烧水煮茶了,甘泉堡上空飘起了袅袅青烟。 从乌鸦坑回来,陈庆又去探望了被解救回来的一群宫妃宫女,有三百一十五人,大部分是宫女,公主只有一个,赵巧云。 而女真人家眷则安排在城南,两群人是分开居住的,女真人家眷有士兵看守,基本上处于软禁状态。 陈庆走进一座大院,这座院子有六间屋子,住了八名宫妃宫女,赵巧云也住在这里。 女人们在忙碌地做晚饭,还有一个女子在生炉子,宋军给她们送来几百斤煤炭,可以烧热水了。 陈庆还没有走进院子,便听见一片欢笑声,这些女子被掳走时不过十六七岁,现在也才二十岁出头,虽然在甘泉堡日子稍微艰苦一点,但她们的心情却无比畅快。 怎么安置她们还是大问题,听牛皋说,她们基本都没有家人在南方,要么在中原、河北,要么死了,要么也被掳去北方为奴。 陈庆倒有一个想法,如果可行,让自己手下年轻将领娶她们为妻。 北宋时女人二婚再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陈庆相信自己手下将领不会拒绝,关键就是她们自己是否愿意? 陈庆走进院子,女子们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连忙做事去了。 这时,陈庆看见一个满脸煤灰的年轻女子正在生炉子,怎么也点不燃,陈庆一眼认出了她,正是赵巧云。 “让我来!” 陈庆在她身边蹲下,甩燃了火折子,点燃一束麦秸,把它放在炉子里,又放了一堆晒干的灌木细枝。 赵巧云正要放小煤块,陈庆拦住她笑道:“这样可不行!” “那.....那怎么办?” 赵巧云没有了那天初见陈庆时的自然,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俏脸微红。 “要再放几根粗一点的木头,要不然煤块还没有点燃,火就已经熄灭了。” “难怪!每次都是熄灭了。” 陈庆从旁边捡来一根粗木头,像是攻城梯的一截,他拔出剑劈成三段,放进炉子里,等木头燃起来,这才开始放碎煤。 “这样就好了,等碎煤点燃后,再放大块的煤。” 赵巧云红着脸起身失礼道:“谢谢将军!” “没事,我就是特地来看看你们,还需要什么?” 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鼓起勇气问道:“请问将军,房子里的生活用品我们都可以用吗?” “当然可以,你们缺什么,自己去空屋子里找,当时走得匆忙,好多东西来不及带走,我估计什么都有。” 陈庆想了想笑道:“不用你们自己去找了,明天我让士兵把所有空屋子搜一遍,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搜出来,堆放在一起,大家需要什么,自己来拿。” 众人纷纷议论,都在想自己还缺什么? 赵巧云小声道:“将军,水不够用!” 陈庆见她脸上还有煤灰,穿的裙子也有点脏了,他想了想笑道:“城里的大水缸很多,给你们每人一口缸,你们把缸放在门口,盖上盖子。 每天中午士兵会替你们把缸装满水,然后你们自己用木桶拎几桶回去,放在外面会结冰的,所以每个人要多领一些木桶,现在有煤炭了,大家就可以烧热水,洗脸洗澡洗头都可以。 各位姐妹,现在困难是暂时的,等开春以后,我的主力军队从巴蜀北上,会带来大量物资,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陈将军,我想单独和你说两句话!”赵巧云又小声道。 陈庆和她来到屋子里坐下,赵巧云轻轻咬一下嘴唇问道:“陈将军打算怎么安置我们?” 陈庆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坦率说,我压根就没有想好,如果你们有想法,可以告诉我,我来安排,至于赵姑娘,如果你想回临安,我开春就派人把你送回去。” 赵巧云微嗔道:“陈将军以为我是开玩笑,我说过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帝姬公主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宋朝民女,将来或许会嫁一个老实农民过日子。” 陈庆点点头,“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想法!” “陈将军,让我们安安静静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吧!不要急着把我们送走,我们在这里虽然苦一点,但都很开心,大家很害怕去新的地方,到时候大家分开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知道,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你们不想走,我也不会赶你们走!” 陈庆站起身笑道:“回头我送你两张羊皮,晚上睡觉暖和一点。” “不要!”赵巧云吓得连忙摆手。 她低下头小声道:“感谢陈将军的关心,但我不能特殊,别人会不舒服的。” “我明白了!” 陈庆笑道:“回头我会多拿一些羊皮,每人都有份,你就不用害怕了。” 赵巧云轻轻点头,眼睛一红,泪水扑簌簌落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了。 “赵姑娘,你有没有孩子需要团聚?” 赵巧云连忙摇头,“我被掳走时还小,一直在皇宫里做小宫女,这次完颜喝离撒出征,金国皇帝才我把赐给他。” 陈庆心中对她颇为怜惜,便柔声道:“我马上让士兵来给你们送水,你先烧点热水,舒舒服服洗一下。” “谢谢陈将军!” 陈庆转身走了,吩咐亲兵给她们院子先送来几缸水,再给她们每人送一个铜做的汤婆子,她们夜里就暖和了。 陈庆随即又从军中取了三百二十张羊皮分给她们,每人一张。 ........ 次日一早,数千士兵们开始满城搜寻物品,凡是可以使用的物品,不管是日用品还是衣服、布匹、羊皮、箱子之类都搜出来。 这时,守城士兵跑来禀报,来了一队金兵和数十辆牛车,完颜兀术派人来谈判了。 陈庆让士兵在城外给金兵搭了二十几顶大帐,让他们住在城外,不准进城! 从牛车里下来八十五名女子,有两名女子身体太弱,半路上病逝了。 陈庆让呼延云带八十五名女子进城去登记并安置,他可是防着完颜兀术,别在凤翔县找一些民女来糊弄自己。 萧东胜把完颜兀术的亲笔信递给陈庆笑道:“陈都统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按照陈都统的要求来交换,只是凤翔没有那么多前宋宫女子,都元帅只能回幽州去寻找,保证一个都不少。” “你们知道要交换多少人吗?” “我们准备了一份名单,应该是三百五十七人。” 陈庆点点头,还真是精确,正好就是三百五十七人。 陈庆看完完颜兀术的信,又对萧东胜道:“这次我给你带走八十五人,剩下的等你们从幽州送人来后再交换。” “可以让我们自己挑选吗?” 陈庆淡淡一笑,“你们可以拿出名单来,然后大家商量,哪些可以先走,哪些等下一批!” 这里面有些重要人物可不能被他们带走了,下次再说! 第三百七十六章 改良 金兵当天下午就离去了,他们的企图最终没有实现,金人开出的名单陈庆只同意了一半,完颜喝离撒的老母和女儿放回去了,但妻子和儿子没有放走,几个万夫长也是一样,只放走一半。 八十五名新来的女人在稍稍恢复两天后,便和其他人一样,很快融入了新的生活。 虽然有了煤,解决了燃料问题,但新的问题又来了,他们缺乏引火之物,煤并不是直接用火折子就能点燃的,必须用木材来引火,可甘泉堡最缺乏的就是木材。 一连两天,陈庆都呆在大帐里捣腾着什么,呼延云实在忍不住了,他拉上几名将领前去查看。 几名将领都呆住了,只见大帐一片狼藉,到处是乌黑的煤渍,几名士兵都浑身漆黑,包括他们的都统也是浑身煤污。 “都统,你在做什么?”杨再兴一脸愕然问道。 “我在做一种改良燃煤,可以解决引火问题。” 陈庆指着旁边的一堆成品道:“就是那个!” 众人纷纷走进大帐内细看,只见小木板车上码放着几十个圆柱型的煤饼,每只煤柱上面有五个孔, “都统,这是什么?” 陈庆走过来对众人笑道:“这叫蜂窝煤,旁边那堆像鸡蛋一样的叫做煤球,我们的粉煤太多,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这个不用木柴就能点燃?”呼延云弯腰看了半天,有些不相信。 “孔道里面都抹有硫磺粉呢!用根火布条子,点燃后放进去,很快就能点燃蜂窝煤,夜里放一块蜂窝煤,用盖子盖上,早上起来还在燃烧,就不用重新点炉子了。” 众人听说里面有硫磺粉,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当然,用火药会更好,只是太浪费了,甘泉堡北面有硫磺矿,用硫磺粉最好。 “原料很简单,六成煤粉、三成黄泥和一成的石灰,然后倒上水,把它们充分搅拌混合在一起就能制作了,最后把它们晒干,记住,要用普通的黄泥,可不能用耐火的火泥,其实最好是用河底的淤泥,现在结冰了,天暖和后再说。” 陈庆又对呼延云道:“回头我把具体制作方法交给你,然后我这几个亲兵可以做指导,就可以大规模制作了。” “可是.....这个做蜂窝煤的模子没有啊!”呼延云指着旁边做蜂窝煤的铁模子道。 “我两天前就已经安排铁匠打造,应该出来了。 “卑职明白了,今天安排一下,明天就能着手制作。” 陈庆又把呼延云拉到一边,低声道:“让那些女人也参与进来,然后找没有成婚的都头以上将领帮她们一起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呼延云恍然,“都统是要把她们都留下来成家?” 陈庆点了点头,呼延云犹豫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卑职已经不小了,还没有成家,卑职也喜欢其中一个。” “谁?”陈庆急问道。 “叫做卞春水,我觉得她能给我生个儿子。” 陈庆心中略略松了口气,笑道:“那你就去讨好她,帮助她,如果她愿意了,我替你们成婚!” 呼延云忽然又想到兄弟呼延雷,呼延雷也三十三岁了,他迟疑一下道:“可是还有一万弟兄没有到呢!” “不用担心,不是还有几百人没有送来吗?再说这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确定的事情,起码要几个月时间,多搞几次这种集体劳动,一起去耕地、打水什么的,让他们慢慢接触,慢慢产生感情。” “卑职明白了,先从做蜂窝煤开始!” 其实陈庆还有一个想法,要把这些女子改造成劳动妇女,就从捏煤球开始。 .......... 隆庆府梓潼县,陈庆的一万三千大军便云集于此,这里面还有呼延通带来的两千军队,原本有三千军队,但其中一千人不愿去西北,呼延通便带领两千人乘船前往成都。 很巧,正好和陈庆妻子吕绣等人同路,数十艘大船浩浩荡荡赶赴成都。 两千军队在成都只休整了两天,又随即启程前往梓潼县,和杨元清、郑平的大军汇合。 这里面不光是一万多军队,还有数千随军家属,还有大量的粮草物资和大量财物,要把它们运送到甘泉堡去,本身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但现在正好是机会,金兵主力回幽州了,凤翔只剩下一万多金兵,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十万伪齐军主要集中在关中京兆一带。 这个时候北上没有被拦截的风险,是最好的机会,再过几个月春暖花开,伪齐军和金兵都开始活跃起来,那时就会有危险了。 杨元清郑平正在商议北上的方案,杨元清道:“我接到呼延雷的消息,金兵已经完全北撤,我们可以继续从北仙人关进秦州,我建议人员先走,毕竟人是最重要的,然后才是粮草物资之类,你看如何?” 郑平一向喜欢和杨元清抬杠,但今天他却没底气,不光他的妻儿在,陈庆的妻子也在,郑平可抬不起这个杠。 “你说的对,人最重要,我建议兵分两路,我和呼延通率七千军队护卫家眷先走,杨兄率五千军护卫粮草物资随后怎么样?” 杨元清点点头,“就这样吧!我去问问周宽,看能不能再搞到一些骡子大车。” 运输工具是个大问题,他们先后在巴蜀各地采购、租赁了上万头骡马,几千辆大车,但还是不够,光粮食就有二十万石,草料十万担,没有一支庞大的运输队伍,很难运走。 周宽是陈庆军中的户曹参军事,前年被派来巴蜀,出任粮食采购使,专门负责在巴蜀采购粮食。 他在梓潼县呆的时间很久了,认识人很多,大家都靠他来想办法。 周宽苦笑一声道:“真的想要大车骡马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肯加钱,就一定能找到,要多少有多少,但现在不能找。” “为什么?”杨元清不解问道。 “因为你一旦加钱,那么前面的人也不干了,也要加钱,这样就没完没了,最好等前面人走了两天后,我再来找,适当加钱就是了,不能加得太高,这些家伙总是贪得无厌。” 杨元清也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答应了,“好吧!我让能走的,都跟着家眷队伍先走,剩下走不了的,你再帮我找骡马大车!” ......... 这两天吕绣也忙得脚不沾地,她本来什么都不用管,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是主帅陈庆的妻子,她肩头就有一份责任。 她在两个小娘子的陪同下,探望将士们的家眷,谁家的孩子有头疼脑热,她又要找周宽联系当地医师过来看病。 最后她索性出高价请了几名医师同行,虽然军队有军医,但军医主要擅长治伤,对于孩童和妇女的小病,还是要找民医,他们天天接触普通百姓,有足够的经验。 房间里,吕绣正在劝说李清照留下来。 李清照原本是说前往成都长住,成都的文人也挽留她,但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思,又坚持要跟着吕绣北上,不料这两天有点着凉感冒了。 “师父就调养两天,等身体康复了再走也不迟啊!路上各种不方便,万一病情加重怎么办?” 李清照哪里想留下养病,她心中很清楚,这个时候只要自己软弱答应,以后恐怕就再没有机会北上了,难得遇到陈庆、吕绣这对心地善良的夫妻,自己若不抓住机会跟着他们,后半生恐怕就会孤苦伶仃地过下去了。 丈夫去世后,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四处漂泊,生活窘迫,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孤苦生活。 “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年我从济州一路南逃,路上几次大病都差点死去,我都挺过来了,再说我在路上也是躺在牛车里,阿莲和阿樱也会照顾我的,阿莲,对不对?” 余莲点点头,“我们会照顾阿姑的。” 李清照握住吕绣的手,央求道:“绣儿,我就想和你们一起走,别把我扔下。” 吕绣无奈,只得苦笑着点点头,“好吧!师父不怕病重,就一起走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廷论 现在已经一月下旬,进入早春时节,夜里虽然还很寒冷,但白天在太阳照耀下,天气还是比较温暖。 甘泉堡内,屋顶上几乎都晒满了蜂窝煤和煤球,十分壮观,从天空向下望去,就是黑压压的一片。 少量的蜂窝煤已经晒好了,女人们都开始迫不及待地使用,每天早上生炉子实在太痛苦了,能有过夜的蜂窝煤当然让她们欣喜万分。 聪明的工匠对陈庆的配方做了改进,分成了点火蜂窝煤和普通蜂窝煤两种,只有点火蜂窝煤里面才会掺入硫磺和少量硝粉,普通蜂窝煤就不用放了,这样能大大减少成本。 赵巧云也在点炉子,她的蜂窝煤是陈庆亲自帮她做的,比别人做得都好。 旁边站着一群女子正探头看她点火,一个个摒住了呼吸。 赵巧云蹲在炉子旁,小心翼翼地用火布在铁钎子上绕了几圈,用火石点燃了,慢慢将燃烧的火布塞进蜂窝煤正中间的孔中,这里周围含硫磺粉和硝粉最多,果然,孔道内很快燃烧起来,煤粉也点燃了。 周围女子欢喜得直拍巴掌,这简直太容易了。 赵巧云脸上也绽露出难得的笑容,她连忙用火钳夹起点燃的蜂窝煤,小心翼翼放在炉子里,但这是点火蜂窝煤,会很快燃尽,上面必须再放一块普通蜂窝煤,或者放煤球也可以。 蜂窝们是将士们做的,但煤球却是女人们捏的。 “如果烧完了以后怎么办?”一个女人问道。 旁边有人瞪她一眼,“你笨啊!教官不是说过了吗?烧完了用火钳夹出来就是了,不会散架的。” “可是上面还压着一块正在燃烧的蜂窝煤呢!” “哎!说你笨就笨,你把正在燃烧的蜂窝煤夹出来,先放在一旁,等会儿再放回去,不就行了吗?多简单啊!” 女人们纷纷跑去点自己的炉子了,有人笑道:“卞春水,你的炉子就让某人来点吧!他一定正愁找不到机会为你效劳呢!” 众女子一起开怀大笑,汴春水是一个身材比较丰满的年轻女子,她满脸通红,眼中却不恼火,甚至还透着一丝喜悦,连忙拎着炉子跑到后面去了。 赵巧云蹲在炉子旁,托腮望着水壶,她心中也荡起了一丝涟漪。 ......... 临安,御书房,陈庆和吴阶的两份战报以及川陕宣抚司的报告都已经放在官家赵构的御案上,三份报告在述说同一件事,却出现两个不同的结论,在朝廷中引起了强烈争论。 陈庆的军报只是阐述了他作战的详细过程,包括全歼一万两千协从军,杀死投降金国的前宋将张中孚,俘获了一批女真人的家眷,陈庆在报告中并没有说完颜兀术撤军是他的功劳,因为金兵撤军时,他已经离开凤翔了。 这是一份比较务实的战报,包括行军路线,歼敌经过,自身伤亡情况,以及粮草筹备等等,非常详细,很难找茬。 陈庆写这份战报交给朝廷的意思就是说,事情我已经做了,封赏你们自己看着办! 引起争论的是吴阶的战报和川陕宣抚使司的报告,当然,川陕宣抚使司的报告其实就是朱胜非的报告。 吴阶在战报中极力表彰陈庆的功劳,他认为完颜兀术撤军完全是陈庆的功劳,吴阶自然也没有忘记自己将士的功劳,‘每日数次进攻,昼夜不息,金兵伤亡巨万,守军死伤数千,前赴后继,剑门关始终屹立不倒。’ 但川陕宣抚使司的报告却否认了陈庆的功劳,也否认了吴阶军队艰苦抗敌的事情,报告中把吴阶和陈庆的作战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却用大量的笔墨描述他们怎么组织百姓撤退,怎么在汉中坚壁清野,导致金兵在汉中觅粮无果,军中粮食不足,再加上冬天寒冷,金兵不适应气候,以及完颜兀术准备不足等等,不得不撤军。 御书房内,张浚毫不客气地斥责朱胜非寡廉鲜耻,身为川陕宣抚使抢先逃到成都,不管不问前面宋军在敌军作战,最后却把金兵撤退说成是自己坚壁清野的功劳,简直无耻之极。 “陛下,事实摆在这里,陈庆威胁到金兵老巢的安危,加上吴阶率军艰苦抗敌,才是金兵撤退的根本原因,朱胜非却颠倒黑白,居然说金兵撤军是他的功劳,简直让天下人耻笑,这样的人还适合做川陕宣抚使吗?” 张浚看似在为陈庆和吴阶请功,但大家都明白,他其实是在攻击朱胜非。 赵构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桧,问道:“秦相公怎么看?” 秦桧可没有朱胜非那么蠢,现在否定陈庆的功劳,不就是在否定天子的决策吗? 他不慌不忙道:“陈庆围魏救赵的方案是陛下批准的,也是陛下命令沿途支援的结果,如果没有陛下的支持,陈庆不可能以岳州镇抚使的身份前往关中。 所以微臣认为,陛下才是这才大胜的主帅,陈庆是实现陛下策略的主将,主帅策划得好,主将落实得力,所以这个方案便成功了。” 秦桧的无耻献媚让张浚和赵鼎差点吐了,李回却暗暗佩服秦桧会说话,关键时候把功劳归给天子。 不过,秦桧这次没有支持朱胜非倒是难得,张浚和赵鼎也就保持沉默。 虽然秦桧的马屁有点太直白了,但赵构心中还是很舒服,至少秦桧有一点说对了,陈庆只是大将,他上面的主帅是谁?当然是自己,这个方案的名称就是自己拟定的,叫做‘攻凤翔救汉中之策,’自己为此下了几道密旨,要求李纲全力支持陈庆北上。 这次成功不光是陈庆的偷袭凤翔,也是自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成功。 赵构简直就想给自己加官进爵了。 赵构把朱胜非的报告放在一边,问道:“大家说说吧!怎么奖赏善后?”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鼎道:“陛下,事实证明,陈庆留在西北更加适合,卑职建议陈庆坐镇熙河,在外部牵制金兵,力保汉中不失,巴蜀不失!” “枢密院的态度呢?”赵构笑着问李回。 李回是出了名的中间派,专门做老好人,他心中已经有数了,天子派陈庆去偷袭凤翔,本意就是把陈庆放回西北,连秦桧都没有反对,自己又何必做恶人? 再说他私人对陈庆的印象非常好,陈庆还送了一套汝窑杯壶给他,这个人情他得还。 “陛下,枢密院赞同让陈庆坐镇熙河路。” 张浚也道:“赵相公说得很有道理,陈庆灵活机动,擅出奇兵,吴阶、王彦、刘子羽等大将都一直认同他适合在外围作战,牵制金兵,微臣也赞成让他坐镇熙河路,另外,微臣草拟了一个方案,请陛下过目。” 说完,张浚取出一本奏折,呈给赵构,最上面附有一份知政堂的讨论结果,其实就是表决结果,张浚、赵鼎赞成,秦桧反对,李回弃权。 赵构瞥了一眼笑道:“让朕先仔细看看吧!时辰不早,大家可以回去了。” 众人起身告辞,秦桧连朝房也没有回去,便匆匆回府了,他找妻子王氏有急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密议 秦桧刚刚到府中,便在大门口遇到了妻子的车队,王氏坐着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前后有数十名带刀侍卫替她开路和保护。 倒是秦桧自己不太张扬,坐一辆普通马车,随从也少,他毕竟是宰相,表面的清廉俭朴要做到位。 “娘子从哪里回来?”秦桧拉开车帘问道。 王氏指了指上方,就是告诉秦桧,自己刚从太后那里回来。 秦桧连忙道:“我找娘子有急事,请娘子随我去书房。” “待我换一身衣服。” “不用换,娘子恐怕还得出去。” 王氏眉头微微一皱,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王氏来到丈夫书房,秦桧也来不及喝茶,便问她道:“太后知道陈庆攻打凤翔的战果吗?” 王氏点点头,“她听说了,有点不太高兴。” “她是怕陈庆又升官吗?” 王氏走到外屋门口,向两边看了看,关上门,这才回来对丈夫道:“表面上她是不愿陈庆再升官,但我知道,她不高兴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听说陈庆俘虏了完颜喝离撒的家眷,她就说了这句话,她说有些女人很不自爱,甘心伺候女真人,这种女人就不用再回来了,你懂她的意思吗?” 秦桧微微皱眉,“她是不希望这些女人回来?” 王氏点点头,“她当然不希望这些女人回来,她们知道得太多了,郑太后被她逼得几乎要出家,赵珊儿回来不久就出嫁了,其中的原因你还想不到?” 秦桧明白了,韦后在金国的一些事情她绝不允许宋朝人知道,这些女人回来后会传出去。 “她如果担心这个,问题不大,官家让我派人去秦州安排她们,我可以安排让她们留在巴蜀,就不用回临安了。” “这样最好,就算是我帮她的大忙了。” 秦桧连忙道:“这是小事,还有一件大事,你要立刻去见太后,张浚建议把朱胜非任命为岭南宣抚使,今天下午知政堂已经通过,表决案已经交给官家,如果官家批准,就要下旨,那时再想挽回就来不及了。” 王氏眉头一皱,“夫君是右相,难道不能直接否决吗?” “下面官员提出的方案我可以直接否决,但这是张浚提出的方案,我就没法否决相国提出的方案,只能进行知政堂表决,你知道赵鼎支持他,李回又是老好人,结果知政堂就通过了,让我怎么办?” 秦桧虽然也不喜欢朱胜非,但他现在在知政堂孤掌难鸣,太被动了,朱胜非是张浚的政敌,如果他能进政事堂,那么表决就会出现二比二的局面,这个时候就需要天子来决断,想必天子也很喜欢这样的结局。 “你赶紧去找太后,必须让太后阻止官家批准!” 王氏点点头,“我现在就回去!” ......... 其实秦桧多虑了,朱胜非是韦太后的心腹,一旦朱胜非入相,太后党就形成了。 这当然也是天子赵构的安排,作为天子,他的帝王之术就是驾驭各个派别,挑拨派系之间的斗争,支持一个派系打击另一个派系,他最后出来做好人。 他一点都不在意再出现一个太后党,他甚至还推动它形成,而且只要太后自成一派势力,她就不用每次来压迫自己,让自己很被动。 换句话说,太后想参与权力游戏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要纳入规则,让她的党羽来替她实现权力意志,自己就能摆脱她的压制了。 所以张浚提出把朱胜非调去岭南当宣抚使,赵构肯定不会同意,这一条他用朱笔划掉了,其他几条他都可以考虑。 其实任命陈庆为熙河路节度使,赵构倒不是很在意,这是他早就同意的,在陈庆没有立功之前,他就准备任命陈庆为广南西路副节度使,熙河路节度使管辖范围比广南西路小得多。 更何况熙河路还在金兵手中,这种任命实际就是一种顺水人情,如果陈庆能夺回熙河路,他当然有资格出任节度使。 赵构在陈庆出任熙河路节度使兼知秦州府一栏的后面画了个圈,表示同意。 然后是吴阶出任利州路节度使兼知兴元府,这个任命就是让吴阶拿到真正的军权,不再像朱胜非在任那样被川陕宣抚使钳制,这对守住汉中意义重大,这一点赵构也认可了,他在后面画了个圈。 停一下,赵构又在吴阶这条任命后补充了一句,任命监军。 赵构的目光又放在陈庆那条任命上,犹豫着要不要也任命监军,罢了,等他夺取了熙河路再说吧!现在任命监军还不到时候。 然后是川陕宣抚司副使卢法胜出任宣抚使,卢法胜是张浚提拔起来的,这一点赵构也知道,川陕是张浚的势力范围,由张浚推荐的人出任宣抚使理所当然,赵构沉思了片刻,在这条后面画了个圈,也表示同意。 下面是兴元知府刘子羽的任命,任命刘子羽为荆襄节度使兼知襄阳府,管辖金州、房州、邓州、襄阳府、唐州、随州、郢州、归州、峡州、复州等地,实际上就是让刘子羽来镇守荆襄。 这个任命有点和李纲的湖广宣抚使冲突了。 而且刘子羽也是张浚的人,自己已经同意卢法胜为川陕宣抚使了,不可能再同意刘子羽为荆襄节度使,这不利于平衡。 赵构沉思良久,把刘子羽的节度使划掉,改成了都兵马使,这样就形成了刘子羽掌军,李纲主政的局面。 赵构同时又补充了一句,任命折彦质为邓唐房三州镇抚使兼知邓州事。 折彦质是李纲的心腹,让折彦质平衡刘子羽,就实现了荆襄地区的军政平衡。 赵构松了口气,放下了朱笔,这时,一名小宦官在门口道:“启禀陛下,太后有请!” 太后找自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赵构轻轻叹口气,起身道:“摆驾回宫!” “天子回宫!” 有宦官高喊一声,赵构坐上龙辇,在大群侍卫簇拥下返回内宫了。 .......... 韦太后依旧坐在竹帘后,声音很阴柔,“哀家听说朱胜非犯了事,官家准备把他打发去岭南出任宣抚使,有这回事吗?” 赵构沉吟半晌道:“回禀母后,这次金兵攻下汉中,严重威胁巴蜀安危,朱胜非作为主帅,他确实需要承担责任,所以儿臣决定把他调离川陕,但去岭南并不是贬黜,那边也需要人。” “可是你答应过哀家,同意朱胜非入朝为相,怎么又变卦了?陛下,当初你封陈庆为荆国公,理由是天子金口玉言,哀家尊重你,没有再反对,现在到了朱胜非这里,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赵构沉默了,良久,韦太后又问道:“官家准备封陈庆什么官职?” “儿臣任命他为熙河路节度使兼知秦州事,官阶升为第五级履正大夫,文职不变,散官不变。” “才二十几岁就当节度使了,官家觉得是否妥当?” “母后有所不知,熙河路依旧在金兵手中,这个节度使其实是虚职。” “罢了,陈庆的事情哀家不管了,但朱胜非必须回京,官家,你知道他对我的重要性。” 赵构就在等母后这句话,母后不在陈庆之事上松口,他也不会在朱胜非一事上松口。 “儿臣既然答应了母后,就不会失言。 韦后瞪了儿子半晌,她才知道自己被儿子罢了一道。 “哀家累了,跪安吧!” “母后好好休息!” 赵构跪下行一礼,起身告辞走了。 这时,韦后犹豫一下,要不要提一提那些宫妃的事情,但她还是忍住了,先看看秦桧处理的情况再说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 小别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第一批数千家眷以及七千军队抵达了甘泉堡,一同到来的还有五万石粮食以及军队的大量钱财,其他物资将在第二批抵达。 甘泉堡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连陈庆也没法闲着,参与分配房屋,安顿家眷。 甘泉堡曾被金国改名为西宁县,它的面积其实就是一座县城,城内没有占地大的府宅,也没有耗用土地的大商业、城隍庙等地,道路只有纵横两条,土地利用率很高。 县城内房子的形式主要以院落为主,基本上是一户一个院落。 陈庆的院子就在军营对面,和郑平、杨元清的家前后挨在一起,陈庆领着妻子吕绣以及两个小娘子来到自己院子里。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就是小了点,和临安的宅子没得比!” 陈庆指着院子笑道:“很普通的院子,其实我的院子还是最大的,希望娘子不要嫌弃。” 吕绣现在还年轻,只想和丈夫在一起,再艰苦的条件她也觉得甘甜。 她转了一圈笑道:“比我想的条件要好多,还是红砖瓦房,我以为就三间草房呢!” “那倒不至于!” 陈庆给她们介绍道:“正面三间是主房,一间客堂,一间书房和一间寝房,东侧两间是给余莲和余樱的房间,南面是厨房,西侧两间就放杂物。” 吕绣连忙道:“西侧两间给我师父!” 陈庆一怔,“你师父不是说长居成都吗?” 吕绣摇摇头,“她不肯,一定要跟我们来甘泉堡,夫君,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我们就留下她吧!” 陈庆有点为难,这样住在一起不太方便啊!而且李清照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两个跟随她多年的贴身使女呢。 他想了想便道:“这样吧!隔壁是个小院,我就行使一次特权,把隔壁小院给你师父住,她和两个贴身使女正合适。” “这样最好,阿莲,你去把师父找来!” “哎!” 余莲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吕绣微微红着脸,低声问陈庆道:“这里怎么方便?” 陈庆歉然道:“这里只能用净桶,每人一个,就在寝房的屏风背后!” 吕绣连忙溜进房间去了........ 一直忙到天黑,所有人都安顿下来了,陈庆和吕绣小别胜新婚,这一晚小两口格外的恩爱。 次日天还没有亮,外面大街上传来‘叮铃!叮铃!’的铃铛声,余樱便在外面敲门了,“夫人,搜集便桶的车来了!” 吕绣身无寸缕,哪里舍得从暖烘烘的被子起身,陈庆起身笑道:“我去吧!” 吕绣红着脸娇嗔道:“都怪你,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以后不准这样了,半夜了还不肯放过人家!” 陈庆穿上外袍笑道:“以后再说以后的话。” “夫君,净桶会不会搞错,我们的和别人家的混在一起,怎么分辨?” “上面有铭牌的,和我们家的门牌对应的,细心点就不会搞错,最多是我和你的搞错。” “谁来做这种事,士兵吗?” 陈庆摇摇头,“是死囚,我从秦州各县找的死囚,有一百余人,他们就负责各种比较脏的杂役,像清理垃圾,打更,倾倒清洗便桶等等,做满十年就可以释放了,他们也愿意,每月还能挣三贯钱。” 陈庆开了门,余樱取走了净桶,余莲则进来伺候他们起床。 “夫人,还在让我们住东厢房吧!要不然总不太方便。” 吕绣也觉得不太方便,这么冷的天还要一早起来开门,临安她们都在睡在外屋,何况这里还隔着中间一个客堂。 “嗯!回头我来安排一下。” 吕绣穿好了衣裙,走出门,却见丈夫在教余樱怎么生炉子呢! 吕绣走上前笑道:“这个炉子有点奇怪,不用柴火?” “这里没有柴火,但有煤,所以我们都用煤,用蜂窝煤,直接用稻草就可以点燃。” 这时,住在隔壁的李清照带着两个使女也过来学习点炉子,陈庆给她们示范了一遍,笑道:“是不是很简单?” 还真是简单,李清照和使女连忙回去实践。 “夫君,这里没有水井啊!”吕绣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水井。 “城内只有四口水井,叫做战备井,平时都不用的,打仗时才使用,一般都去外面河里打水,然后家家户户有水缸,门口和厨房里都有。” 吕绣在厨房找到了水缸,亲自灌了一壶水,在炉子上烧了起来。 这时,呼延云匆匆跑来,给陈庆低语几句,陈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死了几个?” “死了四个!” 吕绣听说死了人,顿时吓了一跳,“夫君,出什么事了?” “有士兵昨晚在大帐内烧炉子,结果一帐人全部中毒。” 陈庆心中恼火,嘱咐吕绣道:“去告诉你师父,蜂窝煤炉子千万不能放在房间内,她怕冷的话,回头有木炭给她。” 他跟着呼延云匆匆去了。 昨晚陈庆忙碌安排家眷,却忽略了军营,结果有新来的士兵自己点炉子,把炉子放在大帐内取暖,忘记拿出去,一帐十人全部煤气中毒。 死了四人,另外六人正在抢救,但脑部严重缺氧,救回的希望很渺茫。 陈庆当即召集所有指挥使以上将领训话。 “我带着一万骑兵在凤翔府作战,前后也只阵亡了八人,这下可好,敌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就挂了十人,这种低级的错误我不允许再度发生,这十人的指挥使是谁?” “是卑职!” 一名将领沮丧地举起手,他叫王升,也是参加过箭筈关之战的老兵。 “卑职特地叮嘱过所有士兵,他们没放在心上。” “但夜里你也没有去轮帐检查!” 王升低下头,他确实大意了,其实他是安排各都头查帐,但无论如何,他是主将,出事他得承担责任。 “死了十人,你没法推卸责任,推出去,重打三十军棍,降职一级!” 王升被行刑士兵带了下去,这时,消息传来,六名昏迷者都没有能救活,全部死亡。 这个消息着实让陈庆痛心,他对众将道:“我再强调一遍,不准再发生同样的情况,若再发生,从指挥使到都头,全部革职!” 其实煤气中毒已经不是第一次,之前一个宫女也是煤气中毒,但幸亏发现及时,被救活了,所以这次家眷到来,陈庆不允许当天教授使用蜂窝煤,必须次日才开始教授,就是为防止大意中毒。 普遍百姓这边倒是防住了,没想到军营却出了事。 此时已是早春二月下旬,江南已经暖和了,但甘泉堡还是很冷,要到三月份才暖和起来,比江南整整晚了一个月。 今天家家户户开始了新生活,但条件还是很艰苦,没有水井,需要去河里自己打水,打水还可以请士兵帮忙,但其他事情只能自己动手了。 绝大部分人家都没有丫鬟使女,主妇们要自己升炉子,自己下厨,甚至除了油盐,其他调味料都没有。 吕绣带着两个使女也来到河边打水,尽管陈庆的亲兵可以帮助打水,但吕绣心里明白,别人的家眷都是自己打水,她们却让士兵打水,这会让别人不舒服,对丈夫影响不好。 吕绣和两个小娘子赶着一头小毛驴,担着两个空桶从长长的斜坡走下来,斜坡上的冰雪已经融化,地上全是稀泥,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河边有不少打水的人,基本上都是女人,赶着毛驴,慢慢往斜坡上走去。 三人打了两桶水,小毛驴背上有个架子,正好一边放一桶,又赶着往回走。 这时,吕绣看见一个身材纤瘦的年轻女子,吃力地提着一桶水,手很小,异常白皙。 小毛驴从女子身边经过,吕绣忍不住回头看了她几眼,见她着实吃力。 “我来帮你!” 吕绣把鞭子递给余莲,帮她提起另一边,两个人拎一桶水就容易多了,一口气拎上长坡。 “谢谢!”女子低声道谢。 “没事!” 吕绣抿嘴一笑,索性好人做到底,“我们一起拎进城吧!” 第三百八十章 下厨 “你怎么不用毛驴呢?不是家家户户都发了一头吗?” 女子低下头道:“我没有毛驴!” 吕绣心念一动,忽然明白了,这个女子一定就是夫君说的那群女子,从前皇宫里被掳走的可怜女子,这次攻打凤翔,救回来一批。 吕绣心中顿时充满了同情,她是幸运者,第一次金兵攻打汴梁北撤后,她便跟随家人逃出汴梁,躲在应天府。 金兵第二次攻破汴梁后,他们一家便如惊弓之鸟,跟随着大群百姓向南奔逃。 虽然一路坎坷,但他们还是幸运的,最终能渡过长江,可汴梁皇宫却遭遇了灭顶之灾。 男人无能,最终却让女人来承担伤痛。 吕绣一直把年轻女子送到她住的小院前,放下木桶,气喘吁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赵巧云。” “我叫吕绣,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住在甲一院。” 女子点点头,“谢谢你帮忙提水。” “一桶水够吗?”吕绣有点担心问道。 “要不!我们再去提一桶?” “不用了,我一个人今天够用了,谢谢!” 吕绣笑道:“那我先走了,记着有困难找我。” 吕绣挥挥手走了。 赵巧云感激地望着吕绣走远,她叫吕绣,甲一院。 赵巧云忽然醒悟,甲一院不是陈庆的住处吗?难道她就是....陈庆的新婚妻子? ......... 吕绣她们打了四桶水才装了半缸,吕绣懒得再去,便让余莲和余樱继续给李清照打水,她要做饭了。 就算在当年逃难期间,吕绣也没有做过饭,现在她居然要自己做饭。 她在陶罐里舀了三碗米,接下来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想了想,来到院墙前高声喊道:“师父!” 李清照正在屋里填新词,听见喊声,她连忙出来,“绣儿,怎么了?” 吕绣着实不好意思,硬着头皮问道:“师父,我在做饭,舀了三碗米,然后怎么办?” 李清照哈哈一笑,“千金闺秀居然自己做饭,很简单,往米里加水,你估计差不多了,放在火煮,煮熟就好了。” “这么简单?”吕绣有点不相信。 “煮饭本来就很简单嘛!” “那我羊肉怎么做?”吕绣又问道。 “羊肉?当然是烤着吃最好。” 吕绣翻了个白眼,“敢情这位也不会做饭啊!” 李清照的使女阿罗从厨房里走出来笑道:“吕姑娘放在一边,我马上过来做。” “不用!我想学学做饭,你教我就是了。” “阿罗,你去教她,她想给夫君做一顿爱妻饭,你就成全她吧!” 李清照已经没兴致,又回屋继续写她的词。 阿罗搽了搽手,跑过去教吕绣做饭。 “夫人,羊肉切碎了炖萝卜最好吃!” .......... 傍晚,陈庆回到家中,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烈的羊肉汤味道,居然还放了葱花。 “这么香,谁的手艺?” “当然是我的手艺!” 吕绣穿一件翠花小围裙从厨房里冲出来,脸一扬,指指自己的俏脸,陈庆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算是给爱妻的奖励,吕绣这才笑嘻嘻把陈庆往西侧房推去。 “先去等一会儿,在给你烫酒呢!马上就好了。” “可这里是阿莲她们的房间啊!” “我已经改了,这里现在是夫君书房和会客堂,哪有在卧室旁边会客的,那边改成我的起居房了。” 陈庆刚坐下,余莲和余樱便端着饭菜上来了,陈庆一把拉住余樱,小声问道:“真是她做的饭菜?” “真是夫人做的,这是第三锅了,前两锅饭都烧糊了,公子装作不知道啊!” “当!当!当!酒来了。” 吕绣快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陈庆连忙坐好。 吕绣端着一只陶罐快步进来,里面烫着一壶酒,余莲跟在后面,拿着碗筷和酒杯。 吕绣笑吟吟道:“今天是第一天,特地拿一壶好酒庆祝,这还是我从祖父的书房里偷的,给夫君尝尝皇帝喝的清酒。” “喝好酒不叫你师父?” “叫了,她马上过来。” 正说着,李清照端着两盘菜过来了。 “其实我吃过晚饭了,但据说有好酒,可以再喝一杯。” 余莲连忙搬张椅子让李清照坐下。 陈庆看了看,居然收拾了一桌子酒菜,笑道:“还不错!很丰盛,阿樱,放五个杯子,每个人都喝一杯。” 余樱给众人满上酒,陈庆举杯笑道:“我也知道现在各种不方便,大家都在努力克服,但我相信,一定会一点点好起来,今天就算给大家接风洗尘,我们干了这一杯。” “干杯!” ........ 入夜,夫妻二人恩爱一番,吕绣躺在丈夫怀中撒娇道:“夫君,今天人家表现得好不好?” “今天除了亲自下厨做饭,还做了什么?” “上午我们还去担水的,我们用小毛驴跑了两趟,才打了半缸水,人家腰都快要累断了,你帮我揉揉!” 陈庆给爱妻揉着细腰,又笑道:“是毛驴担水,又不是你提水,腰怎么会累断了?” “你哪里知道,我今天帮一个小宫女提水,她提不动,我和她一起提,从河边一直提到她的院门口,你说能不累吗?” “你是说我解救回来那批宫妃宫女?” “就是她们,夫君怎么不给她们配毛驴,还要她们自己提水?” 陈庆笑道:“之前是士兵帮她们担水,后来给她们每个小院配了一头毛驴,然后她们就自己去担水了,也不辛苦啊!” “那奇怪了,那个姓赵的宫女怎么不用毛驴?” “姓赵?”陈庆笑问道:“她叫赵什么?” “好像叫赵巧云!” 陈庆愕然,“这么巧?” 吕绣歪着头笑问道:“夫君认识她?” “我认识她,她比较特殊,其实你也应该听说过她,她就是显德帝姬。” 吕绣惊得合不拢嘴,“她是公主?” 陈庆点点头,“她是公主,只是她自己不愿当公主了,非要当一个小民女,本来我挺优待她,但她坚决不要优待,我只有随她了。” 吕绣半晌道:“我应该认识她的,我还参加过她封帝姬的仪式,那时我才八岁,不对啊!她居然还比我大两岁,看起来那么瘦小。” “她被掳走时才十二岁,一直在金国皇宫当小宫女,估计被人欺辱虐待,她是宋朝公主,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今年她被赐给完颜喝离撒,才来到了凤翔。” 说到这,陈庆轻轻叹口气,“每次看见她,我都觉得她很可怜,可是她很要强,不准我可怜她,不准我帮她,我就没管她了。” 吕绣侠义之心油然而生,“明天我再去看看她,看看她到底为啥不用毛驴担水?” 第三百八十一章 收徒 次日天不亮,陈庆便早早起来,他亲自跑了几趟,把自己家里和李清照的水缸都装满了。 在陈庆榜样的作用下,所有将领都不好意思让士兵担水,自己纷纷上阵,就连郑平这样的胖子,也亲自担水给家里水缸装满。 上午时分,吕绣前往昨天的小院,知道赵巧云居然是帝姬,吕绣心中也充满了同情。 她八岁时参加过赵巧云的册封仪式,她亲眼见过赵巧女册封时的风光,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沦落到自己拎水过日子的地步。 不过,好像自己也是亲自下河拎水啊!怎么没人可怜自己呢? 吕绣刚来到院门口,便看见一个高大丰满的女子牵着毛驴出来了。 紧接着赵巧云也追了出来,“春水,应该是轮到我用毛驴了。” 高大丰满的女子回头笑道:“今天我想洗澡,得多打一趟水,你就帮帮忙吧!” “昨天你也是这样说,我让给你了,你今天又来了!” 女子脸一沉,“我管你呢!有本事你把毛驴抢回去。” 她哼了一声,牵着毛驴走了,赵巧云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喊道:“卞春水,你就只会欺负我!” 远处传来女人哈哈的笑声。 吕绣走上前,关切问道:“她是在欺负你吗?” 赵巧云回头看见吕绣,吓了一跳,连忙施个万福礼,“原来是吕姑娘!” “她为什么要欺负你?”吕绣不满地问道。 “因为....我长得瘦弱,打不过她。” “就这么简单?” 赵巧云点点头,“在金人府中,我就一直被她欺负,她习惯了。” “不止她一个人欺负你吧!” 赵巧云眼睛一红,扭过头不说话。 吕绣叹了口气,“我夫君告诉我,你不愿当公主,其实你如果恢复公主地位,就不会被欺负了。” “你是.....陈将军的妻子吧!” 吕绣点点头,“其实我们见过面的,你忘了,我也忘了。” “我们见过面,什么时候?”赵巧云惊讶地问道。 “宣和五年夏天,你被册封帝姬,我也来观礼,我站在第一排,我祖父是吕颐浩。” “你就是......” 赵巧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记得你的,你是不是偷偷拿了块糖,穿着裙子没有地方放,就一直捏在手中。” 吕绣哈哈一笑,“就是我,我从小就很顽皮,像个小儿郎,我祖父说我最不讲规矩。” “那时你还小,现在都嫁人了。” “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呀!” 两人聊起了缘分,吕绣拉着她笑道:“去我那里坐!我那里有毛驴,等会儿帮你打水,或者我让夫君帮你打水。” “不要!” 赵巧云吓得慌忙摆手,“千万不要让陈将军帮我!” “为什么?”吕绣不解问道。 赵巧云半晌小声道:“陈将军帮我做事,她们会不舒服!” 吕绣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赵巧云会被欺负,她顿时怒不可遏道:“你先跟我走,去我那里。” “我还没洗脸呢!缸里没水了。” “我那里有热水,赶紧跟我走!”吕绣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赵巧云不想去陈庆家里,但又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吕绣走了。 “赵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为什么不想恢复公主地位?” 赵巧云轻轻摇头,“你没有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耻辱,你是不会体会到的,这世上最可怜就是帝王家的女儿,虽然我还小,没有经历,但我亲眼看见姐姐们的悲惨下场,就算我回宋朝,重新当了公主,命运又会好到哪里去?” “好吧!这个话题我们不谈了,反正你放心,如果你不想回临安,我夫君就一定不会送你去。” 赵巧云点点头,“我一直心存感激!”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家门口,正好遇到李清照,李清照笑道:“我说绣儿跑哪里去了?两个小妮子也不知道,这是你朋友?” “算是我朋友吧!” 吕绣笑着给赵巧云介绍道:“这位是我师父,赫赫有名的易安居士!” “您就是......萧萧微雨闻孤馆的李先生?”赵巧云瞪大了眼睛。 “萧萧微雨闻孤馆,还是我很早以前写的。” 赵巧云连忙施万福礼,“先生是我最佩服的女词人,只恨没有机会拜先生为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请受巧云一礼!” 吕绣附耳给师父低语几句,李清照眼中也是一阵惊愕,随即充满了怜惜,原来是显德帝姬,她知道的。 李清照微微一笑,“我们能在北国小城相见就是一种缘分,到我房里坐一坐。” 赵巧云正好不想去陈庆的家里,她便顺水推舟走进李清照的小院。 三人坐下,李清照打量一下赵巧云,叹息道:“你怎么这样瘦弱?难道他们连饭也不给你吃吗?” 赵巧云摇摇头,“倒也不是吃不起饭,这其实是我的保命之策,只有瘦弱才能逃过劫难。” “为什么?”吕绣和李清照都不解地问道。 “大概在四年前,我十五岁,完颜粘罕来皇宫里挑人,我在名单内,完颜粘罕看了我一眼,就说太瘦弱了,不要,我就落选了,我就知道了,金人喜欢肥美一点的女子。 然我就尽量不吃饭,一直保持瘦弱状态,后来两次选妃都因此逃过了,最后虽然赏给了完颜喝离撒,他也是嫌我瘦弱,骂我看起来像饿死鬼一样,会让他晚上做噩梦,从来不翻我的牌子,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总是被人欺辱,但至少我保住了名节。” 听完她的诉说,吕绣和李清照唏嘘不已,赵巧云十九岁了,可看起来还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面黄肌瘦,她为了保住名节,竟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李清照心疼道:“现在你就不用怕了,你尽管吃,把自己吃胖起来,孩子,你不能再委屈自己了。” 听到了如母亲般的关心,赵巧云再也忍不住,伏在桌案上失声痛哭起来。 吕绣眼睛也红了,心中也暗暗埋怨夫君糊涂,怎么把赵巧云和那些宫妃住在一起,她们以前就欺辱她,现在还在欺负她。 不能让她再住在那里了,吕绣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个想法。 她向师父招招手,把她叫出去。 “你让我收她为义女?”李清照愣住了。 “义女也好,徒弟也好,随便你老人家,但她不能再回去了。” 吕绣就把今天她亲眼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清照也动了恻隐之心,半晌道:“我倒是可以收她为弟子,可是她的身份。” “师父不用担心,她不愿回临安,我家将军也不会送她回去,师父,你就答应吧!”吕绣拉着师父胳膊拼命晃, “好吧!我就收她当我的关门弟子。”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原来赵巧云在旁边听见了,她扑通跪下,给李清照磕头行大礼。 “好孩子!快快起来。” .......... 入夜,陈庆在用热水烫脚,吕绣便得意洋洋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指指隔壁笑道:“我把她强行搬过来了,夫君没想到吧!” 陈庆愣了半晌,叹息道:“她被人欺负也不说,她原本有三张羊皮的,居然只剩一张了,哎!是我对她关心不够。” “夫君每一次对她的关心都引来别人嫉恨,对她变本加厉欺负,你想想,每天早上她要生八个炉子,还要洗一堆衣服,多可怜!她都害怕了,所以才拒绝夫君的关心。” 陈庆着实有些懊悔,好在李清照收她为关门弟子,也算解脱苦海了。 “那个卞春水嚣张是有原因的,她马上要和呼延云成婚了,她要成为呼延夫人,所以她就有点高高在上的心理。” 吕绣瞪大眼睛,“那个卞春水就是个母老虎啊!长的那么高胖,呼延云怎么会看上她?” 陈庆苦笑一声道:“我哪里知道,反正呼延云就喜欢她,或者这就叫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吧!” “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吕绣听到夫君说出这么有趣的话,顿时捂嘴吃吃直笑,笑得花枝乱颤,却看得陈庆内心一阵火热。 第三百八十二章 逃兵 艰苦的生活不仅仅带来希望,同时也会带来绝望,在呼延通的军队仅仅抵达七天后,第一次逃兵事件出现了,三名夜里当值的士兵,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攀下城墙,在夜幕的掩护下逃之夭夭。 这个消息让全军一片哗然,军中居然出现了逃兵,这是军队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呼延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虽然在江南出现逃兵并不鲜见,但这毕竟是陈庆军队中的第一起逃兵事件,偏偏这种事情出现在自己手下,让呼延通又恨又气,心中沮丧万分。 陈庆也同样深感震撼,要知道呼延通率领的军队是他亲自训练的,眼看着他们脱胎换骨,还拿下了新兵新将大赛第一名。 他对这支军队怀有很深的感情,一心想把它带走,没想到最后却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要知道,在任何一支军队中,逃兵都是不能容忍的大事,是士气低迷的标志。 大帐内,呼延通低着头道:“他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支军队,几个月的训练最多维持一时,但改不了他们的本性,驻扎江宁时,偷鸡摸狗的事情就时有发生,奸淫妇女的事情也发生过,都统还拿老眼光看待他们,本来就不明智。” “你的意思是说,这支军队又开始退化了?” “不是退化,是同化,慢慢和张俊的军队一样了,不信都统再试试他们的体力,连当年的一半路程都跑不下来,几年不训练就是这个结果,其实体力下降还是小问题,关键是心态变化了,这帮人都是想发财才来西北,所以一看是如此苦寒之地,都不想干了,逃兵问题以后一定还会有。”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你回去给所有士兵讲清楚,我绝不会勉强他们留下来,如果想走,可以提出来,我会给他们路费干粮,给他们办理退军手续,然后派军队送他们入仙人关,没有足够的干粮,他们在路上活不下来,如果他们去抢,他们一定会被当地百姓打死。” “卑职这就回去召集所有将士讲清楚!” 呼延通行一礼走了。 陈庆望着帐外一阵心烦意乱,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总以为他们还是从前那支军队,实际上已经不是了,看来,自己有必要效仿张俊和韩世忠那样成立军校,加强底层将领的思想教育。 ......... 两天后,城外来了一队数百人的金兵,萧东胜再一次来到甘泉堡,这一次他带来了二百七十名宫妃和宫女,但是很遗憾,没有再带回来帝姬,帝姬们死的死,嫁的嫁,或者成为皇宫妃子,不可能再交还给宋军,金国同时又拿出两千七百两黄金作为追加赎金。 十两黄金赎一人,再送一名宫妃和宫女,算是金国做出的最大让步。 陈庆接受了这个让步,和上次一样,他依旧不准金兵入城,派人接回了二百七十名宫女和宫妃,同时接收了两千七百两黄金,又派人把最后的两百七十名家眷押送出去。 陈庆做得非常到位,这些女真人家眷进城时,都被罩头带入城内,然后在甘泉堡内被软禁,不得出门一步,押送出去也同样是被布袋子罩住头,让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甘泉堡内是什么样子。 就算外面居住的百姓,他们帮助运送东西,也不允许进入城堡。 萧东胜一一清点了女真人家眷,都没有错,但让他沮丧的是,他们没有能进城,这其实是他的另一个任务,了解城内的各项军事部署,为开春后攻打甘泉堡做好情报上的准备。 可现在,不仅他的人进不了城,就连赎回的家眷也一问三不知,他们根本就没有看见城池内部是什么样。 万般无奈,萧东胜只得率领队伍启程,返回凤翔........ 入夜,一千女真士兵和几十辆牛车驻扎在距离甘泉堡约五十里外的一座山坳内,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也没有树木,甚至连小动物都看不见,天地间一片死寂。 萧东胜叹了口气对随队的千夫长完颜黑石道:“我现在知道陈庆为什么会选甘泉堡做根基之地,不管哪一支军队攻打甘泉堡代价都会很大,光辎重后勤就不是一般军队能承受。” “请问萧司马,四王子到底要不要打甘泉堡?” “当然要打,四王子说,不管甘泉堡还是什么堡,只要陈庆在西北一天,就是西北的毒瘤,不挖掉它,西北就谈不上占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萧东胜和完颜黑石连忙走出营帐,很快,一名士兵飞奔跑来禀报,“启禀司马,抓住两名偷食物的宋军士兵!” 萧东胜和完颜黑石面面相觑,两人都一脸疑惑,萧东胜立刻喝令道:“把他们带上来!” ....... 大帐内,两名穿着宋军军服的男子正在狼吞虎咽吃肉饼,萧东胜笑得满脸开花,“慢慢吃,喝点水,别噎着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抓到两名甘泉堡的逃亡士兵,据他们说,原本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人去找水,再没有回来,他们只找到一堆被狼群啃碎的骨头,吓两人狂奔逃命,结果迷了路,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萧东胜正发愁没法回去交代,这下抓到两名宋军逃兵,他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没有谁比宋军士兵更了解甘泉堡内的情况。 ......... 陈庆并不知道三名逃兵中的两人被金兵抓住了,对金兵而言,或许这两人很重要,但对甘泉堡而言,两人被抓只是小事,不会引发甘泉堡的防御危机。 随着春天到来,现在陈庆有几件大事要做,第一是储存木材,第二是储存水,第三是储存燃煤,第四是春耕。 首先陈庆派呼延通和王铎率领四千人赶赴东北方向五十里外的黑松山,那边有两座山上种植松林,虽然大半已经砍伐,但还是有一点尾林,他要把这些尾林全部砍伐回来,至少有几千棵松树,连树枝也不浪费。 木材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有了木材才能制作各种作战武器,比如火鹞子、投石机等等。 另外,陈庆派呼延通的军队参与砍伐树木,实际上也是给这些士兵一个逃亡机会,虽然大家都表态不会再当逃兵,但这种表态是不是他们内心的想法,陈庆不知道。 那索性就给他们一个逃亡的机会,每人都带着七八天的水壶和干粮,去五十里外砍伐树木,这个时候士兵逃亡简直易如反掌,如果这个时候没有逃走,那说明他们的表态令人信服,只有成功抵抗住了诱惑和考验,才值得信任。 甘泉堡的第二件大事就是储存水和燃煤,燃煤就不用说了,这是维持生活和生产需要的能源,陈庆派郑平率领五千士兵去挖掘煤矿,运输燃煤回城,其中还有数百士兵去采集硫磺矿。 关键还是水,甘泉堡得名就是因为能够掘井出泉水,这和会州一带地下水丰富有关系,地表水只有一条白水河,而地下水却有好几条暗流。 但甘泉堡不光有几万军队和百姓,还有战马和大量牲畜,都需要饮水,光靠掘井得水还不够,一旦敌军围城,饮水不足怎么办?所以最大限度的储存水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储存水需要容器,水缸和大瓮是最好的储水器,正是在这种备战思想的引导下,甘泉堡的第一个大型手工作坊建立了。 那就是利用极其丰富的黄土资源和煤炭资源,烧制陶器和砖。 两千士兵变身为陶土工,在甘泉西面三里外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然后,第三件大事就是春耕,春耕时节到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春耕 几天前,甘泉堡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成立了官府,也就是甘泉县衙成立,无论解决百姓矛盾、维持秩序、办学、以及组织生产等等,都需要官府出面,军队协助。 陈庆正式任命蒋彦先为第一任知县,张妙为县丞,吕纬出任县尉,杨元清的妻弟韦群出任主簿,又在百姓中招募了二十余名年轻人充当文吏,拨付百名后勤士兵为弓手。 陈庆又把城北软禁女真人家眷的大院辟为临时县衙,并拨付了大量钱粮物资。 这样,人、财、物以及场所等要求都齐全了,甘泉县衙正式挂牌成立。 县衙成立的第一件事就是登记人口,编撰户籍,与此同时,春耕也提到了日程上。 这天上午,在县衙议事堂上,举行了开始春耕的第一次议事。 陈庆是以秦州知事的身份参与议事,而杨元清则作为军方代表出席,包括四名县官和三名押司也参与了议事。 蒋彦先笑道:“事实上,我们县衙昨晚已经先商议过了,一百二十顷民田数量不少,恐怕需要全城百姓都动员起来,就像前年成纪县那样,全城百姓都去种田,实在去不了的老人和孩子在自家院子里种葫芦和冬瓜,我们草拟的一个方案,请都统过目。” 蒋彦先把一份方案递给陈庆,陈庆看了看笑道:“方案不错,但我提几个细节,烦请县衙再完善一下。” “都统请说!” 陈庆想了想道:“第一是关于三百多名解救回来的女子,把她们的户籍全部落在甘泉县,就是正常的县民,然后,杨副将会安排三百多名年轻将领,他们的户籍也是落在甘泉县,然后这六百多人分成三十个互助社,安排他们在一起劳作,各位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不就是在点鸳鸯谱吗? 蒋彦先笑问道:“我明白都统的意思了,那具体怎么分配互助组?” 陈庆笑道:“之前做蜂窝煤已经有十三个互助组,这十三个互助组人员不变,新组建的十七个互助组以抽签方式决定,让冥冥之中的缘分来安排他们婚姻,大家明白了吧!” 众人纷纷答应,蒋彦先又道:“请都统继续说第二个细节!” “第二个细节是普通百姓的互助组最好以自愿方式组成,实在没法组建,官府再替他们安排,然后我想知道,院落种植有多少品种?” 县丞张妙连忙道:“目前只有葫芦和冬瓜两个菜品种,果物还有葡萄,但有个难处就是没有搭建葫芦架和葡萄架细木头。” “这个问题不大,明后天第一批伐木队就要回来了,这次他们会带回大量松枝,就可以从中挑选比较好的枝条来搭建棚架。”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道:“还有一个细节就是关于农具和耕地牲畜,其实真正种地的主力是军队,普通百姓只是播种浇水,负责日常农田维护,一定要把这一点给大家讲清楚,我看到有很多百姓抱怨没有耕牛和犁,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 县衙需要重新完善方案,蒋彦先陪同陈庆前往城东打井处视察。 “都统认为金兵一定会攻打甘泉堡?” 陈庆点点头,“无论完颜兀术还是完颜昌,他们二人都把我们视为毒瘤,尤其这次川陕战役失败,他们会更清晰地意识到,只要有我们存在,他们的川陕战略就无法实现,除非他们不想要四川,或者不想要西北了,否则他们一定会把我们视为头号敌人,一定会千方百计歼灭我们,他们很快就会到来。” “所以都统才放弃成纪县,坚守甘泉堡!” “对!如果我们守不住甘泉堡,我们就没有机会向外扩张了。” 停一下,陈庆又歉然道:“蒋知县十年前就是知州了,现在又要委屈你重新当知县,我真的很抱歉!” 蒋彦先微微一笑,“朝廷任命的知县我不干,不过都统任命的知县,我却深感荣幸!”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这时,蒋彦先又想到一件事,对陈庆道:“好像韦县尉对自己的职务有点情绪,这两天一直郁郁不乐。” 陈庆想到了今天议事堂上吕纬的表现,确实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看来他是在闹情绪。 “他为什么会这样?”陈庆问道。 “卑职觉得他是想做县丞,他意愿也是县丞,但最后却被任命为县尉,让他有点失落,或许他觉得张妙资历差了一点。” 陈庆点点头,“我会劝劝他,有些事他没有看透,点破就行了,你不用担心。” “烦请都统尽快,春耕很多事情需要他配合,他不配合,互助社就无法顺利组成。” “我知道了,今天就会解决,他若还这样闹情绪,我就直接撤了他!” ........ 甘泉堡城内一共有四口深水井,皆深达十几丈,是在城堡出现之前就有了,正是有这四口井,时任秦州观察使的折克行才决定修建一座抵御西夏军的大城堡,足足修建了十年才落成,折克行亲自把它命名为甘泉堡,但民间则称呼它为四井城。 这两年陈庆一直希望能够多打几口水军,他先后又打了五口水井,都失败了,似乎逃不过只能打四口井的魔咒。 这两个月陈庆一直在研究四口水井特点,他终于发现这四口水井的排列是呈一条弧线,这条弧线一直延伸到城外去了。 陈庆便大胆判断,下面呈弧线走向的地下河,四口井都在这条地下河上,如果自己的判断正确,把他们还能再打三口井,西北方向一口,东南方向两口。 这几天,三百名士兵正昼夜不停地挖井,希望这一次能成功。 距离西北方向的水井还有百余步,全面忽然一片欢呼,周围的百姓和士兵纷纷奔过去。 蒋彦先激动道:“都统,可能是挖出水了!” 陈庆点点头,应该是,否则不会这么欢呼。 他们催马上前,只见一群士兵拥抱在一起,激动得大喊大叫,有士兵从深坑内拉起了一桶黄泥水。 呼延云见陈庆到来,连忙迎上去激动万分道:“都统,打井成功了!” “好!果然找到水脉了。” 蒋彦先连忙问道:“能不能再多打一些水井?” 陈庆摇了摇头,“照这条地下河的走向,我们最多还能在东南角再打出两口井,就没有了,除非去城外打井,但没有意义。” 蒋彦先又道:“如果金兵也发现这些水井的走向,他们很可能就会在城外直接挖断我们的水脉,都统,我们必须格外谨慎这一点!” “你说得很对,其实这一点,我们的前辈都想到了,他们特地把四口水井放在四间屋子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四口水井在哪里?除非之前金兵有心绘制一幅全城的详细图解,但从投降士兵口中,金兵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就算他们真的绘制图纸,也绝不会想到和地下河的走向有关系,我在甘泉堡快两年了,经过仔细研究才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金兵又怎么可能想到呢?所以我不担心。” “都统说得对,是卑职过虑了。” 陈庆又笑道:“去城外麦田看看去。” 两人催马向外走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互助 随着互助社推行,城内的百姓们这两天开始忙碌结社。 结社主张自行选择,所以大部分百姓都以邻居或者亲戚朋友为主。 陈庆家的院子里也坐了一群女人,一边暖烘烘地晒着太阳,一边商议结社的事情。 陈庆家可是第一社,由妻子吕绣牵头为社主,包括师父李清照院中四人,南面邻居郑平妻子杨柳儿,杨元清的妻子韦素以及韦素的弟媳马倩儿,以及吕纬的妻子李梅。 一个社要求十人到二十人之间,他们这个社正好十一人,郑平家还有个乳母要带孩子,所以不算在内,韦素家里也有一个使女要带孩子,可以不用参加互助社。 吕绣拍拍手笑道:“我们正好十一人,他们男的不算,我也问清楚了,其实咱们就是播种和浇水,一共有十亩地,大家说怎么播种,是每人负责一亩地,还是大家一起做?” 李梅担心道:“我还从来没有种过地,什么都不会,谁会播种,先说一说吧!” 杨柳儿举手道:“我会播种,其实很简单,就是把麦种均匀撒在土里,埋起来,再浇上水就行了,然后每两天要去浇一次水,在院子里种葫芦种冬瓜也是一样。” 这些人中李清照最年长,她微微笑道:“还是一起种地热闹点,不会播种的还可以看别人怎么种,跟着学!” 众人纷纷赞成一起种地,吕绣笑道:“既然大家都认为一起种地好,那就不分开了,然后明天早上天不亮就得集合,带水壶、干粮,还有陶罐,我建议每人带一双筷子,在地里插一个眼,撒两颗种子,这样就省得用手去扒泥土了。” 众人约好了明早集合时间,便各自回去了,吕绣走上前对赵巧云,“巧云,你的身体行不行啊!要不然你就在家里种葫芦冬瓜。” 赵巧云摇摇头笑道:“我以前干的活比这个苦十倍百倍都有,这点活不算什么。” “那好,明天我们一起!” 赵巧云回去了,正好吕纬走了进来,他回头看着赵巧云身影,惊讶问道:“小妹,她是谁?” “你管她是谁?” 吕绣脸一沉道:“你管好你自己吧!” 吕纬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了,叫我来就是为了训我一顿?” “你先坐下!我再和你说。” 吕纬愤愤坐下,脸扭向一旁。 吕绣给余莲使个眼色,余莲连忙跑去倒茶。 吕绣缓和一下语气道:“夫君说你有情绪,让我劝劝你,你是不是觉得做县尉委屈了?” “我是有情绪,换谁都有情绪!” 吕纬索性也坦白道:“我之前在临安皇宫也是从八品从义郎,外放出去也应该是从八品团练副使,我跟了你丈夫,出任仓曹参军事,算是由武官转为文职,吏部给我定为给事郎,这可是正八品,可现在我没有犯任何错误,就直接降为县尉,这可是从九品啊!” 说到这,吕纬又叹口气道:“看在你丈夫的面上,我忍了,但凭什么那个张妙在我前面,他出任县丞,我却是县尉,我哪里比他差了?” 余莲端来一盏热茶放在小桌上,吕纬端起茶盏仔细打量,瞪大眼睛,居然是汝瓷官窑,他咂咂嘴道:“这只茶盏归我了,我以后留给儿子!” “你喜欢就拿去吧!” 吕绣笑道:“夫君说得没错,你就是在这两件事上闹情绪,我先给你说第二件事,你知道张妙以前做什么官?当年我们祖父出任河北转运使,他可是祖父亲自任命的相州转运支使,堂堂六品官员。 还有一个周宽,你在梓潼县见到的,人家曾是相州通判,金兵入侵,他们都弃官逃到王彦帐下出任幕僚,跟随王彦东征西战,王彦交军权给傅选,他怕张妙和周宽被傅选欺辱,便把他们推荐给夫君,一个出任军曹参军事,一个出任户曹参军事,人家现在出任县丞都没有意见,你却满腹牢骚。 还有蒋彦先,十年前就是从四品高官了,出任邓州知州,朝廷的职务可是太常少卿,这还是宣和年间的事情,他现在出任知县,有牢骚吗?” 吕纬听说张妙还是祖父的手下,他顿时没脾气了,半晌道:“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欣然接受县官之职。” “你呀!真是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 吕绣又恨又气道:“你以为甘泉县只是小县,可所有将领和家眷的户籍都落在甘泉县,你们是甘泉县的第一任官员,是夫君真正的心腹,前两天汉中飞鹰传书,说夫君已被朝廷任命为熙河节度使,你不是不知道,你真以为甘泉县和成纪县一样,只是一个小县?如果我告诉你,甘泉县衙就是熙河节度使官衙,你还不明白吗?” 吕纬愣住了,他眨眨眼问道:“这些都是你夫君说的?” “当然,你以为我会懂这些?”吕绣生气道。 吕纬满心羞愧,起身便向外走去,他之前想拿走的茶盏也忘记了。 吕绣快步走了几步喊道:“赶紧把自己耽误的事情做起来,耽误了明天春耕,你要被免职的,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远远传来吕纬的声音。 ........ 晚饭后,陈庆在书房听完了妻子的汇报,笑道:“看来他是听进去了,下午他积极跑去农田插牌子,分配土地,估计现在还在地里插牌子呢!” “那是他自找的,早几天干嘛去了?” 吕绣叹口气道:“祖父早就说过二哥是榆木脑袋,反应总是比别人慢一拍!” “反应慢点没关系,但关键要做事认真,把事情做好,这才重要。” “这一点他没有问题,他一向做任何事情都认真,你看他成婚就知道了,背一百多首开门诗、催妆诗,结果最后只用上一首。” 陈庆哑然失笑,这确实是吕纬的性格,谨慎过头。 吕绣叹了口气又道:“还有祖父也是,兄长大婚的日子,那么多宾客上门,他却跑去钓鱼了,痴迷到了极点,朝廷上下都叫他鱼痴。” 陈庆微微笑道:“看来祖父还是想复相啊!不甘心就这么隐退。” “夫君,你说反了吧!” 陈庆摇摇头,“你不明白他的心思,他压根就不喜欢钓鱼,他钓鱼是做给别人看的,他越是表现得痴迷于钓鱼,就越证明他渴望重任宰相。” 吕绣有些愣住了,半晌问道:“他做给谁看?” 陈庆喝了口茶,淡淡道:“做给天子看,让天子相信他并不留恋相国之位,做给秦桧看,让秦桧放下对他的提防之心,做给满朝文武看,让大家认为他已经忘记了朝堂。” “然后呢?” “他在等机会!” “祖父在等什么机会?”吕绣不解地问道。 “他在等天子由主和派转为主战派,秦桧就该罢相了,然后天子一定会用他来稳住局面!” “官家会变成主战派?” 陈庆笑道:“官家骨子里是主和派,可如果有便宜可占,表面上转变一下风向也是可能的,他虽然害怕女真人,但他可不怕伪齐,他对伪齐一向都是主战派!” 第三百八十五章 播种 甘泉堡的农田位于白水河东岸,有百余顷之多,两年三熟,每年种一季春小麦,隔一年还能再种一季豆子,每年的产出的粮食远远满足不了甘泉堡军民的需要,他们必须从外面购买,可就算是这样,这百顷麦田对甘泉堡还是极为重要。 由于互助组是自愿组成,所以大大小小不一样,那么分配的田亩数量也不能相同,之前吕纬闹情绪,他便用一刀切的办法,所有互助组都是十亩地,这让县衙官员普遍反对,认为这会引发矛盾。 昨天下午吕纬才开始纠正自己的错误,重新带人下地插牌子,足足忙到半夜,才把田亩数调整过来。 天还蒙蒙亮,众人便在陈庆家的院子里集合了,每个人都兴致勃勃,与其说她们去劳动,不如说是去郊游更合适一点,余莲和余樱甚至换上了她们最好的衣服,被众人嘲笑一番后,两人跑回去换了旧衣服。 吕绣见两个小娘子跑回来,便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 十一个娘子军牵着四头小毛驴有说有笑地出发了,各个互助组基本都是这个时候出发,所有人都向东城门走去,渐渐融成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向数里外的白水河走去。 走过白水河上的浮桥,大家便开始寻找自己地块,每个地块的地头上都插有牌子,很容易辨认,只不过有的互助组要走很远,但有专门的引路弓手,就省得大家走冤枉路了。 弓手就是捕快,县尉的手下,这也是吕纬开始认真做事的表现,他担心众人找不到地块,特地安排了引路人。 吕绣带着众人跟着一名弓手向南走去,麦田一望无际,田野里弥漫着新鲜泥土的气息,冰雪融化,使泥土很潮湿,一群群岩燕在田野上空盘旋,刚刚翻过的土地给它们带来大量食物。 众人一直走到东南角,最终找到了自己地盘,大家都大惊小怪地叫喊起来,“吕夫人,十亩地才这么一点点吗?” 弓手连忙给众人解释道:“这不是十亩地,是三亩地,重新按照人数划分了土地,男子五分地,女子三分地,大概就是这样划分的。” 弓手走了,大家大眼瞪小眼,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向杨柳儿望去,这里面就她种过地,杨柳儿笑道:“其实春耕事情很多,要先翻土,拔杂草,撒种子,浇水、施肥,要注意用泥土把种子埋起来,否则会被鸟雀吃光的,土都已经翻过了,很多杂草都被土压住,我们只需要把表面上的一些杂草捡干净就行了,但如果看见草根,一定要拔掉。” 相比这一群手足无措的大家闺秀,远处很多互助组都开始行动了,吕绣拍拍手笑道:“我们也学着他们吧!每人负责一分地,先把田野里的杂草拔掉。” 吕绣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把一亩地分成十一个长条,用携带的水葫芦作为标识,开始各自拔草。 忽然有人尖叫一声,恐惧地望着地上,原来是社主吕绣发现了什么? 众人围上来,原来地上有只白白的肥虫在扭动,李清照笑道:“哦!原来是条虫儿?” “我以为是草根,从土里拔出来,还在动,吓死我了!” 杨柳伸手拈起肥虫,笑嘻嘻向吕绣脸上凑去,“你看,像不像个胖娃娃?” 吓得吕绣尖叫着后退,“别靠近我!” “阿莲,阿樱,你们怕吗?”杨柳儿又笑问道。 余樱撇撇嘴,“小时候家里穷,拿它当饭吃!” “别说了!”吕绣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别看吕绣大大咧咧,从小像男孩子一样长大,但她有个最大的弱点,她怕虫,一只小蜘蛛就会吓得她走不动路。 一条小小的肥虫,就把她怕虫的弱点彻底暴露了。 一个小插曲凭添了不少乐趣,吕绣变得缩手缩脚,一根草根要研究好久才敢下手,旁边的赵巧云不声不响地替她把所有的杂草都拔掉了。 接下来就是撒新鲜麦种,麦种都用水泡过,很饱满,这里土地肥沃,一亩地只需要十七八斤就够了,众人从隔壁田里学到了技巧,用木棍或者火钳在泥土里划一道寸许深的沟,把种子均匀撒进去,再用脚把土沟合拢。 可就是这点活,女将们累得腰都直不起,纷纷去田边喝水休息了。 这时,陈庆骑马过来,笑问道:“进度如何了?” 吕绣得意洋洋道:“一亩地已经播种完了,争取今天把三亩地都结束,三天的活一天就结束了。” 陈庆笑道:“还要浇水施肥呢!” “浇水我知道,施肥是什么?” 就是晒干的马粪啊!把它弄碎,撒在地里去。 “马粪!”吕绣蓦地瞪大了眼睛。 “其实马粪还是好的,还有.......” “别说了,太恶心了!” 吕绣连忙岔开话题,笑问道:“夫君,那边点鸳鸯有没有成功的?” 这是女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大家纷纷围上来,“陈都统,成功了几对?” “加上呼延云那对,现在有五对明确了,这只是明确的,其实远远不止,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休息的时候,都一对对坐在那里聊天呢!” “那是不是需要媒人?”吕绣又问道。 陈庆点点头,“这就需要你们出头了,回头你们过去看看,问问她们有没有心仪的人,然后记下来。” 喜欢做媒人是女人的天性,吕绣欣然笑道:“回头我们商量一下,至少我们几个可以去了解一下,顺便看看她们有什么困难。” 这时,旁边李梅笑道:“陈都统,你家娘子今天还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要不要听听?” 陈庆顿时有了兴趣,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不准说!” 吕绣冲上去拧着李梅的脸,恶狠狠道:“你敢说我就和你绝交!” 众人一阵大笑,吕绣红着脸对陈庆道:“夫君一定很忙,去别处巡视吧!”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这时,陈庆见远处呼延通向自己招手,便笑着点点头,“我那边有事,你们休息!” “夫君,喝口水再走!”吕绣体贴地把水葫递上去。 陈庆喝了两口水,把水葫递给她,笑道:“回头施肥我们几个男的做,你们就别管了,浇完水就结束!” 陈庆催马走了,吕绣立刻去追打李梅,李梅早有准备,笑着跑远了。 吕绣哼了一声,“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赶紧过来干活了!” 众人起身,开始向下一亩地进发....... “巧云,你有没有想找个夫君?”吕绣小声问赵巧云道。 赵巧云脸一红,摇摇头,“我太瘦了,没人喜欢的。” “养胖就好看了,其实你五官很精致,皮肤又白嫩,而且.......” 吕绣本来想说,又有皇家的温婉清雅,这才忽然想起她的身份,夫君说过,她的公主身份就摆在那里,不是她自己不承认就没有了,普通人还真不能娶她。 吕绣连忙改口笑道:“我夫君说,你要多吃肉,以后中午和师父一起来我家吃饭,你来帮我做饭。” 赵巧云轻轻点头,陈庆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中午倒是可以。 7017k 第三百八十六章 特使 陈庆催马上前,呼延通迎上来行一礼道:“启禀都统,三名逃兵卑职有消息了!” 陈庆微微一怔,“你还在调查这件事?” 呼延通点点头,“心中不甘啊!我派了三队士兵去找他们,结果恐怕不太妙!” “都死了吗?” “死了一个,可能是遇到狼了,但另外两人被金人抓住了。” “金人!你是说交换人质那队金兵?” “正是!” 陈庆眉头微微一皱,“这个消息确切吗?怎么会知道?” “是一名当地农民说的,他说他亲眼看见金人队伍中有两名宋军士兵,双手反绑骑在马上,被金兵押解着,一高一矮,应该就是那两名逃兵。” 说到这,呼延通着实有些担忧道:“这两人肯定会泄露一些秘密,我们是不是要做一些调整?” 陈庆想了想道:“这件事在明天的军务议事上具体讨论,你需要详情调查一下,这两名士兵究竟知道多少?” “卑职遵命!” 呼延通躬身行一礼走了。 陈庆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战争距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 呼延通调查的结果是好坏掺半,两名被俘士兵毕竟在甘泉堡只呆了七天,时间很短,他们也只知道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比如宋军大概人数,比如军营位置,比如仓库位置,比如普通士兵的装备情况,比如城内的房子都是石屋为主等等。 但细节性的东西他们不知道,粮食有多少,有什么防御武器,有多少口水井,各军种有多少人。 众人一致认为,只需要把夜间当值人数和时间进行调整,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影响,至于军营和仓库的位子之类,这个站在月牙山上就能看见,谈不上什么秘密。 陈庆提出加快备战的建议也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成。 几天后,女真人的军队还没有来,倒是朝廷的特使先到了。 特使叫做王巩,官任礼部郎中,他是为两件事而来,第一是宣读圣旨,封陈庆为熙河路节度使,并代表天子向陈庆授节,第二件事便是为数百名赎回的宫妃宫女而来。 陈庆在军营中军帐前摆下香案,正式接受了天子节符,成为熙河路节度使,陈庆妻子吕绣同时也接受了诰命册封,被封为二等郡夫人。 紧接着王巩又宣读了吏部的各项提升,几乎所有将领都得到了提升,官阶升两级,郑平、杨元清、杨再兴、刘璀四人的妻子也得到了诰命,算是一次皆大欢喜的任命。 陈庆随即在军营内宴请王巩和他的随从,为他们接风洗尘,事实上,王巩在甘泉堡时间不会太长,也就几天时间,但他毕竟代表朝廷,面子上得做到位。 特使除了王巩外,还有副使刘敬,刘敬官任大理寺主簿,长得又瘦又干,一脸凶相,和笑容和蔼可亲的王巩完全不一样,而且刘敬沉默寡言,目光阴沉,和谈笑风生、很会说话的王巩又截然相反。 所以酒宴上,基本没有人理会刘敬,众将都向王巩敬酒,众人喝的酒是从羌人那里买的羊奶酒,酒很烈,后劲足,王巩才喝了三碗就一头倒下了,这时主菜还没有上来。 两名随从将王巩扶回大帐睡觉去了。 陈庆笑着问刘敬道:“好像王使君的酒量不太好,对吧?” 刘敬淡淡一笑,“他有个绰号,叫三杯倒,年初朝宴,官家敬群臣一杯酒,他喝了,然后他去敬秦相公酒,又喝了第二杯,但旁边是张相公,他又不得不敬,又喝了第三杯,结果还没有回到座位就倒下了,被侍卫抬出去,这次敬了他三碗酒才倒下,已经很给节度使面子了。” “可惜了,主菜还没有上呢!” “呵呵!王使君可不是为了吃饭而来。” 虽然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陈庆总觉得刘敬话中有话。 这时,刘敬意味深长笑道:“听说节度使窝子做得好,我倒想请教一下!” 陈庆顿时一怔,做窝子这个梗对方不应该知道才对? 陈庆便试探着问道:“刘主簿也喜欢钓鱼?” 刘敬摇摇头,“我从不钓鱼!” 陈庆顿时明白了,这个刘敬是吕颐浩的人,他不钓鱼,却请教自己做窝子,这是在和自己对暗号了。 陈庆看见旁边还有几名王巩的随从,他心里有数了。 陈庆附耳对亲兵说了几句,亲兵点点头下去了。 不多时,一群大将上来,轮流给王巩的几名随从敬酒,每人都是一大碗,四名随从哪里招架得住,只片刻,纷纷被灌醉倒地,被士兵扶去休息了,大帐内只剩下刘敬一人。 刘敬这才给陈庆使个眼色,两人走出大帐,刘敬低声对陈庆道:“我明面上是秦相公的人,但实际上我是吕公的门生。” 陈庆恍然,难怪他这么小心,原来他是吕颐浩安插在秦桧身边的一个耳目。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着,刘敬取出一封信递给陈庆,“这是吕公给都统的信件。” 陈庆收起信,笑问道:“刘主簿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刘敬小声道:“王巩有两个任务,第一是来找都统的把柄;第二,太后不允许宫妃宫女回临安,王巩准备把她们接到巴蜀后就地安置,但要求把显德帝姬带回临安。” “他想找我什么把柄?” “对朝廷和对官家不敬把柄,还有超越礼制的把柄,比如马车规格超过了宰相,住的房宅也比宰相大,都统别小看住房这件事,临安现在最紧张就是住房,比如一个地方官住几十亩的大宅,铁定会成为朝廷文武百官的公敌,没人想整你还不要紧,但如果有人想拿它做文章,一捏一个准,官家为了平息公愤也得把你撤了。” 陈庆点点头笑道:“我的住房还不至于成为朝廷公敌,但如果王巩回去胡说八道怎么办?” “这倒不会,他敢回去胡说,下次别人也会用这种办法对付秦相公的人,这是朝廷的基本规则,可以添油加醋,但不能无中生有。” 陈庆默默点头,“我明白了。” “我是怕明天没有机会说,所以现在提醒你,抓住今天晚上的机会,能改赶紧改,不要被他抓住任何把柄,我要装醉回去了,不耽误都统时间!” 刘敬回去不久便一头醉倒,既然客人都走了,接风酒宴就散了。 陈庆回到家里,把信交给了吕绣,信是写给孙女的,陈庆当然要交给妻子。 吕绣看完信对陈庆道:“祖父说,要你当心这个王巩,他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不要被他抓住把柄。” 陈庆沉吟一下道:“副使刘敬是你祖父的人,他已经告诉我了,我这里没有把柄,我其实只是担心一件事。” “夫君担心什么?” “我担心赵巧云!” 吕绣一怔,“为什么?” “宫妃宫女王巩不会带她们回临安,这是韦太后的意思,如果她们不肯走,他还求之不得,但他要把赵巧云带回临安,她毕竟是帝姬,是官家的妹妹,官家肯定要她回去。” “可巧云不肯回去!” “问题就在这里,你知道赵巧云只是表面柔弱,她骨子里却是个烈性女子,如果强迫她回去,我担心她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吕绣瞪大眼睛,“夫君担心她会........” 陈庆点点头,“我确实担心她会以死表明心志!” 吕绣当然知道,如果赵巧云寻死,她夫君的罪名就大了,弹劾免职都是轻的。 她顿时急道:“那可怎么办?”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 陈庆附耳对吕绣说了几句,吕绣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我现在就去找她!”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小计 次日上午,陈庆陪同王巩视察甘泉堡,王巩确实是为了抓陈庆的把柄而来,但他很快发现,陈庆根本没有任何把柄可抓。 尤其看见陈庆占地还不到一亩小院,看见陈庆妻子牵毛驴打水回来,王巩着实无语了。 “陈都统有亲兵吧!为什么不让亲兵去打水?”王巩有点怀疑陈庆是在故意做给自己看。 陈庆笑着解释道:“王使君有所不知,甘泉堡太偏僻,想请个使女都没有,用亲兵打水也不是不可以,但很多将领并没有亲兵,他们都是妻子父母去打水,我去让亲兵去,这会让底层将领心中不舒服,影响士气,所以我让妻子去打水也不得已。” 旁边刘敬笑道:“好一个不得已,我们理解陈都统的难处了。” 既然是不得已,王巩也无话可说,这时,一名医师拎着药箱从隔壁院子走出来,对陈庆摇摇头道:“都统,小人已经尽力了,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看天意吧!” 刘敬问道:“陈都统的家人病了吗?” “不是!是显德帝姬。” 王巩大吃一惊,“显德帝姬病倒了?” 陈庆点点头,“她身体太瘦弱了,回来不久就病倒,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这几天春寒颇重,病情又有点严重了。” 王巩这次来甘泉堡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把显德帝姬接回临安,现在显德帝姬居然病倒了,让他怎么交代? 他连忙对陈庆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她?” 陈庆看了一眼医师,医师想了想道:“她刚刚睡了,在门口看看无妨,不要打扰她,她身体太弱了。” 陈庆带着王巩走进小院,赵巧女住在主房的西厢房,王巩站在客堂门口向屋里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嘴唇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或许是诊脉的缘故,她的左手放在外面,手很小,手腕细得跟麻杆一样。 王巩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显德帝姬?这瘦得就像要饭的叫花子一样。 这时,李清照从屋里出来,轻轻把门掩上,王巩愣住了,“你是....易安居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清照有段时间生活十分窘迫,她为了讨亡夫俸禄,总是跑来吏部要说法,那时王巩就在吏部做员外郎,他认识李清照。 “原来是王员外郎,好久不见了。” 陈庆在一旁笑道:“易安居士是我妻子的师父,一起过来的。” 王巩理解了,李清照估计是在临安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才跟随陈庆夫人来甘泉堡。 刘敬问道:“显德帝姬是易安居士在照顾?” 李清照点点头,“她在金人那里饱受凌虐,每天只能吃一顿饭,太瘦弱了,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这次病了快半个月,就看她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吧!” 王巩犹豫半晌道:“能不能带她回临安去调养?” “绝对不行!” 医师一口否决,“她莫说去临安,就算去汉中她的身体都支撑不住,她会....在途中病逝的” 李清照也道:“王员外郎,我们一直在全力救治她,好容易有点起色了,眼看天气一天天暖和,她或许会慢慢康复,但现在绝对不能长途跋涉,会前功尽弃。” 王巩为难地向陈庆望去,陈庆笑道:“这样吧!等她身体康复,我下次回临时述职时顺便带她一起回来。” 刘敬低声道:“现在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们都亲眼看见了,官家能理解的。” “好吧!” 王巩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他也亲眼看见了显德帝姬的手腕,瘦得跟麻杆一样,估计是真的不行,万一她在路上病故,这个责任自己可担不起。 “就拜托陈都统好好照顾她,让她早日康复。” “这是我份内之事,王使君不用担心!” 众人走出了院子,赵巧云偷偷探起身张望,李清照连忙摆手让她躺下,这个时候千万别露馅了。 ........ 走到街上,王巩又问道:“关于其他宫妃和宫女,陈都统是怎么安排的?” 王巩已经看过名单了,里面没有重要人物,最高的宫内封号只是才人,一个嫔妃都没有,他也就没有带走她们的积极性了。 陈庆叹口气道:“她们都是可怜女人,如果能给她们找个归宿,也是功德一件,本来我手下很多将领都没有成婚,正好可以成全他们,但她们身份特殊,没有朝廷同意,我不敢擅自做主,我准备请示朝廷。” 王巩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就地安置,嫁给戍边将领。 “这个办法不错,我倒觉得可行。” “可是她们曾经是宫人啊!” 王巩摇摇头,“她们已经不是了,朝廷肯定不会承认她们。” “什么意思?”陈庆还是不理解。 “陈都统还不明白吗?以前所有的皇宫档案都在战乱中毁掉了,现在的宫人纪录是从建炎年开始,就算她们回临安,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没有人认识她们,朝廷也最多给她们一点钱自谋生路,你说她们能做什么,还不是草草嫁人,既然都是嫁,那就不如嫁给戍边将士,至少还能为抗金做点贡献。” 虽然是推脱之词,但王巩说得也有点道理,她们若回临安,确实命运堪忧。 陈庆想了想道:“话虽这么说,就怕以后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说我.......” “不会!请都统放心,这是朝廷的耻辱,没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谁敢拿这件事做文章,肯定会被朝廷百官群起攻之。” 刘敬也给陈庆使个眼色,表示可以放心。 陈庆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负责安置她们吧!说实话,路上土匪颇多,我也着实不放心她们南下。”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王使君去和她们谈一谈吧!让她们安心留下来。” 王巩想了想道:“可以,我就实话实说,让她们明白自己处境,死了回临安的心!” ........ 王巩和众宫人的座谈确实起了作用,本来是有少数宫妃想返归临安,这下她们完全死心了,只能开始踏踏实实地考虑自己归宿。 王巩在甘泉堡只呆了两天,他见宋军正在积极战备,着实也害怕战争爆发,自己走不掉。 第三天一早,他和副使刘敬带着几名随从在五十名侍卫的护卫下离开了甘泉堡,前往北仙人关。 陈庆送走了王巩,接到妻子的消息回到家里,却意外发现赵巧云也在自己家中,在等自己回来,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吕绣和李清照也坐在一旁。 陈庆笑着安慰赵巧云道:“人已经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那以后呢?” 赵巧云小声道:“我的意思是说,能不能顺水推舟,就说我病故了?” 陈庆摇摇头,“这样肯定不行!” “为什么不行?”赵巧云一脸失望。 陈庆叹口气道:“认识你的人很多,这里就有几百个女人,她们会嫁给我的手下,然后你诈死这件事就会成为我的一个把柄,我若得罪了谁,一个欺君之罪都盖到我头上来了。” 赵巧云默默点头,歉然道:“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没有替将军考虑。” 陈庆笑道:“你不用担心,甘泉堡距离临安十万八千里,使者来一趟不容易,我随便找一个借口就打发了,我就说你自己回大宋游玩山水散心去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而且韦太后绝不希望你回去,你担心什么呢?” 吕绣也笑道:“就是说嘛!你担心什么呢?我们的陈都统一诺千金,只要你不想回去,他就不会让你回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备战 自从两名逃兵被抓捕的消息明确后,甘泉堡的战备便开始加紧了,数千根松木被砍伐运回,原本长满了松树的两座大山终于变成了光秃秃一片,下一座长满树木的大山至少要在七八十里外。 这也算是变相的坚壁清野,包括住在附近一些农民要么进城,要么迁去百里外的其他县城。 除了伐木外,采掘煤炭和大石也是备战的一种,煤炭就不用说了,短短半个月就采掘了几千吨,堆满了西北城角,足够城内军民使用一年,宋军随即停止了煤炭挖掘,开始全力采掘大石,从南面三十里外的石山采掘大块石头回城,这是为了准备防御武器。 这天天不亮,数千士兵从军营跑出,直接沿着甬道奔上城墙,开始沿着城墙进行体力训练,这些都是体能测试不合格的士兵,一共六千人,包括呼延通的两千士兵,他们当初都是长跑能手,但这几年养尊处优,停止了训练,体力严重下滑,竟然没有一个人达到标准。 士兵们原本是在城外训练,但担心金兵会随时杀来,从昨天开始,军队改为在城头上跑步训练。 甘泉堡虽然叫做城堡,但它是实际上是一座县城,城墙周长十四里,跑三圈就是四十多里了。 此时陈庆也在城头上,他和跑步训练无关,他在视察宋军工匠营测试火鹞子,火鹞子由两名大匠负责,一个弩坊大匠胡臻,一个是器械坊大匠谢长治,这两人各有所长。 胡臻是陕西路军器局首席大匠,原是跟随八字军王彦,后来跟随陈庆,他擅长做弩,安装在大船上巨弩火药炮就是他制作的,小型投石机也是他设计制作。 而谢长治则擅长做大型器械,同时也擅长制作飞行器,也就是木鸟,火鹞子就是木鸟中的一种。 谢长治和胡臻同时在做两件事,一是安装第二架千步炮,也就是超巨型投石机,陈庆已经从军器监得到了千步炮抛竿的详细制作图册,只是制作一根抛竿最快也要五年时间,他们根本来不及大批量制作。 只是远在梓潼县的周宽却在成都一家船行内,无意中发现了一根千步炮的抛竿,至于它怎么会在船行内已经无从知晓,周宽立刻用二十贯的价钱买下了这根对船行毫无作用的抛竿,这次大军北上,抛竿也一起北上了。 甘泉堡内已经有一架千步炮,这是第二架。 千步炮已经快完成,收尾事情交给其他工匠,胡臻和谢长安开始全力以赴调制火鹞子。 火鹞子可以说是技术含量最高的一件火器,它必须始终保持一个稳定的飞行姿态,甚至在火药助推后依旧保持稳定,最后还要精准落地,这就不是一般的困难了。 甘泉堡已经先后进行了数百次改进试验,基本上已经解决了精准落地,也解决了正常飞行姿势,但最大的问题是会偏离飞行路线,总是飞偏,这个问题一直找不到原因,也一直没有解决。 谢长治已经进行三天的试验研究,他不愧是东京军器监的首席工匠,在试验飞行了十几次后,便找到了原因。 “启禀都统,飞偏的原因还是火鹞子腹部装载的火油导致的,火油不稳定导致火鹞子飞行不稳定,所以它有时候正飞,但更多时候是偏飞,另外翅膀的尺寸和厚度也有点问题。 卑职用没有装载火油的火鹞子试飞,稍微在翅膀上进行改进后,便连续五次都成功。” 陈庆沉声问道:“那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解决办法就是回归最初,不装载火油,而是点燃火鹞子本身,然后在敌军上空爆炸,燃烧的碎片就会四散飘落。” 旁边胡臻又补充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火鹞子浸泡在火油内几天,然后拿出来晒干,这样火鹞子本身就是火油了,或者想办法把火油做成油泥状,涂抹在火鹞子上.......” 陈庆笑道:“浸油这个方案可以,就是原木材浸油,而不是火鹞子浸油,否则晒干后会变形,另外油泥涂抹不妥,但油泥这个思路很好,能克服液体油的很多弊端,比如直接点燃后可以投掷,不用再投掷火油桶了。” “我们可以试验!” “尽快吧!如果浸油来不及,以后再慢慢改进,先让火鹞子能用起来。” ”卑职明白!”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单膝跪下禀报,“郑将军在东城门有急事,请都统速去!” 陈庆又鼓励工匠们几句,这才快步下城去了。 东城门外来了一队商人,由两百多头健壮骡子组成,每头骡子驮着四只大木桶,郑平正带着士兵们查看大木桶内的物资。 “这是什么?” 陈庆从东城甬道下来,正好看见商队。 “是我们最需要的宝贝啊!” 郑平激动道:“都统猜猜是什么?” 陈庆看见了木桶缝的黑色液体,便笑道:“不会是火油吧!” 郑平竖起大拇指,“一猜就准,一点没错!” 陈庆顿时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这是谁送来的?” 身材矮胖的商队东主上前施礼道:“这是小人给宋军尽的一点微薄之力,我们衷心祝愿甘泉堡能够屹立不倒,使我们北方汉人还能看到希望!” 陈庆着实感动,连忙还礼道:“请问东主贵姓,是哪里人?” “在下韩东堂,延州肤施人,做酒生意!” “原来是韩东主,请到军营说话!” 士兵们把骡子赶到军营,把火油全部卸下,一桶五十斤,一共八百桶,共计四万斤,当然,这还不是猛火油,只是原油,还需要再过滤几道杂质,才得到比较纯净的猛火油,最后大概能得到三万斤猛火油。 陈庆请韩东堂在中军大帐坐下,问道:“这批火油是怎么搞到的?” 韩东堂欠身道:“我们肤施县附近一些地沟里就产这种高奴油,咕嘟咕嘟从地下冒出来,以前是朝廷专营,十几处产油地都有驻军,不准普通百姓偷采,但还是管不住,大家都用来晚上点油灯,还能治疗藓疥之病,后来金兵来了,这些高奴油就没有人管,然后家家户户都去采集,卖到各地药店和杂货铺,主要是用作灯油。 大概是前年,伪齐官府再次控制了火油,但远不如宋朝那么严密,有漏洞,我就打算做这个生意,因为我认识官府的人,但听一个朋友说,这也是很厉害的守城武器,我就琢磨着给甘泉堡搞一点。” 陈庆顿时有了兴趣,笑问道:“火油没有被军管?” “没有,只是肤施县官府在管理!” “如果我想多买,还能搞到吗?” “每个月千余桶可以,再多恐怕就不行了。” “刚才听你说,百姓手中好像也有不少。” 韩东堂笑道:“确实有不少存货,百姓手中倒是容易收集,关键是钱!” “现在一桶五十斤的火油需要多少钱?” 韩东堂想了想道:“卑职拿油的本钱是一千两百文钱一桶,其中两百文是木桶钱,市价两贯钱一桶,包括了木桶钱。” “木桶容易买到吗?” “绥州就产木桶,延州也产,很容易买到,小木桶便宜,这种大木桶稍微贵一点。”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你沿途过来会遇到哨卡吗?” “哨卡有是有,但我很熟悉路况,完全可以绕开。” 陈庆大喜,吩咐士兵道:“去取一百五十两银子,然后去把呼延云将军找来!” 这个机会陈庆当然不会放过,他们有一千头骆驼,每头骆驼能负重五百斤,就是十桶火油,跑一趟就能运送一万桶火油! 陈庆对韩东堂道:“烦请韩东主替我收集民间火油,每桶火油我另外付给韩东主一贯的佣金牙钱,我想先要一万桶火油。” 韩东堂做梦也想不到,他出于帮助宋军的想法跑了一趟甘泉堡,竟然能让他赚一万贯钱。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战起 三月初八,陈庆得到了成纪县斥候的消息,成纪县周围出现了大批女真游哨骑兵,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意味着凤翔的金兵已经向秦州方向出发了, 陈庆当即宣布,全城进入战争状态,这时,烧制大缸已经初见成效,前后烧制了一万两千口水缸,由县衙给每家每户发放十口大缸,由军队帮助运水,进行战略储备。 上万块大石也先后运回城内,除了打水外,甘泉县军民基本上停止了对外活动。 吕绣也颇为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经历战争,她很清楚,一旦金兵攻破城池,命运最悲惨的就将是她们这些女人。 宣布进入战争状态,陈庆和所有将领都不能回家了,哪怕他的家就在军营对面,也不能回去。 吕绣左思右想,她也觉得自己该为城池保卫战做点什么? 就在进入战争状态的第二天,吕绣便召集了十一名互助组成员。 “大家也知道战争要爆发了,咱们虽然是女流,不能上阵杀敌,但也能贡献一份力量,比如做饭,照顾伤兵等等,我夫君说,阵亡士兵一大半都是救治不及时死掉的,如果能及时止血、包扎,大部分伤兵都能存活下来,我觉得我们应该主动请缨上阵,成立后勤娘子军,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纷纷表示赞成,李梅笑道:“我听吕纬说,县衙也准备大量招募民团后勤,要不我们去找县衙试试看。” 众人说做就做,吕绣带着众人来到县衙,知县蒋彦先听说都统夫人来了,亲自把众人请到大堂坐下。 吕绣说明了来意,蒋彦先笑道:“这是好事啊!其实后勤事情还真多,不光你们说的照顾伤兵,做饭这些,其实还有不少军务方面的事情需要人手帮忙,虽然各位是女性,但我觉得也能胜任。” “军务方面需要我们做什么事?” “比如给将士们写遗书,比如整理士兵名册,再比如仓库清点物资并登记,还有两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一是制作止血膏,二是缝制口罩。” “口罩是什么?”众人问道。 “这是都统想到的,假如敌军用火油攻击,城头上必然浓烟滚滚,这时候士兵就会拿布来遮挡口鼻,口罩就是用来遮挡口鼻的布,就是缝成一个方块,两边各系一根带子,套在两边耳朵上,这样两只手就空出来了。“ “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做?” 将彦先想了想笑道:“这样吧!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列出来,大家根据自己的条件来选!” 最后,杨柳和杜梅选择了缝制口罩,李清照和吕绣选择了制作止血膏,她们去仓城了领了原料后,便各自回家去忙碌。 这其实也是蒋彦先在照顾她们,照顾伤兵、做饭这些比较粗的活就不让她们做,还有管理仓库之类,这是需要搬运物资的,不太适合女性,还是让她们参与了可以带回家去做的事情。 接下来几天,整个县城都忙碌起来,县衙组织了七支后勤队,光照顾伤兵的女医护就有八百人,主要以宫妃宫女们为主,还有做饭送饭、制作药膏和口罩、搬运物资、仓库整理分配、给士兵写遗书等等。 县里的一万多百姓除了老人和孩子外,其他数千百姓都被县衙组织起来了,这个关键时刻,县衙开始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 七天后,一支由三万女真金兵和三万伪齐军组成的六万联军开始浩浩荡荡向甘泉堡方向杀来。 这一次是金国皇帝完颜晟亲自点将督战,命令完颜兀术为右都元帅,完颜喝离撒为右副都元帅,命令完颜挞懒为都监军。 而伪齐军则由陕西经略副使李成统领,伪齐枢密使卢纬为后勤总管,动员二十万关陇百姓提供后勤支援,运输大量物资向甘泉堡进发。 这些后勤资源都是完颜兀术筹备了一年,准备攻打巴蜀用的,但基本上没有用上,正好用来攻打甘泉堡。 甘泉堡就像插在陕西路和熙河路的一把锋利匕首,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金国的川陕战略。 而且陈庆对凤翔府的偷袭使金国川陕大计最终功败垂成,加上完颜娄氏大仇未报,使金国皇帝完颜晟对陈庆恨之入骨,他已更新悬赏令,献陈庆人头者,无论女真还是汉人,无论士兵还是走卒,皆封王爵,赏钱二十万贯,美女百人。 事实上,就算一名小兵砍下陈庆的脑袋,也得不到王爵,王爵一定是女真万夫长或者伪齐军都统制之类的大将获得,但具体立功者至少能得到两万贯的奖赏,这也足以让普通将士疯狂。 甘泉堡南方的官道上,尘土遮天蔽日,旌旗如海洋一般,杀气腾腾的大军不断喊着口号,鼓声、号角声响彻天地。 六万大军延绵十里,后面还有两万军队和十万民夫赶着数万辆大车,满载着粮食、兵甲、辎重、营栅等等物资浩浩荡荡前往甘泉堡, 金兵和伪齐军都有攻打过甘泉堡的经验,知道这些最缺乏树木,所以各种木头就携带了数万根之多。 这一次,金兵是以两百里外的成纪县为后勤重地,先不断将物资从凤翔运到成纪县,又源源不断将物资从成纪县运往甘泉堡。 三月十七日,甘泉堡进入战争状态十天后,六万联合大军终于抵达了甘泉堡,大军在三里外的月牙山下开始扎营,竖起高高的营栅,挖掘壕沟,埋下鹿角,搭建起了哨塔,同时派三千人在月牙山顶戍卫,防止宋军居高临下袭击大营。 这次金兵用的是羊皮大帐,羊皮帐和羊毛帐不同,羊毛帐是纤维结构,很容易起火,而羊皮帐是专门鞣制的皮革,防火性能良好,不容易被火点燃,哪怕宋军杀进答应,扔火把在大帐上,也不会发生火烧连营这种惨剧。 完颜兀术和完颜挞懒都是第一次来甘泉堡,两人上了月牙山顶,眺望数里外的甘泉堡,虽然在陈庆偷袭凤翔府一事上,两人产生了矛盾,但在金国皇帝的调解之下,至少表面上和解了。 完颜兀术攻城经验十分丰富,他望着高大雄伟的甘泉堡城墙,暗暗吸了口冷气,对完颜挞懒道:“这可比大散关还要难攻,我竟不知道甘泉堡是这么一座雄堡,只派三百人守卫,有点失策了。” 完颜挞懒淡淡一笑,“关键是都元帅并不知道陈庆还会回来,若知道就不会大意了。” “还能想办法把他调走吗?” 完颜挞懒摇摇头,“这次可能性不大了,他已经被宋朝皇帝封为熙河路节度使,恐怕他要在西北扎根了。” 完颜兀术咬牙道:“就算他扎下根,我也会将他连根拔起!” 他当即喝令道:“完颜谋衍何在?” 完颜谋衍快步上前,单膝跪下道:“卑职在!” “我给你五千女真军和五千齐军,一百架攻城梯,给我从正南面进攻城堡!” “遵令!” 完颜谋衍接过狼头军令快步去了,李成也下去协助他点兵。 试探进攻是必不可少的,完颜兀术要亲眼看了一看甘泉堡的守城实力。 聚在这时,忽然从甘泉堡内飞出两颗火球,向三里外的金兵大营呼啸砸来。 7017k 第三百九十章 试攻 宋军抢在金兵进攻之前,用千步炮发射了两颗火油球,这种火油球和之前的火油球很不一样,它是一种实心火球球,由一圈圈火油布条缠绕而成,弹性极好。 虽然千步炮只能射到一里之外,但凭借优良的弹性和强大的惯性,它最后能弹跳到三四里外,正好是金兵大营的位置。 当然,如果金兵的营栅竖起来后,火油球就会被营栅挡住了,所以宋军在营栅还没有竖起来之前发射了这两颗熊熊燃烧的火油球,陈庆只是想试探金兵大帐的材质,是羊毛帐还是羊皮帐。 这关系到他使用火攻的策略。 火球落地,又高高弹射起来,向金兵大营射来,士兵们举起盾牌纷纷大喊,“拦住它们!” 两颗火球来势凶猛,从金兵头顶上飞掠而过,射进了刚刚搭建起来的数百顶大帐内,但它们最终还是被金兵挡住了。 陈庆在城头上看得清楚,一颗烈焰熊熊的火球落在一顶大帐上,竟然没有把大帐烧穿,这让陈庆心中微微一凉,对方果然是羊皮帐。 金兵的羊皮要么是做衣服鞋子保暖,要么直接做摊子铺在帐内,或者直接用来做羊皮筏子,很少用来制作大帐,大部分营帐都是用羊毛帐,只有元帅大帐以及金国皇帝的直属卫戍军队才使用羊皮大帐。 这次显然比较特殊,或许是自己的火计太厉害,金兵有了防备。 陈庆当即令道:“给刘琼发射火药箭!” 刘琼和上次对付西夏军一样,依旧率领五百骑兵在外围骚扰敌军,他们在野狼沟藏有补给,可以维持一两个月。 但陈庆现在需要告诉他,金兵和西夏军不一样,用的是羊皮帐,不可冒险用火计偷袭,太危险了。 宋军在北城头上向山崖下发射了一支火药箭,上面绑缚了陈庆的命令。 两名斥候骑兵在山下等候,他们拾起箭信便催马向远方奔去........ 这时,金兵大营内战鼓声大作,高高的营栅已经竖起,挡住了城头宋军的视线。 但很快,一队队女真军士兵和伪齐军士兵从大营内奔出,迅速在城外集结,由完颜谋衍和都统制李成训为主副将。 一万人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种试探,如果能一鼓作气攻上城头,那这次攻打甘泉堡就简单了。 完颜兀术没有这种奢望,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这种奢望,所以不会由女真士兵去攻城,而是女真士兵负责掩护,齐军负责攻城,被抽到的这支齐军只能自叹倒霉。 女真士兵都是骑兵,完颜谋衍大喊一声,“出击!” “呜——” 低沉的鹿角号吹响,五千女真骑兵骤然杀出,在完颜谋衍的带领下向三里外的甘泉堡奔去。 完颜谋衍其实也是在私下准备了一些节目的,比如他想单挑陈庆,他还准备了羞辱陈庆的大幅图画布,以报凤翔被羞辱之恨。 只是大战的气氛太压抑了,后面还有都元帅和都监军在观战,自己没有事先禀报,完颜谋衍最终放弃了单挑和羞辱陈庆的计划,等后来有机会再实施。 城头上,陈庆冷冷令道:“神臂弩准备!” 两千神臂弩士兵半躺在地上,用脚蹬着弩身,双手奋力拉拽弓弦上弦,随即装上弩箭,单膝跪下半蹲着,将神臂弩对准天空。 城垛前的宋军举起了盾牌,手执短矛,冷冷望着城下飞奔而来的金兵。 五千金兵形成一股长长的洪流,他们奔到东南角,又从东南角折回奔行,相距城墙约一百二十步左右,和城墙平行奔跑,不断向城头射箭,他们就是在高速奔跑中用箭矢掩护进攻的齐兵,这就不会形成固定靶,加上女真人骑术娴熟,伤亡就会少得多。 箭矢呼啸射向城头,宋军士兵纷纷蹲下,给后面的弩军让开空间,大量箭矢掠过城头,落进城内。 刘璀大喊道:“敌军在一百二十步,射击!” 弩兵都经过严格训练,他们都知道射击一百二十步外,需要在一个什么角度射出才保证落箭精准度。 宋军神臂弩的角度略略提高,一起发射,只听一片弩机声响起,两千支弩矢骤然射出,腾空而去,在空中形成了一片薄薄的箭云,疾速射向一百二十步外的金兵。 女真士兵见箭雨来势凶猛,纷纷躲在战马侧面,但还是有上百匹战马被强劲的箭矢射中,嘶鸣倒地。 这时,冲锋的战鼓声敲响,“咚!咚!咚!咚!” 五千齐军扛着一百架攻城梯如潮水般向城墙奔来,陈庆高声令道:“一万弓箭手准备!” 面对敌军的试探性进攻,陈庆并不打算使用投石机、火药桶之类的犀利武器,他必须节约资源,他的火药桶只有一千只,火油三千桶。 去延州搞火油的骆驼队还没有回来,陈庆已派人通知他们在外面暂避,这时候回来只会便宜了金兵,至于火药,他还没有找到硝石矿,还没有补充来源,这也是他很焦虑的事情。 巴蜀那边倒是有硝石矿,但产量不高,还不够吴阶的军队使用。 手中火药有限,陈庆当然不会浪费在试探性进攻上,完全可以用弓弩解决,何况箭矢还可以回收,还可以利用敌军射入城内的箭矢。 一万弓箭手在城内已经列队待命,他们使用守城弓,城外射入的箭矢距离他们还有几十步,除非对方使用大型投石机,否则这一万弓箭手都会成为进攻士兵的噩梦。 牛皋大喊道:“弓箭准备!” 一万士兵纷纷抽出又长又粗的兵箭,这种兵箭重力强大,穿透力极为犀利,差一点盾牌和皮甲根本挡不住,只有高品质的双层牛皮圆盾才能挡住,但那是女真人的装备,以及刘豫守汴梁的数万云从军,普通齐军是享受不到这种坚韧的盾牌。 一万弓箭手高高举起守城弓,这时,城头上红旗一挥,主将下令射击了。 一万弓箭手同时拉弓放箭,一万支兵箭腾空而起,形成了一片强大的乌云,略过城头,向已经奔近城墙的五千齐军士兵迎头射去。 这一万支兵箭来得太突然了。 一万支箭如暴风骤雨般射进人群之中,强劲沉重的兵箭射穿了盾牌和身体,五千士兵一片惨叫哀嚎,无数人中箭,死伤惨重。 完颜兀术却面无表情,冷冷道:“擂鼓催战!” “咚!咚!咚!” 惊天动地的催战大鼓敲响,催战大鼓又叫催命鼓,一旦催战鼓声敲响,只能进,不能退,谁敢后退,必斩! 都统制李成训无奈,只得大喊:“攻城!” 好在他们已经靠近城墙,万箭只能射一轮,第二轮射不到他们了。 三千多士兵一鼓作气冲到城下,将一架架巨大的攻城梯挂在城头之上。 陈庆目光向攻城梯的横档望去........ 7017k 第三百九十一章 提议 金兵的攻城梯前面几档都是碗口粗细的生铁,无法斩断,看来金兵已经吸取了教训。 伪齐军已经开始攻城,双方停止了射击,两千神臂弩手退到城下,城头只有六千士兵和敌军激战。 这是多次守城战积累下来的经验,城头上的守军不能越多越好,人数太多会引发堵塞,妨碍支援,防御效率会下降,伤兵救助也不及时,但人数太少也不行,会支援不及时,被敌军攻上城头。 人数不多不少,既能保持充裕的人手,又能保持快速机动,这才是最佳的防御手段,但这需要丰富的经验才能合理部署,而陈庆的军队恰恰不缺少经验。 南面有四座大型马面墙,马墙下方烈火熊熊燃烧,使攻城士兵无法从马墙进攻城头。 每座马面墙上都有六十名士兵,每三人一组,其中两人是辅助士兵,负责上弦,另一人便是射手,百里挑一的神箭手,他们在马墙上用神臂弩射杀两侧的攻城敌军,专门挑选那些身材高大的敌军,或者射杀敌军将领。 他们被称为猎手,是陈庆军的传统守城方式之一,事实证明,他们的作用极大,至少能将敌军的进攻实力拉低三成,也正因为他们作用巨大,所以宋军破格在马面四周使用了火油,防止敌军进攻马面墙。 城头上大石如冰雹一般仰头砸下,攻城梯上的伪齐军士兵顶不住巨石的猛击,手臂折断,头颅破碎,士兵纷纷惨叫着从攻城梯上翻滚下去,下方的都头急得大喊大叫,“不准下来,给我冲上去!冲上去!”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噗!’地射穿了都头的脖子,都头闷叫一声,一头栽倒。 几乎所有站在攻城梯附近大喊大叫的伪齐军头目都先后被两边马墙上的猎手一箭射杀。 “都统!” 指挥使程桓跑过来对陈庆高声请示道:“用火油吧!一把火烧死这帮混蛋。” 陈庆目光沉静如山,他摇了摇头,“这是练兵的机会,不准使用火油和火雷!” “卑职明白了!” 程桓跑回作战位置,他大吼一声,一矛刺穿了一名敌军士兵的胸膛,大喊道:“把敌军杀下去!” 巨石、士气以及绝对优势的兵力,使守城宋军越战越猛,相反伪齐军却士气低迷,伤亡大半,已经无法再支持下去。 山顶上观战的完颜昌忍不住对完颜兀术建议道:“与其败退,不如主动撤军!” 完颜兀术点点头,“传令退兵!” “当!当!当!当!” 撤军钟声敲响,剩下的一千八百伪齐军士兵如潮水般地退下了。 完颜兀术却没把伪齐军的死活放在心上,他笑着问旁边的完颜喝离撒道:“这场试探进攻,喝离撒将军看出了什么?” 完颜喝离撒缓缓道:“城内那一万弓弩手威胁太大,必须要先把他们破了。” 完颜兀术点点头,“其实不光是城内的一万弓弩,还有马面墙的弓箭手也相当犀利,陈庆在马面墙下点火,就是不想让我们进攻马面墙,可见他对马面墙的重视。” 完颜昌也笑着补充道:“城内的火油和火药应该不会太多。” 完颜兀术微微沉吟道:“或许对方只是想练兵,才没有使用火油和火药!” “我不是因为他没有使用才判断他们存货不多,而是因为临安就没有火油了,荆襄和巴蜀都没有,陈庆基本上没有补充,火药也是一样,所以我能断定他仓库中的存货不多。” 完颜兀术知道完颜昌情报比较厉害,他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依据,如果城内火油和火药不足,那倒是好事。 完颜兀术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立刻回头问李成道:“你们军队控制住了延州的火油吗?” 完颜兀术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火油只有延州出产,让他开始重视起来。 李成抱拳道:“启禀都元帅,之前没有人管,但我们已经责令地方官府严加管控!” “地方官府?” 完颜兀术太了解这些所谓的地方官了,一个个唯利是图,只要有钱可拿,他们再严密的管控也会漏洞百出。 他眉头皱成一团,十分不满道:“火油不是用来做灯油和入药,它是极其重要的军事物资,怎么能交给地方官府,必须由军方管控,你们经略府要立刻接管延州火油,不准一滴落入宋军手中,否则我以军法从事!” 李成虽然在宋朝和岳飞大战,但他对火油不像金兵那样体会深刻,所以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见完颜兀术发怒,连忙躬身道:“卑职马上飞鸽传信,命令经略府迅速派兵接管延州火油。”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完颜兀术脸色稍稍缓和,相对于火油的稀缺,火药的产地就比较多了,很多地方都有硝石产出,但完颜兀术更关心火药技术,之前完颜昌提出通过宋朝秦桧搞到了陈庆军中的火药桶技术,就不知道进度如何了? 完颜兀术又问完颜昌:“火药桶的进度如何?” 完颜昌摇摇头叹道:“陈庆军队的火药桶倒是拿到了,但没有引火装置,应该是被陈庆骗了。 但我听说临安的军器监已经在开始大量仿制,他们极有可能得到了技术,我已经命令临安的手下不惜一切代价,从军器监内搞到图纸和火药桶,问题应该不大,只是这一次攻打甘泉堡恐怕来不及了。” “好吧!没有火药就用火油,先休整一天,明天一早正式开战!” ......... 陈庆刚回到军营,一名士兵便跑来禀报,“启禀都统,对方主帅送来一封信!” 陈庆接过信看了一遍,对杨元清道:“是完颜兀术的信件,他希望我们把阵亡士兵的尸体交还给他们,由他们处理!” 杨元清想了想问道:“他是自己派人来收拾尸体,还是我们派人送过去?” “信中没有明说!” 杨元清便道:“这样吧!卑职建议在一里外设一个非交战区,东南那座土台子就正好,可以在那里交还尸体,交换战俘、信件什么的,或者谈判也可以,都统觉得如何?” 陈庆点点头,“我觉得可行!” 他随即写了一封回信,命人送去金兵大营。 激战结束,宋军开始派人下城收集兵器箭矢,还有攻城梯和可以重复使用的大石也取回城内,同时派出十几辆大车满载着阵亡齐军将士的尸体,运往非交战区。 陈庆提出了非交战区建议完颜兀术同意了,女真人对于阵亡士兵的尸体很看重,当然不是指汉人士兵尸体,而是阵亡的女真人士兵尸体,需要由萨满巫师进行超度后焚烧安葬。 尽管完颜兀术也知道陈庆打的小算盘,是想趁机收集战利品,但这个非交战区建议对安葬女真阵亡士兵有好处,完颜兀术便没有反对。 双制定的非交战区位于东南方向,距离城池约有一里,正好是一座很大的天然平台,占地十亩左右,双方在平台上各扎了一顶大帐,派几名士兵长驻。 三千多具尸体送上平台,对方也出动几十辆牛车,把尸体运了回去。 处理尸体方面双方都很小心,一旦出现瘟疫,双方军队都会损失惨重,除非是想故意制造瘟疫摧毁对方。 双方主将都在各自大营望着远处平台上尸体交还,这时,完颜谋衍鼓足勇气上前对完颜兀术道:“都元帅,卑职明天想单挑陈庆!” 完颜兀术一怔,他顿时想起范拱给自己说的事情,陈庆在凤翔要单挑完颜谋衍,险些成功了。 如果完颜谋衍能杀了陈庆,当然最好,若被陈庆宰了,也不可惜。 完颜兀术淡淡笑道:“你恐怕不是陈庆对手,会送了性命!” “杀父之仇我怎能不报?就算战死疆场,我也在所不惜,恳请都元帅同意!” 完颜兀术又看了一眼完颜昌,“都监军觉得如何?” 完颜昌面无表情道:“这不是监军该过问的事情。” “好!某家准了,我再写封信给陈庆,约他明天单挑!” 第三百九十六章 弱点 完颜兀术得意地望着城头中部的大火,虽然宋军烧毁了他的投石机,使他用投石机攻城的希望破灭,但他还是留了一手,他挑了三百名身材高大强壮的渤海女真士兵,让他们每人背一袋火油。 这种袋子就是他们装奶酒的羊皮袋,一次可以装二十斤火油,使用时直接挤压皮袋,将火油喷射而出,射远可达三丈以外,站在攻城梯中部,便可以将火油喷射上城。 在关键时刻,三百名士兵喷射火油成功了,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双人攻城梯的优点,一人在喷射火油之时,旁边人可以不受影响地向上攀爬。 完颜兀术随即对旁边完颜喝离撒令道:“喝离撒将军可率一万女真士兵攻上城头,夺取甘泉堡!” “卑职遵令!” 完颜喝离撒令虽然对完颜兀术有些恩怨,但他却对抢了他妻妾的陈庆恨之入骨,他一定要亲手剥了陈庆的皮。 “擂鼓!” ‘咚!咚!咚!’ 在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中,完颜喝离撒率领一万女真骑兵向城池奔去! ........ 城头上,杨再兴和牛皋各率五百人在和冲上城头的六百余名女真人士兵激战,双方伤亡惨重,死尸累累。 城头上到处是烈火,士兵们拼命用黄沙和湿棉被掩埋火焰,但城下却不断有火油喷射上来。 “投掷火油桶!”这是主将陈庆的声音。 形势十分危急,主将陈庆也亲自出战了,他率领三百名最精锐的宋军沿着城边杀了过来。 士兵们撬开火油桶盖子,将一桶桶火油泼洒下去,数十根火把也扔了下去,城下顿时火焰大作,女真士兵和伪齐军一片混乱。 但混乱中,还有两千多名强悍的女真士兵在韩常的指挥下向城头攀爬,源源不断加入到夺城的队伍之中。 现在双方都在争取时间,宋军在拼命向下投掷火油,让烈火蔓延到整个城下,而金兵必须要在烈火吞没他们之前夺取城头,双方机会相等,就看谁能抢占到最后的胜机。 陈庆也是意识到了这个严峻问题,才亲自杀到了,他是主帅,目光比所有人都深邃,他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就像堵长江决堤一样,必须要把决堤口堵住,也就是敌军的上城通道。 城头上双方士兵太多,太密集,从中间根本杀不过去,必须从边上走, 陈庆就像庖丁解牛一般,硬生生从边上切出一条极为狭窄的通道,挥舞方天画戟连杀十几名女真士兵,终于突破了一个口子,他回头大喊一声,“掩护我!” 他一纵身跳上城垛,手下数十士兵立刻冲上来,拼死用大盾替他挡住了城头上的敌军,陈庆连奔数步,挥舞方天画戟劈去,两名女真千夫长控制着上城口,女真士兵就从他们二人之间涌上城头。 方天画戟快如闪电,一名千夫长忽然发现不妙,但来不及了,‘噗!’一颗人头飞出,身体一歪,栽落下城去。 站在对面的千夫长发现了陈庆,也认出了他的兵器,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取陈庆的人头能封王啊! 这时,他把一切危险和使命都抛之脑外,满脑子只有堆积如山的钱财,头上的王冠和一百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在他眼中,陈庆就仿佛是一只拔光了毛的山鸡,可以任由他抓住,拧断人头。 千夫长大吼一声,上前两步挥舞狼牙棒向陈庆砸来,他却把上城通道给堵住了。 陈庆看到了千夫长眼中的兴奋和疯狂,他当然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可惜他不会舍身成人之美。 方天画戟一个闪刺,狼牙棒还在空中,但戟尖已经刺穿了千夫长的咽喉,千夫长在死亡的一瞬间,金钱、王冠、美女,一切美好事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他无声的惨叫,沿着攻城梯摔下去,巨大的身躯一连砸翻了五六名士兵。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劈飞了几支射向他的冷箭,跳下城墙,他的手下一拥而上,堵死了敌军的上城通道,将十几桶火油泼洒下去,城下和攻城梯顿时变成一片火海,梯子上的数十名女真人士兵浑身是火,鬼哭狼嚎向梯子下方跳去。 城头上宋军士气大振,越战越勇,城头的数百名女真士兵越来越少,最后全部战死在城头。 杨再兴上前抱拳行礼,满脸惭愧道:“卑职无能,让都统身临险境!” 这一段正是他的防区,本来防御十分严密,却没想到对方用火油打开了局面,杀出一条通道,整个局势已经失控,若不是主帅及时赶到,切断了敌军上城通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陈庆拍拍他胳膊,沉声道:“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卑职铭记都统教诲!” 陈庆点点头,带着三百名士兵返回指挥塔,这时,城头上火都被扑灭了,但城下却成了一片火的海洋,宋军投下了四百多桶火油,足足有两万多斤,女真士兵伤亡惨重,已经被迫撤退到数百步外。 远远撤兵的钟声已经敲响,功亏一篑的金兵开始向大营撤退,每个人都神情沮丧,他们今天真的差一点就攻下了甘泉堡。 城头上也在善后,伤兵们都被抬去东城墙救治包扎,阵亡的宋军士兵也装进一个个布口袋里,抬下城去,城下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尸袋,一排排看起来触目惊。 送饭的车推了上来,将热腾腾的热汤和大包子送到士兵们手中。 陈庆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战宋军至少有一千五六百人阵亡,尽管敌军阵亡人数远远高于宋军,但他和城头上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今天冲上城头的敌军超过了千人,甘泉堡已经处于被攻破的边缘,只是因为士兵们拼死厮杀,不计代价地和敌军同归于尽,才把甘泉堡又从失守边缘挽救回来,就不知下一次他们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都统!我觉得我们应该出一支奇兵,袭击延州,把所有的火油都抢回来!” 说话的是郑平,他的建议引起了周围将领的共鸣,确实,如果他们今天没有火油,那么他们现在就得带着妻儿逃命。 “奇兵以后再说,但我想知道,今天消耗了多少火油?”陈庆问道。 杨元清连忙道:“我们从仓库提了五百桶火油,现在还剩三十桶。” 也就是说仓库里还有两千五百桶,听起来好像不少,但实际上消耗非常快,他们在半个时辰内就烧掉四百多桶。 陈庆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之前说过,不到危急时刻尽量不要使用火油,但我今天还要补充一句,需要使用火油的时候,也必须毫不犹豫地使用,比如今天,大家要吸取这个教训,也包括我自己!” 今天确实有教训,若不是自己下令使用火油,恐怕大家还在犹豫之中。 陈庆的教训就是,他要把临战决策权交给各个大将,让他们敢于下令,不能全指望自己。 ........ 此时,完颜兀术也在大帐内痛苦地反省,今天他明明有机会夺取城池,为什么最后会功亏一篑。 “我还是太保守了,只让三百人携带火油,如果我让三千人携带火油,那么可以把整个城头都点燃了,上万军队也就能攻上城头。” 范拱叹口气道:“这一点其实陈庆也想到了,他抢先摧毁我们的投石机,就是为了防止烈火焚城的局面,只是他没有意料到都元帅会让人携带火油,恐怕下一次他就有防备了。” “所以我才后悔白白浪费了一次极好的机会,还阵亡了七千余人,两场激战就阵亡了一万人,我太让将士们失望了。” 说完,完颜兀术长长叹息一声。 这时,范拱又道:“卑职恐怕找到了甘泉堡的弱点。” “什么弱点?”完颜兀术急问道。 范拱举起一根指头,“就一个字,水!” 第三百九十二章 单挑 甘泉堡的南城和东城下都没有建筑,有一段百余步的隔离带,这两段空地在没有战争之时是作为军队训练的场所,以及一些新武器的试验地。 此时,军器营正在试验泥火油,这是研制火鹞子的一个副产品,但陈庆却颇感兴趣。 所谓泥火油,就是将泥土与火油混合,形成一种固体燃烧剂,它能够在燃烧状态下直接投出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先投火油,再用火箭点燃,它能直接针对敌军投石机、巢车、战船以及攻城梯这样的固定目标进行攻击。 但它最大的作用还是提高燃烧效率、节约火油,每次一桶五十斤一桶五十斤地将火油抛出去,至少一大半都是无效燃烧,在现在火油紧张的背景下,泥火油的出现无疑将极大降低火油损耗。 但火油并不是混入泥土后就能燃烧,大部分时候它燃烧不了,或者火焰很小,起不到作用,所以需要反复试验。 谢长治对陈庆解释道:“我们反复试验,虽然做成软泥,投掷效果比较好,但它实际上只有表面一层火油燃烧,但如果做成稀泥状态,它在半空飞行过程中会散开,里面的火油也会被点燃,而且杀伤面积也大,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做成稀泥状比较好,我们给它起名叫火泥。” “可是做成稀泥,士兵们投掷的时候会流下来。”陈庆有些担心道。 “可以用油纸把它稍稍包起来,在空中油纸就会散开,这样就不会影响到投石机了。” 陈庆点点头,“那就试一试吧!” 谢长治一挥手,有士兵抬着一个木箱子过来,放在一架小型投石机旁,士兵打开箱子,将一个五斤重的油纸包放在小型投石机的投兜内。 “我们油纸包有三种,五斤、十斤和二十斤,千步炮必须用二十斤的火泥。” 陈庆上前细看,只见油纸被绳子系口,谢长治在绳头上轻轻一抠,一抹,绳索便掉了,油纸散开,露出里面黑色的稀泥。 对面五十步外放着一座小木房子,这就是小型投石机的目标。 士兵点燃了火泥,轰地燃烧起来,油纸的边缘也燃烧了,投石机长臂一挥,将油纸包抛出,果然,油纸在空中和火泥分离了,火泥渐渐散开,变成一个大火球,‘啪!’地击中了小木屋,小木屋被火泥包裹,顿时燃烧起来。 陈庆大喜道:“如果对方是大船,击中船身,迟早会把船身烧个大洞。” 谢长治笑道:“其实我们觉得对付密集的敌军,漫天飞洒,效果会更好!” “那就准备好,估计很快就会发挥作用了。”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抱拳道:“这是金兵主帅给都统的信件!” 陈庆接过信,竟然又是完颜兀术的信,这是一天内的第二封信了。 陈庆打开看了一遍,竟然是完颜谋衍提出和他单挑,陈庆回头对高定笑道:“你的买卖上门了!” ......... 次日上午,金兵营内鼓声大作,一队队金兵奔出,一万金兵很快列阵完毕,旌旗招展,杀气腾腾,一万女真骑兵向甘泉堡奔去。 在距离甘泉堡还有一里处停止前进,开始迅速整队,从队伍中奔出一名女真大将,头戴铁盔,身穿铁甲,手执一杆金背砍山大刀,正是完颜谋衍。 昨天完颜兀术接到了陈庆的回信,只有一个字,战! 今天一早,完颜谋衍便出来挑战了。 金兵大营内用巨木搭起了一座占地一亩的眺望台,高达两丈,完颜兀术和完颜昌以及一群大将就站在眺望台上观战。 完颜昌见完颜兀术满脸期待,便淡淡道:“恐怕谋衍会大失所望?” 完颜兀术一怔,“监军的意思是说,陈庆不会出战?” 完颜昌笑了起来,“我很了解他,无利不起早,如果都元帅或者副元帅去挑战,他一定会亲自出战,这不是为了对等,而是怕丢掉机会,至于这个完颜谋衍,不值得他出手。” 完颜兀术脸色有些不悦,目光冷厉地向甘泉堡望去....... 甘泉堡城门开启,一名白马银盔的大将从城内疾奔而出,他身高六尺四寸,相当于一米九出头,膀大腰圆,手提一杆錾金虎头枪,鼻直口方,相貌十分英俊,正是大将高定。 陈庆手下五虎将,杨再兴、高定、刘璀、刘琼和牛皋,高定排名第二。 城头上,杨再兴一脸悻悻然,要知道,这种单挑的机会很少遇到,都统却把它给了高定,至少也应该抽签决定吧! 陈庆笑道:“下次单挑的机会给你,就算是完颜兀术亲自来挑战,我也让你上阵!” 杨再兴心念一转,心情顿时好了,对啊!这个完颜谋衍没听说过,杀他没有意思,如果今天是自己上场,那下次就轮不到自己了。 “都统,那我们一言为定!” 陈庆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战场上,完颜谋衍以为是陈庆出来了,激动得奔上前大喊:“陈庆,这一天我等待很久了!” 城头上一阵大笑,完颜谋衍这才发现对方拿的是枪,并非方天画戟,对方不是陈庆!他顿时恼羞成怒喝问道:“你是何人?陈庆为何不来和我决战?” 高定呵呵一笑,“你大爷高定是也!我家都统不屑和你这种无名鼠辈作战。” 完颜谋衍勃然大怒,催马疾奔,狂风一般冲上前,刷一刀向高定脖子劈去,这一刀又快又狠,力量强劲,刀还没有到,一股凌厉的劲风已经刮到高定脸上。 高定心中暗忖,‘好刀法,难怪敢单挑都统!’ 他收起了轻视之心,一底头,躲过了凌厉一刀,长枪一摆,刺向对方心窝,这一枪也快得无以伦比。 完颜谋衍反应极快,回刀一挡,‘当!’一声,刀枪震开,两人都震得手臂发麻。 两人同时大喊一声,激战在一起。 高定是高怀德的后人,他的长枪和头盔便是高怀德留下的传家之宝,他天赋极高,家传武艺更是三十年来高家子弟的最强者。 十五岁在大相国寺的枪论会上,高定和八十万禁军教头徐宁打个平手,轰动汴梁,高俅更是对他赞不绝口,称呼他为东京少年第一人,还把佩剑送给了这个本家少年。 也正是因为他和高俅走得太近,被登基的新天子赵桓不喜,把他打发去了济南,成为大刀关胜的部下,但也正是这个缘故,使他躲过了靖康之劫。 高定经历颇为坎坷,颠沛流离,四处漂泊,直到他跟随陈庆,才终于稳定下来。 而他的对手完颜谋衍也是女真军的一员猛将,他和兄长完颜活女都得到了父亲完颜娄室的真传,但完颜谋衍的刀法更高一筹,而兄长擅长箭法。 不过比起父亲完颜娄室,他们兄弟的武艺都还差得远,完颜谋衍也知道自己不一定是陈庆的对手,但心中的仇恨之火已经烧昏了他的头脑,他就恨不得一刀斩了宋将,把陈庆逼出来。 正因为心太急,他的刀法渐渐有些乱了,城头上杨再兴笑道:“三招之内,高定必胜!” “不!一招之内。”陈庆淡淡道。 他看出高定在蓄积力量了。 杨再兴愕然,急向战场上望去。 双方已经激战十几个回合,完颜谋衍一刀劈空,高定却出乎意料没有反击,两马交错而过,高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后背防松。 他忽然向后一躺,一记回马枪,快如闪电一般直刺完颜谋衍后背,这是高家枪的绝招,就在于精准掌握时机,枪尖快速并出其不意。 完颜谋衍猛然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噗!’錾金虎头枪一枪刺穿了他的后颈。 第三百九十三章 投石 完颜谋衍被一枪毙命,翻身落马,高定纵马疾奔,拔剑斩下人头,单手用枪尖一挑,挑起人头便返身纵马回城,城头上一片欢呼! 杨再兴轻轻叹息一声,杨家枪和高家枪争勇百年,就是争不过高家的回马枪,今天他亲眼看见了大名鼎鼎高家回马枪,果然厉害。 当然是内行看门道,回马枪的厉害就在于掌握时机,一般双马交错,都会用眼角余光盯着对方,可一旦离开了枪的长度,确定对方不会再刺到自己,都会放松警惕。 偏偏高定一个回躺,又将对方拉回了枪刺的范围,时机捏拿的精准无比,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加上速度快疾无比,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已经晚了。 这一招没有千锤百炼,还真掌握不准时机。 完颜谋衍的亲兵在百步外,奔过来晚了一步,只抢到身体,只得带着无头尸体以及战马返回,一万女真骑兵一片沉默。 完颜兀术恼火万分,喝令道:“投石机出击!” 十辆刚刚装配好的重型投石机被数十头健牛轰隆隆从军营内拉出,每辆投石机高达两丈,抛杆十分粗壮,长约三丈,这是一种比较先进的重型投石机,用绞盘将两千斤的自重木箱拉起,木箱下坠,另一端抛杆便投射出去。 之所以先进就是它用绞盘控制,这样就不需要大量人力,只要用几头牛便可以拉拽绞盘铁链。 而缺点就是笨重,一架投石机加上绞盘铁链和坠铁竟重达万斤,很难运输,何况还有十架之多。 但再难以运输也要运来,它可以将七八十斤的重物投到三百步外,绝对是攻城的犀利武器,另外还有大型挡板,厚半尺,高达一丈,保护士兵和牛不被宋军的床弩射杀。 投石机安放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外,数千士兵和几百名工匠在挡板内忙碌地进行调试。 这时陈庆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意图,他当即令道:“对方将使用火攻,准备应对!” 精通火攻的军队也懂得怎么防御敌军的火攻,对付火攻最好的办法就是沙子或者泥土,其中泥土比沙子更好一点,因为泥土的吸附性更强。 无论对方攻击城内或者城头,宋军都早有准备。 城头上的六千军队迅速撤退,只留下两千人,由杨元清负责指挥,在应对火油方面,最有经验的大将是牛皋,他负责城内指挥,其次便是杨元清,这两人的特点都是心细如发,考虑周密,应对滴水不漏。 陈庆则退到西墙拐角处,这里原本有一座眺望高塔,已经被摧毁,但基座还在,宋军将它修葺成一座丈许高的眺望台,陈庆便在眺望台内观战,城内、城头和城外三个场景都能看到,非常好的指挥位置。 这时,宋军的两座千步炮也开始准备了,它们将用刚刚研制出来火泥来对付敌军的投石机。 千步炮和火鹞子都由王铎指挥,大匠谢长治和胡臻带做数十名工匠也赶到了千步炮下,千步炮左面还有一座两丈高,横长五丈的高台,其实是一排民居的屋顶,这里被临时用作大型火鹞子的发射台,它们的目标同样是对方的投石机,这叫以攻对攻。 ‘嘭!嘭!嘭!’ 金兵的重型投石机率先发射,十颗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向甘泉堡飞来,陈庆看得清楚,这火球是针对城内,他当即令道:“命令城内准备!” 城头上红旗挥动,牛皋看得清楚,大喊道:“灭火组准备!” 四千士兵组成了八十支灭火组,每组五人,推着装满泥土的独轮车,拿着盾牌、铲子和铁钩。 这时,十只大火球掠过了城头,向城内射来,这是金兵为了对付城内的一万弓兵。 城内的隔离地带约有一百步,边缘修建了高墙和民居隔开,也是为了阻挡火球冲击民居。 金兵火球和宋军的火油球完全一样,落下后轰然碎裂,陶罐中火油飞溅而出,铺满一地,立刻被火点燃,形成一片火海。 灭火队冲了上去,将泥土铺在火油上,燃烧的火油被泥土扑灭,一般是三四个组来对付一个火球,否则泥土不够,时间也来不及。 时间非常紧迫,他们必须在第二波火油桶投掷来之前,处理完火球,至少要把所有的明火都灭了,所以每辆独轮车上还有一床湿漉漉的被褥,这是在紧急时刻使用。 士兵们紧张而熟练的忙碌着,他们用铲子将混满火油的泥土铲进大筐子里,迅速运到边上,倒进一个个大坑内。 刚刚处理完十个大火球,士兵们大喊起来,“又来了!” 士兵们抬头望去,这次是十只黑黝黝大木桶,是火油桶,显然是来助燃。 士兵们纷纷躲闪,十只大木桶落地,砰然碎裂,黑色火油泼满一地,八十支灭火小队再次冲了上去。 ......... 陈庆站在眺望台上,注视着宋军的反击,千步炮和火鹞子都已准备就绪,等待他的下令。 陈庆沉吟良久,却意外地下令道:“反击暂时停止!” 传令兵飞奔过去,挥动了黄旗,这是暂时停止的命令,王铎愕然,但都统的命令不敢不从,他高喊道:“暂时停止点火!” 士兵吹灭了火折子,因为是暂时停止,不是放弃,所以他们还需要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郑平和几名将领不解,郑平问道:“都统为什么暂停反击?” 陈庆指着正在地上忙碌铲除火油的士兵道:“我们不管是投掷火泥,还是火鹞子,都要经过隔离区,隔离区地面上全是火油,我担心我们的出击反而会点燃地面上的火油。” “怎么会呢?”众将愕然。 “你们没看清楚,但我看得清楚,对方火球飞掠而来时,一路向下掉落不少零星的火苗,我担心火泥和火鹞子也一样掉下零星火点,会将把隔离带的火油点燃。” 众人恍然,还是都统考虑得周全,这是第一次发射,大家都没有经验,就怕都统担心的事情会发生,那样很多士兵都会被烧死。 陈庆当即令道:“千步炮换成巨石,火鹞子换成雷鹞子!” 宋军迅速进行了更换,火泥撤下去了,换成了巨石,火鹞子也撤下,换成了雷鹞子。 这时红旗挥下,‘嘭!嘭!’两声巨响,两颗百斤重巨石腾空而起,向五百步外的巨型投石机呼啸射去,与此同时,十架雷鹞子也弹射而出,同样飞向重型投石机。 ‘咚!’一声巨响,一颗巨石砸在挡板边缘,巨石被高高弹起,向一架重型投石机砸去。 重型投石机轰然被砸中,‘咔嚓!’横轴断裂了,抛杆坠落。 首开纪录,摧毁了一架重型投石机。 这时,十架雷鹞子也平稳地飞来了。 雷鹞子其实就是会飞的火药桶,鹞子腹部填满了火药和毒钉,尾巴上拖着一根嗤嗤燃烧的火绳。 宋军测算距离比较精准,基本上能保证雷鹞子在目标上空爆炸。 ‘砰!砰!’ 十架雷鹞子在空中先后爆炸了,浓烟弥漫,密集的毒钉四下飞射,雷鹞子的目标不是投石机,而是操纵投石机的士兵和拉拽绞盘的健牛。 士兵们措手不及,不少人被毒钉射中,几乎一半的牛也被毒钉射中,几头牛疼痛难忍,发了疯,狂奔乱窜,拉倒了三架绞盘。 投石机阵地上一片混乱,重型投石机不得不暂时停止进攻。 完颜兀术看得清楚,他唯恐投石机被破坏,当即下令道:“投石机撤回大营!”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先机 完颜兀术在大帐内看望伤兵情况,当然不是伪齐军伤兵,而是操纵重型投石机的伤兵,基本上都是女真士兵,他们都是被雷鹞子爆炸时飞溅的毒钉击中。 大帐内弥漫着恶臭,到处都是士兵们痛苦哀嚎的声音,毒性发作带来的剧痛让士兵们难以忍受。 这时,完颜兀术看见桌上盘子里有十几颗毒钉,他伸手拾起一颗毒钉细看,就是一颗小铁疙瘩,缝隙里还隐隐看见淡蓝色的干渍,他把毒钉扔回了盘子。 一名军医上前给完颜兀术行一礼,完颜兀术指着盘子里的毒钉问道:“这些毒钉的毒性很烈吗?” “回禀都元帅,这种毒钉就是用砒霜熬制,谈不上很烈,但也不弱。” “最后会怎么样?” 完颜兀术看了一眼大帐内的伤兵问道:“他们都会死?” “虽然现在很痛苦,但因为毒药量小,只要不是射中脑袋、心脏等要害部位,一般不会死,卑职以前救治过同样的伤兵,最后都是丧失了作战能力。” “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连十几斤的重物都拿不动,差不多人就废了。” “该死!” 完颜兀术低声骂了一句,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了大帐。 走出大帐,他深深呼吸一口新鲜口气,大帐内的恶臭着实令他难以忍受。 完颜兀术望着远处的甘泉堡,心中充满了焦虑,宋军的毒钉火器和猛火油,他找不到破解之策,一旦攻城,必然会出现大量伤亡,五千人的试探进攻,最后只退下来一千八百余人,可见宋军准备之充分。 这时,韩常走上前道:“都元帅,卑职倒是有破解敌军火器的应对之策。” 完颜兀术精神一振,连忙道:“你说!” “卑职和陈庆打了多次交道,卑职发现火药桶的威力并不大,除非是在面前爆炸,否则伤害不大,关键是毒钉......” “我也知道毒钉厉害,关键是怎么防?”完颜兀术打断他的话。 韩常不慌不忙解释道:“如果火器是落地爆炸,这个时候人一定要趴下,用盾牌挡住头部,如果火器是在空中爆炸,最好就是蹲下,把盾牌举在头顶。” 旁边范拱干笑一声道:“我们怎么知道它会在哪里爆炸,肯定是爆炸后才知道是在头顶还是落地,问题是我们怎么事先知道?事先防备?” 韩常叹息道:“军师的质疑很对,所以最好就趴下,至少能防住其中一种情况。” 范拱还想再质问,完颜兀术摆摆手,“只要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就可以了,趴下不错,可以推广!” “多谢都元帅!” 回到自己大帐,完颜兀术这才对范拱道:“不管韩常的办法有没有作用,但我们要给士兵一个交代,安抚住他们的紧张,要不然这一战就没法打了。” 范拱连忙道:“卑职考虑不周!” 完颜兀术叹了口气,“我现在终于有点理解西夏十万大军为什么攻不下甘泉堡了,这座城堡给人一种威压之感,进攻的时候就心存畏惧,何况守城军队还是一支守城经验十分丰富的军队!” 范拱感受到主帅有点信心不足,便出谋划策道:“都元帅也不必把对方看得太高,卑职觉得任何城堡都有弱点,关键是我们要找到它弱点,就容易攻击了。” “甘泉堡的弱点是什么?” “卑职正在调查,暂时还没有眉目,查到后一定及时禀报。” “你仔细去调查,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尽管提出来!” ......... 甘泉堡中军大营内,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有一座甘泉堡的木制模型,在甘泉堡模型不远处又摆放着十架很小的投石机模型,这是将领们在模拟对抗投石机进攻。 桌子周围站在一圈大将,主将陈庆,副将郑平、杨元清,大将呼延通,还有五虎将中的杨再兴、高定、刘璀和牛皋,另外还有后勤将呼延云,火器将王铎,斥候将赵小乙,另外还有谋士张晓和知县蒋彦先。 陈庆拿着木杆对众人道:“虽然我们有很多犀利的防御武器,床弩、神臂弩、守城弓,火雷和火油,但完颜兀术一定不会允许我们使用这些武器。 我考虑了很久,最大的可能是用投石机火攻城头,就像当年箭筈关那一战,完颜兀术把整个南城城头点燃了,我们的火油和火雷无法使用,军队必须撤离城头。 如果敌军趁机大举进攻,等他们攻上城头后才停止火攻,甘泉堡很可能就会由此失陷,所以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幕的发生,大家都说说吧!” 众人都沉默了,杨再兴问道:“那箭筈关是怎么成功抵挡的敌军火攻?” 杨元清苦笑一声道:“箭筈关是我们自己点的火,把攻上城头的敌军逼下去,敌军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机会,但这一次恐怕就未必了。” 还是郑平了解陈庆,笑道:“既然都统提出这个风险,相信一定有对策了吧!” 陈庆点点头,“我是有一个想法,希望大家多提出一些质疑,把它完善!” 陈庆指投石机道:“这种投石机有个弱点,我之前就发现了,它是分成本体、绞盘、坠箱三个部分,必须现场安装调试,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我觉得这个弱点就是我们的机会!” ......... 次日天还没有亮,金兵大营内便响起了轰隆隆的战鼓声,这是金兵又要攻城了。 军营内的宋军士兵纷纷奔上南城头,这一次,宋军士兵将床弩、小型投石机、火雷、火油都统统搬上城头,他们都明白,今天敌军攻城绝不是试探了。 陈庆站在眺望塔上观察敌营动向,作为主帅,陈庆手下大将众多,他已经不需要像箭筈关那样亲自参战了,但他肩负的责任更加重大,他需要进行整体的作战部署,一旦部署失误,将士就会惨遭重大损失。 这时,陈庆看见一群牛拉拽着巨大的投石机又出来了,陈庆当即令道:“南城头暂时恢复对抗火攻状态,物资和军队撤往西城头和东城头!” 对方显然又要进行火攻了,城头放满火油和火药,一旦被烈火点燃,后果不堪设想,只能先把它们转移,但又不能走远,所以转移到东西两面城头最合适。 虽然他已经有应对之策,但万一不成功呢?他不想冒这个风险,还是先撤退为妙。 命令传达,将领们率领一队队士兵迅速搬运物资撤退,南城头又只剩下一千防火士兵和三千防御士兵。 同时陈庆又下令道:“千步炮准备火攻!” 金兵大营鼓声隆隆,一队队伪齐军士兵和女真士兵列队走出,战旗招展,长矛如林,铁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腾腾杀气弥漫着原野,队伍中夹杂着十架重型投石机,士兵奋力推动,不时喊出低沉的号子。 ‘呜——’鹿角号接二连三吹响,一场大战终于来临。 这次完颜兀术出动了两万进攻大军,一万女真军和一万伪齐军,两万大军分成十个方阵,方阵内至少有两百架攻城梯,两万大军在距离城池一里外停下。 十架重型投石机已经就位了,但还不等敌军开始调试,宋军率先进攻了。 只见两个巨大的火球从城内飞出,掠过半空,在天空最高处裂开了,分裂成无数的小火球,迎面向敌军的投石机砸来,士兵和工匠大喊一声,纷纷躲闪。 两坨各五十余斤的火泥在空中分裂成数百小块,噼噼啪啪地砸进了金兵的投石机大阵中,火泥砸中了挡板和投石机,黏在上面燃烧起来。 不少士兵和工匠也被燃烧的火泥砸中,惊得他们大喊大叫,拼命脱掉盔甲和衣服狂奔,逃离了阵地。 紧接着十只雷鹞子也从城内飞出,径直向一里外的军队飞来,主将韩常大喊道:“弓箭瞄准!” 两万士兵同时举起弓箭,瞄准了迎面飞来的雷鹞子,距离他们不到百步,金兵和伪齐军万箭齐发,形成一道巨大的箭网,射向半空中雷鹞子。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十架雷鹞子纷纷从半空坠落,在地上爆炸了。 雷鹞子虽然失败,却成功转移了金兵的注意力。 这时,千步炮再次大显神威,它们连续发射,将十桶火油投掷进了投石机阵营中,火油桶碎裂,火油被之前的火泥点燃,十架投石机有七架被大火吞没了。 但千步炮却没有停止,依旧源源不断将火油投掷而来,直到烈火彻底将投石机吞没。 第三百九十五章 意外 甘泉堡城头上一片欢呼,将士们又纷纷返回南城头,之前临时转移走的各种装备又运回重新到位。 陈庆望着远处的火海,满意地点点头道:“传我的命令,奖赏工匠营三千贯钱!” 陈庆想到的办法就是抢占先机,趁敌军重型投石机还需要安装调试时间,便抢先发动火攻,郑平提出用雷鹞子转移敌军注意力,不给金兵拖走投石机的机会,然后彻底用火油烧掉了十架投石机。 这里面最大的难点就是精准度,如何保证火泥和火油正好砸中投石机,为了精准,工匠营的匠人们忙碌了一夜,用他们的经验和聪明才智把火泥包设定为五十五斤,又微调了千步炮,最终保证了火泥包和火油桶都精准地砸中投石机大阵。 望着被大火吞没的十架投石机,完颜兀术简直心痛万分,但他又无可奈何,箭已经上弦,他不可能再收兵了,立刻下令道:“女真军掩护,齐军进攻,给我擂鼓!” ‘咚!咚!咚!咚!’ 在熊熊烈火中,巨大的战鼓敲响了,两万军队开始出战,韩常为女真人指挥主将,李成为齐军指挥主将,完颜兀术亲自总指挥攻城。 女真军队没有用骑兵,而是用一万步兵,他们手执大盾和长矛,后背角弩和弩箭,当然,这一万女真步兵也并非正宗的女真人,而是广义的女真人,包括早些年被完颜部征服各个民族,包括渤海人、奚人以及其他东胡人。 这也是金国内部做出的调整,尽量减少女真人战争伤亡,用其他东胡人卖命,当然也会给与他们一定的好处,所以这次派出的三万女真人中,正宗的会宁女真人只有一万人,而另外两万都是东胡人,当然他们也被称为女真人,相貌盔甲都一样,只有他们内部分得清楚,汉人则难以分辨。 这一万女真步兵是渤海人,普遍身材高大,比较擅长步兵作战,包括攻城。 他们分为五个方阵,高举盾牌前进,他们将建立弓弩阵,攻击城头守军和城内的一万宋军弓兵,掩护一万齐军进攻。 队伍越过了熊熊燃烧的投石机大阵,继续前进,他们将前进到一百五十步线,然后发动弓弩战。 甘泉堡防御向来注重远中近结合的三重打击策略,远距离用床弩,中距离用弩箭和神臂弩,近距离用守城弓或者小型投石机, 陈庆见敌军已经进入三百步线,他当即下令道:“床弩射击!” 床弩的射程是一里,为什么等到三百步才射,关键就是对方有盾牌,距离远了,寒鸦箭射穿不了敌军的盾牌。 红旗挥下,五百架床弩同时发射,密集的寒鸦箭凌空射出,两千五百支寒鸦箭如蝗虫一般扑向列队走来的女真步兵。 ‘呜——’ 步兵队伍中尖利的号角声吹响,五片方阵中第三和第四方阵士兵纷纷举起盾牌,身体半蹲,抵抗空中呼啸射来的寒鸦箭。 寒鸦铁箭不愧是百箭之首,强大的贯穿力就算坚固的双层牛皮盾牌也抵挡不住,盾牌被射穿,寒鸦箭随即射入士兵的头颅和身体,顿时惨叫哀嚎声响彻原野。 六百余人被寒鸦箭射死射伤,鲜血汇集成河,浸入原本已经变得殷红的泥土之中,这是历次战争的结果,甘泉堡前的泥土几乎都变成了红褐色。 步兵加快了速度,开始奔跑起来,紧接着第二轮床弩射出,女真步兵再次有五百余人伤亡。 近九千步兵奔到一百五十步处,用盾牌做掩护,开始向城头放箭,一片箭云飞上城头,大部分掠过城头,向城内飞去,他们的目标是城内的一万守城弓士兵。 在试探战中,完颜兀术发现一万兵箭的距离在城外百步内,他便大概确定了万名弓箭手的位置,所以这一万步兵应该能射中对方,但又不会被对方的兵箭所伤。 完颜兀术的策略确实成功了,城内一万弓兵不得不迅速后撤,无法在维持万人弓兵大阵了。 这时,一名骑兵飞奔而来,举起令箭大喊道:“都统有令,一万弓箭手回营休息,四个时辰后换岗守城!” 一队队士兵开始撤退,向军营奔去,他们赶回去休息,养足体力后再回来接战。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三千神臂弩军开始发威,半躺在地上上弦,然后向外发射,目标当然是一百五十外的女真弓弩手。 双方箭来箭亡,伤亡不断加大,这时,激烈的战鼓声敲响了。 一万伪齐军扛着两百架攻城梯呐喊着向甘泉堡冲来,完颜兀术给了重赏,登上城头者赏五十贯,第一个登上城头者赏五千贯。 重赏极大激励了伪齐军,他们士气高涨,不顾一切地奔跑,很快冲过了燃烧中的投石机,又冲过了女真军弩阵,城头上床弩和神臂弩轮番射击,城下无数士兵在奔跑中一头栽倒,队伍越密集,伤亡越大。 但数千人的伤亡改变不了进攻进度,一架架宽大的攻城梯挂上城头,士兵开始蜂拥而上,拼命向上攀爬。 完颜兀术下达命令,“女真弓弩阵停止射击,转为进攻!” 战旗挥舞,鼓声大作,韩常大喊道:“放下角弩,进攻!” 八千女真步兵放下弩箭,手执盾牌和长矛,加入到进攻的队伍之中....... 这一次正式进攻,双方都拿出了厉害武器,金兵的攻城梯变宽了,可以两人同时并肩攀爬,这样方便于互相掩护。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两个人作战比起一个人孤身作战要好得多,这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一加一大于二。 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宋军发威的不光有巨石,现在又有了一种‘孟婆汤’。 孟婆汤是宋军士兵的戏称,实际上就是火泥,宋军士兵就像鱼塘喂鱼一样,用大铜勺将一瓢瓢燃烧的火泥泼洒下去,金兵和伪齐军雨露均沾,燃烧的火油落在身上,那可比滚烫的油可怕多了。 敌军士兵们用盾牌抵挡,但还是被烧得惨叫不已,跺脚拍打,被严重烧伤者从攻城梯上翻滚下去。 一颗颗火雷在城下爆炸,毒钉四溅,金兵防不胜防,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死神的狞笑。 但还是不断有敌军攀爬上来,和垛口边的宋军激战,每个人都渴望第一个登城头,一人被刺杀下去,又一人冒出头来,双方战斗异常激烈,胶着在一起。 这一次马面城墙没有能幸免,也架上了攻城梯,开始有伪齐军士兵向上攀爬,同样遭到宋军的迎头痛击。 就在这时,城墙中部一阵骚乱,只见城头上火光大作,很多宋军都被火点燃了,烧得宋军惨叫不已,混乱中,开始有女真士兵冲上城头。 陈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当务之急是支援。 他回头对等候在西城头上的牛皋喝令道:“牛将军带五百军队去支援!” “遵令!” 牛皋高声答应,手一挥,“跟我走!” 他带着五百士兵冲了过去。 这时,杨元清跌跌撞撞奔了过来,他的眉毛和鬓角都被烧焦了,对陈庆大喊道:“都统,敌军使用火油攻城!” 这个情况着实让陈庆深感意外。 第三百九十六章 弱点 完颜兀术得意地望着城头中部的大火,虽然宋军烧毁了他的投石机,使他用投石机攻城的希望破灭,但他还是留了一手,他挑了三百名身材高大强壮的渤海女真士兵,让他们每人背一袋火油。 这种袋子就是他们装奶酒的羊皮袋,一次可以装二十斤火油,使用时直接挤压皮袋,将火油喷射而出,射远可达三丈以外,站在攻城梯中部,便可以将火油喷射上城。 在关键时刻,三百名士兵喷射火油成功了,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双人攻城梯的优点,一人在喷射火油之时,旁边人可以不受影响地向上攀爬。 完颜兀术随即对旁边完颜喝离撒令道:“喝离撒将军可率一万女真士兵攻上城头,夺取甘泉堡!” “卑职遵令!” 完颜喝离撒令虽然对完颜兀术有些恩怨,但他却对抢了他妻妾的陈庆恨之入骨,他一定要亲手剥了陈庆的皮。 “擂鼓!” ‘咚!咚!咚!’ 在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中,完颜喝离撒率领一万女真骑兵向城池奔去! ........ 城头上,杨再兴和牛皋各率五百人在和冲上城头的六百余名女真人士兵激战,双方伤亡惨重,死尸累累。 城头上到处是烈火,士兵们拼命用黄沙和湿棉被掩埋火焰,但城下却不断有火油喷射上来。 “投掷火油桶!”这是主将陈庆的声音。 形势十分危急,主将陈庆也亲自出战了,他率领三百名最精锐的宋军沿着城边杀了过来。 士兵们撬开火油桶盖子,将一桶桶火油泼洒下去,数十根火把也扔了下去,城下顿时火焰大作,女真士兵和伪齐军一片混乱。 但混乱中,还有两千多名强悍的女真士兵在韩常的指挥下向城头攀爬,源源不断加入到夺城的队伍之中。 现在双方都在争取时间,宋军在拼命向下投掷火油,让烈火蔓延到整个城下,而金兵必须要在烈火吞没他们之前夺取城头,双方机会相等,就看谁能抢占到最后的胜机。 陈庆也是意识到了这个严峻问题,才亲自杀到了,他是主帅,目光比所有人都深邃,他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就像堵长江决堤一样,必须要把决堤口堵住,也就是敌军的上城通道。 城头上双方士兵太多,太密集,从中间根本杀不过去,必须从边上走, 陈庆就像庖丁解牛一般,硬生生从边上切出一条极为狭窄的通道,挥舞方天画戟连杀十几名女真士兵,终于突破了一个口子,他回头大喊一声,“掩护我!” 他一纵身跳上城垛,手下数十士兵立刻冲上来,拼死用大盾替他挡住了城头上的敌军,陈庆连奔数步,挥舞方天画戟劈去,两名女真千夫长控制着上城口,女真士兵就从他们二人之间涌上城头。 方天画戟快如闪电,一名千夫长忽然发现不妙,但来不及了,‘噗!’一颗人头飞出,身体一歪,栽落下城去。 站在对面的千夫长发现了陈庆,也认出了他的兵器,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取陈庆的人头能封王啊! 这时,他把一切危险和使命都抛之脑外,满脑子只有堆积如山的钱财,头上的王冠和一百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在他眼中,陈庆就仿佛是一只拔光了毛的山鸡,可以任由他抓住,拧断人头。 千夫长大吼一声,上前两步挥舞狼牙棒向陈庆砸来,他却把上城通道给堵住了。 陈庆看到了千夫长眼中的兴奋和疯狂,他当然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可惜他不会舍身成人之美。 方天画戟一个闪刺,狼牙棒还在空中,但戟尖已经刺穿了千夫长的咽喉,千夫长在死亡的一瞬间,金钱、王冠、美女,一切美好事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他无声的惨叫,沿着攻城梯摔下去,巨大的身躯一连砸翻了五六名士兵。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劈飞了几支射向他的冷箭,跳下城墙,他的手下一拥而上,堵死了敌军的上城通道,将十几桶火油泼洒下去,城下和攻城梯顿时变成一片火海,梯子上的数十名女真人士兵浑身是火,鬼哭狼嚎向梯子下方跳去。 城头上宋军士气大振,越战越勇,城头的数百名女真士兵越来越少,最后全部战死在城头。 杨再兴上前抱拳行礼,满脸惭愧道:“卑职无能,让都统身临险境!” 这一段正是他的防区,本来防御十分严密,却没想到对方用火油打开了局面,杀出一条通道,整个局势已经失控,若不是主帅及时赶到,切断了敌军上城通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陈庆拍拍他胳膊,沉声道:“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卑职铭记都统教诲!” 陈庆点点头,带着三百名士兵返回指挥塔,这时,城头上火都被扑灭了,但城下却成了一片火的海洋,宋军投下了四百多桶火油,足足有两万多斤,女真士兵伤亡惨重,已经被迫撤退到数百步外。 远远撤兵的钟声已经敲响,功亏一篑的金兵开始向大营撤退,每个人都神情沮丧,他们今天真的差一点就攻下了甘泉堡。 城头上也在善后,伤兵们都被抬去东城墙救治包扎,阵亡的宋军士兵也装进一个个布口袋里,抬下城去,城下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尸袋,一排排看起来触目惊。 送饭的车推了上来,将热腾腾的热汤和大包子送到士兵们手中。 陈庆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战宋军至少有一千五六百人阵亡,尽管敌军阵亡人数远远高于宋军,但他和城头上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今天冲上城头的敌军超过了千人,甘泉堡已经处于被攻破的边缘,只是因为士兵们拼死厮杀,不计代价地和敌军同归于尽,才把甘泉堡又从失守边缘挽救回来,就不知下一次他们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都统!我觉得我们应该出一支奇兵,袭击延州,把所有的火油都抢回来!” 说话的是郑平,他的建议引起了周围将领的共鸣,确实,如果他们今天没有火油,那么他们现在就得带着妻儿逃命。 “奇兵以后再说,但我想知道,今天消耗了多少火油?”陈庆问道。 杨元清连忙道:“我们从仓库提了五百桶火油,现在还剩三十桶。” 也就是说仓库里还有两千五百桶,听起来好像不少,但实际上消耗非常快,他们在半个时辰内就烧掉四百多桶。 陈庆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之前说过,不到危急时刻尽量不要使用火油,但我今天还要补充一句,需要使用火油的时候,也必须毫不犹豫地使用,比如今天,大家要吸取这个教训,也包括我自己!” 今天确实有教训,若不是自己下令使用火油,恐怕大家还在犹豫之中。 陈庆的教训就是,他要把临战决策权交给各个大将,让他们敢于下令,不能全指望自己。 ........ 此时,完颜兀术也在大帐内痛苦地反省,今天他明明有机会夺取城池,为什么最后会功亏一篑。 “我还是太保守了,只让三百人携带火油,如果我让三千人携带火油,那么可以把整个城头都点燃了,上万军队也就能攻上城头。” 范拱叹口气道:“这一点其实陈庆也想到了,他抢先摧毁我们的投石机,就是为了防止烈火焚城的局面,只是他没有意料到都元帅会让人携带火油,恐怕下一次他就有防备了。” “所以我才后悔白白浪费了一次极好的机会,还阵亡了七千余人,两场激战就阵亡了一万人,我太让将士们失望了。” 说完,完颜兀术长长叹息一声。 这时,范拱又道:“卑职恐怕找到了甘泉堡的弱点。” “什么弱点?”完颜兀术急问道。 范拱举起一根指头,“就一个字,水!” 第三百九十七章 断源 完颜兀术眉头一皱,“甘泉堡因为有水才建城,它怎么会缺水?就我所知,城内有四口水井,不是吗?” 范拱笑眯眯道:“虽然城内有四口水井,但水源却来自城外,只要我们找到水源,切断它,甘泉堡很快就会因断水而崩溃,我们将不战而胜。” 虽然范拱说得很诱惑人,但完颜兀术却没有那么轻易相信,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水源在哪里?东面那条河吗?” “那倒不是,应该是条地下河,卑职推断,应该就在山崖下面,我们可以在山崖下面多打几口井,卑职相信就能找到这条地下河?” “就这么简单?” 范拱微微笑道:“这件事本身就很简单,关键是要找到水源,如果都元帅不急于攻城,可以试一试,反正也不会损兵折将!” 完颜兀术也在等候火油以及攻城巢车运来,索性利用这段时间找一找水源也无妨,想到这,他便对范拱道:“我给你三千军队寻找水源,但尽量距离山崖远一点,宋军的床弩很犀利。” “卑职明白!” ......... 城外的大火已经熄灭了,宋军开始清理战场,数千具烧焦的尸体直接用席子一裹,就送去了非交战区,最后连席子都没有了,直接就扔到牛车上送去。 事实上,大火焚烧下也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了,盔甲都被烧化,长矛的白蜡杆也烧断了,就只剩下刀身和矛尖等金属物品保存下来,好在大量的箭矢远离火区,都完整地保存下来了。 陈庆也暂时回到家中,和妻子团聚一番,四更时分,他起身返回了军营。 刚回到大帐,夜间当值将领刘璀跑来道:“都统,有士兵发现敌军在山崖下面挖掘什么?” 陈庆微微一怔,“现在还在挖掘吗?” 刘璀点点头,陈庆当即披上衣服道:“看看去!” 众人很快便来到了北城头,北城头的士兵不多,约有三百人,主要是巡逻防范。 自从西夏人从山崖爬上来后,宋军便在山崖上修建三座马面墙,站在马面墙上可以探头看到山崖下面的情形,偷袭已经不太可能了,除非宋军士兵放松监视,但宋军已经吸取教训,基本上都时刻监视着山崖下的动静。 陈庆来到中间的马面墙头,为首巡逻都头指着东北方向的一个火点道:“就是那座火点处,他们搭建了几十顶大帐,千余人在昼夜不停地挖掘着什么?” 陈庆注视着远处的火点,杨元清也赶来了,他十分担心道:“下午士兵向卑职禀报,卑职也看到了,他们应该是掘井,都统,他们应该是想断我们的水源!” 陈庆笑了笑道:“不奇怪,我们甘泉堡最大的弱点就是水,对方应该也发现了,断我们的水源肯定会是他们的选择。” “可如果真的断了水源怎么办?” 杨元清和刘璀脸上都露出焦虑的神情,陈庆微微一笑,“我们的水源就那么好断吗?你们不用担心!” 甘泉堡附近的地下河有三条,其中一条穿过甘泉堡下方,确实成了甘泉堡水井水源,但这条地下河是从西北流向东南,应该是位于丘陵下方,哪里能断得了。 “都统,要不要用床弩射击?” “能射得到吗?” “基本上可以射到。” “那就射他们几箭,但不要浪费,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的焦虑便可以了。” 说完,陈庆哈哈一笑,转身回营去了。 天刚亮,大将们都纷纷赶到陈庆的帅帐,他们都听说了金兵挖掘水源之事,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焦虑。 陈庆看了将领们一眼,便对亲兵道:“守住外面,不让任何人进来!” 他这才从柜子里取出一卷图纸,铺在桌上,对众人肃然道:“这是甘泉堡的最高机密,你们可以看,但不准泄露给任何人,哪怕是你们的家人,如果做不到,那就最好不要看了。” 众人皆躬身道:“绝不泄露!” 陈庆点点头,“我给你们简单讲一讲,你们就明白了!” 众人围上来,只见图纸上画的似乎是甘泉堡。 陈庆指着图纸道:“这是甘泉堡的平面图,我画了几个标识性的建筑,你们一看就知道了,中间是仓城,这七个圆就是水井,你们看这七口水井的排列,就会明白甘泉堡的地下河是怎么走。” “啊!地下河是从西面过来的。”杨元清惊呼道。 众人都看明白了,他们的地下河水是从西北方向过来,穿过厚厚的丘陵土层,根本就挖不到,而是金兵却在东北方向挖掘,因为那边靠小河近,完全就是南辕北辙,众人一颗心放下了。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陈庆笑着对众人道:“今天给大家放一天假,去看望家人,明天开始好好训练备战,紧盯住金兵大营,他们的巢车还没有上场呢!” .......... 甘泉堡南面基本上都是陇西黄土高原,山峦起伏、沟壑众多,宽阔的官道就位于沟壑和山峦之间。 距离甘泉堡约一百二十里处便是鸡川县,此时在鸡川县的官道上,数百辆辎重大车正缓缓前行,两千精锐女真骑兵押送着这支辎重车队。 车队运送的便是十二架大型巢车,当然是拆散了以零部件方式运送,另外,还有火油和火药等重要军事物资。 正因为这些辎重太重要,所以才由女真骑兵来押送,不敢交给伪齐军。 队伍走得很慢,每一辆牛车都在吱吱嘎嘎地艰难行走。 女真骑兵着实不耐烦,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缓缓跟在车队两侧。 在距离官道两里外的一座山上,这里有一片松林,就在松林边缘,一支十人组成骑兵队正盯着官道上的辎重车队。 这支骑兵小队自然就是刘琼的队伍了,他率五百骑兵在外围运动,主要任务就是袭击敌军的后勤补给线,当初西夏军队攻打甘泉堡时,他们的任务也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西夏人是从北面过来,而现在金兵是从南面北上。 十名宋军骑兵的首领叫做唐骞,是一名斥候都头,从斥候营临时调拨给刘琼。 观察了半晌,唐骞对两名手下道:“你们速去报告统领,告诉他这支辎重队伍的重要性。” “遵令!” 两名斥候调转马头,从松林的另一边下山走了。 ......... 刘琼和他的五百手下此时藏身在甘谷县和鸡川县交界处的安远寨内,安远寨可是秦州著名的堡寨,不过已经被放弃了,也是因为金国逐渐转为经略川陕,大规模的屠杀基本上没有了,人们自然也不愿抛弃家园,跑到山上过日子。 秦州所有的堡寨也会渐渐荒废,最终走向消亡。 但安远寨的地势还是很险要,就算金兵发现他们,派几千人来攻打,也未必攻得下来,刘琼和五百军队携带了一个月的粮食就藏身在这里。 这次外围出击,刘琼的压力颇大,主要是金兵一开始就携带了大量辎重粮草,后续补给不会太多,所以后勤辎重队也不会太多,这就意味他没有多少选择,一旦出现辎重队伍,哪怕是风险很大他也要出击,错过一次,很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这时,两名斥候骑兵返回了安远寨,刘琼连忙迎出来。 两名骑兵单膝跪下行礼,“参见统领!” “是不是发现了敌军辎重?” “正是,一支由四百多辆大车组成的辎重队刚刚经过鸡川县,队伍运送的是巢车和其他物资,看起来很重要,两千女真骑兵亲自护卫。” 居然是女真骑兵护卫,那就说明辎重物资很重要,尤其是巢车,刘琼当然知道它的重要性。 他当即下令道:“收拾战马,准备出发!” 第四百零三章 巢车 决战爆发,两百五十架攻城梯挂上城头,两万伪齐军疯狂向上冲锋,巨石如冰雹般砸下,火雷不断爆炸,毒钉四射,一桶桶火油迎头砸下,漆黑的猛火油流满了攻城梯,火把投下,烈焰迅速蔓延全梯,梯上士兵惊慌失措,纷纷跳梯逃命。 远处的五架重型巢车俨如五头体型庞大的怪兽,正轰隆隆驶向城头,距离甘泉堡城墙只有五百步了,一万大军跟随着五架重型巢车,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原野。 这时,两颗百斤重的巨石从城内飞掠而出,向缓缓行走的重型巢车砸去,可惜两块巨石都稍稍偏了一点,却砸中巨石后面的敌军,数十名士兵被砸得血肉横飞,当场惨死。 只片刻,又有两颗巨石凌空飞来,一颗依旧稍偏,但另一颗却砸中了目标,重击之下,碎木乱飞,巢车坍塌了一半,基本上就没有用了。 陈庆关注的还是重型巢车,当一架巢车被巨石击中,他也看出了端倪,这种巢车看似庞大,但细节太过于精致,连外壳都把树皮剥去,切得整整齐齐,好看是很好看,但它的韧性就差了,要知道树皮也能大大减缓冲击力。 精致但并不实用,陈庆顿时对摧毁巢车有了信心。 他当即下令道:“用火烧,把攻城梯烧毁!” 他们必须尽快摧毁攻城梯,降低敌军的攻城烈度。 城内源源不断将一捆捆麦秸送上来,宋军沿着梯子扔了下去,麦秸很快便点燃了,平均数十捆麦秸围着一架攻城梯焚烧,四周全是火油,让伪齐军士兵无法靠近。 李成在远处目光冷然地望着战场,宋军的床弩、投石机和神臂弩全部转为射向巢车和附近的女真士兵,对齐军倒没有多少攻击,只剩下用巨石砸,城内的万箭也停止了射击。 一名大将对李成建议道:“都统,可以让士兵们泥土掩埋火油,用枪挑掉麦秸,还可以继续进攻!” 李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觉得我们的弟兄死得不够多吗?” “可是......” “没有可是!” 李成十分不满道:“在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攻打一座坚固城堡,这是女真人的战争,不是我们的,但他们自己却不动,让别人替他们送命........” 完颜兀术的正宗女真士兵只是在投石机上死伤几百人,其他根本就没有出战,最后死的全是齐军将士和东胡士兵,无论李成还是东胡将领都心怀不满。 而且齐军待遇也极差,激战一个月了,连块肉都没吃到,顿顿都是糙米饭加干咸菜,士兵们怨声载道,李成虽然表面上不说话,但他心中的不满也到了极点。 之前攻城吃了大亏,伤亡惨重,这会儿伪齐军士兵都学聪明了,围住攻城梯大喊大叫,都谁都不上去救火,眼睁睁看着大火将攻城梯吞没了。 远处的完颜兀术也看出了伪齐军的偷懒耍滑,出工不出力,他心中着实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完颜喝离撒道:“都元帅,让那些汉人撤回来吧!反正攻城梯也没法用了,留着他们只会碍事!” 完颜喝离撒这个建议是有私心的,很快将是他出任西路军左元帅,他还要依仗齐军,齐军若伤亡惨重,以后他就不好调动他们了。 完颜兀术看了他一眼,便喝令道:“去通知李成,他的军队可以撤回了!” 立刻有骑兵跑去通知了李成,李成当即道:“吹号撤退!” “呜——” 悠长的号角声吹响,这是伪齐军独特的撤军命令,伪齐军士兵顿时如潮水般地撤退了。 战场上的进攻主力进行了切换,东胡女真军成了主力,他们高举盾牌和长矛,抵挡着宋军雨点般的箭矢,聚集在四架巨大的重型巢车周围。 这时,四架重型巢车渐渐靠近了城墙,它的真容也暴露在宋军将士的眼前,体型庞大,比城墙还高,确实做工细致,所有木头都整整齐齐,不留一丝缝隙。 在巢车顶端正面,竖着一块八尺长五尺宽的厚木,前端有两个大铁钩,这就是上城天桥,在天桥背后站满了二十几名身材高大强壮的士兵,他们头上有顶棚,主要是防止宋军的火器投入。 二十几名东胡士兵身披重甲,手执盾牌和长矛,目光阴冷,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绪,就仿佛是二十几头野兽,在他们背后的楼梯上,也站满了同样强壮的东胡士兵。 一颗颗火雷在他们头顶上爆炸,厚实的顶棚被炸的支离破碎,但因为它有一层薄薄的铁皮包裹,使它抗住了火药桶接二连三的轰击,甚至火药的燃烧也无济于事。 重型巢车越来越近,城下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俨如海啸一般,一万七千女真骑兵全部压上,在一百五十步外向城头上射箭,箭矢铺天盖地,企图压制住宋军对巢车的攻击。 对甘泉堡的战争也终于到了高潮。 城头上,四千名专门针对重型巢车的军队也已经集结完毕,杨再兴、高定、刘璀和牛皋各率一千人,他们携带了床弩、神臂弩、火油和火药桶,甚至还携带了一万担麦秸。 巢车慢慢靠近城墙,还差最后的十几步,四十架床弩对准了巢车挡板,等待着天桥落下的一刻。 巢车底部终于撞上城墙,几面巨大的上城天桥几乎同时落下,激起碎石乱溅。 最西面的一架巢车率先落下了上城天桥,里面的二十几名强悍重甲士兵冲了出来,迎接他们的却是五十支寒鸦铁箭的迎面痛击,再坚固的盔甲也挡不住床弩的射击,何况只有短短的十几步距离。 天桥上一片惨叫,二十几名强悍士兵纷纷栽倒,很多人的身体都被铁箭射穿,铁箭纷纷钉在里面木壁上,使下方正要冲上来的东胡士兵吓得纷纷蹲下。 空档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牛皋大吼一声,挥舞大斧一跃跳上天桥,率先冲进巢车内,后面的数十名士兵也跟随他冲进了巢车。 与此同时,其他三架巢车也发生同样的情形,宋军们在杨再兴、高定和刘璀的率领下冲进了巢车内,堵住了巢车内的敌军上城。 这就是张晓的策略,把巢车看成城墙的一部分,反客为主,夺取主动权。 一旦宋军攻占了顶端,女真敌军就不再有任何机会,十几颗火药桶连续扔下,这种是没有毒钉,怕误伤顶部的宋军士兵。 火药桶在巢车内连续爆炸,里面的数十名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梯子也被炸得粉碎,紧接着,一桶桶火油倾倒进去,一捆捆麦秸也跟着扔下,十几支火把点燃了火油,熊熊火焰开始内部迅猛燃烧,浓烟滚滚,深红色的火焰向外吐着火舌。 牛皋等大将已率军撤回,宋军随即摧毁了上城天桥,城头上的宋军士兵将一桶桶火油和一捆捆麦秸抛下,城下五十步内变成了一片火海,城内的万箭穿心阵再次发动,头顶上兵箭如密集的雨点般落下,无数士兵在绝望在死去。 令完颜兀术寄托了无限希望的攻城巢车竟然在短短一刻钟内全部失败,数千东胡步兵丧身火海。 完颜兀术长长叹息一声,无比懊恼地对范拱道:“悔不听先生之劝!” 第三百九十八章 偷袭 夜幕降临,星光微弱,月亮在薄云中时隐时现,大地也时亮时暗。 亥时左右,刘琼和唐骞的斥候小队汇合了。 “敌军情况如何?”刘琼急问道。 “回禀统领,敌军辎重队伍在一座山坳内过夜,就在前面十几里外,卑职两名手下在山坳上方监视!” “山坳是什么情况,军队和辎重又是什么情况?” 唐骞连忙道:“山坳很深很宽,至少深七八里,宽一两里,就像一顶尖帽子,越向里面越窄,辎重就在最里面,然后是车夫和牛车,然后是一百顶大帐,再然后便是两千女真骑兵,点燃了十几堆篝火,山坳口有数十名士兵站岗。” 刘琼点点头,这是一种最常见的部署方式,也是为了保证辎重安全。 他见唐骞欲言又止,便笑道:“唐都头还想说什么?” “卑职觉得,我们可以从山坳顶部下去,直接在里面放火!” “从山坳顶上下去,不会被对方发现?辎重周围应该有岗哨吧!” 唐骞连忙道:“统领有所不知,侧面有一条很小的岔谷,走出去便是车夫们休息之处,卑职看见有车夫跑进岔谷内方便,我们完全可以冒充车夫混过去。” “我担心是潜入的弟兄又该怎么出来?” “趁乱从原路出来,我们直接把他拉上来。” 刘琼沉吟一下道:“那就我下去吧!” 唐骞吓了一跳,“怎么让统领下去冒险,当然是卑职下去。” 刘琼一摆手,“不要和我争了,以我的武艺,干掉十几个女真人没有问题,你们只要及时把火油袋扔下来便可以了。” “好像辎重内就有火油。” “不!还是用自己的更方便一点。” 刘琼一挥手,众人纷纷下马,绕小路前往女真士兵宿地。 ......... 女真军队宿营的山坳在黄土高原上极为常见,几乎每隔一段路程就会出现一个,这里面也是百姓喜欢居住的地方,尤其是靠河边的山坳,更是一个个村落的聚居地。 但官道上的山坳却没有百姓居住,原因只有一个,缺水,最近的河流都要二十余里外的山脚下。 实际上官道就位于一条很长的山峦山腰处,只是山体太大,大家也感觉不出。 在一条山坳的顶部,刘琼探头向山谷下望去,山谷底部并不深,七八丈左右,山谷远处火光熊熊,点燃了十几堆篝火,隐隐可见女真士兵围着篝火烤肉喝酒,纵声大笑, 在山谷最里面堆放各种辎重,全部都已卸下,一个个部件体型巨大,堆积如山。 在距离辎重约百步外停泊着几百辆牛车,大群车夫聚在一起,却没有篝火,只能默默地喝水吃干粮。 这时,刘琼意外地发现并没有女真哨兵看守辎重,应该还在篝火边吃肉喝酒。 而且巢车体型很大,堆起来有几丈高,自己穿一身黑衣下去应该不会被发现,车夫还很远,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目力。 “给我准备绳子!” 刘琼当机立断,他就从这里下去。 陈庆之所以派刘琼带兵去外围,就是因为他头脑清醒,做事果断,分得清主次。 如果是刘璀或者杨再兴带兵,他们就会考虑不仅要烧毁辎重,还要全歼两千敌军,十有八九会在半夜三更时分再行动。 但刘琼不会这样想,现在有了机会,他当然要当机立断抓住机会,拖到半夜或许就会发生意外。 他要做的事情是袭击辎重,而不是袭击敌军,孰重孰轻,他心中清清楚楚。 月亮躲进了大片薄云,大地变暗,至少一盏茶时间都不会出来,刘琼抓着绳子,一纵身跳了下去,十几名士兵在上面拉拽着绳子。 黑暗掩护了刘琼的身影,他只带了一口刀和一把匕首,后背一袋二十斤重的火油。 刘琼的速度极快,三个纵身就下降了四丈,巢车的巨大身影挡住了他,很快他便下了地。 刘琼先摸到了堆放在一起的无数大桶,他拔出匕首刺穿了木桶,里面撒出细细的粉末,是火药,足有一百多桶,炸掉虽然有点可惜,但刘琼并没有把它们偷走的想法。 他又找到了另一个大木桶,一刀捅进去,一股黑色的液体喷出,这次是火油了。 他取下自己后背的火油,将它喷洒在辎重上面,扔掉羊皮袋,又一连捅了数十刀,数十桶火油都开始哗哗泄漏了,很快地上淌满了火油。 刘琼这才奔到绳索前,用力拉拽三下,上面士兵立刻将他拉了上去。 “准备火把!”刘琼爬上来便下令道。 十几名士兵点燃了火把,一起向峡谷内扔去。 “轰!” 地上泄漏的火油被点燃了,火苗迅猛蔓延,整个一片都燃烧起来。 “快跑!” 刘琼带着手下转身狂奔,他也不知道百桶火药被点燃会是什么后果,他们现在只能有多远逃多远。 火势越来越大,远处的车夫们先看到了,拉车的牛也开始惊恐不安,车夫们连忙赶着大车向外疾走,救火不重要,这些大车可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女真士兵也发现了起火,惊得他们纷纷跑了过来,就在这时,就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整个大地都颤抖了,巨大的巢车零件被炸得粉碎, 天空下起了黑雨,这是火油被炸飞上天,又噼噼啪啪落下,紧接着山谷又重新燃起大火,百顶帐篷被点燃了,浓烟滚滚,整个山谷内黑烟弥漫,根本不可能再救火。 万般无奈,两千女真骑兵纵马向山谷外疾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刘琼在远处望着女真骑兵远去,对方在危急之下依旧队伍不乱,在黑夜疾奔之时还保持着整齐有序,女真骑兵强大,果然名不虚传,如果对方只有五百人,他倒可以伏击一番,但对方是两千人,四倍于自己。 还是算了吧!刘琼有自知之明,对方若发现放火宋军,不和自己拼命才怪。 至于与数百辆牛车逃走,刘琼也没有惊扰他们,一直到天亮,他才率军进入山谷,篝火已经熄灭了,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没有吃完羊肉和羊酒,还有很多女真人来不及带走的私人物品。 宋军士兵倒捡了不少钱袋和其他财物,倒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大火已经快熄灭了,火油和火油已经没有踪迹,只剩下巢车满地零落的残骸,几乎都烧成了黑炭,还有一些零星的火苗。 确认了战果,刘琼喝令一声,五百骑兵迅速离开了山谷,向安远寨方向疾奔而去........ 这次伏击使完颜兀术使用巢车进攻甘泉堡的计划破灭,他携带的火油也不多了,只得暂时按下了进攻的念头。 但西方不亮东方亮,经过几天的挖掘,士兵们终于发现了地下河,范拱大喜,立刻下令截断了这条地下河。 完颜兀术听说地下河被截断的消息,他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一旦城中井水断绝,宋军就算有存水也支持不了多久。 他和完颜昌达成一致,当即改变了进攻策略,将进攻改成了围攻,耐心等待着城内陷入自乱。 第三百九十九章 喜讯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中下旬,距离金兵围困甘泉堡已有一个月。 城中的百姓早已习惯了这种围城的日子。 这天下午,吕绣忙碌了一天,做了一百多个止血膏,她着实有点累了,丈夫不回来,她晚饭也懒得做,坐在院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众人说话。 这时,她忽然觉得胸腹间泛起恶心感,连忙跑到墙角一阵干呕,余莲和余樱慌忙跑上去扶住,给她轻轻捶背。 “夫人,要不要紧?” 吕绣摆摆手,“没什么,我可能是有点累了。” 她走回来重新坐下,喝了口热水,捂住胸口慢慢平息下来。 杨柳儿眨眨眼,忽然问道:“这种干呕有多久了?” “有几天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一阵阵的胸闷恶心,但什么都呕不出来。” “夫人赶紧请医师诊一诊脉吧!” 吕绣摇摇头,“没什么大问题,诊脉做什么?” 杨柳儿捂嘴笑道:“说不定你肚子里又多了一个小都统哦!” 吕绣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怀孕了?” “感觉很像,我之前也和你一样干呕。” 吕绣连忙问李清照,“师父,是这样吗?” 李清照连忙摆手,“这种事别问我,我也不懂!” 停一下,李清照又道:“还是赶紧去请李医师来看看吧!” “我去请!”余樱心急火燎,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吕绣气得直咬牙,“这死丫头,说风就是雨,我还没想好呢!” 李济良医师的诊所药铺距离他们很近,还不到一里,听说节度使夫人可能怀孕,他连忙拎着药箱匆匆跑来。 李济良给吕绣诊了脉搏,半响笑道:“恭喜夫人,应该是喜脉?” 吕绣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那么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济良苦笑一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民间传闻说,荤男素女,你若喜欢吃肉,生小衙内的可能性较大,喜欢吃素,生小娘子可能性多一些。” 吕绣迟疑一下道:“可是....我都喜欢!” “这个只是民间说法,做不得准!” 余樱拍手笑道:“说不定是孪生,一个男一个女!” 吕绣白了她一眼,“你以为都像你们一样,孪生有那么容易?” “那要不要注意什么?”李清照急问道。 李济良笑道:“主要就是多休息,不要太累,我马上开一个安胎的方子,我那里有药,等会儿我让药童送来,至于注意事项,郑夫人应该知道,我就先告辞!” 李济良起身拱拱手走了,吕绣一把拉住杨柳儿,急问道:“要注意什么?” 杨柳儿暧昧地笑道:“他不好意思说,所以让我来告诉你!” 她在吕绣耳边小声道:“怀孕期间要避免房事!” 吕绣俏脸腾地红了,半响期期艾艾道:“别的方面呢?” “李医师也说了,还有就是不能累着了,太累了小产的,止血膏你就别做了,估计他送药给你时,还会再嘱咐一些注意点。” 这时,余莲在一旁提醒道:“夫人,要不要去通知将军?” 吕绣想了想,还是有必要通知丈夫,让他也得到一个惊喜。 “好吧!你去告诉将军!” “哎!”余莲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出去了。 吕绣觉得身子着实有些疲乏,便笑道:“我就不陪你们了,我先回屋躺一趟,有点累了。” “我们也该回去了。” 众人也起身告辞。 ........ 此时,陈庆正在巡视几座水井,金兵断了一条地下河的水源,对甘泉堡当然没有影响,非但没有影响,反而使水井的水位增高了,几条地下河其实都是相通的,金兵断了其中一条,另外两条地下河自然水涨船高。 城内百姓存水已经耗尽,这两天士兵们都在昼夜不停打水,给百姓补充水源, 井水的水量不是说你不用它就不变,因为它是流动的,你若不用,它就流走了,到了秋冬季节水量会大大减少,而到了春天,水量又开始丰沛了。 杨元清对陈庆建议道:“这两天估计完颜兀术已经感觉到不对了,恐怕又会大规模攻城,我们得做好准备,尤其要防止敌军夜间偷袭。” 不得不说,杨元清作为陈庆的副将,还是有他的作用,他不光善于处理各种琐事的小事,把陈庆从繁重的军务中解脱出来,集中精力考虑大事,而且杨元清很谨慎,他能够在关键时刻提醒陈庆。 最能体现杨元清精明的便是秦桧派万俟卨去巴陵县取火药桶,那是带着天子的诏书,给了,火绳技术会传给金兵,不给,陈庆就会在临安背负欺君之罪。 杨元清就给了四桶没有火绳的火药桶,可谓一箭双雕,让秦桧和金兵有苦难言,若是郑平坐镇巴陵,恐怕他就会一口回绝,激化矛盾。 而今天杨元清提醒陈庆,完全就是因为停战了一个月,城内将士有点松懈了,一旦遭到金兵偷袭,恐怕就会出大事。 陈庆点点头,“你提醒得很及时,今晚就开始强化战争警戒!” 这时,一名亲兵跑给对陈庆道:“都统赶紧回家一趟吧!莲姑娘跑来报信,请都统立刻回去。” 陈庆顿时吓了一跳,吩咐杨元清几句,翻身上马,向自己家里疾奔而去。 ........ 陈庆一阵风似的走进家门,正好看见余樱小心翼翼端着一碗药向房间走去。 陈庆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他心中更加担心,急问道:“阿樱,是夫人生病了吗?” 余樱手一颤,被烫得尖叫起来,“不要和我说话,药洒出来了!” 陈庆连忙接过药碗,快步向屋里走去,肯定是自己妻子生病了。 他走进里屋,一下子愣住了,只见妻子正懒洋洋半躺在床上,手轻轻抚摸着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娘子,你没生病?” “谁说我生病了?”吕绣娇嗔地白了丈夫一眼。 “你没生病,这碗药是什么意思?” 吕绣眯着眼笑道:“这是李医师给我开的安胎药。” “安胎?” 陈庆一愣,随即大喜,手中药汤差点泼洒出来。 他连忙放下药碗,扑到妻子面前,跪在床前问道:“有多久了?” “刚开始吧!这两天有孕感,今天李医师给我确认了喜脉。” “哎呀呀!这简直......” 陈庆嘴笑得合不拢,激动得难以自已,自己要当爸爸了,突来的幸福感差点把他击倒。 吕绣用手指轻轻在丈夫额头戳了一下,脸上也绽开笑容,“瞧你笑得成什么了,你娶我时也没有这样高兴过。” “都高兴!都高兴!” 陈庆呵呵笑问道:“李医师有没有说要注意什么?” “他只是说要我注意休息,不要累着了,要多吃一点,不要怕长胖,然后杨柳儿告诉我,怀孕时不能行房事,否则会小产的,夫君,为了小家伙,恐怕要委屈你了。” 陈庆其实也是知道一点点,怀孕前三个月不能房事,不过宋朝可能更讲究一点,整个孕期都不能行房。 他握着妻子的手笑道:“我没关系,你要休息好,不能累,适当散散步没关系,我给县衙说,你药坊的事情就停掉,军队也不缺止血膏了,余樱余莲也一起停掉,方便她们照顾你。” 吕绣点点头,“夫君放心去守城吧!现在我觉得保证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的性命倒不要紧,可是我要保住我的孩子。” “我知道,我不会有半点大意。” 这会儿,陈庆的警惕性前所未有的提高,他现在就要回军营部署。 第四百章 夜袭 金兵出现了变故,完颜兀术昨天接到尚书左丞相完颜希尹传来的金狼头令,狼主不幸病倒,病势沉重,催他和完颜昌速速回去,完颜昌昨天晚上就动身回去了,完颜兀术却处于一种两难境地。 傍晚时分,范拱接到完颜兀术的召唤,快步向王帐走去。 范拱这几天有点抬不起头,各种质疑和指责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是汉人,一旦他犯了错,他要承受的非议就比其他人多得多。 完颜兀术见范拱神情沮丧,便安慰道:“城内的情况我们也并不知晓,说不定城内挖了一个很大的水塘,所以本身不缺水,我们就算断了水源也没有用,先生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范拱叹了口气道:“是卑职轻敌了,我想得到,陈庆当然也想得到,他不会轻易让自己的弱点被人抓住,应该是有几条暗河,是我挖错了,确实是卑职的责任。” “现在不谈责任,只说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有个消息告诉先生,齐国从关中调来五部巢车,我安排它们从东面过来,估计明天能送到大营。” “都元帅还想凭借这五架巢车再和甘泉堡决战一番?” 完颜兀术点点头,“我着实不甘心,上次几乎要攻上城头,但最后功亏一篑,如果当时.......” 说到这,完颜兀术长长叹了口气,不甘心的神情在脸上流露无遗。 范拱平静地望着完颜兀术道:“卑职说一句心里话,战争胜负大多是在毫厘之间,就算上次都元帅多带火油,但一定也会有另外的情况发生,比如肯定会被陈庆发现,三百人他没有看出来,但三千人他一定能看出来,就不会有突袭成功这种事情了,胜负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都元帅何必一直耿耿于怀。” 完颜兀术苦笑一声,“你说的对,陈庆的军队确实很强大,我承认,但我也不弱,如果我战术得当,毫厘之间的胜局就会偏向我,如果今晚我偷袭甘泉堡呢?” “偷袭?”范拱愣了一下。 完颜兀术点点头,“这十几天我一直在观察宋军,他们无论白天还是夜晚的防御明显有些懈怠了,人数少了一半,巡逻间隔时间长了,尤其东城和西城,夜里只有很少的士兵在城头巡逻,因为我从来没有攻打这两边,他们就习惯性认为我只会攻打南城。” “所以呢?” “所以我想今晚偷袭西城,如果不行,再用巢车大举进攻!” 范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先生有反对意见就直说,我不是只想听好话。” 范拱摇摇头,“我感觉,都元帅只是在赌一口气,这又何必呢?” 完颜兀术负手走了几步,最后停在大帐门口望着远处的城池,他目光复杂,声音变得低沉。 “先生说得没错,我确实在赌一口气,这些年我和陈庆屡屡交手,就从来没有胜过,现在狼主病倒,挞懒已经回去了,我也必须尽快回去,但我还是想在撤军之前再努力一次,自己也不至于后悔!” “既然如此,都元帅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吧!” ......... 一更时分,五百名身穿黑甲的士兵利用地形掩护,渐渐靠近西城墙,甘泉堡的西面是沟壑和土坡,地面起伏不平,无法摆开战场进攻,却是偷袭的有利地形。 西夏军也曾经想从西城外打地道进入城内,这次完颜兀术同样看中了西面的地形。 但很多事情冥冥中都已注定,也是在今天下午,杨元清及时提醒了陈庆,金兵久攻不下,可能会采取偷袭的策略,偏偏今天陈庆得到了妻子怀孕的喜讯,更加激发了他保护自己后代的勇气。 陈庆回营便做出了专门部署,夜里巡防军队从一千五百人增加到三千人,并增加了一个偷袭防御战术。 偷袭防御战术是在西夏武士从北城墙入城事件后,专门制定的一种特殊战术,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不是简单地增加巡逻人数,而是假定今晚金兵会来偷袭,从而采取的一系列防御手段。 包括埋伏、暗中盯梢、集中待命军队等等,西城眺望塔上就躲了两名士兵,专门盯住城外的动静,因为他们是躲藏起来,所以城外没有发现眺望塔上有人。 这时,眺望台上的一名宋军士兵发现了城外不断靠近的五百个人影,两人商议片刻,一人继续监视,另一人下了眺望塔,在女墙边挥动了火把。 当值大将杨再兴看见火把,他立刻率领两千待命士兵向城头奔来,同时整个军营内动员起来,一万五千士兵纷纷上城,躲在城垛后,准备夜战。 杨再兴率领两千士兵上了西城,他向后挥挥手,所有士兵都猫腰疾奔,迅速靠在一个个城垛背后,杨再兴慢慢探头向城外望去。 城外五百金兵已经靠近了西城墙,西城没有城门,只有一面长达三里的城墙。 为首是两百名齐军士兵,后面是三百名渤海女真士兵,齐军士兵是从数万齐军中挑选出来,身负武艺的军士,其中几人更是能够利用绳索飞檐走壁的高手。 而后面三百渤海女真士兵则是极为勇猛善战的军士,个个身高力大,悍勇无比。 五百人由齐军千夫长梁勇统领,虽然他名字是汉人,但他军职是千夫长,就说明他不是伪齐军,而是女真军,梁勇其实是一名契丹汉人,能说东胡语和汉语,所有由他来做统领。 他们的任务是控制城墙西南角,金兵将从这里上城。 此时,就在两里外,完颜兀术亲自统领一万军队在黑暗中等候。 今晚没有月色,但星光还不错,能够远远看见城墙,但城墙上却看不清他们的存在。 五百士兵已经奔到城下,一名士兵奋力将手中绳索向城头抛去,精钢铁爪钩住了城头,士兵奋力向上攀爬,他刚刚爬到城墙顶上,胸前衣襟却被一只手抓住,将他一把拖进去,下面看起来,就像他一跃跳入城内的感觉。 不多时上面抛下了软梯,几名强壮无比的渤海女真人一把推开齐军士兵,他们率先爬上城去, 不料他们刚刚上城头,只听见激烈的博斗声,紧接着几声短促的惨叫,一颗人头从上面落下,五百士兵大惊失色,梁勇知道中伏,大喊道:“快撤!” 城头上伏兵四起,两千人一起举弩向下射击,五百士兵逃跑不及,纷纷中箭,惨叫声响彻一片,两轮箭矢,死伤大半,只有外围的百余人跑得快,逃脱一劫。 远处的完颜兀术见西城上火光四起,他便知道失败,他当即下令道:“攻城!” 偷袭改成了夜袭,两千女真骑兵手执火把疾速飞奔,城头上箭如雨发,不断有士兵中箭落马。 但骑兵还是渐渐靠近了城墙,他们点燃了手中的一个个火球,奋力向城头抛去。 金兵工匠这一个月也没有闲着,他们受火油球的启发,制作了大量手抛式的火油球,每个重五六斤,身高力大的骑兵在奔跑中可以单臂将它们抛上城头,从而引发城头的大火。 一千多只火球向城头飞来,陈庆大喊道:“用盾牌挡下去!” 士兵们纷纷举盾格挡,不少火油球被挡下城去,但还是有不少火球落在城头,燃起了一团团大火。 第四百零一章 集思 陈庆大喊道:“不要慌乱,用泥土灭火!” 城头女墙边每隔十步就有一个装满泥土的大木箱,同时还有一柄铁铲,它们就像消防装置,一直就放在城头。 士兵一起动手,将泥土覆盖在火油上,随即用铲子将浸满火油的泥土铲下城去,几千士兵一起行动,第一轮火迅速被扑灭了。 “都统,敌军又来了!”士兵大喊。 黑暗中,又有数千人向城墙疾奔而来,陈庆大喊:“用盾牌抵挡,用木箱接住!” 就在这时,两千专业灭火士兵奔上城了,他们不愧是专业士兵,立刻展开湿漉漉的被褥,两人一床被褥,在城头布开了被褥灭火大阵。 这是士兵们想出了各种土办法,除了泥土对火油有效,湿漉漉的被褥也一样有效,其实都起到了一种隔绝氧气的作用。 士兵们纷纷把空地让给他们,士兵们则举盾牌站在城垛前,成为第一道防御线。 这次奔上来的有三千骑兵,他们一样手提火油球,迎着城头上的箭雨疾奔,他们躲在战马侧面,躲避了密集射来的箭矢,除非战马被射中,否则箭矢很难射中他们。 靠近城墙,一只只火球腾空而起,向城头抛去,尽管这一次有三千只火球,但宋军却准备充分了,他们举起盾牌向低处抛来的火球击去,火球纷纷向城下坠落,第一轮防御就干掉了近一半火球。 其余火球有的落在城头,有的掠过城头向城内飞去,城头的湿被褥轻巧地接住了火球,随即快走两步,将火球抛进了城内的空地内, 这种燃烧影响不大,也用不着专门用泥土掩盖,烧尽火油后就熄灭了。 几百只落在城头上的火球也被迅速处理,没有引发任何骚乱,宋军对抗火油的能力已经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熟练,就连普通的士兵也知道该怎么应对火油,用沙土掩埋最有效。 金兵工匠一共制作了一万只手抛式火球,结果五千只失败了,完颜兀术注视着城头上的情形,始终没有看见任何起火的迹象,最后他只得长长叹口气,“传令收兵!” 完颜兀术很清楚,对方准备很充分,连火油都失效了,他们再没有其他特殊攻城武器,最后除了死伤惨重,不会再有任何收获。 一万士兵都暗暗松了口气,跟随主帅返回了军营。 ......... 次日中午,完颜喝离撒率领五千军队护卫着五架大型巢车抵达了大营,这是从京兆运送而来,先走水路,再走陆路,最后从德顺州运来。 完颜兀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运输非常隐秘,白天隐蔽,夜晚运输,走了足足二十天才抵达甘泉堡。 完颜兀术又派完颜喝离撒率五千骑兵到百里外迎接,并护卫它们前来甘泉堡大营。 这五架巢车是攻城的重型武器,每架重达数万斤,耗费了大量木材制作,很难有破解的办法,当年箭筈关,宋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抵御住了敌军巢车进攻。 而当年巢车只是中型巢车,而现在巢车属于重型巢车,光体型就大了一倍,重量更是增加一倍不止,所用的木材也更加粗壮,更严峻的是,它就是为攻打甘泉堡定制的,各种高度都恰到好处。 每架巢车躺在一辆特制的巨型平板车上运来,一辆大车就需要数十头牛拉拽,行走十分缓慢。 陈庆也闻询赶到了城头,数十名将领望着一架架体型庞大的巢车被拖进金兵大营,所有将领的神情都变得十分凝重,虽然只有五架,但它带来的压迫感让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回到军营,陈庆立刻在中军大帐召集所有指挥使以上将领议事。 “想必大家刚才都看到了,金兵得到了五架重型巢车,体型非常庞大,不好对付,我们集思广益,一起想想办法,如何对付这五架巢车?” 陈庆向众人看了一眼,郑平举手起身道:“我先说两句吧!” 他清一下喉咙道:“我们以前留下的经验,就是用火对付巢车没有意义,原因很简单,火烧毁巢车要很长时间,巢车的火灭了,城池也该毁灭了,最好的办法还是用火药桶。” 杨元清沉吟一下道:“其实火油也可以,关键是要在里面焚烧,不是烧巢车,而是烧人!” 陈庆看了一眼谋士张晓,见他若有所思,便笑问道:“张参军的意思呢?” 张晓微微笑道:“我觉得杨统领最后一句说得很对,不是烧巢车,而是烧人,我们对付的不是巢车,而是金兵,那么我们就不要把它当做攻城武器,而是当做我们的城墙的一部分,我们直接杀上去,把敌军堵在巢车内,那和守城墙又有什么区别?” 大帐内顿时响起一片掌声,谋士张晓这句话让众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把巢车当做一座马面墙,就会反客为主了。 这时,陈庆见蒋彦先笑而不语,便笑问道:“蒋知县一定有高见,不妨给大家说一说。” “我只是一点愚见!” “高见也好,愚见也罢,先说出来,我们才能判断!”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巢车的本质也是一座攻城梯,只不过四周包围起来,更大一点,更稳固一点,卑职仔细观察,对方巢车至少高三丈五六,然后天桥和我们的城墙平齐,至少有三丈,但它的倾角非常陡峭,前面一人脚后跟顶着后面一人的头,这样一次容纳不了多少士兵。 我看见它体型很宽大,所以我判断中间一定有一个平台,把巢车变成了两段楼梯,如果我们的火雷炸毁平台,炸断楼梯,下面的士兵爬不上来,这座巢车就废了,这是不是它的死穴所在?” 大帐内掌声再次响起,陈庆笑道:“这可不是愚见,这是高见,让我们发现巢车的命门所在,那就是里面的楼梯,炸断里面的楼梯和我们斩断攻城梯前三根横档有异曲同工之妙。” 众人大笑,陈庆举手示意安静,大家都安静下来。 陈庆又笑道:“之前我们烧毁了敌军的十架重型投石机,然后战场是我们去打扫,都烧成白地,按理也应该没有什么收获,所以对方也不管了。 但我们还是有了意外收获,那就是十根很长的铁链子,是投石机绞盘用的铁链子,每一根长达十丈,一点都没有烧坏,被我们收入了仓库,准备用来修葺城门吊桥。” 大帐十分安静,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听取主帅解释。 “如果我们把每根铁链子前端装一只大铁钩,钩住敌军巢车,数百人一起拉拽,会怎么样?” 大帐内第三次掌声如雷,绳子对方能斩断,但铁钩铁链子对方可就斩不断了。 ......... 大家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完整的应对方案便渐渐形成了。 第四百零二章 万箭 次日,天还没有亮,晨曦刚刚从东方露出鱼肚白,沉寂了近一个月的鼓声再次在金兵大营内敲响,‘咚!咚!咚!’鼓声震天动地。 在鼓声中夹杂着一阵阵低沉的号角声,‘呜——’ 这是金兵的最后一次进攻,没有监军完颜昌掣肘,完颜兀术决定孤注一掷,五万大军全体出动。 一队队盔甲整齐的伪齐军、金兵从大营中走出,金兵中骑兵也出来了,五万大军一共有两万骑兵,一万是正宗女真军骑兵,另一万是广义女真军骑兵,以契丹人、奚人和渤海人为主。 这些契丹人、奚人和之前的契丹军士兵不一样,之前的契丹军是辽军投降的战俘,而眼下这些契丹人和奚人则很早就和女真人生活在一起,他们属于金国内的二等百姓,所以才叫做广义女真人。 除了两万骑兵外,另外三万人则是步兵,其中两万人是齐军,一万人是广义女真军,这三万人将是这次进攻甘泉堡的主力。 五万大军甘泉堡三里外排列完成,军队铺天盖地,旌旗如云,杀气弥漫着大地。 这时,五架重型巢车俨如五个庞然怪兽,从军队内出来了,健牛在前面拉拽,士兵在后面扶持,和人一般高的大木轮缓缓前行。 城头一样杀气腾腾,六千士兵部署在南城头上,长矛在朝霞中金光闪闪,士兵们摩拳擦掌,士气高昂,其中两千士兵已经做好了灭火准备。 前晚出现的骑兵投掷式火球使陈庆意识到,今天金兵还会故技重施,他们第一波攻击一定还是火油球,扰乱城头的防御。 五架重型巢车已经就位,完颜兀术战刀一挥,五千骑兵纵马疾奔,手执火油球和火把向城墙疾奔而去...... 果然不出陈庆的所料,陈庆大喊道:“所有弓弩手准备!盾牌手准备!” 弓弩手可不止城头上的两千神臂弩手,还包括了城内的一万弓箭手,没有了投石机的威胁,一万弓箭手就能充分布阵了,他们城墙约五十步布阵,这也是为了避开城外的箭矢射入。 按照历次作战的经验,城外女真骑兵射入箭矢一般都不会超过城墙五十步,但步兵的弩箭会超过五十步距离。 所以一万弓箭手每人还配备了一面盾牌,用以抵挡弩箭的袭击,但威胁不会太久,城头上的神臂弩和床弩会收拾敌军的弩箭阵。 一万弓兵五步一排,一共十排,根据城头的令旗进行准备、射箭和防备。 他们被称为万箭穿心大阵,强大的威力由此可见。 令旗中的黄旗举起,一万士兵纷纷取箭搭弦,等待着红旗举起....... 此时两千神臂弩发射了,他们目标不是马上的士兵,而是射击战马,白天要比晚上的效果好得多,战马不断扑倒,马上的士兵被重重摔出去,在滚滚黄尘中,骑兵渐渐杀到了。 城头上转换成盾牌防御,这时,墙头红旗举起,一万士兵同时拉弓放箭,一万支兵箭腾空而去,织成一片箭云,瞬间移动到城外,向城下铺天盖地射去。 这个时机捏拿得非常精准,恰好此时,五千骑兵奔至城下,他们点燃了火油球,很多士兵还来不及抛出,兵箭便如雨点般落下,没有盾牌,结果可想而知,城外一片人仰马翻,哀嚎声、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瞬间倒下了上千人。 后面骑兵冲上来,而这时,第二轮箭射来了,很多士兵扔掉火球便调头逃命,这一次火球彻底失败了,不到两千颗火球扔上城,仓惶之中,很多火球直接扔在城墙上,其余大半都被盾牌挡住,只有四五百颗火球扔上城头,被灭火士兵轻而易举地扑灭了。 而五千骑兵却有两千五百余人惨死在三轮三万支兵箭的射击下,可谓得不偿失。 这就是宋军士兵称呼为万箭穿心阵的威力,万箭之下,蝼蚁难活。 有人会说,骑兵们为什么不携带盾牌,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个点火的问题,在疾速奔跑中激起漫天黄尘和碎石,不管是火折子还是火石都无法点燃,必须携带火把。 一手拿五斤重的火球,一手执火把,自然就不方便携带盾牌了,何况他们还能靠精湛的马术来躲避箭矢,前天晚上他们是成功的,五千骑兵只有数十人中箭。 既然靠马术就能躲避箭矢,自然不会再多此一举,携带盾牌了。 观战的将士都倒吸一口冷气,宋军兵箭阵太强大了,城池怎么攻得下来? 火攻再次失败,但完颜兀术依旧不为所动,他完全按照自己的计划作战。 他战剑一挥,厉声喝道:“擂鼓,大军进攻!” ‘咚!咚!咚!咚!’ 一百面催战大鼓同时敲响,鼓声惊天动地,两万伪齐军扛着两百五十架攻城梯出战,十个方阵铺在大地上,俨如十块地毯起伏前进。 巢车也出动了,一万广义女真步兵簇拥着五架巢车,缓缓向城墙驶去,号角阵阵,杀气凛冽。 完颜兀术率领一万七千骑兵压阵,他面无表情,根本就没有把齐军和东胡步兵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时,完颜喝离撒低声道:“都元帅,要不要派五千弓骑兵上去掩护?” 完颜兀术摇摇头,“真正的威胁在城内,弓骑兵的射程不够,除非我们有床弩或者神臂弩,让他们自己防御去吧!” 完颜兀术心知肚明,他不管齐军死活,但李成会考虑,他不会真让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 果然,距离城墙约一百五十步时,伪齐军主将李成一声令下,五千弩手同时向城内放箭,五千支箭瞬间掠过头顶,向城内射去。 城头上黑旗举起,这是敌军弩箭射来了,城内的一万弓兵纷纷举起盾牌。 五千支弩箭从城外射入,如雨点一般向弓兵头顶射来,劈劈啪啪击打在盾牌上,尽管有盾牌防御,但还是无法面面俱到,五千支箭使宋军弓手伤亡近两百人。 立刻有医护士兵跑来,将受伤士兵抬了出去,紧急包扎救治。 城头上,五百架床弩和两千支神臂弩同时发威,目标全部指向一百五十步外的五千弩手,尤其是两千五百支寒鸦箭,用盾牌也抵挡不住,惨叫声骤起,弩手纷纷被射倒。 一万五千齐军扛着攻城梯已经冲到距离城墙百步内,城头上宋军目标却不是他们,依旧是五千弩手。 床弩和神臂弩轮番射出,不给弩手喘息之机。 李成厉声大喊:“分散!分散!给我分散!” 主将李成不愧是齐国第一名将,他身经百战,有丰富的攻城经验,面对城上强大的弓弩箭阵,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分散,把战线拉长,这样,伤亡就小了。 他手下将领带着士兵迅速扩散,剩下的四千弩箭也跟着扩散了,战线由一里扩大到三里。 城头上的红旗举起,只听头顶传来一片怪响,一万支兵箭掠过城头,从天而降。 一万支兵箭密密麻麻从空中落下,黑压压十分恐怖,伪齐军士兵们躲无可躲,只能绝望地举起盾牌,听天由命,盾牌也挡不住兵箭的穿透力,城外四处哀嚎。 但伤亡却并不惨重,一轮箭只导致不到五百人伤亡, 分散措施取得了极好的效果,连城头上的陈庆也暗暗点头夸赞,这个伪齐军主将有点本事,使手下大军竟然躲过万箭穿心阵。 一万八千伪齐军冲到城下,一架架攻城梯搭上了城头。 第四百零三章 巢车 决战爆发,两百五十架攻城梯挂上城头,两万伪齐军疯狂向上冲锋,巨石如冰雹般砸下,火雷不断爆炸,毒钉四射,一桶桶火油迎头砸下,漆黑的猛火油流满了攻城梯,火把投下,烈焰迅速蔓延全梯,梯上士兵惊慌失措,纷纷跳梯逃命。 远处的五架重型巢车俨如五头体型庞大的怪兽,正轰隆隆驶向城头,距离甘泉堡城墙只有五百步了,一万大军跟随着五架重型巢车,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原野。 这时,两颗百斤重的巨石从城内飞掠而出,向缓缓行走的重型巢车砸去,可惜两块巨石都稍稍偏了一点,却砸中巨石后面的敌军,数十名士兵被砸得血肉横飞,当场惨死。 只片刻,又有两颗巨石凌空飞来,一颗依旧稍偏,但另一颗却砸中了目标,重击之下,碎木乱飞,巢车坍塌了一半,基本上就没有用了。 陈庆关注的还是重型巢车,当一架巢车被巨石击中,他也看出了端倪,这种巢车看似庞大,但细节太过于精致,连外壳都把树皮剥去,切得整整齐齐,好看是很好看,但它的韧性就差了,要知道树皮也能大大减缓冲击力。 精致但并不实用,陈庆顿时对摧毁巢车有了信心。 他当即下令道:“用火烧,把攻城梯烧毁!” 他们必须尽快摧毁攻城梯,降低敌军的攻城烈度。 城内源源不断将一捆捆麦秸送上来,宋军沿着梯子扔了下去,麦秸很快便点燃了,平均数十捆麦秸围着一架攻城梯焚烧,四周全是火油,让伪齐军士兵无法靠近。 李成在远处目光冷然地望着战场,宋军的床弩、投石机和神臂弩全部转为射向巢车和附近的女真士兵,对齐军倒没有多少攻击,只剩下用巨石砸,城内的万箭也停止了射击。 一名大将对李成建议道:“都统,可以让士兵们泥土掩埋火油,用枪挑掉麦秸,还可以继续进攻!” 李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觉得我们的弟兄死得不够多吗?” “可是......” “没有可是!” 李成十分不满道:“在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攻打一座坚固城堡,这是女真人的战争,不是我们的,但他们自己却不动,让别人替他们送命........” 完颜兀术的正宗女真士兵只是在投石机上死伤几百人,其他根本就没有出战,最后死的全是齐军将士和东胡士兵,无论李成还是东胡将领都心怀不满。 而且齐军待遇也极差,激战一个月了,连块肉都没吃到,顿顿都是糙米饭加干咸菜,士兵们怨声载道,李成虽然表面上不说话,但他心中的不满也到了极点。 之前攻城吃了大亏,伤亡惨重,这会儿伪齐军士兵都学聪明了,围住攻城梯大喊大叫,都谁都不上去救火,眼睁睁看着大火将攻城梯吞没了。 远处的完颜兀术也看出了伪齐军的偷懒耍滑,出工不出力,他心中着实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完颜喝离撒道:“都元帅,让那些汉人撤回来吧!反正攻城梯也没法用了,留着他们只会碍事!” 完颜喝离撒这个建议是有私心的,很快将是他出任西路军左元帅,他还要依仗齐军,齐军若伤亡惨重,以后他就不好调动他们了。 完颜兀术看了他一眼,便喝令道:“去通知李成,他的军队可以撤回了!” 立刻有骑兵跑去通知了李成,李成当即道:“吹号撤退!” “呜——” 悠长的号角声吹响,这是伪齐军独特的撤军命令,伪齐军士兵顿时如潮水般地撤退了。 战场上的进攻主力进行了切换,东胡女真军成了主力,他们高举盾牌和长矛,抵挡着宋军雨点般的箭矢,聚集在四架巨大的重型巢车周围。 这时,四架重型巢车渐渐靠近了城墙,它的真容也暴露在宋军将士的眼前,体型庞大,比城墙还高,确实做工细致,所有木头都整整齐齐,不留一丝缝隙。 在巢车顶端正面,竖着一块八尺长五尺宽的厚木,前端有两个大铁钩,这就是上城天桥,在天桥背后站满了二十几名身材高大强壮的士兵,他们头上有顶棚,主要是防止宋军的火器投入。 二十几名东胡士兵身披重甲,手执盾牌和长矛,目光阴冷,看不到任何人类的情绪,就仿佛是二十几头野兽,在他们背后的楼梯上,也站满了同样强壮的东胡士兵。 一颗颗火雷在他们头顶上爆炸,厚实的顶棚被炸的支离破碎,但因为它有一层薄薄的铁皮包裹,使它抗住了火药桶接二连三的轰击,甚至火药的燃烧也无济于事。 重型巢车越来越近,城下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俨如海啸一般,一万七千女真骑兵全部压上,在一百五十步外向城头上射箭,箭矢铺天盖地,企图压制住宋军对巢车的攻击。 对甘泉堡的战争也终于到了高潮。 城头上,四千名专门针对重型巢车的军队也已经集结完毕,杨再兴、高定、刘璀和牛皋各率一千人,他们携带了床弩、神臂弩、火油和火药桶,甚至还携带了一万担麦秸。 巢车慢慢靠近城墙,还差最后的十几步,四十架床弩对准了巢车挡板,等待着天桥落下的一刻。 巢车底部终于撞上城墙,几面巨大的上城天桥几乎同时落下,激起碎石乱溅。 最西面的一架巢车率先落下了上城天桥,里面的二十几名强悍重甲士兵冲了出来,迎接他们的却是五十支寒鸦铁箭的迎面痛击,再坚固的盔甲也挡不住床弩的射击,何况只有短短的十几步距离。 天桥上一片惨叫,二十几名强悍士兵纷纷栽倒,很多人的身体都被铁箭射穿,铁箭纷纷钉在里面木壁上,使下方正要冲上来的东胡士兵吓得纷纷蹲下。 空档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牛皋大吼一声,挥舞大斧一跃跳上天桥,率先冲进巢车内,后面的数十名士兵也跟随他冲进了巢车。 与此同时,其他三架巢车也发生同样的情形,宋军们在杨再兴、高定和刘璀的率领下冲进了巢车内,堵住了巢车内的敌军上城。 这就是张晓的策略,把巢车看成城墙的一部分,反客为主,夺取主动权。 一旦宋军攻占了顶端,女真敌军就不再有任何机会,十几颗火药桶连续扔下,这种是没有毒钉,怕误伤顶部的宋军士兵。 火药桶在巢车内连续爆炸,里面的数十名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梯子也被炸得粉碎,紧接着,一桶桶火油倾倒进去,一捆捆麦秸也跟着扔下,十几支火把点燃了火油,熊熊火焰开始内部迅猛燃烧,浓烟滚滚,深红色的火焰向外吐着火舌。 牛皋等大将已率军撤回,宋军随即摧毁了上城天桥,城头上的宋军士兵将一桶桶火油和一捆捆麦秸抛下,城下五十步内变成了一片火海,城内的万箭穿心阵再次发动,头顶上兵箭如密集的雨点般落下,无数士兵在绝望在死去。 令完颜兀术寄托了无限希望的攻城巢车竟然在短短一刻钟内全部失败,数千东胡步兵丧身火海。 完颜兀术长长叹息一声,无比懊恼地对范拱道:“悔不听先生之劝!” 第四百零四章 归来 数万金兵和伪齐军连夜撤退了,他们耗费无数钱粮和资源,最终还是饮恨于甘泉堡下。 这次甘泉堡围攻战延续了一个月,金兵伤亡两万三千余人,宋军也付出了三千人伤亡的代价,仅阵亡士兵就超过了两千人。 但也是在这一战后,甘泉堡的坚固难攻已经深入人心,被誉为天下第一堡,再也没有军队前来自讨没趣。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月牙山下,金兵大营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圈营栅,金兵撤退得十分匆忙,营栅成了拖累,索性全部丢弃了。 刘琼派人送来的消息,数万金兵正在向南面撤离,已经在甘泉堡五十里外,主将完颜兀术带着一千骑兵先一步离去。 消息传来,整个甘泉堡内一片欢腾,陈庆命令杨元清率领一万士兵去彻底清理战场,又派郑平率领三千骑兵追击敌军后勤辎重队伍。 战场很快便被清理干净,所有敌军的尸体都焚烧后深埋,除了殷红的血迹和乌黑的烟火痕迹无法清理,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杨元清带领士兵拆除营栅,对于严重缺乏木材的甘泉堡而言,这一根根粗壮的圆木都是上好的木材,是宝贵的资源,这些木材足足有十余万根之多,宋军一连拆除三天,才把营栅全部拆除完毕。 城门开启,百姓纷纷出城去河边打水,令人欣慰的是,麦苗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长势不错,绿油油一眼望不见尽头。 下午时分,郑平率领军队回来了,虽然没有追上敌军,但他们却缴获了几百辆大车,基本上都是粮草、酒和肉食,光腌制的羊腿就有三万支。 陈庆随即下令将一万只羊腿和一千袋酒分给百姓,满城百姓敲锣打鼓,欢庆鼓舞,俨如过节一般。 战争状态在次日终于解除了,陈庆也回到自己家中,他走进院子,却见妻子吕绣拿着长扫帚,在慢慢扫地。 “娘子,你怎么在扫地?”陈庆顿时急道。 吕绣笑道:“现在肚子还没有大起来,其实也没有区别,躺腻了,稍微动一动。” 扫扫地倒也无妨,陈庆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他上前接过扫帚笑问道:“她们两个呢?” 吕绣向房间里一努嘴,“中午陪师父喝酒,三个人都喝醉了,她们还在躺着呢!” 这时,余樱和余莲迷迷糊糊走出来,“啊!公子回来了,夫人,现在什么时候了?” 吕绣又好气又好笑道:“下午呢!你们先去洗个冷水脸,清醒一下,然后一起做饭。” 两人答应一声,连忙跑去洗脸,陈庆又问道:“李医师来过了吗?” “他昨天来过,给我诊了脉,他说脉相很平稳,确认是喜脉,要我再坚持吃几天药。” 陈庆见吕绣要去淘米,连忙接过竹箩,“我来!” 吕绣笑道:“淘米不累的,就是要细心挑石子,你就坐在旁边陪我说说话!” 她见余莲洗好脸,便吩咐道:“赶紧去煎一壶茶!” “哎!”余莲连忙跑去了。 余樱从厨房拿出半只腌羊腿问道:“夫人,羊腿要怎么做?” 吕绣笑了笑:“切成片吧!放在锅里的鸭汤里一起炖。” 吕绣对陈庆道:“昨天运气不错,余樱在菜场买到两只鸭,挺肥的,我让阿罗替我杀了,给了师父半只,我们家吃半只正好。” 陈庆惊讶问道:“城内还有菜场?” “有啊!就内仓城墙边,民众自发形成的,卖一些自己院子里种的蔬菜,养的鸡鸭,还有腌鱼,鸡蛋,葱姜之类,还有人卖布鞋袜子之类,不过就是挺贵的,一只鸭居然要卖一贯钱,一只鸡八百文,临安一只鸡最多二十文,一只三年老鸭才五十文好不好。” “蔬菜呢?贵不贵?” “当然很贵,都是临安十几倍的价格。” “这段时间没办法,物以稀为贵,等明年我们搬到成纪县,就会好得多。” 吕绣愣了半晌道:“夫君要放弃甘泉堡了吗?” 陈庆摇摇头,“当然不是,甘泉会继续有军队驻扎镇守,但不需要太多军队,只要三千人就足够了,我们发现,只要保持足够的火油,三千人就足以对付敌军的攻城,更重要是,如果我不在甘泉堡,金兵基本上就不会攻打甘泉堡了。” “那为什么要等明年才去成纪县?” “成纪县的城墙不行,太旧太矮了,需要重新修葺,增高加固,至少要一年的时间。” 正说着,李梅拎着一条鲤鱼走了进来,笑道:“今天有人在河边钓鱼,我看还不错,就顺便买了两条回来,这条给你们!” 吕绣连忙让余莲和余樱找个盆子养鱼,又让余莲拿半只鸭给李梅,李梅怎么也不肯要,转身跑掉了。 陈庆坐在一旁喝茶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笑道:“我发现你们在甘泉堡都要变成家庭主妇了,自己做饭,自己买菜,看见河边有鱼买还顺便买两条回来,明年恐怕就没有这种机会了,好好享受吧! 吕绣有些难为情笑道:“夫君说得一点没错,前些天我去买菜,还居然和一个老妇人讨价还价,结果好容易把价格压下去了,拿回来感觉分量不对,三斤重的大萝卜,足足少了半斤。” “这就是接地气的生活了,好好体验体验,以后给孩子就可以这样说,娘年轻时候也过了两年苦日子,买菜还和人家讨价还价呢!” 吕绣被丈夫逗得咯咯直笑,她进厨房煮饭去了。 这时,一名亲兵一阵风似的跑来。 “启禀都统,呼延云和弟兄们回来了!” 呼延云去延州搞火油,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着实让陈庆担心,他们只有一千士兵,一千头骆驼,若被金兵发现,就麻烦大了。 陈庆连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吕绣从厨房跑出来问道:“夫君还回来吃饭吗?” “我很快就回来了,一起吃饭!” 陈庆翻身上马向东城门奔去,刚走到城门口,便看见了骆驼队从城外进来,为首一个黑瘦的男子,正是呼延云。 “呼延云看见陈庆,连忙上前施礼道:“卑职参见都统!” 陈庆微微笑道:“你们回来得很巧啊!昨天战争结束,你们就回来了。” “回禀都统,卑职其实已经回来几天了,一直藏身在外面,看见有人打水,才知道战争结束了。” “怎么样,搞到多少火油?”陈庆期待地问道。 呼延云比了一个手势,陈庆瞪大眼睛,“八千七百桶?” 呼延通点点头,陈庆顿时大喜,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他连忙笑道:“去军营内好好说一说!” 第四百零五章 急讯 帅帐内,一群人围住了呼延云,都期待听他讲述经过。 呼延云喝了一口热茶笑道:“这次多亏了韩东主,他很多事情没有他这个地头蛇,我们根本买不到火油,我们先从县仓库内搞到三千桶火油。 然后他又在县城内收油,以高过市场五成的价格回收,结果几天之类就收了五千多桶火油。 就这时候突然来了五千伪军齐军接管了延州的油田,情况十分危机,他居然买通县衙,连夜把六千多桶油运出城了。” 陈庆欣然道:“回头把该给他的钱折算成银子给他,替咱们做事,不能亏待了他,我还准备通过他长期搞火油!” “应该是可以的,就算有军队看管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们肯定会有办法。” 陈庆又问道:“那中途你们在哪里补充给养?” 呼延云连忙对陈庆道:“我们一直在德顺州的隆德县,就在县城内呆了十几天,那里没有伪齐军,整个德顺州都没有伪齐军,都统,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陈庆点点头笑道:”这个问题我们明天再商议,你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再去看望一下未婚妻,过两天就替你把婚事办了。” 呼延云在众人的哄笑着不好意思走了,陈庆对众人一挥手道:“走!我们去看看火油。” ......... 妻子有了身孕,陈庆夜里就比较苦了,至少房事之乐没有了,他只得把心思放在其他方面。 夜晚,陈庆还在书房内踱步,他桌上放在一幅地图,是熙河路全图,他被朝廷正式封为熙河路节度使,他当然不想做一个名义上节度使,他必须要把熙河路全部收回,想归想,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熙河路包括熙、河、洮、岷、兰、会、湟、西宁等八州以及通远军,相当于今天甘肃南部、青海东北部以及四川西北等地,并不包括现在他现在所在的秦州。 但要他放弃秦州移师西部也不可能,然后秦州和熙河路之间又隔着巩州,这就意味着他还要把巩州收入囊中。 还有就是今天呼延云说的德顺州,陈庆考虑要不要拿下,最好能拿下,以保证秦州的安全,但拿德顺州,势必又威胁到了平凉府,这个得好好权衡一番。 现在他的目光是向西看,他知道西夏占领了不少地盘,但具体情况他们却不清楚,据说在河湟一带还有青唐吐蕃残余势力。 这时,门开了,吕绣端了一盏茶进来,“夫君,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陈庆笑道:“明天有一个重要的议事,我要先准备一下,娘子先去睡吧!” 吕绣犹豫一下,小声道:“夫君,其实她们也可以。” 陈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摇头,“不行,她们太小了。” “夫君,她们去年就来月例了。” “还是不行!” 陈庆上前把妻子搂在胸前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以前没有女人不也一样吗?” 吕绣笑道:“那不一样,以前猫儿没吃过腥,它也无所谓,可它已经尝过滋味了,你让它怎么忍得了外面鱼腥的诱惑,与其你再带一个女人回来,还不如让两个小娘子伺候你。” “她们还是太小了,对她们身心会有伤害,再等几年吧!” 陈庆附耳对吕绣说了几句,吕绣脸一红,忸忸怩怩道:“这样可以吗?” 陈庆笑嘻嘻道:“至少不会伤着孩子,而且我也不会去外面偷腥吧!” “好吧!”吕绣勉强点头答应了。 “让她们多烧点热水!” 陈庆也没有心思考虑大事了,连忙让余樱和余莲烧水。 这一夜,夫妻又是一番恩爱,两人兴致盎然,又聊起了未出世的孩子,一直聊到两更时分才疲惫睡去。 ........ 进入非战时状态,将士们就不需要点卯,士兵们也可以多睡一会儿,一直到朝霞出来,才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准备集结训练,一般是由几员大将轮流负责早上的集结训练。 陈庆倒不必事事躬亲,他也没必要来这么早,大概卯正两刻,也就是早晨六点半准时到达大帐。 亲兵已经给他沏好了茶,陈庆刚坐下,张晓快步走进大帐,将一份文书递给他,“这是昨晚收到的,王淮派人送来的紧急快信。” 陈庆顿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晓叹了口气道:“金兵屠了成纪县!” “啊!” 陈庆大吃一惊,“死了多少人?” “死了一千多人,基本上都是老人,王通判的父亲王钰也被杀了。” “为什么都是老人?” “王淮事先得到消息,带领大部分百姓躲去赤谷堡,但很多老人都不愿离去,结果都遭到了毒手,完颜喝离撒还下令放火,县城一半以上都被烧毁了,城墙也坍塌了大半。” 陈庆眼中喷射着怒火,冷冷道:“完颜喝离撒干的?” 张晓点点头,“应该他对都统的仇恨得不到发泄,就对成纪县下手了。” “我得马上去一趟成纪县,你安排一下,让骆驼立刻运送粮食和帐篷过去,其他事情都推迟,等我回来再说。” 陈庆随即给妻子写了一封信,让亲兵送去自己家中。 他当即点了三千骑兵,每人携带十天干粮,同时每人再携带一袋粮食,便离开了甘泉堡,风驰电掣向成纪县奔去。 就在陈庆刚走,杨元清又安排了一万石粮食和两千顶帐篷,由呼延通率军护卫着牛车和骆驼送往成纪县赈灾。 两天后,陈庆抵达了三百里外的成纪县。 眼前的一幕让他触目惊心,四面城墙坍塌了三面,城内房屋被烧掉了一大半,数万百姓无家可归,要么很多人挤一间屋,要么在残垣断壁内栖身。 听说陈庆到来,城内的数万百姓都跑了出来,哭声震天,陈庆也着实难受,他立刻命令士兵熬粥赈济饥寒交迫的百姓。 这时,通判王淮上前行礼,含泪道:“女真人太残忍,连老人也不放过,我父亲怒斥金兵残酷,结果被十几根长矛刺穿身体。” 说到伤心处,王淮掩面大哭,所有百姓都一起跟着哭了,哭声震天。 陈庆站在高处,高声大喊道:“所谓血债血还,我陈庆向所有父老乡亲保证,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用完颜喝离撒的人头来祭祀死去乡亲,逝者已去,请大家节哀,我会让士兵协助大家重建家园!” 王淮振臂大喊:“血债血还!” 数万百姓都跟着振臂高喊,“血债血还!” 虽然安抚了众人的情绪,但现实的困难就摆在面前,没有住房,粮食也不够,财产损失惨重。 王淮叹了口气对陈庆道:“这次多亏了完颜兀术的军师范拱,他派人告诉我们金兵可能要屠城,我们连夜逃跑,都只带一点粮食和衣服,在赤谷堡躲了三天,等回来后就成这样了,粮食也没有了,房子也被烧掉,多亏清水县及时派人送来几百石粮食,才让几万人得到一口饭吃,现在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陈庆点点头道:“大概后天吧!帐篷和粮食都会送来,让大家都安顿下来,然后考虑怎么重建家园,也正好,我想把城墙重新修建,五十岁以下的男子有多少?” “大概万余人吧!” “把他们都组织起来,然后再从各县征集两万青壮男子,以每天每人五十文的工钱,雇佣他们修建新城墙,在小麦成熟之前大致完工,差不多一百天左右,等收了小麦后再收尾。” 王淮想了想道:“如果是用砖砌勉强可以完成,但如果是采石砌城,恐怕一百天不够。” “就烧砖,我派三千士兵过来负责烧制砖块。” “可就算三万青壮干一百天,也需要十五万贯钱啊!” 陈庆微微笑道:“钱不用担心,甘泉堡有钱,我也会通知各县征集民夫,王通判先把成纪县的青壮组织起来,把城墙清理干净,把能利用的大石清理出来,把事情先做起来,不能等所有人到齐后再做,那样太耽误时间了!” 王淮默默点头,任务很重,不过有士兵协助,会好一点点。 “好吧!我今天就开始召集人手。” 第四百零六章 筑城 招募百姓修城墙的消息传开后,便有无数百姓络绎不绝从其他各州赶来,西北远没有江南那样富裕繁华。 江南百姓一天能挣百文钱,但在西北一天能挣二三十文钱就不错了,而且挣钱的路子还很少。 主要是西北市场上流通的钱太少,大宋的钱都流向了富裕的江南。 所以陈庆一天开五十文钱,管吃管住,这个消息就像巨大磁铁一样,吸引各州县的百姓跑来干活,短短十天内,便有三万青壮云集成纪县。 此时,蒋彦先、吕纬等官员都赶到了成纪县,还有一万名负责防御和维持秩序的士兵也到了,大量物资源源不断送到成纪县。 陈庆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攘外必先安内,他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熙河路节度使,首先要把秦州掌控在手中。 王淮是地头蛇,父亲被金人所杀,可以用,但能力差了点,担不起秦州通判的重担,陈庆随即任命蒋彦先为知秦州事,吕纬为成纪知县,让他们二人接手了大权。 一顶大帐前,陈庆遇到了无精打采的通判王淮,便笑道:“王通判,我想去看看小麦的情况,有没有时间陪我同去?” “节度使有令,卑职怎敢不从?请随我来。” 王淮言语之间带着一丝不满,自己带着成纪县百姓逃过了金兵的屠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新任命一个知州,一个知县,就把自己的权力夺了,他心里怎么舒服得起来。 王淮沉默着陪同陈庆来到麦田,成纪县正好是渭水、亭川水和籍水三条河流的汇合处,沃野百里,水源丰富,加上光照也好,所以这里历来被称为陇西江南,一直就是盛产粮食之地。 大片麦田主要分布在渭河南岸和籍水北岸,足有二十余万亩之多,田间沟渠纵横,水流充足,使小麦长得郁郁葱葱。 “成纪县现在也是两年三熟吧!”陈庆笑问道。 王淮点点头,“唐朝的时候,这里气候温暖湿润,农作物都是一年两熟,一季小麦一季水稻,现在气候变冷了,大部分地区只有一年一熟,土地贫瘠一点只能种产量低的粟米,成纪县条件不错,水源足,土地肥沃,所以能两年三熟,今年七月收了小麦,休田几个月,冬天种冬小麦,明年六月初就能收割了,抓紧时间再种一季豆子。” “王通判不愧是成纪大户,确实了解成纪县,不知王通判对巩州可熟悉?” 王淮微微一怔,便回答道:“巩州就是原来的渭州,和秦州历来血脉相通,姻亲相连,我母亲就是巩州陇西县人,我小时候就在陇西外祖父家中长大。” “你母亲也是大族吧!” 王淮点点头,“陇西李氏虽然没有唐朝那样强势了,但依旧是巩州第一大家族,出了好几个进士,在巩州影响很大。” 陈庆笑道:“我考虑推荐你为巩州知事,你本人可愿意?” 王淮着实出乎意料,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陈庆所谓推荐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就是直接任命,不管朝廷是否同意。 好一会儿王淮才道:“都统准备出兵巩州了?” 陈庆淡淡道:“巩州就只有一千伪齐军驻守而已,随时可以拿下,我准备先把秦州巩固好,秋天再考虑出兵,毕竟我是熙河路节度使,拿下巩州是迟早之事。” 王淮迟疑一下道:“就怕卑职能力不足,让都统失望!” 陈庆微微笑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做秦州通判,反而让你出任巩州知事,这个道理你想得通吗?” “坦率说,卑职想不通。”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对秦州要求很高,要每一个县都坚决服从州衙的指令,要时时刻刻掌握每一个县的动向,要在三年内,将秦州人口翻一倍,要让秦州捏成一个拳头,而不是五根手指,坦率说,王通判对成纪县有贡献,看这片麦田就知道了,但对秦州的掌控还是弱了点,我说得没错吧!” 王淮满脸惭愧道:“都统说得一点不错,我父亲就说我只能当个知县,秦州各县我确实掌控不住。” “所以我才考虑让你去巩州,对巩州,我的要求就是掌控陇西县,巩州五县中,通渭、通安、安西、定西,这个四个县太弱,几乎没有存在感,只要掌控了陇西县,就掌控了巩州,这恰恰很适合你。” 王淮恍然大悟,连忙躬身道:“卑职愿意去巩州,为都统分忧!” 陈庆点点头,“今年秋天我的军队会拿下巩州,你到时一起去上任,还有四五个月,这期间你要全力支持蒋彦先把城池修建好,今年秋天,熙河路节度府就要迁徙到成纪县,希望你在成纪县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卑职遵令!” ......... 一番深谈,解开了王淮的心结,他开始全力以赴做好蒋彦先的助手,使成纪县涅槃重生的建设高速运转起来。 但光靠官员努力,没有足够的资源,依旧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了让成纪县尽快涅槃重生,陈庆开始动用了这些年储存的老本。 官道上,长达十几里的运输队伍络绎不绝地满载物资从甘泉堡赶来,上万顶大帐分布在城外的原野、丘陵之上,还有十几万石粮食,二十万贯钱,七八万百姓和军队住在大营内,蒋彦先、王淮、吕纬、杜敏等一帮官员忙得脚不沾地。 成纪县基本上一天变一个模样,几天内就清理干净了,开始挖深坑筑基,用旧城墙中的长条大青石筑基,再用新砖开始修葺城墙,城墙内部用旧城的砖块泥土填实。 在修建城墙的同时,城内被烧毁的房屋开始重建,为了鼓励和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宋军甚至免费提供烧制好的红砖。 众志成城,整个成纪县变成了一个大工地,男女老幼都参与了重建家园的建设。 工地上热火朝天,到处一队队忙碌的百姓,挑着箩筐,搅拌泥浆,熬煮糯米浆,远远望去就像蚂蚁大军一般忙碌。 陈庆站在一里外的一座小丘陵上巡视进度,这是他一个月内第二次赶到成纪县,他对蒋彦先笑问道:“看这个进度,小麦收割之前城墙应该可以完工吧?” 蒋彦先笑着点点头道:“城池小麦成熟前可以完工,但百姓自己的民居要到入冬前才能完成,现在大家都去修城墙了,缺乏人手,而且红砖也供应不上。” 陈庆沉吟一下又问道:“还有官宅、军营、仓城,还有甘泉堡的家眷,还有这么多百姓,城内面积够吗?” “都统不用担心,成纪县原本城池周长二十五里,现在我们把它扩展为三十八里,在整个西北只比京兆城略小一点,比凤翔城的三十里还要长八里,足以生活三十万人口,那怕仓城和军营占去很大位置,也能二十万百姓生活。足够了。” 陈庆欣然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现在还有什么困难?” “还是缺一些资源,煤炭、木材,生铁,还有炉子,现在几家人合用一个炉子,但炉子好解决,附近有耐火泥,我请烧砖士兵烧一批就行了,关键是前三样,修建房子要横梁,要晒干的木头。” 陈庆呵呵笑了起来,“你想要甘泉堡西仓库那批物资就明说,我会不给你吗?” 甘泉堡的西仓库内堆放着十几万根营栅木,上万斤煤炭,还有大量被焚烧过的废旧兵器,蒋彦先早就想要过来,就是不好意思开口,那毕竟是军方的物资。 “卑职不太好意思提出来,怕军方不满。” 陈庆摇摇头,“那不完全是军方的物资!” 他想了想便道:“三种物资我都可以给你,但你知道甘泉堡缺木材,以后要组织成纪县百姓伐木,把木材还给甘泉堡。” 蒋彦先大喜,连忙答应道:“这个没有问题,百姓拿到木头后,打下欠条,以后用木材偿还。” 第四百零七章 匪患 一早,蒋彦先快步来到陈庆的大帐前,躬身道:“都统今天要回甘泉堡吗?” “预定是今天上午回去。” 陈庆笑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鸡川县李知县和秦安魏知县今天中午左右将赶到成纪县,恳请都统能接见他们。” 陈庆要求各县知县都来成纪县述职,秦州一共有七县,甘泉县不用说了,另外甘谷县、陇城县、冶坊县和清水县四县知县都已经到了,还缺鸡川县和秦安县的知县。 如果不是陈庆知道这两县的知县不错,他就要将他们全部罢免,接到命令迟迟不来,首先态度就不端正。 “他们是什么原因来迟?”陈庆有些不悦问道。 “回禀都统,魏知县是因为父亲三天前去世,他一时走不开,而李知县是因为鸡川县闹匪,他带人去抓土匪了,刚回到县城。” 这两个理由还算不错,陈庆点点头,“你立刻派人去通知魏知县,让他回去继续给父亲办理丧事,这次算他特殊情况,下次再过来。” “卑职这就安排!” 中午时分,鸡川县知县李万楼赶到了成纪县,之前县丞张宏已经带了六千青壮赶来修建城墙。 陈庆接见了李万楼和县丞张宏,鸡川县是甘泉堡南下第一个县,甘泉堡多次和鸡川县打交道,也得到了鸡川县全力支持,但陈庆还是第一次见到知县李万楼。 “参见节度使!”李万楼和张宏一起躬身行礼。 “两位县官请坐!” 陈庆很客气地请两人坐下,又让人上茶,他笑咪咪问道:“见过蒋知州了吗?” 李万楼连忙道:“还没有正式述职,只是寒暄了几句,正式述职安排在下午。” 陈庆微微笑道:“不用太紧张,鸡川县一直配合甘泉堡,尤其在安置移民方面功劳很大,我听说鸡川县的皮靴子很有名气了。” 李万楼也笑道:“鸡川县的皮靴子其实就是甘泉堡的皮靴子,他们迁徙到鸡川县后,几乎都重操旧业,因为品质好,所以名气很快就出来了,不仅巴蜀,关中也有很多客商过来购买。” “有税收吗?” “目前暂时不收税,因为皮靴卖得好,买鞋的,卖皮子的商人纷至沓来,使原本死气沉沉的商业变得慢慢繁荣起来,很多人都在当学徒学习鞣皮、做鞋,能学到一门吃饭的手艺。” “不错!很有远见,以后鸡川县很可能就会成为远近闻名的鞋城,其实可以不光做鞋,还可以做皮帽子,皮袄,只要是皮革类都可以尝试,做大了就要正常收税。” “如果军队需要皮靴,可以交给鸡川县,我们县衙准备成立一个商行,准备接大单子。” “如果军靴品质好,可以交给你们!” 气氛很轻松活跃,陈庆又问李万楼道:“鸡川县的匪患严重吗?” 李万楼点点头,“因为来鸡川县的商人多,被很多土匪盯住了,一直闹匪患,前几天有个临洮州的商人被绑架,我们带人去追捕解救,杀死了七名土匪,活捉三人,救回了临洮商人,但我们审问土匪,感觉势态有点严重,所以我要急着向都统汇报。” “你说,什么情况?” “这十名土匪并不是独立的,只是一个小头目,根据被抓者交代,他们首领叫做夏虎,手下有三百多人,下面又分成七个山头,卑职怀疑这个张虎就是当年的悍匪夏白虎。” 陈庆摇摇头,“我不太了解,你详细说。” “大概十年前,巩州北部一带出现一支悍匪,大约有两三千人,在熙河路各州横行,奸淫烧杀,无恶不作,首领就叫做夏白虎,绰号西北虎,都统制种师中率五千人前来剿匪,用十天时间就剿灭这支土匪,但首领夏白虎却下落不明,而且夏白虎把手下分成七军,和现在夏虎把手下分成七个山头极为相似。” “整整十年,他怎么会没有一点消息?” “启禀都统,当年有个传闻,说这个夏白虎和他的手下是西夏军队假扮,但不知真假,如果传闻是真,那么这个夏白虎逃回西夏的可能性最大。” 陈庆本来只是随口问一问,并没有把这个土匪当回事,地方官应该可以剿灭,但忽然扯出了西夏人,这就让陈庆不得不提高警惕了。 自从他前年大败西夏军后,便再也没有西夏军的消息,他当然知道西夏人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定会想法设法来对付自己,更何况他接下来西征,和西夏人的冲突不可避免,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支疑似西夏人的土匪,陈庆当然不能掉以轻心。 陈庆又负手走了几步问道:“这支土匪以前出现过吗?比如打家劫舍之类?” 李万楼连忙摇头,“他们从来没有大规模行动过,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如果是三百人的土匪,我们就不敢这么大意了,一定会恳请都统出兵剿匪。” “那西夏人攻打过巩州吗?”陈庆继续问道。 李万楼还是摇头,“据说金国不准他们进入巩州,秦州也不允许!” 陈庆心中当然知道西夏人的野心,他们如果不想夺取巩州和秦州,那攻打甘泉堡就毫无意义,金兵攻打甘泉堡失败,不得不撤军,这个时候西夏人会不会再次蠢蠢欲动? 他们就算不敢明着夺取巩州,但可以借助土匪的名义夺取陇西县啊!名义上是夏白虎占领了巩州,但实际上是西夏人占领的巩州,他们这么隐秘,从不骚扰鸡川县,就说明他们的目标不是鸡川县,而是巩州。 想到这,陈庆当机立断,不能再拖到秋天,他必须尽快拿下巩州。 接见了鸡川知县后,陈庆便率领两千骑兵离开了成纪县,返回甘泉堡。 .......... 五天后,陈庆分兵两路,一路派杨再兴率两千骑兵前往鸡川县,由鸡川知县李万楼带领去剿灭夏虎,不管他是不是当年的夏白虎,也不管他是不是西夏人,但他匪众已聚集到三百人,非常危险了,随时会抢掠县城,必须及时消灭。 另一路则由陈庆亲自统领,率五千大军向陇西县进发,夺取巩州,甘泉堡就交给郑平镇守,顺便训练新招募的三千士兵。 一千头骆驼背负着粮食给养,另外还有五百辆大车运载物资,浩浩荡荡跟随在五千大军之中,五千军队由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兵组成,大军一路向西南方向进军。 这天下午,大军进入了巩州境内,继续向一百五十里外的陇西县杀去。 第四百零八章 陇西 陇西县可以说是整个巩州的精华,巩州的七成人口都住在陇西县,巩州和秦州差不多,主要产粮区都在水源充足的渭河流域,秦州有成纪县、清水县和秦安县三大产粮区,而巩州只有陇西县一个产粮大县。 除了陇西县外,其他通渭县、定西县和安西县环境恶劣,土地贫瘠,人口自然很少,另外还有一个因人口太少,已经不能称之为县的通西县。 陇西县却是另一番景象,城内人口众多,商业繁荣,城池面积大,几乎所有的巩州大族都集中在陇西县,但伪齐军在陇西县的驻军却不多,只有一千人。 但也体现出了伪齐军对关中以西不感兴趣,他们的军队主要驻扎在陕西路,而秦凤路和熙河路都是金兵的地盘,只是金兵需要集中兵力进攻汉中,所以才把除了凤翔府以外的秦凤路以及熙河路各州托付给了伪齐军,要求他们任命官员,驻扎军队维持秩序,筹集粮草。 既然是托付维持秩序,伪齐军当然不会驻扎重军,所有各州只是象征性地驻扎一千军队。 所以陇西县内也只有一千伪齐军队驻扎,每天在城头和大街上巡逻。 在陇西县城东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著名的陇西李氏的祖宅,在唐朝时代,陇西李氏可是天下五姓七望之一,连大唐统治者李家也要攀附陇西李氏,可见当年名声之盛。 只是唐末黄巢杀尽天下名门世家,陇西李氏的威名也随风湮灭,但陇西李氏分支众多,总有那么一房会重新振作,陇西县的李氏就是比较有名的一房。 北宋百年时间,陇西县李氏家族出了四名进士,十年前的巩州知事李侨就是李氏家族的人,现在李侨也隐退在家,以年迈多病为由,基本上不出门,也不出仕。 李侨的妹妹便是王淮的母亲,说起来李侨还是王淮的舅父。 这天下午,呼延雷带着两名手下来到李宅大门前,敲开了大门,将一封信递给管家,“我们是从秦州过来,这是秦州通判王淮的亲笔信,请交给你家主人!” 管家当然知道王淮是谁,连忙道:“三位请进来等候,我去禀报主人!” 他把呼延雷三人请进大门,随即匆匆赶去后宅禀报,片刻,来了一名中年男子,抱拳道:“我叫李子恒,是王淮表兄,你们哪位是宋军首领?” 呼延雷取出自己的铜牌递给他,李子恒看了看铜牌,肃然道:“呼延指挥使请随我来!” 呼延雷让两名手下休息等候,他跟随李子恒向内院走去,不多时来到一座小院前,只见一名身材高大,须发皆白的老者在门口等候。 “这位便是我父亲,陇西李氏的家主。” 这位老者就是李侨了,呼延雷上前抱拳道:“在下呼延雷,熙河路节度使陈都统帐下指挥使,奉都统之令,给李家主送一封信。” 说完,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敬地呈给李侨。 陈庆给足了李侨面子,亲笔给他写了一封信,李侨顿时笑逐颜开,接过信连忙道:“请呼延将军到我书房一叙!” 三人来到书房坐下,一名茶童给他们上了茶,李侨问道:“请问呼延将军,陈都统现在何在?” “他现在在前来陇西县的路上,估计还有两三天就到了。” 李侨吃了一惊,连忙道:“我听外甥说,李都统要到秋天才进军巩州,怎么提前了几个月?” 呼延通微微欠身道:“李家主可听说过夏白虎这个人?” “当年的悍匪,我怎么不会知道,无恶不作,杀人如麻,他失踪了很多年了。” “他可能又出现了,潜伏在通渭县和鸡川县之间,手下有三百匪众,如果仅仅只是土匪,我家都统并不担心,现在就怀疑他们是西夏军队。” “对!” 李子恒连忙道:“当年就有说法,夏白虎是西夏将领,奉命前来破坏熙河路。” 李侨比较稳重,他捋须缓缓道:“虽然是有这个说法,但也没有确凿证据,但不管是不是西夏人,夏白虎再度出现,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陈都统尽快进军巩州是明智的。” 呼延通又道:“我这次率领百名手下先来陇西县,有两个任务,一个是肃清城内的西夏探子,另一个任务是里应外合,协助主力军队夺取淮西县。” 李侨点点头,“没问题,我在城内有家大客栈,足以住两三百人,你的手下可以住在客栈内。” “进城不会被军队盘查?” 李侨想了想笑道:“这个问题不大,我让知县开一张通行令便可,就说是我庄园内的庄丁,来替我搬运粮食的,不要穿盔甲,也不要携带长矛就行了,普通短兵器无妨,我庄园有两百带刀庄丁,人人皆知。” “老爷子,还有一个问题,城内有没有西夏人开的店铺或者酒楼?” 李侨微微冷笑道:“怎么会没有,好几家呢!城内最大的白川酒楼就是西夏人开的,从东主到掌柜到伙计,都是西夏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呼延雷笑了起来,“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却来当伙计,岂不是很可笑?” “说得一点没错,但伪齐军不在意,我们也不在意了。” 呼延雷顿时心中明悟,恐怕李侨老爷子早就知道白川酒楼有问题,才特地用细节来提醒自己。 “在下明白了,烦请老爷让我手下进城!” 李侨写了一张便条,让儿子李子恒带呼延雷去县衙开通行证。 “现在的知县是什么人?”走出大门,呼延雷便问道。 李子恒微微一笑,“现在的知县是原来的县尉,叫做吴善,吴家是仅次于我们李氏的家族,我父亲的面子,他必须给!” 几人来到县衙门口,呼延雷和手下在门口等候,李子恒进了县衙,很快他便出来,把一块铜牌递给呼延雷笑道:“这就是入城牌,但你拿着还不行,必须我带你们进城,走吧!索性去李家的庄园换一身衣服。” ......... 下午时分,呼延雷和他的百名手下都顺利进了城,住在李家的顺风客栈内。 宋军主力距离陇西县还有一定距离,呼延雷目前的任务是清除城内的西夏探子。 但诡异的事情却在这时发生了,呼延雷正和两名都头商议行动方案,李子恒却匆匆赶来,给他们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伪齐军马上要撤退了。 “李衙内,消息可靠吗?”一名都头惊讶问道。 李子恒点点头,“绝对可靠,他们已经把县仓库内的一万两千贯钱和两万匹布洗劫一空。” 呼延雷沉吟一下道:“应该是城内伪齐军得到都统出兵的消息了,所以他们才紧急放弃陇西县撤退。” 就在这时,外面大街上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众人连忙走到窗前,只见一千伪齐军正列队向城外奔跑,肩头扛着长矛,后背干粮袋和水壶,呼延雷是斥候,他一眼就看出了干粮袋的数量,足以维持十天的干粮。 看来伪齐军是真的撤退了。 每个人还扛着一个十分沉重的包裹,应该就是他们洗劫仓库得到的铜钱和布匹了,光铜钱就每人十二贯,七十几斤重啊! 估计城门处的几家骡马行要遭殃了。 呼延雷想到一件紧要之事,急对李子恒道:“能否把你们庄园的两百庄丁带进城来?” 第四百零八章 抢先 城门处一片狼藉,三家骡马行被抢掠一空,就连几头生病的骡子也被抢走了,一家骡马行的掌柜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都被抢光了,让他对怎么东主交代? 但其中一家被抢的骡马行却举止反常,大门紧闭,门口的棚子都被砸坍塌了,却没有一个伙计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职业的警惕性让呼延雷盯住了这家骡马行,尤其李子恒告诉他们,这家骡马行有西夏人背景,这就更让呼延雷警惕。 在骡马行背后不远处有一棵很高的大槐树,此时正是初夏时节,浓荫满树,一名宋军斥候就爬在树上向几十步外的骡马行后院望去。 骡马行后院内也是一片狼藉,满院子都是散架的柜子,伙计们正从屋子里向外清理被砸碎的器具。 这时,一名伙计抱着一大捆兵器走出来,刚走到院子里,后面有人叱骂,伙计又连忙抱着兵器回去了。 很快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应该是他们的掌柜,他向四下看了看,尤其目光盯向不远处的大槐树,看了半晌,没有发现异常,他才转身回屋了。 树上探查的士兵像猴子一样爬下树,向大街飞奔而去....... “你看清楚了,是长矛?”站在大街上看热闹的呼延雷不露声色问道。 “卑职看得很清楚,是簇新的一捆长矛,大约二十支左右!” 应该就是二十支了,没有拆封的长矛,一捆就是二十支,显然还不止一捆。 而且骡马行紧靠东城门,对于城内西夏人夺取城门非常方便。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伪齐军撤离,城内只有三百州兵,就看谁下手快,下手狠,才能抢占先机,掌控淮西县。 这时,一队百余人的士兵列队奔来,头戴圆盘状的范阳帽,身穿紧身布铠,手执红缨长矛,后背弓箭,这是典型的宋朝厢军打扮,恐怕他们除了旗帜变成伪齐,其他一切都没有改变。 百名州兵迅速接管了城门,城门缓缓关闭了。 呼延雷当机立断,返回了客栈,他对两名斥候都头刘综和武南山道:“现在要改变计划,不能等晚上在行动,我们必须抢占先机!” “可是我们没有兵器!”一名都头急道。 “骡马行有兵器,现在已时不我待,立刻让弟兄集结出发!” 这个时候,呼延通已经意识到兵器是关键了,谁先抢到兵器,谁就占据了主动,西夏军探子也一样。 呼延雷派了两人去监视白川酒楼,他带领其余百名手下在一条背街的小道上疾奔,他们随身只带着战刀和弓箭,其他兵器和盔甲都没有。 这时天色已经快黑了,一层薄薄的暮色悄然笼罩着县城,军队的突然撤离让县城内涌动着一种不安,城内百姓都早早回家,大街上开始变得冷清,少数行人神色紧张,步履匆匆。 不多时,百名宋军奔到了骡马行后院墙外,后院有一扇小门,呼延雷给一个都头刘综使个眼色,刘综会意,连忙带着十几名手下向前门奔去。 时机已经成熟,呼延雷一声喝令,几名士兵翻过后院围墙,从里面打开了小门,众人纷纷拔刀,蜂拥而入。 众人刚冲进院子,却迎面见两名伙计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们看见了宋军士兵,大叫一声,掉头便向房内跑去。 宋军士兵冲了进去,逢人便杀,下手毫不犹豫,这个关键时刻已经没有什么慈悲可言,哪怕是无辜的伙计,也难逃一死。 只片刻,店内的二十几名伙计都被杀死,只留下追问口供的掌柜一家,掌柜本人,他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 士兵从一间屋子里搜出了十捆长矛,两百件宋军皮甲,两百面盾牌,还有战刀和弓弩,这是两百人的装备,初步可以推断城内西夏探子不会超过两百人。 但呼延雷还是要问清楚,他进房间里,房间里是掌柜一家,掌柜低着头,神情十分沮丧,不时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这就是心理战了,刚才厮杀时,掌柜拼死保护自己妻儿,呼延雷便立刻意识到他的软肋在哪里? 呼延雷冷冷道:“到了这一步,你就算给我否认什么,也没有意义了,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告诉我想知道的,然后我饶你们一家。” 那女人用党项语叽里咕噜给丈夫说了几句什么,掌柜狠狠回了她几句,房间里又沉默了。 一名懂得党项语的士兵低声对呼延雷低声道:“那女人说,我们死了没关系,但儿子还小,他不能死!” “掌柜说什么?” “掌柜说,这些汉人不可信!” 呼延雷冷笑一声,一挥手,“把女人和小孩带走!” 士兵上前一把抓住女人和孩子便向外拖去,男孩顿时吓得哇哇大哭,女人惊恐万分,尖叫不已。 掌柜暴怒了,“你们这群混蛋,把儿子还给我!” 他冲上前想抢回儿子,却被士兵狠狠一把推倒,锋利刀尖顶住了他的咽喉,掌柜不敢动弹,只得绝望地看着儿子和妻子被带走。 呼延雷望着他淡淡道:“我们是宋军,是陈都统的军队,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你若信不过我们,我也没有办法!” 掌柜盯着呼延雷眼睛半晌,他终于低下头沉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 西夏人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在陇西县内布局了,他们在县城派驻了一百五十多名探子,在城内分成三个点,白川酒楼、骡马行和一家皮货商铺,平时几十名西夏探子冒充伙计掌柜在这三家店铺内活动,但还有百名探子在城内租房潜伏。 西夏人当然是想夺取陇西县,夺取巩州,但他们也忌惮金国的禁,不敢明目张胆夺取巩州,他们在耐心等候机会。 整整等待了两年,当完颜兀术的大军在甘泉堡战败,仓惶撤走后,西夏人便意识到,夺取巩州的机会来了。 西夏人当然也知道,陈庆战胜金兵,他下一步必然是向西扩张,所以抢在陈庆之前夺取陇西县,便成为当务之急。 只是一个偶然的土匪事件,暴露了西夏军队藏身在巩州的秘密,陈庆也当机立断下手了。 西夏军探子的首领叫做李伏定,他本名叫拓跋伏定,改汉姓为李,是白川酒楼的东主,他在白川酒楼旁租了一座大宅子,宅子里就隐藏着五六十名西夏探子。 李伏定已经得到伪齐军撤离的消息,这让他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白川酒楼早早关门了,一百多名西夏探子已聚集在酒楼内,他们在等待夜幕降临,然后夺取东城门。 李伏定心中有点忐忑,他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李家的庄丁下午入城了,有一百人左右,如果是平时,他可能不会在意,但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一百人入城意味着什么? “将军,要等到一更时分吗?”一名手下问道。 李伏定一咬牙道:“不等了,先去骡马行取兵器,立刻夺取城门!”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抢占先机。 李伏定带着一百多名黑衣探子浩浩荡荡向东城门处的骡马行奔去。 就在这时,迎面奔来了一百名身穿盔甲的宋军,正是呼延雷和他的手下。 他正带着手下杀向白川酒楼,没想到冤家路窄,他们竟然在大街上遭遇了。 第四百零九章 假匪 呼延雷从掌柜口中得知,一共有一百八十名西夏探子,其中二十四人在骡马行,其余二十几人分布在白川酒楼和塞北皮货铺,然后一百人则分布在城内三座院子里。 今晚他们将在白川酒楼聚集,夺取东城门,更重要是,这些西夏探子手中只有短剑,兵器都存放在骡马行内。 呼延雷见对方只有短剑,立刻判断出对方就是西夏探子,他大吼一声,“杀——” 百名宋军手执长矛盾牌向对方杀去,西夏探子手中只有短剑,他们躲无可躲,挥剑向对方杀去。 两支队伍在大街上激战起来。 大街上的激战惊动了守卫东城门的数十名州兵,但没有人敢上前,他们心里都有数,贸然上前过问只会引火烧身。 激战没有延续多长时间,双方实力悬殊太大,西夏探子固然是精锐,但宋军斥候同样是精锐,兵器的巨大差距使西夏探子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 很快西夏探子被杀得节节败退,尸横遍地,一百五十余人已经被杀死八九十人。 李伏定见势不妙,大喊一声,“撤退!” 他率领剩下的数十人仓惶向西门方向奔逃,但跑不到十几步,忽然从斜刺里杀出一支军队,截断了他们的退路,蹲在地上一起放弩箭,弩箭密如疾雨般射向黑衣西夏探子。 一些箭矢穿过人群,射向后面的宋军斥候,宋军斥候连忙举盾抵挡。 这一轮弩箭将西夏探子射杀了大半,只剩下七八人,李伏定也身中七八箭,当场惨死。 呼延雷率领宋军斥候一拥而上,将剩下的七八人包围斩杀。 “你们是什么人?”呼延雷高声问道。 虽然这支军队帮了大忙,但呼延雷还是有些疑惑不定。 “呼延将军,是我们的人!”李子恒身穿盔甲笑着走出来。 原来是李家的两百庄丁,看起来和宋军没有区别,比州兵的装备强多了,人人带弩。 “是李衙内,多谢!多谢!” 李子恒走上前歉然笑道:“庄丁没有经历过实战,都很紧张,我看你们都带着盾牌才下令放箭,没有伤着弟兄们吧!” “还好!” 呼延雷理解了,西夏探子很凶悍,这些庄丁还真不一定挡得住,若被对方抢了兵器,必然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呼延雷又道:“李衙内命令完全正确,现在我要去县衙,李衙内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 李子恒点点头,这也是他父亲的意思,州兵是本城子弟,吴善是吴家长子,可以免职缴械,但最好不要有杀戮。 “我跟随呼延将军一起去,我会劝他们投降!” “我们也希望不流血!” 数百名士兵小跑着向县衙奔去。 ......... 暮色中,一支千余人军队正急急向陇西县的东北方向行军,队伍中还跟着数百头骡驴,驮负着布匹和铜钱。 这支军队正是从陇西县撤离的一千伪齐军,他们有两条路可以撤回关中,一条路是走东北方向,横穿秦州前往德顺州,最后从平凉府进入泾源道,或者走六盘关进入泾源道。 另一条路是沿着渭河走直线,一直走到凤翔府,但走渭河线要穿越陇山,唯一能走的路则必须经过成纪县,对一千伪齐军而言太危险了。 穿过秦州的东北官道主要经过鸡川县,走百里不到就进入德顺州,那边还有给养,相对成纪县要安全得多。 这支伪齐军当然选择了相对安全东北线,但东北线也有一个严重的隐患,就是容易遭遇从甘泉堡过来的宋军。 当然,甘泉堡是从另外一条官道过来,位于他们目前所走这条路的北面,但谁不知道宋军会不会兵分两路呢? 士兵们已经急行军走了五十多里,早已疲惫不堪,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越走越慢,一千人竟拉长成三里。 三更时分,队伍经过一条山谷,两边都是黑压压的松林,松林下方则是灌木丛。 队伍停下休息,后面的士兵拼命向前赶,唯恐耽误了宝贵的休息,很多士兵躺在地上,便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松林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梆子声,‘梆!梆!梆!’声音十分急促,紧接着密集的箭矢射向山谷里休息的伪齐军。 一千伪齐军措不及防,纷纷中箭,顿时一片鬼哭狼嚎,跌跌撞撞四散奔逃,忽然两边松林内各杀出一千士兵,挥舞着长矛和战刀向伪齐军杀来。 “西夏军!是西夏军!” 伪齐军士兵忽然认出这支士兵头上戴的黑盔,这是西夏军的标识,他们大喊大叫起来。 西夏军士兵更加凶残无比,不管投不投降,冲上前便是一刀剁翻,砍下人头,杀得这支伪齐军几乎全军覆灭,只有极少数士兵侥幸逃脱。 这支西夏士兵便是被陈庆警惕,叫做夏虎的匪众了,他们当然是假匪,真实身份是西夏擒生军,专门负责抓捕奴隶的军队,人数也不是两百人,而是两千人。 夏虎就是真名,是西夏一员大将,曾化名夏白虎在熙河路各州肆虐,十年被剿灭后逃回了西夏,十年又奉命率军重回巩州,这次他的任务是潜伏,不准暴露,等待机会。 夏虎确实非常隐忍,鸡川县就在几十里外,几乎没有驻军,他也从来不去屠城洗掠,和十年完全判若两人,其实都是任务,只是任务不同而已。 夏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更不知道一支宋军骑兵正向他杀来,他也是运气不错,赶往陇西县的途中遭遇了伪齐军,索性设伏全歼这支疲惫之军。 夏虎没有耽误时间,满地的尸体也不管,便率军继续赶往陇西,当然,他的队伍中多了几百头满载铜钱和布匹的骡驴,这些骡驴走来五十里,又掉头重返县城。 .......... 五更时分,杨再兴率领两千骑兵从东面疾奔而至,这时,他们看见了躺满峡谷的无头尸体,所有人头都堆在一起,西夏军习惯性地斩掉人头,最后却又没有带走。 杨再兴暗暗摇头,现在天气渐渐热了,尸体不管会生出大瘟疫,他当即下令道:“把尸体收集起来,焚烧后深埋!” 宋军士兵一起动手,把尸体堆积起来,浇上火油,一把火点燃,随即又在旁边挖了一个深坑,将烧焦的尸体都推进去,全部深埋,这样就不会有野兽过来扒开深坑了,野兽不喜欢烧焦的气息。 清理完战场,天已经亮了,他们耽误了整整一个时辰,杨再兴率领两千骑兵加快速度向陇西县城奔去。 第四百一十章 缺口 天刚亮,夏虎率领两千西夏军赶到了陇西县东城门外,在距离城门约一里处,西夏军向天空射出三根火药箭,赤亮的火光飞向天空,在天空‘砰!’的爆炸了。 这是在召唤城内的西夏军探子,要求他们夺取并开启城门。 夏虎盯着远处的城门,他着实有点奇怪,天色已经快亮了,城门居然还紧紧关闭,有点不正常。 旁边一名将领低声道:“应该是齐军突然撤走,引发了城内紧张,所以不敢正常开启城门!” 夏虎点点头,“那骡马行应该能看到我们的火药箭吧!” “现在形势特殊,他们肯定会关注到火药箭,将军不用担心,李伏定他们集结也需要时间。” “我知道,我再耐心等他们半个时辰!” ....... 城外的火药箭炸响,城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呼延雷也看到了,他立刻带着九十名手下奔往东城头。 与此同时,呼延雷命令都头刘综率领十名弟兄带着两百名李家庄丁赶赴西城头,又让县尉王英率两百州兵在城墙上巡逻。 经过李侨亲自拜访吴家,晓以利害,知县吴善才终于投降了宋军。 不料,刚过了一夜,西夏军便杀到了陇西县城下。 呼延雷站在城头上望着一里外军队,他初步判断有两千人左右,知县吴善着实有点担心,城外官道两边还有不少百姓房舍,远处还有村落和菜地,西夏人会不会屠杀百姓? “呼延将军,他们是西夏军队,还是金兵?”吴善问道。 “你看他们的黑色头盔,肯定是西夏军队,我审问西夏探子得知,巩州内确实潜伏着一支两千人的西夏军,主将叫夏白虎。” “夏白虎?” 吴善眼睛蓦地瞪大了,颤抖着声音问道:“真是叫夏白虎?” 呼延雷听他声音异常,便看了他一眼问道:“西夏探子是这样说的,这个人可怕吗?” “何止是可怕,他简直就是恶魔,死在他手上的百姓至少有上万人,陇西县知县华治才被他百般凌虐后分尸,妻女更是被数百手下残害,朝廷才命令种师中率五千军队过来剿灭他,军队被灭了,这夏白虎却逃脱了,下落不明,如果被他杀进城来,陇西县面临一场浩劫。” 说到这,吴善牙齿有点打颤了。 呼延雷也有点担忧起来,陇西县和以前的成纪县一样破旧,他记得成纪县有几个大缺口,呼延雷连忙问道:“城墙可有破损之处?” “应该没有吧!” 吴善想了想,他猛地想起一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 “怎么,难道有缺口?” 吴善紧张道:“以前是没有缺口的,但就在几天前,城隍庙那边的裂缝莫名其妙坍塌了,出现一个大缺口。” 任何事情都不会莫名其妙,一定是有人故意所为,极有可能是西夏探子。 呼延雷对都头武南山道:“你率五十名弟兄继续守南城门,我带四十名弟兄去看看缺口。” “卑职遵令!” “我也去!” 吴善不放心,他带着呼延雷急急赶往城北的城隍庙。 城隍庙占地十亩左右,紧靠北城墙,庙宇十分破败,大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这里一般都是蟊贼、流浪汉出没之处。 呼延雷率领四十名士兵赶到城隍庙,一眼便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一个大缺口,足有三丈宽,两边是断裂的城墙,缺口弄得干干净净,外面就是护城河,搭块木板就能进来了。 早知道有这段缺口,昨天还要什么通行牌?直接带着兵器进城了。 问题是眼前的缺口怎么解决? 如果是西夏探子所为,夏白虎十有八九会知道。 呼延雷当即对吴善道:“你立刻去动员民众,用麻袋装泥土来填补城墙!” “我这就去!” 吴善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呼延雷给他指明的方向,他立刻慌慌张张地跑了。 还不用吴善动员,周围数百名百姓自发跑来帮助宋军,他们直接将城隍庙拆除,将大块地基石橇出来,堆放在空缺处,甚至将泥胎神像也搬来堆放缺口处。 这时,源源不断的百姓在县衙的动员下赶来了,听说是十年的悍匪夏白虎回来了,城内开始恐慌起来,不管男女老幼都跑来帮忙,装土,搬运泥袋,在城墙缺口处围起一个圆圈。 ......... 夏虎已经不耐烦了,他回头问报信人道:“城内探子有没有出事情?” 报信人是大前天被李伏定派去通知夏白虎的一名探子,他连忙道:“我们潜伏两年了,没有出任何事情,应该不会有事!” “那过去半个多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卑职也不知道,按理早就应该拿下城门了,不知道城内出什么事?” “除了城门,有没有别的办法进城?或者哪边城墙破旧,可以爬上城头?” “城北城隍庙那边有个大缺口,是李将军带领大家夜里扒开的。” 夏虎气得狠狠给他一记耳光,“为什么不早说?” 报信人捂着脸委屈道:“将军不是要等李将军开城门吗?” “蠢货!” 夏虎大骂一声,喝令道:“转道去城北!” 他带领两千士兵浩浩荡荡向城北奔去了。 城头上的斥候都头武南山见对方奔向城北,他也带着五十名手下沿着城墙向城北奔去。 只片刻,夏虎看见了三丈宽的缺口,缺口处堆积无数泥沙袋,还有石头神像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方也在拼命堵这个漏洞。 再怎么堵漏洞还是漏洞,要比城墙容易攻打得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拖出来扔进护城河就行了。 夏虎当即令道:“去找几块长木板来!” 一队士兵立刻向数里外的一个村子奔去。 夏虎当即喝令道:“向缺口内放箭!” 两千西夏士兵一起向缺口内放箭,箭如雨发,城内数十名百姓纷纷中箭倒下,其他人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呼延雷大喊,“西夏人来了,大家都躲开!” 这时,武南山在城头上率领手下向西夏人放箭,西夏人被打个措手不及,箭矢阵暂时停止, 抓住这个机会,呼延雷带领手下连忙将死去百姓的尸体抬到外面,受伤百姓也跟着逃下去治伤。 呼延雷对县尉马武材道:“留一百州兵分守两处城门,其他人都赶到缺口城头上来射箭,把李氏庄丁也叫过来,快去!” 马武材翻身上马,向西城门奔去。 这时,西夏士兵的箭矢再度如雨点般向城内射来,呼延雷带领手下拿着盾牌和长矛冲了上去...... 泥沙袋还在源源不断运来,百姓们不敢靠近缺口,只是围着缺口搭了一个半圆形的泥袋墙,足有一丈高。 这时,李家的两百庄丁赶来了,他们在左面城头上向西夏士兵放箭,一百州兵也赶到了,他们用弓箭在右边城头上放箭。 武南山带着五十名手下跑下城,赶来和呼延雷汇合。 与此同时,西夏士兵也从村子扛来了两架梯子和几十块木板,梯子在护城河上一架,铺上木板便是天然是临时桥梁。 一千八百多名西夏士兵举着盾牌,冲过护城河,开始疯狂向缺口发动了进攻......... 第四百一十一章 救援 陈庆率领五千军队走的是北部官道南下,他一路非常谨慎,小心翼翼行军,他很了解西夏军侵占土地的套路,派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先占领南面的重要县城,然后大军屯集在北面,如果金国不满,可以迅速撤回,如果金国默许,大军就立刻南下。 陈庆有充分理由怀疑,西夏军一定在北面驻扎了大军,要么定西县,要么安西县。 这时,前面出现一座县城城墙,那里应该就是中部的通西县了,一名斥候骑兵迎面奔来,抱拳道:“城内没有西夏军,也没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城内居民说,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军队了。” “城内有多少居民?” “回禀都统,城内居民不到千人。” 陈庆眉头一皱,还不到千人的县城,他跳下战马,从路边抓起一把泥土细细搓看,又闻了闻,基本没有什么肥力,土地贫瘠,他又向四周望去,远处都是光秃秃的黄土丘陵,现在是初夏了,也没有看到多少绿色。 斥候对陈庆道:“都统,这里主要是饮水不便,要从十几里外打水,城内居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打水上了。” “看看去!” 陈庆上马,带领大军向县城奔去。 大军在城外等候,陈庆着数十名亲兵进了县城。 县城内十分冷清,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到处都是空关的房子,很多房子已经坍塌了,因为缺水的缘故,连杂草都很少,几名斥候上前行礼,为首斥候都头道:“城内居民都很胆怯。以老弱居多,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可有官府?” 斥候都头摇摇头,“县衙已经坍塌了。” 还真是破败,难怪已经不把通西县当做县城了。 陈庆没兴趣了,催马掉头离去,却见斥候骑兵带出来两个男孩,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七八岁左右,都长得面黄肌瘦,满脸泪水。 “怎么回事?” “启禀都头,这两个孩子父亲刚刚去世,他们两人在街头饿晕过去了,我们给他俩喝点水,吃点东西。” 陈庆见两人虽然面黄肌瘦,但气质很好,都有一种文质彬彬的书卷之气。 “他们叫什么名字?” “大的叫李松年,小的叫李松石。” 陈庆遇到的普通百姓,一般都叫‘顺、福、平、英、小二、小三’之类,这两个男孩名字倒很大气。 陈倒有了点兴趣,上前问道:“你们父亲是什么人?” 年长男孩施礼道:“家父名经纬,原本是奉天知县,一家人西逃,半路遇到盗贼,母亲和使女被掳走,钱财也被抢掠一空,我们父子三人只好逃到这里,种点薄田度日,父亲是书生,熬了几年,终于积劳成疾,几天前不幸撒手人寰,我们却无力安葬父亲,恳请将军替我们安葬父亲,我们兄弟一定衔草结环相报!” 说完,兄弟二人跪在地上,流泪不已。 陈庆心中颇为同情,堂堂奉天知县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便点点头,问斥候道:“城内可有卖棺材的店铺?” “有一家!” 陈庆便对亲兵都头周进道:“去买口棺材把他们父亲葬了,这两个孩子带回成纪县交给蒋知州,让他们继续读书。” “遵令!” 陈庆留下三名亲兵替两个孩子办后事,他带领大军继续南下,走得很远了,他依然看见两个孩子跪在城门处。 ........... 陇西县,西夏军队还在疯狂进攻缺口,城头上,一百州兵和两百李家庄丁在城头向西夏军放箭,他们也遭到西夏军的弓箭反击,死伤三十余人,从刚开始的恐慌惊惧,渐渐稳定下,利用城垛掩护,不断向浮桥上的西夏士兵射击。 尽管州兵和庄丁缺乏实战经验,但他们手中的弩箭却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利器,就像一个不会武艺的小孩也能一枪打死武学高手一样,弩箭可不管是谁在使用,只要被一箭射中,非死即伤。 浮桥上的西夏士兵不断中箭落水,伤亡已达两三百人,但还是有大量士兵冲过了护城河,和宋军斥候激战。 堵缺口处的沙袋已经被西夏军搬去一半,只剩下八尺高的沙袋,已经不太好搬,但西夏士兵也可以一跃冲进缺口内。 但奇怪的是,刚冲上去一批数十名西夏士兵,便被城内密集的长矛顶住了,片刻,冲上去的士兵纷纷被刺穿身体,翻身落地,后面一批西夏士兵再冲上去。 守缺口的百名宋军斥候可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身经百战,武艺高强,无论单兵作战还是集体配合都十分强大,他们尤其配合默契,三人配合对付一人,以至于一批批冲上来的西夏士兵片刻便被宋军杀死,尸体堆积得越来越高。 夏虎着实有些郁闷,城头上守军他看得清楚,都是很稚嫩的生手,连放箭都要寻找标准姿势,显然没有经历过实战,但缺口上守军却不一样,人数不多,却强大无比,自己的手下可都是擒生军精锐,怎么上去一波就被消灭一波,根本就攻不进缺口。 这时,一名大将低声献计道:“将军,城内守军好像都集中到缺口这里了,别处必然空虚,我们不如派几百士兵找个无人处搭梯子上城,从上面进攻敌军!” 一句话提醒了夏虎,他暗骂自己糊涂,立刻道:“你速带五百人从南面上城,先干掉城头拿弩的士兵,我们再向下放箭,我看他们能支撑多久?” “遵令!” 将领带着五百人向南面奔去,李子恒见一支西夏军扛着梯子向南面跑去,心中暗叫不妙,连忙对城内大喊道:“呼延将军,敌军好像要从别处上城,庄丁恐怕抵挡不住。” 呼延雷对都头武终南道:“你率四十名弟兄上城,协助他们抵挡西夏士兵!” 武终南一挥手,“第二部跟我来!” 他带着自己手下四十人向城头奔去,刚上城头,便果然发现一里外有西夏士兵上城了。 西夏士兵根本就没有跑到南城头,他们只跑出两里便发现城头上空无一人,便立刻搭上梯子上城了,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人家的木梯子,但只要高度够了,上城就没有问题。 趁敌军上城人数还不多,武终南率军狂奔过去,奔跑中射箭,十几名刚上城头的西夏士兵纷纷栽倒。 已经上城的四五十名西夏士兵大喊一声,挥舞长矛杀上来,双方在城头上激战在一起,武终南目标是推翻木梯子,但西夏士兵也知道他们的企图,拼死在城头厮杀,城下西夏士兵加快了上城速度,越来越多的西夏士兵上城了,很快超过百人。 这时,武终南左臂一痛,他被城下一支冷箭射中,不仅是他,好几个宋军士兵都被冷箭射中。 宋军开始吃力了,渐渐后退,西夏士兵上城越来越多,立刻投入战斗,不到一刻钟,城头上已有超过两百名西夏士兵,宋军斥候伤亡加大,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开始抵挡不住西夏士兵的疯狂进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远处西夏士兵忽然传来一片惨叫,一支宋军骑兵杀到了,杨再兴率领的两千骑兵终于赶到。 “撤退!撤退!” 城下西夏将领大喊,城头西夏士兵又开始向下撤退了,一架梯子不够,很多西夏士兵直接从城头跳进护城河中。 宋军斥候士气大振,重新开始犀利反攻,将西夏士兵杀得节节败退........ 杨再兴应该是中午才能赶到,他担心陇西县有失,便带领两千骑兵风驰电掣赶路,终于提前一个时辰赶到陇西县,在最关键时刻救助了呼延雷的手下。 杨再兴一眼便看见了敌军主将夏虎,见他率军要逃走,杨再兴当机立断,摘下射星弓,抽出一支狼牙箭,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去,这一箭精准无比,正中夏虎后颈,尽管夏虎长得凶悍异常,但他的血肉之躯挡不住杨再兴的狼牙箭。 ‘噗!’一箭射穿了后颈,箭尖从咽喉处突出,箭尖上还挂着血淋淋的咽喉组织,夏虎捂着咽喉摔落下马,他不想死去,但生命却在迅速流逝,只片刻,便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杨再兴大喊一声,“杀绝敌军,不留活口!” 这是杨再兴第一次下达杀绝令,两千宋军纵马疾奔,挥舞长矛和战刀向奔逃中的西夏士兵杀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 算命 陈庆的五千军队是在黄昏时分抵达了陇西县,得知呼延雷率领军民抵挡住了两千西夏军的进攻,陈庆当即下令所有将士皆升迁一级,赏钱三千贯,呼延雷升为正将指挥使。 呼延雷自从在襄阳被蒋彦先追杀得狼狈不堪后,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陈庆对于陇西县也势在必得,如果拿不下巩州,他的西进就会遇到极大阻碍,巩州北接兰州,西接临洮州,要知道兰州是西夏南侵的大本营,也是通往河西走廊的大门。 如果要控制熙河路,那一定要夺取兰州,和西夏军决战不可避免,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另外巩州还有一个重要的物产,那就是硝石矿,就位于陇西县以南八十里外,朝廷曾经在那里开矿经营。 进入陇西县不久,陈庆顾不上休息,首先拜访了李侨,这是陈庆在秦州总结的经验教训,要想控制住各州县,一定要得到当地名望士绅的支持。 其实不光陈庆明白这一点,伪齐军也明白,只是伪齐拉拢的是二号望族吴家,知县吴善刚开始不愿意投降宋军的原因就在于此。 李侨亲自在大门前迎接陈庆,满脸堆笑道:“热烈欢迎节度使上门,令李家蓬荜生辉!” “上门感谢是应该的,没有李家的大家协助,我的斥候营恐怕会损失惨重,多谢家主的全力相助。” “节度使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节度使请进府内小坐休息!” “家主请!” 两人谦让着进了李府,来到贵客堂分宾主落座,使女进来上了茶。 李侨欣然道:“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就是杨再兴将军射杀了悍匪夏白虎,简直是满城欢腾,城内多少人家被他害惨,失去了亲人,他恶贯满盈,总算得到了报应!” 陈庆沉吟一下道:“这个夏白虎居然率领两千西夏军潜伏在巩州,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道家主是否清楚西夏人在巩州的情况?除了这个夏白虎,还有别的军队吗?” “节度使认为会有吗?” 陈庆点点头,“我觉得应该有,否则两千军队的补给从哪里来?” 李侨叹口气道:“节度使猜测没有错,还有一支西夏军在定西县,大约有万余人,他们早就来了,一支就驻扎在定西县,夏白虎军队只是他们的先锋军。” “定西县有多少百姓?” “百姓不多,三百户人家,两千人左右,我觉得西夏军选择定西县的原因倒和百姓无关,主要是距离兰州近,补给方便,其次就是城池比较坚固。他们一直在等机会占领陇西县,但最终还是被节度使抢先一步。” 陈庆点点头笑道:“我可能有个比较奇怪的问题,我进城后只知道有县衙和知县,怎么没有州衙和知州?” 李侨呵呵笑道:“原本是有的,县衙和州衙在一起,一家一半,金兵占领巩州后,他们觉得巩州没必要再设州衙,就把州衙给废了,只留县衙。” “原来如此,但我还是想恢复州衙,让令外甥王淮出任知州,家主觉得会不会有问题?” 李侨沉吟一下道:“不瞒节度使,巩州一直是李吴两家的平衡,以前是我出任知州,后来金兵废州后,伪齐扶持吴家,如果节度使想保持巩州稳定,那么吴家的关系一定要处理好。” “吴善这个人怎么样?”陈庆又问道。 “吴善是个很不错的知县,为人厚道,不给百姓增加赋税,不骚扰百姓,在修路桥办学校方面做得很好,城内七所学堂,有五所是他新办,我建议继续让他出任知县,这样吴家就稳住了。” 陈庆点点头,他又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 他骑马在陇西县的大街上缓缓而行,陇西县确实很热闹,大街两边都是店铺,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不断,各个酒楼也是宾客高坐,灯光明亮,虽然是晚上了,但依旧生意不错,商业繁荣可见一斑。 陈庆没有吃晚饭,他忽然觉得腹中十分饥饿,便对身后的十几名亲兵笑道:“我们去吃晚饭吧!” 众人来到一家大酒楼前,伙计热情地迎出来,“各位军爷,欢迎光临酒楼,小店可是巩州第一大酒楼,各种菜肴地道,保证满意!” 一名亲兵刚要报陈庆的身份,陈庆瞪了他一眼,便笑问道:“可有上好清酒?” “有!有!清酒、葡萄酒都有,各位军爷楼上请!” 亲兵们坐在楼下吃饭,方便看马,陈庆和几名亲兵上了二楼,在靠窗处找了两张桌子,亲兵们坐一桌,陈庆自己独自坐一桌。 他点了一壶烫好的清酒,又点几个热茶,巩州的羊肉很有名,他又要了几张羊肉馅饼。 陈庆独自坐在小桌前自斟自饮,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一名算命道士,摇着铜铃缓缓道:“相面看卦,泄露天机,二十文一卦。” 道士走到陈庆面前笑道:“小道为修道观化缘,将军可要算上一卦?” 陈庆穿的普通将领的盔甲,没有任何都统的身份特征,他便微微笑道:“你若能说出我的军职,我就给你高价算一卦!” 道士微微笑道:“能带亲兵者,不会低于统领,秦州军统领虽然有几位,但能擅离军营在此喝酒者却不多,阁下是谁我怎么会猜不出,换一个题目吧!” “不用换了!” 陈庆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我算面相,先说说我的来历!” 道士仔细看了陈庆的面孔,便道:“我说话可能会有些不中听,将军莫怪!” “你随便说,我随便听!” “人面百位,将军额头三十七位有损伤,右眉有缺,将军恐怕是父母早亡,亲属凋零。” 陈庆心中一直有件让他困惑不已之事,按理他只是借用了别人皮囊,但这两年他发现,自己的相貌越来越像前世的容貌,甚至额头上从小就有的疤痕也出现了。 他一直认为是貌由心生,但现在这个道士的相面却让他惊觉,对方竟然从相貌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继续说!” “将军印堂有小十字纹,这原本是年轻夭折之相,但将军天庭宽阔饱满,双耳过眉,眉中带彩,这又是难得的福寿之相,所以将军命中必有死去活来的遭遇。” “再继续说!” “将军人中笔直,槽线有加深迹象,恭喜将军即将有后!” 陈庆愕然,这都看得出来。 “有点道行,再说说我的未来吧!” 道士注视陈庆半晌,神情愈加凝重,连连摇头,“不可说,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那就算了。” 陈庆把十两银子推给他,淡淡笑道:“借你吉言,我妻子确实有身孕了,这银子就当是给你的道观捐几片瓦吧!” “多谢将军慷慨解囊!” 道士接过十两银子,再三感谢,这才匆匆去了。 旁边一名酒客忍不住道:“将军被骗了,这个道士是出了名的骗子,借口修道观,整天在这里算命骗钱,能骗到五十文钱就欢天喜地了,将军居然给他十两银子,哎!” 酒客连连摇头,他感觉此人不可理喻,十两银子啊!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上楼,将一张叠好的纸条递给陈庆,“都统,是一个算命道士给你的,他说有些话不能说。” 陈庆接过纸条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进为临安之孤魂,退则为天下之枭雄。 第四百一十三章 灯下 黑夜中,一名宋军骑兵打马疾奔,在官道上激起滚滚黄尘,四更时分,陇西县城已经在望,战马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将骑兵摔出去一丈远,宋军骑兵半晌才爬起身,来到战马面前,只见战马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已经不行了。 骑兵叹息一声,取下马袋,一群一拐向陇西县城跑去。 不多时,骑兵跑到了东城门下,对城头上高声,“请开门!请开城门!” 片刻,城头上有人探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都统亲兵周进,从通西县过来,有十万火急情况要向都统汇报!” 城头上人回去了,片刻,一名将领问道:“既是都统亲兵,你的战马呢?” “我的战马已经累死了,侯凯指挥使,我认识你。” 片刻,上面放下一个篮子,城头将领道:“把军牌放在篮子里,我看一看,你知道夜里擅开城门是什么罪。” 亲兵将军牌放在篮子里,篮子收了回去,片刻,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亲兵周进跑进城内,指挥使侯凯牵了一匹战马过来,“上马吧!我带你去见都统。” 周进翻身上马,跟随侯凯向大营方向奔去。 ......... 陈庆在睡梦中被亲兵叫醒,他翻身坐起,沉声问道:“什么事?” “周进回来了,他说十万火急的情况要禀报!” 周进是陈庆留在通西县帮两个孩子葬父的亲兵都头,陈庆点点头,“让他进来!” 片刻,周进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都统!” “都统,一支西夏军队正向陇西县快速杀来,可能天亮就到了。” 这倒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他连忙问道:“有多少人?” “七八千人的样子,有步兵也有骑兵,步兵一路奔跑,行军速度很快。” 陈庆沉思片刻,这应该是定西县的西夏军南下了,他们并不知道夏白虎军队被全歼,特地赶来占领陇西县。 “那两个少年的情况如何?李松年和李松石。” “他们父亲已经安葬了,小五和张顺送他们去成纪县,两人都读了很多书,感觉能参加科举了。” 陈庆点点头,“你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卑职.....卑职一路打马狂奔,战马不幸累死。” “这是特殊情况,你去告诉颜骏,他会替你安排新马。” 周进行一礼退下去。 陈庆沉思片刻令道:“速去通知杨再兴、高定、刘璀和牛皋来见我!” 不多时,四人匆匆赶到,陈庆缓缓道:“刚刚得到消息,约有七八千左右的西夏军正杀向陇西县,估计天亮时会杀到,我考虑伏击敌军。” “都统,设伏距离县城太近,恐怕容易被敌军探子发现吧!” 陈庆摇摇头笑道:“就是因为距离县城太近,敌军探子反而会想不到,他们会更关注县城的情况。” 见众人不理解,陈庆便指着桌上油灯笑道:“这盏油灯就是县城,你们会有注意到油灯下面的情况吗?” “都统是说灯下黑!”众人同时反应过来。 陈庆点点头,“马上到县城了,敌军主将派出探子当然是去查看县城的情况,谁会关心县城周围的村子?” 众人振奋起来,“都统,现在就得出发了!” 陈庆点点头,“你们立刻通知军队起床。” “遵令!” 四人转身要走,陈庆喊道:“牛皋将军留一步!” 牛皋停下了脚步,陈庆笑问:“募兵情况如何了?” 陈庆决定在陇西下招募两千子弟兵守陇西县,这件事由牛皋负责。 牛皋躬身道:“昨天下午已经开始了,一个下午就招募到一千两百人,到今天估计就能全部招募完成。” “那你今天继续招募,我留一千士兵给你,你负责守城。” “卑职遵令!” .......... 天渐渐亮了,六千骑兵已经等待多时,他们隐藏在县城二十里外的一片树林内,士兵们精神抖擞,战马养精蓄锐,长矛如林,盔甲闪亮,士气高昂地等待着一战。 陈庆搭手帘向远处眺望,只见远处七八里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一支大军正浩浩荡荡杀来。 敌军的斥候探子已经向县城奔去,打探县城的情况,后面的主力大军压根没有想到县城附近会有埋伏。 陈庆目光冷厉,注视着出现三里外的敌军,六千骑兵在他身后摩拳擦掌,等待着最后出击的命令。 西夏大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宋军已经看见尘土飞扬中敌军相貌,距离他们已不到三百步,陈庆看出了对方士兵的精疲力尽,他瞬间做出了决定,这一次不要拦腰截击,他要迎头痛击。 陈庆举起方天画戟,对六千士兵大喊道:“我们曾经击败过十万西夏大军,但那是守城战,今天我们要用骑兵给他们迎头痛击,弟兄们,让西夏鞑子尝一尝大宋骑兵的厉害吧!” 六千骑兵举矛大喊。 “杀啊——”陈庆大吼一声。 “杀啊——”六千骑兵一起大吼,俨如万马奔腾,向两百步外的西夏军迎头杀去。 西夏军做梦也想不到宋军竟然埋伏在这里等待他们,西夏军队顿时惊慌失措,号角声不断,提醒着军队中士兵。 这支西夏军由八千人组成,其中有五千步兵和三千骑兵,他们确实是从定西县南下接收陇西县,军队主将叫做李启夏,他并不知道宋军已提前夺取了陇西县,更不知道夏虎军队已被全歼。 他直到此时才猛然醒悟,陇西县已被宋军占领,那夏虎的军队呢? 他们强行军两百里,几乎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对方却以逸待劳,他们能战胜敌军吗? 他一肚子的问题都不会有答案,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没有选择了。 宋军骑兵轰然和西夏士兵相撞,杀了西夏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很多西夏士兵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宋军的长矛便已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陈庆亲自率领一支军队杀进了西夏军腹地,杀得西夏军士兵血肉横飞,尸横遍地,数千西夏士兵鬼哭狼嚎,毫无斗志,跌跌撞撞逃命。 事实上,行军一天一夜的西夏士兵已经没有体力和宋军决战,训练有素的宋军骑兵化成六支千人队,六支千人队又分裂成六十支百人队,将八千西夏军撕扯得七零八落,根本就谈不上决战,稍作抵抗就溃败了。 李启夏遭遇到宋军大将高定,两人激战不到三个回合,李启夏便连中三枪,险些当场被刺穿咽喉,若不是亲兵拼死救援,李启夏便已被高定取了人头。 李启夏吓得魂飞魄散,连伤口也顾不上包扎,调转马头便向北逃跑。 西夏士兵虽然以坚韧出名,也挡不住自己军队的兵败,十几名原本想抵抗的西夏后军将领见主将逃跑,也跟着不再有斗志,纷纷带着本部士兵向北逃窜,一时间西夏军兵败如山倒。 宋军骑兵一路追杀三十余里,他们逢人便杀,不留战俘,前后杀死了六千余名西夏士兵,只有一千六百多名骑兵逃脱宋军追击,仓惶向北逃命。 这一战便是后来西北军演武堂写进了教材的‘陇西伏击战’,它描述了早期情报的重要性,但因为早期情报做得不到位,不知道宋军已经占领了陇西县,西夏军不顾一切强行军,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导致被宋军以逸待劳,迎头痛击而崩溃。 但早期情报不足也不完全是西夏军兵败的主因,西夏军被伏击的主要原因还是战术上的问题。 关键便是宋军伏击地点的选择,西夏军虽然也派出探子,但因为距离县城太近,西夏探子便习惯性地前去探查县城情况,反而忽略县城周边的危险,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灯下黑战例,县城太过于醒目,它的周边便成为了盲区。 这一战也使西夏军不得不放弃了夺取巩州的计划,开始由攻转守,开始巩固他们对熙河路已有的占领区。 熙河路各州府中,兰州、会州、湟州、廓州、西宁州、河州、临洮府,这六州一府目前在西夏人手中,而洮州、岷州和积石军则在吐蕃人手中。 陈庆目前控制的巩州和秦州严格意义上说起来,并不属于熙河路,他这个熙河路节度使还是一种有名无实的封号。 第四百一十四章 矿山 击溃了西夏军南下突袭,陈庆随即命令赵小乙率斥候营北上,查看定西县的西夏军动静。 夺取了陇西县的宋军并不急于向西面临洮挺进,稳固对巩州的控制才是当务之急。 尤其在秦州成纪县的城墙还没有修缮完成之时,急于西进会造成战线拉得太长,被西夏军各个击破,甚至被伪齐军偷袭秦州后方。 战争没有影响到陇西县,陇西县城依旧保持住平静和繁荣,城东被抢掠的两家骡马行又重新开始营业,宋军把缴获的骡马归还给了两家店铺。 这天上午,陈庆在副矿监曹敬德的陪同下,来到了陇西县以南约八十里外的硝石矿,这里是朝廷一个重要的硝石矿产地,北宋军队大规模使用火药,硝石就主要产自四川和陇西。 硝石矿已经停产几年了,矿监是东京汴梁派来的官员,早已不知下落,副矿监曹敬德就是陇西县人,他其实是主要负责人,组织人力,开采矿石,同时组织大车将矿石运出矿山。 陈庆来到一座大山前,只见岩壁上分布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矿洞,原本搭建的栈道还在,地面上的木推车也堆放在一起,还有几十根撬棒也横七竖八丢弃在地上。 “节度使,这里是我们的四号矿场,属于新矿场,我们一共有五座矿场,这是最小的一个,只有三百多人在这里干活,最大的一号矿场繁盛时同时有几千人在采矿。” 曹敬德指着距离地面约两丈处,一个巨大的凹面对陈庆道:“那就是刚刚发现了一条硝石矿脉,把外面岩石剥掉就露出来,估计这条矿脉能产十几万斤硝石矿,提纯火硝粉也有几万斤,可惜正准备开采就停矿了。” “矿工是从哪里找来?”陈庆问道。 “其实大部分都是陇西县青壮,节度使新招募的三千军队,一半以上都曾经是我们的矿工,伪齐军也准备恢复采矿,还运来了钱和布匹,就是为了招募矿工,结果被伪齐士兵抢走了。” 陈庆这才明白,他们缴获的一万多贯钱和两万布匹原来是用来招募矿工的,但这只是他们缴获钱财的一部分,他们还从西夏士兵身上搜到了大量财物,主要都是金银,三万多两碎银子和两千两黄金,都是西夏士兵的私人财物。 “需要布匹做什么?”陈庆不解地问道。 “布帛也是钱,在一些偏远地方,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得用布帛交换。”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现在还能招募多少矿工?” “两三千人没有问题,可以恢复三个矿场,但需要钱,没有钱是招募不到矿工的。” 陈庆想了想问道:“矿工一个月挣多少钱?” “包吃住一天六十文,一个月两贯钱不到,伤残死亡另外算。” 陈庆吓了一跳,“这么低?” 曹敬德苦笑道:“西北地区工钱本来就很低,这还是很高的工钱了,在县城做伙计,一天只能挣三十文,做小使女,一天二十文,成纪县招募人修城墙我们都听说了,包吃住一天五十文,很不错了,吸引了不少陇西县人跑去。” 陈庆微微笑道:“曹矿监把矿山恢复起来吧!需要多少钱和布帛我都拨付给你,需要官府和军队配合也没有问题,如果曹矿监能让我的军队一年得到三万斤纯硝粉的矿石,我每年单独奖励你两千贯钱。” 曹敬德眼睛一亮,“节度使此话当真?” “我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曹敬德毫不犹豫道:“那好,我回去就开始招工,烦请节度使先拨付一万两千贯钱、六千匹布和三千石粮食,钱粮不用给我,节度使可以派人来管钱粮,但钱粮布要到位,” “你打算怎么做?”陈庆好奇地问道。 曹敬德笑道:“我其实去找矿头,我可以找十个矿头,每个矿头能找到三百名矿工,这就三千人了,然后所有开矿铁制工具都封存在县仓库内。” “矿头的钱怎么算?” “这个.....他们主要从矿工身上抽,矿工一天挣六十文,每个人要拿六文钱给矿头,矿头一天就有六百文,然后矿头还要找人做饭,还要找人找车把矿石运到渭河边,矿头实际一天只能挣三百文钱。” “你的意思是说,矿头是靠剥削矿工赚钱?” 曹敬德连忙解释道:“节度使,并不是剥削,几十年来都是这样,算是一种约定成俗了,大家都认可的规矩,这些矿头都是几代人的传承,最早他们也开矿,后来朝廷不准他们开矿后,他们就成了矿头,如果节度使嫌麻烦也可以换一种方式,他们自己招募人开矿,然后矿石卖给节度府,其实一年也多花不了几千贯钱。” 这个承包的办法陈庆当然也明白,这就是宋朝的专卖制度,煮盐采矿都是用这种办法,如果是别的矿山也就罢了,但这是火硝矿,属于战略物资,还是由官营比较好, 陈庆淡淡道:“盐矿可以,但火硝不行,还是按照之前的办法吧!你去找矿头。” “卑职明白了!” 虽然官营矿山曹敬德的个人利益不多,但想到节度使两千贯的承诺,曹敬德心中就一阵激动,他当了十几年的副矿监,心中有把握,到年底一定能开采出三万斤纯硝粉的矿石。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矿头,马上开工。 ......... 陈庆任命牛皋为巩州兵马使,统帅三千新兵和两千步兵镇守陇西县。 他在巩州又呆了几天,直到硝石矿开始运转,知州王淮上任,重开州衙,陈庆才率领军队返回秦州。 进入绍兴三年后,临安朝廷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朱胜非如愿以偿拜相,封参知政事,成为韦太后在朝廷中的代言人。 刘子羽在襄阳上任不到半年,又调任广南西路节度使,率军平定那边愈演愈烈的蛮族叛乱。 都统制李横出任湖广宣抚司副使兼荆襄兵马使。 这时,由于金国皇帝病重,金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异常激烈,完颜粘罕率五万右路大军返回河北,加上金国在川陕方面耗费资源太多,女真兵力损耗太大,金国开始出现暂时性的战略收缩之势。 江淮便由十几万伪齐军填补金兵北撤后的空缺。 这时,都统制岳飞提出了夺回江淮,建立战略缓冲带的建议,得到了都统制张俊和韩世忠的支持,连天子赵构也颇为心动了。 相国张浚和赵鼎坚决支持出兵江淮,但相国秦桧和朱胜非却以宋金停战协议未到期为借口,反对出兵江淮,朝廷陷入战与和对立的尖锐局面。 这天下午,大学士吕颐浩府上来了一名极为重要的客人。 这两天吕府上下张灯结彩,全体动员清扫府邸,大门擦得乌黑锃亮,就连小路上的每一块石板都要擦拭干净。 “来了!来了!” 吕晋飞奔跑进府喊道:“父亲,官家的车队马上就要到了。” 自然是天子赵构前来探望老臣吕颐浩。 “你激动什么?” 吕颐浩不满地瞪了长子一眼,“这么大岁数了,还一点都不稳重!” 吕晋连忙垂手道:“是!孩儿知错。” “扶我去大门处迎接官家吧!” 吕晋扶住父亲向大门处走去。 “父亲,官家到来是不是和庆儿有关?” 吕晋有一种直觉,官家亲自来探望父亲,多少和自己女婿有关系。 吕颐浩点点头,“官家的态度或许和庆儿有点关系,但他来找我却不是为了西北之事。” 吕颐浩心知肚明,天子肯屈身来自己府上,而不是召自己去皇宫觐见,这个态度肯定和陈庆在西北的表现有关系。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复相 一队队侍卫抵达吕府,迅速将周围百姓遮蔽,宦官在府门前铺上红毯,泼水净街,不多时,数百名侍卫簇拥着一辆极为华丽马车缓缓停泊在吕府门前,车门开了,两名宦官扶着天子赵构下了车。 赵构是以一种微服私访的性质来探望吕颐浩,所谓微服私访并不是天子带着两名随从就可以上街的意思,微服私访其实就是一种非正式访问的意思,该有的安全保障一点都不能少。 赵构确实穿着简单,头戴纱帽,身穿青色常服,和他平时在后宫的穿着没什么区别。 吕颐浩连忙迎上前行礼,“感谢陛下光临寒舍,老臣对陛下的关心感激不尽!” 赵构笑眯眯道:“来得匆忙,特备一点薄礼。” 他一摆手,两名宦官抬上礼盒,把礼盒打开,都是上等龙凤茶。 吕颐浩有些手足无措,“这....这微臣怎么能收陛下的礼物?” “为什么不能?朕上门难道就该空着手来,这点人情世故朕可是懂的,不能空手去别人家做客。” 吕颐浩着实无奈,只得苦笑道:“请陛下进府!” “好!朕去参观一下爱卿后花园。” 吕颐浩接待天子赵构的地方是他的渔舍,名字起的很农朴,但实际上布置得非常精雅,不是奢侈,而是雅,整个一间凉棚屋都是用竹蔑编织而成,屋内每一件物品都普通竹木制作,看不到金银檀香木之类的奢侈品,但做工精湛,雅致无比。 “好!好地方!” 赵构一下子也喜欢上这间临水而建,看似农朴,实则精雅无比的棚屋。 “好雅致的棚屋,吕爱卿着实会享受啊!” “微臣年纪大了,钓鱼的时候怕蚊虫叮咬,所以儿女给我建一间棚屋,只是用料比较讲究,最终也只花了不到两百贯钱。” 赵构点点头,“花钱不在于多少,而在于是否合自己的心意。” 宦官进来上了茶,赵构喝了口茶笑问道:“令孙女在西北习惯吗?” 表面是在问自己孙女的情况,实际上是问陈庆的情况,吕颐浩心知肚明。 他点点头道:“上个月接到一封家信,她住在甘泉堡,条件还是比较艰苦,需要自己去买菜,去河边打水,需要自己下厨做饭,以前这些事情她从不碰,现在都会了,我说也是好事,让她体会一下底层百姓的生活。” “家中没有请使女仆佣吗?”赵构笑问道。 “没有那个条件,主要是住处太小,只有几间屋,微臣也理解,毕竟甘泉堡只是小城,还主要驻扎军队,还要和金兵作战,确实没有条件。” “朕也得到消息,甘泉堡经过一个月的艰苦奋战,终于击败了完颜兀术统帅的六万大军,现在正在和西夏人作战,要夺回被西夏人占据的熙河路,这支西北宋军身处四战之地,不容易啊!” 吕颐浩知道官家快说到关键处,他端起茶盏喝茶,尽量不干扰官家的思路。 果然,赵构叹了口气又道:“临安百姓只知道西军在艰苦抗金,夺回失地,而东南宋军却毫无建树,朕在江南养了几十万军队,却没有一支军队能像西军那样,在艰苦卓绝的条件下和金兵作战,堂堂的熙河路节度使夫人还和普通百姓一样,自己去打水做饭,相比之下,江南的将领们不惭愧吗?” 吕颐浩明白了,官家赵构是支持出兵江淮,他忽然想起了孙女婿陈庆给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官家在女真军面前一定是主和派,但在伪齐军面前绝对是主战派,果然看得透彻。 但为什么官家要来拜访自己?难道自己的支持有意义? 姜不愧是老的辣,吕颐浩已经隐隐猜到了天子的意图,恐怕自己钓了一年的鱼,鱼快要上钩了。 赵构又满脸怒色道:“李回让朕很失望,每次知政堂议事他都是弃权弃权弃权,朕要是做事的枢密使,不是弃权的枢密使。” “陛下要保重身体,怒气伤身!” “爱卿说得对,朕要制怒!” 赵构话题一转,笑问道:“似乎吕爱卿的身体保养得很好?” 吕颐浩呵呵一笑,“陛下,廉颇八十岁尚能为国君分忧,微臣才六十岁!” 赵构点点头,“廉颇六十岁尚在沙场杀敌,可爱卿六十岁却建了竹棚。” 吕颐浩克制住内心的激动道:“如果陛下需要,臣可以拆了它!” 赵构大笑,连说两个好字,便起身走了。 天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吕颐浩站在大门前,目送天子远去。 长子吕晋忍不住问道:“父亲,官家究竟为何而来?” 吕颐浩得意一笑,“没猜错的话,我很快就要复相了。” “恭喜父亲终于复相了!” 吕颐浩也知道自己复相得益于孙女婿陈庆,官家完全可以找其他人,为何偏偏找到自己? 主要原因还是用自己的复相来向陈庆示好,大败金兵总要有所表示,自己复相就是一种变相的奖励了。 父子二人回到后堂,吕颐浩对吕晋道:“知政堂关于出兵江淮的决议处于一种胶着状态,官家希望我来打破这个平衡。” 吕晋有些不解问道:“这是岳飞提出的建议,就算知政堂二比二胶着,官家完全可以直接做决定,为何要找父亲来打破平衡?” “这就是你不懂上位者的心态了,他是天子,他怎么能轻易表现出自己的态度?这可不是他做事的风格,他一定要假手他人来打破平衡,庆儿在西北表现优秀,他便把这个机会给了我。” “孩儿明白了!” .......... 当天晚上,大内传出旨意,知枢密事李回调任福建路观察使,兼知福州事,赵鼎接任枢密院知事,大学士吕颐浩出任门下侍郎,参知政事,吕颐浩又再次入相。 三天后,知政堂又一次讨论岳飞出兵江淮的提案,这一次不再有李回的弃权,张浚、赵鼎、吕颐浩投下了赞成票,秦桧和朱胜非投下反对票,知政堂以三比二通过了岳飞的提案。 朝廷舆论风向也随吕颐浩复相而转变,支持收复江淮的大臣明显占据上风,主和派的声音被压制住了。 吕颐浩意气风发地来到御书房,他被领入房内,见张浚和赵鼎坐在一旁,吕颐浩向二人点点头,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吕相公免礼,赐坐!” “谢陛下!” 吕颐浩在旁边一个软墩上坐了下来。 赵构对吕颐浩道:“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们和金国签署的停战协议还有两个月到期,朕不想背负上背信弃义的恶名,吕相公有没有好的方案?” 吕颐浩想了想道:“这个问题微臣考虑过,微臣有个想法,可以提供给陛下参考。” “吕相公请说!” “微臣在想,我们的停战协议只是江南东线停战,并不包括荆襄,不如先从荆襄用兵,消耗伪齐军的资源,我们东线则积极训练备战,准备物资和战船,两个月后,再把荆襄的军队撤回来,东线大军开始渡江北上,夺取江淮扬州。” 这个方案赵构颇为赞赏,不消极等待,而是采取主动,又避开了条约的限制。 “两位相公感觉这个方案如何?” 张浚和赵鼎纷纷表示赞同,张浚笑道:“备战需要准备粮草物资,军器监需要制作火药,正好两个月时间比较合适,然后襄阳线出兵牵制伪齐军,确实能消耗伪齐军的战争资源,为江南东线作战打下基础,非常好的方案,微臣赞成。” 赵构欣然对赵鼎道:“就按照吕相公的想法,枢密院拿出一个具体方案来,没有问题的话,朕会尽快批准。” 第四百一十六章 迁徙(上) 六月中旬,荆襄兵马使、都统制李横率三万军北伐南阳,南阳守将彭玘率军投降,使宋军兵不血刃夺取南阳,又一鼓作气夺取叶县。 李横遂分兵一万,由副将翟琮统领,攻打唐州,唐州知事正是因为荆襄之战失利而被贬黜的名将董先,他临时招募五千军队死守沁阳,同时向刘豫求救。 宋军三次攻打沁阳城不利,不得不撤军退回邓州,十天后,李横亲率三万军再度攻打沁阳,董先再次向汴梁求援不果,反而被刘豫怒斥无能,绝望之下,董先正式开城门投降了李横。 拿下唐州,李横没有了后顾之忧,数万大军随即北上,攻打汝州和许州,伪齐王朝极为震动。 伪齐皇帝刘豫这才慌了神,他一方面从关中调回名将李成和五万精锐大军,赶往汝州和李横军队作战,又命令禁军大将李愕率两万军赶往许昌,守住许州。 另一方面,刘豫又将驻扎在庐州、濠州和安丰军的三万伪齐军调到蔡州确山、遂平一线,命令都统制孔彦舟率领,准备重新夺回唐州。 唐州依旧由两名归宋降将董先和彭玘率五千军镇守,董先派人向宋军求援,而这一次,后军主将折彦质亲率八千军队赶赴沁阳支援。 三条战线反复拉锯,双方战成胶着状态........ 而江南一线的十万宋军厉兵秣马,积极备战,准备大举反攻江淮。 .......... 秦州,成纪县城墙经过了三个月紧锣密鼓的重建,终于建造完成了,重新以雄伟的姿态屹立在渭河南岸。 此时距离春小麦收获还有一个月,数万民夫便利用这个时间,开始修建城内的官衙、官宅、集市、瓦子等建筑。 成纪知县吕纬这两个月几乎要忙昏头了,安置百姓,考虑百姓的柴米油盐,天渐渐热了,又要预防疫病,组织人修建茅厕,熬制草药汤,尽管如此,但这些不算忙。 最忙最让人头痛的是,他要核定土地产权金兵一把火烧了城内大半房舍,清理干净后交还百姓,让他们划线,重建家园,结果升斗小民们根本画不清自己的房宅界限,邻里之间为了多一尺地,少一尺地吵得面红耳赤。 纷纷跑到官府告状,要求官府主持公道,有时候一天有几十起告状,简直让吕纬头大如斗。 万幸的是,修房子打的地基还在,用地基来辨认宅地范围是最好的办法,足足花费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终于理清楚了城内的住宅、商铺产权面积,然后无主宅地和新扩增出来的宅地一律归官府所有。 就在城墙刚刚修建完成,城内便开始大规模的重建,官府在邻里之间组成了数百个互助组,那怕之前争宅地吵得面红耳赤,现在也要互相帮助,重建家园。 吕纬还组织两万人力全力抢修上千座大大小小的官宅和官衙,为成纪县重新成为秦州的政治经济中心做准备,也为甘泉堡家属大规模南迁做准备。 天刚亮,吕纬骑马赶到城西,这里已经搭建了一座新大营,有一千余顶帐篷,四周有营栅,还有上千士兵巡逻站岗,但这里不是军营,而是为南迁家眷准备的临时大营,陈庆已经做出决定,不可能等官宅修好后再搬迁,必须这个月内南迁, 吕纬骑马进了大营,大营就像一座城池,修建了三横三纵六条大道,这六条道将大营分成十六个区域,其中中间部分是官署和仓库,负责维护治安,供应基本粮食。 当然,既然是临时大营,时间就不会太久,最多过渡一个月。 吕纬来到西南角,这里在打井,昨天打井没有出水,着实让他担心。 “怎么样,出水没有?”吕纬急问的。 为首匠人上前笑道:“请吕知县放心,肯定会出水,昨晚两更时分出水了,现在在铺设井壁。” “三口井都出水了?” “都出水了,水质很好。” 吕纬松了口气,又指着东北角道:“今天打东北角的水井,那边我有点担心不出水。” “知县请尽管放宽心,我打井已经三十年了,看土质我就知道有没有水,城中的四十八口水井,我保证全部出水,少一口井,我分文不取,而且保证在月底之前全部完成。” “月底有点晚了,最好能提前,提前十天,工钱我加一倍。” 工匠呵呵一笑,“那我们就拼命吧!” ......... 事实上,甘泉堡家属的南迁准备已经开始了,这也是集中兵力的要求,不可能甘泉堡和成纪县都驻扎大量的兵力,那么只能提前南迁和物资搬运,这样甘泉堡的重要性降低,驻扎兵力可以减少,驻扎两千人便可维护甘泉堡的正常安全。 而且宋军的军事中心南迁到成纪县后,一般也不会有军队去打甘泉堡的主意了,至少伪齐军和金兵都不会再去甘泉堡,除了西夏军,所以两千驻军防范的其实也是西夏人。 当然城内居民不是全部南迁,留守将士的家眷就住在甘泉堡内,以后两千士兵的家眷都会陆陆续续迁来,甘泉堡将形成一个由军人和军属组成的军城,加上它地处交通要冲,它的商业和中转也会逐渐繁荣起来。 甘泉堡内,家家户户都在收拾行李,陈庆从陇西县回来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集体婚礼,三百七十个新的家庭建立。 此时已是盛夏七月中旬,大暑已经过了,骄阳依旧像火一样笼罩着大地,白天没有人敢出门了,太阳落山后,甘泉县内才稍稍热闹起来。 南迁的时间定在三天后,当然是夜里出发,昼伏夜行南下。 吕绣已经显得怀了,小腹已经隆起,但不是很明显,她现在才四个多月,一般要到五六月,肚子才完全大起来。 吕绣和其他家庭主妇一样,这样锅舍不得扔,那样桶想带着,她甚至想把三百多块蜂窝煤也一并带走。 “哎呀!我的夫人,蜂窝煤和煤球就不用带了,炉子也留下吧!留给以后搬来的军队家属。” 陈庆见妻子什么都想带走,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劝她道:“我们家有三辆大车不假,但是西厢房内还有满满三屋子的箱子,我估计三辆大车都装不下,这些日常用品到成纪县再置办吧!” “可是.....不是说要先住一段时间帐篷吗?住帐篷肯定要用上蜂窝煤,要不然我们就只带引火蜂窝煤和炉子。” 主要是甘泉堡太苦了,什么都缺,吕绣有了一种物资缺乏焦虑症。 “成纪县也产煤,煤质比这边还好,那边还有一个很大集市,集市上什么都能买到,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只有有钱,什么都能买到,和临安一样。“ “还有集市,太好了!” 听说有集市,吕绣顿时笑逐颜开,她最喜欢集市了,在甘泉堡,每天去小菜场买菜是她最大的乐趣。 这时,陈庆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在甘泉堡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去买菜之类,甚至不用亲兵护卫,但到了成纪县,人员复杂,妻子就必须要有护卫了,而且必须是贴身护卫, 他得想办法尽快招募一些武艺高强的女子 这时,亲兵来找陈庆,成纪县来人了,带来一些重要消息。 陈庆又嘱咐妻子几句,便匆匆走了。 吕绣来到了隔壁,师父李清照正在房间里写一首新词,吕绣见赵巧云在收拾东西,便笑道:“我夫君刚说过我,让我不要带蜂窝煤和炉子,我估计你们也想带走,就过来说说,炉子和煤都别带了。” 赵巧云这几个月能吃饱饭,营养也不错,体重迅速增加,足足胖了十五六斤,脸颊丰润,身体也有了肉,看起来终于像个健康的样子了,只是她身材娇小,用后世的标准也就一米五五左右,比身高一米七出头的吕绣足足矮了半个头。 赵巧云不仅身材娇小,五官也长得非常精致,看起来就像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小女生,这是陈庆给她下的定义,她实际上已经二十岁了,比吕绣还大两岁,皮肤白得惊人。 “那.....那还有什么不要带?”赵巧云有些不安地问道。 吕绣是物资缺乏焦虑症,赵巧云则安全感缺乏症,极度缺乏安全,让她什么都不带,她感觉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这时,李清照拿着一份诗稿得意洋洋走进来笑道:“别的都可以不带,我的茶具酒具和书箱一定要带上。” 第四百一十七章 迁徙(下) “师父的新诗稿出来,让我瞧瞧!” 吕绣手快,趁李清照不防备,一把将诗稿抢了过去。 李清照数落她道:“你还是我的大弟子呢!整天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里像学诗的样子,倒是你夫君写了几首好诗词,比你强多了,光论学习态度,你还远远不如小师妹。” 师父的数落吕绣充耳不闻,她在读师父的新词。 《清平乐·年年雪里》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师父,现在是盛夏啊!怎么是雪里?” 李清照接过诗稿道:“是我年初写的,感觉不好,昨晚发现我双鬓又白了几根头发,若有所感,就重写了这首词。” “师父在甘泉堡不顺心吗?”吕绣低声问道。 李清照轻轻给理了理秀发,笑道:“有你这个大徒弟照顾我生活,又有巧云这个小徒弟照顾我心情,我怎么不顺心呢?只是师父年纪大了,总是怀念往昔,心中就有些伤感。” 赵巧云小声道:“身在乱世,能活下来就是幸运了,师父想开一点。” “巧云说得对,是应该想开一点,等去了成纪县,师父买酒就方便了。” 李清照展颜一笑,“巧云,赶紧收拾东西,蜂窝煤和炉子都要带上!” ......... 吕绣最终没有能带上她的煤炉子和蜂窝煤,因为她的东西太多了,装了三大车还装不下,只能第二批和物资一起运来,李清照的煤炉子却带上了,她的书箱一样塞满了骡车,但她还是把炉子塞进边缝内。 她们是夜间出发,吕绣和另一个孕妇躺在一辆特制在牛车内,之所以特制,是牛车做了很多防颠簸的设计,车内还铺了厚厚的软垫,躺在车内基本上感受不到颠簸。 要知道从甘泉堡到成纪县一路颠簸,用余莲的话说,把人的心都要颠出来,所以十几名工匠绞尽脑汁,特制了这辆不颠的牛车。 和吕绣同坐一车的孕妇姓孟,是指挥使李慕清的妻子,很巧,她也是东京汴梁人,父亲是个有名儒生,教书为生,孟氏算是小家碧玉。 而李慕清是她的表兄,两人在四年前成婚,现在肚子的孩子是她第二次怀孕,她还有个两岁的女儿,和余樱、余莲坐在后一辆牛车内。 同是孕妇,又是同乡,两人的话题就比较多了,而且孟氏生过一个孩子,有经验,正好给吕绣传道解惑。 “孕妇最忌是整天躺着不动,如果不是为了保胎,那一定要每天适当走动一千步,这样胎位才慢慢会调整到一个最好的位子,才能顺产,很多人难产死掉,就是因为胎位不正,生不出来,所以有钱人家才会早早请了好几个产婆,就是为了防止胎位不正。” “孟大姐,是不是生第二个孩子就会容易一些?” “也不容易,只是有经验了,可以避免很多不利的因素,就像我刚才说的,要多走动,每天都要慢慢散步,还有不要挑食,多吃一些,孩子就会聪明。” 吕绣望着后面一辆牛车上,正在向这边扮鬼脸的两岁小娘子,她忽然也渴望生一个女儿了。 陈庆也跟随队伍同行,他向杨元清问起来女护卫的事情,杨元清想了想笑道:“还真有,清水县有座伏龙武馆,馆主姓陶,有八个女儿,都是从小练武,尤其七娘和八娘武艺最高强,每个人可以轻松打翻十几个壮男,我亲眼见过,果然厉害。” “七娘和八娘多少岁了?” “都二十多岁吧!” 陈庆有些惊讶问道:“二十多岁了,还没有嫁人?” 杨元清笑道:“有些女人是嫁不出去的,都统看见她们就知道了。” “那就烦请尽快帮我联系,俸禄不是问题。” .......... 旅途很枯燥,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其实甘泉堡距离成纪县也并不远,两百里左右,骑兵一天强行军就能赶到,只是她们昼伏夜行,躲避烈日,足足走三天才抵达成纪县。 车队进入大营,有一百多士兵举着牌子在替他们引路,众人把孟氏慢慢扶下车,孟氏抱起女儿笑道:“给夫人行一礼!” 粉雕玉琢般的小小娘子像模像样地在母亲怀中行个万福礼,引来众人大笑,孟氏抱着她跟随婆婆走了。 陈庆在一旁看了,也着实喜欢,笑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吕绣笑道:“是李慕清的女儿,刚才是她妻子孟氏,五个多月身孕,比我肚子大。” “原来是李慕清的女儿,倒是挺可爱的,大家跟我来!” 陈庆一挥手,带着妻子和李清照等人向东南角走去,他们是甲一区,陈庆来到两顶占地各有半亩的大帐前笑道:“就这两座大帐了,大小都一样,阿姑是旁边那座,我们是这座。” 吕绣走进大帐,顿时惊呼一声,竟然是帐中帐,也就是套帐,外面是一座很大的皮帐,里面还有一座稍小的内帐,周围一圈还有五个小帐,每座小帐有七八个平方,正好睡觉,而中间内帐约三十几个平方,就像起居大堂一般,地上铺着密集厚实的羊毛地毯。 “夫君,这也是帐篷?” 陈庆笑道:“你太小瞧草原人的智慧了,这叫莲花帐,五个小帐就像五个莲花瓣,中间主帐是莲蓬,一般是贵族用的,普遍百姓用不了,这次指挥使以上将领家眷都有这种套帐。” “好是好,就是采光太差,恐怕白天也要点灯。”吕绣望着黑漆漆的内帐道。 陈庆点点头,“是有这个问题,所有草原大帐中间都有一座火塘,一年四季都是点燃的,或者可以把帐帘拉起来,外面的光就射进来了。” 吕绣眉头一皱,“帘子还是放下来吧!外面热浪滚滚,里面虽然暗一点,还是挺阴凉的,也不气闷,习惯就好了。” 余莲点亮了一根蜡烛,内帐里顿时明亮起来,这时,亲兵把箱笼全部搬了进来,吕绣笑道:“夫君去忙吧!我们三个慢慢收拾东西。” 陈庆确实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他又嘱咐几句,便离去了。 陈庆刚走,赵巧云便溜了进来,小声道:“我们忘记带油灯了,帐里好黑,有没有蜡烛?” 吕绣没好气道:“我夫君就那么可怕,非要等他走了才进来,我也忘记带油灯了,但我有蜡烛。” 吕绣回头喊道:“阿樱,拿几根蜡烛给我师父送去!” 余樱拿了五六根蜡烛到隔壁大帐去了,吕绣拉赵巧云坐下,抿嘴笑问道:“现在若要你回临安,你愿意去吗?” 赵巧云一惊,“是将军说什么了吗?” “他啥都没说,我就和你聊聊,你人倒是长胖了,就不知心态有没有变了。” 赵巧云摇摇头,“这几个月是我这辈子最轻松最开心的日子,在皇宫里也没有这么开心,和我母亲出身比较卑微有关系,她原本只是宫女,怀了我才封为才人,我在皇宫备受歧视,甚至被掳走也不被金人重视,反而让我逃过一劫。” “你母亲还在金国?” “没有,她宣和六年就病逝了,她和一个皇妃有矛盾,这个皇妃心肠歹毒,处处针对她,安排她下雨天去骑驴打马球,结果母亲病倒了,她也不准御医给母亲看病,我父皇更是不闻不问,我母亲临死前拉着我的手流泪说,如果有机会出皇宫,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说到这,赵巧云声音有点哽咽起来,“我一个孤女,在皇宫里叫天天不理,叫地地不应,眼睁睁看着母亲咽气,那种绝望,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吕绣心中着实同情这个饱受磨难的女子,她拉着赵巧云的手问道:“那个歹毒的皇妃应该也不会有好下场。” 赵巧云抹去眼泪,冷笑一声,“她就是现在的韦太后!” 第四百一十八章 陶妹 杨元清的效率确实很高,吕绣住进临时大帐的第三天,两个武艺高强的姐妹便被他领到陈庆面前,见到她们,陈庆着实吓了一跳。 一个身高至少一米八,另一个约一米七五,两人皆膀大腰圆,身材强壮无比,大手大脚,手如蒲扇一般,鞋都至少要五十码,虽然长得不丑,但也谈不上漂亮,勉强可以算清秀,毕竟年轻,才二十岁出头。 陈庆理解了,为什么嫁不出去,谁敢娶啊! 杨元清小声对陈庆道:“就是她们,一个叫做陶七娘,一个陶八娘,她们父亲生了八个女儿,就是清水县的八仙女,长得都一个样,一个都没嫁出去,把她们爹爹愁死了。” “她们擅长什么?” “一个擅长剑术,一个擅长飞刀。” 陈庆点点头,“表现给我看看!” 陶七娘抽出一米长的大剑,舞了一套剑法,上下翻飞,寒光闪闪,陈庆连连点头,他是行家,一看便知道,这个陶七娘不是花架子,有真本事,光她手上大剑就至少有二十斤,臂力惊人。 陈庆又向陶八娘望去,陶八娘双手一翻,出现两把飞刀,同时射出,同时钉在三十步外的一根细细的白蜡杆上。 这个厉害,连周围的士兵都鼓掌喝彩起来。 “不错!不错!” 陈庆笑道:“就她们二人了,怎么签合约?” 杨元清对陈庆小声道:“她们父亲说,如果能把她俩嫁出去,他分文不要,都统的亲兵看看谁合适?” “这个我可没把握,一码归一码,现在市场行情,请一个贴身男护卫一个月多少钱?” “京兆那边请高手护卫要十贯钱,这边五贯钱就够了。” “这样吧!签三年雇佣合约,包吃住,每人每月十贯钱,表现得好,还有奖励。” 杨元清告诉她们二人,两人欢喜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这恐怕是秦州最高的护卫收入了,父母嫌她们在家吃闲饭,这下子她们扬眉吐气了。 陈庆笑着对颜骏道:“把她们带到夫人那里去,让夫人看看。” 他说了没用,要是妻子不喜欢,这两人还得回去当仙女........ 颜骏带两人去了,片刻回来苦笑道:“夫人带着她们去逛市场了!” 陈庆吓了一跳,连忙吩咐道:“你带着几个弟兄远远跟着,哎!我也去看看吧!” .......... 市场位于城南数里外的籍水边,是一个商贩们自发组织起来的露天市场,刚开始只有几十个商贩摆摊,现在已经有六七百个摊子,最南面还有数十顶帐篷,玩杂耍的,卖艺的,甚至还有十几顶帐篷是做皮肉生意的,白天不营业,比较冷清,但晚上生意尤其火爆。 五六百个摊子都是从附近州县跑来,卖各种各样的东西,卖米面,卖蔬菜水果、卖山货、卖鸡鸭鱼肉,卖野味,卖皮毛,卖药材,卖油盐酱醋,卖自家酿的酒,还有各个日常用品的杂货摊,卖布匹绸缎,甚至还有卖低端的铜首饰,可以说应有尽有,就像赶庙会一般,和甘泉堡十几人的小菜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西北民风淳朴,加上有士兵巡逻,秩序井然,没有无赖地痞之类惹事生非,女人也有很多,很多摊贩都是女人,还有将领们的家眷也在这里买东西,她们的购买力很强,导致今天集市的生意格外好。 陈庆在一个卖山货的摊前找到了妻子,实在是陶七娘、陶八娘太醒目,甚至超过余樱和余莲,老远就看见她们了,李清照带着赵巧云和两个使女也在。 吕绣在买山菇,她极爱吃菌菇,秦州出产松口蘑,也就是松茸,品质很高,所以她一看见就不肯走了。 “这个松口蘑大小都不一样,怎么能都卖五文钱,大娘,小一点的三文钱一个吧!” 陈庆在一旁哭笑不得,这还是堂堂的国公夫人吗?三文钱五文钱讨价还家。 “三文钱不卖,就五文钱一个,是俺家大郎从山里摘来的。” 陈庆见这一堆松口蘑有四五十个,便用秦州土话道:“松口蘑俺全要了。” “你这人,是我先来的......咦!夫君,你怎么来了?” 吕绣小眉毛刚竖起来,却见旁边是自己丈夫,她立刻变了脸,笑逐颜开道:“真是的,要来也该先告诉我一声呀!” 卖松口蘑的老太太听说全要,她也眉开眼笑道:“好啊!我给你找个筐子装起来!” 吕绣连忙把丈夫拉到一边,小声道:“刚才她都松口了,小的四文一个可以卖的。” 陈庆知道妻子倒不是小气,讨价还价是她的乐趣,便笑道:“这种高品质的松口蘑,在临安一根就要一贯钱,你应该马上就全买下了,万一别人看到了,你就买不到那么多了。” “也对哦!” 吕绣刚才入局太深,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文两文讨价还价背后可以偷偷做,现在丈夫在,得给他面子。 她一挥手道:“我全要了,多少钱?” 老太太笑眯眯道:“三百文!” “不对啊.....” 吕绣及时咬住了嘴唇,明明只是五十五只,两百七十五文才对,居然多要自己二十五文,遇到奸商了。 她给余莲使个眼色,余莲取了三吊钱递给老太太,对方数了半天才点点头,“好了,我后天再来卖干菇,都是上好的,姑娘要来哦!” 吕绣哼了一声,“再说吧!” “姑娘,小竹筐是用上好龟甲竹编的,别人卖五十文一只,我只卖二十五文。” “哦!谢谢了。” 吕绣有点脸红,赶紧拉着丈夫离开。 “下一个买什么?”陈庆笑问道。 “我看看清单!” 吕绣连忙从手袋里取出一份清单,这都是孟氏告诉她要多吃多补的食材。 “要买鸡蛋,还要买甲鱼和老母鸡,还要买.......” 陶氏姐妹一左一右威风凛凛地跟着吕绣身后,很多准备热情招呼的商贩看见她们,都吐一下舌头,把头缩回去了。 ......... 又过了两天,甘泉堡最后一批物资抵达了成纪县,至此,甘泉堡的转移全部完成。 这时,派去德顺州的斥候也回来了。 陈庆当即召集众将商议出兵德顺州之事。 陈庆将一份德顺州的地图挂在木架上,对众人道:“我刚刚从斥候那里得到消息,德顺州的伪齐军人数依旧只有一千人,驻扎在陇干县。” 陈庆用木杆指着紧靠平凉府的陇干县道:“这里是德顺州的州知,距离平凉府只有二十里,是平凉府的西大门,按理,伪齐军应该在这里驻扎重兵,替平凉府守门,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重视这座西大门,相反,伪齐军在平凉府的人数约为五千人,直接是德顺州的五倍。” 杨元清点点头,“平凉府是泾源道大门,伪齐军看重很正常,德顺州和巩州一样,距离他们太远,人口少,税赋不高,对他们没有什么价值,所以伪齐军只是象征性地驻扎一千军队,我们完全可以拿下。” 杨再兴沉吟片刻问道:“西夏人对德顺州是什么态度?” “这个问题问得好!” 陈庆缓缓道:“西夏军控制了北面的镇戎州,之前他们曾经占领了一半德顺州,但后来又被金兵勒令退出,但他们肯定不甘心,一定还会卷土重来,毕竟从我们手中夺取德顺州,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占领,这就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夺取德顺州容易,但守住它却不容易。” 第四百一十九章 陇干 两天后,陈庆亲自率领八千军队北上德顺州。 尽管夺取德顺州利弊掺半,但众人最后还是一致支持拿下德顺州,并不是因为德顺州没有多少军队驻扎,容易拿下,而是因为德顺州对于秦州意义重大,它是秦州的北部屏障,为了保证秦州的安全,他们必须拿下德顺州。 德顺州不大,面积只有秦州的一半,主要是山地和丘陵地带,一共由六个县组成,南面的治平县和水洛县,中部的威戎县和通边县,最东部紧靠平凉府的陇干县,以及北面的隆德县。 六个县中具有战略意义是东部的陇干县和北部的隆德县,这两个县一个防金兵和伪齐军,一个防御西夏军,而且相距只有六十里,可以互为犄角,互相呼应。 德顺州东南部则是连绵数百里的陇山,从秦州的渭水河畔一直延伸到陇干县,就像一个天然屏障,使敌军无法从从东南部杀入德顺州。 陈庆军队在水洛县得到补给后,继续沿着官道北上,这里都是起伏不断的山地和丘陵,骑兵必须要沿着官道北行,其他没有路走,三天后,大军抵达了陇干县。 先一步抵达陇干县的斥候是都头武终南率领的二十名手下,他们已经进入县城潜伏。 距离县城还有二十里,一名扮做平民的宋军斥候骑着毛驴而来,他被领到陈庆面前,斥候行一礼道:“启禀都统,陇干县城内的伪齐军依旧是一千人,指挥使叫何宗申。” “军纪如何?” “军纪不错,没有扰民的情况发生,这个何宗申就是陇干县人,这支军队原本也是德顺州州军。” 陈庆沉吟片刻,找块平整的大石铺开纸写了一封信,交给斥候,“让武都头今天之内想办法把信交给这个何宗申!” “遵令!” 斥候接过信回去了。 陈庆并没有急着前往陇干县,而是让士兵就地休息, ......... 陇干县是一座中县,城池周长十六里,它是德顺州州治,也是德顺州人口最多,粮食产量最大的一个县,和西北各州一样,陇干县没有被金兵摧残,被几个大家族控制。 其实这也是汉唐以来的传统,县一级的官员不多,只有知县、县城、县尉、主簿四人,一般是由县官和士绅共治。 何家就是陇干县三大家族之一,何宗申就是何家人,在宋朝时就是州厢军指挥使,归顺伪齐军,继续出任指挥使,驻扎在德顺州。 何宗申年约四十岁,身材高大,虬须黑面,相貌威猛,他不愿投降金人,但又不想离开本州,最后投降了齐军,虽然齐国是金国的附庸,但至少是汉人政权,面子过得去,不至于对不起祖宗。 这两天何宗申颇为苦恼,他接到陕西经略使李成的第三次催促令,要求他把去年的钱粮税赋押送去京兆。 这就让何宗申很难办了,要知道去年德顺州遭了旱灾,粮食减产三成,官府就擅自减半征收税赋钱粮,可就算这减半的税赋钱粮也被他的军队消耗得差不多了,仓库已空,让他押送什么去京兆? 而他们的税赋减半没有得到齐国朝廷批准,现在补手续似乎也来不及了,不光何宗申苦恼,官府和士绅们更苦恼,他们担心最后欠缺的税赋会摊派给士绅大户。 州衙内,何宗申、几名官员以及几名大族家主正在商议对策, 何宗申叹口气道:“听说巩州以及被陈庆拿下了,我们德顺州靠甘泉堡太近,靠成纪县也近,估计李成是担心宋军占领德顺州,所以才催我们把钱粮运走。” 知州王滔冷笑一声道:“他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增派军队?” “听说宋军在攻打汝州,李成率五万大军支援去了,关中兵力不多,他肯定顾不上这边。” 众人同时吃一惊,“宋军北伐了?” 何宗申点点头,“听说是从襄阳北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名士兵拿着一封信跑进来,“指挥使,你的信!” “谁给我的信?” 何宗申眉头一皱,一把夺过信,他看了看信皮,吓得他‘啊!’的一声,腾地站起身。 众人见他神情大变,很少这样紧张,都纷纷问道:“宗申,谁写给你的信件?” “是....是陈庆!” “啊!”众人也都呆住了。 知县刘昆有些沉不住气地催促道:“快看信中写的什么?” 何宗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信皮,信皮上写着大宋荆国公、熙河路节度使、都统制陈庆致德顺州兵马使何宗申将军。 写得很有面子,居然称呼他为德顺州兵马使,他只是指挥使,兵马使至少要统领才能出任,他还没有这个资格,他不免有些想入非非,难道陈庆想封自己为德顺州兵马使吗? 何宗申打开信细细看了一遍,对众人道:“他说西夏军南侵在即,希望我们和他并肩作战,抵抗西夏军入侵。” 这其实就是让他们投降的尊严版说法,不是投降,而是并肩抗击外族,可不投降怎么并肩作战?说到底还是投降。 何宗申的长兄何宗顺吃了一惊,急问道:“西夏人会入侵吗?” “怎么不会!” 另一名家主不满道:“前年不是攻占了德顺州,还逼我们十三户大族每家交五百石粮食,你忘了,后来被金兵逼走,每家被逼捐了三百贯钱和两百石粮食,这才多久的事情!” 众人纷纷表态,西夏人不碰没有油水的普通百姓,专杀大户,是要把他们吃干喝尽的架势,绝不能再让西夏人入侵。 何宗申叹了口气,“陈庆已经率领一万大军来了,就在城外,他说不想杀本地乡兵,要求我们开城归顺,回归大宋,大家觉得如何?” “这还用问吗?人家一万大军,你一千人怎么抵挡?赶去去开城门!”何宗顺瞪了兄弟一眼道。 众人也纷纷催促何宗申投降,陈庆在巩州都是用本地士绅为官,这种乡人治乡的理念他们非常赞同。 这时,知州王滔叹口气道:“其实我也愿意回归大宋,但我的家人在汴梁,我不可能不管他们死活,希望何将军给陈都统说一说,我愿意配合他交接州务,请他务必放我离去。” 何宗申点点头,“我去见陈都统,替知州担保!” 王滔是汴梁人,宣和四年进士出身,一直在德顺州做官,为官清廉,擅自赋税减半就是他提出来的,颇受本地大族们敬重。 何宗申起身离开了州衙,命令开启城门,他亲自带领一千军队出城去投降。 。。。。。。 半个时辰后,何宗申陪同着陈庆大军进了陇干县。 “陈都统,卑职虽然是粗人,但也敬重那些为官清廉、为百姓做实事的文官,王知州在德顺州做官十年,所有百姓都爱戴他,他虽然是伪齐朝廷的官员,但恳请陈都统宽恕他,让他回汴梁!” 陈庆微微笑道:“刚才你说去年德顺州的税赋擅自减半,就是他决定的吗?” “正是,本来他的意思是旱灾全免,但如果全免,我们军队就没有给养了,所以税赋只收一半,李成还在逼我们把钱粮运去京兆,我们哪有钱粮?” 陈庆点点头,“让他来见我!” 第四百二十章 遇袭 陈庆喜欢用伪齐国投降的文官,他们更容易效忠自己,而不是效忠临安朝廷。 最早的王淮是这样,张晓也是这样,蒋彦先也是如此,现在又有个王滔,进士出身,为官清廉,务实肯干,这样的人才他怎么能放过? 王滔年约三十余岁,常年在干旱、风沙大的德顺州为官,使他显得比内地同龄人更苍老几分,皮肤更黝黑。 他见到陈庆,一直低头不语,神情中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羞愧。 “王使君一直在德顺州为官?”陈庆笑问道。 “正是!卑职最初是上洛县县尉,一年后升县丞,四年后出现陇干县知县,去年出任德顺州知事,这个职务空了好几年。” “也就是说,王使君并非从汴梁过来上任?” “不是,是李成直接任命我为德顺州知州,然后在齐国吏部备案。”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那这一年多有没有去汴梁述职?” 王滔还是摇摇头。 陈庆笑了起来,“既然不是伪齐直接任命,那为什么王使君不肯留任呢?” 王滔苦笑一声道:“我确实是担心父母妻儿,如果他们在德顺州,我很愿意为节度使效劳。”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吩咐士兵几句,亲兵立刻去了。 陈庆对王滔道:“我会立刻派人去把你父母妻儿接到秦州,你先去秦州帮忙,等你家人回来后,改任秦州通判,这样,无论京兆和汴梁都不会知道你已经归宋,不会影响到你父母妻儿。” 王滔心中感动,连忙起身行礼,“感谢节度使厚爱,卑职一定竭心尽力为节度使效犬马之劳!” 这时,呼延雷快步走进大堂,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陈庆指了指王滔,“这是德顺州王知事,他的父母妻儿在汴梁,你立刻派得力手下赶赴汴梁,把他父母妻儿接到成纪县。” “卑职遵令!” 呼延雷不愧是专业斥候,他的问题也很专业,他问王滔道:“王知州的父母妻儿可是住在汴梁官宅内?” “有什么区别吗?”陈庆笑问道。 “回禀都统,如果是住在汴梁官宅,就会有人监视,不太容易逃走,要找借口郊游之类偷偷接走,而且会很快被发现,然后沿途通缉。” 王滔连忙摇头,“我哪里有资格住官宅,我就是汴梁人,有祖宅,祖父留下的一间院子。” “那就好办了,请知州随我来,我找几名精干手下,我们一起商议一个稳妥方案。” 王滔向陈庆望去,陈庆笑道:“去吧!呼延指挥使的手下都是厉害人物,他们做事情我一向放心!” 王滔向陈庆行一礼,跟着呼延雷下去了。 .......... 陈庆随即在何宗申的陪同下,巡视陇干县的防御。 陈庆在城头上查看一些细节,他拔出匕首在城砖之间划了几刀,只落下少许粉末,他又用力敲了敲城砖,砖块纹丝不碎。 陈庆点点头,“还不错,城墙什么时候修建的?” “回禀都统,三十年前重建的城墙,卑职还记得,大概八年前又大修过一次,确实很结实,连当年种帅也夸赞这城墙坚固。” “当初西夏人是怎么攻下县城的?”陈庆又问道。 何宗申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叹口气道:“当时卑职是中计了,距离这里二十里的西云镇闹匪患,夜里有人来报,有两百余土匪袭击西云镇,卑职就率一千军队赶往西云镇平匪,结果中了西夏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赶到西云镇,土匪已经跑掉了,随即得到消息,数千西夏军占领陇干县,卑职只好南撤到通边,后来才意识到,土匪也是西夏人装扮的。” 陈庆点点头,“西夏人诡计多端,确实要当心。” “因为卑职的祖宅就在西云镇,那边还有不少何家族人,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头都炸了,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现在吸取教训了,把所有族人都搬到陇干县城内。” 就在这时,远处一匹战马疾奔而来,是宋军的骑兵,骑兵很快被带到陈庆面前,他单膝跪下道:“启禀都统,杨将军遭到西夏军伏击,军队伤亡惨重!” 在上午抵达陇干县的同一时刻,陈庆同时命令杨再兴率一千骑兵先一步北上德隆县, 这个消息让陈庆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在哪里被伏击?” “在隆德县城外十里处!” 陈庆呆了一下,这不是陇西的一幕重演吗?只是双方互换了角色。 “有多少士兵伤亡,杨再兴情况如何?” “回禀都统,弟兄们伤亡三百余人,杨将军战马被射死,但人平安无恙。” 陈庆当即对指挥使李慕清道:“李将军率两千士兵配合州兵一起死守城池,给我紧闭城门,就算敌军躺在城下让你们屠杀,也不准出城一步,除非是我到来才准开启城门,另外,要防止夜间敌军里应外合夺城。” “卑职遵令!” 陈庆当即率五千骑兵离开陇干县,风驰电掣般向六十里外的隆德县奔去。 ......... 陈庆率领五千骑兵奔出三十余里,天色已晚,这是远处来了一支骑兵队伍,正是败退回来的杨再兴军队,只有六百余骑兵,还有一百多伤兵。 士兵把杨再兴领到陈庆面前,杨再兴满脸惭愧道:“卑职没有吸取陇西县的教训,急于赶去县城,结果被敌军伏击,卑职有罪!” 陈庆摆手问道:“有多少敌军?” 杨再兴摇摇头,“对方埋伏在山坡上的树林内,卑职急于率军突围,便没看到具体兵力,但从对方的射箭数量来看,应该不超过两千人,否则我们伤亡人数不会才三百余人。” 陈庆有点奇怪了,之前斥候探查隆德县并没有西夏军士兵,那么这支军队又从哪里来,为何兵力如此之少? “都统,很可能是来占领隆德县,所以兵力不多。” 陈庆摇摇头,“任何事情都要向最坏的方面去考虑,宁可判断失误,也不能疏忽大意。” “都统的意思是说,对方另有图谋?难道对方的目标是都统的军队?” 陈庆沉思片刻道:“对方有可能是去偷袭陇干县,把我调出来,但如果我急切杀回去,说不定他们又会在陇干县附近埋伏,故技重施。” 杨再兴又呆了一下,他刚才想到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也想到了对方真正用意是偷袭陇干县,但他又忽略了对方在陇干县附近埋伏的可能性,这确实太让人大意了。 “都统,我们该怎么办?” “先撤回陇干县!” 陈庆决定撤回陇干县,并派赵小乙和手下专门探查陇干县城附近的埋伏。 ......... 夜晚,陇干县西城门附近有黑影在出没,他们从县城各地向距离西城门最近的一家客栈内集结。 和陇西县一样,西夏也派出大量探子潜伏进陇干县,以各种身份在陇干县生活了近一年时间,有商人,有伙计,有走卒,有挑夫等等。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关键时刻,里应外合,再度拿下陇干县。 这是宋军常用的策略,但西夏军也十分喜欢用这一招,曾经在和宋军、辽军的攻防战中百试不爽。 但陈庆已经有所防备,他把呼延雷以及他的两百名斥候营士兵带上,就是为了清除陇干县内的西夏探子。 按理这应该是内务营的事情,但指挥使王浩的主要任务是防止敌军势力对成纪县破坏,清除陇干县西夏探子的任务就落在呼延雷肩头。 这时,呼延雷快步奔到军营,走进大帐向李慕清抱拳道:“李将军,西城门附近的平安客栈发现大量可疑人员集结,请立刻出兵!” ====== 【今天家里有点事情,请中午的一更假,下午正常更新,各位抱歉啊!】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将计 一千宋军士兵迅速出动,不多时,包围了平安客栈。 此时,平安客栈的掌柜和几名伙计都被西夏探子杀死,两百名西夏探子占领了客栈,身穿伪齐军的盔甲,手握战刀长矛以及弓箭,摩拳擦掌等待城外的信号。 忽然,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奔进来大喊,“宋军包围了客栈!” 坐在院子里的两百名西夏探子惊得纷纷跳起来,首领喝令道:“不准乱,前后门一起突围!” 宋军一千士兵加上两百名精锐斥候将平安客栈团团包围,前门和后门各有三百士兵,用弩箭对准大门。 李慕清判断对方极有可能会从大门突围,便把重兵部署在两边大门前。 后门轰地被撞开,数十探子手执盾牌冲出来,宋军乱箭齐发,西夏探子高举盾牌,挡住了大部分箭矢。 负责后门的主将呼延雷大喊一声,“杀上去!” 三百士兵扔下弩箭,手执长矛冲了上去,大吼着和敌军激战在一起。 前门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李慕清率领军队和前门突围的西夏探子激战。 就在这时,西城外的夜空出现三支火药箭,西夏军队的信号终于来了,可惜西夏探子无法再回应他们,他们又被宋军杀退回客栈,一千二百名宋军从四面八方向客栈内放箭,强健的弩矢如疾雨般射向客栈内。 西夏探子无从躲闪,纷纷中箭,十几轮箭后,客栈内便没有了动静。 呼延雷率领两百斥候从后门杀进客栈后,剩下了数十名西夏探子拼死和宋军激战,但他们远不是宋军斥候的对手,仅一炷香时间,剩下的西夏探子也全军覆灭,宋军只抓了几名问口供的人。 不多时,呼延雷找到了李慕清,对他道:“口供问到了,举三支火把表示夺取城门成功,然后放下吊桥,开启城门!” 李慕清沉思半响,还是摇了摇头,“我们的任务是守住城门,绝不能冒险。” 放下吊桥可以,但开启城门是绝对不行的,不仅是都统陈庆严谨他开启城门,而且他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西夏军队,他们只有三千人,万一对方有三万人,他开启城门不是找死吗?这不叫将计就计,而叫愚蠢。 李慕清颇有决断,他当即决定放弃将计就计的想法,把三千军队全部部署上城,所有士兵手执弓弩,严阵以待。 李慕清望着远处的黑暗中一片树林,树林紧靠官道,他估计西夏军队就躲在树林内。 八千西夏军主力确实就在树林内,主将叫做李苛,是一名西夏皇族,也是西夏征南副元帅。 他率一万大军从镇戎州南下,企图控制除了陇干县以外的德顺州,他刚到隆德县,便得知宋军骑兵北上,已经攻占了陇干县。 但李苛也同时得到消息,一千宋军骑兵正向隆德县奔来,他当即立断,派人两千人伏击一千宋军骑兵,用调虎离山之策把陈庆主力调离陇干县,给他和陇干县城内的探子里应外合创造条件。 李苛眯着眼望着黑黝黝的西城门,距离信号发射已经过去了两刻钟,但城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城头守军都没有出现慌乱。 他们发射火箭,肯定会惊动城内的守军,守军增加防御人手也是必然,城内的探子就是要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差夺取城门,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一刻钟。 现在两刻钟过去了,依旧没有动静,只能有一个解释,城内守军失败了。 李苛也不再耽误时间,当即立断道:“执行第二个方案!” 他的第二个方案便是如果夺取城门不成功,就在西城附近伏击撤回来的宋军,就像他在隆德县伏击宋军一样。 这一招还是陈庆教他的,在城池附近伏击敌军更容易得手,虽然他已经用过一次,但他相信宋军还会再吃第二个大亏。 一万军队迅速掉头离去,赶往十里外的怀杏谷,李苛早就发现,怀杏谷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下方是官道,两边低缓的斜坡上长满了松树林,从松林到官道距离约一百步,正好是弓箭的最佳射程。 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陈庆的军队终于从北方回来了,李苛得到了消息,对方的速度很慢,但已经在十余里外,正向怀杏谷而来。 “全军做好准备!” 李苛刚刚下达了命令,忽然后面传来一阵骚乱声,李苛一回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后面山坡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松林燃起了大火,正迅速向这边蔓延。 紧接着对面山坡上也开始起火了,这里本来山口,夜里风更大,火借风势,加上松木多油脂,一瞬间便有几十棵树木点燃了。 李苛情知中计,当即令道:“立刻向南撤退!” ‘呜——呜——’ 撤退的号角声急促吹响,黑暗中大批西夏军士兵冲出森林向官道奔去,又浩浩荡荡汇集着向城池方向撤退,但还是有不少西夏士兵被烈火包围,无路逃生,最后葬身于火海之中。 ......... 陈庆率领此时已在怀杏谷以北十里外,他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这是赵小乙率领斥候营点火成功了。 这时,远远传来号角声,西夏军应该撤退了。 陈庆沉吟片刻问斥候道:“这里可以近路绕到西面去?” 斥候抱拳道:“回禀都统,有一条山谷可以绕过去,就在西面五里外。” 陈庆又看了看夜空,月朗星稀,一轮皎洁的月色将大地涂上一层银光,地面情况清晰可见。 骑兵作战受天气影响很大,尤其是夜晚,如果是阴雨天,骑兵基本上就不能行动了,战马看不清地面,很容易踩空或者踩到碎石伤了马蹄。 这也是秦直道的平整度要求十分苛刻的缘故,便于骑兵夜晚疾速行军。 但如果夜晚月色很好就没有问题,比如今晚,月光极为皎洁,地面碎石和坑洞都清晰可见,战马完全可以避开,使骑兵发动夜战的最好机会。 不多时,五千宋军骑兵进了山谷,山谷不宽,但路面很平整,由东北向西南走向。 陈庆率领速去骑兵加快速度,向西南方向疾奔而去。 ....... 李苛大军撤退十分仓惶,就像做贼被人发现一样,冲出怀杏谷便向西疾速撤退,他们必须撤退到三十里外才能进入安全地带。 刚刚奔出约二十里,李苛喝令军队停止前进,他准备整顿军队,这一带全是丘陵山谷,他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的队伍拉得太长,足足有七八里,很容易被人伏击,但怕什么偏偏就会来什么,刚有这个想法,后面军队一阵大乱。 李苛也隐隐看见,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从侧面山谷杀来,将西夏军切为两段....... 皎洁的月光下,骑兵疾速奔跑,战刀寒光闪闪,杀得西夏士兵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西夏士兵恐惧万分,大喊大叫,四散奔逃,好在这一带不是平原,都是低缓的丘陵山地,很多西夏士兵都向山岗上逃去,这是躲过骑兵追杀的唯一办法。 月光下,李苛看见了手执方天画戟的宋军主将,这应该是敌军主将陈庆,曾经斩杀过完颜娄室,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纵马率军杀来。 李苛心中十分惶恐,不敢和宋军交战,带着百名亲兵狂奔,渐渐逃脱了宋军追杀....... 天亮时,李苛逃出了四十里外,身后只有十几人跟随,等到中午时分,陆陆续续逃来了两千余士兵,他不敢再等下去,带着残兵向北撤离。 陇西县和陇干县之战使西夏军东西两线皆失利,原本是囊中之物的巩州和德顺州皆被宋军夺走,损兵折将一万余人。 西夏朝廷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西夏皇帝李乾顺下旨,从静塞军司、嘉宁军司,左厢神勇军司等五个军司调集五万精锐大军开往兰州,并从兴庆府调集十万民夫,运送三十万石粮食以及大量军用物资前往兰州。 李乾顺同时罢免了两名皇族李兴恙和李苛征南正副元帅之职,改任大将军曹保宗为征南元帅统领七万大军,准备和陈庆争夺熙河路。 第四百二十二章 求救 中原的战役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扭转,李横率领两万宋军佯攻汝州,却派一万军队急行军三天直扑许昌,打了伪齐军一个措手不及,在许昌近郊击败了禁军大将李愕的三万军队。 这时,宋军的临时停战协议到期,岳飞、张俊和韩世忠同时出兵渡过了长江,攻打江淮。 岳飞率两万大军从铜陵渡江杀入安庆府,张俊率五万军从健康府渡江杀入真州,韩世忠率三万军从江阴渡江杀入泰州。 张俊和韩世忠准备从东西两侧合围扬州重镇。 这次北伐得到了天子赵构的全力支持,目的是要夺取江淮地区,把宋金分界线推到淮河以及桐柏山、伏牛山一线,这样江南地区就得到了宝贵的战略缓冲。 御书房内,吕颐浩和赵鼎都在劝说天子赵构召回李横,或许是受到三大都统刺激的缘故,李横有点冒进了,他率领两万军队从许州杀进开封府,直扑汴梁,连连击败阻拦他的伪齐军,已经杀到汴梁近郊。 “陛下,微臣并非不想夺回汴梁,但微臣绝不赞成这样孤军深入,没有后勤补给,没有军队支援,很容易被敌军截断退路而全军覆灭,这样的战例历史上比比皆是,鲜有成功者,恳请陛下以两万将士为重,迅速召回李横!” 苦劝天子的大臣自然是吕颐浩,是他提出了从襄阳派军队北上的方案,现在眼看局势有点失控,他也有点急了,现在与其说他是在劝天子撤军,不如说他想撇清责任。 “陛下,汴梁是贼子刘豫盘踞之地,一旦他的根基感受到危险,他一定会向金兵求救,金兵过早出兵,会破坏我们的北伐大计,微臣再次恳请陛下立刻召回李横。” 吕颐浩再三苦劝,赵构却犹豫不决,吕颐浩固然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这可是第一次距离夺取汴梁这么近,哪怕攻下汴梁两三天,把宗庙中的列祖列宗灵位请回来,都让赵构心满意足。 这就是他没有立刻答复吕颐浩的缘故,赵构有点动心了,他其实并不在意两万将士的死活,他更在意能否夺取汴梁。 从李横北伐的战绩来看,到现在未败一战,可见伪齐军的战斗力极弱,不堪一击,难怪陈庆在西北和荆襄能够屡败伪齐军,是自己把伪齐军想得太强了。 吕颐浩还想再劝,赵构摆手止住了他,“朕明白吕相公的担心,虽然方案是吕相公最早提出,但朕并不需要吕相公为它承担任何责任,就让李横去试一试,哪怕失败了,我们也能总结经验教训。”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张浚道:“陛下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已经攻到了汴梁,索性不妨试探一下汴梁的防御情况,如果能够夺取汴梁,甚至斩首刘豫当然好,就算夺取汴梁失败,也同样能震慑伪齐国,震慑那些为伪齐卖命的人,而旦就算失败,也可以迅速向南撤退,损失不了多大,甚至微臣还有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赵构饶有兴致问道。 “岳飞军队已经进入安庆府,据微臣所知,伪齐在江淮东路的军队都已调集至蔡州确山一线,和唐州的宋军对峙,如果岳飞能迅速杀到蔡州,前后夹击击败伪齐军,他再顺势北上接应李横,搞不好中原的局势就会完全扭转。” 吕颐浩暗暗叹息,张浚还是书生啊!总把事情想得那么美好,刘豫一定向金国求救,金国也绝不会容忍中原有失,肯定会派大军南下,那时形势就完全不同了。 但吕颐浩也知道,官家就喜欢听这样的话,很顺耳,又有道理,自己再说下去就让官家反感了,好在官家已经表态和自己无关,他也没有必然再当恶人。 吕颐浩及时的沉默了。 赵构见吕颐浩不再反对,心中大喜,立刻令道:“传朕旨意,要求岳飞尽快消灭蔡州伪齐军,北上接应李横军队!” 赵构又下旨册封李横为陈留郡公,表彰他北伐攻到汴梁,同时,赵构又任命相公张浚为江淮观察使,总管北伐军政。 .......... 汴梁皇宫内此时也是乱作一团,李横兵临城下,吓得伪齐帝刘豫面如土色,急着要放弃汴梁迁都济南,被众大臣劝止。 御书房内,宰相张孝纯和太子刘麟都在劝说刘豫向金国求救。 刘豫一时沉吟不语,尽管他十分害怕李横兵临城下,但向金国求救也不遂他的本意,原因很简单,金国把中原托付给他,他却守不住,他存在意义就没有了,他很担心金国会由此废了他。 太子刘麟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心急如焚道:“宋军大举北伐,吞并江淮也就罢了,就怕他们贪心不足,继续北上中原,从李横军队长驱北上就能看出,他们不会止步于淮河,父皇,光凭我们是顶不住三路宋军,必须要向金国求援。” 张孝纯也劝道:“陛下,我们耗费了大量资源支持金国的川陕战略,中原地区反而投入不足,这一点金国也知道,如果我们抵挡不住宋军进攻,只能把全部兵力撤出陕西,金国肯定不会同意,那么金国就有义务来支援我们,这个利害关系给他们讲清楚,他们一定会来救援,别人可以不来,但完颜昌一定会来。” “好吧!” 刘豫终于下定决心,“朕这就派人去找完颜昌求救!” .......... 秦州成纪县已经修好了大半,七成的官房都已经建造完毕,还有一小部分官房和民舍没有造好,而这时,秋收已经开始了。 去年德顺州遭了旱灾,减产三成,今年恢复往年的粮产,而秦州水源充足,只要不遇到兵灾,正常耕种都不会减产。 这时民夫们纷纷回家收小麦,而与此同时,宋军也开始招募军队,条件很优厚,军俸每月一千五百文,打胜仗另有赏赐,如果伤残,给二十贯抚恤钱,加十五亩上田,如果阵亡,则给三十贯抚恤钱,另加三十亩上田。 条件让人极为动心,短短几天时间便招募了六千人,陈庆将练兵交给了刚调回从成纪县的牛皋。 陈庆任命呼延通为巩州兵马使,率三千军队驻守淮西县,任命何宗申为德顺州兵马使,也率三千军队驻守陇干县。 此人陈庆的兵力总数已达三万人,粮食自筹,但每月五万贯的军俸是由川陕宣抚使司负担。 随即成纪县大部分的工程完工,陈庆也终于有了一座和他身份相匹配的官邸,官邸占地约十二亩,分三进三院。 吕绣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开始显怀,这天上午她带着一群女人来看自己的新宅。 给她们当向导的正是知县吕纬,他带着众人来到府门前笑道:“其实还没有完全做好,大街上刚铺了石板,准备种树,外墙还要再粉刷,府宅内也没有全部完工,主要是后花园,今天只是看看,真的搬家,恐怕还得再等一个月。” 吕绣抿嘴笑道:“二哥,我们就是来看看,真要搬家还得收拾半个月呢!” “好!我带大家进府宅去看看。” 吕纬带着众人进了府宅,他对众人笑道:“这座宅子格局很中规中矩,我不介绍大家都知道,进门是照壁,后面通往中庭的走道,两边门进去,左边是下人房舍,有几十间,右边则是厨房、仓库、马厩等等,但马厩必须从外面另一扇门进去,我们现在去中庭。” 吕纬带着众人来到中庭,中间是一个很大的花坛,应该种一株大树,但还没有种,前后左右都很宽敞,就像寺院大雄宝殿前面广场的感觉。 “中庭正面是主堂,两侧是客堂和各种起居房、饭堂等等,有十几间屋子,重点是两侧的院子。” 吕纬指着远处两边的侧门笑道:“两侧各有一座院子,一般是亲兵院和幕僚院,都统说他没有幕僚,东边幕僚院就是给易安居士居住,里面会开一扇小门通往后花园。” 吕绣忽然想起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急忙问道:“二哥,府宅内有水井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 管家 在甘泉堡是没有办法,他们必须去河边打水,但如果在成纪县还和甘泉堡一样,他们这日子就难过了。 吕纬微微笑道:“整个府宅内一共有八口水井!” “八口水井?” 这个答案让吕绣又惊又喜,她的水缺乏焦虑症可以治愈了。 后院还散发着浓浓的油漆味,他们就没有进去了。 走出府宅,吕绣又笑问道:“我托李梅给你说的事情,你帮我留意没有?” 吕纬有点头大,“小妹,你就安心生孩子吧!就别折腾了。” 李清照忽然问道:“绣儿,是不是给我找茶馆的事情?” “正是,我让二哥找店铺呢!” 吕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易安先生要开茶馆!” 吕绣笑道:“我师父觉得无聊,我们一商量,不如开一家茶馆,我们就有地方消遣了。” 吕纬连忙点头,“没问题,我找一座地段好的二层大铺子,二妹是租还是买?” 吕绣点点头,“我想买下,以后搬家了,还可以卖掉。” “我知道了,我手头有好多空铺子,价格按照市价,但地段和铺子随你们挑选。” 这时,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过来,给吕纬行一礼,“参见县君!” 吕纬指了指二人,对妹妹吕绣道:“这对夫妻是前通判王淮府上的二管家和管家婆,叫田文礼,妻子姓温,本县人,王通判父亲去世后,就不用那么多下人,他把这对管家夫妇介绍给了节度使,节度使说让你决定。” 吕绣有些为难,“可是我们还没有使女仆妇。” “这个不用担心,这里不是甘泉堡,使女仆妇很好找,一般是先把管家定下来。” 陈庆给妻子说过,他们搬到成纪县后,不可能再像甘泉堡那样生活了,得恢复正常的生活,像临安一样,吕绣已经有心理准备。 吕绣笑问道:“请问田管家今年贵庚?” 田管家没想到节度使夫人会这么年轻,据说是吕相公的孙女,是这位吕知县的妹妹,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启禀夫人,小人正好五十岁,拙荆比小人小五岁。” “你们在王家做了多久?” “小人在王家做了二十年,拙荆也做了十五年。” “那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一儿一女,都已经成家了,小人孙女都有了,刚刚两岁,儿子在清水县做小买卖,女儿嫁在本县。” 吕绣正要问为什么不在家带孙子,但她转念一想,肯定是想挣钱补贴儿子。 吕绣又低声问兄长道:“我夫君同意吗?” 吕纬点点头,“王淮介绍的,说人品非常好,二十年兢兢业业,从没有任何差池,女管家也一样,话不多,但人很厚道,你夫君觉得不错!” 吕绣听说夫君同意,她也不反对了,又笑问道:“你们俸薪怎么算的?还有别的什么待遇之类的,我比较熟悉临安和汴梁,对秦州不太了解,你们说说看!” 吕纬在旁边直接翻白眼,她在家啥都不管,还熟悉临安和汴梁呢?熟悉个鬼! 田管家不慌不忙道:“小人一个月五贯钱,拙荆一个月三贯,年底还会给一点赏钱,一个月到两个月俸薪,其他就是包食宿,衣服、鞋,然后旬休一日,实际上小人一年也休息不了几天,主人就是因为这个才给赏钱,算是一种补偿。” 吕绣想了想道:“你是给节度使府上做管家,当然不能一样,你们夫妻算十贯钱,我在前庭给你们隔一个小院,其他都一样,但我有一个规矩!” 田氏夫妇大喜,连忙躬身道:“夫人请说!” “我的府人不准带外人来住,不管是你们,还是以后其他下人,这是第一条规律。” “我们明白!” 他们当然明白,王家也是一样,大户人家的规矩。 “合约三年一签,假如我们要离去,你们不能跟随,我会补偿你们。” “感谢夫人!” 吕绣随即就在中庭客堂上和他们夫妻签了雇佣合约,这种雇佣合约官府都有固定格式,省得打官府麻烦,带他们过来的押司马宏给他们做了居间签字画押,合约就算生效了。 吕绣笑道:“我有身孕你们也应该知道,以后就要辛苦你们了。” “请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好本份之事。” 吕绣又笑道:“接下来托你们两件事,帮我招募下人,当然最后由我来决定,你们帮我多找些人挑选,另外,替我把家具和各种日用品都置办了,东院是我师父住,也一起置办,到时候你先给我看看清单。” “没问题,我找秦州最大的家具店铺,一般都是他们来考虑安排,他们有经验。” 停一下,田管家又道:“这次王家辞退了一百多个下人使女,其中有很多不错的,像两个厨娘,做面点特别好,好几家酒楼都要请她们去,还有赶马车的老孙,赶车二十年,非常稳当,王老太爷就喜欢坐他的车,马匹的小毛病他都会治,还有花匠老倪,是从前蔡相公府上的花匠,从汴梁逃过来的,他种树不会死,像中庭种大树就得他来照顾。” “行!都带他们来给我看看,我觉得不错就留下来。”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女管家温氏笑道:“我认识两个非常有经验的产婆,在秦州很有名气,都是自己开店的,我带她们给夫人看看吧!” 说话不多,一句话就能说到人心坎上,吕绣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女管家,真是贴心啊!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 “那就麻烦温管家了。” 又寒暄片刻,管家夫妇起身告辞了。 吕绣对李清照笑道:“我有些乏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众人上了马车,向城外的大营驶去。 ........ 陈庆这段时间不准妻子去市场了,那里的环境比较糟糕,各种脏乱差,现在买菜都是陶氏姐妹陪着余樱和余莲去。 晚饭时,吕绣说起了管家之事,她问道:“那对夫妻管家怎么会被辞掉?” 陈庆笑道:“王淮的父亲去世,兄弟叔侄就开始分家,王淮不想和叔父争,就把祖宅让给他了,自己搬家去了陇西县,只带了老管家和几名贴身使女,他的叔父自己本来就有下人,兄长府上的家仆一个都不用,全部辞退了,王淮觉得很歉疚,就把田氏夫妻介绍给我,王老爷子用的人都不错,你尽管录用就是了。” 吕绣眉头一皱道:“可是田管家给我说,使女最少需要三十人,夫君觉得需要这么多吗?还有四个小厮,我们府上不需要男仆吧!” 陈庆微微笑道:“使女分很多种,粗使的,洗衣的,烧水的,帮厨的,还有内宅使女,还有我想给赵巧云安排两个贴身使女,我看她还自己洗衣服,她可是帝姬啊!我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巧云那边是需要的,但你不会给余樱和余莲每人安排一个使女吧?” “她俩用不着,另外男仆也需要的,体力活需要男仆做,反正一个月两贯也不贵。” 吕绣有些不好意思道:“夫君,我答应给他们每人加一贯钱。” 陈庆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讨价还价,给他们减俸呢!” “那怎么会,我可没有那么刻薄,买菜讨价还价是乐趣,但下人的工钱我怎么能克扣?” “好吧!明天娘子有什么事?”陈庆又笑问道。 “明天我和师父去看茶馆。” 7017k 第四百二十四章 雪川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了内务营,内务营又叫第三斥候营,是专门寻找并铲除敌军探子的特殊机构,指挥使是王浩,手下六个部三百人,其中在巩州陇西县和德顺州陇干县各驻扎一部,其他四部都在成纪县。 这个几个月,王浩和他的内务营都没有闲着,在积极寻找成纪县内的敌军探子,主要是伪齐军探子和西夏人探子。 “卑职已经找到六个和西夏人有关的线索,已经分别派人监视他们,估计西夏人的探子就在他们中间,麻烦的是伪齐军,卑职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会不会伪齐军还没有来得及设置情报点?”陈庆试探着问道。 王浩摇摇头,“伪齐军一直在关注我们,怎么可能不布置情报点,卑职估计早就有了,应该是商铺、酒楼之类。” “那你有什么查找方向吗?” “卑职打算从鸽信或者鹰信方面来调查,包括西夏人也是一样,但这需要官府方面配合。” “他们一定会配合的,你去找蒋彦先,他会安排好,但我现在更关心西夏人探子,西夏人在向兰州大举增兵,他们必然会加强对成纪县的情报收集,这是他们的传统。” 王浩想了想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个高度怀疑的目标,叫做雪川酒楼,卑职已经派两人应聘了他们的伙计,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 “他这个名字不就是证据吗?巩县的西夏军据点叫做白川酒楼,这边叫做雪川酒楼,不是很有趣吗?”陈庆哈哈大笑。 “不错!西夏人有时候是有点傻,可能他们想到自己会暴露吧!” “不是傻,是他们的信仰!” 陈庆淡淡道:“他们其实都是同一个名字银川酒楼。” 陈庆起身道:“我们去看看这家雪川酒楼!” “卑职怕打草惊蛇!” “不用担心,我让蒋彦先陪同我正常巡视城内!” ......... 成纪县最繁华的地方叫做司马桥,籍水穿城而过,最后流入渭河,司马桥就是籍水上的一座小桥,它正好位于东大街和西大街的交汇处,所以这一带就叫做司马桥,是成纪县商业最繁华之地,旁边就是生意最火爆的司马桥瓦子。 吕绣带着师父李清照和师妹赵巧云,嫂子李梅,还有余樱、余莲,在陶氏姐妹的护卫下来到了司马桥,她和兄长吕纬约好来这里看店铺。 自从读了师父李清照的伤感词后,吕绣便决定要给师父做点什么?陈庆提醒她可以给师父找事情做,比如开一家酒楼或者茶馆,给师父一半的份子,她有了商业寄托,就会忙碌起来。 李清照开始不答应,后来拗不过吕绣的坚持,最后同意了,她虽然好饮酒,但更倾向于开一间茶馆。 吕绣还是动用了丈夫的特权,找了一家最好地段的店铺。 “这边!”不远处吕纬向她们招手,他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她们来到一家刚刚建好的店铺旁,吕绣笑道:“二哥,就是这里么?” 吕纬指着身后一座两层楼的店铺道:“占地两亩,原本就是县衙的地皮,是一块空地,这次一起修建了新店铺,斜对面是司马桥瓦子,在向东一点就是州学。” 吕绣向对面望去,对方是一家酒楼,挂着大牌子,上面写着‘雪川酒楼’四个大字。 “师父,这家酒楼怎么叫做雪川酒楼?有点典故吗?”吕绣笑问答。 “估计是源于李白的诗《行路难》吧!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故名雪川。” 这时,吕绣发现酒楼两名伙计在死死盯着自己,她心中有些不快,便转身对兄长笑道:“这座楼要多少钱?” 吕纬伸出五个指头,笑眯眯道:“这个数!” 吕绣惊呼一声,“五千贯?” 吕纬没好气道:“我的大妹子,这又不是临安,这是西北小县,只要五百贯!” “这么便宜?” “那当然,这边人收入低,五百贯就是一大笔钱了,只有大户人家才拿得出来。” 吕绣笑嘻嘻道:“二哥,这价太贵,要么再便宜点吧!反正你们土地也不要钱,三百贯如何?” 吕纬听着翻白眼,刚刚才说价格太便宜,现在又嫌价格贵了。 “我倒是想把店铺白送给你!” “太好了!” “太好你个头!” 吕纬又好气又笑道:“你夫君说了,如果我在其中徇私枉法,就直接罢免我,所以我得按照市价,这里市价就是五百贯,可是小妹,这里的店铺有钱也买不到,过两年你再转卖,保证一千贯钱抢破头。” 吕绣兴奋得捏捏小拳头,“那我就卖两千贯!” 众人都哑然失笑,一起走进了店铺内细看......... 雪川酒楼内,一名伙计快步走到掌柜面前低声道:“刚才对面的女人,卑职能确认她就是陈庆的妻子。” 掌柜顿时有了极大的兴趣,连忙问道:“她是来买对面的店铺?” “应该是!知县也在,他们一行人进店铺去了。” 掌柜紧张而又兴奋地考虑着能够得到的好处,首先是情报,节度使夫人开的店,不管事酒楼还是茶馆,都会有军方将领和地方官员前来捧场,这是接触他们的机会,得让自己的伙计打进去。 说不定还能绑架节度使夫人,把她送去西夏,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掌柜坐在柜台后,开始想入非非了。 ......... 这时,陈庆就在不远处的州学巡视,办学也是陈庆极为关心的,他需要大量人才,而这些人才并不仅仅是州学培养,更重要是,他以州学的名义招募教授,就像奉天知县李经纬,他带着两个儿子逃到巩州通西县艰难度日,最后不幸病逝。 如果早点公开高俸招募教授,李经纬是进士出身,当然会来应募教授,他就能被自己收罗帐下了。 虽然李经纬死了,但陈庆相信,一定还有不少陕西路官员逃到西北来,这就是招募他们的机会。 陈庆又问蒋彦先道:“之前我派人送来两个少年,一个叫李松年,一个叫李松石,他们情况怎么样?” “他们很不错,基础很扎实,再苦读几年,可以去临安参加科举了。” “他们现在住在州学学舍?” 蒋彦先点点头,“他们兄弟二人和其他百余士子都住在学舍内,这两天大家都收割麦子去了,州学里没有人。” “招募教授的事情要抓紧,把招募告示贴到周围所有州县去,西北最缺的就是文士,哪怕不是来当教授,也一定有其他作用。” “卑职明白,这两天就开始着实实施。” 巡视完州学,陈庆又继续向司马桥方向而来,远远的,他看见了这次巡视的真正目标,雪川酒楼。 第四百二十五章 同步 陈庆意外地遇到了自己的妻子,他着实没有想到妻子选择的茶馆位置竟然是雪川酒楼的正对面。 “我来看看州学,这就是你选的茶馆?”陈庆望着店铺笑道。 吕绣挽住丈夫的胳膊半撒娇道:“我喜欢司马桥这个位置,可是吕知县卖得太贵,不肯降价,夫君让他便宜点?” “他给你肯定已经最低的价格了,别让你二哥为难了,县衙一堆人指望着这笔钱发俸禄呢!” 吕纬额头擦一把冷汗,苦笑道:“还是节度使理解底层官员的难处,县衙已经三个月没发俸了,就指望这笔钱解决燃眉之急呢!” “小气鬼,回去就把钱给你。”吕绣悻悻地白了兄长一眼道。 这时,王浩上前对陈庆低声道:“对方在二楼窗户旁一直盯这边。” 陈庆点了点头,笑着对妻子道:“先回去吧!到时我帮你把茶馆弄好开业,你就别操心了。” “太好了,一切都拜托夫君了。” 吕绣确定了茶馆,其他事情她就不想过问了,她还要忙着去面试自己的丫鬟仆妇呢! 望着妻子一行人的马车走远,陈庆也骑马离开了,到城门处他才对王浩低声道:“那间茶馆你们派人经营,我相信对方酒楼一定会安插人进来,他们既然想拿情报,我们就给他们想要的情报,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浩连连点头,“卑职明白了。” 停一下,他又迟疑道:“卑职担心危及夫人的安全。” “我会告诉她们,都暂时不要去茶馆。” “卑职这就安排人手。” 陈庆又笑道:“正常的布置装修以及本钱都是我来出,这是两回事,我可不想占你们内务营的便宜。” ......... 陈庆刚回到军营,呼延雷匆匆赶来求见,他带来了两个重要情报。 “启禀都统,王滔的家人已经接回来了,他的家人已到了陇干县。” “还很顺利吧!” “出乎意料的顺利,手下说,汴梁乱成一团,李横的军队已经杀到汴梁,大量百姓逃出城,城内的斥候探子带着王滔家人趁乱出了城,卑职数十名手下在城外接应成功,伪齐朝廷也很混乱,根本就没有人管他家人情况。” 李横军队攻到汴梁附近,陈庆是知情的,他在汴梁安插了一个情报点,掌握了宋军北伐的最新情报。 陈庆并不看好李横的北伐,他认为这是一次投机,宋朝也抓住了金国内部斗争的机会,想一举反攻中原,现在虽然占据上风,可如果女真骑兵杀回来就难说,虽然女真骑兵攻城不行,但骑兵平原作战,还是异常强大,尤其完颜兀术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在遇到岳飞之前,横扫天下,李横的军队根本就不是对手。 不过也正是宋军北伐牵制住了金兵和伪齐军,使自己不再腹背受敌,能够全心对付西夏军队。 “京兆的情况如何?” “回禀都统,京兆兵力目前只有两万人,主力都被李成带去中原了。” “另一个重要情报是什么?”陈庆又问道。 “另一个情报就是关于巩州,西夏向定西县增兵了,大概增兵了三千人,目前定西县有五千西夏军。”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了,继续监视西夏人的动向,去吧!” 呼延雷行一礼走了。 陈庆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原本是担心西夏从两头出兵,同时出兵巩州和德顺州,所以他迟迟没有出兵,静观其变。 但从现在的势态看,西夏军应该放弃了德顺州这一头,集中兵力保熙河路。 西夏人已经向定西县增兵,这是小心翼翼迈出的第一步,意味着西夏人对巩州并没有死心,如果自己没有反应,又会怎么样? 他们会突袭陇西县吗? 陈庆已经感到了出兵巩州的迫切性。 ........ 当天晚上,陈庆便命令王铎率三千军队增援陇西县。 三天后,陈庆又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赶往巩州。 巩州定西县南面的官道上,一支两万人的西夏大军正浩浩荡荡向南方进发,这支军队由步兵、骑兵和骆驼军组成,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支庞大的辎重队伍。 这种稳重出兵的方式在西夏军中比较少见,西夏军喜欢出奇兵,棋走险着,这也和宋夏两军百年对峙有关,宋军都是修建险关要隘,正常进攻很难夺取,往往靠偷袭才有希望。 所以,西夏军长年累月对宋军进行偷袭,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他们喜出奇兵的传统。 之前,西夏军两次出奇兵攻打陇西县和陇干县,都被宋军所破,西夏天子李乾顺吸取了教训,改派以稳健出名的大将曹保宗为主将。 曹保宗是西夏老相国曹介的长子,曹介在李乾顺战胜梁太后夺取朝政大权的过程中,立下了重大功劳,被李乾顺封为燕王,他的子女都得到了重用。 曹介虽然已经在五年前病逝,但他子女依旧受到李乾顺的器重,尤其长子曹保宗被封为大将军,统领十万大军守卫京城,他是李乾顺最信任的大将。 这次巩州和德顺州同时失手,李乾顺不敢再小瞧宋军,便派出曹保宗出任兰州军队主帅,率七万大军确保熙河路不失。 曹保宗年约四十岁,鼻子高挺,目光深邃有神,嘴唇极具轮廓,他父亲曹介就有一半汉人血统,曹保宗的汉人血统虽然已经不太明显,但还是从相貌轮廓上看得出来,他的相貌没有党项人的粗犷,反而有汉人的细致。 这时,一名骑兵疾速奔来,抱拳道:“启禀大将军,陇西县传来消息,宋军已向陇西增兵三千人,陇西县守军已达六千。” 曹保宗哼了一声,“他反应倒挺快!” 旁边大将尚东延低声道:“陈庆应该盯住了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增兵定西县,被他发现了。” “他发现也很正常,比如我也知道他率一万五千人离开了成纪县,前来支援陇西县,所以我才出兵两万人,我倒想会一会这位号称西北第一猛将的宋将。” “大将军是想刻意会一会他?” “那当然!” 曹保宗冷冷道:“以两万军对两万军,就看看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徒有虚名!” .......... 在陇西县百里外的官道上,陈庆率领的大军也在浩浩荡荡开往陇西县,派出的数十支斥候小队不断传来前方安全的消息。 陈庆在过渭水时便得到了巩州北方的斥候消息,敌军主将曹保宗已率两万大军南下,携带了大量辎重,军队护卫严密,行走缓慢。 陈庆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曹保宗应该是想亲自来试探自己,把战火引向巩州,保证了临洮州和兰州的安全。 也就是对方又从守势转为攻势。 谋士张晓在一旁道:“都统,对方是想把战场南压到陇西县,如果胜了,他们直接吞并陇西县,如果败了,他们再向北撤离,也没有什么损失,打的好算盘啊!” 陈庆冷笑一声道:“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对不对,不可能什么好事都被他占全。” “都统说得一点没错,他们把战场南移,看似占据了主动,但同时也创造了一个弱点软肋,那就是后勤补给,如果后勤补给线被切断,他们麻烦就大了。” “参军想法和我完全一样,怎么利用对方的弱点,就是这场战争获胜的关键。” 陈庆高喝一声,“传我的命令,加快速度行军!” 大军加快了速度,浩浩荡荡向陇西县奔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 对峙 就在陈庆军队抵达陇西县后的第三天,两万西夏大军也杀到了陇西县,他们在县城以北三里开始构筑板墙式军营,修筑哨塔,防御异常严密。 陈庆站在城头上,远远眺望敌军修建大营,居然是构筑板式大营,这是准备和自己打持久战吗? 张晓仿佛明白陈庆的想法,笑道:“他或许是寄希望于伪齐军从东面进攻秦州,或者攻打德顺州,我们不得不仓促撤退。”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觉得他们应该也知道中原的情况,应该知道李成率领京兆军队主力去中原了。” 张晓摇摇头道:“都统,他们未必知道这个情报,不必太高看他们,没有多少军队像我们这样重视情报,尤其关注和我们不相干的情报,一般军队都办不到,西夏那么遥远,他们一样做不到,除非是商人给他们带去消息,他们绝不会主动派人去打探。” 旁边杨再兴也道:“卑职也赞成张参军的判断,西夏军极可能不知道凤翔府金兵只有五千驻军,更不会知道李成已率主力去中原参战,敌军主将刚到兰州不久,来不及探查这么详细的情报。” 陈庆点点头,“就算如此,和对方长期对峙也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这时,两名斥候绕道到了西城,从西城进了城,随便被带到城墙上,两名斥候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都统,我们已经探查清楚,对方没有携带攻城梯,重型攻城武器都没有,另外,刘琼将军已经成功率军北上。” “再去探查!” 两名斥候行一礼,快步走了。 张晓笑道:“看来对方是要和我们打持久战了。 “都统,对方来人了!” 有士兵大喊,只见远处奔来一名西夏骑兵,渐渐靠近城墙,大喊道:“我家大将军有信给陈都统!” 他将一封信箭射上城头。 有士兵拾到信跑去呈给了陈庆,陈庆打开信看了一遍,对杨再兴淡淡笑道:“你的买卖上门了!” 杨再兴精神一震,激动道:“对方是要单挑吗?” 陈庆点点头笑道:“这个曹保宗很有意思,他说自己有一把大宋神宗皇帝的佩剑,想和我打赌,用单挑的方式三战两胜,赌我的方天画戟。” 张晓想了想,忽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七星剑!” “张参军说说,七星剑是什么?” “就是当年的永乐城之战,神宗皇帝把自己佩剑七星剑赐给龙图阁学士徐禧,称为斩将剑,若将不听令,用剑斩之,徐禧率二十万大军讨伐西夏,后来在永乐城内全军覆灭,徐禧也战死,这把剑就落在西夏人手中。” 陈庆顿时有了几分兴趣,又问道:“这柄剑有什么异常吗?” “这柄剑锋利就不用说了,削铁如泥,最神奇处是剑身上有七个凹点,拔剑时,一道寒光会把七个凹点连为一体,暗合天上北斗七星,所以叫做七星剑,没想到这柄剑居然在曹保宗手上。” “他是西夏大将军,得到这柄剑很正常!“ 陈庆当即令道:“拿笔墨来!” 士兵拿来笔墨,陈庆在信后写了四个字,‘如君所愿!’。 交给士兵,“把信射回去!” 士兵一箭射了出去,西夏送信士兵拾起信,飞奔而去。 杨再兴有些担心道:“都统真要和他打这个赌吗?” 陈庆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杨将军没有信心?” “卑职当然有信心,只是对方要三战两胜,高定这两天腹泻,身子很虚,要么就是刘璀或者牛皋将军上阵,感觉把握不大啊!” 陈庆呵呵一笑,“放心吧!还有我自己呢?我如果输了,这支方天画戟给了对方也无妨。” 杨再兴小声嘟囔道:“你是主帅,怎么能轻易出马。” 张晓也劝道:“既然这个方案是对方提出来的,他手下必有能人,都统不可轻敌。” 陈庆点点头,“参军提醒得好,杨将军尽管放心去战,我用弓箭替你压阵!” ........ 曹保金当然不会头脑发热,他在南下之前就决定和宋军打一场持久对峙战,而持久对战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他需要振奋士气,同时打击敌军士气。 他手下有三名难得的猛将,都是西夏各军比武的佼佼者,是天子李乾顺身边铁鹞子军的统领。 一个叫嵬名阿宝,使一把六十斤的合扇板门刀,刀法凶狠,力大无穷,曾一刀劈断一头健牛。 另一人叫李承晃,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兄弟的后人,勉强可算一名皇族,从小得异人传授武艺,一杆四十斤的铁枪神出鬼没,有万夫不当之勇,连辽国第一猛将耶律大石都败在他手下。 最后一人叫做卓白皓,是一名回纥人,使一柄六十斤的单柄铜锤,身材如一头黑熊,看似笨拙,实际上灵活无比,而是非常阴毒,暗藏一颗流星链子锤,百发百中,他是李乾顺的贴身护卫,被曹保金请出来了。 正因为有这三人为依仗,曹保金才主动要求和陈庆单挑,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干掉陈庆,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就算没有机会,但如果能把宋军击败,对打击敌军士气也有巨大的好处。 他看到了陈庆的批复,大喜令道;“命军队早些休息,明天五更响鼓!” 西夏大军早早休息了,曹保金的大帐内还灯火通明。 谋士李太越道:“明天的第一战非常重要,卑职估计,不是杨再兴就是高定,两人是用枪,武艺高强,卑职建议让李承晃打头阵,如果第一阵胜了,那第二阵就让卓白皓上,如果第一阵我们败了,那第二阵还是卓白皓上,卑职估计卓白皓能搬回一阵,如果还有第三阵,那还是让卓白皓上,建议他使用暗器,第三阵恐怕就是陈庆亲自出战了,所以第三阵才是最关键的。” “军师的意思是说,不让阿宝上阵?” “阿宝力量虽大,但迷惑性差了点,不像卓白皓那样让人防不胜防。” “索性第一阵就让卓白皓上场!” “不行!第一阵一定要李承晃上。” 李太越一口否定,他低声对曹保金说了几句。 曹保金惊愕,“是李承晃自己说的?” 李太越点了点头。 曹保金欣然捋须道:“既然如此,明天就用军师的方案!” ......... ‘咚!咚!咚!’西夏军营鼓声大作,一万西夏军列队走出,在距离城门约三百步外布下了阵型,西夏军士兵不断吹响低沉的号角声,杀气腾腾。 这时,宋军城头同样鼓声大作,一队队士兵奔上城头,整齐在城头上,城头上战旗飞扬,长矛寒光闪闪,士兵盔明甲亮,士气高昂。 城门吊桥已经放下,城门缓缓开启,在城门内,杨再兴、刘璀、牛皋三名大将皆盔甲闪亮,各自手执兵器跃跃欲试,今天高定身体不好,状态不佳,尽管他再三要求上阵,都被陈庆否决了。 陈庆对三人肃然道:“你们三人谁出战是我来决定,在我没有下令之前,谁也不能出城一步!” “遵令!” 三人一起躬身行礼。 陈庆转身上了城头,有士兵迎上前道:“都统,敌军战将下场了。” 陈庆走到城垛边向下望去,只见一名身高约一米九的西夏大将手执一杆铁枪,威风凛凛,身后有人高举一面大牌子,上写正将军李承晃。 陈庆点点头,看样子来者不善,他当即下令道:“杨再兴将军出战!” 陈庆接过自己的宝弓,抽出了一支箭,等待危急时出手。 杨再兴从城门处飞奔而出,手执蟠龙金枪,直扑敌军大将。 第四百二十七章 赌斗(上) 李承晃年约三十余岁,十岁开始练武,他的枪法来自于一名被俘宋将,而这名宋将深得杨文广的真传。 说起来李承晃的枪法和杨家枪颇有渊源,但他天赋极高,学枪五年便战胜了教他的师父。 他又继续去各地拜访名师,将各种枪法的精华揉入自己的枪法中,渐渐自成一派,他在他二十三岁那年,在辽国西京和辽国第一猛将耶律大石一番激战,三十个回合后,他一枪刺死耶律大石的战马,耶律大石落马认输。 他从此名震西夏,被天子李乾顺封为铁鹞子第二营正将,在去年的西夏部落以及军队比武大会上,勇夺魁首,成为当仁不让的第一勇士。 但是李乾顺身边的五名贴身侍卫,包括卓白皓在内都没有参加比武,所以李承晃第一勇士的含金量还是差了一点。 今天李承晃没有穿铁鹞子的重甲,穿一件长体锁子甲,边缘包住了膝盖,看起来体型格外瘦长。 “来将何人?”李承晃铁枪一指杨再兴喝问道。 “你爷爷杨再兴!” 杨再兴声到马到,一枪刺向李承晃的咽喉,枪法快疾无比,他心中早憋了一口气,一定要压倒高定的回马枪。 李承晃听说对方果然是杨再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他一侧头,枪尖擦着他的脖子而过,他的大铁枪狠狠向杨再兴的腰部抽去,师父告诉过他,杨家枪破绽就在腰部,以枪为鞭,十有八九都能抽中对方。 杨再兴大吃一惊,对方居然抓住了他的腰部软肋,杨家枪主要靠腰部发力,他的长枪若不收回,他腰部就没法使出力气。 千钧一发,他左脚甩掉马镫,身体钻进了马腹,如果落马他就输了,但他却学女真人的一招,贴在马腹上,这是他去年练习马腹箭学会的新招,没想到在今天这个关键时刻使出来了。 李承晃一枪扫空,两马交错而过,他却反手一枪刺向杨再兴战马的后腿,若这一枪刺中,杨再兴的战马必然骨折倒地。 这时,杨再兴的蟠龙金枪凌空扫来,两支枪头在空中相撞,‘当!’一声,荡开了李承晃的铁枪,杨再兴战马疾奔而去。 杨再兴一翻身,又重兴回到马鞍上,刚才的一个回合只是在兔起鹘落的一瞬间发生,双方都是一口气完成,一方攻得精彩纷呈,另一方躲得诡异无比,尤其最后一招枪锤,更是如神来之笔,化解了必杀一击。 杨再兴惊魂稍定,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蟠龙金枪如暴风骤雨般向对方刺去,对方也以攻对攻,丝毫不落下风。 高定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一局杨再兴有点危险了。” 陈庆眉头一皱,“他们好像枪法很像!” “何止很像,就完全一样,对方使的也是杨家枪,杨再兴之前甩出的枪锤是呼家枪的绝招,才破了对方的必杀一枪,否则杨再兴刚才的战马就完了。” “但两人好像棋逢对手,为何杨再兴危险?” 高定苦笑一声道:“杨再兴不会去研究怎么破杨家枪的招数,但对方会研究,刚才以枪为鞭横扫杨再兴那一招,就是针对杨家枪的弱点,杨再兴的武艺原本应该在对方之上,但对方却知道他的弱点,时间久了就会防不胜防。” “会致命吗? “卑职不知!” 陈庆闪身在城垛后,慢慢举起了弓箭....... 双方很快便战到五十个回合,双方鼓声如雷,将士喊得如醉如痴,双马交错,同时一枪刺向对方战马后退,双方的招数居然完全一样。 “咔嚓!” “噗!” 杨再兴忽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对方有准备,马腿上部包了厚厚皮革,这一枪能刺伤战马,却刺不穿马腿,自己惨了。 李承晃的战马受了皮肉伤,却没有摔倒,但杨再兴战马的后腿却大铁枪一枪刺穿。 战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把杨再兴压在身下。 这一战杨再兴输了,但这不是友谊赛,这是你死我活的单挑,李承晃大喜催马向杨再兴冲来,狠狠一枪刺向他的咽喉。 杨再兴拼命抽身,但来不及了,他只得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狼牙箭从城头射来,速度太快,霎时间到了眼前,李承晃大吃一惊,顾不得杨再兴,猛地一低头,‘咔嚓!’一箭射穿了头盔。 头盔射飞出去,露出了李承晃光秃秃的头顶,这时,杨再兴已经抽出身,疾步奔跑几步,拾起地上的长枪,向城门奔去。 李承晃还想追赶,第二支射来,这一箭正中马腿,战马嘶鸣一声,摔倒在地,将李承晃摔出一丈远,他再没有机会杀死杨再兴,只得眼睁睁望着杨再兴奔进城门,他气得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西夏将士嘘声大起,对城头违规射箭极为不满,战鼓敲得轰隆隆震天响。 李承晃走回来抱拳对曹保宗道:“卑职再请战第二阵,一定要手刃宋将,出我心中一口恶气!” 曹保宗看了一眼军师李太越,李太越缓缓点头,第一阵获胜是在意外之外,索性微作调整,把卓白皓压到最后一阵,杀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曹保宗见军师点头,便欣然道:“准战!” ........ 杨再兴进了城,单膝跪下向陈庆感谢:“感谢都统在危急时刻救卑职一命!” 陈庆关切问道:“你的腿被战马压住,没有受伤吧!” 杨再兴叹口气,满脸惭愧道:“腿没有问题,可是卑职居然输了。” “你是输在对方的卑鄙小伎俩上,你明明刺中马腿,战马却没倒下,马腿绑了什么吧!” “应该绑了两层皮革,对方居然也会杨家枪,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但你想到原因了吗?” 杨再兴点点头,“应该是我叔公杨文广的得意弟子王雷,西军指挥使,在政和年间被西夏俘获,再没有了消息,只有他才能传授出这么高明的杨家枪。” 这时,士兵跑来道:“那个李承晃换了一匹马,又来挑战了。” 杨再兴急道:“都统,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吗?” 陈庆注视着他的目光道:“你研究过怎么破杨家枪吗?” 杨再兴垂下头无言以待,自己家族的枪法他怎么能破解?那是对先祖的不敬。 “所以第二阵我来!”陈庆淡淡道。 刘璀和牛皋二人大惊,“都统,应该是我们上啊!” 陈庆道:“对方要求单挑确实是有备而来,不是随军将领,你们不是杨再兴的对手,自然也不是李承晃的对手,第二阵再输,我们士气会大损,除了我之外,没人可以上了。” “都统,让我上!”高定站起身道。 “你现在的状态还不如刘璀,下次吧!”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张晓笑道:“你们不要争了,都统心意已决,让他出战吧!” 杨再兴见都统心意已决,便道:“我愿执弓为都统护驾!” “可以!” 陈庆欣然答应,转身大喝道:“取我的方天画戟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赌斗(下) 片刻,从城内奔出五百骑兵,个个盔明甲亮,杀气腾腾,包括刘璀和牛皋也藏身其中,而杨再兴和高定两大高手则手执弓箭在城头两侧护卫,如果陈庆当场被杀,那也无话可说,如果第一次没有杀死,那就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曹保宗有点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陈庆居然亲自出马,他急对士兵道:“去告诉李将军,活捉陈庆,官升三级,赏钱万贯!” 士兵飞马前去通知李承晃,李承晃狐疑不定望着眼前的宋军大将,他一直以为陈庆至少三四十岁了,没想到会这么年轻,比刚才的杨再兴还要年轻几岁。 “你....你就是陈庆?”李承晃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然也!” 陈庆轻轻一挥方天画戟,一种强大的杀气向李承晃袭来。 李承晃知道今天遇到劲敌了,他一咬牙,催马疾冲,长枪闪电般向陈庆胸膛刺去。 陈庆却不慌不忙,方天画戟荡开了枪尖,戟尖反刺对方咽喉,看似极为简单的一招,但戟尖就像不受空间约束一样,瞬间到了李承晃咽喉前,惊得李承晃顺势向后躺去,躲过致命的一击。 但他却忘了对方是方天画戟,两侧各有一条锋利的戟刃,陈庆双臂较力,手腕一转,转刺为剜,这一招转换已经在实战中运用得极为娴熟。 一道寒光闪过,‘咔嚓!’李承晃脖子被斜劈削断,人头落地,战马受惊,拖着一个无头尸体向对方大阵奔去。 战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才一个照面,李承晃就被斩杀了,刚才可是和杨再兴激战了五十个回合啊! 其实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高手较量,最危险就是第一招,生死往往就在瞬息之间,杨再兴第一个照面差点被对方横扫下马,要不是他正好练过藏身马腹,他也是必输无疑。 同样道理,如果李承晃挺过这一招,和陈庆战二三十个回合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没有挺过第一招而已。 曹保宗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要知道卓白皓是天子的贴身五侍卫之一,自己只是把他借来一用,万一阵亡,怎么向天子交代? 他着实有点拿不定主意,低声问身边的军师李太越,“要不然让阿宝上吧!” 李太越淡淡道:“若让阿宝上,陈庆就不会上阵了。” 曹保宗迟疑一下,“可是....万一卓白皓被杀,我怎么向天子交代?” 李太越冷笑一声,“卓白皓又不是太子,有什么不好交代?” 曹保宗顿时醒悟,卓白皓只是护卫而已,贴身护卫本来就是为了死才存在,如果他能杀了陈庆也值了,杀不了天子也绝不会怪自己。 他回头向卓白皓望去,卓白皓微微一欠身,拎着长柄铜锤大步走了出去。 “第三阵,我来会你!” 卓白皓走出来,引起宋军一阵轻微的骚乱,很多宋军都从未见过长得如此高大强壮的人,简直就是一头黑熊,恐怕他身上的盔甲也是专门打造的,根本就没有这么大号的盔甲。 陈庆眯起来眼睛,此人身高在两米以上,体格宽大,体重恐怕超过了两百五十斤,一张大脸十分平坦,满脸横肉,鼻子宽阔,但一对眼睛却又细又长,透着一丝阴冷狡黠。 从面相看,此人恐怕不是像外面看起来这么单纯,恐怕心机更重,阴险毒辣。 这时,牛皋上前对陈庆道:“让卑职来吧!” 陈庆摇摇头,“此人非同小可,你会吃大亏的,还是我来!” “那都统千万当心他的左手,他两边袖子不同,必有蹊跷!” 陈庆也注意到了,此人右手是紧袖,而左手袖子却撒开,必然是手腕上缠有什么东西,令陈庆心生警惕。 “我知道,你先退下!” 牛皋调转马头回去了,陈庆轻轻一挥方天花戟,“你是何人?” “无名小卒而已,贱名不敢污了荆国公的耳朵。” 居然知道自己的爵位,看来此人来头不小,陈庆心中更加警惕。 “也罢!你出手吧!” 卓白皓忽然大吼一声,冲过来高高跃起,迎头一锤向陈庆狠狠砸去,所有人心中一紧,这一锤若被砸中了,非被砸成肉饼不可。 陈庆一侧战马,手中长戟如闪电般刺向对方咽喉。 ‘咚!’一声巨大的闷响,重锤狠狠砸在地上,卓白皓如撑杆一样,双手抓住锤柄,竟然凌空翻了跟斗,稳稳落在八尺外,也躲过了陈庆无比犀利的一刺。 众人一片惊呼,谁都没有想到,看起来应该笨拙如熊一般的西夏大将竟然如此灵活,包括西夏士兵也一片惊呼。 陈庆忽然明白了,此人不是西夏军中大将,否则西夏士兵不会这样惊叹,此人还知道自己爵位,十有八九是西夏王宫里的人。 陈庆也不再留情,纵马疾奔,手中长戟横劈而去,戟锋未到,卓白皓竟感到脖子一阵刺痛,他心中大惊,这可是他从未遇到过,之前陈庆一戟斩杀了李承晃,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李承晃在他眼中本来就不算什么。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遇到高手了,恐怕自己的性命会丢在这里。 他不敢硬挡,大吼一声,向后连退两步,脱离了陈庆戟锋锁定,陈庆暗赞此人聪明,这一招自己是奔他手去的,如果他用柄杆硬挡,右手就没有了。 陈庆催马上前,又是一戟斜劈而去,这次是从右面劈砍,目标依然是对方脖子。 这是第三个回合了,卓白皓大吼一声,单手挥锤向陈庆的方天画戟砸去。 “糟糕!” 牛皋低声喊了一声,对方的秘密武器要出手了。 卓白皓一般是第五个回合或者第六个回合寻找机会,但现在他顾不上了,他也意识到自己深陷危急,再不出手,他恐怕会死在对方的方天画戟之下。 刷的一下,一个黑黝黝的流星锤从他袖子里飞出,击向陈庆的额头,快得无以伦比。 这是卓白皓最阴毒的武器,令人防不胜防,而且百发百中,从未失手,只要被击中,必然会头骨碎裂而死,死在他流星锤下的人至少有几十人了。 如果说曹保宗还希望李承晃活捉陈庆,那么他根本就不指望卓白皓会活捉陈庆,卓白皓手下从来就没有活命之人。 曹保宗轻轻松了口气,把陈庆打死也好。 宋军上下一片惊呼,杨再兴和高定想射箭也来不及,这一锤太突然。 陈庆从对方右面出击,就是让他把左手空出来,给他偷袭的机会。 就在对方流星锤打出的瞬间,陈庆也变成了单手执戟,左手迅速无比地从身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向流星锤链子上一敲,流星锤‘哗啦!’一声绕住了箭杆。 在第一个回合时,陈庆就看到了他手腕上瞬间露出的链子,便有应对之策。 而这时,双方都是单手执兵器,武艺高强就在这一刻显示出来。 卓白皓分了心,一锤打了个空,没有击中方天画戟,他一回头,却发现戟刃就在自己眼里,他蓦地瞪大了眼睛,太快了,来不及了,他本能的一缩脖子,‘咔嚓!’锋利无比的戟刃斩中额头,将他的天灵盖整齐削去。 卓白皓惨叫一声,仰头倒地,脑浆和鲜血喷涌而出。 战场上鸦雀无声,陈庆冷冷道:“曹将军,我期待你的七星剑。” 7017k 第四百二十九章 通西 曹保宗心情着实郁闷,原本十拿九稳的单挑竟然被对方主帅破了,损失两员大将不说,还大大的影响了士气,尤其士兵沮丧回营那一幕,让曹保宗懊恼万分,自己多什么事啊!一心想着单挑,最后羊肉没有吃着,反惹一身骚。 军师李太越劝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大将军不必放在心上,虽然死了两员大将,但至少也让我们避免了另一种惨败,我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什么惨败?” “如果今天大将军不是单挑,而是两军决战,大将军觉得取胜的几率有多大?” 曹保宗想了想,坦诚道:“我觉得凶多吉少。” “大将军说得没错,两军训练相仿,装备相似,数量相近,那么最后的胜负就由主帅起到决定作用,以陈庆的勇猛,他能把整个军队带起来,势不可挡,所以和他的军队作战,我们必败无疑!” 曹保宗默默点点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两军作战,陈庆率领一支军队所向披靡,就算是女真人也未必能顶得住。 他叹了口气,“军师说得对,今天单挑确实是一种幸运,没有进行两军对决。” 他沉吟片刻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撤军?” 李太越毫不迟疑道:“卑职有两个建议,第一,尽快撤军到定西县,以免对方切断我们的后勤,这是之前卑职反复提及之事;其次就是派人去京兆联系齐国,建议双方联手夹攻陈庆,使陈庆腹背受敌,他必然会撤军回秦州,至少我们能拿下巩州,这两个建议都是卑职之前说过的,希望大将军考虑。” 曹保宗叹了口气,“我率军南下,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和宋军单挑,早就出兵之前我就在策划这件事了,这其实是天子的想法,我替他实施而已,至于军师建议和齐国联手,其实我已经派人去了。” “那齐国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我还在等回应。” 李太越沉思片刻道:“那就再等一等,但大将军要加派兵力保护补给线,对方一定会派军队骚扰,卑职很担心第二批物资,那里面可是有攻城武器啊!” “我知道,我再加派两千军队去接应运粮队伍!” 曹保宗拾起桌上的剑,恋恋不舍道:“这柄宝剑真不想给他啊!” “如果将军不想给,再换一把剑就是了。” 曹保宗苦笑一声道:“我就算不给陈庆其实也无所谓,恐怕在天子眼中,我就是个言而无信之人了,这把剑我必须得给,以后干掉陈庆后再夺回来就是了。” .......... 陈庆终于拿到了曹保宗派人送来的宝剑,大帐内,他拔出剑,只见一道寒光从剑身闪过,把七个凹面连为一体,确实很像夜空的北斗七星,而且这道寒光聚而不散,举在空中,剑身下方铭刻着两个篆字,‘七星’,整个剑身闪烁着瑰丽的光芒。 陈庆宝剑一挥,‘咔嚓!’竟然将桌上一支青铜烛台斩为两段,再看剑锋,丝毫没有一点损伤,果然是削铁如泥。 这柄宝剑不长不短,着实让陈庆爱不释手,他索性舞了一套剑法,宝剑入鞘,这一刻,陈庆做出了决定,这柄七星剑他不会再交还给朝廷,将成为他随身的佩剑,若有人想弹劾,就随他们去吧! ........ 巩州中部通西县附近有一座通西堡,距离县城约三十里,是一座修建在半山腰上的坚固军堡,最多时曾经驻军八百人,支持这座军堡存在的主要原因就是军堡旁边不远处有一座水潭,由山上的溪流汇集而成,又继续流下山去。 此时,刘琼率领五百骑兵就住在这座军堡内,他们携带了半个月的干粮,如果粮食不够,他们只能去秦州的鸡川县取粮。 刘琼这是第三次被派为外围军队了,率领一支五百骑兵队专门骚扰敌军的后勤粮道,说起来他的经验确实很丰富,无论袭击金人还是西夏人,他都取得过不俗的战绩,他慢慢有了自己独到的经验,那就是忍、等、快、狠。 不要轻易打草惊蛇,耐心等待机会,一旦机会出现就毫不犹豫出击,而且绝不留情,有时候会误伤民夫,那也在所不惜。 刘琼把通西县看成一个很重要的节点,队伍一般都会在通西县内过夜休息,破旧的县城至少可以防御野兽夜袭,所以他便耐心等候在通西县城附近。 这天傍晚,两名斥候骑兵奔到了通西堡,为首骑兵被带到刘琼面前,骑兵单膝跪下抱拳道:“启禀将军,辎重队伍确实进了通西县!” 刘琼的手下在昨天发现了一支辎重队伍,主要运送粮食和攻城梯,粮食有几千石,攻城梯三十架众多,一共两百辆大车,一千多名士兵护卫,刘琼从对方进行速度推断,这支队伍到达通西县应该是下午时分,一定会在通西县过夜。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在通西县过夜了,这是他们的机会。 “唐都头可在县城内?” “在县城内!” 唐骞是刘琼手下的得力干将,带着十名弟兄潜伏在县城内。 刘琼当即起身道:“传令全军,准备出发!” 现在是黄昏时分,到了通西县,天色就应该黑尽了。 ......... 通西县是一座十分复杂的县城,人口不足千人,全部都是不肯迁走的老弱,在县城内苟延残喘,但县城内空屋很多,也很复杂,俨如迷宫一般。 城中百姓基本上集中的东南角,因为那边有一口唯一能出水的井,否则得去十几里外打水,这些老弱怎么经受得起。 城内也没有什么商业,只有两家小店,一家是杂货铺,一家是棺材铺。 都头唐骞便率领十名手下藏身在棺材铺附旁边的一间院子里。 不管是宋朝人还是西夏人都比较忌讳棺材,他们一定会远离这家棺材铺。 夜渐渐深了,忙碌了一个多时辰的西夏人终于安静下来。 西夏人的车队都停在西面,没有找那些老弱的麻烦,倒不是他们心地善良,而是这些老弱他们比较熟悉了,实在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榨,很多人还有病在身,若被传染上疾病,那可得不偿失。 唐骞和他的手下出动了,他们用绳索攀上了城,所有上城甬道都已经坍塌了,只能靠绳索或者梯子上城,城内也不例外。 城头上十分破烂,腐朽不堪,很多地方都塌陷了,稍不留神就会陷入城墙内部,被泥沙掩埋,那时很难救活了。 十名斥候小心翼翼在城头上攀爬,每个人腰间都被长索拴住,防止落入夹墙内无法拯救,他们足足爬了半个时辰,才抵达西城墙。 居高临下,他们看见了院子里的大车,两百辆大车一共分布在二十几座院子里,士兵们估计已经吃饱喝足,在屋里睡觉,车夫也是西夏人,他们都睡在大车上,所有物品都被士兵们搬下来,堆放在大车旁边。 唐骞关心的是攻城梯,他很快找到了攻城梯,居然都竖放在院子里,很高很粗壮,超过屋子一大截,三十架攻城梯集中放在两间院子里。 这种攻城梯很沉重,每架重达数千斤,要数十人才能扛起一架梯子,一辆牛车最多只能运送一架。 唐骞眼珠一转,有了一个绝妙之计。 7017k 第四百三十章 异动 刘琼率领五百骑兵已经接近了通西县,距离县城还有三里时,队伍停止奔跑,而是缓缓而行,激烈的马蹄声会惊动城内的西夏士兵。 快到县城时,迎面跑来一人,正是唐骞的手下。 他上前抱拳行一礼,对刘琼道:“刘将军,唐都头有一个想法!” 刘琼当然知道,所谓想法就是一个好办法,他笑问道:“你们都头有什么好办法?” 斥候低声说了几句,刘琼想了想便笑道:“还真是一个损招,可以,我同意了!” 斥候又奔了回去,刘琼则带领士兵潜伏在左城墙下,等待敌军惊恐奔出,他确实把很简单的事情考虑得太复杂了,对方才一千押运士兵,根本就没必要拖这么久,昨天就该干掉他们了。 斥候找到了都统唐骞,告诉他将军已同意了他的方案。 唐骞和一名武艺高强的手下各背负一袋十斤的火油攀绳索下了城墙,每人还带一把很长的铁链锁,这是他们准备用来锁牛车的铁链锁。 他们猫腰沿着屋顶向前疾奔而去,他们每人至少背负了五十斤的重物,比较吃力。 他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目标,两簇堆得很高攻城梯,唐骞用长长的铁链将十五架攻城梯捆住,并用大锁锁了起来。 他取消后背的火油袋,小心翼翼将火油全部浇在梯子上,唯恐惊动院子里的车夫。 这时,他的手下也同样将链子锁锁住了攻城梯,并浇上了火油。 两人几乎同时甩燃了火折子,点燃了攻城梯。 火光燃起,立刻被巡哨士兵看到了,纷纷大喊起来,唐骞和手下沿着屋顶狂奔,向城墙奔去,不断有箭矢向他们射来,手下闷叫一声,他腿上中了一箭,差点摔下屋顶。 两人跌跌撞撞奔到小巷边,同时纵身一跃,抓住了两根绳索,被城头士兵拉了上去。 西夏士兵纷纷从屋里奔出来,大喊大叫,有人拿着盆子想去打水,转一圈又回来了,还是算了吧!小河在十几里外。 士兵们想把着火的梯子放下来,结果发现梯子重如泰山,根本就搬不动。 主将大喊道:“梯子别管了,把粮食运走,赶紧离开县城!” 梯子已经烧着了,就算灭了火,估计也用不成了,必须赶紧离开,城内有宋军,他们把全城点燃就麻烦了。 火势越烧越大,士兵也更加心惊胆战,车夫赶着牛车比较慢,士兵们心急火燎,抢在前面向城外奔去。 刘琼早已等待他们多时,待士兵们跑出来差不多,他大喊一声,“杀啊!” 五百骑兵同时发作,尘土飞扬,杀气冲天,五百骑兵的气势俨如千军万马一般,向不远处的西夏士兵杀去....... 西夏士兵心中本来就慌乱,刚出城便看见大群骑兵杀来,众人还以为遭遇到宋军的埋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在官道上狂奔。 五百骑兵追杀了十几里,杀死了近半敌军,便不再追赶,掉头去寻找大车,很快便找到了,车夫都逃得干干净净,大车就丢在城内,城内到处是点燃的火把,火光中黑影重重,原来是城内的居民都跑出来争先恐后抢米,乱成一团。 刘琼让士兵制止住了士兵抢米,对他们高声道:“这些粮食一共有两千石,我们只带着少部分,其余都留给大家,大家要把米藏好,不要泄露消息,否则要被西夏人报复!” 千余百姓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感谢。 刘琼让士兵卸下一千五百石粮食,让百姓们各自带回家,他们只取了五百石粮食,彻底烧毁了攻城梯,便赶着大车离开了通西县,返回通西堡。 ......... 曹保宗的支援军队还是去迟了一步,他的后勤队伍被宋军骑兵袭击,伤亡惨重,攻城梯被烧,粮食被抢走,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被袭击的辎重队伍实际上只是一支试探性后勤队,曹宗保为了试探沿途是否安全,而特地安排这支队伍走一趟。 被抢掠的两千石粮食对他们意义不大,平均下来每个士兵才一斗米,而三十架攻城梯对他们攻打陇西县城更是毫无意义,三百架攻城梯还差不多。 物资队伍被劫的消息传来后,曹宗保下令封锁消息,他可不希望这种消息影响士气。 就在这时,去京兆联络齐军的手下回来了。 李太越匆匆赶来中军大帐,他见曹保宗情绪不佳,心中有些不妙之感,连忙问道:“怎么样,齐军愿意相应我们出兵吗?” 曹保宗摇摇头,“被他们一口回绝了!” 李太越愕然,“为什么?” 曹保宗叹了口气,“我们的消息太蔽塞了,宋军正在反攻中原,京兆的齐军都被调去中原作战了,京兆齐军只有两万人不到,凤翔的金兵更是只有一万人左右,这个时候他们自保都够呛,怎么可能再和我们联合对付陈庆,这个时机没有选好啊!” “可是,大将军从兴庆府出来之时,军部并没有告诉大将军这些情况啊!” “那帮酒囊饭袋的官僚,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做生意发财,他们才不会关心这种事情,天子也被蒙蔽了。” 曹保宗越说越失望,越说越恼火,他又道:“还有个消息,定西县派出的辎重队被宋军袭击了,据说有一两千骑兵。” “卑职不是请大将军派军队去支援吗?” “军队是派去了,但晚了一步,只接应到被追杀的残兵败将,一千护卫军,伤亡一半人。” 李太越半晌说不出话来,看来他们运气非常背,一开始出兵就流年不利,齐军被中原战局牵制,他们竟然不知道,而现在更是连走背运,派去支援后勤队伍的军队居然只晚了半天, 过了好一会儿,李太越问道:“大将军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还能怎么办?” 曹宗保长叹一声道:“我们没有攻城武器,作战也不是对方的对手,进也不行,留也不妥,那么只有撤军了!” 李太越点点头,“我支持大将军撤军,越快越好!” .......... 半夜里,陈庆得到巡哨士兵消息,敌军大营有异动,陈庆连忙起身穿上衣服,跟随士兵上了城。 今晚是李慕清当值,他见都统带着大群军士到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参见都统!” “发生了什么情况?” “巡逻士兵发现对方大营有异动,有大队士兵进进出出,卑职也观察片刻,感觉对方应该是在撤退!” “撤退?” 陈庆眉头微微一皱,来了才几天就要撤军? 他来到城垛前,向对方大营望去,月色很好,月光下,确实有大军在调动,虽然看不清晰,但动态很明显。 “都统,要不要派兵出去试探一下?”李慕清低声问道。 陈庆摇摇头,“可以派斥候去探查,但军队不要派,如果对方真的撤退,我们机会会很多,不急这一时!” “卑职遵命!” 李慕清立刻派出一支斥候小队前去探查敌军动向。 第四百三十一章 纸兵 天刚刚亮,陈庆便得到了斥候禀报,西夏军确实北撤了,大营变成了一座空营。 陈庆随即率领手下来到了敌军大营,板墙式大营修建得很粗糙,上面插满了大旗。比平时插的旗帜更多,高高的眺望台上,居然还有一个用稻草扎的假人,穿着盔甲,拿着弓弩,一本正经地盯着城墙。 大帐都没有带走,估计是没有足够的大车,无法携带了,仓帐内还有近万石粮食也没有带走。 一方面是西夏军无法携带,另一方面把粮食和营帐完整地留给自己,也是希望自己不要追击,放他们平安离去。 可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想平安离去,可以坐下来谈,拿出足够的诚意,比如撤出临洮州等等,自己或许也会放他们走。 现在就丢一点自己拿不走的东西给宋军,这和施舍给乞丐一点残羹剩饭有什么区别? 更重要是,西夏七万大军,陈庆还苦于找不到机会将他们各个击破,现在他们自己送两万军队上门,自己岂能放过? 陈庆当即令道:“传令,一万骑兵集结,备足六天的干粮!” 一万骑兵迅速集结,后勤营也迅速备齐了六天份的干粮,宋军有标准干粮,一天一份,一份包括两斤面饼,面饼中有麻油、葱末和盐,味道不会太差。 另外每份干粮内还有一块腌制的干肉,以羊肉和鹿肉为主,大概三四两左右,这就是一份干粮,六天的干粮就要六份,放在士兵随身一个很大的干粮袋内。 骑兵如果是冬天行军,还得携带草料,但现在就不用了,河边一般都有大片草地。 一万骑兵迅速集结完毕,带上干粮,便开始浩浩荡荡出发了,由陈庆亲自率领,沿着中部官道向北方追去。 此时两万西夏军离开陇西县已经四十多里了,两万大军中由五千骑兵和一万五千步兵组成,队伍还携带了少量辎重大车,主要是路上消耗的粮食和肉食等等。 曹保宗确实担心陈庆率军追杀,所以他的队伍不敢拉得太长,唯恐被对方截断,各个击破。 尽管很多将领谁都认为陈庆拿到帐篷和粮食就不会再追杀,但曹保宗认为陈庆一定会继续追杀,从两场单挑他便看出,陈庆是一个要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之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逃走。, 军师李太越也认同曹保宗的判断,两千多顶帐篷和一万石粮食收买不了陈庆,陈庆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几次和西夏的战役,以及之前对付伪齐军都能看出来,他都是斩尽杀绝,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两万西夏军队。 很快他们得到了消息,陈庆亲自率领一万骑兵追杀而来。 李太越顿时急道:“大将军,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断臂求生,卑职建议丢掉辎重,然后用五千骑兵伏击敌军,我们步兵背负干粮奔跑行军,或许能保住大部分主力。” 这无疑是最传统,也是最明智的方案,牺牲小部分士兵,换取大部分士兵成功撤离。 但曹保宗并不认同李太越断臂求生的方案,他知道宋军只有一万骑兵,而他们有两万精锐之军,为什么不和宋军对决?反而要把军队分开,让宋军各个击破。 “大将军,士兵一旦撤退,士气就已经泄了,除非是背水一战,否则绝不可能有扳回的机会,望大将军慎重!” 曹保宗笑道:“军师多虑了,兵不厌诈,士兵并不知道实情,如果我告诉全军将士,我只是佯退,引出敌军与之决战,士气就完全不同了,军师觉得如何?” “这个.....” 李太越一时无语,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撤退就撤退,但非要用撤退来做文章,恐怕最后会得不偿失。 李太越算是看懂了,这个曹保宗就是第二个赵括,自己还以为他多厉害,原来都是纸上谈兵。 李太越原本是宋朝官员,同进士出身,在陕西路转运司任职,童贯攻打西夏兵败,宋军无数辎重被西夏军缴获,他也一并被俘。 但他的才华被西夏相国曹介看中,用他为幕僚,对他颇为器重,曹介去世后,他又继续为曹保宗的幕僚,为曹保宗一步步成为西夏天子李乾顺的心腹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次曹保宗被李乾顺任命为征南军主帅,李太越作为幕僚也随军参谋,成为曹保宗的军师。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李太越并不是西夏军的军师,西夏军可没有军师这个职务,最多有国师,所谓军师就是主将的首席幕僚,其次还有参军幕僚和文书幕僚,等级不同,职权也不同。 李太越跟随曹家已有十年,当然比较了解曹保宗,曹保宗天资聪颖,学了很多兵法,自身武艺也不错,加上他父亲的威望,才使他被天子李乾顺看重,一直在宫廷为大将,最后出任大将军职务。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指挥过真正的战争,就算他履历中最辉煌的一笔,参加过宋夏之战,击败了宋朝太尉童贯,他也是作为后方支援将领参战,他父亲怎么可能让儿子进入一线作战。 李太越原以为曹保宗真是天才将领,对他寄予厚望,但现在他才慢慢看出来,曹保宗根本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一切都是想当然。 没有和齐军联系好就仓促进军,可谓不明;为了一个儿戏般的单挑而挥师南下,可谓不慎;不听自己的劝说断臂求生,反而朝令夕改,要和宋军决战,可谓不智。 不明不慎不智,有这样的主帅,西夏军这次危险了。 李太越便不再劝说他,自己去安排辎重了。 曹保宗心意已决,他召集上百名大将,对他们道:“我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无法攻打陇西县,我便决定用诱兵之计,佯做撤退,引宋军北上,陈庆果然中计了。 各位弟兄,宋军只有一万骑兵,而我们有两万精锐之军,这是全歼宋军,活捉陈庆的机会,若能活捉陈庆,我一定会向天子请功,所有将领升官一级。” 曹保宗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除了一些低级将领被他的许诺打动外,大部分将领都比较冷静,他们心里都有素,这是宋军追上来了,才不得不迎战,什么佯退,诱兵之计,说得好听而已。 既然主帅心意已决,众人也只得跟着挥动胳膊,无精打采跟着宣誓。 曹保宗着实得意,化被动为主动,以两万军对阵一万军,这一步棋自己着实下得精妙无比。 ........... 次日下午,曹保宗在荒原上摆下了两万人大阵,要和宋军追兵决战。 陈庆在十几里外的山坡上望着远处布下的大阵,呵呵冷笑起来,“败军之将居然要和我决战,他在想什么?” 陈庆当即令道:“刘璀将军何在?” 刘璀走出抱拳道:“卑职在!” 陈庆取出一支令箭道:“刘将军率第九营和第十营两千骑兵绕道去袭击对方后勤辎重,务必烧毁敌军全部军粮和粮车,不得有误!” “卑职遵令!” 刘璀接过令箭走了,陈庆又对杨再兴道:“杨将军率六七八三营的三千骑兵埋伏在这里,我去和敌军决战,你伪装成五千军队,务必让敌军探子看到,不得不有误!” 杨再兴有些不解道:“都统,为何要让敌军看到?” 陈庆淡淡一笑,“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给刘将军争取时间!” 杨再兴恍然,立刻躬身道:“卑职遵令!” 陈庆随即高声令道:“第一营到第五营的弟兄跟我前去迎战!” “呜——呜——” 宋军低沉的号角吹响,五千骑兵在陈庆的率领下,如洪流一般向十几里外的两万敌军杀去。 7017k 第四百三十二章 拖战 五千骑兵浩浩荡荡杀来,在敌军两里外摆下了阵型,陈庆手提方天画戟,奔到一里处大喊道:“曹大将军,可敢来和我单挑?” 相距较远,有士兵听到后禀报了曹保宗,曹保宗冷笑道:“他还真是单挑上瘾了,阿宝将军,去成全他!” 嵬名阿宝是三名猛将中唯一没有上阵之人,他不是借来的,就是军中大将,嵬名阿宝亲眼目睹了陈庆的武艺,他心中一阵阵发憷,但军令如山,他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大喊一声,“某家来会你!” 他一催战马,提着六十斤重的合扇板门刀便向陈庆冲去,他的特点是刀法凶狠,力大无穷,但没有诸如流星锤、飞刀之类的特长,比较普通。 这时,副将尚东延感觉有些不对,他低声对曹保宗道:“对方人数是不是有问题,我感觉好像远远不足一万人。” 曹保宗哼了一声,“敌军另一部分军队必然埋伏在后面,陈庆亲自为诱饵,诱引我们追赶,他以为我看不懂吗?我已派人去查探了。” 尚东延急向远处眺望,十几里外,他也隐隐感觉到了似乎暗藏杀气,这时,一名探子疾奔而来,抱拳禀报道:“启禀统领,宋军约有五千人埋伏在十几里外的山岗背后。 众将信服,一起躬身道:“大将军明察秋毫,卑职佩服!” 曹保宗得意大笑道:“陈庆以为我们是西夏人,不懂兵法,他一万军队无法战胜我们两万人,只能用埋伏诱杀我们的骑兵,然后再反转全力进攻,这才有获胜的希望,我怎么会遂他的意?” 他立刻喝令,“传令骑兵准备从两侧包围,不准陈庆逃掉。” ........ 战场上鼓声如雷,陈庆和嵬名阿宝较量了四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所有人都看得惊奇了,这嵬名阿宝敌不过李承晃十个回合,居然能和陈庆激战四十个回合,简直不可思议,是陈庆发挥失常,还是嵬名阿宝发挥神勇? “主帅,好像有点不对!” 尚东延看出了端倪,陈庆分明没有使全力,更像是在试探对方武艺。 曹保宗的武艺也不错,他也觉得不对,立刻喝令道:“传令召回嵬名阿宝!” “当!当!当!” 锣声敲响,这是收兵的信号,嵬名阿宝刚准备撤下,异变却发生了,陈庆战马骤然加速,方天画戟劈出,速度快了数倍,嵬名阿宝措不及防,被一戟斩断了脖子,人头落地。 西夏军一片哗然,陈庆举戟大喊,“进攻!” “咚!咚!咚!”宋军战鼓声敲响,五千骑兵骤然发作,向两里外的西夏军杀去。 曹保宗也大喊道:“弓箭手准备,三军准备迎战!” 三千西夏弓箭手刷地举起弓箭,对准了铺天盖地杀来的宋军骑兵。 战场上黄尘滚滚,宋军席卷杀来,西夏五千骑兵分成南北两军,准备包围宋军,截断宋军退路。 陈庆冷笑一声,喝令道:“传令全军撤退!” “呜——” 撤退的号角声不断吹响,宋军骑兵如长龙调头,就地打了一个旋,向南面撤去,很快便脱离了战场,但速度却渐渐变慢了,似乎在诱引对方骑兵追赶。 曹保宗看得清楚,果然不出自己意料,对方想诱引自己骑兵前往伏兵之地,他也喝令道:“不准追赶!” 西夏骑兵停止追赶,数里外的宋军骑兵也停了下来,开始重新列阵,似乎打算第二次发动攻势。 双方在旷野中对峙,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曹保宗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不早,难道宋军想和自己夜战不成? 这时,副将尚东延猛然醒悟,催马上前急声道:“大将军,恐怕对方的目标是我们粮车辎重!” 曹保宗一怔,难道真是这样? 一名骑兵飞奔而来,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奔到曹保宗面前禀报,“大将军,宋军两千骑兵袭击我们后勤辎重,弟兄们抵挡不住,伤亡惨重!” 曹保宗顿时呆住了,这时,后面士兵忽然喧哗起来,曹保宗慢慢回头望去,只见远处浓烟滚滚,火焰腾空,正是他们后勤辎重存放之地。 不光是曹保宗,所有将领都惊呆了,这时,远处传来号角声,陈庆军队调转马头撤离了。 曹保宗几乎要气疯了,大吼道:“给我追,我要亲手杀了此贼!” “大将军不可,前面有埋伏!” 曹保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没想到敌军袭击后勤辎重,关键就是被这个该死的埋伏之军欺骗了。 这下没有了粮食该怎么办? 曹保宗忽然想起在后勤营的军师李太越,急问道:“李军师如何了?” “大将军,李军师中了三箭,身负重伤,不知能不能撑住?” 曹保宗对尚东延吩咐道:“传令大军向北撤军,实在没有吃的,就杀马吧!” 曹保宗长长叹了口气,催马向北面奔去。 ......... 李太越中了三箭,其中一箭射在胸口,形成了致命伤,几名西夏军医正在对他进行抢救。 曹保宗走上前,一名军医向他摇摇头,表示已经无力回天。 曹保宗上前跪下,握住李太越的手,忍住悲痛问道:“军师怎么样?” 李太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看见曹保宗,重重喘息两下,挣扎着说道:“立刻.....回京.....辞职!” “什么?” 曹保宗蓦地瞪大眼睛,“军师,你说什么?” 李太越已经说不出话来,目光渐渐涣散了。 “军师!军师!” 曹保宗晃着李太越的手,李太越再也没有反应,旁边军医叹息道:“李军师已经去了!” 曹保宗站起身,神情黯然,回头对亲兵道:“把他就地烧了,骨殖带给他妻儿!” ......... 夜已经很深了,两万西夏军士兵垂头丧气,在一处旷野里露天宿营,他们不敢在山坳内宿营,容易被宋军从头顶上袭击。 士兵们裹一张薄毯,辗转翻身,难以入睡,很多人饥肠辘辘,却无任何食物充饥,粮食都被烧掉了,拉车的牛也被宋军抢走。 现在他们能吃的食物就只剩下骑兵的战马了。 傍晚时杀了几百匹马,但分到每个士兵手上,只有几块马肉和半碗热汤而已。 但杀战马后果也非常严重,西夏军的战马都是骑兵私人所有,强行杀了他们的战马,骑兵几乎完全丧失了斗志,这就像把自己亲人烹食一样,每个人心中都痛苦万分,也痛恨万分。 这个时候如果宋军杀来,西夏骑兵必然会不战而溃。 曹保宗心中十分后悔,早知道应该听从军师的建议,不应该和宋军决战,陈庆根本就不理睬自己,自己想着决战是一厢情愿罢了。 但后悔药已经没得吃了,李太越已经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很清醒,那就是他绝不会遵从李太越的遗言,让自己回京辞职,凭什么?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隐隐听见急促的马蹄声,曹保宗吓一跳,马蹄声人数众多,难道宋军骑兵杀来了?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来报:“启禀大将军,有两千骑兵不肯留下来,骑马向北逃走了。” 7017k 第四百三十三章 放将 曹保宗惊得站起身,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居然出现了逃兵,还逃跑了两千人,这还了得。 他急忙带着亲兵赶了过去,骑兵主将拓跋承庆抱拳道:“启禀大将军,刚才抽签,一千名骑兵抽中了献马签,几百士兵反悔,骑马逃掉了,引发大量其他骑兵跟随,卑职阻挡不住!” “到底跑了多少人?” 拓跋承庆擦擦额头上的汗道:“两千一百多人! “混蛋!” 曹保宗恨得咬牙切齿道:“我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人马要分开,这样还需要抽什么狗屁签,赶紧把马全部没收。” 拓跋承庆很无奈道:“大将军,马圈卑职已经搭好了,但他们都不肯上当,况且战马是他们私人所有,不能没收,士兵会造反的。” 曹保宗心中余怒未消,只得恨声道:“那就给他们补偿!马匹市价大概是十贯钱一匹,杀一匹马,朝廷赔偿战马主人二十贯钱,这下子他们应该没有意见了吧!” “卑职觉得可行,他们都提到了补偿,应该可以商量!” “你告诉他们,战马若不杀,他们自己也会饿死,他们饿死了,战马一样会杀!” “卑职现在就去和他们商量。” ......... 谈判的两千多名骑兵都是不能容忍自己的战马被屠宰吃掉,那怕给钱补偿也不干,这些骑兵最激进,当几百人率先叛逃时,其他骑兵也纷纷跟着跑掉了。 但北方的官道并非生路,一万宋军骑兵在二十里外布下了天罗地网,经过一场短暂的激战,阵亡了数十人后,饥寒交加的两千西夏骑兵纷纷向宋军投降,至少投降还不会饿死。 杨再兴领着一名会说汉话的西夏小首领来到陈庆面前,西夏军小首领相当于宋军的押队,正首领相当于都头。 “启禀都统,这两千人都是逃兵,他们原本都是西夏牧民,马匹都是自己家的财产,他们不愿战马被杀掉当军粮,发生哗变跑掉了。” 陈庆冷笑道:“居然开始吃马了,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陈庆问小首领道:“如果曹保宗把所有战马集中起来,会把战马放在哪里?” “应该是放在西北角,他们在那里用木杆搭了一个很大的马厩,要我们把战马集中放在一起,我们都知道他们要趁机杀马,大家都不肯,结果闹了起来,我们都不干了。” 陈庆用树枝在地上大概画了一个营地图样,又在西北角画上马圈,“是这个样子吗?” “一点没错!” “哨兵呢?距离宿营多远?”陈庆又问道。 “大概一里左右!” 说到这,小首领跪下哀求道:“我们是普通牧民,家里还有父母妻儿,恳请将军饶我们一命!” 陈庆笑眯眯道:“这个倒不用担心,你们很值钱,杀了太可惜了,我会等西夏朝廷来赎你们。” 小首领被带下去了,杨再兴道:“都统,今晚是个击溃对方的机会,他们腹中饥饿,根本就无力打仗,用骑兵夜袭,一战可以把他们全部击溃。” 陈庆摇摇头,“两军交兵,攻心为上,直接击溃他们意义不大,我要逼得他们全军投降,杀人诛心才是上策,为彻底击溃剩下的五万西夏大军打下基础。” “卑职明白了!” 杨再兴终于明白了陈庆关心马圈位置的真正用意。 .......... 四更时分,西夏士兵开始杀马做饭,就在这时,一支约两千人的骑兵从北面奔来,都穿着西夏士兵的军服,外围哨兵还以为是之前跑掉的士兵回来了。 当对方寒光闪闪的战刀劈到头顶上时,哨兵们才猛然醒悟,这是宋军装扮,不是他们的骑兵。 报警已经来不及,哨兵撒腿向回奔跑,很快便被追上砍杀。 骑兵风驰电掣般杀进了宿地的西北角,这里聚集了数千匹战马,还有几百匹待杀的战马,两千宋军骑兵撞开了临时马圈,马匹极有灵性,亲眼目睹了同伴之死,它们都知道这是逃命的机会,数千匹战马纷纷跟随宋军骑兵向南奔逃。 等曹保宗率领数千士兵赶来时,两千骑兵和数千匹战马已经绝尘而去,只丢下三百多名杀马士兵的尸体,以及几十匹刚杀好的战马。 曹保宗呆呆望着空荡荡的马圈发愣,整个脑海里一片空白,将领们都面面相觑,最后的粮食都没有了,他们吃什么?还有三四百里的路程,他们都被会饿毙在路上。 这时,看守马圈的将领满脸羞惭走上前,将一封信递给曹保宗,“这是宋军留下的信件,让卑职交给大将军!” 曹保宗终于暴怒,大吼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拔出剑,一剑刺穿了将领的胸膛,一把夺过信,转身怒气冲冲走了,将领仰面倒地,死不瞑目地望着天空。 所有将领都打了个冷战,他们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 尚东延匆匆找到了独坐在小帐发呆的主帅曹保宗,“大将军,将领们的意见是折道向南,渭河边人口密集,我们可以在那边劫掠一些粮食。” 曹保宗看了他一眼,半晌摇摇头道:“别做梦了,陈庆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那怎么办?只有五十匹马,一万八千人根本就不够分,还有午饭,还有晚饭怎么办?士兵们会造反的!” 尚东延心急如焚,他忽然看见曹保宗手中的信,立刻问道:“陈庆在信中说什么?” “他说......” 曹保宗迟疑一下道:“他说只要我的军队肯放下兵器投降,作为条件,他可以放七十人离去。” 尚东延呆了一下,“也就是说,将领都可以离去?” 曹保宗点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吧!人由我们自己选择,他只管人数。” “那大将军......怎么决定?”尚东延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 曹保宗叹息一声,“我还有选择余地吗?” 他站起身道:“去把副佐将以上的将领都找来!” ......... 西夏军佐将相当于指挥使,佐将上面是行将,行将上面是正将,相当于宋军的统领和统制,最上面是都统军和副统军等等。 两万人的军队,包括副佐将在内的中高级将领有五十七人,再加上曹保宗和十二名亲兵,正好七十人。 曹保宗下令全军放下兵器,脱去盔甲投降,并向士兵承诺,他一定会说服天子,尽快把他们赎回西夏。 主帅下达了投降令,饿得头昏眼花的一万八千士兵再也没有人愿意拼死抵抗了,士兵们纷纷丢掉兵器,脱去盔甲,坐在路边等待宋军前来赈济食物。 七十名将领则割下马肉为干粮,骑马向北面奔去,宋军士兵没有阻挡他们,任由七十名将领骑马北上了。 杨再兴望着七十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有些不解地问陈庆道:“其实都统可以不用放他们离去?” 陈庆看了看周围十几名将领,见他们每个人都十分疑惑,便笑道:“大家都很奇怪吧!我为什么放他们离去,我得告诉大家,让大家好好领会我的作战意图,以后可以学习效仿。” 众人一起躬身道:“愿听从都统教诲!” 陈庆这才不慌不忙道:“我发现敌军主将曹保宗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莫名其妙南下,又莫名其妙北撤,撤军半途还居然摆下军阵要和我决战,他以为他想决战,敌军就会听从他的意图决战? 所以啊!只会纸上谈兵的敌军主将才是我们需要的对手,这样的对手迟早会断送剩下的五万大军,我若抓了他,西夏皇帝肯定会再派一个更厉害的对手,我岂不是成傻子了。” 众人大笑,这才敬服主帅的睿智,陈庆又笑道:“至于把别的将领放走,我是担心他们以后带领战俘造反,没有了这些将领,两万战俘就好管了。” 众人一起鼓掌,说得太对了,要战俘老实不造反,最关键就是他们中间不能有首领。 陈庆随即令道:“给他们每人一份干粮,然后押解他们回陇西县!” 7017k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临洮 宋军可没有多余的粮食养这些战俘,陈庆随即下令,将战俘全部送去开采硝石矿,并派两千士兵看守这些战俘,胆敢寻衅滋事者格杀勿论! 派出两千军队去看守战俘,陈庆再一次面临兵力不足的问题,他必须保持两万军队的常备战力,但他手中的三万军队除去两万常备军外,就只剩下一万防御军,镇守三个州就显得捉肘见襟了。 尤其是秦州,成纪县至少需要五千人守卫,加上甘泉堡的两千人,实际上就需要七千军队,这是最低要求,如果加上各县一千人,那光秦州就至少需要一万人。 募兵就成为当务之急,但募兵需要钱,需要粮食,而西北的苦寒之地,这偏偏就是最缺乏的两种资源。 这不像当年的几千人,一个秦州就能养活,现在他有三万军队了,靠三个州来养活确实很吃力,他需要寻找更大的产粮之地。 而且他们粮食消耗太大,如果再没有粮食额外收入,他们恐怕坚持不到明年的夏粮收割。 想到粮食额外收入,陈庆的目光便盯住了临洮府,那边有洮河河谷这个产量重地,必然有大量存粮。 但就算夺取了临洮府,也只是暂时解决燃眉之急,他如果兵力增到四万,长远的粮食和军俸不足怎么解决? 大帐内,张晓指着地图对陈庆道:“距离我们最近的产粮重地,要么是东部的关中平原,要么是西部的河湟谷地,而且河湟谷地被吐蕃人控制,就算我们占领,也要大量招募汉人来耕种,事实上,河湟谷地只是远景,现阶段并不现实。“ 陈庆苦笑一声道:“但关中平原现阶段也不现实!” “都统说得一点没错,虽然河湟谷地和关中平原不现实,但不等于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 “参军请说!” 张晓笑道:“我们其实还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是开发秦州和巩州的渭河谷地,还有临洮的洮河谷地,但需要人手,要么实施军屯,要么去关中招募百姓; 第二是贸易,用牲畜向巴蜀换取粮食,卑职特地调查过,巴蜀骡驴牛等牲畜价格是河湟地区的五倍,羊皮价格更是十倍。 但因为战争的缘故,商队有点堵塞了,但我们可以成立军方商行,大量进行贸易,差价就有粮食输送回来,要扩大骆驼数量,我们自己建立运输队伍。 第三条路,就是开矿,尤其是铜矿和银矿,不过这条路被朝廷严禁,非常敏感。” “为什么敏感?”陈庆有些不解。 张晓望着这个年轻的主帅,看了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懂。 “当年中唐后的藩镇割据慢慢演变为五代十国,宋朝统一天下后,曾经深刻分析过,藩镇割据最大的特点就是自己开矿铸钱,形成了独立财政,财权独立,军权独立,吏权独立,这三大独立导致了他们完全成为独立王国,其中最重要就是财权独立。 所以朝廷对边疆各军在开矿这一点上管得尤其严格,宁可同意地方官府自己铸钱,但也绝不允许军队自己开矿铸钱,甚至开矿炼铁也不行,炼铁就意味着扩军,都统在这方面要谨慎。”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为什么想到开铜铁矿,因为硝石矿旁边就有一座赤铁矿,盛产铜和铁,我考虑硝石矿本来就有矿工在开采,不如让战俘改为去开采铜铁矿。” “铜铁矿品位高吗?” “相当不错,是一座富矿,产量很大。” 张晓想了想道:“都统可以开采,但铜暂时不要变成钱流通就行了,别人也抓不到都统的辫子,卑职觉得粮食问题还是用前两个办法来解决,增加人口,扩大贸易。” 陈庆点点头,“这样说起来,我还是要先夺取临洮府,据我得到的情报,临洮府囤积有大量的粮食物资,我担心他们会转移去兰州。” “都统要出兵临洮,就抓紧吧!在冬天来临前把临洮府占领,再用一个冬天来巩固占领,至于巩州这边开铜铁矿,就交给卑职来做,都统就不用操心了。” 陈庆欣然道:“那就拜托参军了!” ........ 俘虏两万西夏军后的第十天,陈庆再度出征,率领一万五千人浩浩荡荡杀向临洮府。 这时,已经九月深秋时节,这时候一般都是战争中晚期了,再过两个月就开始下雪,战争就将不得不停止。 陈庆对临洮府的情报当然很了解,临洮府主要由汉人、吐蕃人和羌人杂居,洮水将临洮府一分为二,洮水东面以汉人为主,进行农业生产,洮水西面以羌人和吐蕃人为主,以畜牧养殖为生。 几十年来临洮府各民族都相安无事,狄道县位于洮水河谷的中部,熙河路经略府或者节度府就位于临狄道县,县城内的居民也以汉人为主,但西夏也开始向临洮移民,很多大宅和挣钱的生意都被西夏人强占,汉人主要生活在底层,出卖劳动力,或者做跑腿商人。 目前西夏在临洮府部署五千军队,分别部署在狄道县和几座主要的堡寨内,其中狄道县有三千人。 西夏军在临洮与巩州交界的官道上也设置了观察哨,一旦宋军杀进临洮府,岗哨就会立刻通知临洮县主将,然后主将再通知兰州。 夜幕降临,陈庆率领大军在洮水河谷东岸的一片松林内临时驻营,他们没有携带帐篷和辎重,只能用军毯裹住身体休息。 这时,一队汉民赶着数十辆大车过来,大车上满载着粮食和杀好的猪羊,陈庆闻信赶了过来。 两名老者跪下给陈庆行礼,“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将军盼来了!” 陈庆连忙扶起两位老人,对一行人抱拳道:“感谢大家对宋军的支持,请各位转告洮水河谷的百姓,这次出兵,我们就要把临洮府从西夏军手中夺回来,推翻压迫大家的西夏人统治。” “我们一定告诉大家。” 这时,牛皋带上来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对陈庆道:“这位是前狄道县武知县,这次就是他组织百姓给咱们送粮食。” 武知县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卑职武宏伟,参见节度使!” 陈庆见他长得身材高大,威风凛凛,便笑道:“刘经略使给我说过,熙河路有位知县将军,就是你吧!” 刘子羽给陈庆说过熙河路的情况,特地给他提到过一名由军职转为知县的指挥使,刘子羽临时任命的,虽是武将,但做得比文官还好,刘子羽索性就让他一直出任知县,但吏部没有通过,和王淮一样,都属于没有名份的地方官。 武宏伟点点头,“正是卑职,不知道刘大帅现在何处?” “他现在在广南西路平定蛮族叛乱,很遥远的地方。” 陈庆请武宏伟到松林内坐下,笑问道:“武知县一直就在临洮府吗?” 武宏伟点点头,“卑职就是临洮府本地人,有本地百姓保护,西夏人抓不到我!” “如果我想攻打狄道县,有没有什么捷径?” 这是陈庆最关心的问题,他没有携带攻城武器,打算在当地伐木现制作,如果有捷径,那就省去他很大麻烦。 武宏伟是武将出身,他很理解陈庆的意思,便笑道:“还真是天意啊!” “怎么说?” “县城东南角的一段城墙是空的,有一群乞丐把城墙内的泥土掏空了,那里面就成了他们栖息之地,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泥土填进去,金兵就杀来了,我手下无兵无卒,只能弃城而逃。 后来金兵任命县尉朱遂为知县,我就告诉朱遂,那段城墙不要填,直接用砖封住。 再后来伪齐军来了,西夏人也来了,都没有发现那段城墙是空墙,我就说,迟早有一天,宋军一定会利用这段城墙攻下城池,现在节度使就来了,这岂不是天意?” 7017k 第四百三十五章 狄道 “知县朱遂现在在何处?”陈庆问道。 武宏伟摇摇头,“西夏人占领狄道县后,朱遂就失踪了,有人说他逃走了,但也有人说他死了,卑职确实不知。” 陈庆便笑道:“你回去收拾一下,我拿下狄道县后,你就回来报到,继续出任知县。” 武宏伟有些为难道:“感谢节度使厚爱,卑职不是科班出身,吏部那边恐怕.......” 陈庆淡淡一笑,“我不妨给你实话实话,我任命的官员不需要吏部认可,你的俸禄是由节度府来发,不是吏部,所以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武宏伟松了口气,“卑职明白了!” “狄道县城内有多少粮食?武知县清楚吗?” “卑职走的时候县仓库还有八万石粮食,是历年累计的狄道县税赋,一直没有上交过,也没有被金兵调走。 但县仓库只是一小部分,关键是熙河路经略府仓库,那里才是大头,由几十座大仓库组成,里面粮草物资堆积山,具体有多少卑职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也没有被金兵和西夏人调走,据我所知,西夏是想把军司府设在临洮。” 武宏伟的消息让陈庆振奋起来,他恨不得立刻占领狄道县,他现在正好遇到了粮食不继的难题。 陈庆随即让武宏伟画了一幅图,将城墙空洞处标注出来,整个空洞大概有七八丈的样子,这确实是一个攻城漏洞。 武宏伟这才告辞离去,带着百姓和数十辆大车走了。 百姓们送来了三百石粮食和一百多口猪羊,正好给了军队干粮补充,陈庆让士兵们饱餐一顿,休息到三更时分,又继续启程出发了。 他们距离狄道县还有六十余里,次日下午,大军距离县城还有十里左右,就在这时,赵小乙传来消息,一支三千人的西夏骑兵正从北面疾速南下,恐怕是前来支援狄道县。 陈庆当即立断,先歼灭这支骑兵,再攻城不迟。 一万五千大军随即加快速度向县城北面的官道奔去。 曹保宗接到临洮守军的求救信,他虽然余悸未消,但临洮有事他不能不救,他犹豫了两天,最终还是命令副将尚东延率一万军队赶去救援狄道县。 时间有点被耽误了,尚东延担心狄道县有失,又命骑兵主将拓跋承庆率三千骑兵日夜兼程,先一步赶往狄道县。 拓跋承庆率领三千骑兵一路疾奔,距离县城还有二十里时,拓跋承庆下令放慢了马速,前面都是树林,他心生警惕,前面很可能会有宋军伏击。 拓跋承庆当即派数十名探子去前方查探埋伏,他的三千骑兵则停止前行,等待探子的消息。 不多时,探子飞奔回来,大喊道:“前面有宋军骑兵,杀过来了!” 大地开始颤抖,天边如闷雷般滚过,尘土遮天蔽日,天空都变成了红色。 拓跋承庆大惊失色,急问道:“有多少宋军骑兵?” “一万人左右!” “传我的命令,立刻后撤!后撤!” 拓跋承庆顿时急了,一万宋军骑兵,陈庆肯定在其中,他只有三千人,根本就不是对手,三千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北方撤退,但奔出不到十里,面前官道上竟然出现了数十棵大树,燃起了熊熊烈火,完全把北撤之路堵死了。 山坡上一阵梆子声响起,数千支箭矢如雨点般从树林中射出,射向百步外的西夏骑兵,骑兵们措不及防,纷纷中箭倒下,战马倒地,士兵栽倒,惨叫声、嘶鸣声响彻官道。 西夏士兵纷纷向西面的灌木丛内奔去,一般不到迫不得已,骑马绝不会走灌木丛,对战马会造成巨大伤害,灌木丛内情况复杂,石块,漏洞、尖锐枝条等等,战马极易失足摔断腿。 但现在西夏骑兵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了灌木丛的危险,弩矢依旧如暴风骤雨般射来,五千宋军的弩箭已经射到第三轮,一万五千支弩箭射出,不计其数的西夏士兵倒在灌木丛中和官道上。 五千宋军士兵索性从树林中冲出来,在奔跑中向逃亡的西夏士兵放箭,一直奔到官道上,将落后的数百骑兵射杀....... 这时,远处的宋军骑兵已经放慢了马速,西夏骑兵奔进了一里宽的灌木丛中,宋军当然没有理由跟随,况且西夏骑兵在连续五轮密集弩矢的攻击下已伤亡大半,他们已经达成了目标,没有必要再追上去了。 剩下了一千多名骑兵奔过灌木丛地带,到了洮水岸边,他们沿着河岸向北奔逃而去。 陈庆催马到路边,望着官道上和灌木丛内的死伤敌军,冷冷下令道:“不留战俘,全部处死,火烧掩埋了。” 士兵们一起动手,将受伤未死的士兵悉数杀死,将尸体堆积起来焚烧后深埋。 这一战,宋军缴获了两千多匹战马,这时,暮色已经悄然降临。 ........ 狄道县城头上,两千西夏士兵严阵以待,宋军和西夏骑兵的激战影响到了县城,西夏士兵全部上了城,将随时迎接战局的变化。 西夏军主将叫做夏金,是一名行将,他心知肚明,战斗发生在北面,一定是宋军去阻击南下的援军,以有备对无备,这次西夏援军恐怕危险了。 北面的战斗已经停止半个时辰了,依旧没有西夏援军过来联系,夏金一颗心沉入了深渊,看来自己猜测没错,援军凶多吉少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北城头上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原来北城外出现了一支军队,应该都是宋军骑兵,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片刻,一名骑兵飞奔上来,一箭射向城头。 早有士兵拾到,呈给了主将夏金,竟然是宋军的‘告城内西夏士兵书’。 书信中要求城内西夏军在半个时辰内离开狄道县北上,宋军不会为难他们,如果半个时辰不撤走,一旦宋军攻破城池,将严惩不贷。 城头上主将夏金将信件撕得粉碎,他完全无法接受宋军的要求,更不可能放弃狄道县撤离,宋军若要攻城,他就与之死战。 陈庆当然知道西夏军不可能放弃县城北上,他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只是为了迷惑城头上的西夏军,给东南角的宋军争取时间。 此时,牛皋率领五千士兵藏身在东南角不远处的树林内,赵小乙带着二十几名士兵泅水过了护城河,贴身紧靠在城墙上,他们需要确定武宏伟所说的空洞是否还存在? 赵小乙拔出一把极薄的匕首插进城砖之间的缝隙,一点点切削下缝隙间的粉末,县城至少有二十年没有修葺过,城砖变得很疏松,缝隙间的粉末更是迎刃脱落,片刻,城砖就有些松动了。 城砖越来越松,宋军士兵又将两根精钢打制的细钩慢慢伸入城砖缝隙内,一点点将一块数十斤重的城砖钩了出来。 士兵拔刀伸进洞内探查一番,里面果然是空的,飘出一阵阵霉臭的气味。 “将军,里面是空的!” 赵小乙探头看了看城头,至少城垛前没有士兵。他低声令道:“动手!” 士兵们一起动手,将护城河的水大量浇在城砖上,城砖缝隙间的干粉变成泥浆,更容易取下城砖,只片刻,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人高,两尺宽的大洞。 7017k 第四百三十六章 接手 赵小乙一闪身进了大洞,甩亮火折子,一个满地狼藉的大空洞出现在他们面前,至少有七八丈长,里面有人生活过,破烂被褥,破烂碗盆丢满一地,还有几个取暖的炉子。 他用长矛四处戳了数十下,一大群老鼠从黑暗中惊恐涌出,吱吱乱叫,俨如一道黑影窜过赵小乙脚边,向洞外拼命逃去,着实吓了赵小乙一跳。 他又检查了一遍,回头道:“没问题了,大家都进来!” 斥候们纷纷进了城墙内,他们如法炮制,很快将里面的墙砖也拆除了,露出一个一丈宽的大洞,外面是一个废弃的庙宇,不知是土地庙还是城隍庙。 斥候们搭上木板,招了招手,牛皋大喜,低声喝道:“第一营上!” 一名指挥使率领一千士兵疾速奔跑,冲过了护城河,从城洞向城门内奔去...... 紧接着第二营、第三营、第四营......短短两刻钟时间,五千宋军士兵全军进了城,瞬间夺取了只有三百人看守的南城门,南城门外,杨再兴率领两千骑兵已等待多时,当城门开启,吊桥放下,两千骑兵同时发动,向县城内风驰电掣般杀去........ 城内的两千西夏士兵最终还是被迫投降了,他们被宋军堵在城头上,虽然他们也有弓箭,但他们的弓箭远远不能和宋军的神臂弩相比,被宋军的两千神臂士兵远距离射杀了数百人后,士兵们彻底崩溃,纷纷放下兵器投降了。 主将夏金在第一轮突围战中就阵亡了,他身先士卒,却被威力强大的神臂弩射中了二十几箭,当即毙命。 一队队脱去盔甲、穿着白衣的西夏士兵被押解下城,数千士兵分别控制了全城,尤其第一个冲进城的牛皋,率领两千士兵迅速控制了仓库。 狄道县的仓库是陈庆最看重的,狄道县有两处仓库,一处是县仓库,一处是安抚经略府仓库,从各种记录上得知,安抚经略府仓库已经有七八年时间没有向外运送过物资,武宏伟当知县时,仅仅县仓库内就存放了八万石粮食,更不用说经略府仓库了。 陈庆现在粮食吃紧,他攻打临洮府的很重要一个原因是就是夺取粮食物资。 杨再兴还在清剿城头上的士兵,陈庆带着百余亲兵来到了经略府仓库,牛皋带上来一名中年男子,“此人便是仓库管事!” 管事跪下磕头,“小人参见节度使!” “你是汉人?” “小人是汉人,一直就是仓库管事,卑职还有个顶头上司,是西夏官员,他现在应该在家里。” “经略府仓库内有多少粮食?”陈庆急问道。 “大概有二十万石粮食。” 陈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再一次确认道:“确定有这么多?” “卑职不敢说谎,确实有这么多,我们洮河谷地本来就是产粮之地,西夏人税赋颇重,每亩地收三成的军费及赋税,两年下来就积累了这么多,听说他们准备年前运到兰州去。” 陈庆一颗心落地,只要有二十万石粮食,他就从容多了。 “县仓库那边有多少粮食?” “县仓库大概有五六万石粮食,具体有多少,小人不清楚,那边不是我们负责。” 这时,杨再兴跑来过来,向陈庆抱拳道:“战俘已经全部押解去了军营,但有一个重要情况,卑职要及时禀报!” “什么重要情况?” “我们原以为城内有三千敌军,但现在发现人数不多,询问后才知道,昨天有一千军队被调去当川县。” 临洮府一共就两个县,一个狄道县,一个就是当川县,当川县位于山区,重要性远远不如狄道县。 但陈庆有些奇怪,前天狄道县守军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了,在这个紧要关头,一般都是把各地军队集中到狄道县,怎么现在反其道行之,反而向外疏散军队。 “为什么把一千士兵疏散出去,原因知道吗?”陈庆问道 杨再兴摇摇头,“卑职没有问到原因!” 这时,旁边管事小声道:“节度使,可能小人知道原因!” 陈庆转身望着他问道:“你说,什么原因?” “启禀节度使,当川县那边有一座很大的银矿,去年西夏军队从北边一座铁矿押解来一批矿奴,大概有八千人,他们就在当川县采掘银矿,这一千士兵带着一千头骆驼去了,估计是想把冶炼的粗银运回兰州。” “他们炼出了多少白银?” “小人....小人不知!” “你不可能一无所知,快说!”陈庆目光凌厉如刀。 管事心惊胆战,“小人打听过,粗银不低于十万斤。” 十万斤就是一百六十万两白银,矿奴才来一年多,会有这么大的产量吗? “你没有说实话!”陈庆刀子一样的目光戳进管事心中。 管事吓得跪下,“这是我所知的,绝没有欺骗节度使,但有没有十万斤或者更多,我不也知道,我从未见过白银实物。” “你去年当川县?”陈庆目光稍微缓和一点。 “年初押运粮食去过一次。” “你觉得八千矿奴一年多就能产十万斤粗银?可能吗?” “这是银矿管事喝酒时亲口告诉小人,他告诉我,库房内有八万斤粗银,到年底会有十万斤。” “从这里到当川县有多远?”陈庆又平静地问道。 “八十里左右,都是山路!” “可以走骑兵吗?” “当然可以,只是没有河谷官道那边平坦。” 陈庆现在暗暗估算,昨天出发,八十里路程,骆驼队应该还没有到当川县。 陈庆当即对杨再兴道:“你率五千骑兵立刻赶往当川县,务必拦截住这支骆驼队!” “卑职遵令!” 杨再兴转身匆匆去了。 陈庆随即又对牛皋道:“仓库这边你交给呼延云来接手,你就别管了,立刻把城墙空洞补起来,组织士兵防御,今天我们伏击的骑兵只有先锋军队,后面应该还有主力军,切不可大意!” “卑职马上安排!” 牛皋带着管事找呼延云去了。 陈庆大概已经明白了,十万斤粗银或许不会有假,这里应该还有以前的库存,但问题是,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一个归川银矿存在? 不仅自己,秦州和巩州的官员们都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陈庆来到了仓库西面的熙河路经略府衙,只不过现在被西夏人改名为河湟军司府衙,西夏有十二个军司,他们准备在河湟设立第十三座军司。 当然西夏人的野心还远远没有完成,他们距离吞并整个熙河路地区还有很大的障碍,他们需要金国的正式同意,还要从宋军手中夺取秦州和巩州,还要处理好吐蕃人和羌人的复杂关系。 这些巨大的障碍他们自己也清楚,所以军司府目前还设在兰州。 府衙占地面积很大,也是城内核心重地,目前已经被宋军占领,数百名士兵正在忙碌的清理官衙,将住在官衙内西夏官员统统赶出来,还有数十名西夏女子,她们都战战兢兢地蹲在一旁,被宋军士兵看守。 府衙也是存放物资的重地,后院有一座冰窖,里面存放着大量肉食和酒。 另外还有一座钱库,是由西夏官员掌管,但人却找不到了,士兵直接砸了大锁,开始清点里面的财物。 陈庆见府衙内士兵进进出出,颇为忙碌,便没有去打扰,转道前往军营休息,现在已经是三更时分,他连续三个晚上都没有睡觉,着实有点困倦不堪了。 一行人刚到军营门口,只见刘璀带着一名官员匆匆走出来。 “刘将军,怎么还没有休息?” 这次陈庆带来三名统领,杨再兴、刘璀和牛皋,三人各统领五千军队,杨再兴带领五千骑兵赶往当川县去了,然后由牛皋的五千步兵今晚当值,刘璀的五千骑兵休息,明天白天替换牛皋的步兵。 “卑职发现了本县县尉,是一名汉人,他比较了解城内西夏人的情况,卑职把他交给牛将军,然后就回来休息。” 陈庆见此人也就三十岁的样子,长得文质彬彬,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本县人?” 主簿躬身道:“小人叫黄耀宗,原本是县衙押司,因为小人会说党项语,也认识他们文字,所以西夏人便任命小人为县尉,协助他们县令管理狄道县。” 陈庆点点头,“你先去见牛将军,明天一早你来见我!” “小人遵命!” 陈庆又大致问一些简单问题,便让自己亲兵带着黄耀宗去见牛皋,他和刘璀进了军营。 7017k 第四百三十七章 往事 次日一早,刘璀的军队接手了县城防御,经过一夜的清理,西夏人在狄道县内的军队和官府势力基本上被清除干净,没有了里应外合的可能性。 但狄道县毕竟被西夏人占据了两年,即使官方势力被清除,还有大量民间势力。 陈庆带领士兵在大街上巡视,街头依旧实施戒严,不准百姓出门,到处是巡逻的士兵,城内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一队队士兵在挨家挨户搜查,主要是针对西夏人的大户人家和大商铺,要求他们交出兵器,否则将严加惩处。 陈庆先来到了东南角的城墙空洞处,经过一夜的忙碌,空洞已全部填满泥土,外墙也被重新砌好,数十名士兵正在另一处砌墙。 陈庆意外看到了县尉黄耀宗也在,他正在和刘璀说着什么? “都统来了!” 有士兵小声提醒一声,刘璀连忙迎上前,“参见都统!” “昨晚还没有补好吗?”陈庆笑问答。 刘璀连忙道:“昨晚的已经补好了,刚才黄县丞告诉我,还有一处也有两丈宽的空洞,卑职刚让士兵修补好。” 陈庆看了一眼黄耀宗笑道:“县尉也知道这里有空洞?” “这里的城墙空洞最早就是卑职发现的,卑职告诉了武知县,其实我们县衙很多汉官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吭声罢了。” 陈庆赞许地点点头,“我想了解一下城内的情况,我们上城头说!” 陈庆又对刘璀笑道:“你也一起来。” 众人上了城头,陈庆缓缓问道:“城内百姓中党项人有多少,难治吗?” “回禀节度使,城内党项居民大概有三成左右。” “有这么多?” “党项人也分两种,一种是老居民,住了十几二十年了,这种党项百姓没有危险,还有一种是新移民,就是这两年迁徙过来的,他们强占了最好的产业,最好的房子,还组建了党项复兴社,相当于宋朝弓箭社之类的民团,有兵器盔甲,非常危险。” “这些新移民有名单吗?”陈庆追问道。 旁边刘璀接口道:“县衙有名册,黄县丞已经给了卑职,卑职安排士兵挨家挨户搜查兵器。”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关于归川县的银矿,你了解多少?” 黄耀宗苦笑着摇摇头,“卑职知道那边有座银矿,但官府中没有任何记录,卑职确实了解不多,只知道那座银矿比较隐秘,一直是官场禁忌,不准提,不准问。” “那谁了解比较多?” 黄耀宗想了想道:“以前的武知县应该知道,他就是从归川县调过来的。” “武宏伟?” “对!就是他,他应该很清楚。”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时,一名士兵上前禀报道:“启禀都统,前任武知县说奉都统之令,前来报到。” 来得正好呢,陈庆笑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府衙等候。” 陈庆回头对刘璀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党项新移民清理出来,搜他们兵器不一定搜得到,关键还是人,要果断一点,先把所有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拘禁,等西夏军队撤走以后,再慢慢处置他们。”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对黄耀宗道:“你全力协助刘将军,把这件事处理好,我任命你为县丞!” “卑职一定竭尽全力!” ......... 陈庆匆匆赶到了经略使府衙,武宏伟正坐在大堂上等候,显得略有些紧张,这时,陈庆走上大堂,武宏伟连忙起身上前行礼,“参见都统!” “坐下说话!” 陈庆笑眯眯请他坐下,又让亲兵上茶。 “没想到都统这么快就拿下狄道县了。” “这也多亏你的提供的情报啊!否则在城内的巷战不知会死多少人。” “卑职也希望不要伤及无辜百姓。” 两人稍稍寒暄几句,陈庆话题一转,问道:“我很想了解归川县银矿之事,希望武知县知无不言!” 武宏伟沉默片刻问道:“这座银矿对都统很重要吗?” “对!非常重要,它关系我以后的军费来源。” 武宏伟点了点头,“这座银矿其实已经存在十几年了,它是熙河经略使刘法发现的,当时西军也面临待遇差、军俸低的困境,为了筹集钱粮,刘经略也绞尽了脑汁,发现这座银矿后,西军高层将领一致同意私下开采白银来补充军费,但他们也知道这是大忌,在军方的纪录中,它只是一座铅矿,便把这座银矿之事隐瞒下来了。 宣和三年,三使司矿曹官员特地来查看,也被将领们用事先准备好的铅矿石糊弄过去了,但还是不敢大规模开采,每年开采的白银在二十万两左右,当时白银不值钱,也就二十万贯钱,全部用来补充军费不足,购买羊肉,给士兵改善伙食等等。 后来刘子羽接任熙河路经略使,他非常谨慎,主张矿山只开采不冶炼,等到时机成熟再冶炼,结果我们囤积了大量的矿石,一直没有机会冶炼出来。” 陈庆心中已明悟,和他的猜测完全一样,银矿应该是西军秘密开采,所以官府都不知道银矿存在,西夏人拿到的十万斤粗银,也是用多年囤积的矿石冶炼出来。 “你也是参与者之一吧!” 武宏伟默默点点头,“卑职其实是第二任矿山管事,同时出任归川知县。” “西夏人现在在开采银矿,你也知道吧!” 武宏伟叹口气,“卑职知道也没有办法,西夏军擅长收集情报,他们应该很早就知道银矿存在了,西夏窥视临洮府,恐怕也和银矿有关!”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你先接手县衙,和黄耀宗一起把狄道县民心稳定下来。” 下午时分,宋军斥候传来了最新消息,西夏军队七千余士兵在抵达狄道县以北四十里时,折道向西而去,去向不明。 这个消息让陈庆警惕起来,他立刻打开地图,并派人把武宏伟找来。 不多时,已经换了一身知县官服的武宏伟匆匆赶来,躬身道:“节度使找卑职有事吗?” “我想向你了解一下路况!” 陈庆指着地图道:“斥候刚才送来最新消息,西夏七千军队从狄道县以北四十里处折道向西而去,但我在地图上并没有找到任何道路,是怎么回事?” 武宏伟迟疑一下道:“节度使所说的道路,卑职估计就是以前的旧官道,新官道修通后,旧官道就慢慢没有人走了,已经废弃了至少二十年,这份地图是后来绘制的,所以就没有标注旧官道了。” “废弃二十年还能走?” “走肯定能走,当年修建的是骑兵道,夯土非常结实,就是比新官道向北绕远了至少一百里,很不方便,它主要是为了和北面的官道交汇。” “是指通往哪里绕远了百里?” 武宏伟愕然,“卑职当然是说当川县,难道节度使不知道?” 陈庆摇摇头,这时他已经明白了,西夏援军在支援狄道失败后,改变了策略,他们一定是去接应当川县银矿,杨再兴的军队恐怕会有危险了。 陈庆沉思片刻,果然对亲兵道:“速去传我的命令,立刻集结三千骑兵!” 一刻钟后,陈庆亲自率领三千骑兵离开了狄道县,沿着新官道向当川县方向疾奔而去。 7017k 第四百三十八章 银矿 当川县位于山区,在临洮府的地位几乎微不足道,它的存在只是因为需要安置军队家属而特别设立的一座小县,随着宋军在临洮府的消失,大量当川县百姓也跟随着离去,目前只剩下几百户人家,两三千人口。 当川县之所以成为宋夏两军关注的焦点,是因为当川县西北部三十里外的一座大银矿,当然,之前并不叫银矿,而是叫当川县铅矿,几乎所有当地百姓都以为那是一座铅矿。 直到西夏人接手矿山,重新开采冶炼后,才渐渐有消息传开,那不是铅矿,而是一座银矿。 目前银矿已经开采近二十年,之前因为人手不足,产量一直不大,这两年由于西夏军从西夏一次性转移来七千矿奴,使得银矿石产量骤然增大,从年产二十万两白银,到现在年产数万斤粗银。 矿山虽然远离县城,但人口却比县城多得多,七千矿奴和数千家眷生活在矿山周围一望无际的窝棚内。 矿奴来源复杂,有的是被俘的宋军士兵,有的是被抓的宋朝汉人奴隶,还有不少是羌人和吐蕃人,他们原本是在盐矿当矿奴,一年半前,他们又被转到了当川县。 七千人中,有六千人在矿山上开采矿石,另外一千人则是冶炼工,负责冶炼矿石。 在西夏人占领矿山之时,便发现了大量宋军开采的矿石,没有冶炼,这些矿石白白便宜西夏人,西夏人大喜若狂,他们加班加点冶炼,利用这些矿石冶足足炼出了八万斤粗银,加上自己开采的矿石,短短一年多时间,西夏人的粗银库存便超过了十万斤。 在巩州之战结束不久,曹保宗便派出一千头骆驼前往临洮府,运回滞留在当州县的十万斤粗银,不料骆驼队刚刚抵达狄道县,准备休整两天,宋军就杀进了临洮府。 主将夏金不得不派出一千军队护卫骆驼队前往当州县搬运粗银。 银矿暂时停止了采矿,在山脚下,一座用大石砌成的仓库前,一只只木箱子被搬了出来,一共两千只木箱子,每只箱子装五十斤粗银,正好由一千头骆驼运走。 大管事任中群跟着最后几只木箱走出来,笑呵呵道:“拓跋将军不喝一杯再走吗?” 护卫主将叫拓跋汲,是一名行将,他肩负押运银锭的重任,心中着实有点紧张。 拓跋汲摇摇头道:“宋军已经杀进临洮了,一刻也不能耽误,以后有机会吧!” 任中群眯眼笑道:“那好!就祝将军一路顺风。” 一千西夏护卫骑兵纷纷上马,数十名骆驼奴最后检查箱子是否捆绑结实。 就在这时,远远隐隐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随即山腰处有士兵大喊:“远处来了一支骑兵!” 拓跋汲急搭手帘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官道上黄尘滚滚,尘土飞扬,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估计还有十几里远。 任中群脸色大变,大喊道:“拓跋将军快走,我来牵制对方!” 拓跋汲心中又恨又急,他怒斥数十名骆驼奴,“不要检查了,快走!” 骆驼奴牵着长长的骆驼队出发了,沿着官道向北方快步走去,他们不断挥鞭抽打,催促骆驼加快速度,一千骑兵紧紧跟随在骆驼队两侧。 拓跋汲心中焦急万分,他恨不得骆驼队飞奔起来,他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逃脱宋军追击。 远处杀来的正是杨再兴的五千骑兵,他们虽然比对方晚了一天,但他们不断加快速度追赶,终于赶上了对方。 杨再兴率领大军冲到矿山前,他勒住战马四处张望,远远看见矿山上似乎有一支军队,但那支军队在半山腰上,骆驼在哪里去了? 杨再兴看到了军队正是矿山的看守军,也是一千士兵,他们负责监管矿奴采矿冶炼,他们在矿奴头上作威作福可以,但面对五千宋军骑兵,一千看守军胆怯了。 他们不敢正面抗击宋军,便逃到半山腰上若隐若现,吸引宋军注意力,企图给骆驼运输队争取时间。 杨再兴目光一瞥,只见路边一块大石背后躲着十几名光脚孩童,他们衣服破烂,浑身肮脏,估计是矿奴家的孩子。 杨再兴抓出一大把钱问道:“有一支骆驼队你们看见没有?大概有一千头骆驼。” 十几名孩童纷纷指着北方大喊道:“骆驼向那边走了,好多骆驼啊!” “跟我追!” 杨再兴把铜钱扔给孩童,回头大喊一声,大队骑兵疾奔向北而去,冲上一个低缓的山坡,杨再兴一眼看见数里外的骆驼队,每头骆驼身上都背负着两只木箱子,一支千余人的西夏骑兵不时紧张地向后张望。 “弟兄们,除了骆驼,其余人杀无赦!” 命令下达,宋军骑兵纷纷拔出战刀,挥舞战矛,怒吼着向数里外的骆驼队追杀而去........ 拓跋汲见宋军追杀上来,他绝望地举刀大喊:“弟兄们,跟宋军拼了!” 一千西夏骑兵大喊一声,在官道两侧的田野里迅速摆下了阵型。 宋军骑兵转瞬杀到,和一千西夏骑兵猛烈碰撞,双方骑兵人潮迅速淹没在一起.......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作战,双方皆训练有素,但宋军拥有压倒优势的兵力,以五战一,西夏军完全抵挡不住,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西夏军骑兵便已阵亡过半,剩下的四百余士兵调转马头便没命奔逃。 他们一阵狂风般从骆驼队身边经过,却没有停留,狂奔而逃,很快便跑远了。 杨再兴一挥手,止住了军队追赶,军队随即控制了骆驼队。 “开箱看一看!”杨再兴对士兵们令道。 士兵们卸下十几只木箱,撬开了第一只箱子,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里面竟然是沉甸甸的石板,质地粗糙,但谁都认得出来,这就是山上岩石片。 杨再兴大吃一惊,急令道:“再打开箱子,他们一连打开三百多口木箱,全部都是石板,无一例外。 “将军,不会是刚才骑兵临时换了箱子吧!” 杨再兴已经从盛怒中冷静下来,如果刚才的骑兵知道是石板箱,他们就不会和自己拼命了,他们应该也一样被骗了。 “回矿山!” 杨再兴一声令下,宋军士兵牵着骆驼掉头返回矿山,一千看守士兵不见了踪影。 宋军四处搜查,不多时便抓到一名汉人管事,将他带到杨再兴面前。 管事吓得跪地磕头求饶,“将军,我只是仓库小管事,没有作恶,求将军饶命!” “我不杀你,你起来告诉我,刚才我看到在半山腰的军队到哪里去了?” “大管事带着他们向西逃走了。” “向西是去哪里?” “这里距离河州很近,向西走三十里就是河州定西城寨,然后再走三十里就是宁河县,翻过两座大山就到了。” “我再问你,白银到哪里去了?箱子里怎么会是石板?” “小人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杨再兴的利剑已经顶住他的脖子,杨再兴冷冷道:“你再敢说不知道,我就斩断你的人头,换一个人询问。” 宋军又抓到一名仓库管事,眼前的小管事崩溃了,瘫坐在地上哭泣道:“银子都被任大管事换走了,几个月前就被换走,我真不知他藏到哪里去了。” 7017k 第四百三十九章 意外 杨再兴恨得咬牙切齿,追问道:“这个任大管事究竟是什么人?” “他全名叫做任中群,是西夏文思远派来的,在西夏就专门负责冶炼金银。” “他是党项人?” 小管事连忙摇头,“他是汉人,是西夏朝廷中为数不多的汉人官员。” 这时,杨再兴已经隐隐明白了,这批白银应该没有运去西夏,否则曹保宗不会派人过来运送银子,一定是被这个任中群私吞了。 “王伦何在?” 一名指挥使上前道:“卑职在!” “你率一千士兵向西追赶,不要骑马,追到定西城寨,如果没有发现敌军,就立刻撤回!” “卑职遵令!” 指挥使王伦带着两千士兵向西追去....... 杨再兴着实沮丧,他的第一个任务就失败,让他回去怎么向都统交代? 但他还有一个任务在身,他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命管事去把矿奴首领找来。 ........ 杨再兴用一间空仓库当议事大堂,不多时,十几名矿奴首领都走进了仓库,里面有汉人、羌人、吐蕃人,几乎都是中年人。 这些人从年轻时就当矿奴,差不多了做了二十年矿奴,染了一身病,所以他们的寿命都不会太长,四十余岁就差不多了。 正因为他们都已认命,不再抗争,西夏人才让他们当矿奴首领,实行自治管理,只要不逃跑,平时的生活西夏人一般都不会过问。 十几人都很平静,完全没有那种得到解放的喜悦和激动,和平时来参加议事没有任何区别。 “各位都请坐下!” 十几人面无表情地各自坐下,目光茫然地望着杨再兴。 “我们不是西夏军,而是宋军,西夏军已经跑掉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为奴。” 十几名矿奴首领终于有了反应,他们低声议论片刻,一名稍微年长的男子问道:“宋军打算放我们回去吗?” 杨再兴听他说得别扭,眉头一皱道:“为什么要回去,难道你们不是宋人?” “我们在宋朝已经无处可去了,在西夏至少还有一个家。” 另一名稍微年轻的矿奴首领怕惹怒这名宋将,连忙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道,我们这批人在西夏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其实已经是自由身了,前几年我们联系过宋朝家人,早已不知去向,村庄都毁了,所以我们便决定在西夏度过残生。” 杨再兴点点头,“好吧!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放你们自由,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回宋朝故乡也好,回西夏养老也好,一切由你们自己决定,第二个选择,你们留下来继续开矿,身份从矿奴转为矿工。”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年轻一点矿奴首领问道:“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矿奴是奴隶,矿工是平民,矿工签三年协议,你们拿工钱,每天一百文,每十天休息一天,生病了有医师看病,家人搬去归川县居住,孩子还可以读书。” “那粮食呢?西夏人虽然不给工钱,但给我们粮食。” “西夏人一天给你们多少粮食?”杨再兴问道。 “成人每天一升,孩童每人半升。” “好吧!就算一家三口,每天两升半粮食,一个月七十五升,八斗米不到,现在斗米三十文,八斗米才两百四十文钱,三天不到就挣到了,告诉你们,我们在巩州招募矿工开铁矿,每天才五十文,只有你们的一半工钱,你们好好想清楚,到底要钱还是要米?” 十几人议论半天,纷纷道:“将军,让我们回去告诉大家,让他们自己决定,愿意走还是留下来?” “可以,给你们两天时间做决定!” ........... 两天后,陈庆率领两千支援骑兵赶到了银矿,杨再兴前来请罪。 听完杨再兴的汇报,陈庆也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摆摆手道:“几个月前就已经掉包,此事和你无关,矿山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按照都统的意思让他们自己选择,绝大部分人都愿意留下来当矿工,只有极少数想去寻找家人,卑职给了他们一点路费和粮食,让他们离去了,大概有四百余人,都是羌人和吐蕃人,然后明天就可以开工了。” 陈庆点点头,思路又转回来,问道:“这两天我相信你也在调查这个任中群的情况,难道没有一点线索?” “线索有一点,就是狄道县的仓库管事,他是任中群同乡,有可能知道此人的底细。” “你是说管事李华?” “就是他,我听说他来过好几次矿山,任中群每次都很热情招待他。” 李华就是最初向陈庆透露银矿有十万斤粗银的那名仓库管事,现在陈庆继续让他当管事。 陈庆眉头皱成一团,正是此人告诉自己消息,自己才派杨再兴赶赴银矿,最后是及时拦截住了两千箱‘粗银’,在西夏人眼中,这十万斤粗已经被自己得到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两千箱石头。 难道这个李华是任中群的人,他是故意向自己泄露了银子的消息? 陈庆也是一肚子狐疑,他必须要尽快赶回去找这个李华。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你不是派王伦率军去了定西城寨,结果如何?” “没有能追到那支撤退的军队,他们应该是撤退到河州枹罕县去了。 陈庆起身道:“我这次赶来银矿,是因为有七千西夏军从北边废官道向这边杀来,我怕你吃亏,所以前来支援,但很奇怪,我派斥候去那条废官道打探,却没有看到任何西夏军的踪迹,不知道是他们走得太慢,还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应该是得到消息了!” 杨再兴道:“卑职消灭了一半护卫骑兵,还有一半跑掉了,他们回兰州的路线就要走一段都统说的废官道,然后向北逃亡,他们肯定遇到了这支西夏军队,而且卑职有五千骑兵,足以应对这七千西夏军。”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眼中更加疑惑,“这就更不合常理了,对方有七千军队,哪怕他们不参与抢夺白银,只要把一千头骆驼乱箭射倒,你的运送就是大问题,这可是十万斤粗银,任何一方都不会轻易放弃。” “都统是担心他们又掉头回去,在半路上拦截我们队伍吗?” 陈庆摇摇头,“我担心对方是虚晃一枪,压根就没有离开狄道县,他们的目标还是狄道县。” “可是.....狄道县有牛皋和刘璀,还有七千军队,对方想夺回狄道县,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吧!” “话是这么说,一旦里应外合,就算保住狄道县,也会伤亡惨重。” 陈庆心中忧虑加深,他对杨再兴道:“虽然你的骑兵强大,但还是不能大意,我先率军回去,你再等上几天,确定没有西夏军了再回来,矿山这边我会另外安排军队来接手,你就不用管了,” “卑职遵令!” 陈庆在矿山只休息了一个时辰,便立刻率军返回了狄道县。 7017k 第四百四十章 暴乱 就在陈庆刚刚离去,宋军就开始在城内挨家挨户搜查党项人家,尤其是新移民的两千多户党项人,更是宋军防范的重点。 夜幕下,一群群宋军士兵不断押解着党项男子前往军营,宋军恩威并施,如果主动交出兵器盔甲,可以不被抓捕,但如果藏匿或者少交兵器,那么家中除了老人和孩童之外的男子都要被抓走。 城外有西夏军队虎视眈眈,城内党项移民人数众多,如果他们里应外合,狄道县就危险了。 攘外必先安内,必须先把城内的党项人收拾停当,再集中兵力对付外面的西夏军。 城头上,四千士兵分别驻扎在四座城头上,严阵以待,远处出现密密麻麻的火把,形成了一片火把的海洋,光从火把数量来看,敌军至少有七八千人。 刘璀低声问牛皋道:“牛将军,你说当川县的银子会不会只是一个噱头,目的是为了调虎离山,把咱们的兵力分散出去?” 牛皋沉吟一下道:“银子肯定是真的,但调虎离山之计也有可能,今晚风险很大,你我必须高度警惕!” 这时,指挥使李慕清快步走来,向刘璀抱拳道:“启禀统领,我们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城内已经聚集了一千党项人民团,但不知聚集在何处?” 刘璀眉头一皱,“一千党项人,这要很大宅子才能容下,所有的大宅子我记得都搜查过了,还有漏网之鱼吗?” “启禀统领,我们搜查的都是新移民的党项人,城内还有老的党项人和汉人,他们都不在名册中,另外还有报恩寺也没有搜查,还有店铺也没有搜查,卑职的意思是,立刻扩大搜查范围,再悬重赏奖励揭发。” 旁边牛皋心细如发,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一千人聚集太明显了,不可能发现不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化整为零,在等待信号,我建议暂时不要扩大搜查范围,还是把搜查重点放在名册内,可以搜查店铺。” 刘璀点点头,“就按照牛将军的意思搜查,不脱离名册,加强搜查店铺,另外,搜查兵器太耗费时间,先把人带走,兵器回头再说!” “卑职明白了!” 李慕清匆匆下去了,牛皋又建议道:“李慕清那边恐怕兵力不够,我看敌军也暂时不会攻城,不如我再率领一千士兵参与搜查。” 刘璀叹口气道:“我也担心李慕清一人稳不住局面,都统再三叮嘱要防范仓库,那边兵力太少,就烦请牛统领率一千士兵前去防备仓库!” 牛皋点点头,“我这就带人下去!” ......... 报恩寺位于县城内西北,占地约十余亩,是城内最大的寺院,寺院内的报恩塔高约五丈,为木制九层塔,是城内最高的建筑,已存在八十余年,有一点年久腐朽了。 城内正如火如荼搜查抓捕,这时,几名黑影翻墙进了寺院,向报恩塔奔去。 只片刻,几名黑影奔至报恩塔前,他们点燃了十几根火把,将火把扔进了报恩塔内。 只片刻,木塔被点燃了,火势燃烧迅猛,浓烟滚滚,寺院内的僧人跑出来大喊大叫救火,但木塔已经腐朽,救火没有任何意义,很快烈火便将整座木塔吞没了。 报恩寺的木塔燃烧便是一个信号,无数身穿黑衣的年轻党项人从各家店铺内冲出来,宋军搜查大户、搜查普通民户,最后才是搜查店铺,偏偏大部分党项民团兵都藏身在店铺内。 一部分民团兵已经被抓走,但还是有超过八百名党项民团兵汇集在大街上,一名首领大喊道:“先攻打北城门,再烧毁仓库!” 八百多名党项民团武士呐喊着,挥舞兵器冲向距离他们最近的北城门冲去,西夏军都集中在北城门外,只有攻下北城门才能里应外合。 但北城门也是宋军防御的重中之重,城门前,五百余名弩兵列成阵型,一把把军弩对准了蜂拥而来的党项黑衣人,城头上,也同样有三百余人严阵以待。 八百名党项黑衣人已冲到两百步外,刘璀大喊一声,“射!” 八百支弩箭密集射向人群,黑衣人纷纷惨叫着栽倒,瞬间有上百人被射杀,嚣张的气势为之一滞。 “冲上去,杀死一名宋军赏钱五百贯!”人群中有人在大喊。 刚刚有些慌乱的党项黑衣人再次振作起来,狂呼乱喊,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城门杀来。 城头上的一百架床弩全部调头对准了一百三十余步外的黑衣人,宋军士兵第二次张弩上弦完成。 “再射!”刘璀再次大喊。 第二轮箭暴风骤雨般射出,这次多了上百部床弩,五百支寒鸦箭威力惊人,黑衣人的伤亡顿时急剧上升,这次被射杀了近三百人。 队伍中的首领见城头支援队伍已杀到,他们无法夺取城门,便大喊道:“走支多巷去仓库!烧毁仓库!” 黑衣人利用熟悉城内的优势,调头便纷纷冲进一条小巷,转而向仓库方向奔去, 小巷内全是民房,这些暴徒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冲进百姓家中杀人放火。 这时,李慕清已得到消息,他立即率领两千士兵向这边奔来,而牛皋则率领一千士兵在仓库前布下阵型。 不多时,四百余人冲出小巷,前面百步外就是仓库大门,牛皋率领一千士兵手执盾牌和短矛,同样布下了防御大阵。 四百人刚奔出小巷,李慕清率领的两千士兵从两边杀到了,瞬间将黑衣人团团包围....... 城外七千人正是尚东延率领的七千援军,他虚晃一枪,佯作前往归川县,在走出五十里后,又掉头回来,等待着和城内的党项民团兵里应外合。 报恩寺塔的烈火已经燃烧起来,城内传来了党项人的叫喊声,尚东延目光紧紧盯着城门,哪怕城门开一条缝都是他的机会。 但尚东延最终还是失望了,城门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东天空翻起了鱼肚白,报恩塔的烈火已经熄灭,城内的喊声已渐渐平静。 尚东延长长叹了口气,喝令道:“北撤!” 七千大军没有携带攻城武器,也就没有了任何机会,他们回头向北撤军了。 .......... 两天后,陈庆回到了狄道县,刚进城,陈庆便得到消息,就在他离开狄道的当天晚上,党项人发生暴乱,很多汉人百姓无辜被杀,一支五十人的宋军巡逻队被袭击,伤亡大半。 这个消息让陈庆大怒,立刻派人去找牛皋和刘璀来见自己。 陈庆回到府衙坐下,让亲兵去找仓库管事李华。 这时,牛皋和刘璀匆匆赶来禀报。 陈庆一拍桌子怒道:“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先把所有人拘押到军营,只要他们赤手空拳,就不怕他们翻天,你们究竟是怎么做的,还是让暴乱发生了?” 牛皋战战兢兢道:“启禀都统,西夏人早就准备好了,他们有人点燃了报恩寺塔,这是信号,结果近千名党项暴徒手执兵器冲出来,在城内到处放火杀人,我们全军出动,杀死了八百多名暴徒,抓捕了三百余人,然后把没有参加暴乱的一千三百余名党项人也一并抓捕,暴乱已经镇压下去,确实造成了很多无辜百姓伤亡,我们弟兄阵亡了六十七人,伤一百三十人。” 刘璀也道:“当时情况非常危急,我们要防御城外敌军,不可把兵力全部投入抓人,请都统宽恕!” 陈庆点点头,“好吧!这次我也有责任,就不追究了,被抓的党项人是怎么处理的?” “还在等都统下令!” 陈庆冷冷下令道:“参加暴乱的三百余人全部斩首,没有参加暴乱的党项人以及他们家人都统统赶出狄道县,没收他们所有财产!” 7017k 第四百四十一章 线索 管事李华被带到大堂,陈庆又对牛皋和刘璀嘱咐几句,两人这才告辞快步离去。 “卑职参见节度使!” 陈庆目光如刀子一样盯着李华,他不太喜欢这个管事,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为人不老实。 现在陈庆更是怀疑此人是任中群安插在狄道县的一根眼线。 “李华,你和任中群是什么关系?” 李华浑身一抖,半晌道:“卑职不明白节度使是什么意思?” 陈庆的声音变冷了,“你知道我的绰号什么?女真军和伪齐军都称我为人魔,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卑职是认识任中群,但并不代表什么啊!” “我就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小人和他是同乡。” “那好,你把所知道任中群的一切都告诉我。” “启禀节度使,任中群年纪大概在四十岁,湟州人,很擅长冶炼,他二十余岁时去了西夏,卑职听说他一直在西夏文思院内负责冶炼金银,后来还当了官,任文思院判官,两年前西夏军占领了归州银矿,任中群便被西夏派到归州银矿出任总管,我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他的,和他吃过几次饭,别的交情就没有了。” “我索性就直说了吧!十万斤粗银被任中群私吞了,西夏人和我都没有能得到,我要找到这个人,找到白银,你告诉我,他会把银子藏在哪里?” 李华惊得合不拢嘴,半晌道:“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私吞十万斤粗银,我简直不敢相信。” “这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我必须要找到白银,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线索。” 李华想了一会儿道:“卑职确实知道一条线索,他很有可能把银子运去了湟州。” 湟州?陈庆微微一怔,“为什么?” “因为他兄弟任得敬在湟州出任知州。” “等一等!” 陈庆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任得敬是谁任命的知州?” “回禀都统,任得敬最初是宋朝任命的西安州通判,他投降金国后,金国便继续让他主管湟州和西安州政务,现在是伪齐任命他为湟州知事,同时兼管西安州和廓州政务。” “所以西夏人还没有占领湟州?” “湟州、廓州和西安州正好是盛产粮食的河湟谷地,金国十分看重,不允许西夏占领三州,现在还属于伪齐控制。” 这个消息着实有点出乎陈庆意料,他原以为西夏已经将整个熙河路都占领了,没想到最西面的湟州、廓州和西安州还在伪齐手中。 “湟州、廓州和西安州有军队吗?” “听说有,具体多少卑职不知。” 陈庆眼珠一转,注视着李华问道:“西夏人不知道任中群和任得敬的关系?” “这个问题卑职也问过任中群,他说西夏人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当然也不知道。” 陈庆喝了口茶,淡淡道:“我明白了,你先退下!” “卑职告退!” 李华退了下去,陈庆注视着他的背影走远,随即令道:“把呼延雷给我找来!” 不多时,呼延雷匆匆赶来,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都统!” 呼延雷也是刚刚从兰州回来,他带来了兰州的消息,曹保宗被西夏天子召回了京城,估计是商议赎回巩州两万战俘的事情。 陈庆对他道:“你现在手下还有多少人可以调动?” “还有一百余人。” “现在需要你做两件事,第一,派人暗中盯住仓库管事李华的一举一动,直接向我汇报;第二,派人去湟州、廓州和西安州,尤其是湟州,最好你本人带领手下前往。” 陈庆之所以怀疑李华,是因为李华露出了破绽,首先他知道得太多了,比如任中群和任得敬的关系,连西夏都不知道,任中群更不会随意泄露,李华和他非亲非故,怎么能让他知道? 其次李华就是狄道县人,又怎么和任中群扯上同乡的关系?再其次,金国不允许西夏染指河湟地区,这件事连武宏伟都不知道,他一个小小仓库管事反而知道了。 陈庆开始怀疑这个李华其实是任得敬派来的卧底,任得敬是什么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西夏大军阀,差点夺取了西夏的江山社稷,这种野心勃勃的人会对临洮府没有想法? 呼延雷点点头,“卑职明白!” 陈庆又继续嘱咐道:“归州银矿的一批白银,大约十万斤落在任中群和任得敬手中,你重点要寻找到任中群,并关注他,了解这批白银的下落,这才是我要你去湟州的任务。” 呼延雷默默点头,他感觉到了肩头上的压力。 “都统什么时候攻打湟州?” 陈庆摇了摇头,“短期内暂时不会考虑,现在还是集中兵力处理西夏,等情况了解清楚后再说!” ......... 兴庆府皇宫,天子李乾顺十分不满地怒斥曹保宗,“出兵巩州十分荒唐,没有建立完善的后勤补给点就仓促出兵,没有掌握全面的情报就轻率南下,最后导致两万军队成了战俘,还需要朕拿出钱粮赎回他们,你不是不知道今年的蝗灾让我们损失惨重,国库剩下的一点点盈余都被你的草率挥霍掉,你太让朕失望了!” 曹保宗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他甚至不敢提及归川县银矿之事,如果天子知道那批白银被宋军夺走,他非杀了自己不可。 但他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李乾顺又问道:“你刚才说宋军攻占了临洮府,那归川县的那批白银是不是也被宋军抢走了?” 曹保宗吓得连忙解释道:“归州县银矿由文思院直辖,银矿的事情,卑职不太知情。” “哼!朕已经问过文思院了,文思院只负责开采冶炼,安全是由你负责,你怎么会不知道?” 曹保宗只得继续推卸责任,“卑职接任时,李都督告诉我,归州银矿直属于文思院,矿山的一千守军也是文思院安排,并不属于卑职掌控,安全怎么能说由卑职负责?请陛下明鉴!” 李乾顺恨恨盯着曹保宗,估计那批银子已经凶多吉少了,文思院才和军队互相推卸责任。 李乾顺心中恨极,但有没有办法。 他负手走了两步又问道:“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回禀陛下,微臣的目标还是巩州,只要拿下巩州,就切断了陈庆和熙河路各州的联系,现在陈庆占领临洮也好,占领河州也好,微臣都不管,微臣会集中人力物力在定西县和陇西县之间修建三座补给军城,囤积粮草物资,然后集中兵力攻打陇西县,所以两万战俘暂时不用赎回,只要微臣拿下陇西县,这两万战俘就会同时救回来。” 李乾顺听说不用他出钱粮赎人,他又对曹保宗道:“这个冬天你要加强情报,要掌握陈庆的一举一动,希望明天开春后给朕带来好消息。” “微臣遵旨,绝不让陛下失望!” 曹保宗长长松了口气,天子不追究那批白银之事,令他如释重负。 7017k 第四百四十二章 河州 在伪齐皇帝刘豫的一再请求之下,女真人最终还是出兵了,完颜兀术率领五万铁骑挥师南下,在汴梁东郊羊驰岗大败李横的军队。 李横和副将翟琮率领数千残军仓惶南逃,却在许昌县南被李成率三万军包围。 李横率军拼死突围,最后只有不到一千人在副将翟琮的率领下突围成功,其余将士全军覆灭,李横也不幸战死沙场。 宋军的第一次北伐就这样以惨败的结局收场。 而就在这时,岳飞在蔡州确山同样大败孔彦舟的军队,孔彦舟收拾残军向北败退。 岳飞并没有追赶,这时翟琮率领千余残军退回到襄阳,也带回了李横全军覆灭的消息。 岳飞随即接收了李横留下的一万多余部以及董先、彭玘等大将,岳飞意识到金兵来者不善,开始收缩防线,放弃了南阳,死守穰城到沁阳一线。 完颜兀术率领五万铁骑以及十余万伪齐军开始全面反攻,率军扑向江淮,五万铁骑在淮河北岸和张俊、韩世忠的十万大军交战。 十万宋军再一次被完颜兀术的两万拐子马和铁浮屠击败,宋军兵败如山倒,仓惶南逃,之前所攻占的江淮之地又重新丢失殆尽,女真骑兵一路追杀,十万大军最后不到一半逃回了长江南岸。 在川陕屡战屡败的完颜兀术在中原恢复了他横扫天下的勇猛,击败了东线宋军后,又调头杀向荆襄,连续攻占了蔡州、光州、邓州,在穰城和岳飞军激战数日,双方各有胜负。 此时金兵连续大战近十天,身体已十分疲乏,后劲不继,完颜兀术最终意识到攻不下荆襄,便不再进攻,收兵北撤汴梁,把后续战事扔给了伪齐军。 岳飞命令董先和彭玘率一万军守住穰城,他率领两万军挥师南下,在光州击败了李成的部将蒋源,重新夺回光州,他随即派部将王贵进驻安庆府,命令汤怀驻扎黄州,命令姚政进驻蕲州。 这一战女真五万精锐再度杀得宋军闻风丧胆,江淮东线尽墨,但江淮西线的荆襄外围各州府却保住了,也算是一大成果。 宋军收复江淮失败,朝廷主和派声浪再起,宰相秦桧强烈要求追究盲进之责,十月初,主战派骨干赵鼎被罢相,大学士徐先图拜相并接任知枢密事之职。 ........ 就在宋军在江淮惨败之时,陈庆率领一万熙河军无声无息地占领了河州,军队进驻枹罕县。 河州的汉人已经不多了,主要以羌人和吐蕃人为主,基本上都是牧区,汉人主要集中在罕县和宁河县两座县城内,而县城以外的广大土地都是羌人和吐蕃人的地盘,连党项人也不多。 这也是汉唐以来的西部特点,官府只管理县城,军队则驻扎在县城和军寨,其余地方都是边疆民族自治,大家相安无事。 宋军攻占河州没有发生任何战斗,在他们进入河州后,西夏三千军队随即从河州撤离,返回了兰州。 枹罕县是一座中县,县城颇大,但人口不多,只有两千多户人家,汉人占了一半,其余都是羌人、吐蕃人和党项人,并没有新的党项移民,有基本上没有什么民族矛盾,城内气氛平静,完全没有狄道县那样激烈的斗争。 主要原因是洮水河谷地位重要,是产粮重地,西夏人自然也极为看重狄道县,大量移民。 陈庆率军进驻枹罕县的第三天,呼延雷也从湟州赶到了枹罕县。 “卑职在湟州城内买了一座酒楼和一座客栈,那边汉人很多,几乎都是从陕西路逃来,有十几万人之众,都以种麦为生,任得敬此人能力很强,把湟州、西安州和廓州治理得不错,军队有八千人,其中五千骑兵,粮草都是由军屯解决。 但卑职听说,伪齐军在湟州和西安州只各有一千人,其余六千人都是任得敬的私军,他完全就是湟州、西安州和廓州的土皇帝,他妻子是吐蕃人,所以他得到了吐蕃人的支持。” “任中群找到了吗?”陈庆又问道。 “卑职打听到了任中群的消息,他确实在湟州,但卑职没有见到他,卑职估计他躲在某地精炼白银,但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卑职会尽快寻找到他的下落。” 陈庆点点头,“要千万注意隐蔽,不要被敌军发现了。” “卑职明白了!” 呼延雷在河州只呆了半天,买了一批货物,又匆匆回去了。 这时,陈庆得到消息,西夏天子李乾顺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成纪县。 陈庆任命指挥使正将王伦为河州兵马使,率军两千驻扎枹罕县,他则率领大军返回秦州。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朔风渐起,中原北伐惨败,但远在万里之外的陈庆却一无所知,他率军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行军,远处是青藏高原的皑皑雪山,而北方则是沟壑遍地的黄土高原,气势磅礴,山川壮丽。 远处有牧民吹响了悠扬的胡笛,勾起将士们的思乡之情,在他们头顶上,几只雄鹰在碧蓝的天空上盘旋。 .......... 成纪县已经修建完成,城外百姓也纷纷搬回自己的新家,成纪县毕竟人口众多,有十余万人,加上数万军属,人口已接近二十万人,远远超过了甘泉堡,有了巨量的人口支撑,县城内很快就恢复了繁华。 吕绣当然也搬进了自己的新家,他的新宅占地十二亩,是官宅中最大的一座,符合陈庆的节度使身份。 吕绣在面试下人之时发了慈悲善心,把管家田文礼介绍来的下人全部录用,使她府中的下人仆妇达四十五人之多,吕绣也意识到人招多了,但她也没有办法,既然都签了契约,总不能再出尔反尔,只能等契约结束后再说。 吕绣怀孕已经七个月了,整天挺着个大肚子在府中散步,两名产婆每天都来了解情况,陪她散步,余莲和余樱则跟在主母身后,旁边是身材高大的陶七娘和陶八娘,在她们身后还有四名使女,浩浩荡荡一队人在府中行走。 “对!步子要稳,呼吸跟着步子来,就这样,目光尽量望四周的花草,保持内心宁静愉悦。” 两名产婆不愧是专业人士,怎么散步,喝多少水,吃什么菜,每个细节考虑得很周全,要不然每天五百文是那么好挣的吗? 吕绣沿着府宅围墙内圈散步,早上和下午各一次,每次走一千步,她自己感觉也不错,孩子在肚子里很调皮活泼,用产婆的话说,就是孩子精力充沛,一定很健康。 吕绣进了东院,东院是李清照和赵巧云住的地方,由两座很精雅的小院组成,赵巧云也有了两名使女,都是十五六岁,她开始不想要,但吕绣把丈夫搬出来,赵巧云只得接受了。 有了两个使女,将赵巧云从繁杂的琐事中解脱出来,她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文学和绘画之中,她有父亲留给她的优良基因,文学和绘画造诣已经超过读书向来不专心的师姐吕绣,成了李清照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巧云,师父呢?”吕绣没见到李清照。 赵巧云迎出来笑道:“师父去茶馆了。” “咦!不是说不用去吗?” “师父说要体会一下市井气氛,她才有灵感。” “她一个人去的?” “当然是小曼和春娘陪着她。” “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赵巧云摇摇头,“估计要到吃晚饭才回来,她说还要会几个诗友。”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陪我聊天去。” 赵巧云迟疑一下道:“那我顺便再去找几本书。” “随便了,快走吧!” 吕绣陪嫁了几千册书,她一本都懒得看,倒是便宜了赵巧云。 赵巧云上前扶着吕绣,一行人穿过小门向后宅走去。 7017k 第四百四十三章 回归 易安茶馆如期开业,顿时轰动了成纪县,很快,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整个西北都知道了,闻名天下的女词人李清照居然在秦州。 首先是秦州的文人们纷纷光临茶馆,还有不少文人墨客专门从京兆跑来,就是想一睹这位让天下人倾倒的女词人。 刚开始,李清照还是很开心,频频在茶馆接待来拜访她的文人墨客们,但时间长了,她也有点招架不住。 她索性在茶馆前题了一首词,《永乐遇.落日熔金>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她用这首词含蓄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已经老了,想安静地生活,希望各地诗友们不要再来打扰她。 这首词再次传遍了西北各地,或许是大家理解了她的心情,确实来拜访她的人少了很多。 但李清照也有了几个固定诗友,主要是秦州州学几名教授,张轩,朱遂、郑楚以及汪临海。 这四人都是从河北、河东、陕西逃到西北的原大宋官员,躲在各州县内惨淡度日,看到秦州贴出的招募榜文后,他们都意识到,这是陈庆在招募人才,他们纷纷从各地赶到成纪县应募。 当然远远不止他们四人,这次招募,一共招募到三十五名不愿为金国效力的大宋各州县官员,几乎都是进士出身,年富力强,他们还有理想,不甘于平庸,不愿默默无闻地生活。 秦州州学肯定用不了三十五名教授,只是陈庆变相地将秦州州学用为招贤馆,给了这些官员一个安身养命之所,等以后再慢慢启用他们。 茶馆很大,一楼是大堂,二楼和后院都是雅室,二楼的一间雅室内,李清照和几名诗友正在闲聊时局。 “听说宋军北伐惨败,赵相公被罢相了,朝廷的求和派占据了上风,以后川陕的日子又要艰难了。” 说话的是张轩,京兆人,宣和六年进士,曾任坊州中部县丞,完颜娄氏入侵陕西,他带着妻儿父母逃到了德顺州治平县乡下,租了几十亩地种地为生。 他只是一介书生,实在熬不住艰辛的农耕生活,小儿子夭折后,他便准备离开德顺州去巴蜀,正好看到了秦州招募州学教授,曾入仕者优先,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他便毫不犹豫来了成纪县。 他分到一座占地一亩的院子,每月补贴六贯钱和一石米,在物价便宜的西北,这是高收入了,足以让他们一家人衣食无忧。 旁边朱遂捋须笑道:“弦雅兄也不必太焦虑,中原之战结束,恐怕伪齐不会太关注陕西这一块呢!” 这位朱遂就是前狄道知县,陈庆在狄道县找不到他,却不料他跑到成纪县应聘州学教授了。 李清照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问道:“朱贤弟这话怎么说?” 朱遂呵呵一笑道:“之前就是因为伪齐把太多资源放在陕西路,导致这次中原之战被打得这么惨,痛定思痛,刘豫一定会把精力和钱粮放在中原,彼涨就此消,陕西路不会被伪齐太放在心上,毕竟这是金人的地盘,你看他们对熙河路,根本就没有当回事。” 众人听朱遂说得有点道理,都纷纷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那金国呢?” 张轩又道:“金国不会眼睁睁地望着陕西路丢失吧!” 朱遂笑了笑道:“金国内部权力斗争、派系斗争十分激烈,据说是金国天子撑不了多久了,关系到皇位归属,所有人都跑回去了。 其实这次宋军北伐本来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是他们贪心了,居然去攻打汴梁,危及伪齐的生存,这就触碰到了金国的重大利益,所以金国出兵了。 可如果他们只取江淮,不威胁中原,不威胁到伪齐生存,金兵肯定不会出兵,这个时候宋朝的北方边界就应该推到淮河一线了。” 朱遂见众人听得入迷,又捋须笑道:“在这一点上,陈都统就比朝廷聪明,平凉府和陇州也没有什么驻兵,他就坚决不向东走一步,而是掉头西征,和西夏争夺熙河路,金国和伪齐见有西夏来对付我们,就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壮大,等金国和伪齐醒悟过来对付我们,就已经晚了。” 众人一起鼓掌,“朱贤弟不去当陈都统的幕僚,简直可惜了!” “呵呵!我是随口胡说,大家喝茶!喝茶!” 茶有点凉了,张轩连忙探头喊道:“加热水!” 一名精明伶俐的伙计立刻拎了热水壶进来,陪笑道:“这是早上刚送来的山泉水,烧了两滚,正适合点茶!” “好!你放下去吧!” 伙计放下茶壶,很知趣地退下去了。 朱遂笑道:“易安居士还真会招人,连一个伙计都懂得水两滚才最适合点茶。” 李清照呵呵笑道:“这可不是我招的,刘大掌柜招的,只能说大掌柜有眼光,各位,陇山的山泉水不错,比当年东京的水质好多了,大家各自点茶,看看谁的茶技最高!” ......... 送水的伙计放下水壶后便从后门出去了,绕了一圈,从后门进了雪川酒楼,他立刻前往掌柜的房间。 不用说,这名伙计自然是雪川酒楼安插在易安茶楼的卧底,从易安茶楼这里寻找情报来源。 另外,易安茶楼是节度使夫人开的,酒楼掌柜当然想寻找机会绑架节度使夫人,只是茶楼开业后,节度使夫人再也没有来过,着实让酒楼掌柜失望。 酒楼掌柜的西夏名字叫拓跋青突,他的汉名则叫窦清,五年前被派到成纪县,一直便是西夏在秦州的情报头子。 窦清听完汇报后,摇摇头道:“这些都是腐儒空谈,没有半点实际意义,要从当官口中拿到情报,上次郑平抱怨粮食不足,蒋彦先说赋税收入支撑不了扩军,这不就是很好的情报吗?为什么现在这样的情报没有了?” “主要是刘大掌柜把我调去雪亭了,官员们大都去雨轩和月台两间雅室。” “那你就要想办法调回去,要钱我给你,但我要情报!” “卑职明白,月台的小吴正在申请调换,我看看能不能换一下,把我调到月台去,可能有希望。” 窦清不满道:“那就要尽快,兴庆府过来的使者批评我们情报收集不力,马上要到喝茶季节,你给我好好留意了。” 伙计连忙点头,“卑职一定尽力收集情报!” ......... 十月的最后一天,陈庆率领一万大军终于返回了成纪县,一同回来的还有五百只大型皮筏子,运送五万石粮食抵达成纪县。 宋军是利用两千头骆驼和五千辆骡车先将狄道县粮食先运到巩县,再利用皮筏子走水运,利用渭河把粮食运到成纪县。 这次跟随军队一起到来的粮食就是第一批次,以后会源源不断送来,杨元清和蒋彦先一起到城外迎接都统的归来。 “郑平呢?” 陈庆没有看见郑平,不由奇怪地问道。 “他和周宽一起去巴蜀招募人口了,顺便招募军队,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也快回来了。” “中原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陈庆又问道。 他在临洮和河州,几乎与世隔绝了,完全不知道朝廷的情况。 “听说金国出兵,完颜兀术率五万女真骑兵南下,一路横扫宋军,宋军惨败,李横的军队几乎全军覆灭,韩世忠和张俊的十万大军也被消灭大半,被赶回了长江以南,只有岳飞军队保住了荆襄,还有消息就是赵鼎被罢相,朝廷又是议和派占据上风。” 陈庆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北伐时间不成熟,朝廷还是有点冒进了。 “好吧!把军队安排好,老蒋,粮食我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家去看看,改天我们再细谈!” 按照时间算,妻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陈庆也着实归心似箭。 7017k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官衙 次日天刚亮,陈庆便起身了,吕绣搂住丈夫的脖子撒娇道:“夫君刚回来,就休息两天嘛!” 陈庆苦笑道:“我倒是想休息两天,可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大家都眼巴巴盼着我,我实在不好意思啊!” 吕绣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那好吧!夫君要回来吃午饭!” “尽量吧!我就怕遇到什么事情处理不完,大家便就一起吃午饭了,我尽量回来。” “算了,晚上回来我就很满足了,夫君去忙吧!” 陈庆歉然地吻一下爱妻的俏脸,起身穿上了中衣,吕绣慢慢爬起身,陈庆连忙按住她,“你多睡一会儿。” 吕绣慵懒地笑道:“小家伙才不会给我睡懒觉呢!你不在家我也是这个时候起来,正好我来给你梳头。” 陈庆小心扶起妻子,给她穿上保暖的内衣,这时,余莲和余樱连忙过来伺候二人起身。 穿上衣服,吕绣吩咐两人道:“阿莲去准备热水,阿樱去催一下早饭。” 两个小娘子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陈庆在妻子的梳妆台前坐下,吕绣给他梳头,抿嘴一笑道:“昨天夫君回来,看见那么多丫鬟仆妇,是不是吓了一跳。” “是吓了一跳,有四五十人吧!” “一共四十五人,我后来才发现人多了一点,但契约都签了,也没有办法,不过有了孩子,事情就会多很多,光浆洗尿布就要专门一人,我还得雇一个乳娘。” “有适合的乳娘吗?”陈庆笑问道。 “正在找呢!师父说,她帮我介绍一个。” 陈庆一怔,哑然失笑道:“她老人家的人脉这么广了吗?” “她现在忙呢!易安茶馆一开,天天都有人去茶馆拜访她,还有人专门从成都跑来,师父忙得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影,她又成立一个易安社,整天和一群人谈诗论道,指点天下。” 说到这,吕绣忽然想起一事,“师父说给夫君荐一个人才,原来也是一个知县,好像叫....叫朱什么,对了,叫住朱遂,推荐给你当幕僚。” “朱遂?”陈庆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便点点头,“回头我问一问。” 这时,余莲端来热水,陈庆梳洗完毕,又去吃了早饭,这才出门去节度府官衙。 节度府官衙位于城北,占地约三十亩,由官署、情报署、小军营和库房四部分组成,从正门进去,走中轴线,过三道门就是节度府官房,两侧都是六曹官衙,目前有官员、参谋二十余人,还有从事近百人,平时各种琐事都是由录事参军张晓负责。 走进院子,院子里布置得很优雅,假山池鱼,墙角还有几簇腊梅和梅花。 官房很大,至少有五百个平方,俨如一座小宫殿,由内外五间房组成。 外房有五间,一间是等候大堂,官员在这里等候宣召,两座参军房也在两侧,然后旁边是议事厅以及文书房,这外面五间就占去四百多个平方。 里房也有两间,一间是主官房,里面还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 陈庆在自己主官房转了一圈,虽然远不能和空旷的外堂相比,但也确实很大,这间屋至少有七十个平方。 墙壁四周都是书架和地图,东北角有一座香炉,香炉上正袅袅冒着青烟,陈庆在自己宽大的桌子前坐下,他以前都是在军营,桌子不大,这张桌子就大了,比后世的老板桌还要大得多。 陈庆敲了敲木质,和他府上的家具木质一样,是陇西特产红榉木,用材厚实,做工考究,油漆得乌黑光亮,这种木头一般用来做弓箭,密度很高,做桌子虽然谈不上名贵,但也是上好的家具。 旁边还有一口大箱子和一只书橱,目前还是空的,但桌上却放着数十本文牒。 所谓文牒就是官方文书,前后有封面,里面纸整齐叠起来,可以打开合上,封面上写内容,还要加印盖章。 陈庆打开第一本文牒,是节度府以州学教授名义招募的人才,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每个人的名字以及履历,足有三十五人之多。 其中一些人已经任命为六曹参军以及司马、判官、掌书记等等。 这时,进来一个小茶童,约七八岁的样子,熟练将一壶煎好的茶放在桌上,陈庆笑问道:“你是茶童?” 茶童乖巧地行一礼,“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福哥,是张老爷给我起的名字。” 官衙里用茶童做事非常普遍,这些茶童大多不识字,不怕他们窃取机密,其次他们性格单纯,沏茶也比较安全,当然他们也不光负责烧水煎茶,也负责在官衙内部跑腿送信,也算是一种习惯了。 陈庆在临安见得多,也不足为奇,他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当然,也可以让茶童倒茶,只是很多官员的茶盏比较名贵,不愿意让茶童触碰,还是他们自己倒茶更安心一点。 这时,张晓快步走了进来,抱拳笑道:“节度使还习惯吧!” 陈庆笑着点点头,“还好,比军营里更舒适一点。” 张晓微微笑道:“在军营内是都统制,在这里是节度使,军营那边也会继续保存,看节度使自己方便。” 陈庆请张晓坐下,这时,福哥进来上了茶。 等茶童退下,张晓叹息一声道:“他的父亲是一名宋军,在富平之战中阵亡,留下一个妻子和两个儿子,他妻子没改嫁,含辛茹苦拉扯两个儿子长大,我见他们娘仨着实可怜,便安排他们兄弟在官衙里做茶童,每人一天三十文,租房吃饭都够了。” 陈庆点点头,“他们其实应该去读书。” “他们家读书不太现实,母亲多病,兄弟二人必须挣钱养家,过几年我考虑设立一年制的学堂,至少可以让他们读一年书,能认识几千个字,也就够了。” “说说铁矿的事情,顺利吗?”陈庆转开了话题。 “铁矿早就运行了,两万战俘都在铁矿里采矿,一切都比较顺利,这一个多月便产出十几万斤矿石,以后产量还会加大。” “那些战俘好管吗?有没有闹事造反?”陈庆又问道。 “还好,关键是要给他们希望,我就明着告诉他们,就等西夏把他们赎走,如果西夏实在不肯赎人,挖矿五年后放他们回家,我还找人替他们写家信,这次一并交给了西夏特使。” 说到西夏特使,陈庆便问道:“特使还在吗?” “特使已经回去了,他来的目的也很简单,第一就是希望善待战俘,不要杀戮,明天开春后他们会派人来赎人,第二是希望这个冬天暂停作战,要作战等到明年开春后再说,特使留了一封西夏皇帝给节度使的亲笔信,如果节度使同意他们天子的建议,回一封信给西夏就行了。” 停一下,张晓又道:“是卑职和杨元清与对方谈判,我们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要求不管两军怎么作战,都要继续保持贸易往来。” 这个要求让陈庆很赞赏,西夏的药材、牲畜、皮毛、葡萄酒非常有名,而他们这边出了皮件、陶瓷、布匹、日用品,也比较有名,甚至他们做中转,低价买入西夏的皮毛,运到江南卖高价,再从江南买入茶、丝绸、胭脂、香料等物,高价卖给西夏人,两头赚差价。 “他们同意吗?”陈庆笑问答。 “特使当场表示同意,甚至提出用会州保川县做贸易城。” 陈庆大笑,“这帮家伙还真会打主意啊!保川县我势在必得,他想让我放弃攻打会州么?” “反正他们也没说保川县由谁控制,到时候我们攻下来当贸易城也不错。” 这时,陈庆又笑问道:“我发现外屋是空的,掌书记还没有到位吗?” 掌书记相当于节度使的机要秘书,属于幕僚官,职责非常重要。 张晓取出一份名单,“这里有几名比较合适的人选,节度使可以挑选一两个,或者找他们过来面试。” 陈庆看了看名单,指着第二个人道:“这个朱遂,就请他过来一趟吧!” 7017k 第四百四十五章 面试 陈庆已经想起来了,这个朱遂应该就是跑掉的狄道知县,在狄道县的口碑不错,自己还在临洮找他,没想到他居然跑掉成纪县应聘州学了。 张晓又指第一个人道:“这个张轩也是宣和六年中举,和朱遂同科进士,原是坊州中部县县丞,人品不错,我考虑让他做节度书令史,节度使一起看看吧!” 节度使的机要秘书一般有两人,一个是节度掌书记,负责记录并传达命令,另一个是节度书令史,负责掌管文书图册。 张晓考虑这两人,主要他们都有地方官的经历,比较了解民生。 陈庆欣然点头,“那就请他们过来,我看一看,然后剩下的从事就烦请参军决定。” ......... 朱遂今年三十岁,巩县人,他二十岁考中进士,被任命为狄道县主簿,得到刘子羽赏识,又升他为县丞,一晃十年过去,他也历经坎坷,做过宋朝的官,金人杀来,他又忍辱负重,先后做了金国和伪齐的知县,西夏人夺取狄道县,他弃官逃掉了。 在他的履历中,有过金国和伪齐知县的纪录,他也知道,朝廷是绝不会再用他,但陈庆是节度使,或许能用他为幕僚官,他抱着一线希望来到成纪县,居然被录取了。 也就是说,陈庆并不在意他履历中不光彩的那两年。 朱遂被一名士兵带进了陈庆的官房,他躬身行一礼,“卑职朱遂参见节度使!” “请坐!” “谢节度使!” 朱遂坐了下来,陈庆笑问道:“你曾是狄道县丞?” “正是!” “你应该认识武宏伟吧!” 朱遂一怔,连忙道:“当然认识,他是知县,我是县丞,我们共事了好几年。“ 陈庆又微微笑道:“狄道县的城墙有一段空墙,你还记得吗?” “是有一段,其实应该是两段空墙,被乞丐挖空当屋子住了,我想把它填起来,但武知县提醒我把它留住,说不定以后有利于攻城,卑职就砌了一堵墙把它遮掩起来。” 陈庆呵呵一笑,“也多亏你这段空墙,我才出其不意拿下了狄道县,我后来派人找你,说你失踪了。” 朱遂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没想到那段空墙还真起作用了。 他连忙道:“卑职是巩县人,回家乡照顾老父亲去了,听说州学招募教授,卑职又赶来应募。” “你在狄道县多年,应该知道怎么和羌人以及吐蕃人打交道吧!我想获得他们的支持,该怎么做?” “节度使是想拿下积石州和洮州?” 陈庆心中暗暗夸赞,此人果然一点就透,“正是!” 朱遂想了想道:“积石州和洮州原本是属于吐蕃的青唐王朝,青唐王朝解体后,积石州和洮州就并入熙河路,其实吐蕃人和羌人都很憎恨西夏人,争夺河西走廊时,他们结下了很深的仇恨。 而且宋朝对他们也是以安抚为主,从不征税,后来朝廷迁移不少汉人道洮水河谷和河湟谷地,但都没有和吐蕃人以及羌人争地,几十年来一直相处融洽,我在狄道感受深刻,他们和汉人都是互帮互助,我觉得只要节度使继承宋朝的安抚措施,他们一定会支持节度使。” 陈庆欣然道:“说得不错,难怪易安居士向我推荐你,从现在开始你出任节度掌书记一职。” 朱遂心中狂喜,但他担心道:“卑职曾经做过金国和伪齐的知县,恐怕朝廷不容!” 陈庆微微一笑,“我手下的高官大多做过伪齐的官,他们没有一个是朝廷任命,不一样也做得很好?你是我任命的,为我做事,和朝廷无关!” 朱遂虽然没有听懂陈庆的言外之意,但至少他明白了一点,节度使根本不在意他的不光彩经历,他心中一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道:“卑职愿为节度使效劳!” “去吧!去隔壁院子找录事参军张晓,他会替你安排入职!” “卑职告辞。” 朱遂慢慢退出去了,却意外在等候区看见张轩,他惊讶问道:“弦雅兄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面试书令史一职,朱贤弟呢?” “我已经被任命为掌书记了!” “啊!那恭喜了。” 这时,一名士兵出来道:“张轩请进!” 朱遂目光鼓励地向他拱拱手,张轩深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官房。 “卑职张轩,参见节度使!” 陈庆打量一下张轩,他年纪比朱遂还要大二岁,却长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 不过长相不重要,张晓夸他人品好,是因为他为官清廉,宁可当佃农种地为生,小儿子因无钱治病而死,他也不愿做伪齐的官,颇有气节。 但陈庆对他履历中一段经历颇有兴趣,“你履历上说,你是京兆人,但你是在延州肤施县出生长大,一直到你进京赶考,实际上你没有在京兆生活过?” “卑职的父亲京兆人,他是延州州学教授,在延州教书二十年,卑职一直在父亲身边,确实没有去过京兆。” “肤施县的火油,你怎么看?” “那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守城利器,种帅极为重视,曾经在西军中囤猛火油十万桶,曾呼吁朝廷重视火油,可惜朝廷只重视火药,轻视火油,着实遗憾。” “你父亲在肤施县可还有人脉?” 张轩笑着点点头道:“我父亲在延州任教二十年,怎么会没有人脉?” 张轩明白陈庆的意思了,他又笑了笑道:“如果节度使想搞火油,我父亲应该有办法!” 陈庆之所以这么关心火油,是因为给他贩运火油的韩东堂出事了,他小瞧了伪齐军对火油的控制,雇人去偷采火油,结果被伪齐巡逻军抓住,当场被杀,使陈庆失去了火油来源。 陈庆便想新建一条火油供给线,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张轩的父亲居然在延州州学做了二十年教授,让他有了想法。 陈庆当即录用了张轩为节度使书令史,负责掌管文书图册。 ......... 要说张晓做事的效率确实很高,上午才面试两名机要秘书,不到中午就把节度使的整个秘书体系建立起来了,包括掌书记朱遂和书令史张轩,然后还有十几名从事。 这十几名从事并不是招募的三十五名州学教授,用不了这么高的层次,他们都是另外招聘的文吏,主要是秦州和巩州各缙绅大户人家的子弟。 宋朝不像唐朝读书人那么难找,宋朝读书人相当多,稍微中产人家都会送孩子去读书,秦州也不例外,招募官衙文吏,应聘者是一把一把的抓。 中午时分,整个参军房内热闹异常,陈庆让亲兵给朱遂和张轩支了三十贯钱,让他们聚会吃一顿饭,陈庆原本是想带他们去吃一顿,联络联络感情,但这时候,内务营指挥使王浩赶来求见,陈庆便放弃一起去吃饭的念头。 “启禀都统,易安茶馆的大掌柜刘聚贤是卑职的手下,里面六个伙计,有四个是卑职的手下,雪川酒楼也安插了一人,是刘大掌柜专门把他招进来,此人叫做姜小五,倒是一个挺精明能干的伙计,按照我们的部署,他已经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比如郑将军就故意说漏嘴,说粮食不足,蒋知州也说财力支撑不了扩军的俸禄等等。 接下来卑职就考虑钓鱼了,卑职有两个想法,一个办法还是让郑将军透露一些重要情报,但对方一定要证实,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底层的官员被他们收买,最好节度府的官员,不知都统是否同意?” 陈庆微微笑道:“想法不错,我同意,但你想透露什么情报呢?” “卑职就是来请示都统,看看什么情报对西夏比较重要,但又不会影响大局?”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微微笑道:“最好的办法是让西夏内部生乱,就算暂时没有乱,我们也要想办法让西夏内乱的苗头出来,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鱼饵也不够丰厚,继续下饵,要钓大鱼就得耐心。” 7017k 第四百四十六章 契机 朱遂推开门小声道:“节度使,他来了!” 陈庆点点头,“请他进来!” 不多时,走进来一名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眼角和眉尾下垂,使他有一种天生的满面愁容相。 此人叫做杨奇,是录事参军帐下的文案从事,负责整理抄写机密文档,他的职务不高,但位置却相当重要。 杨奇不是本地人,他原本是泾州州学助教,因为战乱,全家逃到成纪县,杨奇是长子,下面有六个弟妹,父母又多病,家中度日艰难。 但多亏杨奇写了一笔漂亮的小楷,成功应聘进了节度府,成为五名文案之一,每月收入三贯钱,也勉强能养家糊口了。 杨奇躬身行礼,“参见节度使!” “请坐!”陈庆一摆手笑道。 杨奇屁股挨着椅子边坐下,他的手捏着衣角,有点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 “录事参军和你谈过了吧!” 杨奇点点头。 “那你是否愿意?” 杨奇还是点点头,“卑职愿意!” 陈庆向后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身体,笑眯眯道:“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了,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升你一级,再安排你一座官院。” 杨奇现在是从事,每月三贯钱,升一级便是主事,俸禄将增加到每月五贯,各种福利也跟着上涨,还能住官院,他家开支最大头的房租就省了,可以说一下子就翻身了。 杨奇心中大喜,连忙起身道:“卑职一定和内务营配合好,绝不让节度使失望。” “去吧!该怎么做,内务营王指挥使会向你交代清楚。” 杨奇行一礼走了,陈庆还在沉思之中,这个杨奇是张晓给他找的,家中人口多,家境困难,加上他本身职务重要,很容易被西夏探子盯上,但要把戏演好,就必须来真的。 这是对付西夏的一个奇招,若用得成功,十年之内,西夏无力再南下宋朝一步。 .......... 易安茶馆的伙计姜小五终于如愿以偿调到月台雅室,这里是二楼靠最里面一间雅室,谈话比较隐秘,也是官员们最喜欢的喝茶之地。 中午时分,几名节度府的官员在月台雅室内喝茶吃饭,茶馆不光喝茶,也供应午饭,相当于盒饭套餐之类,叫做份食,还供应上好葡萄酒,吃完饭,再美美喝上一壶茶,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姜小五替他们收了碗筷,又把一壶煎好的上好浓茶给他们送了进去。 他便坐在外间随时烧水伺候,但耳朵却竖起了起来。 “裴兄,那家伙又问你借钱了。” 姓裴的人叹了口气,“上次借的钱没还,这次又开口借十贯钱,你说不借么面子过不去,可借给他,他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做他的同僚,真的是倒八辈子霉了。” “谁让你姓裴呢!跟他一起共事,你肯定会赔个干净!” 众人大笑,又有一人道:“我听说他爹得的是痨病,每天吃药就是无底洞,他家早就欠了一屁股债,他一个月才三贯钱,房租每月五百文,还要给他爹买药,还有六个弟妹吃饭穿衣,他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用,欠你的债打死他也还不了。” “哎呀!幸亏我还没有借给他,你们帮我想想,怎么拒绝他?” “谁家还没有点事,你就说二叔家造房子,把钱借走了,这种人甭理他,一借就是十贯钱,又不还,谁受得了?” “就是,给个三五百文就是心意了,偏偏要借十贯钱,凭什么?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众人又议论一通,时间不早,便起身结帐走了。 姜小五收拾了茶具,这时,午饭时间过了,喝茶时间还没有到,姜小五便溜出茶馆,绕了个圈子,从后门进入酒楼。 酒楼掌柜窦清眯眼听完姜小五的汇报,他也有几分兴趣了,便问道:“这个到处借钱年轻官员是什么人?” “卑职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可以推断出来。” “怎么推断?” “那个被借钱裴永是节度使府文抄房的从事,借钱之人和他坐在一起,肯定也是文抄房的从事,掌柜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姜小五走了,窦清派了一名手下去找牙人打听,不多时,手下回来了,笑道:“卑职问到了,裴永是文案房抄手,一共有两人,另一人叫杨奇,据说家中贫困,父亲多病。” 窦清又道:“你去打听清楚,他为什么要借十贯钱?还有他家里的详细情况,都给我打听清楚,现在就去。” “卑职这就去!”手下匆匆走了。 窦清受到了西夏朝内的巨大压力,指责他长期查获情报不力,要求他尽快获取有价值的情报,否则会将他撤换。 窦清很清楚自己被撤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永无出头之日。 ........... 宋朝的牙行十分发达,对于打听消息之类的小事情还是比较容易办到,窦清的手下很快便打听到消息回来,包括杨奇家的困境也打听清楚了。 “启禀掌柜,这个杨奇家里有六个弟妹,父亲有痨病,长年吃药,躺在家里不劳动,母亲身体也不好,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杨奇两个月前被节度府录用,好像每个月三贯钱,全家就靠这三贯钱度日,要租房,要吃饭,还要还债,最近杨奇到处借钱,是因为他大妹要出嫁,他们拿不出一文钱嫁妆,听说男方家很不满。” 窦清负手走了几步,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这个杨奇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他能接触到机密,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这将是一个长期的、隐秘的情报提供者。 但要用什么借口来接触他?让他不知不觉落入自己的圈套,甘心为自己所用呢? 沉思良久,窦清问道:“他在进节度府之前,以什么谋生?” “听说他的字写得极好,专门替人抄书。” 窦清眼珠一转,他有办法了。 ........ 杨奇的家在县城西南,这里是县里底层百姓的聚居地,房屋都比较破旧,当初金兵放火烧了七成的房子,还有三成房子保留下来,就是县城西南这一片,县城扩建时,这一片旧屋没有被拆除,保留下来。 或许是因为房子比较破旧的缘故,这里的租金也比较便宜,租一间独门独户的半亩小院,七八间屋子,一个月只要五百文。 当然,如果是去年,租金只要三百文,但由于今年大量人口涌入成纪县,尤其最近两个月,从各地涌来的人口着实多,导致房租直接翻了一倍。 杨奇一家也是刚搬来不久,他已经是节度府从事了,每个月有三贯钱收入,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家挤在两间破屋子里。 日子刚刚好过一点,杨家又重新愁云笼罩,杨家的大女儿要出嫁,家里拿不出一文钱的嫁妆,把全家人都愁坏了。 夜幕降临,杨奇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到家里,他到处去借钱,但没有人肯借给他,同僚们凑了一两贯钱接济他,但依旧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任何作用。 “大哥,你回来了!”给他开门的是二妹。 杨奇勉强一笑,“你们都吃饭了吧!” “我们都吃过了,还给你留着呢!” “我吃过了,你把这个给母亲。” 杨奇把装着一千六百文散钱的布袋子递给妹妹。 妹妹接过钱袋道:“家里有客人来了,是来找大哥的。” 杨奇一怔,“找我的,谁?” “不认识,可能是来请大哥抄书吧!” 杨奇来到客堂,只见两人笑眯眯站起身,“请问是杨公子吗?” “我是杨奇,你们是......” “是这样,我们需要十册金刚经,不能用印刷书,只能抄写,听说杨公子字写得很好,我愿意出高价请杨公子抄写,不知杨公子是否愿意?” “当然可以,你们的高价是指多少钱?” “抄十册金刚经,一个字一文钱。” 十册金刚经大概五万字左右,给五万文钱,那就是五十贯,比他从前的抄书报酬贵二十倍。 这一瞬间,杨奇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立刻意识到,对方找上门了。 ------题外话------ 老高向各位书友求打赏!求月票啊! 7017k 第四百四十七章 新兵 次日上午,陈庆在西城外的军营内巡视新兵训练,军营就是之前甘泉堡家眷们居住的临时大营,他们都已经搬进城内,这里便改成了新兵营。 新招募的五千军队是从各州招募而来,这便使熙河军的兵力达到三万五千人,但这些兵力还是远远不够。 镇守秦州就需要一万人,防御德顺州、巩州、临洮府和河州也至少要一万人,看守铁矿山两万两千西夏战俘还要三千人,他实际上能作战的军队只有一万两千人。 就不知道这次郑平去巴蜀能给他带回多少人? 这个时候,陈庆倒是很希望伪齐军前来攻打自己,只有伪齐军的战俘才能转换成自己的军队,其余西夏人、女真人、东胡人根本就不能用。 新兵在牛皋的统领下,浩浩荡荡奔出了军营,进行五十里长跑训练。 这时,王浩匆匆找到了陈庆,躬身行礼道道:“今天一早杨奇找到卑职,说昨晚有人上门出高价请他抄书,高出市价二十倍,五十贯钱抄十卷金刚经。” 陈庆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对方留下二十五贯钱作为定金,杨奇很纠结,他确实急需钱给妹妹办嫁妆,但他也知道这钱是用来收买他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庆淡淡道:“我就提两个意见,第一,以一百贯钱为上限,对方贿赂他的钱,他最多能拿一百贯,算是我奖励他的,多出来的钱最后都要上缴。” 王浩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这样最好,也解决杨奇的大问题了。 陈庆又继续缓缓道:“第二,你不能直接和他见面,很容易被对方发现,你安排一个人进节度府做文档整理,这个人就专门负责和杨奇联系,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你是专做这一行的,应该比我更懂。” “卑职明白都统的担心,其实今天是卑职去找杨奇,我就怕他傻乎乎地跑来内务营,卑职觉得现在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他。” “就按照我说的做,千万不可低估了西夏探子。” “卑职今天就会安排人进节度府做事。” 陈庆点点头又道:“要有耐心,对方一定会反复试探杨奇,告诉杨奇,要保持本色,不要假装,会被人看破的。” “卑职一定会小心安排!” 王浩行一礼,匆匆走了。 ......... 时间又过去半多个月,秦州终于入冬了,这天上午,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今天是休日,陈庆难得有时间在家陪陪妻子。 大概还有一个月,吕绣就要生产了,她身体更加沉重,也更加慵懒,她半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得十分厚实,欣赏庭院里纷纷扬扬的雪花。 “夫君,他们说去年成纪县下几天几夜的暴雪,差点把整个县城都给埋了,今年还会这样吗?” 陈庆微微笑道:“有点夸张了,去年下雪是大了一点,但也不至于把县城埋了,估计说这话的人家在低洼处,所以积雪比较严重。” “夫君没有回临安述职的计划?” “暂时没有,可能明年也不会回去。” 吕绣见丈夫有些心不在焉,便笑道:“夫君若有事情就去忙吧!我让巧云来陪我,她也是个不爱出门的家伙。” 陈庆笑道:“今天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习惯性的胡思乱想。” 他话音刚落,门口有使女禀报道:“老爷,蒋知州来了,说有急事!” “我知道了!” 陈庆无奈地向妻子摊摊手,吕绣噗嗤一笑,推了丈夫一把,“快去吧!你什么时候闲过。” 陈庆快步来到客堂,蒋彦先站起身道:“打扰节度使休息了!” “有什么重要之事?”陈庆直接问道。 “刚刚接到消息,临洮府的第二批粮食马上到了,还有郑将军也会在今天到来。” 陈庆还在担心河水结冰,粮食被冻在河中,他急忙问道:“有多少粮食?” “这次送来十二万石!” 陈庆大喜,这批粮食到来,他彻底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 这时,一名亲兵飞奔到堂下禀报,“郑将军的队伍已经在县城南面十里外了。” 陈庆立刻起身对蒋彦先道:“我去接一下老郑,粮食的事情就拜托蒋使君了,你去找杨元清,让他派军队协助搬运。” “卑职明白了,这就去找杨将军!” 蒋彦先和陈庆分头而去,陈庆带了一队骑兵离城疾速南下,只奔出五里,便迎面遇到了郑平的军队,他率领六千新兵北上。 郑平连忙催马上前行礼,“卑职郑平参见都统!” “郑将军,这次辛苦了。” 陈庆笑眯眯上前打量士兵,他感觉新兵身材都很高大健壮,看相貌也轮廓分明,倒像川陕士兵,而不像巴蜀士兵。 陈庆笑道:“他们都是蜀人?” 郑平摇摇头,“都是陕西路和熙河路逃去巴蜀的百姓,报名积极踊跃,我挑的这六千人以前都是西军,素质相当好,稍加训练就能上阵杀敌,” 说到这,郑平取出一封信递给陈庆,“这是吴阶给都统的亲笔信,他再三嘱咐让我交到你手中。” 陈庆接过信放入怀中,又笑问道:“但你上次鹰信上说,招募到了一万军队,现在怎么缩成六千人了?” 郑平连忙道:“是一万人,这是第一批北上军队,还有不少士兵要把家安置好才能北上,可能会晚一个月,到时会和周宽招募的百姓一起北上。” “招募到多少百姓?” “这次大概有六千户,主要是大家有安全上的担心,很多人家都不愿北上,宁愿在巴蜀当佃农,我和周宽都认为,只要熙河路安全能保障,发展又好,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北上。” 陈庆点点头,“先带新兵们去西边的新兵大营安置,那边有足够的帐篷,先好好休息两天,后天开始训练!” ........... 就在巴蜀新兵进入军营的同一时刻,渭河码头上开始热闹起来,第二批十二万石粮食送到了,这次是使用千石级的超大型皮筏子,一共一百四十艘。 通过骆驼在岸上拉拽,将浩浩荡荡的巨型皮筏子船队拉到了成纪县,这些巨型皮筏子也是当初在会州保川县缴获的,一直没有机会使用。 这次运输也是渭水结冰前的最后一次航行,下次运输要到明年二月开春以后了。 码头上,一袋袋小麦堆积如山,一袋就是一百二十斤,正好是一石,士兵不断将粮袋从皮筏子上卸下来,三千辆大车又浩浩荡荡将这些粮食运回城去。 这次押运粮食的大将正是巩州兵马使呼延通,呼延通自从由枢密院改派,跟随陈庆后,他一直比较低调。 这也和他的军队不太争气有关,他军队中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临安人,很多人都是抱着发财的想法来西北秦州,当发现发财不易时,士兵们都开始动摇了。 所以军中的第一个逃兵就是出现在他军中,尽管他通过强化训练的方式来增强士兵们凝聚力,但这次从甘泉堡迁徙到秦州,他的军队又有超过两百人提出退伍回乡,竟然达到军队的一成。 陈庆批准了士兵退伍离去,但呼延通脸上却挂不住,他申请降职,却被陈庆训斥一通,任命他为巩州兵马使,把他的军队全部换为巩州当地士兵,呼延通这才慢慢从抑郁中走出来。 陈庆来到码头,呼延通连忙上前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呼延将军辛苦了!” 陈庆微微笑道:“我还一直担心半路上会出现冰冻,将粮食困在渭水中。” “这次确实风险较大,尤其晚上会结冰,所以我们不敢停下,一直走,好在冰层很薄,一撞就裂开了,勉强运来成纪县,我估计再晚走几天,就真的会冻在河中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巩州的情况怎么样?” “卑职这次赶来,就是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要向都统汇报。” 7017k 第四百四十八章 厨遇 “什么重要情况?” “是关于西夏军,他们在巩州建设军城。” 陈庆摆摆手,“我们去军营说!” 北大营就在一里外,陈庆的中军大帐也在北大营内,现在是非战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节度府内,可一旦进入战时状态,他大部分时间就会在军营内了。 进了大帐,正面摆放一架沙盘,大小和一张乒乓球桌差不多,这是小型沙盘,只有秦州和巩州,更大的一座沙盘还在制作中。 陈庆派人去把杨再兴、高定、刘璀、刘琼四人找来,对他们四人道:“呼延将军说,巩州出现了敌情,我们一起来听一听。” 陈庆把木杆递给了呼延通,呼延通用木杆指着通西县道:“先说通西县,通西县的百姓全部被西夏军强行驱赶出来,死了百余人,卑职已派人把他们接到陇西县安置了,卑职随后派斥候去通西县打探,发现他们在修葺县城,里面的房屋全部拆除,估计是想用作仓城。” “继续说!” “卑职派出的探子又继续向北查探,发现西夏在定西县和通西县之间也修建了一座军城,还没有建成,但雏形已经有了,规模不大,应该还是后勤物资中转城,卑职几乎可以肯定,西夏大军一定会在通西县和陇西县之间再修建一到两座军城。” 杨再兴眉头一皱道:“这岂不是明摆着明年开春后,西夏将大举进攻陇西县吗?” 陈庆淡淡笑道:“很显然,对方是想切断我们与临洮以及河州之间的联系,他们一旦夺回巩州,我们就只剩下秦州和德顺州了,这就是曹保宗打的如意算盘,所以我就说他是纸上谈兵。” 众人都愣住了,不明白都统的意思? 陈庆笑道:“他一共有五万军队,他需要分散多少军队去保卫这些军城,就算他派一万军队保护沿途军城,那他剩下的四万军队怎么攻打陇西县? 他如果倾兵而至,那我只要在陇西县城内放一万军,然后我暂时放弃河州、临洮府和甘泉城,集中两万军队去攻打兰州,他怎么办? 全部撤退,耗费大量钱财修建的这些军城和物资粮草就这么白白丢了?我甚至只要把兰州洗劫一空,把钱粮物资囤放在定西县,我的军队再埋伏在黄河边,等他半渡而击........” 杨再兴听懂了,“卑职明白了,对方问题就是,明明只有五万军队,却要做十万军队的事情。” “一点没错!” 呼延通沉吟一下道:“如果对方增兵到十万呢?” “有这个可能!” 陈庆呵呵笑道:“这又恰恰是我期待的,如果我们能把这十万人全部歼灭,那么二十年之内,西夏不敢再南下一步。” 说到这,陈庆见众人一脸瞠目结舌,又微微笑道:“但十万人全歼却不可能,曹保宗一定会留四万人左右守兰州,前提是他真有十万人,然后一万军守沿途补给军城。 他自己亲自统领五万大军来攻打陇西县,但我只要把他南下的六万大军全歼,兰州的西夏军也会全部撤退,何况我还有后手,会不会有十万军还是问题。” 都统的强大自信给了众人信心,呼延通问道;“那卑职现在该做什么?” 陈庆想了想道:“暂停开采硝石矿,命令五千矿工返回城内,集中起来训练,正常付给他们工钱,让他们参与守城,另外,这次你回巩州,带一批火油回去。” 停一下,陈庆又道:“西夏军要修军城就任由他们修建,不要打草惊蛇!” .......... 呼延通没有停留,他随即率领一千士兵和一千骆驼返回陇西县,一千头骆驼背负着六千桶火油,向西赶回巩州。 陈庆回到家里,妻子已经小睡,陈庆没有吃午饭,腹中着实饥饿难耐,又懒得和亲兵一起去吃饭,他便来到了厨房。 这时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厨房里很安静,两位厨娘都去午睡去了。 陈庆隐隐看见一个穿着白裙的娇小身影在灶台前忙碌,他以为是某个偷吃的使女,便走进屋里笑问道:“还有吃的吗?” 娇小的身影一转身,陈庆愣了一下,居然是赵巧云。 “赵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陈庆笑问道。 赵巧云俏脸通红,眼中有些慌乱,结结巴巴道:“我没有吃午饭,就过来给自己做点面片。” 陈庆见她已经煮好了一碗面片,便笑道:“好吧!我去外面酒楼。” 这个时候酒楼都结束了,或许茶馆可以找些点心充饥。 “将军!” 陈庆刚要走,赵巧云叫住了他,红着脸道:“你若不嫌弃,就把这碗面片吃了吧!” 陈庆笑道:“我当然不嫌弃,只是我吃了,你不就饿肚子了?” “不会!” 赵巧云连忙道:“这里有现成的面,我再做一碗就是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庆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接过碗,拉个小凳子坐下,刚要开吃,赵巧云又喊住他,“稍等一下!” 她又舀了一大勺肉末给他,红着脸道:“现在可以吃了!” 陈庆着实饿坏了,端起碗呼噜呼噜吃了起来,赵巧云见他吃得香甜,眼中闪烁着喜悦的目光,给锅里加了一瓢水,又开始和面。 陈庆嘴里含糊着笑道:“再多和一点面,我恐怕一碗不够!” “好的!” 赵巧云动作熟练而又轻快, 陈庆飞快吃完,又把碗里的汤汁喝个底朝天,忍不住夸赞道:“味道真不错,这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顿面!” 赵巧云浅浅笑了起来,“那是你肚子饿的缘故,肚子饿了,吃什么都香。” “有道理,蛮熟练嘛!以前都是自己做?” 赵巧云点点头,“以前在金国皇宫都是自己做饭,早就习惯了。” 陈庆在一旁看她和面,笑问道:“我听娘子说,你不想回临安?” 赵巧云眼中露出一丝惊恐,“将军,你答应过我的。”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当然不会勉强你,我就怕委屈你了。” 赵巧云低下头,小声道:“只要将军不赶我走,我愿意跟着你一辈子。” 这话有点歧义了,陈庆脸一红,连忙岔开话题笑道:“我发现你长胖了不少,感觉气色也好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呢!我胖得太快了,还不到一年,就胖了二十斤。” “长胖点好,我喜欢胖一点.......” 陈庆把后半截话头咬住了,又差点有歧义了。 两人都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余樱笑嘻嘻的声音,“巧云姐,给我也做一碗,我也饿呢!” 她一进门,脚下绊了一下,正好撞在陈庆的后背上,吓得她一声惊叫。 陈庆转身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以后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余樱又惊又喜,“公子怎么在这里?” “和你一样,肚子饿,在等着吃面呢!” “公子还没吃饭啊!夫人以为你中午不回来,那算了吧!我去吃点心。” 赵巧云连忙道:“你别走,我做了三碗,有你一碗呢!” “那好,点心甜腻腻的,我才不想吃。” 余樱眉开眼笑坐下,她忽然又像坐在弹簧上一样,跳了起来,“我给去公子煎茶!” 陈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着把她拖了回来,“不用,我等着喝面汤呢!” 赵巧云眼角余光迅速瞥了一眼陈庆,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7017k 第四百四十九章 摊牌 入夜,陈庆在被子里躺下,被子里暖烘烘的,躺下的那一瞬间,舒服得他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吕绣搂住丈夫脖子笑问道。 “中午遇到了巧云,挺尴尬的。” 陈庆便苦笑着把他在厨房遇到赵巧云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妻子,但他还是把最尴尬的那句话隐藏了。 吕绣吃吃地笑了起来,“我知道的,阿樱都告诉我了,说你红着脸把面片吃完,然后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这个死丫头,怎么能这样说我?” “你以为她傻,告诉你,她们两个精得跟猴子一样,啥都明白,不过呢!今晚另一个妮子估计也睡不着了。”吕绣意味深长地笑道。 “阿莲?” “你在装啥?” 吕绣轻轻在丈夫耳朵上咬了一口,咬牙切齿道:“明明知道我说的是巧云!” 陈庆愕然,“我没有装啊!” “你真不知道?”吕绣见丈夫不像假装。 “知道什么?” “没什么?” 吕绣打了个哈欠,摸着肚子笑道:“小家伙睡着了,我要陪他去了。” 今天陈庆着实累坏了,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闭上眼睛,悄然睡去....... 吕绣却慢慢睁开眼睛,她可睡不着,她是女人,女人太了解女人,每次说到丈夫时,赵巧云都要岔开话题,她便猜到了赵巧云的心思,越是不愿提及的人,越是在她心中分量重。 吕绣当然也能理解,是自己丈夫把她从魔窟里救出来,又在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关心她,她一颗心早就牢牢地拴在他身上。 只是这小妮子害怕自己把她赶出去,她半点都不敢提及,把对他的眷念深深埋在心中,说起来也是蛮可怜,她如果不是帝姬身份,说不定自己还能成全这个师妹,可偏偏她的身份让人尴尬。 胡思乱想中,吕绣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小院里,另一个娇小的身躯也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高大英武的身影和他吃面时香甜的模样。 ‘他喜欢我胖一点!’ 黑暗中,她捏了捏腰肉,喃喃低语,“可是我已经够胖了,再胖就成小猪了。” 一夜无眠。 ......... 杨奇终于被摊牌了,窦清以杨奇的书法达不到自己要求为由,取消了抄写十卷金刚经的订单,逼他退还定金。 可二十五贯钱早已成为妹妹的嫁妆,跟她出门了,逼死杨奇也还不出来。 窦清露出了狰狞的面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求杨奇提供一个有价值的情报。 房间里,窦清冷冷道:“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借钱给你吗?因为你根本就还不起,我在雪中给你送炭,帮了你天大的忙,我也知道你还不起,没关系,我也不要你还钱,你只要给我一个满意的机密情报,我一个汴梁的朋友需要,你懂吗?我欠了别的人情,我也要还,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们就两清了。” 杨奇痛苦地扯着头发,“我这个差事不容易,如果被发现了,我会丢掉饭碗的。” 窦清见他对严重性还看不透,居然担心丢掉饭碗,这可是丢掉小命的好不好! 窦清哼了一声道:“这已经是我给你的最大让步了,要不是我欠别人人情难还,我会稀罕你的机密,和我做生意有什么关系?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勉强,我等会儿就直接去找你妹妹,把她的嫁妆钱要回来。” “别!千万别去。” 杨奇吓得面如土色,拼命摆手,“她会被夫家休掉的。” “你也知道钱重要,那你怎么不考虑我的难处?二十五贯钱啊!可不是两百五十文,我这个大掌柜不吃不喝不养家,五个月才积攒到这么多钱,你以为一个情报就能值这么多?我是看你可怜,给你一次机会,要不然我去找牙人,花十贯钱就能搞到情报,姓杨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好吧!” 杨奇终于被压垮了,抱着头哭丧脸道:“我们说好了,就一次!” “废话,当然就一次,这种亏本生意你以为我愿意做?但我得告诉你,情报必须我朋友满意,否则我直接去找你小妹。” “我知道!我知道!千万别去找她,我给你们一个甲级的情报,最高级别的,如果你朋友还不满意,我就没办法了。” 窦清当然知道甲级情报,那是统领或者知州以上级别的将官才有资格知道,他暗暗庆幸自己找对人了,别看杨奇职务不高,却能接触到最机密的情报,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 “我警告你,别跟我玩花花肠子,我不是傻子,是不是甲级情报我有办法鉴定出来,另外你胆敢告发,那你的家人一个都休想活命!你最小的弟弟叫杨韧,在仁和私人学堂读书,可别以为我不知道。” 杨奇颓然点点头,“明天中午,我怎么找到你?” “你来雪川酒楼二楼的梅花堂,到时我请你喝杯酒。” 窦清转身走了,杨奇仰面瘫坐在椅子上,简直让他欲哭无泪,压力实在太大,他不得不屈服,若不是他事先被内务营选定,这次他就会真的完蛋了。 .......... 节度府官房内,陈庆正负手来回踱步,他昨天把吴阶的信件忘在官房了,今天才想起来。 吴阶的信不长,但在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作为武将,凡事多向朝廷汇报,不要擅自做主,不要辜负官家的信任。 虽然信中没有明指什么事,陈庆也知道,一定是说自己在蜀中募兵之事,按理,在蜀中募兵这种大事确实要通报朝廷,但如果通报朝廷,等朝廷批准,来来去去至少半年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正确的做法是,先做起来,同时通报朝廷,如果朝廷不同意,换个名目就行了。 只是吴阶生性谨慎小心,从不做愈规之事,一个朱胜非就能把他捏得死死的,尽管他是好心提醒,但陈庆也绝不会受他的影响。 不过吴阶的来信从某种意义上倒是提醒了他,自己在蜀中募兵一定惊动不小,蜀中地方官肯定会通报朝廷,现在还不是自己肆意妄为的时候,他要考虑吕颐浩的处境,所以多少得给朝廷一点面子。 幸亏周宽考虑得周全,给巴蜀官府的备案是用招募屯田青壮的名义,否则麻烦大了。 想到这,陈庆提笔给枢密院写了一份正式奏折,同时给吕颐浩写了一封信,给枢密院的奏折中说得很明白,自己是在招募临洮垦荒团,军队粮食无法保障,他需要招募一万民夫在洮水河谷屯田种粮。 同时阐释自己的困境,西夏出动二十万大军和他争夺熙河路,还有伪齐军参与围攻自己,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 在给吕颐浩的信中多写了几句,说到了自己必须抓住金兵和伪齐无暇顾及西北的机会,迅速壮大力量,一旦金兵和伪齐重返川陕,他就会面临西夏和金国以及伪齐的三面夹击,那时局面就危险了。 写完了信,陈庆把信交给亲兵指挥使颜骏,让他安排两名亲兵去一趟临安,把信交给吕颐浩。 陈庆刚坐下来,朱遂便在门口道:“内务王将军有急事求见!” 陈庆还正向派人去找王浩,没想到他主动上门了,他点点头,“请他进来!” 7017k 第四百五十章 胁迫 王浩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参见都统!” “可是杨奇那边有消息了?”陈庆笑问道。 “正是!西夏情报头子窦清向杨奇施压逼债了,用杨奇家人的性命来威胁,逼迫杨奇给他情报。” “然后呢?” “然后就和卑职安排的一样,杨奇被逼迫不过,就答应给对方一个甲级情报,时间是今天中午,在雪川酒楼梅花堂交货。” 陈庆看了看天色笑道:“时间快到了啊!” “所以卑职赶紧过来向都统请示,用哪个情报比较好。” 王浩将三份情报摆放在桌上,陈庆看了看,把第一个情报否决了,“十万斤粗银对我们意义重大,不能泄露给西夏,否则西夏一定会集中兵力去攻打任得敬,这个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看第二份情报和第三份情报,第三份情报弱了一点,是关于德顺州的兵力,这个情报西夏应该不感兴趣,倒是第二个情报,宋军从巴蜀募兵一万,这个属于甲级情报,很多人都知道宋军从巴蜀募兵,但具体的募兵数量却没有多少人清楚。 这个情报西夏人应该非常感兴趣,陈庆把第二个情报递给王浩,“就用这个!” 王浩点点头,“卑职这就过去!” .......... 雪川酒楼二楼的梅花堂内,窦清看了情报半天,迟疑道:“可别人告诉我,从巴蜀过来的军队只有几千啊!” “我看到的备案文档中是一万人,分两批过来,具体有没有过来,我不知道。” 窦清恍然,原来是分两批过来,难怪他们只发现几千人,他暗叫糟糕,他们给兰州的情报有误,他得再追加一份情报。 兵力、装备、粮食等等这些情报一向是西夏最看重的,杨奇这个甲级情报让窦清很满意,及时纠正了他的错误。 “好了,情报我会交给朋友,他应该会满意的,感谢杨老弟的诚意,钱的事情我们两清了。” 杨奇警惕地看着他,“之前我说过,就这一次,对吧!” 这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就一次呢!窦清狡黠一笑,打个哈哈道:“就怕杨老弟家里又需要钱,就会再来找我了,我不会麻烦杨老弟,但话不能说死。” 杨奇拼命摇头,“就这一次,我不会再做了。” 窦清意味深长笑了笑,收起纸条起身道:“桌上的酒菜都是给你准备的,你尽管慢用,我去找朋友了,他还在等我的消息呢!” 他转身走了,杨奇呆呆望着酒菜,他竟然没有一点食欲。 ........ 窦清就是要杨奇的第一次,只要抓住了杨奇的把柄,他就能继续胁迫杨奇了。 当天晚上,窦清又一次来到了杨奇家中。 杨奇完全呆住了,半晌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说过,就这一次吗?” 窦清装作满脸无奈道:“我的朋友很看重你,希望你继续给他提供甲级情报,提供一次,支付你三十贯钱。” 说完,窦清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笑眯眯道:“这是十两银子,可兑换五十贯钱,多出的二十贯就是对十卷金刚经的补偿。” 杨奇呆呆望着十两银子,他忽然拨浪鼓似的摇头道:“我不能再干了,我会被革职的,这个差事很重要。” “恐怕由不得你了!” 窦清冷笑一声,把纸条往桌上一放,“这是你亲笔所写,如果它出现在你们节度使的桌案上,那就不光是丢掉饭碗了,你觉得你的性命还能保得住?” “你这个混蛋,快还给我!” 杨奇怒骂一声,起身想去抢纸条,窦清拿着纸条后退两步,递给了手下。 他冷冷看着杨奇,“要死还是要钱,你自己选吧!想好了,明天中午还是老地方见。” 说完,他银子也不拿,带着手下转身走了。 走出门,手下迅速向后瞥了一眼,小声对窦清道:“他瘫倒了!” 窦清得意一笑,他已经把这个杨奇捏死了,不怕他不合作。 ......... 次日中午,一脸憔悴的杨奇再次来到了雪川酒楼,他双眼通红,显然一夜未睡,嘶哑着声音问道:“我记得之前你对我说过,你收买了不少人,可是真?” “当然是真!” 窦清眼中充满了狡黠和嘲笑,干瘦的脸上装出一副诚恳的模样,“你知道我的朋友.......” “没有什么朋友,就是你!”杨奇愤怒地打断他的话。 窦清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道:“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杨奇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继续说!” “我是说我需要的情报很多,很多都是你提供不了,包括军队、仓库、税赋、民情,可以给我提供情报的人很多,不低于十人,但就你的价格最高,其他没人超过十贯钱,你却要三十贯,所以你必须给我提供甲级情报。” 杨奇叹息一声,“我已经被你害死了,但我有三个条件,否则我算死也不会和你合作。” “你说,只有条件合理,我可以尽量答应。” “第一,不管我做任何事都和家人无关,如果我家人出事,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干的,我会立刻揭发你!” 窦清淡淡道:“只要你不出卖我们,我当然不会伤害你家人,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杨奇盯着对方的目光,企图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诚意,但他心中失望了,对方眼中只有冷酷,没有半点诚意。 杨奇咬一下嘴唇又继续道:“第二,我不要钱,我只要银子,一个情报六两银子,我可以保证是甲级情报,但就算你不满意也要付给我银子。” ”这个没问题,只要你保证是甲级情报,我会如数付给你银子。” “第三,我们合作期暂定一年,我不想长期干这种事情。” 窦清撇撇嘴道:“我得把话和你说清楚,合作多久由不得你,必须由我们来决定,这个没得选。” “那就退一步,如果我被调离节度府,去地方为官,合作必须结束。” “这个可以答应!” “那好,拿了你的十两银子,我今天可以告诉你一个甲级情报,关于德顺州的兵力部署情况。” 窦清摇摇头,“德顺州我们没有兴趣,说说秦州以西。” 杨奇想了想道:“要么是巩州,我之前抄写过一份文书,节度使要求在陇西县建造一个大型粗银冶炼工坊,我知道陇西县仓库里有一批粗银,据说很多,但具体数量不知。” 窦清眼睛一亮,这可是重要情报,之前使者让他打听十万斤粗银的存放点,他到处打听不到,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粗银原来是存放在巩州陇西县。 .......... 窦清毕竟是多年的情报探子,他对杨奇并不很放心,他立刻派人赶往陇西县,打探陇西县究竟有没有计划修建一座大型粗银冶炼工坊。 这就是在印证杨奇情报的真假。 十天后,他派出的人带回来一个确切的消息,陇西县确实在县城西南准备建造一座大型冶炼坊,具体冶炼什么官方不肯透露,但有工匠传出的消息,他们是在建造一座粗银精炼的工坊。 另外,在十几座官仓内,有一座仓库戒备格外森严,有三百名士兵单独看守,只有极少人才能进去,外面的人必须有知州和兵马使的双双签发的通行证才能进去。 完全印证了情报的真实性,窦清大喜,立刻给兰州发去信鹰,宋军抢到的十万斤粗银就在陇西县仓库内。 7017k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送信 时间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临安也下了一场大雪,西湖也结冰了,整个临安府都成了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天中午,两名骑马军士风尘仆仆进了临安城,他们便是陈庆派来临安送信的亲兵,陈庆的信件比较重要,不方便通过官府的驿站,他还是决定让亲兵万里奔波一趟。 两名骑兵四匹马,奔行了整整一个多月才抵达临安,这还是比较快的,要是普通行商,至少要走两个月。 大街上到处是扫雪的士兵和普遍百姓,如果不及时把雪扫干净,车轮碾过,都会成烂泥了。 一群群孩童欢快地在大街上奔跑,堆雪人,打雪仗,城内洋溢着新年前的喜气,之前宋军在淮北的惨败已经被过年的气氛冲淡了。 两名军士牵马来到了吕府门前,吕府二管家正在指挥几名家丁在门口扫雪,一名军士上前抱拳道:“请问这里可是吕相公的府邸?” 管家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这里是吕相国府,请问两位有什么事?” 军士取出军牌递上去道:“我们是从秦州过来,奉我家都统之令给吕相公送信!” 原来是姑爷派人送信来了,管家连忙道:“两位请随我进府,马匹交给家丁就是了。” 两名军士取下随身皮袋,将四匹马交给了家丁,跟随管家进了大门。 管家带他们来到外宅的一间屋子里烤火休息,又安排使女准备饭食和热茶,他接过陈庆的令牌快步向内宅走去。 很巧,今天正好是休日,又是大雪初停,难得吕颐浩在家里休息。 吕颐浩穿了一件柔软的绵袍,正舒服地坐在火盆前喝茶看书,两名小使女站在他身后,轻轻地给他捶打肩膀。 这时,二管家在门口禀报,“太老爷,孙姑爷从秦州派人来送信了。” 吕颐浩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信在哪里?” “他们说要一定要把信交到您手上。” 管家进来将令牌递上,“这是他们的身份证明!” 吕颐浩连忙挥手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这两天吕颐浩还正打算派人去一趟秦州,一是看看孙女,其次了解一下秦州的情况,就在几天前,成都府派人送信给朝廷,说陈庆在巴蜀招募了一万壮丁和数千百姓。 秦桧和朱胜非立刻拿这件事做文章,官家也在问了自己,吕颐浩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成都通判李迥是自己的亲家,有他在,成都官府写来的奏折一定已经隐瞒了很多,吕颐浩隐隐猜到,陈庆应该是在巴蜀募兵,而不是招募壮丁这么简单。 他相信陈庆是个理智之人,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跑去巴蜀招募士兵,从而引起朝廷的注意,估计熙河路各州的募兵潜力都被挖掘殆尽了。 这时,两名送信亲兵被领进书房,两人躬身行礼,“参见吕相公!” “不必多礼,你们都统的信件呢?” 一名士兵从怀中取出一个皮袋子,从里面取出两份文书,一份是给吕颐浩的信件,另一份是陈庆给枢密院的奏折,一起呈给了吕颐浩。 吕颐浩匆匆看了一遍信,大概意思他知道了,陈庆是在巴蜀招募西北籍的民团,属于士兵,但不属于正规军,原因他也在信中说得很清楚,西夏十万大军压境,他的兵力严重不足,必须在开春前招募到四万军队,熙河路汉人人口太少,兵源枯竭,只能去巴蜀的西北移民中寻找兵源。 吕颐浩点点头,陈庆的兵力情况他是知道的,当初是一万八千人赶赴西北,经过几场战争,肯定伤亡不小,再重新募兵到三万人,至少招募了近两万人,这起码需要三十万人口,才能有两万左右的兵源。 西北人口太少,这已经到极限了,难怪陈庆要去巴蜀募兵。 吕颐浩又看了看陈庆写给从朝廷的奏折,这里面就有意思了,陈庆压根就没有提及招募士兵,而只是说在招募垦荒壮丁,安置在洮河谷地。 “这小子,倒很会找借口嘛!” 吕颐浩收起奏折,又问道:“都统夫人情况怎么样?她什么生?” 士兵躬身道:“夫人情况很好,每天都绕着府慢慢走两圈,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听说就是这几天要生了,我们是一个月前出发,最近的情况也不了解了。” “我明白了,你们下去好好休息两天,回头我写一封信,你们带回秦州。” 管家带着两名士兵下去休息了。 吕颐浩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其实陈庆的问题倒不大,他是节度使,有三万军队编制,再多一万后勤士兵也很正常,各州招募民团也一点问题没有。 军队不是问题,陈庆的问题是在地方官任命上,他回西北一年了,居然到现在没有一份地方官的任命备案书送到吏部,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吕颐浩着实担心官家会派一个监军过去,那时,陈庆很多权力都要被限制住了。 他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婿啊!自己不帮他谁帮他? 吕颐浩沉思良久,这件事他还得找张浚帮忙,张浚如果支持,枢密事徐先图再给自己一个人情,那么派监军的议案首先在知政堂就通不过,再想办法说服天子,秦桧就算是右相也没有办法。 想到这,吕颐浩立刻吩咐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张相公府上!” .......... 次日一早,陈庆的奏折就被枢密院转到了天子的御案上,陈庆是节度使,他可以直接上奏天子,也可以通过知政堂讨论后,再提交给天子,毕竟陈庆也主管熙河路政务,既然主管政务,就逃不过知政堂的干涉。 不过有吕颐浩的运作,枢密院便直接把奏折转给了天子。 不出吕颐浩的所料,上午时分,官家赵构就召他去紫微偏殿觐见。 吕颐浩匆匆赶到紫微偏殿,发现几名相公都到了,他给天子赵构行一礼,在旁边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很快,吏部、兵部和户部的主要官员都到了,这是一次小规模的朝廷议事啊! 赵构拿起陈庆的奏折问吕颐浩道:“陈庆的奏折可是吕相公转给枢密院?” 按照正常的流程,各州地方官府在临安都应该有一座进奏院,相当于驻京办,各地方奏折都是先送到本州进奏院,然后由进奏院送到各相关部门,这原本是唐制,宋朝也继承了。 但熙和路在京城没有设进奏院,陈庆的奏折只好交给相公吕颐浩,于公于私都没有问题。 吕颐浩不慌不忙道;“熙河路在临安没有进奏院,昨天又正好是朝廷旬休,送信士兵只好先送到微臣府上。” 赵构指责吕颐浩的意思,他只是想把熙河路尽快纳入正轨。 “那我们要解决第一个问题,熙河路必须设立进奏院,各位爱卿觉得是单独设立,还是并入川陕宣抚司在临安的进奏院?” 朱胜非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认为并入川陕宣抚司比较合适,毕竟熙河路最初也是属于川陕宣抚司管辖。” 这是在陈庆上眼药呢!给陈庆找个上司,以后任命官员就必须由川陕宣抚司来决定了。 张浚冷笑一声道:“朱相公是在信口开河呢!很忙时候川陕宣抚司能管熙河路的事情?我出任川陕宣抚使的时候,可管不了熙河路,难道到了朱相公的时候,川陕宣抚司就扩权了?” 秦桧起身向赵构拱手道:“陛下,朱相公的建议并非没有道理,川陕宣抚司之所以管不了熙河路不是因为没有职权,而是熙河路不在宋军手上,一旦熙河路被宋军攻占,自然就归川陕宣抚司管辖了,微臣没记错的话,陕西六路可是包括了熙河路。” 7017k 第四百五十二章 廷议 赵构摆摆手道:“各位爱卿不用争论了,熙河路单独建制是朕答案的,既然朕已经答应过,就不要再出尔反尔了,我们就事论事,熙河路可以借用川陕宣抚司的进奏院,但不受川陕宣抚司的管辖。” 天子下了定论,那就没有什么好争论了。 这有点出乎吕颐浩的意料,他原以为会剥夺陈庆人事任命权,交给川陕宣抚司,没想到官家居然主动否决了,这很不像官家的风格,他好像有顾虑,他又在顾虑什么? 众人纷纷坐下,赵构又把陈庆的奏折交给众相公传阅,他缓缓道:“关于熙河军在巴蜀招募一事,陈庆在奏折中解释了,他已经夺取了临洮府,发现临洮府几乎没有汉人,洮河谷地的很多耕地都荒废了,整个熙河路人口太少,他也是迫不得已,只得在巴蜀的西北移民中招募了一万青壮,安排在洮河谷地屯田,解决军粮不足的难题,这样看起来也不是不可以,所以朕就说,把事情解释清楚,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就没有了,秦相公,你说是不是?” “陛下说得极是,但微臣就担心这只是陈庆超额募兵的借口,他是节度武将,如果没有文官钳制,不符合大宋以文制武的规矩啊!” 陈庆是吕颐浩的孙女婿,在这个议案上吕颐浩得避嫌,所以他昨天专门找了张浚,请张浚今天出面帮助陈庆。 张浚冷笑一声道:“秦相公简直就是纸上谈兵!” 秦桧怒道:“我说得是事实,哪里纸上谈兵了?” 张浚摇摇头,“你认为陈庆想超额募兵就可以超额募兵吗?你知不知道一万人要负担多少军俸,平时每月一贯钱,战时翻倍,还有他们的吃喝拉撒,衣服鞋子,一个月每人至少两到三贯钱,一年就要二三十万贯钱,熙河路那么贫瘠的地方,酒楼伙计一个月也就一贯钱的收入,整个熙河路一共才三十万人口,你觉得他们能负担得起一年几十万贯的军俸开支?” 秦桧一时哑口无言,朱胜非不满地问户部侍郎苏启应道:“请问苏侍郎,现在熙河路到底有多少人口?” 苏启应连忙起身,躬身道:“回禀朱相公,去年川陕宣抚司交来一个大概人数,熙河路六州一府大约三十万人左右,但这只是估算,熙河路并不在我们手中。” 众人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朱胜非着实有点尴尬,去年川陕宣抚使就是他本人啊!结果户部给出了他提供的数据。 这时,知枢密事徐先图也起身道:“陛下,张相公说得有道理,熙河路的军俸是控制在朝廷手上,陈庆确实负担不起额外的军费开支,这其实就是朝廷对熙河路的一种掌控,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种控制,所以枢密院从不担心陈庆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徐先图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陈庆的蛋蛋被朝廷捏着呢!他敢不听话,就扯一扯,保准他求饶。 吕颐浩眉头微微一皱,张浚和徐先图说得对啊!陈庆怎么负担得起一万人的军费? 他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了,他想到了一件可怕之事,难道陈庆在私下铸钱? 这时,赵构看了一眼众人,缓缓道:“巴蜀招募民夫屯田之事就到此为止,朕相信陈都统一定是早早送出了奏折,然后再派人去招募,正如陈都统在奏折中所说,他必须赶在冬小麦播种前把劳力招募到,只是因为路途太远,那边已经招募完了,这边奏折还没有送到,情况特殊,此事情有可原。” 天子已经定调,情有可原,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众人纷纷起身退下,秦桧和朱胜非二人很无奈,只得起身回朝房,没想到官家居然是在替陈庆说话,着实让他们失望。 这时,一名小宦官上前低声道:“官家请二位相公去一趟御书房。” ......... 御书房内,赵构正负手来回踱步,一脸凝重,廷议上的轻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御案上放着一份川陕宣抚使卢法胜的秘密报告,这份报告也是昨天下午送到的,和陈庆的奏折几乎是同时抵达临安。 卢法胜在报告中详细讲述的熙河路的现状,比如扩军、建城、东征德顺州、西讨巩州和临洮府,和西夏军的几场激战,派人开采硝石矿,用战俘开采铁矿等等。 至于任命知州、知县这些都是小事了。 在这份报告中,赵构看到了一个唐朝节度使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宋朝节度使,宋朝节度使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可以说,大宋建国之初为限制节度使权力而定下的种种条条框框,在陈庆这里都被突破了。 这让赵构又惊又怒,同时也深为焦虑,撤换陈庆,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但赵构也有点投鼠忌器啊! 这时,门外有宦官禀报,“秦相公和朱相公来了!” “请他们进来!” 片刻,秦桧和朱胜非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陛下!” “赐坐!” “谢陛下!” 秦桧和朱胜非坐下,赵构淡淡道:“今天廷议,两位相公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秦桧顿时急道:“陛下,招募一万青壮去屯田,这话恐怕只能哄骗三岁孩童,这肯定是募兵,不容质疑,募兵就募兵,微臣也并不反对,微臣担心的是朝廷的制度被破坏,武将必须由文官制约,没有这个制约,武将就会无法无天,以至于中唐之祸再现。” 赵构一阵沉默,秦桧的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朱胜非也道:“陛下,微臣很了解陈庆此人,嚣张狂妄,目中无人,陈庆进京时,微臣曾经派人去暂代秦州制置使,却被他派人冒充伪齐军给杀了,此人做事没有底线,心狠手辣,陛下若不及早铲除他,迟早会成为大宋祸患。” 赵构点点头,“两位相公的担忧朕完全理解,朕也很清楚陈庆在西北的所作所为。” 说着,赵构取过卢法胜的秘密报告递给了秦桧二人,秦桧接过报告,心中便猛地一跳,这是川陕宣抚使卢法胜的秘密的报告啊!居然绕过了朝廷,显然张浚也不知情,要知道川陕是张浚的地盘,卢法胜可是张浚推荐的宣抚使。 秦桧立刻意识到官家暗渡陈仓,早已把卢法胜暗暗捏在手中了。 朱胜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秦桧那样高兴,他出任川陕宣抚使时对卢法胜打压极深,两人几乎已经反目成仇了,如果卢法胜将来入朝为相,他岂能不报复自己?恐怕他比张浚更狠。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一脸忧虑道:“你们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下面的人蒙骗?朕心中其实跟明镜一样。” 秦桧和朱胜非面面相觑,原来官家什么都知道。 秦桧小心翼翼道:“卢法胜说,陈庆在用西夏战俘开采铁矿,但微臣认为,陈庆手中有大量缴获的兵器,他并不缺铁,他一定是以铁矿为掩护,开采铜矿铸钱,否则他募兵哪里来的钱?这才是关键,微臣建议立刻派使者赶赴秦州核查铁矿,以此为突破口。” 赵构摇摇头,“如果事情可为,朕在廷议时就说了,不管是铜矿还是铁矿,都严重违反了执节者不得擅自采矿的禁令,朕有顾虑啊!” “陛下有什么顾虑?” 赵构叹了口气,“朕担心相逼太甚,他会投降伪齐,以他的本事,川陕就彻底完了,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希望两位相公能理解。” 秦桧眼珠一转道:“微臣理解陛下的难处,但也不能放任陈庆的肆意妄为,微臣建议可以从吕颐浩着手,让他把陈庆诱回临安,同时陛下再暗中扶植接替陈庆的人,一旦陈庆离开,就取而代之,微臣认为这是最佳之策。” 朱胜非也深为赞同道:“秦相公之策完全可行,望陛下考虑。” 赵构缓缓点头,秦桧也说得有道理,虽然不能逼之过份,但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坐大,必须要有所作为。 7017k 第四百五十三章 升级 十二月也是熙河路的寒冬,进入十二月后连下三场大雪,天地间都变得一片苍茫。 这天上午,陈庆带着数千士兵在县城西南抢救两百多座被大雪压塌的危房,这些房屋在金兵纵火烧城中幸存下来,却抵不住大雪的重压,一夜之间坍塌了数百间屋子。 士兵们忙碌了整整一夜,把绝大部分被困压的人都解救出来,并在每户人家旁边扎下一顶帐篷,安置这些暂时无家可归者。 陈庆在四更时分便赶到了现场,指挥数千士兵搬运挖掘,将一根根屋梁搬开,将大块的砖石抬走,受伤百姓被抬出来,紧急止血包扎。 天色终于大亮,士兵们喊着号子,将最后一座房屋被压塌的泥墙抬了起来,这是最严重的一户人家,整面墙都倒塌了,恰好是卧室的位置,估计下面的人难救了。 有士兵大喊,“下面是大梁,大梁斜压在床上!” 所有人的心又生一线希望,大梁是斜压的,或许能顶住沉重的墙。 “出来了!出来了!” 先抱出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紧接着又抬出一个妇人,妇人身上衣裳少,众人用被子裹着她,她和孩子都吓坏了,但万幸的是居然没有受伤。 最后是一个男子,他趴在妻儿身上,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男人浑身是血,大家都觉得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了,忽然有人大喊:“还活着,快抬出去!” 众人七手八脚,一起将重伤的男子抬出来,用被子裹住送去包扎,四周士兵百姓都一片欢呼。 全部救援结束了,只受伤了三十余人,却万幸没有死人,简直不可思议,让大家怎么能不欢呼。 这时,杨元清上前对陈庆道:“都统回去吧!这边有卑职负责,医师不是说这两天夫人可能要生了吗?” “今天应该可能性不大,我出来时,她还好好的。” 陈庆话音刚落,一名府中使女慌慌张张跑来,“老爷,快回去吧!夫人马上要生了。” 陈庆吓了一跳,急问道:“叫产婆没有?” “早就请了,管家请老爷速速回去!” 陈庆吩咐杨元清几句,调转马头向自己府中奔去,十几名亲兵跟随着他。 不多时便赶到府门前,陈庆翻身下马,向府内奔去,府内也乱成一团,下人使女们都在奔跑,几名使女拎着热腾腾的滚水桶向后宅快步走去。 陈庆隐隐听见有人大喊:“生了!生了!” 陈庆心中更急,刚跑到中庭,管家婆迎面上前拍手笑道:“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小官人!” 陈庆大喜,娘子生了一个儿子,他急问道:“夫人怎么样?” “老爷放心,母子平安!” 陈庆顿时长长松一口气,其实两个产婆经验丰富,前两天就说妻子胎位很正,应该能顺产,所以他才半夜赶去参与救灾。 几名使女拎着热水桶来了,管家婆急道:“快跟我来!” 陈庆也想跟进去了,却被管家婆拦住了,“老爷请稍候,这时候不能进男性,等收拾停当后,老爷再进去!” 陈庆点点头,“告诉夫人,我就在中庭这里。” 陈庆来到大堂上,心中激动得难以平息,坐也坐不住,在大堂内来回疾走,自己竟然有儿子了,有后代了,他心中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充实感和幸福感。 大约等了半个多时辰,余樱跑来笑道:“公子,夫人让你过去。” “你看到小家伙了?” “看到了,粉粉嫩嫩的,好可爱!” 陈庆笑得嘴都合不拢,快步向后宅走去。 “公子,在这边!” 余樱带着陈庆来到院子,陈庆挑开厚厚帘子进去,只见余莲和乳娘在外间忙碌铺床,乳娘姓王,本地人,乳汁充足,便过来帮忙带孩子,她主要负责夜间带孩子。 余莲笑着向里屋指了指。 陈庆走进里屋,屋子里温暖如春,靠窗边是一张雕花床,妻子吕绣便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脸色有些苍白,目光中洋溢着喜悦,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吕绣见丈夫进来,竖手指嘘了一声,指了指孩子小声道:“刚吃过奶,睡着了!” 陈庆蹑手蹑脚上前,静静地看着眼前孩子,皮肤非常粉嫩,脸上还有褶子,但眉眼间却明显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喜悦充斥着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长得很像我啊!” “是啊!我师父就说是个缩小的节度使。” “夫君,祖父给小家伙起的名字可以用吗?”吕绣小声问道。 吕颐浩给他的重外孙起了个名字叫做陈忠,字安国。 这个名字陈庆不喜欢,他摇摇头道:“我觉得你师父给他起的名更好一点。” 李清照给陈庆的儿子起名陈鼎,但吕绣不喜欢,她觉得太沉重了。 “还是夫君给他起个名字吧!应该由父亲给儿子取名。” 陈庆想了想道:“他在成纪县出身,成纪县以前叫冀城,那他就叫陈冀,字安国也可以。” 吕绣欢喜道:“那就叫陈冀,乳名叫甘泉怎么样?” 陈庆和妻子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睡梦中,小家伙的小嘴儿乖巧地打了个哈欠,捏着的小拳头露在襁褓外。 陈庆把小手指放在儿子的小拳头上,小手居然轻轻捏住了,这一刻,父子二人的血脉骤然相通了,陈庆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父爱,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 一连三天,陈庆都在和妻儿的其乐融融中度过,儿子很贪睡,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熟睡中度过,醒来也是要找母亲喝奶,吕绣的奶水不多,奶孩子的任务便落在乳娘身上。 陈庆索性让乳娘一家也住进了府内,乳娘的丈夫是个老实人,不怎么说话,以赶牛车为生,陈庆便聘他做了府上的第二个车夫。‘ 三天后,陈庆又恢复了忙碌,他回到官署,节度府的官员们纷纷向他表示祝贺,他在儿子出生的第二天,便拿出五千贯,赏给了三军和官员,差不多每个人都能拿到一百文钱。 按照风俗,他用两个红蛋配上一百文钱,送给了左邻右舍,这三天,成纪县的上上下下都在谈论陈庆刚出生的儿子。 陈庆在官房内坐下,王浩便匆匆赶来求见。 “现在有一个难得机会,都统要不要实施重大计划?” “什么机会?” “对方已经不满足杨奇的情报,要求杨奇搞到绝密情报,正好张轩请了三天假,他的职责和杨奇的一样,张晓便让杨奇过来帮忙三天,这样杨奇就有机会接触到绝密情报,这个时候杨奇搞到绝密情报,对方就不会怀疑了。” 陈庆点点头,杨奇给西夏人做事已经一个多月,提供了二十几份情报,鱼饵已经给足,时机确实已经成熟,下面便开始钓鱼了。 他从抽屉里去取出了一份绝密情报,淡淡笑道:“就是这份绝密情报,我准备了很久,务必让杨奇得到它。” .......... 7017k 第四百五十四章 绝密 在熙河军的情报体系中,甲等情报属于重要情报,但甲等情报上面,还有一类情报,叫做绝密情报,绝密情报知道的人更少,只有陈庆身边高层才有机会接触。 杨奇作为普通从事,知道甲等情报已经是他的职权上限,他不可能接触到绝密情报。 但窦清已经不满足于甲等情报了,早在半个月前便催促杨奇想办法搞到绝密情报,哪怕不惜代价他也要搞到一两份。 这一个多月,窦清搞到了二十几份重要情报,他在西夏的地位陡然上升,就连西夏皇帝李乾顺也开始关注他了。 但窦清心里也清楚,他提供的情报数量足够多了,但质量还欠一点,如果能得到一两份绝密情报,很可能他就有希望得到提升了。 但想拿到绝密情报谈何容易,除非他铤而走险,对张晓、蒋彦先等人下手,或者对朱遂和张轩下手,但这些想法都不现实,风险巨大,很容易把他们老底都赔进去,陈庆手下的内务营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这天中午,窦清正在房间里看账本,一名伙计在门口道:“掌柜,那位杨从事又来了,老地方!” 连窦清的手下都对这个杨奇有点无语,之前哭着喊着不肯配合,这会儿完全被钱财俘虏了,贪财的本性暴露无遗,三天两头往酒楼跑,简直就不要脸了,让众伙计着实鄙视他。 窦清连忙起身,他倒不鄙视杨奇,虽然要钱狠了点,但他也拿到了二十几份重要情报,基本上让他把陈庆的老底摸透了,让他得到了天子的赏识,花了一百多两银子还是很值。 他知道这段时间杨奇在走张晓的关系,张晓的母亲喜欢滋补养生,窦清便从一个商人手中买到三两上好的冬虫夏草,让杨奇作为礼物送给了张晓的母亲。 窦清走进房间笑眯眯问道;“怎么样,有收获吗?” 才一个多月,杨奇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人长胖了,脸色红润了,腰也挺直了,更重要是,他整个人都钻进钱眼里,完全成了金钱的俘虏。 杨奇正在自斟自饮,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嘿嘿笑道:“三两冬虫夏草还真是立竿见影,今天一早张晓把我找去,让我接手张轩三天,他告诉我,这是在节度使面前露脸的机会,让我要抓住这个机会。” 窦清大喜,“让你做书令使了?” “不是书令使,只是给我一个在节度使面前露脸的机会,其实三天时间并不需要谁来暂代,张轩的手下就可以把事情办好,张晓只是给我一个机会而已。” 窦清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能否搞到绝密情报,他连忙问道:“我要的情报,绝密级的,你这次能搞到了吧!” 杨奇摇摇头,“按理是不会让我碰绝密级的情报,我的资格还不够,不过我会想办法偷偷搞到一两件情报,但我想知道,这种绝密级的情报我能拿到多少?” 窦清心中暗骂一声,果然三句话不离钱字,这个混蛋太贪心了。 他干笑一声道:“如果你能搞到绝密级的情报,每件给二十两银子。” 杨奇还是摇头,“绝密级的情报我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二十两银子太少,我要一百两银子。” 窦清脸一沉,“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吧!” “过份吗?” 杨奇冷哼了一声,“那你找别人去,我现在才明白,我是提着脑袋替你做事,我之前居然才要六两银子,二十五条重要情报才卖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简直亏大了,这次少于百两银子,我绝不干!” 窦清咬牙道:“那要看你情报的价值,如果值,我绝不会少你一文钱。” 杨奇嘿嘿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只信封,窦清瞪大了眼睛,“你已经拿到了?” “今天上午就开始接手了,朱遂陪同节度使去看倒塌的房子,我借口给朱遂送文书,进了他的房间,在他桌上我看到几份紫色外皮的信件。” “没错,紫色信封。” 窦清也听说过,熙河军的绝密情报是放在紫色大信封内。 “你拿到一份?” “怎么可能,那是情报署署令张妙刚刚送来的,附有清单,我拿走一份马上就会被发现。” 窦清听说没有原件,着实有些失望,不满道:“那我怎么知道情报真假?” 杨奇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情报,我至于骗你吗?你不要就算了。” 他刚要收起信封,窦清连忙陪笑着把信封拿过来,“打交道这么久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因为是绝密情报,所以要慎重一点嘛!” “你自己判断吧!我确实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它是真的。” 窦清打开信封看了几行,脸刷地变白了,这竟然是夏州统军萧合达写给陈庆的信,虽然只搞到几行内容,但也足已让人惊心动魄了。 萧合达是谁?是护卫辽国成安公主下嫁西夏皇帝李乾顺的军队统领,成安公主成为西夏皇后,萧合达也留在西夏,后来官封夏州统军,手下有三万军队,其中有五千契丹军骑兵精锐。 辽国灭亡后,成安公主自尽身亡,西夏天子李乾顺怕萧合达造反,再三安抚住他。 萧合达在信中提到一件事,去年耶律大石已在西域叶密里城称帝,重建大辽,自称菊儿汗,欲统军杀回故土......... 但就这么两行,后面没有了。 “后面的内容呢?”窦清急问道。 杨奇挠挠头,“我就瞟了一眼,外面马上就有人进来,我怎么敢看完。” 窦清心中着实惊叹,不愧是绝密情报啊!就这么几句就令人惊心动魄,这绝对是大事,萧合达竟然敢暗中和陈庆往来,另外耶律大石居然在西域重建辽国,还要杀回来,西夏不就首当其冲? 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情报的重大价值,必须立刻用信鹰把这个重要情报送往兴庆府。 窦清用一百两银子打发走了杨奇,便匆匆来到自己房间内。 窦清在城内不敢用鹰信,他把信鹰设在渭河北岸,每次都要派人过渭河去送信。 窦清立刻写了一份鹰信,信筒为红色,表示情报特别重要,立刻派了一名手下去渭河北岸送信。 ........... 黄昏时分,王浩进来向陈庆报告,“启禀都统,窦清的手下已经把信鹰送走了,卑职手下已亲眼确认。” 陈庆负手站在窗前,这件事他还真没法解释,他怎么知道萧合统,他又怎么知道耶律大石去年在叶密里称帝? 他根本就没法向手下解释,他的手下极可能真以为萧合达和自己暗中有联系。 沉默良久,陈庆又问道:“我让你安排的送信人有消息吗?” 陈庆猜测得一点没错,王浩心中充满了敬佩,都统居然和夏州统军萧合达联系上了,这可是插入西夏腹部的一把尖刀啊! 若萧合达造反,西夏内部必然大乱。 王浩连忙回禀道:“暂时没有消息,从时间推算,他们这个时候已经离开夏州了。” 陈庆点点头又道:“让杨奇继续与对方合作,不过要减少数量,言多必失,明白吗?” “卑职明白!” 陈庆停一下又淡淡道:“等窦清把我们把出兵巩州的计划传给兰州后,就可以收网了。” 7017k 第四百五十五章 补缺 夏州位于西夏国的东面,南面是莽莽的横山山脉,北面是浩瀚无边的毛乌素沙漠,横山山脉的另一边便是大宋的绥德军。 夏州城在定水北岸,有充足的水源,附近还有西夏最大的铁矿,西夏的冶铁中心就在夏州。 夏州统军正是契丹人萧合达,二十几年前,年轻的萧合达作为安国公主的护卫长来到西夏,便再没回过辽国故土,但他手下的契丹骑兵却换了几拨。 在最鼎盛之时,萧合达手下兵力达三万人之多,但这两年李乾顺以各种借口抽走不少他的兵力,他手下兵力只剩下一万五千余人,虽然比最鼎盛时少了一半,但李乾顺还是极为忌惮,还在千方百计削弱他。 茫茫大雪一样覆盖着西夏大地,夏州也变成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这天上午,一支骆驼商队缓缓走进了夏州城。 这支商队是河西走廊上的胡人商队,他们去了秦州,在秦州鸡川县买了一批上等皮靴,贩来西夏出售,秦州鸡川县的皮靴就是从前甘泉堡的皮靴,在西夏名气很大,极受欢迎,在秦州进价每双三贯钱,但在西夏却能卖到每双八贯钱的高价,跑一趟就有几千贯的利润。 当然,商队不光卖皮靴,他们还卖秦州的其他特产,比如秦州陶瓷器,还有最近风靡西夏的秦州煤,就是蜂窝煤和煤球,以及专门的煤炉子以及火钳等物。 短短一年时间,蜂窝煤和煤球以它的便利性和实用性在秦州和巩州都已经普及了,很快波及到境外,首先就是西夏,西夏也是极度缺乏燃料,有商人运了一批蜂窝煤和煤球到西夏去,结果大受欢迎,成为西夏城内家庭的首选。 这支胡人商队还有一个比较隐秘的任务,他们受托给夏州统军萧合达送一封陈庆的亲笔信。 萧合达年约四十余岁,长得威猛强壮,箭法犀利、武艺超群,他有五个儿子,个个武艺高强,号称夏州五虎,他们掌握着父亲的一万五千军队,萧合达的两个女婿也是契丹人,颇有才学,大女婿耶律金枫替他治理夏州政务,二女婿奚木那是他的军师,替他出谋划策。 正是有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婿的帮助,萧合达才牢牢控制住夏州,使李乾顺想除掉他,却又动不了他。 萧合达在数百骑兵严密护卫下,刚从军营回到城堡内,这时,他二女婿奚木那迎上来道:“岳父大人,有重要情况!” 萧合达眉头一皱,“什么重要情况?” 奚木那看了一眼周围,萧合达点点头,“进城堡再说吧!” 萧合达的府邸是一座城堡,位于夏州城西南角,占地一千五百亩,周围有宽阔护堡河,堡城高大坚固,可谓城中之城,五千契丹骑兵和他们家眷都生活在城堡中。 萧合达来到大堂,奚木那取出一封信呈给他,“这是陈庆让人送来的信件,是他的亲笔信。” “陈庆?” 萧合达瞪大的眼睛,他当然知道陈庆,怎么陈庆会找上自己? “是谁送来的信件?” “岳父,是一支张掖的羌人商队,小婿反复询问过了,他们只是去秦州采办一批货物,然后来夏州做生意,顺便替陈庆带来这封信。” 萧合达看了看信皮,是汉文,他认识,大宋熙河路节度使、都统制陈庆致大辽千夫长萧合达统制。 ‘大辽千夫长’这个称呼深深刺痛了他,大辽国哪里还存在? 半晌,他打开信看了一遍,双眼瞪圆,表情变得异常惊愕。 奚木那还没见过岳父这么吃惊的表情,他小心翼翼问道:“岳父,陈庆在信中说了什么?” 萧合达挥挥手,“你去把耶律金枫找来,我们一起说。” 奚木那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他连忙出去了。 不多时,奚木那和大女婿耶律匆匆赶来,这时萧合达已经从极度震惊中恢复了常态,但还是有点魂不守舍,负手在大堂上来回踱步。 他见两个女婿走进大堂,便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萧合达叹息一声,“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耶律大石居然在西域重建大辽了。” 两个女婿面面相觑,奚木那急问道:“是陈庆在信中说的吗?” “正是!” “可陈庆怎么会知道?” 萧合达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或许他是听某个西域商人说的,但我知道耶律大石率军西去了,只是我没想到他能重建大辽,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参与其中。” 重建大辽是每一个契丹人都梦寐以求的伟业,萧合达也不例外,这一刻他心中热血澎湃,就恨不得立刻率军赶赴西域。 耶律金枫很稳重,他缓缓问道:“陈庆写信给岳父,应该还有别的用意吧!” 萧合达苦笑一声道:“他邀我同举大业,共灭西夏!” “胡扯!” 耶律金枫冷冷道:“他是巴不得我们造反,给他减轻压力,兰州那边大军压境,我看他是撑不住了!” 萧合达知道大女婿看问题比较透彻,大女婿的想法应该是对的,自己和陈庆从无交集,他这时候来找自己,显然是想利用自己。 “金枫觉得我该怎么办?” 耶律金枫想了想道:“我觉得岳父应该向天子说清楚,消除误会,我担心陈庆会故意离间我们和西夏人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他也会写一封信给天子,说我们意图谋反,岳父索性把这封信交给天子,以示清白!” “万万不可!” 奚木那反对道:“如果没有耶律大石建国之事,可以和李乾顺说一说,但耶律大石既然已经重建大辽,李乾顺必然会更加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定会千方百计铲除我们,我们把这封信告诉李乾顺,等于将把柄交授给他,不管我们是不是和陈庆有勾结,但他一定会指责我们暗中和陈庆勾结,他就有出兵灭我们借口了。” 耶律金枫反驳道:“如果陈庆告诉天子,他和我们有勾结,不是一回事吗?天子也能找到灭我们的借口。” “所以这就是明谋!” 奚木那斩钉截铁道:“和我们有没有勾结陈庆没有关系,根子是李乾顺就想灭掉我们,一旦他知道耶律大石在西域重建大辽,他只会加快灭掉我们的步伐。” 萧合达完全被二女婿说服了,二女婿说得对,根子就是李乾顺想灭掉自己,他绝不能把此事告诉李乾顺,被李乾顺用作灭自己的借口。 萧合达负手走了几圈,他下定了决心,对两个女婿道:“我决定明年开春后派人前往西域,去和耶律大石联系上,大辽复国,我决不能缺席!” 耶律金枫有些不甘心道:“可是西域那么辽阔,怎么知道耶律大石在哪里复国?” 萧合达指了指信道:“陈庆在信中画了一幅地图,我大概知道新辽国在哪里了。” 他回头又对奚木那道:“我要写一封回信给陈庆,回绝他的建议,也感谢他告诉我大辽复国之事,你安排两名得力手下,骑骆驼去秦州给我送信。” 7017k 第四百五十六章 新年 陈庆儿子出生半个月后,新年终于到了,家家户户忙碌祭祖,还要贴桃符,放炮仗,准备屠苏酒,主妇们烧腊肉、做素饼,忙碌得不可开交。 陈庆府上是有了新生命后的第一个新年,所以也格外忙碌,吕绣还在坐月子,必须呆在房内,但她也不缺席,在房间里运筹帷幄,指挥余莲和余樱跑腿,把府上的新年准备好。 吕绣还特地给每个下人每人三贯钱的赏钱,以感谢他们这几个月的付出。 和其他人家一样,陈庆府中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今天是大年三十,吕绣有了点心事,别人家里都在祭祖,唯独自己夫君压根就没有祭祖的想法,昨晚问了夫君,他竟然提议摆放天地牌子。 吕绣哭笑不得,但又深感忧虑,她是相国的孙女,怎么能不知道祭祀天地意味着什么,那是天子才干的事情,自己夫君作为臣子,怎么能说出祭祀天地的话。 中午时分,陈庆照例回到了家中,他的儿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之中,只有每天中午会醒一会儿,以至于陈庆每天中午都会回家一趟。 今天他和往常一样,换了一身衣服,轻手轻脚来到妻子房中。 房间里,小家伙正躺在母亲身边,香甜地吸吮着奶水,吕绣看见丈夫进来,便笑道:“小家伙在吃午饭呢!” “爹爹也没吃午饭呢!” 陈庆笑嘻嘻凑上前,吕绣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在儿子面前说话也没个正形,没吃饭去找温大娘,她会帮你安排的。” 吕绣正要喊余莲,陈庆连忙按住她的嘴,“等一会儿,我看看儿子。” 陈庆托着腮,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儿子的小脸蛋,小家伙已经没有了初生时的老相,完全变成了一个粉雕玉凿的小婴儿,虽然全神贯注地吸吮着奶水,但乌溜溜的眼睛却不时偷偷瞄一眼身边的父亲。 “夫君,祭祀的灵牌还是准备一下吧!” 吕绣柔声对丈夫道:“家家户户都祭祀,这毕竟是对先人的尊重,夫君觉得灵牌太多不方便,那至少应该安排上父母的牌位。” 陈庆苦笑一声道:“之前我不愿意,是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祭祀过先祖,父母也没有祭祀,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只是我不知道罢了,但如果只安排父母的灵位,那倒是可以。” 吕绣见丈夫妥协了,心中欢喜,连忙道:“现在除夕了,夫君赶紧去写灵牌,我让温大娘安排贡品。” 吕绣说完,拉了几下旁边的细绳,外面铃铛响了,余莲快步走进里屋,吕绣吩咐道:“去把温大娘请来!” 温大娘就是管家婆,余莲飞奔跑去了。 陈庆见妻子极为看重祭祀,心中无奈,只得起身道:“好吧!我现在去写灵牌。” 他轻轻亲一下儿子细嫩的小脸蛋,这才快步出去了。 .......... 仅仅一个时辰后,陈庆府上的祭堂都安排好了,安排在后宅最边上的一间小院内,香烛烧得正旺,贡桌上摆放着糖果面点等贡品,正上方的灵龛被红绸包裹,只摆放着两块灵位牌,一面是陈庆前世的父亲陈大运,另一面也是陈庆前世的母亲周慧。 陈庆取了三支香向灵位拜了拜,将香插进了香炉内。 这时,余莲也拾起三支香拜了拜,红着脸解释道:“夫人让我替她敬三支香!” 余樱也不甘落后,也拾起三支香,大言不惭道:“我也替小公子给祖父、祖母敬三支香!” “行了,别找借口了,你们想上香就上吧!记住别让香烛灭掉就行了。” 陈庆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陈庆下午还要巡视军营,他带着亲兵出了门,骑马向军营缓缓而去。 这时,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除夕的盛宴,城内不时响起一阵阵炮仗声响,大街上只有玩耍的孩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气息。 奔出城门,城外完全是一片冰天雪地,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陈庆仰头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气息,新的一年终于要来了。 ......... 过了新年后,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一月下旬,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暖意,渭河也有了解冻的迹象,成纪县比起甘泉堡确实要暖和了很多,甘泉堡此时还是冰天雪地,没有半点春天的气息,但成纪县已经有了一丝春天的感觉,最明显是柳树枝条变绿了。 中午时分,杨奇再一次来到雪川酒楼,他心如明镜,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做这种事了。 “哟!杨爷好久没来了,快快楼上请!” 自从将萧合达的绝密情报告诉窦清后,杨奇过来的次数便不多了,他给窦清解释,最近比较平淡,没有什么甲级情报。 但今天,他却带来了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他刚坐下,窦清便匆匆赶来了。 “听说今天上午节度府举行重要议事,几个统制都赶来了节度府,什么事情?” “就是你最关心的事情!” 杨奇把两份文书递给窦清,“这是节度使签字盖章的原件,不允许抄写副本,趁大家中午出去吃饭,我偷带出来,你赶紧抄写一份。” 窦清大喜,他来不及细看,连忙叫两名手下进来抄写,他站在旁边看了看,心中暗暗吃一惊,二月初五,陈庆将亲自率两万大军赶赴陇西县,临洮和河州的军队全部撤回陇西县,成纪县由蒋彦先率一万军队留守。 今天是一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说,曹保宗只剩下十天时间进行准备了。 不多时,两名手下抄完了文书,窦清又细细核对一遍,确认无误,他这才取出十两银子,连同两份文书一起交给杨奇,笑道:“这两份情报我已等待多时,多谢了!” 杨奇点点头,“大掌柜尽快送出去,只有十天时间了。” “我知道,今天就派人送走!” 杨奇匆匆走了,窦清连忙又抄写一份,盖上自己的印章,交给一名手下。 “你立刻赶赴兰州,把这份情报交给曹大将军,非常重要!” 两份决议的内容太多,鹰信写不下,他只能派人把原件送去兰州。 手下收好信件,翻身上马走了。 窦清又写了一份鹰信短消息,‘二月初五,陈庆正式出兵陇西县。’ 他同时派人去城外的渭河北岸送出信鹰。 ......... 内务营内,杨奇把十两银子上交给王浩,王浩笑眯眯道:“都统夸赞你这几个月表现得非常不错,这十两银子就作为额外的奖励,回头还会给你安排一座一亩的官院,升你为主事!” 杨奇鼻子一酸,连忙起身行礼,“感谢将军这几个月对我的关照,对我家人的保护!” 王浩微微笑道:“任务正式结束了,我们今天将收网,将西夏探子一网打尽,但为了安全起见,你和全家先去清水县隐居一个月,等西夏战事结束,你再回来上任,清水县那边已经安排了一座院子,会有人送你们全家过去,这样就不怕西夏人对你的报复了。” 杨奇心中感动,再次行礼道:“将军考虑周全,卑职感激不尽!” “先回节度府吧!回头会有人和你联系。” 杨奇行一礼,兴高采烈的走了。 王浩下令道:“传令全体内卫士兵集结!” 7017k 第四百五十七章 收网 渭河北岸有一座不大的村子,叫做小汶村,这座村子最东面有一座占地颇大的房屋,占地约有四亩,但主人住在成纪县内,房屋租给了一对专门在渭河捕鱼的兄弟,以捕鱼为生。 房子租出去好几年了,虽然时不时有鹰从院子里飞起并落下,但这对兄弟看起来也忠厚老实,他们的一些怪异举动,村民们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下午时分,一只信鹰从院子里升空而去,在空中盘旋几圈,便向西北方向冉冉飞去。 就在信鹰刚送走,数十名士兵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座宅子,士兵们翻进后院,抢先控制住了几个鹰笼,随即冲进屋内,将所谓的兄弟二人按到在地,反绑起来。 对付西夏探子,首先要切断他们的对外联系,防止他们派人通知兰州,导致假情报失效。 事实上,内务营已经监视西夏探子整整半年,他们有多少人,怎么分布,都摸得透透彻彻,所以率先切断的就是信鹰营地。 抓捕了两名送鹰信的探子,成纪县城内也开始行动了,率先被抓的是易安茶馆的姜小五,直接在茶馆的雅室内将他打晕抓捕,紧接着被抓的是老北门皮货店掌柜和三名伙计,狡兔三窟,这是西夏探子的第二窟。 这时,三百名内卫营士兵包围了雪川酒楼。 五十名士兵撞开大门,冲了进去。 窦清正在厨房内安排晚上的几桌酒宴,忽然有手下跌跌撞撞跑来,“大掌柜,大事不妙,宋军杀进来了!” 窦清大吃一惊,他猛地想起什么,脸色刷地变白了,他转身向后院的掌柜房奔去,掌柜房内有他收集的各种情报,不仅从杨奇那里得到,还有他们平时收集各种人口以及民生情报,还有他的一本秘密笔记,里面有他在京兆当探子的一些记录,等于就暴露了京兆情报点,还暴露了延州的情报点,还有其他一些秘密。 别的东西来不及销毁,这本笔记一定要销毁。 他刚跑到院子里,一支箭嗖地射来,正中他的小腿肚,窦清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他刚挣扎爬起,忽然脖颈一阵刺痛,一把锋利的战刀顶住了他的脖子,“再动一下,斩断你的人头。” 窦清心中一阵哀叹,趴倒在地上,不再反抗了。 宋军士兵将他反绑,嘴里堵满破布,头上戴上了黑罩子。 宋军的行动异常迅猛,包括大掌柜在内的二十名西夏探子,一个都没有逃掉,除了五人被当场杀死,其余人全部被活捉。 内卫军士兵开始彻底搜查酒楼。 这时,王浩走进酒楼,有士兵摘掉了窦清的头罩,王浩眼中充满了讽刺地笑道:“杨奇中午偷了情报,被当场抓住,他把你们招供出来,否则我还不知道,赫赫有名的雪川酒楼居然是西夏探子开的酒楼。” 窦清心中暗骂,果然是杨奇惹的祸,他忽然脸色大变,宋军的出兵情报已经送去了兰州,宋军若改变计划,自己送的情报不就变成了假情报吗? 王浩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还当真了,知道姜小五是怎么进茶馆的吗?是我点名招他进去的,要不然你们怎么会找到杨奇?” 窦清顿时面如死灰,他忽然明白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自己彻底中计了。 王浩一挥手,“把他带走!” 士兵用黑袋子罩住他的头,将他押上一辆马车带走了,其他探子也纷纷跟着被带走。 王浩这时才彻底松了口气。 ......... 中军大帐内,赵小乙拿着木杆在沙盘上给陈庆以及诸将们讲解西夏军的在巩州的部署情况,“西夏军在巩州一共修建了四座后勤补给军城,其中定西县和通西县是后勤主城,各驻扎了三千军队,然后在定西县和通西县之间有一座军城,西夏军称为新庆城,驻军两千,在距离陇西以北约三十里处,就是上次火烧敌军后勤辎重处,也修建了一座军城,叫做新夏城,同样驻军两千人。 进入新年后,他们一直在用三千头骆驼运输粮草物资,没有停止过。 陈庆又问道:“兰州的西夏军一共有多少?” “回禀都统,如果加上四座军城的一万人,西夏军一共有八万人,也就是说,现在兰州有七万军队。” 陈庆点点头,对众人道:“曹保宗会留两万大军守兰州,那么他就是七万大军进攻巩州,几乎和预料的一样,他会有六万大军兵临城下,他得到我们的假情报,一定会在我们主力大军未到之前,全力攻打陇西县,拿下陇西县作为他攻打秦州的根基之地,所以我们要立刻出发,秘密行军,神不知鬼不觉,大军进入陇西县,让他们的猛烈进攻成为噩梦。” 众人都兴奋地等待主将的命令,陈庆又道:“杨再兴、刘琼将军听令!” 杨再兴和刘琼上前躬身道:“卑职在!” 陈庆道:“我给你们两人一万骑兵,你们从鸡川县北部进入巩州,在敌军主力南下后,夺取通西县和新夏城,不要降军,给我斩尽杀绝,然后用四千人守住这两座军城,在敌军全力攻城之时,杨将军可率六千骑兵偷袭他的大营,烧毁他的粮草,一旦他撤军无粮,就是我们两军决战之时。” “卑职尊令!” 陈庆又对众人道:“今晚就是出兵之时,大军三更时分出发!” 众人轰然答应,纷纷下去了。 这时,王浩快步走进大帐行礼道:“启禀都统,西夏探子已经全部拔掉,除了送信去兰州的探子外,其余探子一个都没有跑掉。” 陈庆微微笑道:“还有别的收获吗?” “还有就是我们找到了大量情报,都是对方多年收集的情报,包括整个秦州,各县人口、城池、特产、民生等等,非常详尽,但应该还在整理,没有送出去,另外,卑职还发现一个黑皮册子,里面记载不少隐秘,包括西夏在京兆、延州以及凤翔的探子情况,另外西夏也在偷运延州的火油,已经延续了十年,还有其他隐秘,需要卑职整理出来。” “影响这次巩州决战吗?” 王浩摇摇头,“基本上没有关系!” “那就慢慢整理,出征后,我家人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们内务营了。” “请都统放心,我们会严密保护。” “那些探子没什么用了,留着是祸患,全部处决!” 王浩抱拳道:“回禀都统,卑职建议留两人,可以继续发假消息给兴庆府,不能让他们过早发现。” 陈庆点点头,“你自己决定吧!我就不过问了。” ........ 入夜,在城中百姓正要入睡之事,陈庆却从温暖的被子里出来,起身穿衣了,此时,他的儿子还在摇篮中熟睡。 “夫君今晚就要出发吗?”吕绣心中着实不舍。 陈庆探头吻了吻妻子,“我们必须赶在西夏军探子南下之前抵达陇西县,时间很紧急,今晚必须出发了。” “夫君千万当心,祝夫君早日凯旋!” “战争结束,我就回来。” 陈庆又弯腰亲了一下儿子粉嫩的小脸蛋,摸摸他的小脑袋,他轻轻叹息一声。 “夫君快去吧!别让将士们等你。” 陈庆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儿子,这才转身快步离去了。 ......... 三更时分,三万大军分两路离开大营,陈庆率领两万大军沿着渭河南岸向西疾速行军,杨再兴和刘琼则率一万骑兵跨过渭河,向西北方向的鸡川县奔去。 7017k 第四百五十八章 分歧 一月底的兰州也有了几分春天的气息,虽然黄河还没有解冻,但陆地上的冰雪已开始消融。 黄河北岸的西夏军大营延绵二十余里,七万西夏大军驻扎在军营内,去年十一月,天子李乾顺又应主帅曹保宗的要求向兰州增兵两万,西夏军这次对夺取巩州势在必得。 这天上午,军营大门开启,一队骑兵向黄河边疾奔而去。 为首大将正是曹保宗,他接到了窦清派人送来的绝密快信,宋军将在二月初五正式出兵巩州,距离现在还有七天时间,如果算上途中耗时,那么宋军主力还有整整十天才能抵达陇西县。 曹保宗前来查看黄河的冰冻情况,隐隐可见河面上还有雪橇在滑行,在河边还有几座摊贩,专门出租过河雪橇招揽客人。 黄河宽十几里,在冰面上至少要行走一个时辰,巨大的寒气很容易把人内腑冻坏,很多商贩就想到了雪橇的方式,雪橇上垫着厚厚的老羊皮,用马匹拉拽,很快就能穿梭过黄河,这种渡河方式极受欢迎,几家店铺的生意相当兴隆。 曹保宗在骑兵簇拥下来到一家店铺前,店主和伙计连忙上前磕头见礼。 “我来问你,这一段黄河几时解冻?” “回禀将军,完全解冻要到二月中旬前后,但再过几天就不能走了,冰层会断裂,凌汛很快会出现,这两天夜里都会听到巨大的声响,那就是冰层断裂的声音。” “说具体一点,到底还有几天不能走?” “小民也说不准,但我们大后天是最后一天开门做生意。” 曹保宗点点头,回头尚东延道:“不能再拖下去,明天必须出兵南下陇西县。” 尚东延叹口气道:“卑职已经说了无数遍,还卑职还是要说清楚,我们这次不能仓促出战,须要拿到全面的情报,才能评估我们该怎么作战?是出兵巩州,还是出兵秦州?” 又是老生常谈,曹保宗早就听烦了,他眼睛一瞪,“我在巩州修建了四座后勤军城,最后却攻打秦州,难道我都是白修建了吗?” 尚东延忍住心中的怒火道:“卑职再说一遍,我并非反对攻打巩州,而是说要看情报,假如秦州空虚,我们为什么不能掌握主动,转而去攻打秦州?那可是能让陈庆陷入被动,打仗不就这么回事吗?谁掌握了主动,谁就占到先机。” “一派胡言,秦州是陈庆的老巢,他怎么可能不留下重兵防御,就像我们的兴庆府什么时候空虚过?我们既然制定了计划,那就应该按照计划来执行,朝秦暮楚,计划说变就变,那制定计划又有什么意义?” “可战场瞬息万变......” “所以我们才要以不变应万变!” 两人再次争吵起来,尚东延的怒火已经克制不住了。 “但大将军计划并不完美,甚至漏洞百出,我们的对手是陈庆,他就是最善于抓住敌军的漏洞,上次的教训大将军忘了吗?” 曹保宗眼中露出杀机,眯起眼道:“你再敢以下犯上,抵制我的军令,我非杀了你不可!” 话已经说到以下犯上的地步,尚东延终于绝望了,他长长叹息一声道:“卑职不敢以下犯上,但大将军能否让卑职守兰州大营?” “可以!你留下吧!” 曹保宗怒气冲冲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尚东延恨得一阵阵咬牙,天子怎么能派一个眼高手低的书生来当主将,这和宋朝那些无用的文官有什么区别? 这里需要多说两句。 在西夏军队内部一直存在着一种相互鄙视链,世袭大将鄙视边军将领的地位低下,没有后台背景,而边军将领又反过来鄙视世袭大将只会高谈阔论,没有实践经验。 曹保宗就是典型的世袭大将,他是宰相曹介的长子,少年得志,靠父荫一步步成为大将军,履历中所谓的战功赫赫,也只是在去战场边缘镀了一层金。 而尚东延却恰恰相反,他父亲是吐蕃人,母亲是党项人,他官任卓啰和南军司副都统,常年在边疆戍守,在西夏朝廷几乎没有他的地位。 尚东延实战经验却很丰富,陈庆第一次被敌军战术欺骗,就是栽在这个尚东延手中,尚东延在狄道县用了一个西进的假动作,便把陈庆骗出城,率三千军队去了银矿。 陈庆耗费心机,利用杨奇来传递假消息,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骗过这个尚东延,否则,对付曹保宗,根本就不用这么费力。 尚东延压根就反对曹保宗采用修筑军城囤积物资粮草的办法,这等于就早早告诉了敌军,我要攻打巩州,如果敌军只有一个目标,可以用这个办法,可是他们不仅可以攻打巩州,也可以攻打秦州啊! 尚东延一直在劝说曹保宗虚虚实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在巩州修建军城,最后去攻打成纪县,却被曹保宗一口否决。 曹保宗的思路非常清晰,打仗是要正奇相辅,但必须是奇辅佐正,而不是正辅佐奇,主次不能颠倒。 曹保宗只同意在围绕攻打陇西县的主线上做文章,使用一些奇兵计谋。 两人意见不合,一直在争论,这次出兵前夕,两人终于摊牌翻脸了,尚东延态度明确,你若要一意孤行,那我留守不去,最后兵败与我无关。 .......... 西夏军五万大军次日穿过了黄河冰面,浩浩荡荡向南杀去,他们各种粮草辎重已经事先全部运送南下,比如攻城武器和运输大车就囤放在通西县。 他们将轻兵赶到通西县休整两天,然后再携带着辎重队伍南下,这样就能大量行军节省时间。 在某种意义上说,曹保宗的办法并没有错,步步为营,很好地吸取了上一次孤军深入的教训。 但也正如陈庆所说,这种步步为营适合大兵团作战,比如完颜兀术攻打大散关,他就是用这种步步为营的办法,最后成功夺取了大散关。 而曹保宗只有五万军队,和宋军相比,他的兵力并不占优势,他无法用重兵来保护沿途军城,用中等兵力来施行大兵团作战,就有一种用小马来拉大车的不切实际。 曹保宗吸取教训是不错,但他的方向错了,他就不应该攻打陇西县,而是应该攻打秦州,占领甘泉堡、鸡川县或者清水县为后勤重地,打通兴庆府—保川县—甘泉堡这条重要的战略通道,兵指成纪县,那时陈庆就很被动了,他就不得不暂时放弃陇西县,力保秦州不失。 但曹保宗却没有看到这一点,他依旧坚持自己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他认为上次是自己策略错了,不该孤军深入,所以这次改为步步为营。 所以陈庆说他纸上谈兵,就是这个缘故。 不过就算曹保宗水平稍微逊,陈庆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派出二十支斥候队,严密监视敌军行踪。 在秦州和巩州交界处有一座延绵数十里的山岗,呈南北走向,这座山岗就叫赤铁岭,赤铁矿就产在秦州这边,两万两千西夏战俘矿工也归给子女后管理。 此时,矿山上暂时停止了开采,两万两千西夏军战俘转移到成纪县战俘营,被集中起来筑路伐木。 这天中午,在渭河北岸官道以北约五十里处,这里也是赤铁岭最北面,一支二十人的宋军斥候队正在山林内休息,在一株最高的大松树上,一名斥候哨兵正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情况。 一名士兵很轻松地点燃一块蜂窝煤,用树枝夹进石头垒成的简体炉灶内,士兵将一只装满泉水的锅放在灶台上。 这是陈庆下达的命令,所有斥候都必须用热水泡饼,这虽然是个小细节,但极其重要,陈庆做过斥候,他知道斥候最大的挑战就是肠胃疾病,这也和他们长期吃生冷的水和食物有关系,斥候的食物是干饼和腌肉,一般用山泉水泡着吃,泡不开不说,水还不干净,很多士兵都得了慢性肠炎,总是处于肚子疼痛状态,严重影响到战斗力。 但如果用木材,有火点,加上烟大,容易暴露目标,而用无烟煤制成的蜂窝煤饼就解决了暴露目标的问题,方便快捷、发热量大,一块煤饼可以烧开两锅热水,用开水泡开干饼和腌肉,加上油脂和各种调料,就能吃上一顿不错的午饭,对改善士兵的肠胃有很大的好处。 士兵们正有说有笑吃饭,大树上的哨兵忽然低声喊道:“林都头,有敌情!” 7017k 第四百五十九章 猎探 宋军的斥候都头叫林滔,二十五六岁左右,京兆府终南县人,从军前是终南山猎人,做了三年斥候,经验比较丰富了。 他连忙走到树林边,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小路上来了一支十余人的西夏军骑兵,应该是探子骑兵。 他们速度不快,居然从小路上下来,直接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估计也是想来松林内休息吃午饭。 林滔紧急喝令道:“敌军来了,大家赶紧收拾!” 众人迅速收拾,消灭一切痕迹。 林滔对一名手下令道:“王进,你率五名弟兄绕下去,截断他们的退路,其他弟兄跟我去埋伏!” 叫做王进的斥候带着另外五名斥候从另一条路绕了下去。 林滔则带着十几名手下迅速消失在松林深处,准备干掉这支敌军探子。 这就是他们的任务,消灭敌军南下的探子,保证宋军主力不被敌军探子发现。 十几名西夏探子将马匹栓在大树上,一起走到林中空地,正好是刚才宋军斥候休息的地方。 只是宋朝斥候十分专业,所有痕迹都收拾干净,就连垒灶的石块也远远扔掉了,如果说还有无法抹去的痕迹,那就是空气里还有他们干饼腌肉的气味。 当然,山下有农田,也可能是农民在这里休息吃午饭,十几名西夏探子显然没有嗅到空气中异味,他们也在到处找石块和树枝,准备点燃篝火烤肉。 林滔已经在百步看清楚了,一共有十三名西夏探子,二十匹战马拴在边缘的两棵松树上,多出来的战马是用来驮运粮食等物品。 林滔招来两名手下,指指战马,低声吩咐他们几句,两名手下点点头,小心翼翼绕去敌军战马处。 这时,林滔和他的手下也是十三人,十三人对十三人,关键就是要用军弩先射杀大半敌军,才能形成人数占优的局面。 十三名宋军斥候弯腰疾奔,从一棵大树躲到另一棵大树,渐渐向敌军包抄逼近,已经到距离对方约三十步外,他们每人躲在一棵松树背后,举起了军弩,各自瞄准了一名敌军士兵。 两名士兵躲在大树背后迅速解开了二十匹战马缰绳,牵着战马向树林深处走出。 刚走两步便被发现了,几名西夏士兵大喊怒吼起来,“抓住他们,有人偷马!” 林滔大喝一声,“射箭!” 宋军斥候同时举弩射击,空地上的西夏士兵措不及防,纷纷中箭,瞬间被射倒七人,皆被射中了咽喉、面门等要害。 剩下六名西夏探子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宋军在后面追赶,举弩又射杀三人,最后三人连滚带爬向山下狂奔,但刚奔下山,却被埋伏在路边的五名宋军斥候伏击射杀。 十三名西夏探子悉数被杀,一个都没有逃掉。 林滔从为首探子首领身上搜出一份地图,从地图上看到了他们的巡哨路线,目标正是渭河北岸的官道。 “都头,我们有四十匹战马了!”几名士兵笑道。 “少废话,赶紧收拾尸体,准备出发!” 宋军士兵焚烧并掩埋的尸体,每人两匹战马,继续向北寻找西夏军斥候。 ............ 陈庆率领两万大军昼夜行军,终于抵达了陇西县,他们也是轻装行军,大量辎重早已在去年底就提前运到了陇西县,而从狄道运送粮食,整个冬天都没有停止,一直利用三千头骆驼队运送粮食,几乎把狄道县的存粮全部运到了陇西。 而从河州以及临洮府撤退的五千宋军也比陈庆大军早两天抵达了陇西县,加上陇西县内的三千驻军,此时陇西县的宋军已达两万八千人。 另外,呼延通和知州王淮一起征集了一万名后勤民团,这里面还有两千名身强力壮的年轻妇人,她们主要负责做饭和照顾伤兵。 陈庆顾不上休息,立刻登上县城视察防御准备,这是他特地叮嘱过呼延通,必须全面检查,寻找每一个可能存在的防御漏洞。 敌人很快就要杀来了,他们可没有这么多时间临时补救。 “城门都关闭了吧!” “前天就关闭了,不再允许人进出,另外,城内的鸽信、鹰信全部都停止了,所有的信鸽和信鹰都由军队统一管控,只有再出现信鸽,我们就会立刻抓捕,另外,所有西夏人都被临时软禁,就算他们中间有探子,也无法再通风报信。” 陈庆知道陇西县的西夏探子已经被内卫营拔掉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新探子,不过呼延通的考虑周全还是让他十分赞赏。 而且城头上的安排也很好,城头很宽,足有两丈,三辆牛车可以在城头并肩行驶,每隔三十步就有防火的泥沙和铁铲,另外还有专门的大木箱,木箱内是放置火油和火药桶的地方。 视线能看到的地方都很不错,陈庆更关心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说说城墙吧!有没有彻底检查过?”陈庆笑问道。 呼延通连忙道:“回禀都统,城墙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换掉了五百七十七块已损毁的城砖,护城吊桥和城门都全部换成新的,但护城河结冰了,无法排干水,没有挖深,不过本身就很深,有一丈五深,宽两丈。” 陈庆点点头,他探头向城内看了看,城内靠城墙的房屋都已经拆除了,也留出了百步左右的隔离区,不过靠南城墙和西城墙的房屋没有拆。 陈庆指着南面和西面城墙问道:“是因为敌军无法从西面和南面进攻的缘故吗?” 呼延通连忙解释道:“西城外有几个大水塘,还有不少民房,投石机没办法靠近,南城墙附近都是军营,卑职把帐篷一拆除,隔离空地就出来了。” “我们的投石机也要尽快安装好!” “已经在紧锣密鼓安装了,保证两天内能安装好,两架千步炮已经好了,明天会竖起来。” 呼延通的各种防御措施,陈庆还是比较满意,他笑道:“我们去看看水门!” 众人转身向南城墙走去,水门也是一个薄弱环节,陈庆比较重视。 就在这时,一只鸽子忽然从一片民居中飞起,展翅向城墙这边飞来,呼延通的脸色顿时黑了,刚刚才信誓旦旦不会有鸽信,结果就出现一只。 “给我射下它!射下它!”呼延通大喊。 士兵们纷纷张弓搭箭向鸽子射去,鸽子却一掉头向西面飞去,箭矢都射空。 陈庆从亲兵手中取过自己的弓箭,他知道鸽子会在空中盘旋两圈才会飞走,一定还会回来。 果然,鸽子绕了一个大圈,又向北面飞来。 “所有人停止射箭!”陈庆大喊一声。 士兵们纷纷放松了弓弦,没有了弓箭的阻拦,鸽信振翅向城外飞去,就在鸽子准备飞越城墙的一瞬间,陈庆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出,一箭射穿了鸽子的胸脯,鸽子从天空落下,正好落在城头上。 有士兵捡起鸽子送来,陈庆看一看,果然是一只信鸽,脚上还有环,但没有拴信筒。 “呼延将军,立刻堵住这个漏洞!” 呼延通气得满脸通红,大吼道:“给我搜,是谁家的鸽子?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7017k 第四百六十章 补牢 南大街上的一家店铺被上百士兵包围了,士兵们冲了进去,不多时便将掌柜和几名伙计押了出来,几名士兵抬出一只大笼子,里面还有五六只鸽子。 掌柜被士兵按在地上反绑起来,吓得他面如土色,面朝下大声哭喊道:“我没有放鸽子,我只是喂食,不小心被它跑掉了!” 这时,呼延通带着士兵匆匆赶来,他恨得咬牙切齿,冲上前对掌柜狠狠踢了两脚。 “我怎么交代的,所有鸽子必须上交监管,你还敢私藏!” 掌柜如杀猪般嚎叫,“小人不敢了!不敢了!饶命啊!” 呼延通指着他厉声道:“我怀疑你是西夏探子,给我彻底搜!” 陈庆缓缓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掌柜和几名伙计,都吓得面如土色,眼睛里只有害怕而没有惊慌,直觉应该不是西夏探子,不过他也没有干涉,而是旁观呼延通的处理。 不多时,为首都头出来禀报,“启禀呼延将军,没有发现可疑之物,就是一家普通的杂货铺。” 这时,陈庆却看出有点不对了,杂货铺利润很低,一般都是夫妻店,这家怎么会有三个伙计,还有,杂货铺养信鸽做什么?而且仅仅只是喂食,鸽子怎么会跑掉?鸽笼上明明有喂食口嘛! “呼延将军!”陈庆喊了一声。 呼延通连忙上前行礼,“请都统吩咐!” “派人去通知内卫士兵过来!” 内卫营在陇西县也有一百人,由副指挥使程登带队驻扎。 还不等呼延通派人,程登就率领一百手下跑了过来,他上前单膝跪下行一礼,“卑职参见都统!” 陈庆缓缓道:“这家店铺有点可疑,杂货铺居然用三个伙计,还养信鸽,你们是内卫军,由你们来搜查,每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卑职遵令!” 程登一挥手,带着数十名士兵进店铺了,其余士兵则在外围检查。 掌柜还在嚎叫,但他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惊慌,被陈庆敏锐地捕捉到了。 陈庆心中更加怀疑,他向两边店铺看了看,左边是一家布匹店,右边是一家小吃店,但关着门。 一般而言,正面大街来来往往行人多,如果有问题容易被发现,两边店铺肯定不会有问题,如果有问题,肯定是在背后。 陈庆对一名内卫都头道:“你率十几名弟兄去查看他后面的邻居。” “遵令!”都头带着二十名士兵飞奔而去。 掌柜的眼睛里惊慌更加明显,甚至几名伙计也开始变得不太正常,可以明显看出他们眼中的不安。 很快,程登就有发现了,后院柴房内有一个地道,通往隔壁房子,而是隔壁房子是一座普通民房,常年无人居住。 程登带着一叠文书快步走来,后面士兵则抱着一捆捆的兵器。 “启禀都统,这是在隔壁发现的,这家杂货铺竟然是伪齐在陇西县的情报点。” 居然是伪齐的情报点,真的有趣了,陈庆向掌柜望去,掌柜吓得瘫倒在地,一声都不敢吭了。 内卫士兵将掌柜和伙计都带走了,并查封了店铺。 呼延通满脸羞愧走上前,“要不是都统警惕,又险些让他们漏网了。” “这是他们自己暴露了,这个时候放鸽子显然是传递情报!” “可是.....信鸽并没有携带情报啊!” 陈庆淡淡一笑,“有的时候不需要带什么情报,信鸽本身就是情报,比如这只信鸽和别的鸽信不一样,对方看到这只信鸽,就知道陈庆在陇西县。 再比如鸽子脚上那个环,说不定就是事先约好的凭据,看见这个环,就知道陈庆率主力在陇西县,总之,这只鸽子绝不是意外逃走,而是有目的的放出。” “卑职明白了,卑职要再次搜查全城,绝不会允许一只信鸽或者一只信鹰漏网!” 陈庆点点头道:“我率领大军在陇西的情报至关重要,如果被曹保宗得知,他很可能就率领主力去攻打成纪县,那时我们就被动了,所以无论如何不允许有任何漏网之鱼,包括信鸽和西夏人。” 呼延通躬身行礼,“卑职遵令!” 对外传递消息的办法很有很多,不一定完全依赖信鸽和信鹰,比如夜里向天空射三支火药箭,也是一种信息传递方式,这就要求把所有西夏人都控制起来。 这一次呼延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挨家挨户搜查,另一方面出重金悬赏,‘举报藏匿信鸽或者信鹰者,赏钱三百贯,举报没有被集中隔离的西夏人,赏钱五百贯。’ .......... 曹保宗并不知道陈庆已经率军进入陇西县的情报,他还以为陈庆是二月初五大军出发,他最好能赶在陈庆大军到来之前,攻下陇西县,夺回十万斤粗银,以及切断宋军和临洮、河州的联系。 所以曹保宗心急如焚,原定在通西县大军休整两天,结果只休整了半天就要求出发了,五万大军带着辎重车队浩浩荡荡向一百三十里外的陇西县进发。 辎重主要是投石机、攻城梯之类的攻城武器,而粮食不急,南面八十里外的新庆城内就有五万石粮食,足以支撑大军两个月。 就在西夏五万大军刚刚南下,隐藏在通西城附近的宋军斥候林滔立刻派几名手下向东面疾奔而去。 此时,杨再兴和刘琼率领的一万骑兵就在通西县以东四十里外,按照陈庆的部署,他们需要在敌军主力南下后拿下通西县,但又不能操之过急。 一片树林内,杨再兴正和刘琼商议拿下通西县的办法。 刘琼笑道:“我的一名手下其实更了解通西县!” 他回头对亲兵道:“速去把副指挥使唐骞找来!” 不多时,唐骞匆匆赶来,他已经积功升为副指挥使,正式成为刘琼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 “卑职参见刘统领,参见杨上统领!” 统领也分为三级,上统领、统领和副统领,杨再兴、郑平和杨元清是上统领,刘璀、刘琼、牛皋号称三刘,都是统领,高定和呼延通是副统领,这一战结束后,杨再兴就该升为副统制了。 杨再兴微微笑道:“刘将军说你很了解通西县的情况,能不能简单说一说?” 唐骞犹豫一下道:“卑职了解的通西县和现在的通西县不一样了,听说房屋全部拆了,城墙也修葺一新,卑职没法再说了。” 杨再兴摇摇头,“修建城墙还得取土烧砖,可通西县附近树都没有,怎么烧?肯定是利用拆除房屋的砖块,你觉得城内房屋砖块很多吗?” 唐骞摇摇头,“大部分都是泥墙,砖房很少!” “那就对了,既然砖石不多,那西夏人也只能简单修葺,把损坏的部分换掉,城墙本身不会变。” 唐骞沉吟片刻道:“整个城墙都很腐朽了,尤其是北城墙,受风沙侵蚀,城砖腐朽得最厉害,卑职现在说没有用,可以亲自再去查验一番,看看腐朽到程度!” 杨再兴欣然笑道:“若能夺取通西县,我给你记一大功!” 7017k 第四百六十一章 坍塌 夜幕笼罩,唐骞带着数十人慢慢靠近了通西县城,数十人中也包括斥候都头林滔和他的手下,林滔监视县城三天了,对城墙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对唐骞道:“走东北角,那边有个很大的地裂,城头上看不清地裂内的情况。” 唐骞沉吟一下道:“会不会他们更关注地裂?” “没有!卑职仔细观察过,城头守军并没有特别关注地裂,城墙角的士兵不多。” 唐骞点点头,“你替我看着城头,我带两名弟兄前去探查!” 通西县城内有三千守军,尽管是夜里,城头上依旧灯火通明,士兵来回巡逻,防御异常严密。 这时,唐骞沿着东北角处的沟壑疾奔,这条沟壑也不深,如果站直身体,立刻就会被城头上发现,所以唐骞带着两名手下弯腰一路疾奔。 奔至城下,唐骞慢慢爬出沟壑,身体紧贴在城墙上,两名手下也跟着他贴住城墙,他们沿着北城墙缓缓而行。 这一带都是深厚的黄土区,没有大石,城墙都是烧砖砌成,岁月已经很漫长,至少有百年历史,受风沙侵蚀,基本上已经废了。 唐骞取出一只小铁锤,让手下看着上方,他不轻不重地向砖石击去,‘砰!’一声轻微闷响,上面没有反应,夜里风很大,风声盖住了敲击声。 唐骞用手指抠了一下城墙,已经成齑粉了,碎裂成无数小块,简直让唐骞怀疑,自己只要再砸几块砖,整个城墙都要坍塌了。 唐骞又选了十几块城墙,这次他不用锤子敲击,而用匕首挖,匕首轻轻划过,砖粉纷纷落地,都已经完全腐朽了,这座县城最多再过十年,就会成一片废墟了。 “我们走!” 唐骞低喝一声,带着两名手下疾奔而走,跳入沟壑向来处奔去。 ......... 此时杨再兴率领大军就在二十里外,他在等待唐骞的确认,在他身后的队伍里,有一根五丈长的撞木,用枣木制成,异常粗壮,重达数千斤,头部已经削成圆头,非常适合撞城。 唐骞率领手下飞奔而来,上前向杨再兴禀报,“卑职已确认,北城墙砖石疏松,一击而碎,用撞木可以轻松撞塌城墙。” “你肯定是撞塌城墙,而不是撞出一个城洞?” “回禀上统领,城砖太酥碎,撑不起,一击之下必然会城墙坍塌,卑职敢用人头担保!” 杨再兴点了点头,回头问刘琼道:“刘将军觉得什么时候出击比较合适?” 刘琼想了想道:“我建议在四更时分攻城,那时城内敌军都熟睡了。” “正合我意,传令大军原地休息,三更正出发!” ......... 四更时分,城墙上的守军已经少了一半,但还是有士兵在城头巡逻,三里外,杨再兴观察了片刻,对刘琼道:“看来不惊动对方是不可能了,只能强攻!” 刘琼点点头,“卑职率军用弓箭掩护!” 杨再兴轻轻一挥手,“出击!” 两百名身高强壮的士兵携带撞木出发了,其中一百人手执大盾掩护,它们就像一只千足虫,迅速向城墙奔去。 距离城墙还有两百步时,他们被城头上的巡哨士兵发现了,城头上立刻敲响了警钟,“当!当!当!” 满城皆惊,西夏军都是穿着盔甲入睡,发生情况会随时起身,整个通西城的西夏士兵从四面八方向北城头奔来。 城外,千足虫加快了奔跑速度,刘琼则率两千骑兵疾奔而至,向城头放箭,箭如雨发,死死地压制住城墙上的守军。 通西县没有护城河,眼看着宋军士兵越来越近,他们大吼一声,狠狠一槌砸在城墙,这一击重达万斤,城墙上立刻被砸开一个五尺宽的大洞,城砖皆粉碎,里面的泥沙倾泻而出。 宋军士兵迅速后退,这是关键,否则很容易被坍塌的城墙掩埋,他们有经验,城墙破洞到坍塌会有一个极短的间隔时间,这个间隔时间就是他们撤离的唯一机会。 宋军士兵瞬间后退到十几步外,就在这时,城墙再也撑不住,轰然坍塌了,顿时尘土飞扬,弥漫成雾,宋军士兵再继续后退奔跑,一口气跑出数十步外才慢慢停下来。 待尘烟散尽,露出了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城墙已经完全塌了,唐骞说得一点没错,一个洞的撞出引发了连锁效应,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段跟着一段,足足坍塌了两里,上千名西夏士兵被坍塌的城墙掩埋。 刘琼拔出战刀大喊:“跟我杀进去!” “杀啊——” 三千骑兵一声大喊,如洪水一般杀向城墙缺口,汹涌冲进了城内。 远处的七千骑兵也发动了,在杨再兴的率领下向北城墙杀来。 ........... 二月初三,曹保宗的五万大军抵达了陇西县,在距离陇西县城三里外扎下了大营,曹保宗这一次信心十足,以他的情报,陇西县城内的守军只有五六千人,他的兵力足以碾压城内宋军,何况他还携带了数量庞大的重型攻城武器。 在数百骑兵的护卫下,曹保宗沿着城墙走了一圈,看得出城头的守军不多,全部加起来不过五千人左右,完全符合他的意料。 新任副将拓跋承庆建议道:“大将军,对方军队人数不足,不如发挥我们兵力强大的优势,同时攻打东城和北城,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压垮对方!” 曹保宗点点头,这个建议说到他心坎上,他也是这个想法,全力攻城,尽快夺取陇西县,然后据陇西县迎战陈庆的主力,同时派军偷袭成纪县,趁敌军慌乱撤军之时,再大举进攻,一举击败敌军主力!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投入攻城战。 “传令三军好好休息,做好伙食供应,攻下城池后,每人奖赏五两白银。” 说到这,曹保宗回头问道:“投石机需要多少时间装配好?” 一名将领连忙抱拳道:“回禀大将军,三十架重型投石机,今晚可以全部装配完成!” 曹保宗欣然道:“明天早上先用投石机攻击对方城头,再大举进攻!” ......... 当天晚上,西夏军大营内灯火通明,数百名工匠在装配投石机,他们从下午开始,进展非常迅速,天黑时就已经装配好一半,到明天天亮时,应该全部可以装配完成。 同时,工匠们还要给三百架攻城梯更换横档,至少前三根都要换成铁棍,防止被宋军斩断,西夏军在攻打甘泉堡时吃过大亏,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西夏军的投石机是一种大型投石机,比较原始,需要五十名士兵同时拉拽,可以将五十斤的石块抛到两百五十步外,正因为比较原始,才比较容易装配。 与此同时,在陇西县城内,谢长治带领二十名工匠正在调制两架千步炮,除了千步炮外,宋军还有二十架中型投石机,安装在北面和东面城头上,可将二十斤重的火药桶抛出到两百步外。 双方都在积极备战,大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 “咚!咚!咚!” 天色刚亮,巨大战鼓便在大营内敲响了。 留一万军队守营,四万西夏大军迅速集结,曹保宗头戴金盔,身披银甲,手执长枪,显得威风凛凛。 他纵马在四万大军面前疾奔,挥舞长剑高喊:“英勇的西夏战士们,今天就是彪彰战功之时,让宋军在我们强大的兵力面前瑟瑟发抖吧!此战,我们必胜!” “必胜!必胜!”数万西夏士兵高声大喊,喊声直冲云霄。 “出发!” 曹保宗一声大喊,四万大军出发了,浩浩荡荡夹杂着三十部大型投石机。 7017k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双战 西夏大军开辟了两个战场,一个北战场,一个东战场,北战场由副将拓跋承庆负责,而东战场则由统兵夏连负责,而主将曹保宗决定战争进度,他不叫停,战争决不能停止。 当然,曹保宗信心高涨,他相信今天的午饭一定会在城内解决。 “投石机先上!” 曹保宗一声令下,三十架大型投石机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城头上安排八千军队,北城头和东城头各四千人,刘璀和牛皋各负责北城和东城,高定则率两千士兵负责支援。 宋军同时在西城头和南城头各埋伏了五千人,等待命令出击,李慕清、王伦、陈大宇、苏平等一批展露头角的将领也将各自发挥作用。 与此同时,在城下还各部署了五千弩手,他们紧靠城墙站立,等待命令开始部署反击。 另外,还有六千名后勤民夫负责两座城头物资运输,以及伤兵搬运抢救。 宋军也已同样准备就绪,将尽全力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这一次宋军不需战俘,他们将从肉体上彻底消灭敌军。 陈庆站在北城和东城相接的角楼上,角楼用大石砌成,非常坚固,可以抗击大石的撞击,这里也是整个宋军的指挥中枢。 陈庆望着敌军投石机缓缓上前,他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敌军投石机投掷能力不够,属于大型投石机,一般是投掷五六十斤的重物,距离城墙在两百五十步左右。 两百五十步,普通神臂弩就能射穿敌军盔甲,在大型投石机方面,西夏人显然不如金兵。 “传我的命令,北城和东城各部署一千只神臂弩士兵打击敌军投石机!” 两千神臂弩军上了北城和东城,他们举弩等待着投石机上前....... 北城外的十五架投石机率先就位,他们同样也准备了挡板,防止宋军的弓弩射击。 投石机还没有准备就绪,天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紧接着一千支弩箭从天而降,如雨点一般射向投石机,数十名西夏士兵躲闪不及,被乱箭当场射杀,其中两架投石的皮带被射断裂,投石机轰然坍塌了。 “准备抛射!” 仓促之下,十三架投石机开始向城头发射,第一轮全部是五十斤的大石,五十斤的火油球还没有准备好。 十几块大石腾空而起,向城头呼啸射去,城头士兵大喊一声,纷纷蹲下,‘轰!’一声巨响,一块巨石砸中城垛,继而高高弹起,越过城头,向城下飞去。 而另一块巨石则砸中了一架城头上的投石机,投石机被砸得粉碎,木块四溅。 投射的角度实在太小,巨石要正好落在城头上很不容易,十三块巨石,只有四块巨石砸中城头,其余九块巨石要么力道不够砸中城墙,要么力道太猛,飞过了城头,向城内飞去。 东城更弱一点,只剩下九架投石机,九块巨石全部投射失败,没有一块巨石砸中城头。 曹保宗心中恼火,大喊道:“换火油球!”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出现两团巨火,俨如天女散花一般在天空散开,这是宋军的火泥球,由千步炮发射出来,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打击面广,在半空散开,一团燃烧的火泥分散成几百朵燃烧的小火球,铺散着投向投石机阵地,士兵们吓得纷纷躲闪,仿佛天降冰雹,噼噼啪啪落地,落在投石机上,火苗四处燃烧,浓烟滚滚,极大阻碍了西夏军的行动。 曹保宗恼羞成怒,他原本想用投石机打击宋军的士气,却没想到宋军的火油武器如此犀利,反而影响了自己军队的士气。 他挥剑大喝道:“攻城大军出击!” “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了,四万大军扛着三百架重型攻城梯向北城和东城同时进攻了。 第一天便大举攻城,这是宋军经历无数次攻城战中从未有过的,也是对宋军极为严峻的考验,对方的战术非常清晰明确,就是要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压垮守城士兵。 如果陈庆的主力没有及时赶到,这个战术非常正确,仅凭城内的几千宋军,他们或许能一次次打败敌军的小规模进攻,但也承受不住敌军数万大军的同时进攻。 其实这也是西夏军队的传统,擅长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宋军的城堡。 但曹保宗做梦也想不到城内竟然会有两万八千人,陈庆本人就在城中,按照他得到的确切情报,陈庆要明天才从成纪县率领大军出发。 一个错误的情报将使西夏军陷入彻底的噩梦之中。 陈庆冷静地望着西夏大军的进攻,喝令道:“投石机发射!” 城头上的投石机纷纷扬臂甩出,将八斤重的火药桶投向奔来人群中,与此同时城头上乱箭齐发,雨点般的射向奔涌而来的敌军。 火药桶都是双层结构,落地不会碎裂,每只火药桶内有数百颗淬毒的铁钉,这也是大宋火器的特点,火器本身威力并不大,全靠里面迸射出的毒蒺藜和毒钉射杀敌军。 “轰!轰!轰!” 一只只火药桶在人群中燃爆,冲击力不大,只有附近的几名士兵被炸死炸伤,但它迸射出的数百淬毒铁钉却威力巨大,方圆几丈内的数十人,都无一幸免,纷纷被铁钉射中。 但刚开始并不会影响士兵,只是一点皮肉小伤,士兵们抹去脸上和腿上的鲜血,继续奔跑,要到一刻钟后才会毒性发作。 箭矢射入人群,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但比起黑压压的四万进攻大军,这点伤亡算不上什么。 “进攻!进攻!” 曹保宗望着波涛汹涌的大军冲向城墙,他激动得难以自抑,亲自抄起鼓槌敲响了催战大鼓,一百面大鼓同时敲响。 “咚!咚!咚!咚!” 鼓声惊天动地,西夏军士气如虹,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一只只火药桶还在人群中爆炸,没有半点影响到对方进攻士气。 陈庆冷静地望着两边汹涌杀来的大军,下令道:“城头各增加到七千人,上布衣军!” 所谓布衣军就是宋军,只不过为了迷惑西夏军,宋军在铠甲外面套一件布衣,看起来就像城内的民夫,所以叫做布衣军。 四千布衣军接到命令,迅速向北城和东城奔去。 这时,一架架攻城梯挂上城头,西夏士兵蜂拥冲上去,巨石和滚木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陈庆再次下达了命令,“城内弓箭大阵射击!” 城内一万弓弩手分成两个大阵,分别向东城外和北城外射箭,他们用的守城弓和兵箭,一片片乌云般的兵箭越过城头,落入城外的敌军士兵之中。 这让西夏军主将曹保宗一怔,宋军已经全部上城,城内怎么还有箭矢射出?而且城头上的士兵似乎变多了,难道宋军还有伏兵? 拓跋承庆指着城头宋军道:“大将军,很多宋军士兵都穿着布衣,应该是他们动员城内青壮一起参与守城了。” 这个解释很合理,如果守城一方兵力不足,一定会动员城内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阵。 曹保宗咬牙道:“攻下城池,我非宰了这些混蛋不可!” 7017k 第四百六十三章 收割 城外西夏军士兵也向城内发动了弓箭反击,铺天盖地的箭矢射向城内,城内宋军士兵纷纷中箭被射倒。 陈庆当即下令道:“弓箭大阵移到城头!” 命令传达下去,两支弓箭大阵士兵列队向城头奔去,数里长的城墙足够容纳数千士兵,他们的位置在城头最后,背靠女城城墙蹲下,一起向城下射箭,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城外士兵躲无可躲,伤亡极为惨重。 但最惨烈还是攻城梯上的激战,西夏士兵拼死向上进攻,城头上士兵则用盾牌和长矛刺杀,西夏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惨叫坠城,但坠城一人,立刻补上一人。 宋军士兵也同样伤亡不断,受伤士兵后退,立刻被民夫抬下城去救治,同时,另一名士兵顶上去。 每座马面墙头也同样部署了二十名宋军神箭手,再配上二十名力大的辅佐,负责装箭上弦,射箭手们专门从侧面猎杀攻城梯上的西夏将领和身强力壮者,一箭射杀,精准无比。 他们人数不多,但发挥的作用巨大,能大大降低敌军的进攻效率,敌军没有了将领指挥,往往就会乱杀一气。 时间渐渐过去了一个时辰,但城池还没有能拿下,西夏士兵伤亡越来越大,尤其士兵被毒钉射中后毒性开始发作,头晕眼花,连路都走不动了。 曹保宗的信心在一点点流失,他终于开始怀疑了,如果城内只有五六千士兵,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抵抗能力。 ‘难道陈庆已经率军进城了?’ 他心中念头一起,立刻被自己否定了,不可能!探子的情报不会有错,而且这个时候渭河还没有完全解冻,护城河还结着冰,一般也是要稍微暖和点才出发,尤其他也没有斥候发现敌军主力的报告。 拓跋承庆又低声道:“我们一直关注陈庆主力,却忽略了西面,卑职觉得应该是临洮府和河州的宋军赶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曹保宗,应该是,自己怎么把临洮府和河州的宋军忘记了? 但现在该怎么办? 城池攻不下来,却伤亡惨重,可如果撤退,曹保宗心中又着实有些不甘。 就在这时,陈庆也感觉到收割敌军的时机成熟了,城墙下挤满了攻城的西夏士兵,绝大部分士兵都集中在城墙下,也是为了躲避城头的箭矢射击。 他当即下令道:“停止射箭,全面用火油攻击!” 陈庆一声令下,北城和东城各有五千士兵纷纷举起火油桶向城头投去,木桶碎裂,大量火油倾泻而出,无数只火把和草垛跟着投下,烈火迅猛燃烧,瞬间便将二十几丈内的西夏士兵吞没了。 无数西夏士兵成了火人,惨叫、哭喊,挣扎着要逃走,最后还是一头栽在烈火之中。 这一次宋军下了血本,拿出了一半的猛火油库存,用两万桶猛火油来收割敌军的有生兵力。 紧接着第二轮一万桶火油投出,波及的距离更远,宋军又投下了数百只火药桶,立刻产生了燃爆,轰地一声,火焰喷射,很多奔跑的西夏士兵瞬间被吞没了,城头宋军士兵也纷纷躲闪,城头的草垛也被点燃了,城头上宋军士兵手忙脚乱,将所有草垛都投下城去。 曹保宗惊得瞠目结舌,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怖场面,整个城下成了一片火海,相隔这么远都还听见士兵的惨叫和哀嚎,简直就是一片人间炼狱。 “当!当!当!当!”退兵的钟声敲响。 曹保宗甚至还没有下达命令,拓跋承庆便急不可耐地敲响了撤军钟声。 事实上,敲不敲钟也没有意义了,无数士兵正逃命归来,但士兵最聚集的城下却成了人间炼狱。 曹保宗失魂落魄地回到军营,躲在大帐内不肯见人,还是副将拓跋承庆走进来,“大将军,人数已经清点完了。” “逃回来多少?”曹保宗嘶哑着声音问道。 “一万七千人,其中还有三千余带伤。” 曹保宗差点一口血喷出,一战便阵亡了两万三千人,简直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 曹保宗痛苦得想一头撞在墙上。 “大将军,还有一个消息!” “什么?” 拓跋承庆犹豫一下道:“有逃回的士兵说,陈庆可能就在城头指挥作战。” “啊!”曹保宗彻底惊呆了。 .......... 在夺取通西城后,宋军将所有粮草物资全部转运到了通西堡内。 很快,杨再兴又盯着了新夏城。 新夏城与其说是城堡,不如说是一座板墙式军营,城墙用泥土和木头夯成,才短短两个月时间,不可能修建起一座砖石城墙。 事实上,很多西域以及草原城池都是用泥土夯制而成,新夏城夯制得很厚实,也勉强可以算是一座军城,只是这种城墙过不了几年就会坍塌。 新夏城比较小,周长只有八里,里面有两千驻军,主要储存粮食,之前储存了十万石粮食,现在还剩下一半。 下午时分,在新夏城北面十几里外的树林内,九千骑兵正在休息,杨再兴在和刘琼商量攻打新夏城的办法。 新夏城的城墙厚达一丈,像通西县那样用撞木撞开是不可能了,大门也是用厚重的木门,不过要比城墙薄得多,撞击大门倒是一个办法。 不过刘琼却发现了新夏城的另外一个短板,那就是城墙不高,估计还不到两丈,它是用泥土夯制的,没办法修高,容易坍塌。 不到两丈,那岂不是很容易上城? “攻城门不妥!” 刘琼沉吟一下道:“对方是泥墙,怎么固定住城门就是一个大问题,看起来容易撞开,但或许恰恰相反。” 杨再兴笑了笑道:“固定城门倒不难,只要把两根粗壮的大木头深埋在地里,城门就可以固定在这两根木头上,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敌人守军基本上都集中在城门两侧,我们攻打城门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说到这,杨再兴又补充道:“我并不是说打仗不能有伤亡,那是不可能的,而是没必要的伤亡最好尽量避免。” 刘琼点点头,“杨将军说得对,而切如果我是敌军主将,我一定会在城门背后用厚厚的泥袋堆砌成第二道防御墙,这样宋军就算撞破城门也没有意义,我觉得还是攻上城头比较容易,还是在夜间攻城,让西夏军防不胜防。” 杨再兴和刘琼已经达成共识,放弃攻打城门,而攻敌军城墙。 杨再兴兴奋道:“敌军兵力才两千人,夜晚巡逻最多一千人,主力又集中在城门处,那么东城上最多只有百余人巡逻,我们先上去三百人,占领一处城头,后面大军就可以源源不断杀上去了。” 说到这,杨再兴笑道:“还是我率领三百精锐上城吧!” “这次应该轮到我了吧!” 刘琼瞪大眼睛,虽然他只是副将,但这次他却不肯让步,每次都是杨再兴拿到主攻的机会,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这种机会。 两人争了半晌,都不肯让步,杨再兴只得悻悻道:“那就用老办法,抽签决定,两根木枝,一长一短,抽到长的上城。” 杨再兴起身去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折了两根树枝回来,他摊开手掌给刘琼看了看,“没错吧!一长一短。” 杨再兴随即背过身,捏住树枝下半部,举到刘琼面前笑道:“你抽吧!抽到长的算你的。” 刘琼看了半响,抽出了左边一根,他顿时愕然,竟然是短枝,他心中恼火万分,恨恨地将木枝扔在地上,踩为数断。 杨再兴哈哈大笑,“这是你自己抽的,怨不得我,长的在我手上,我可没有作弊。” 杨再兴把长枝条比给刘琼看,左手却迅速地将一根短枝条塞进衣袖里。 “好吧!你上城,我来掩护。”刘琼只得无可奈何道。 ......... 7017k 第四百六十四章 将计 夜幕笼罩着新夏城,城头上西夏士兵在来回巡逻,目光警惕地望着城外。 杨再兴率领三百名精锐士兵渐渐靠近东城墙,城门在西墙,东墙则属于背墙,城墙上士兵不多,只有百余人在巡逻。 杨再兴依旧选择了东北城角,这里属于两不管地带,巡逻士兵最少。 就在杨再兴率三百精锐靠拢东北城角的同一时刻,刘琼也率领六千主力士兵也慢慢向东城靠拢。 另外,刘琼还部署了一千士兵堵住城门,以及在南面官道上部署一千士兵伏击,不让一名敌军士兵逃脱。 这些军城建造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来得及建立烽燧,暂时只能通过鹰信或者骑兵报信的方式通知大营。 这一点宋军也想到了,所以宋军选择夜间进攻,这样无论鹰信或者鸽信都无法送出。 东北角上站着一名哨兵,杨再兴躲在一块大石背后,张弓搭箭,一箭射去,‘噗!’正中哨兵咽喉,哨兵捂着咽喉从城头摔落。 “有敌情!” 忽然从角落站起几名西夏士兵,大喊大叫起来。 “该死!”杨再兴暗骂一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角落里还有人躲着睡觉。 “冲上去!” 杨再兴大喊一声,三百名士兵扛着五架简易木梯向城墙冲去。 杨再兴一口气射出三支连珠箭,三名正在喊叫的西夏士兵纷纷中箭栽倒,杨再兴抄起长枪向城头冲去。 ‘当!当!当!’ 城头上警钟声大作,北城墙和东城墙的巡逻士兵纷纷向东北角奔来,原本的两不管地带却变成了两头受敌。 宋军已经搭上木梯抢先一步冲上城头,十名士兵护卫住了梯子,西夏巡哨士兵也已从北边冲上来,瞬间爆发了激战。 “你们搭建人梯!” 杨再兴喝令几名士兵搭建起人梯,他踩着人梯攀登几步,一跃跳上城头,长枪如暴风骤雨般向东面奔来的西夏士兵刺去,眨眼间,七八名士兵皆咽喉中枪倒地。 杨再兴挡住了东面城头的巡逻士兵,给了宋军士兵宝贵的喘息之机,立刻又十几名士兵冲上城头,加入到激战之中。 全城的西夏士兵都惊动了,一队队士兵向东城墙方向冲来。 刘琼率领六千主力大军也从一里外迅速杀来。 宋军已经冲上城头一百五十余人,和两百名巡哨士兵杀得难解难分,西夏军的战斗力也很强大,韧性十足。 不多时,三百士兵全部上了城头,而城头上的西夏士兵也增加到五百人,箭矢如雨,喊杀声震天,双方皆不肯后退,七千宋军杀到了城下,他们竖起了数十架简易木梯,迅速向城头攀去。 宋军蜂拥上城,越来越多,“跟我来!”杨再兴大喊一声,率领两千士兵奔下城墙,进入城内,迎面遇到了从军营赶来的一千西夏士兵,两支军队再度激战在一起。 虽然是夜间,但双方士兵很好辨认,主要是西夏士兵的头盔是牛角盔,长了两只犄角,很容易辨识。 随着参战的宋军士兵越来越多,宋军占据了绝对优势,杀得敌军节节败退,很快他们身后又杀来一支宋军,前后夹击,这支西夏宋军难以逃脱了。 西城门已经开启,有不少西夏士兵向城外逃去,却遭到城外一千宋军士兵发射箭雨的袭击,冲出城的百名士兵纷纷栽倒。 这一战只打了半个时辰便结束了,两千西夏士兵全部被杀,包括逃出城的两百多名士兵,被宋军设下的两道拦截线,最终没有一人逃脱。 接下来宋军清扫战场,搬运粮食,把城内的五万石粮食搬运到十几里外的一条沟壑内隐藏起来。 宋军再用麻袋装上泥土,整齐堆砌在仓库内,伪装成粮食,只是在表面覆盖了薄薄一层粮食。 杨再兴率领数百人在东城脚,挖掘了一个大坑,上面盖上木板,再覆盖上厚厚一层土,就完全看不出下方还有一个大坑。 但这样还不行,又在城外挖掘一条地道,直通大坑,即使大坑被敌军发现,坑内的士兵也能从地道逃生,地道出口设在一个狭窄的缝隙内,很不容易被发现。 军队忙碌了一夜和一个上午,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成,大军休息了一个下午,杨再兴留下唐骞率领一千骑兵继续监视新夏城,等待敌军上钩。 八千骑兵在杨再兴和刘琼的率领下离开新夏城,向北面新庆城杀去,杨再兴的任务是集中兵力将沿途补给军城各个击破,把沿途敌军斩杀殆尽,同时抢夺粮草物资。 最后在敌军过黄河时,半渡而击。 ........... 西夏军只剩下两万四千人,一战就被宋军干掉了一半军队,换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西夏士兵怨声载道,上上下下都心怀不满,所有的不满都集中到主帅曹保宗身上,所有将领都发现主帅并没有真本事,完全就是一个毫无经验的世家子弟。 将领们的认知传递上士兵身上,以至于所有将士都对以后战斗失去了信心,要求撤军的呼声高涨。 就在这时,主帅曹保宗却病倒了。 一顶大帐内,五名西夏军主要将领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五名统军都是从各个军司率军前来,他们并非不懂行军打仗,但他们之前一直在看曹保宗的笑话,直到现在发现问题严重了,搞不好他们的小命也会丢在陇西县,这五人才开始着急了。 他们都意识到,如果按照曹保宗的方案向北撤军,一定会全军覆灭,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曹保宗不肯改变,那只有他们改变了。 一名统军恨恨道:“他肯定没有病,肯定是他不知该以后怎么办?找个借口逃避而已。” 副将拓跋承庆摆摆手,“他真病也好,装病也罢,现在都不重要了,我们不可能再指望他能带我们走出困境,我们只能靠自己,大家都说说吧!” 众人都向统军夏连望去,他虽然不是副将,但他资历最老,作战经验丰富,只不过他也是官场老油条,不想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始终保持沉默,不干涉曹保宗的任何决定。 现在,他也无法再一直沉默下去了、 夏连叹口气缓缓道:“现在这个局势很明确了,城内绝不会只有几千宋军,应该有几万人,包括陈庆的主力也一定在城内,现在他们的兵力应该已经超过我们,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城内的宋军,而是新夏城、通西城等地,我不相信陈庆没有对它们下手?宋军占据军城,我们就麻烦大了。” 修建这些沿途后勤军城也是让大将们最诟病的地方,说得好听叫做步步为营,实际上就是鸡肋,一点也不切实际。 军城破旧低矮,兵力又少,根本抵挡不住宋军的进攻,宋军完全可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真不知曹保宗为什么要修建它们,如果担心后勤不足,那就多带一些粮食物资,带上半年的粮食,难道半年时间还攻不下陇西县? 修筑这些军城不就是白白给宋军送粮食物资吗? “夏将军的意思是,这些军城反而成了我们的阻碍?” 夏连点点头,“就说新夏城吧!正好扼守在官道上,我们军队倒是可以绕过去,但辎重呢?辎重就过不去了,攻不下城只能放弃辎重,没有了粮草辎重,如果我们半路被堵住,我们能坚持多久?” 大帐内一片沉默,大家都知道后果严重,沿途要走好几座山谷,确实很容易被宋军堵住。 拓跋承庆想了想道:“之前尚东延建议杀去秦州,夏统军觉得如何?” 夏连还是摇摇头,“如果我们有六万大军的时候是可以杀去秦州,但现在我们再去,必然是死路一条。”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众人都急了。 夏连不慌不忙道:“可以向西撤退,去临洮府!” 7017k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兵变 曹保宗确实病倒了,只不过是心病,他意识到自己上了大当,白白丧送了两万五千军队,让他心中既悔恨,又愤怒,既担心,又害怕。 悔恨是他不该相信秦州探子的情报,他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而是把责任推给了情报有误。 愤怒是陈庆的阴险狡猾,摆下陷阱让自己掉下去,如果他知道陈庆在城内,他就绝不会这样攻城,他为什么不知道陈庆在陇西县?因为情报说陈庆二月初五才会率军出发,所以还是情报错了,不是自己的责任。 而担心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撤退,他非常担心去年那一幕重演,他们在半路上全军覆灭。 害怕他是怕天子李乾顺发怒杀了自己,如果再度全军覆灭,自己回去怎么向天子交代? 正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加上失败的巨大压力,使曹保宗心理承受不住,索性倒下装病了。 大帐内十分安静,曹保宗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深凹无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亲兵们给他脸上涂了蜡,效果很不错,至少把拓跋承庆骗过了,还以为他真的病重。 拓跋承庆坐在他身边,取出一份联名书道:“大家都知道大将军病倒,无法做决策,所以我们五名统军大将临时商议了一下,达成了撤军共识,这个方案看看大将军能否认可?” 这实际上是五人在逼宫,如果曹保宗不肯接受他们的方案,那他们就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曹保宗今晚将病重而死都说不定。 西夏军一向只认实力,曹保宗这种世家子弟在军中没有根基,没有自己心腹大将和直属军队,若能战功赫赫倒也可以服众,可如果因为无能而惨败,后果就很严重,军中主要将领都不会容忍他了。 曹保宗只是没有实战经验,容易纸上谈兵,但他并不傻,而且他极为聪明,否则天子李乾顺也不会被他的夸夸其谈所蒙蔽,派他来当主将。 曹保宗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些大将已经撇开他,自己做决策了。 他心中暗暗警惕,不露声色问道:“方案说给我听听?” “大家都一致决定,大军向临洮府撤军,占据狄道县,或者从临洮府返回兰州。” 曹保宗一怔,顿时急道:“从临洮走,北面几座军城怎么办?” 拓跋承庆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他的追问。 曹保宗呆了半晌,叹口气道:“那辎重呢?” “辎重也一起携带,只是攻城武器不用携带了,会拖累我们。” 曹保宗装作十分虚弱道:“我病得很重,无法再做决定了,你们做决定就行了,不用再告诉我!” “卑职明白了,大将军好好养病,我们会派军队专门护送大将军。” 拓跋承庆转身走了。 等对方走远,曹保宗挣扎坐起身大骂,“这是兵变!我要向天子控诉,就是这帮混蛋的阴奉阳违,使士兵不肯卖力攻城,才导致兵败。” 曹保宗脑海忽然灵光一闪,他终于找到了兵败的真正原因了,自己派四万大军攻城并没有错,而是手下将领暗中违抗自己的命令,让士兵不肯卖命,以至于陇西城迟迟拿不下来,才导致最后伤亡惨重。 相通这一点,曹保宗立刻对几名亲兵道:“收拾东西,天一黑我们就走。” 曹保宗心知肚明,夏连这种老狐狸要发动兵变,岂能容自己去朝廷告他的黑状,他一定会让自己意外病故,他才能合法抓住兵权。 ......... 夜里两更时分,军队却十分安静,没有任何撤军动作。 拓跋承庆有点急了,连忙找到了统军夏连,“夏将军,不是说好今晚撤军吗?现在已经三更了,怎么一点撤军的迹象都没有?” 夏连冷冷道:“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比如军令、兵符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下令撤军?” “可是曹保宗已经亲口答应由我们自己做决定。” 夏连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拓跋承庆的幼稚。 “这些朝廷出来的世家子弟高官,打仗虽然不会,但朝堂中的勾心斗角都是高手,他若是没有一点手腕,能做到大将军?能让天子相信他,派他来当主将?” “将军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是说,他一定会把兵败的责任推在我们头上。” “不会吧!他自己一意孤行,甚至和尚东延都反目了,还能把责任推在我们头上?” 夏连见拓跋承庆始终不理解,着实有点恼火,索性坦直地说道:“没有天子的旨意,我们这样擅自商议撤军,就是夺权兵变了,曹家在军中没有势力,但在朝廷势力很大,一旦他向天子告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他一定会说,是我们暗中掣肘,才导致他兵败。” 拓跋承庆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他连忙问道:“将军的意思呢?” “我有两个方案,要么就听他的,他说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最后军队死光光也是他的责任,只是我们都得眼睁睁看着自己部下和士兵去死,说不定我们自己也小命难保。” 拓跋承庆摇摇头,“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再回头了,将军就直说吧!” 夏连冷冷道:“那就是我的第二个方案,曹保宗今晚不幸病故。” 拓跋承庆缓缓点头,他理解了,不搬掉曹保宗这块绊脚石,他们就没法实施自己的方案。 就在这时,有士兵奔来禀报,“启禀统军,启禀副帅,中军大帐那边传来消息,大将军失踪了!” “什么!” 夏连脸色大变,他一把抓过宝剑,向帐外冲出去,拓跋承庆气得一跺脚,也跟着跑了出去。 中军大帐前围了不少士兵,都在窃窃议论。 夏连大步走来,厉声大喝道:“你们干什么,都统统回自己大帐去!” 夏连威望极高,士兵们不敢违令,纷纷走了。 发现曹保宗失踪的人是军医,他是来给曹保宗看病,发现大帐内空无一人,一百多名亲兵一个都不见了,东西也收拾走了,他才意识到问题严重。 “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夏连问道。 军医连忙道:“卑职刚刚发现。” 夏连当即令道:“把四座营门的当值将领都给我找来!” 几名士兵飞奔而去。 拓跋承庆又问军医道:“大将军到底有没有病?” “卑职感觉他脉象平稳,应该只是心病。” “可是他脸色那么差,难道是装的?” “卑职不敢乱说。” “说!”夏连一声厉喝。 军医这才吞吞吞吞道:“或许是他脸上涂了什么东西,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生病。” “这个混蛋!” 夏连捏紧了拳头,自己应该先下手干掉他,结果被他嗅出味道了,简直比兔子还精。 这时,北军营的当值将领被领上来行礼道:“启禀将军,今天是有大将军的一批亲兵骑马出军营了,他们说出去买药,又有出营令牌,卑职不敢阻拦。” 不用说,曹保宗一定混迹在其中,夏连急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天刚擦黑!” 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现在肯定也追不上了。 夏连一阵心烦意乱,他知道曹保宗在想方设法推卸责任,现在他一定会在天子面前指控自己兵变,导致他在陇西县惨败,是自己大意了,让他抓住了把柄,使自己一下子陷入极度被动之中。 拓跋承庆低声道:“外围有宋军斥候,他不一定逃得掉。” 夏连点点头,只能寄希望于此了,他叹口气道:“暂且按兵不动,观察两天再说!” 7017k 第四百六十六章 俘获 曹保宗率领一百多名亲兵逃出军营,急急向北奔逃,这帮老军头已经兵变逼宫,那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他必须要先逃回兰州,再返回兴庆府告状。 曹保宗虽然急急如丧家之犬,但他心情却大好,至少他摆脱了损兵折将的罪责,一切都由那五个老军头去承担吧! 一百多名骑兵一路向北疾奔,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了新夏城,这里面有两千士兵,曹保宗准备把他们都带走。 新夏城城门虚掩,城内空空荡荡,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军营还在,就是人没有了,就像发生什么神秘事件,士兵突然消失了一样。 曹保宗感觉到一丝不妙,他立刻令道:“去取一些干粮和水,然后立刻离开。” 他们走得仓促,没有携带干粮,就指望在新夏城得到补给,可新夏城像闹鬼了一样,着实让他们瘆得慌。 士兵们跑去军营,很快便找来了一百多份干粮和水壶。 曹保宗挥手大喊一声,“我们走!” 众人调转马头向城外奔去,不料他们刚奔出城门,却发现对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宋军骑兵,足有千人之多,有将领大喝一声,骑兵一起举起弩箭瞄准了他们。 曹保宗吓得大喊:“不要放箭,我们投降!” 这就是西夏世家子弟的真实面目了,在关键时刻,他们想到的不是拼死突围,而是投降求饶。 他的手下纷纷放下兵器,翻身下马,一队宋军骑兵上来牵走了战马,并搜走兵器。 又冲上来数百士兵喝令他们跪下,将他们反绑起来。 为首将领正是唐骞,他奉命率一千骑兵留守新夏城,一旦敌军主力入驻新夏城,他的手下会从坑道里爬出来,在水井里下毒,只是他们没有等到西夏军主力,却等来一百多名西夏骑兵。 要不是曹保宗头戴金盔,唐骞就下令将他们全部射杀,正是曹保宗的金盔让唐骞感到异常,才是他们逃过一劫。 士兵从曹保宗身上搜出了兵符和令箭,呈给了唐骞,虽然兵符上刻的是西夏文,但唐骞却知道这两样东西非同小可。 他催马上前,用锋利的矛尖顶住了曹保宗的胸口,冷冷问道:“都统命令我们不留活口,说出你的身份,看值不值得留你的性命!” 曹保宗身上的主帅威严已荡然无存,他此时保命心切,只想着被陈庆俘虏,然后让天子赎他回西夏。 “我便是西夏南征军主帅曹保宗!” “胡扯!” 唐骞怒斥道:“西夏军主帅怎么会单独跑到这里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到底是谁?” “我确实是曹保宗,军营发生了兵变,我是连夜逃出来,准备回兰州,我头盔上用汉字刻有官职姓名,可作为凭据。” 唐骞用矛尖挑起他的头盔,放在眼前细看,后面果然有两行字,一行是西夏文,一行是汉字:西夏国征南大将军曹保宗。 唐骞又追问了其他士兵,果然是曹保宗,事关重大,他派人去向杨再兴汇报,同时留下斥候都头林滔以及三百名士兵继续监视新夏城。 他自己则率领七百名骑兵押解着曹保宗等人从另一条小路绕向陇西县。 .......... 陈庆在熟睡中被亲兵叫醒,他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曹保宗带领亲兵逃亡,结果被杨再兴的部下抓住了,已经押解进陇西县城。 这个消息让陈庆又惊又喜又困惑,他立刻让人把曹保宗带到军营内。 曹保宗被带到一顶大帐内,心中颇为忐忑,他知道陈庆要见自己了。 他当然见过陈庆,在两军阵前,陈庆斩杀了他的几员大将,令他记忆深刻。 这时,帐帘一挑,陈庆带着牛皋和刘璀走了进来。 曹保宗连忙站起身,却没有行礼,直挺挺站在那里,他毕竟是征南大将军,在敌军主将面前行礼下跪,他丢不起这个脸。 陈庆看了他一眼道:“坐下吧!” 曹保宗默默坐下,陈庆也在他对面坐下,牛皋和刘璀就像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陈庆身边。 他们当然不是保镖,陈庆要求他们也听一听,然后一起商讨。 陈庆不慌不忙道:“我知道曹将军是有身份的人,我也不打算羞辱你,给你留点尊严,但前题是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回答详尽,让我满意,我会尽快联系西夏,让你们天子用三万张羊皮把你赎回去。” 曹保宗眼里顿时燃起希望之色,三万张羊皮不多,他家里就至少有十万张羊皮。 陈庆看到了他眼中的希望,又淡淡道:“但如果你回答让我不满意,你只能去铁矿山和其他西夏战俘一起挖矿了,挖矿满五年后再说。” “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节度使想知道什么?” “你们军营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逃?”陈庆率先问道。 曹保宗叹了口气道:“这五万西夏军都是从各个军司调来,由五名统军各自领兵,我本身在军中没有什么资历,也被五个统军所轻视,这次攻城损失了两万五千士兵,触怒了这五名军头,他们不再相信我,便发生了兵变。” “发生了什么样的兵变?”陈庆追问道。 “就是联合解除了我的军队指挥权,又逼我的同意他们的方案,我都答应了,但我知道,五个军头的首领夏连一定会杀掉我,然后说我病重而死,他不可能让我去天子面前告状。”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又合情合理,不管是西夏军还是宋军,没有哪个将领愿意让蠢货来掌握自己的命运。 “有点道理!” 陈庆点点头,“然后呢?” “因为我在装病,骗过了他们,然后天刚黑我就带着亲兵逃出军营了,这也是我运气好,或许是因为夏连还没有和其他几名军头沟通好,没有及时对我下手。” 陈庆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说五个军头准备了另一个方案,什么方案?” “他们准备从临洮府撤军,我不知道他们是想占领临洮府,还是只是想借道临洮府,他们只是通告我,要求我同意,但没有细说。” 对方居然想走临洮府,这倒是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他随即对刘璀道:“派斥候去盯住对方大营一举一动,若对方有撤军迹象,立刻通知我!” “遵令!” 刘璀转身走了。 陈庆又继续诱惑曹保宗道:“现在这支军队,你作为主帅想必应该很清楚,它的弱点在哪里?如果你能助我全歼这支军队,那么我甚至不需要通知西夏天子,直接通知你家人把你赎回去,并替你保密,毕竟被宋军抓过,会影响你的履历,这个条件如何?” 曹保宗此时心硬如铁,他已经根本就不在意这支军队的死活,对方要杀他,他凭什么不能报复他们? 何况陈庆还开出这么一个诱惑人的条件,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叹口气道:“节度使的条件我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那五个混蛋早该下地狱了!” 陈庆欣然笑道:“你说吧!我怎么才能全歼这支军队?” 曹保宗沉吟半晌道:“他们弱点很多,比如士兵士气低迷,归心似箭,但这些都不重要,我觉得他们目前最大的弱点就是渡不了黄河,一旦他们辎重粮食出问题,他们一定会逃去兰州城,但如果贵军抢先占领兰州城,那他们只能去阿干县,那边有一批存粮。” “渡不了黄河,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他们退到黄河边正好遇到凌汛,河面全是浮冰,皮筏子经受不起,必须等到二月下旬才能渡黄河!” 陈庆点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7017k 第四百六十七章 西撤 曹保宗被带下去软禁起来,他就是一个情报宝藏,从他身上还能得到更多西夏的情报,只是陈庆暂时没有时间详细盘问,他要应对西夏军队主力随之而来的西撤。 牛皋跟在陈庆身边低声道:“卑职觉得应该先派一支军队赶去狄道县,还要通知沿途百姓躲藏起来,不能让西夏军在临洮府得到补给,这样他们才会去阿干县。” 陈庆停住脚步,想了想道:“去把李慕清给我找来!” 李慕清是之前临洮府的兵马指挥使,不多时,大将李慕清快步赶来,躬身行礼,“参见都统!” “李将军,西夏军很可能会从临洮府撤军,我想让你率本部三千人赶回临洮府,抢先占领狄道县。” 李慕清的三千手下都是骑兵,他们确实能及时赶回临洮府。 李慕清连忙抱拳道:“卑职可以立刻出发!” 陈庆点点头又道:“还要通知沿途的百姓躲藏起来,防止西夏大军得到补给!” 李慕清犹豫一下道:“汉民肯定会全部躲藏起来,卑职担心洮水西岸的吐蕃人、羌人以及党项人,吐蕃百姓和羌人应该也会暂时离开,就怕党项人会支持西夏军。” “他们实在要支持也没有办法,但我们要把事情做到位,通知到所有人。” “卑职明白了,不知卑职什么时候出发。” 陈庆看了看夜色,四更已经过了,他便道:“立刻回去收拾,天亮之前出发!” “遵令!” 李慕清匆匆走了。 陈庆随即又命人把赵小乙找来,责令他率领斥候清除陇西县西面的敌军探子,这是为李慕清西去做好掩护。 天不亮,赵小乙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歼灭陇西县西面和南面的两支敌军探哨队。 李慕清随即率领三千骑兵从南城门出发,过了渭河,沿着渭河南岸向西进发。 ......... 就在李慕清率先离开陇西县前往临洮的同一时刻,西夏军的探子也从北面回来了。 此时西夏军大营已由统军夏连掌控,夏连年约五十岁,身材魁梧高大,满头白发,目光中总是充满了狡黠之色,他是银州城统军,他一直是西夏军名将,和宋朝西军作战多年,实战经验相当丰富。 但他的性格和耿直火烈的尚东延不同,他性格比较阴柔,尽管曹保宗很多做法让人诟病,只是他不想得罪这位背景深厚的世家公子,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这次曹保宗的愚蠢指挥导致军队重大伤亡,夏连才终于忍无可忍,但偏偏他下手晚了一步,让曹保宗跑掉了,其实这也和他阴柔的性格有关系,不够果断霹雳。 西夏军十分讲究资历,拓跋承庆虽然是副将,但他年纪比夏连小十岁,在军中资历远不如夏连,威望也差得远,军队控制权自然轮不到他。 听完探子的汇报,夏连眉头皱成一团,新夏城的两千军队全部跟随曹保宗走了?按理说不应该啊!怎么也会留下一两百人继续守城,曹保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修建的军城,他不相信曹保宗就这么轻易抛弃。 旁边拓跋承庆道:“或许他只是想报复我们,把粮食全部送给宋军,我觉得应该是他把军队带走了,如果是宋军所为,粮食不会一袋不少,还整整齐齐码放在仓库内。” 统军李煌也道:“拓跋将军说得对,曹保宗就是故意想报复我们,才把军队全部带走,丢下一座空城,通西城估计也是这样。” 夏连负手走了几步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陈庆既然用计骗过我们,他早就到了陇西县,那他就不可能不对北面的几座军城下手,军城矮小破旧,驻军又少,物资丰富,如果是我,我早就动手了。” 另一名统军马耀武也道:“夏将军的疑惑是对的,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宋军消灭了新夏城的守军。” “那为什么粮食不拿走?”拓跋承庆反问道。 马耀武冷笑一声,“那有可能是一个陷阱,里面并不是粮食,而且两千人如果跟随曹保宗北撤,也会带走一部分粮食,不可能整整齐齐码放好。” “好了,别争了!” 夏连下定了决心,对众人道:“直接北上风险太大,还是走临洮,命令全军开始收拾辎重,今晚四更时分出发!” .......... 三更时分,陈庆得到消息,西夏军准备撤离了。 陈庆立刻赶到了北城头,目光投向三里外的敌军大营,虽然相距三里,但城头上也能感觉到西夏军大营的异常,最明显就是大营上方的军旗已经消失了,哨塔上和营门前的灯笼也随之熄灭。 陈庆随即下令道:“传令大军集结!” 就在宋军开始集结的同时,西夏大营的西营门缓缓开启,两千骑兵率先从军营内出来,紧接着是一队队步兵,没有了旌旗招展,也没有了口号呐喊,变得无声无息,沉默而行。 在队伍中间是辎重队伍,所有的攻城武器都扔掉了,几千顶大帐、数十万支长矛、盔甲以及其他物资也被迫放弃,他们只携带粮草和一些战略物资,主要是火油和火药。 另外,每个士兵还携带了六天的随身干粮,这就是撤退,尽一切可能精兵简行,所有可带可不带的兵器和物资都必须放弃,否则会成为军队的严重拖累。 天刚亮,两万宋军也出城追击敌军,宋军士兵只携带六天干粮,另外还有一千头负重骆驼驮运四千石粮食,这四千石粮食足够士兵食用二十天。 陈庆带着几百骑兵来到了军营,呼延通正带领士兵整理清单并搬运物资。 帐篷都已拆除,堆积如山,光大帐就有六千顶之多,还有三万石粮食,十万担草料,二十万只冰冻羊腿,十万袋酒,三十万支长矛,十万把战刀,十万副弓弩,两万套盔甲,以及几百架攻城梯。 另外还十几万张羊皮、战鼓、旗帜、药材等等大量物资,简直就是让所有人振奋的大丰收。 呼延通上前向陈庆禀报道:“我们找到了一份仓库物资清册,卑职仔细核对过,除了粮草外,然后就是三千桶火油和五百桶火药没有了,应该被他们带走。” “除了粮草和火油、火药外,还带走了什么?” “好像还有一部分羊肉和酒袋,其他就没有了。” 陈庆点点头,“将物资全部搬入城内,军营拆除,这些木头都是上好的造屋主梁大木,留着吧!” 陈庆大概了解敌军携带的物资,便调转马头,向远处的队伍追去......... 进入临洮府不久,便进入了富饶的洮河谷地,李慕清派一百多士兵在洮河两岸通知百姓转移,效果不错,汉人百姓纷纷带着粮食和家财藏入深山,吐蕃人和羌人百姓也立刻带着牛羊财物迁徙,他们的财富也是一代代人积攒下来的,没有人愿意被西夏军队抢走。 李慕清率领三千骑兵一路北上,几天便抵达了狄道县,狄道县知县依旧是武宏伟,宋军暂时撤离,他便组织了一千名民团军守城。 李慕清率领军队返回,着实让武宏伟以及城内的百姓欢喜异常,他们一直担心西夏军队杀回来,或者担心湟州的任得敬军队杀来,一千民团军根本挡不住正规大军攻城。 “宋军回来了!” 百姓奔跑大喊,整个县城都沸腾了,数万百姓走出家门,敲锣打鼓,载歌载舞,夹道欢迎宋军返回,着实让李慕清和他的手下感受到了百姓们箪食壶浆的热情。 7017k 第四百六十八章 惊马 李慕清进军营刚驻扎下,知县武宏伟便给他带来几名商人,这是李慕清吩咐武宏伟去找的商人,也是陈庆交给李慕清的任务。 三名商人都是汉商,去河西走廊做瓷器、布匹和茶饼生意的,冬天便留在狄道县。 三人一起向李慕清行礼,“小民参见李将军!” “三位东主请坐!” 李慕清很客气地请三人坐下,又让士兵上了茶。 “我找三位是想了解黄河的情况,什么时候可以过黄河?” 三名商人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将军找我们算是问对人了,我们在狄道县也是在等黄河彻底解冻。” “能不能详细说说?” “其实每年的情况不一样,但也差不了几天,十天前还可以走过冰面,但现在就不行了,河面冰层都已经裂开,非常危险,再过几天冰块越来越小,便向下游流去,这叫凌汛,也很危险,一直要到二月下旬,河面上的流冰彻底结束,这时候渡船才会开。” “三位意思是说,至少还要等半个月?” “差不多吧!今年偏冷,可能还会晚几天,估计要到二月底才能渡河。” 李慕清笑道:“太感谢三位东主了,能不能再给我说说河西的情况,我家节度使对河西走廊也很关心。” ......... 李慕清的三千军几乎是前脚进入狄道县,两万五千西夏军队后脚就进入洮河谷地。 洮河谷地长两百余里,谷地宽数十里,气候温暖湿润,土地肥沃,地势平坦,光热水源充足,历史上一直是著名的农业区。 此时还是初春,一望无际的麦苗长得郁郁葱葱,但一座座村落内都空无一人,粮食没有了,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只剩下泥墙茅屋和一些破烂家具。 而河对岸的吐蕃人和羌人更是踪影皆无,连帐篷都没有了。 恼羞成怒的西夏军队一路放火,洮河到处浓烟滚滚,一座座村子都被烈火吞没了。 夏连很清楚宋军就在他们身后大约的一天的路程,他十分谨慎,辎重车队放在军队中间,防止被宋军偷袭。 这天傍晚,大军来到一片开阔草原上,难得几千亩土地都是草地而没有麦田,夏连随即下令军队就地驻营,所谓驻营也只是驻扎几十顶大帐给中高层将领使用,低级将领和普通士兵都只能露宿。 当然,西夏是游牧民族立国,没有帐篷问题不大,尽管春寒料峭,但军队依然有办法解决夜晚的寒风侵袭问题,那就是篝火。 数千士兵奉命去周围砍伐树木,准备点燃数十堆篝火。 夏连唯恐宋军夜间袭击,他也派出一百多名探子在后面监视宋军主力的动静,另外,放置粮草物资夏连也是煞费苦心,粮草、火油和火药不能距离篝火太近,但距离军队又不能太远,更不能放在边缘地带。 夏连便将篝火位置设计成一个圆形,几十堆篝火都分布在圆形边缘,而粮草物资则放在圆心位置,这样就比较安全了。 几支宋军斥候也在远处盯住了西夏军的粮草物资。 东北角隐藏着一支三十余人的斥候队,为首将领正是唐骞,第二斥候营副指挥使,第二斥候营一般是负责在对方城池潜伏,但唐骞却表现出了野外斥候的天赋,深得杨再兴和刘琼的赏识。 这次他抓获曹保宗,也得到了陈庆的大力嘉奖,并再次委以他重任,任命他为第二路斥候首领,跟踪并寻机摧毁敌军辎重。 唐骞仔细观察敌军的辎重所知位置,想完成任何任务太难,而且就算完成任务,要活着回来也不容易。 他沉思良久,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又在圆圈中心标一个三角符号,对斥候都头林滔道:“其实靠近圆边还比较容易,关键是从圆边到辎重堆放地,足足有一里,还布满了巡哨,这一关很难过。” 林滔想了想道:“我倒有个办法,但指挥使怎么靠近圆边?” “很简单,我也去砍柴,我会说几句党项语,可以冒充党项人。” 唐骞长是庆州人,皮肤黝黑,长了一脸大胡子,看起来确实像胡人,他已经想好了怎么混入敌军。 “你有什么好办法?”唐骞又反问道。 林滔挠挠头道:“我看西夏士兵都是用战马拖拽树枝,就想到了如果战马受惊,直接冲进去,人就躲在马腹下面。” 林滔这个办法有漏洞,惊马容易被敌军拦截,不过这个方向是对的,可以加以优化,比如受惊战马发作的时间等等。 唐骞眼珠一转,他想到了一个优化的办法,不过他需要一名士兵配合。 ......... 西夏士兵陆陆续续扛着砍伐的木头回去了,不少士兵砍伐了一整棵树,然后用战马拖拽回去。 唐骞就是其中之一,他身穿西夏军盔甲,化身为一名在新夏城被歼灭的西夏小首领,身上还挂有腰牌,看起来就是一个身材魁梧西夏低级将领。 选择时机最关键,晚上虽然也不错,但他没法利用战马,一里远的距离,密集的岗哨,他根本过不去。 而大家砍柴运木头的时候会用到马匹,这个时候便是利用惊马的最好机会。 他后背弓箭,拉着一匹马,拖拽着一棵大树来到了一堆篝火前,几名士兵正在升火,但怎么也点不燃,有人抱怨道:“明明那边有火油可以借用一下,就是不肯答应。” “你疯了吗?” 旁边将领怒斥道:“上面有命令,进那个圈子要被格杀勿论,你想死就自己去!” 就在这时,唐骞身后不远处有人大喊,“马惊了!马惊了!”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匹雄健的战马正向这边狂奔而来。 “快闪开!” 唐骞用党项语大喊道:“大家都闪开,让我来降服它!” 士兵们纷纷躲开,唐骞迎了上去,拉拽着绳子一跃上了马,身体却挂在战马侧面。 这匹马便是敌军主将曹保宗的火炭马,是一匹极为雄健的战马,身体灵活,速度疾快,陈庆把它赏给了唐骞。 驾驭这匹马,唐骞已经得心应手,他却假装控制不住,对圆圈内的巡哨士兵大喊,“马受惊了,快闪开!” 十几名巡哨士兵亲眼看见唐骞在半途飞身上马,企图控制军马,这就给了他们一个错觉,唐骞和这匹战马没有关系,对方也是见义勇为,为了制服惊马。 他们犹豫一下,没有拦截对方,唐骞和惊马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 远处主将夏连正坐在大石上喝茶,他忽然看见了一匹马在他划出的禁区内飞奔,他立刻意识到不妙,这一定是宋军要对辎重下手了,自己的手下却没有反应过来。 他腾地站起身大喊:“射杀他!射杀战马!” 他距离战马太远,几百步外的士兵都没有听见他的叫喊,他心中大急,抽出战刀狂奔而去。 唐骞并没有直接冲进辎重区,而是沿着边缘奔跑,同时大喊:“快闪开,战马受惊了!” 巡哨士兵举起弓箭,都有点犹豫,没有能下手射箭,就在这时,唐骞猛地一转战马身体,战马直冲辎重区,瞬间又从两名巡哨士兵中间冲过,他距离辎重堆只剩下三百步了。 西夏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战马受惊,是宋军的计策。 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向奔跑中的战马和唐骞射去。 战马异常灵活,左奔右突,躲闪着四周射来的箭矢。 唐骞距离辎重堆只剩下百步了,前面是五百名长矛士兵,组成了长矛大阵,形成了辎重区的最后一面长矛盾。 唐骞在高速奔跑中甩燃了涂有硫磺的火折子,这种火折子迎风奔跑也不会熄灭,他随即点燃了一支火药箭。 火绳在嗤嗤冒青烟,他扔掉火折子,迅速取下骑弓,用双腿控马,张弓搭箭,在疾奔中一箭射出。 7017k 第四百六十九章 兰州 唐骞利用乔装成西夏军将领以及战马受惊的办法,骗过一部分岗哨,得以缩短了大半距离,他终于得到一次机会,而且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错失,西夏军就绝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这一箭唐骞反复演练了无数次,他的目标是火油桶,各种细节都考虑到了,甚至他选的箭也是三棱破甲箭,这种箭和狼牙箭不一样,三面开有放血槽,一旦射中火油桶,火油就会从放血槽流出来,等火药箭燃烧起来,就会立刻点燃火油。 西夏人将火油桶和火药桶层层码放,唐骞射的是最上面一层,前面的长矛大阵阻挡不了。 他也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一箭射出后,他便不管了,扔掉弓箭,抽刀劈死一名敌军士兵,抢到了一根长矛,挥舞长矛突围。 夏连眼睁睁看着一支火箭腾空而起,射向火油桶,他顿时惊得肝胆皆裂,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只片刻,只见一团火光迸裂开了,火油桶发生了燃爆,紧接着又出现了更大的一团火球,这是是数十桶火油发生了燃爆,一股浓烟腾空而起。 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但更可怕的还在后面,火药桶也被点燃爆炸了,爆炸声不断,一只只火药桶被炸得四散飞溅,最远飞出了几百步外,在几百步外爆炸了。 士兵们吓得到处奔逃,唐骞闪身躲到马肚子下,他的战马跟着一群牛受惊狂奔,这时候已经没有人顾及他了。 西夏士兵纷纷跑去河边打水救火,但草料和粮食都被四下流溢出的燃烧火油包围了,干草料和粮食都被点燃,迅速燃烧成一片,三千桶火油向四处流淌燃烧,很多士兵打来河水,却进不去了,被燃烧的火油阻挡。 夜风强劲,火势越烧越烈,两万五千西夏军将士眼睁睁看着五千石粮食和三万担草料彻底吞没了。 每个人都绝望了,宋军故技重施,他们又一次遭遇到了粮食危机。 南面八十里外,陈庆站在的一座山岗上,眺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火光,他回头对牛皋笑道:“看来斥候得手了。” 牛皋点点头叹道:“以夏连一路行军的谨慎,能烧毁他的辎重,还真不容易,都统要好好嘉奖这支发挥出色的斥候队。” 陈庆已经大概猜到,应该还是那个叫唐骞的斥候副指挥使立下大功。 “不错,是要好好表彰!” ........ 兰州的阿干县是一座小县,位于兰州城南面四十里处,人口只有几千人,主要以种田为生,城内没有军营,只有一座仓库,储存着几千石粮食,有三百名西夏士兵在这里看守。 这天傍晚,南城门处来了一支百余骡子组成的商队,满载着货物,商队主人是一个骑着毛驴的中年男子,还跟着十几名伙计。 城门由几名民团士兵看守,他们正坐在城门边闲聊,忽然看见一支商队过来,眼睛都一亮,捞钱的机会来了。 兰州城或许戒备森严一点,但像阿干县这种小县城,根本就守城门的必要,就只有几个州兵负责开关城门。 他们所谓的守城门,其实就是为了捞取油水。 为首士兵迎了上来,装模作样喊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商人笑道:“去西夏国做买卖,黄河还没有完全解冻,来这里等几天。” “做什么生意?“ “小买卖,做点酒生意。” 为首士兵一拍大腿叫道:“酒可是违禁品啊!” 商人鄙视他一眼,“你当这里是临安吗?还违禁品呢!想要多少钱就明说,别跟我来这一套。” 为首士兵嘿嘿一笑,“哥哥是聪明人,唬不住你,我们几个弟兄也只是想要杯酒钱,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指头,表示要一贯钱。 商人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他知道只要给他们一贯钱,他们一定会再要两贯钱,没完没了。 “太多了,兰州城才要五百文,你一个小县城居然敢要一贯钱,坏了规矩,你们以后可要喝西北风的。” 为首士兵见对方居然知道规矩,他不敢多要了,点点头,“那就按照规矩来吧!” 商人取出半贯钱扔给了对方,几名士兵满脸堆笑,“东主请进!” 商人一挥手,带着商队进城了。 他们来到县城内,临时租下一座大宅,这座大宅紧靠城墙一行人把货物全部卸下,都是一只只沉甸甸的皮袋。 商人姓廖,他真是商人,但他的十几名伙计却是宋军士兵乔扮,廖东主很熟悉阿干县,他临时租的这间大宅院完全符合士兵们的要求,就位于城墙根下。 这些皮袋子装的都是火油,他们做两手准备,如果无法打通一条地道,那么火油就直接储存在城内,如果能打通地道,火油从外面运来也可以。 夜幕渐渐降临,从县城各地又来三十几名士兵,整座大宅内聚集了五十名士兵,他们关上大门,开始在紧靠城墙的柴房里挖掘地道。 .......... 陈庆采纳了曹保宗的建议,必须要抢先拿下兰州城,这个任务他交给了杨再兴。 此时黄河北岸大营内有两万西夏大军,由尚东延统领,但黄河南岸的兰州城却只有一千守军,甚至比定西县的兵力还要少,主要是这里已经离大营很近,没必要再多驻扎军队,驻扎一千军队,也只是为了控制兰州城而已。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支两千人的西夏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城头守军远远看见,连忙紧急关闭城门。 不多时,骑兵奔至城下,一名大将上前用党项语大喊道:“为何关闭城门?” 城头上主将没见过这名大将,他有些迟疑,又问道:“可有军令?” 为首将领骂道:“我们一夜都没有睡,还要什么军令,耽误了大事,当你的脑袋!” 骂归骂,大将还是取出一支令箭,高高举起,“看清楚没有,令箭在此!” 果然是大将军的令箭,守将不敢怠慢了,立刻命令开启城门。 这名叫门大将只是一个会党项语的宋军士兵而已,真正的主将是他身后的刘琼,这一次,杨再兴把智取兰州城的机会让给了刘琼。 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慢放下,大将一挥手,“进城!” 两千骑兵浩浩荡荡冲进了兰州城内....... 半个时辰后,杨再兴率领六千骑兵兵临城下,城头上已经换成了宋军的旗帜,刘琼在城头上得意笑道:“杨将军,抱歉了,连汤也没有给你留下!” 杨再兴哼了一声,率领大军向城内奔去。 7017k 第四百七十章 粮尽 西夏军再一次面临缺粮的窘境,不过比上一次稍微好一点,他们还有一些羊肉,又宰杀了几百头拉车的牛,加上士兵还有两天的干粮,勉强还能支持几天。 西夏军主将夏连已经得到消息,狄道县被宋军抢占,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夏连没有犹豫,率领大军疾行一天一夜,走出了临洮府,进入兰州地界。 军队又抢掠了党项牧民的几百头牛和上千只羊,稍稍缓解了粮食断绝的困境。 军队又连续行军三天,兰州越来越近,这天,他们距离兰州城还有五十里,距离黄河却只有三十里,军队在一片松林内休息,五名军头聚集在一起紧张商议,他们遇到一个大麻烦,现在居然不能渡黄河,这是事先谁也没有想到的。 拓跋承庆心中焦急道:“可以去试试看,不试怎么知道?说不定能过黄河呢?” 夏连叹了口气道:“探子已经试过了,下水了八艘皮筏子,三艘皮筏子被划破,还有五艘被浮冰撞翻,现在黄河刚刚进入凌汛期,根本过不了黄河。” 众人面面相觑,都傻眼了,马耀武问道:“统军有什么应对方案?” 夏连缓缓道:“陈庆一直率军跟随着我们,迟迟不动手,我估计他就是等我们粮食断绝,要么等我们不战而降,要么等我们不战而溃,我反复考虑,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向西走,去高原地区,那边黄河可能还冰冻,我们可以从那边过河,要么我们去兰州城等,等黄河完全解冻后过河。” 拓跋承庆问道;“如果向西走,风险有多大?” “风险非常大,不光有陈庆军队追击,还会遭遇任得敬军队的阻击,同时还会面临粮食断绝和恶劣环境的威胁,就算回到西夏,我估计也只会十存二三。” 既然夏连这么说,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去兰州城等候,众人一致同意前往兰州城。 夏连对众人道:“我估算了一下,我们还有两天的粮食,所以我们不能再停留,必须一口气赶到兰州。” 大军吃罢午饭便出发了,两万五千西夏军有了一线希望,士气振作,皆浩浩荡荡向兰州城奔去........ 此时陈庆率领两万大军就跟在后面,他们一直和西夏军保持着一天的距离,陈庆已经得到了杨再兴的消息,猎场已经布置好,就等猎物入场。 两万宋军也在一片树林内过夜,一座狭小的行军帐内,陈庆还在聚精会神推演沙盘,考虑着西夏军的种种可能性。 这时,外面传来牛皋的声音,“都统还没有休息吗?” “都统还在考虑军务。” “烦请通报一声,说我有急事禀报!” 陈庆放下笔笑道:“进来吧!” 牛皋走进来,抱拳歉然道:“这么晚前来,打扰都统了!” “有什么急事?” “刚刚接到李慕清派人送来的快报,任得敬出兵占领了河州,任中群又率领一千军队重返当川县银矿,解散了矿工自治会和自治民团。” “送信人还在吗?” “还在,他们要天亮才走,都统要见他们吗?” 陈庆摇摇头,他写了一份手令交给牛皋,“要求李慕清坚守狄道县,其他都可以暂时不用管!” “卑职明白了!” 牛皋刚要走,陈庆又笑道:“牛将军来得正好,帮我参详一下,我这里有个难点。” 牛皋笑问道:“都统是不是有点为难阿干县的百姓?” “你怎么知道?”陈庆有些愕然,牛皋显然说对了。 牛皋苦笑道:“卑职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但卑职详细了解了阿干县的情况后,觉得最坏的一幕不会出现。” “为什么?” “阿干县太小,容不下两万人,除非西夏军爱民如子,自愿睡大街、睡城头,否则城内百姓一定会被赶走,况且夏连为人比较阴,他一定会防备城内有宋军斥候,最好的办法也是清城。” 陈庆点了点头,牛皋和他考虑的完全一样,但这只是最好的结局,他却要做最坏的打算。 ........... 天刚亮,两万五千西夏大军千辛万苦来到了兰州城下,但迎接西夏军队的却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乱箭,派去叫门的数十人当场被射杀了大半,只剩下几名士兵带着箭伤仓惶逃回。 这个结果让夏连和所有大将都难以接受,他们之前都在隐隐担心,兰州城会不会已经被宋军占领?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有人都不愿意他们最后一线希望被掐灭,但事实却很残酷,宋军依旧把他们最后的希望断送了,让全军都陷入一种绝望之中。 主将夏连俨如坠入冰窟,粮食只剩下一天了,周围都是荒山野岭,让他该怎么办? 后果如此严重,他却无计可施,难道又要让他下令杀马为食? 这是夏连最不愿做的事情,杀马是曹保宗才干的龌龊事,让大将们鄙视了很久,让他也沦为曹保宗一样的无能,他怎么可能接受? “要不然就和陈庆决战吧!” 统军李煌咬牙道:“我们有两万五千人,他只有两万人,最后背水一战,我们未必会败!” 几名大将都向李煌投去了奇怪的目光,当初曹保宗也是这样想的。 夏连叹口气道:“陈庆要和我们决战,他早就开战了,他根本就没打算和我们交战,他就在等我们粮尽崩溃,我现在看懂了,陈庆就是一头狼,耐心地一路跟着我们,就等着吃我们的尸体呢!” “等我们粮食耗尽,岂不是正合他意?” 所有人都沉默了,拓跋承庆冷冷道:“活人还会被尿憋死不成?兰州还有好几个县呢!据我所知有定远县、龛谷县、阿干县,还有那么多乡村,不行就去抢,去杀,我就不信抢不到十天的粮食?” 众人纷纷赞同,“拓跋将军说得对,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管不了那么多了。” 夏连也点了点头,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可惜他们手中没有兰州地图,他当即吩咐道:“去问一问,看谁熟悉兰州各县的情况。” 夏连话音刚落,一名大将跌跌撞撞跑来,“夏将军,各位将军,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众人站起身,夏连沉声问道:“把话说清楚,什么有救?” 大将转身招手道:“你上来说!” 一名西夏军行将上前单膝跪下道:“启禀夏统军,卑职是阿干县驻军行军拓跋罔,率三百弟兄驻扎阿干县,卑职知道兰州已被宋军攻占,特来请大军到阿干县暂且停脚。” “阿干县?” 众将都是从各个军司抽调来的大将,对兰州并不熟悉,虽然拓跋承庆知道兰州有阿干县这个地方,但他也不知道阿干县在哪里? 夏连急问道:“阿干县有粮食吗?” “有!有三千石存粮!” 这个消息让众人欢呼起来,简直是喜出望外,就在他们最绝望之时,上天又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夏连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阿干县在哪里?” “县城比较偏僻,在西南方向五十里外。” “宋军没有发现你们?”夏连又有点疑惑地问道。 “宋军三天前才占领兰州,暂时没有发现我们,但听说其他几个县都被宋军光顾了,卑职很担心,所以才希望大军去阿干县驻扎。” 虽然夏连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太多了,病急乱投医,明天一早他们就断粮了,他现在必须要得到粮食。 “传令大军起拔,立刻去阿干县!” ===== 【要过年了,老高今天要去寺院给先人烧纸,中午一更就无法保证了,下午一更正常更新,请书友们见谅!】 7017k 第四百七十一章 焚城 下午时分,西夏大军抵达阿干县,县内果然有三千石粮食,让全军欢声雷动,夏连见阿干县城墙高大结实,俨如一座军城,他便决定大军在阿干县驻扎。 但县城太小,根本驻扎不了两万五千大军,而且县城百姓汉人占大多数,不值得怜惜,众将一致决定把城内百姓全部驱赶出城。 要不是兰州已经属于西夏国地盘,这些百姓都已是西夏子民,他们恐怕就会大开杀戒,将全城百姓屠杀殆尽。 西夏士兵开始挨家挨户强行驱赶百姓,满城鸡飞狗跳,大部分百姓连财产也来不及收拾,只带了几把铜钱,便被强行赶出家门,一些死活不肯离家的老人也死在了西夏军手中。 一队队百姓扶老携幼汇成一条长龙,在千余名西夏长矛士兵的严密监视下,哭哭啼啼向城外走去。 仅仅用了一个时辰,满城百姓都被驱逐出城,城门轰然关闭,夏连随即下令五千军队上城防御,建立起了防御制度,同时下令进行全城搜查,防止有宋军探子隐藏在城内。 一万西夏士兵冲进了一户户百姓家中,开始翻箱倒柜搜查,趁机抢掠百姓没有来得及带走的财物。 一队西夏士兵冲进了一座大宅,但他们却发现这是一座空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箱子柜子里都空空荡荡,布满了灰尘,让为首将领大失所望。 “你们几个去后院看看,如果没有人就赶紧去下一家!” 三名西夏士兵跑到了后宅,后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破旧的柴房,他们提一家踢开柴房,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三人连忙捏着鼻子,大声咒骂跑回前堂。 “将军,后面什么都没有!” 为首将领一挥手,带着士兵离开大宅,又去了下一家。 柴房内堆满了腐朽不堪的各种破烂,还不少死老鼠,发出阵阵恶臭,但就在破烂的下方隐藏着一块石板,石板下一条地道直通城外。 ......... 夜幕终于降临,行军了近十天,疲惫不堪的西夏士兵都住进了百姓家中,早早休息了。 城头上留了三千士兵巡逻值夜,在县衙大堂上,夏连正负手来回踱步,目光充满了焦虑。 直到此时,他才能静下心仔细考虑自己将要面对严重后果,自己怎么向天子交代?向朝廷交代? 尽管他可以鄙视曹保宗,嘲笑曹保宗,曹保宗确实在战场上表现得很拙劣,但他在朝廷可是如鱼得水的人。 曹保宗回到了朝廷,他会怎么向天子告状?他完全可以把兵败的责任推卸给自己和其他几个统军,因为将帅不和导致兵败,简直是完美的借口。 加上曹家在朝廷的影响力,这场官司他几乎毫无胜算,以下犯上这个罪名他就摆脱不了,天子一定会杀他们五人以正军规。 要是当初果断点杀了曹保宗,就没有以后的麻烦事了,夏连心中充满了懊悔。 “不如投降女真人罢了!”夏连仰头轻轻叹息一声。 可女真人会不会把他们交还给西夏? 夜也已经很深了,夏连还在患得患失地在大堂上来回踱步,长吁短叹。 .......... 陈庆大军已经抵达阿干县,在十里外停下,他已派了两千军队将一万多阿干县百姓护送去兰州城暂住。 果然不出陈庆所料,西夏人还是把阿干县变成纯粹的军城,这是必然的,不仅仅是居住问题,更多是为了安全,消除隐患,肯定会把百姓全部赶出城。 陈庆之所以要给西夏军一点粮食,就是担心西夏军在无计可施之后,会分头对兰州的几个县进行掠夺屠杀,尤其兰州百姓以汉人为主,会给兰州百姓造成毁灭性的灾害。 这就像钓鱼,用一点粮食做窝子,把西夏大军吸引去阿干县集中歼灭。 一顶行军账内,陈庆摊开了斥候们绘制阿干县城地图,对刘璀和牛皋道:“县城很小,无法开辟隔离带,这就为我们火攻县城创造了条件,而且城内建筑以砖木结构为主,建筑非常密集,一旦燃烧起来,满城皆焚,但西夏军不是石头,他们一定会全力灭火,而且城头上有三千守军,弓弩犀利,他们也会放箭阻止宋军士兵靠近城墙,所以我考虑先从城内点火。” 刘璀和牛皋对望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看来都统准备了先手!” 陈庆点了点头,肃然道:“杨再兴的斥候手下已经在城内挖了一条地道,直通东城外,等敌军士兵熟睡后再进去放火,但我们在外围必须安排,怎么对付敌军的突围。” ......... 两更时分,五十名穿着西夏军盔甲的宋军士兵沿着一条沟壑弯腰疾奔,他们距离城墙只有三十步,城头上有西夏士兵在来回巡逻,但西夏士兵看不到沟壑内的情形。 几名士兵推开一块巨石,露出了一个洞穴,这就是他们用了五天时间挖通的一条地道,众人一个接一个从地道内钻了进去。 空管的大宅内住了三十余名西夏士兵,柴房内的石板被慢慢推开,钻出了一名宋军士兵,他打开柴房门向院子里看了看,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城头上也没有士兵。 院子有道小门,外面是一条很长的小巷,小门的钥匙就在士兵手上。 他打开小门,一挥手,一个接一个的士兵从柴房出来,向小门外奔去,两名士兵留了下来,这里是他们的退路,必须有人留守。 与此同时,陈庆的大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县城,陈庆亲自率领三千精锐埋伏在北城门外,阿干县是小县,只有北面一座城门。 城内有四支西夏士兵来回巡逻,但主要分布在东西和南北两条主干道上,蛛网的小巷子就没必要巡逻了。 五十名士兵背负了五十袋火油,他们主要集中在东城放火,一是方便他们撤退,其次也不会被巡哨士兵发现,再一个原因就是东城是民舍集中之处,木制房屋偏多,比较陈旧,而且房屋十分密集,一旦着火就会成片燃烧。 他们其实是起到一个引子的作用,吸引城头上的守军前来救火,真正点火者是城外的一万八千宋军。 五十名士兵在一条条小巷中奔跑,他们每人背负着装满二十斤火油的皮袋,不断将火油喷射在一座座房子的屋顶、木墙上,火油喷射完后就开始点火。 不多时,东南的一座木屋率先起火了,紧接着附近几座木屋也跟着起火,几乎是同时,东北面也有几处火光燃起。 东城头上的西夏士兵立刻发现异常,敲响了警钟,‘当!当!当!当!’ 很多士兵从梦中惊醒,纷纷跑出来,这时,城东的起火点开始连成片了,浓烟滚滚,火势滔天,东城头上的士兵纷纷跑下来救火。 夏连趴在桌上睡着了,刺耳的警钟忽然把他惊醒,他听到了外面的喊声,连忙推开桌子,站起身来到门口,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东城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夏连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难道是宋军.....放火烧城? 他立刻意识到了阿干县最大的风险,那就是敌军火攻,额头的汗珠流下,夏连急声大喊:“传令全军救火!” 整个城内都开始混乱起来,这时,只见无数的火药箭从城外射来,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而四面城墙上也燃烧起了大火,这是宋军士兵将火油直接喷射到城头,将城头点燃了,使西夏军士兵无法向城头上逃命。 整个东城都被烈火和浓烟吞没看,开始向西城迅速蔓延,而西城也到处起火,城内的西夏士兵已经无法救火了,恐慌得四处奔逃,很多人都逃向了城门,士兵们争先恐后逃命,互相践踏,死伤无数,惊叫声、哭喊声响彻全城。 城门外,陈庆率领三千弓弩手已经准备就绪,三千支弓弩冷冷对准了城门....... 7017k 第四百七十二章 善待 天渐渐亮了,阿干县城内的大火还在燃烧,三面城墙下都躺满了横七竖八的西夏士兵尸体,大部分是跳城后被宋军射杀,身上插满了箭矢。 但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城门处,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足有几千具之多,城内西夏士兵拼命向外奔逃,却三千宋军士兵的弓弩无情射杀。 城门已经被大火烧毁,只剩下半个烧得黑炭的木框还在挂在城墙上,透过城门可以看见城内火势还在燃烧,但浓烟稍微消退了一点,可以清晰看见大街上躺满了被烟熏死的西夏士兵尸体。 两万五千西夏军最终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县城。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尤其是异族之间的战争,更是赶尽杀绝,毫不留情。 陈庆留下三千士兵处理后事,主要负责掩埋尸体和清理废墟,他率领大军前往兰州城,和杨再兴的八千骑兵汇合。 兰州城在唐朝叫做金城县,现在就叫兰州县,是一座大县,城墙高大坚厚,易守难攻,城内人口近十万人,以汉人为主体,也有少数羌人和党项人。 杨再兴进城后已经将西夏官员和一些党项人恶霸悉数处死,没收官府和恶霸强占的百姓财产,全部物归原主,又任命前兰州司户余少游暂代知县。 陈庆率领大军抵达兰州城,杨再兴和刘琼带着余少游等官员出城迎接陈庆的到来。 陈庆对杨再兴笑道:“我的士兵这几晚都没有休息好,你赶紧安排他们宿营,县里的情况我问问余知县就行了。” “卑职遵令!” 杨再兴和刘琼连忙去安排军队住宿。 陈庆又关切问余少游道:“阿干县的百姓安置得如何了?” 余少游听说两万五千西夏军队全部被烧死在阿干县,没有一个活口,他心中异常惊骇,传闻这位节度使号称人魔,果然心狠手辣。 他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回禀节度使,一部分老弱百姓安置在空房和寺院内,空房不足,卑职又几处空地上搭建了几百顶大帐暂时安置他们。” 陈庆想了想又问道:“城内有多少西夏人的军粮?” “大概八万石左右。” 陈庆一怔,“有这么多?” “节度使有所不知,原本兰州只有三万石军粮,后来杨将军到来,用骆驼队从巩州定西县运来五万石粮食。” 陈庆有点糊涂了,三千头骆驼都跟着自己的主力大军呢!杨再兴又从哪里搞来的骆驼队? 他连忙对亲兵道:“去把杨将军找来!” 片刻,杨再兴匆匆赶来,抱拳道:“参见都统!” “我来问你,你的骆驼队是怎么回事?” 杨再兴躬身道:“是卑职在定西县缴获的,一共五千头骆驼,刚从兴庆府运送盐茶奶酪等物资过来,在定西县暂停,就被卑职缴获了。” “居然有五千头骆驼!”陈庆着实惊喜。 杨再兴笑道:“卑职刚开始也很惊讶,后来才知道,骆驼是西夏很普通的牲畜,就和咱们骡驴一样,光西夏官府就有几万头骆驼,大一点的商队一般都有上千头骆驼。” 陈庆呵呵一笑,“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次清剿五处仓城,收获颇丰,卑职正在派人整齐清册,会尽快提交给都统!” 战争就是这样,胜者会得到无数的红利,包括土地占领,巨量的战利品,战俘的赎金等等,而败者往往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这次西夏和宋军争夺熙河路的战争,光西夏准备的各种军资粮草,就耗费了西夏国近三成的国力,比如当年宣和之战,西夏军大败三十万童贯的军队,缴获宋军上百万支长矛,现在又有一半多赔在这场战役上。 不用说还要赎回之前的两万两千名战俘,陈庆肯定会坐地起价,二十张羊皮不够了,一名士兵至少要三十张羊皮,这又将是一笔巨大的耗费支出。 可以预见,这场战争会让西夏国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安排军营事情颇多,杨再兴又暂时告退,陈庆骑马走在熙熙攘攘的金城大街上,两边商铺的吆喝声不绝,茶馆、酒楼一家挨着一家,家家宾客满座,生意兴隆。 “现在从各地赶来的商队都云集兰州,等待黄河彻底解冻,所以这段时间很热闹,到夏天时,从西域、西夏、河西走廊过来的商人又会云集兰州,这里自古就是繁盛的商贸大城!” “兰州县现在有多少百姓?” “卑职现在只有暂估的人口。” 陈庆看了他一眼,“你是兰州司户,对人口还没有确切数据?” 余少游连忙道:“节度使有所不知,卑职是靖康以前的兰州司户,金兵入侵后,人口发生很大的变化,西夏后来又控制了兰州,又将不少汉人迁移到兰州,关键是西夏官府的人口统计还不对,遗漏了大量奴隶。” “那你估计有多少人口?” “卑职估计有两万户百姓,十四五万人口,但西夏官府统计只有一万三千户,足足少了七千户,四五万人口,应该都是奴籍,不算平民。” “为什么会有奴籍?”陈庆不解问道。 余少游叹口气道:“就是从其他各州掳掠来的汉人奴隶,安置在兰州种麦子,在河湟谷地,那边有一半土地被西夏占领,就是由这些奴隶负责耕种,冬天在兰州过冬,开春后便去河湟谷地种麦,黄河解冻后就要过去了。” “需要军队押送吗?” “一般不需要,他们家人在兰州,不怕他们跑掉,每年七成的粮食要上缴,自己留三成养家,已经好几年了,节度使请看,就是那边!” 余少游一指西北方向,陈庆顿时看到了大片茅屋泥房,都是用泥土夯成的屋子,屋顶搭着茅草或者麦秸,一间间茅屋低矮破旧,一望无际,十分壮观。 “这就是农奴的居住区,也是兰州百姓的最底层,家家户户都穷得只够勉强糊口。” 陈庆向棚户区望去,只见那边黑沉沉的,看不见一个人影,一片死寂。 “看看去!” 陈庆调转马头向棚户区而去,众亲兵立刻跟了上去。 棚户区内都是稀烂的小路,臭气扑鼻,很多屋子都没有门,只挂着一块破布,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走了一圈,陈庆心中着实难受,这哪里是人住的环境,简直连猪圈都不如。 他当即对余少游道:“你立刻从棚户区内挑选二三十名长者过来,来县衙,我来和他们谈一谈!” “现在吗?” 陈庆点点头,“就现在!” .......... 半个时辰后,一名县吏带着二十几名衣衫破旧的老人走进县衙议事堂,陈庆在这里等候他们。 众老人纷纷跪下行礼,“小民参见节度使大人!” “各位老丈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陈庆让亲兵安排座位,请二十几名老者坐下。 陈庆缓缓道:“请大家过来,是有几件大事宣布,先告诉各位第一件事,从今天开始废除奴籍,没有什么农奴了,你们都是平民,县衙会给重新给大家编造户籍。” 众人激动万分,很多老人都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宋朝没有奴隶,西夏却把他们编为奴隶,对他们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耻辱。 陈庆等众人的情绪稍稍稳定一下,又继续道:“改户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改善大家的生活。 我不想等到明年再说,现在就要实施,我考虑把去年各家上缴的粮食还给大家一半,首先要保证大家能吃饱饭。 然后我考虑把现在每家每户耕种的土地都分给大家,作为各家私有财产,免税赋十年。”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议事堂内鸦雀无声,好一会儿,一名老者怯生生道:“节度使不是开玩笑吧!真把土地分给我们,还是免税十年?” 陈庆点点头,“绝不是开玩笑,我还会送给每户一顶小帐篷,天气寒冷,再给每家三张羊皮,可以全家一起去自己土地上居住。” 众老者终于明白了,不是开玩笑,大堂内顿时一片欢腾。 第四百七十三章 情报 陈庆当然明白,经略熙河路最重要的资源是人口,确切说是汉人百姓,这些农奴对西夏人来说,只是异族奴隶,党项人才是西夏国宝贵的资源,所以西夏人不会在意这些农奴的生死。 但对陈庆而言却恰恰相反,他一点不在意党项人的生死,汉人农奴才是他的宝贵资源,要善待他们,拿出资源来安抚他们,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稳定下来,成为河湟地区的自耕农,而不用再住在肮脏破旧的泥屋内。 就在他公开宣布了分田返粮方案后不久,棚户区开始敲锣打鼓,所有百姓都冲出家门欢呼起来,男女老少又蹦又跳,简直比过年还要欢欣鼓舞。 陈庆的承诺立竿见影,很快,士兵们开始挨家挨户发放羊皮,每家三张,春寒料峭的夜里,它们的保暖效果很好,尤其对老人和孩子,简直就是救命的神物。 陈庆又下令给阿干县的百姓也每户三张羊皮,阿干县的百姓大约有两千户,一万余人,阿干县内烧死了两万五千名西夏士兵,已成凶煞之地,没有人愿意再回去了。 所以陈庆便考虑把他们迁徙到洮河河谷,那边汉人百姓太少,大片大片土地都荒芜了,之前已从巴蜀招募了几千户百姓,再加上这两千户汉民,每户分配一百亩土地依旧没有问题,再免去十年税赋,洮河河谷应该能渐渐发展起来。 陈庆正在巡视阿干县百姓的情况,大部分阿干县百姓都被安置在一些空屋和寺院内,只有少数百姓住在帐篷内,帐篷并不是搭建在大街上,而是搭建城内的几处空地上。 几名老者聚在一起晒太阳,陈庆坐在旁边的大石上笑问道:“听口音,几位老人家好像不是阿干县人?” “我们是陇州人,好多年前就来到阿干县了。” “如果回不去阿干县,几位老人家不会遗憾吗?”陈庆又问道。 几名老者呵呵笑道:“谈不上遗憾,就算是本县人也不遗憾,对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远离战争才是最重要的。” “以后可能会把大家安排在洮河河谷,那边倒是远离战争,都知道了吗?” 几名老者点点头,“已经给我们宣布了,其实住在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土地和粮食,尤其官府分配百亩土地,直接免十年税赋,这两条让人无法拒绝,我们就害怕陈节度使说话不算话,免了两年税赋,又后悔了,重新开始征税了。” 几名老者都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将领就是他们口中的陈节度使。 陈庆微微一笑,“陈节度使向来是一诺千金的人,他既然做出了承诺,就绝不会改变!” ......... 和几名百姓简单聊了几句,陈庆又继续向前走,这时,杨再兴上前低声问道:“都统承诺免税十年,对军粮会不会有影响?”。 陈庆淡淡一笑,“栽下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没有足够的吸引力,谁愿意来熙河路种地?至于军粮,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收购他们的粮食,那十万斤白银,总要发挥点作用吧!” 杨再兴忽然明白主帅的思路了,由衷赞道:“都统果然高明!” 陈庆想了想又道:“临洮府和兰州之间有大片牧场,现在被党项人占据,回头把他们全部赶回西夏,我准备用这片牧场把洮河谷地西岸置换出来,这样洮河谷地西岸也能开辟农田,吸引更多的汉人过来种田,五万军队的粮食问题就能解决了,不用再去巴蜀购买粮食。” “卑职建议这两天就把阿干县百姓送去洮河谷地,听说那边土地很肥沃,垦荒会就能直接耕种,还能赶得上种植一季春小麦。” 陈庆点点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件事确实不能久拖,我明天就命令军队护送他们去狄道县,具体让狄道县官府来安排。” 两人正说着,有士兵在身后禀报道:“湟州斥候过来了,在军营等候都统。” 陈庆大喜,他现在最想知道湟州的情况。 ....... 前来送信的斥候是呼延雷的手下,目前呼延雷还在湟州,他派这名手下扮做商人,跟随一支商队前去狄道县,斥候又转道来到兰州。 陈庆看了一遍呼延雷的信,呼延雷已经查到了那批白银的下落,就在湟州总管府的地下仓库内,信中说,任得敬原本有在熙河路建国的打算,没想到陈庆横空杀出,令任得敬恨之入骨。 陈庆冷哼一声,居然想在熙河路建国,就算自己不在熙河路,西夏人会容许他建国?简直是想当然。 信中又讲到了任得敬的兵力分布,一共两万军队,全部由任得敬的兄弟儿子掌控,其中湟州有一万军,西安州有三千军,廓州有两千军,河州部署了四千军,还有一千军队跟随任中群去了银矿。 这两万军都是伪齐军的装备,训练还算不错,其中湟州还有五千骑兵,目前任得敬就在湟州, 陈庆看完信,又笑问斥候道:“看你们的情报打探得不错,呼延将军在湟州混得还不错吧!” 斥候点点头,“确实不错,呼延将军买下了一座酒楼,这座酒楼的主人正好是任得敬总管府的法曹参军,叫做徐沛,是湟州本地大族,急用钱,便就酒楼卖了,呼延将军又把酒楼还给一半,两人目前各占酒楼一半的份子,所以关系很密切,而且呼延将军帮了他一个大忙。” “帮他什么忙?” “徐沛想送儿子去成都读书,呼延将军便帮他找一个关系,就是吕知县的岳父,他帮忙推荐进府学。” 吕纬的岳父便是成都府通判李迥,这个关系肯定是通过吕纬来找,这样一来,徐沛不就知道呼延雷身份了吗? “这个徐沛知道呼延将军的身份?” “没有直接捅破,但卑职感觉他应该猜到一二了,否则他不会把军队部署的情况和白银下落告诉呼延将军。” 陈庆点了点头,这应该是徐氏家族站队了,争取到当地豪族,这倒是一件好事! 陈庆忽然想到一事,问道:“你们是怎么度过黄河的?” “启禀都统,卑职出发时,湟州那边的黄河还没有完全解冻,还能在冰面上行走,不过现在应该解冻了。” 说到这,斥候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地图,交给陈庆,“这是呼延将军搞到了三州地图和湟州城,是任得敬绘制的,包括湟州、西安州和廓州,非常详尽,请都统过目。” 陈庆大喜,连忙接过地图铺开,里面果然是两份地图,一份是三州地图,确实详尽,包括官道、河流、桥梁、森林、麦地、哨卡、驿站、村庄、县城、军营等等,一应俱全,是一份非常适合军用的地图。 另一幅是湟州城地图,准确说是湟州城防图,城墙、城门、官署、军营、仓库等等重要建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陈庆沉思片刻又问道:“徐家在湟州有多大势力?” 7017k 第四百七十四章 公文 七天后,黄河河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小,虽然还没有去尽,但已经可以行船了。 陈庆将附近五十艘大型渡船全部征用,用来运载军队过黄河,一艘艘渡船满载着士兵、战马、物资向对岸驶去。 陈庆在此之前便派了三名水性娴熟的士兵冒险游过黄河,探查对岸西夏军的情况,发现两万西夏军已全部撤军,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大营。 但对方是擅出奇谋,经验丰富的尚东延,陈庆不敢有半点大意,又命令一队斥候冒险游过黄河,分两队在百里范围内探查,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军队的踪迹,陈庆这才确信对方已经完全撤离了。 只是对方为何撤军的原因陈庆却想不通,按理说,对方应该不会知道阿干县军队被全歼的消息。 想不到原因,陈庆也不再多想,下令全军渡河。 大军渡河整整三天三夜,两万大军和三千头骆驼以及大量粮草物资才全部运送过了黄河。 黄河北岸,宋军利用西夏军留下的大营,扎下了数千顶大帐,陈庆下令全军休整一天,再继续向东进发。 .......... 在大营东北方向约八十里外的官道上,几名西夏骑兵正催马疾速奔行,他们并不是去黄河边,而是要从前面岔道前往凉州。 他们周围全是荒凉无人的戈壁滩,分布着一堆堆的乱石。 就在这时,数十支弩箭从路边数十步外的一堆乱石中射出,几名西夏骑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落马,战马也被箭矢射中,扑倒在路边。 从乱石背后冲出来数十名宋军斥候骑兵,为首将领正是刚升为斥候指挥使的唐骞。 唐骞和他手下是第一批渡黄河,按照陈庆的部署,他们立刻分头去四面八方警戒,防止西夏军半渡而击,唐骞便是去得最远的一支斥候队,足足到了百里之外。 他们是正要回去时遭遇到这几名斥候骑兵,唐骞当即下令用弓箭拦截这支西夏骑兵。 五名西夏骑兵四人被射杀,留了一名活口,但也受了伤,他的腿摔断了,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唐骞上前查看西夏骑兵情况,西夏骑兵见是宋军斥候,不等唐骞靠近,西夏骑兵眼露凶光,他大叫两声,拔出匕首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唐骞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对方毙命,他气得狠狠踢了两脚,“这个混蛋倒是下得了手!” 他喝令道:“仔细搜查,看看有什么?” 众人很快找到了一卷西夏公文,一名略懂西夏文的手下道:“好像是西夏枢密院的公文,上面还有加急封印。” 除了这卷公文,别的线索就没有了,众人挖了一个深坑,掩埋了五名西夏骑兵的尸体,至于他们的战马就不用管了,自然会有戈壁滩上的狼群过来享用。 众人翻身上马,加快马速向西南方向的军营驶去。 ......... 半夜时分,陈庆被亲兵叫醒,“都统,斥候将唐骞有重要情况禀报。” “带他进来!” 片刻,唐骞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唐将军请起,有什么情报?” 唐骞便把他们遇到一队送信西夏骑兵的经过向陈庆汇报,最后取出公文呈上。 陈庆听说是西夏枢密院的公文,立刻派人去把翻译从事找来,这次出征,陈庆从节度府带了十几名文官,其中有两名是精通西夏文的翻译从事。 片刻,一名从事匆匆赶来,此人叫刘涛,三十岁左右,庆州人,当年在庆州州学学习过西夏文,西军曾经委托庆州州学培养过一批精通西夏文的学生,大概有四十余人,他们所学基本没有用到军队上,而是被不少大商家聘请走了。 去年节度府招募精通西夏文的翻译,一共三人应聘成功,刘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请节度使吩咐!”刘涛进帐行礼道。 陈庆把公文递给他,“看看上面什么内容!” 刘涛看了一遍公文内容,对陈庆道:“请给卑职一刻钟时间,卑职用笔逐句翻译出来。” 陈庆笑道:“你大概给我说说什么意思?” “这是一份紧急调兵令,命令凉州一万军队立刻赶赴兴庆府汇合,好像是夏州造反了。” 陈庆一下子明白过来,夏州造反,不就是萧合达造反了吗? 一连串的疑惑顿时迎刃而解,尚东延撤军和陇西县的战局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萧合达造反,李乾顺紧急调集各方军队应对。 这个情报来得太及时了,要不然陈庆还真不敢大举西征。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欣然对唐骞道:“你和手下记大功一次,每人赏十两银子!” 唐骞大喜,再次单膝跪下行礼,“谢都统恩赏!” 天刚亮,两万大军便浩浩荡荡向湟州杀去。 ......... 湟州县便是唐朝陇右节度府所在地鄯善县,由于湟州城位于著名的河湟谷地核心位置,盛产粮食,自古就是人口众多的聚集之地。 整个湟州目前有三万余户,近二十万人口,其中一半都是从陕西路各地逃来躲避战争的百姓,湟州确实没有受到战争的涂炭,金兵也需要这个产粮之地。 湟州目前是由伪齐国代管,任得敬得到了伪齐国的赏识,被任命为河湟总管,并给了他大量军事物资,使任得敬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组织起一支两万人军队,牢牢控制着湟州、西安州和廓州,西夏人也不敢轻易对他发动进攻。 在某种程度上,任得敬就是河湟三州的土皇帝,他们根本就不会理睬伪齐国的任何命令,在河湟三州,他就是天。 任得敬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就是任中群,另外还有两个胞弟,同时他还有两个儿子和三个侄子,家中人丁兴旺,自然掌控军队和政务的能力就很强。 任得敬年约四十岁,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为人却十分阴险狡诈,卑劣无耻,当年他跪在地上,手拿匕首对准自己胸膛向熙河路经略使刘子羽发誓,只要金兵踏入湟州城一步,他就以身殉国。 可就在刘子羽刚率军前往关中,他便派兄弟赶去关中,秘密向金国投降了。 但任得敬不以为耻,反而夸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次西夏和陈庆争夺熙河路的大战,他一直在观望,除了安排自己兄长任中群把十万斤粗银运回湟州外,他还趁陈庆军队撤离河州的机会,出兵占领了河州,使控制地扩大为四州,他的兄长任中群同时又率军占领了归川银矿。 由于黄河无法横渡,他还暂时不知道西夏军和宋军的战况,让他十分着急,他很担心西夏军失败,如果宋军战胜西夏军,那么下一步,陈庆必然会进攻湟州或者河州。 一连几天,任得敬便在焦躁不安中度过,等待兰州方面的消息。 第四百七十五章 湟州 呼延雷买下来的酒楼是徐家三座酒楼之一,位于城东,叫做湟水酒楼,属于湟州城内比较高端的酒楼。 呼延雷为结交徐家,又买椟还珠,把一半产权还给了家主徐沛,这一招果然赢得了徐沛的好感,两人交往逐渐密切,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呼延雷也由此从徐沛那里得到了大量情报。 徐沛年约三十五六岁,他祖母是吐蕃人,使他多少有几分吐蕃人的血统,长得相貌粗犷,皮肤黝黑,一张宽大的脸庞,性格十分豪爽。 他虽然有几分吐蕃血统,但他祖父、曾祖父都是不折不扣的汉人,他母亲也是出身兰州汉族名门,他自己也当然以汉人自居,还准备把自己十二岁的小儿子送去成都府学读书。 下午时分,徐沛匆匆回到府中,找到了在后院颐养天年的父亲。 徐沛的父亲叫做徐宏图,一个很大气的名字,但他比儿子更像吐蕃人,事实上,他母亲曾带着他在吐蕃生活了整整十五年。 二十岁时才回到湟州,刚回来时,他甚至连汉语都不会说,又重新学习了五年,才渐渐恢复了汉人的本色。 他在二十八岁时才娶妻生子,现在他已经六十余岁,但他依旧身体强壮,只不过他鄙视任得敬人品卑劣,不愿替他做事,才整天以病人自居,大门不出一步。 但他也不想得罪任得敬,才让儿子徐沛出任总管府法曹参军,勉强表现为徐家对任得敬的支持。 后院里,徐宏图正眯着眼听小孙子徐长武给他背诵《过秦论》。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听完背诵,徐宏图点点头道:“秦和隋一样,虽然短暂,但它们却承上启下,开启万世,没有它们,就没有汉唐的辉煌,在我看来,汉唐不过是摘了秦隋的桃子而已。” “孙儿受教了!” 徐宏图又微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去成都读书?” “就这几天了,黄河完全解冻,孙儿就出发!” “稍等一等,不急这一时。” 徐宏图一回头,见儿子徐沛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便笑道:“不打扰,你过来吧!” 徐长武行一礼,“孙儿告辞!” 徐宏图让孙子去了,徐沛走过来行礼,“父亲,他中午时承认了,他是陈庆手下的斥候首领,他真名叫呼延雷,不叫李雷。” 徐宏图点点头,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叫李雷的人绝不是普通商人,果然是陈庆的探子。 “他向你坦诚身份必然是有所求,他想要什么?” “他希望我们能配合他里应外合,协助宋军夺城!” “果然不出我所料!” 徐宏图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你答应他没有?” “我说要考虑一下。” “你立刻答复他,就说我们一直在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着宋军杀回来,我们会全力协助他!” 徐沛迟疑一下道:“父亲,我们真的要全力助他们吗?” 徐宏图叹了口气道:“你觉得任得敬能割据熙河路?” 徐沛摇摇头,“任得敬之所以没有被西夏收拾,完全是因为背后有齐国和金国支撑,一旦他僭越,金国和齐国就会立刻抛弃他。” “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 “孩儿其实是担心西夏!” 徐宏图冷笑一声道:“如果你不帮宋军,西夏人就会善待我们徐家?党项人的如狼似虎你不是没有见识过?我们这种汉人肥羊,只能依靠汉人政权,依靠异族才是最愚蠢的想法!” “孩儿明白了,这就去答复他。” “等一等!” 徐宏图又叫住了儿子,“你告诉他,就说长武不想去成都读书了,想去成纪县读书生活。” 徐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蠢货!” 徐宏图忍不住骂道:“你到底想不想出任湟州知事?如果想做的话,就把儿子送去秦州做人质!” ........... 黄昏时分,徐沛又在湟水酒楼的雅室内和呼延雷见面了。 “我父亲表示,愿意全力助宋军夺取湟州城,需要徐家做什么,呼延将军尽管吩咐!” 呼延雷大喜,有徐家支持,成功的希望大大增加。 他沉吟一下道:“城内有一万一千名守军,任得敬的三个侄子和两个女婿各掌控两千军,还有一千军是任得敬的直属军,我们不管这些高官,我们关键是要和中低层守城将领接触,徐家在这方面应该能有所作为。” 徐沛点点头,“我的亲家孙云湖,他次子孙剑就是任礼帐下指挥使,统领一千士兵负责城防,我可以说服孙云湖。” “这个孙云湖人品可靠吗?” 徐沛笑了起来,“人品不重要,利益才重要,他替宋军卖力能得到什么?这才是关键。” “我家都统绝不会亏待他,包括徐家也绝不会亏待,以后治理湟州,我家都统还得依仗像你们这样的地方大族,比如巩州知事王淮,王家是秦州第一大族,因为秦州比较重要,所以让王淮做了巩州知事,还有德顺州、临洮府,都是依仗本地士绅大族,这是我家都统的原则,在他看来,地方大族的支持才是熙河路长治久安的基础。” “我明白了,我今晚就去找孙云海!” ......... 孙家也是湟州大族,和徐家门当户对,所以徐沛的长女嫁给了孙云海的长子孙鹏,这些湟州大族彼此联姻,几乎都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湟州大户们都有土地,但靠土地赚不了多少钱,基本都是走商业路线,孙家主要做酒生意,在宣和年间,孙家的河湟烧春便是西部一带的名酒了,现在更是垄断了湟州以及附近几个州的酒市场。 不过孙家这段时间也有了烦恼,传闻任得敬要对酒课以重税,如果传闻属实,将严重影响到孙家的切身利益。 夜幕刚降,徐沛便来到了孙云湖府上,孙云湖让长子孙鹏替自己在门口迎接。 “请问岳父,祖父的身体可好?” 徐沛对这个女婿还是比较满意,虽然性格软弱了一点,但从小喜好读书,温文尔雅,小俩口相敬如宾,尤其女儿已有身孕,更让徐沛关心他们的情况。 “他身体很好,不用担心,倒是阿云,她现在六个月了吧!这是孕期最关键的时候,你们要格外小心。” “小婿已经请了专门的产婆,隔几天医师也会来看一看,请岳父大人放心!” “好吧!今天我找你父亲有要紧事,改天再去看看阿云。” “父亲在书房等候,岳父大人请!” 孙鹏带着徐沛来到父亲书房,孙云湖已经在院门前等候多时。 孙云湖笑眯眯道:“这么晚不清自来,估计是来者不善啊!” 徐沛呵呵笑道:“一点没错!徐某专门过来洗劫你的酒窖,识相的赶紧把好酒搬出来,我饶你一命!” 两人大笑,孙云湖把徐沛带进书房,徐沛低声叮嘱孙鹏,“守在门口,不要让人靠近了。” 孙鹏会意地点点头,在门口站岗。 孙云湖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沛一眼,淡淡道:“你今天是要和我谈宋军的事情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联络 徐沛很坦诚道:“我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入侵巩州的六万西夏大军全部被歼灭,西夏在熙河路争夺战中彻底失败,陈庆两万大军正向湟州杀来,任得敬已经没有几天了。” 孙云湖眼睛眯成一条缝,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贤弟和宋军已经有接触了吧!” 徐沛在孙云湖面前不想隐瞒,他点点头,“一点没错,这也是家父的意思,拥戴宋军夺取湟州。” 既然是老爷子的意思,孙云湖便一颗心放下,又笑眯眯问道:“那陈庆答应给你什么?” “还没有涉及到这个问题,但只要我们全力相助,我相信,他一定不会亏待我们。” 孙云湖不在意谁来统治湟州,他只看重利益,所以徐沛才会对呼延雷说,关键是利益! “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徐沛沉吟一下道:“如果你想要商业利益,我可以保证孙家的葡萄酒卖到秦州去,但我劝你,这个时候商业利益不重要,还是为两个儿子的前途着想吧!” 孙云湖毫不含糊,继续追问道:“我当然也更看重儿子的前途,关键是陈庆能给我什么?” “我可以推荐鹏儿到成纪县节度府内为官,也能保证孙剑在陈庆军中继续出任指挥使。” 孙云湖沉思片刻道:“我相信贤弟的承诺,但贤弟又怎么保证陈庆不会另有想法?” 孙云湖说得比较含蓄,意思就是说,陈庆凭什么会按照你的想法来施行? 这件事徐沛胸有成竹,他微微笑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双方心照不宣,我的要求并不过份,他为什么不答应?如果他连这点诚信都没有,他还想指望我父亲帮他联络吐蕃酋长?” 孙云湖顿时醒悟,徐沛的祖母可是青唐可汗董毡的女儿,当年极力阻止了几个大部落之间的互相征讨,使河湟吐蕃人赢得了几十年的和平。 虽然她已经去世三十年了,但依旧在吐蕃各部落中威望很高,陈庆如果想收复积石州和洮州,还真要依仗徐家。 想通这一点,孙云湖点点头,“现在需要我怎么做?” “我想带一个人见一见孙剑,我们能不能成功,关键就是在孙剑身上。” 孙云湖想了想道:“明天中午我带剑儿来拜访,你安排一个地方。” “就在湟水酒楼,明天中午我也在,你们尽管过来。” 正说着,外面大街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隐隐听见有人大喊:“紧急军报!紧急军报!” 这是报信人前往总管府去了,徐沛和孙云湖面面相觑,应该是陈庆军队的消息传来了,事情恐怕要起波澜了。 .......... 确实是宋军渡黄河的消息传到了湟州城,两万大军正向湟州城浩浩荡荡杀来。 任得敬大惊失色,立刻命令各地军队撤回湟州城,同时下令城门紧闭,除了军队以外,不准任何人进出城。 湟州城内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任得敬次日便下令夜里开始戒严,一旦城头鼓声响起,所有人必须立刻回家,八百通鼓声结束后还未回家者,一律以宋军探子抓捕。 形势变得十分紧张,孙云湖便不再去湟州酒楼,而是让儿子孙剑自己去找徐沛。 酒楼后院内,徐沛把孙剑介绍给了呼延雷。 孙剑很年轻,才二十岁,身材高大,武艺高强,尤其箭法厉害。 呼延雷会看人,他见孙剑相貌十分英武,目光很正,一看就不是奸邪之辈,让他心中很喜欢。 三人坐下,孙剑期待地问道:“听说陈都统被誉为西军第一名猛将,箭法更是天下闻名,曾杀死女真第一猛将完颜娄室,呼延兄长能不能给我说一说,陈都统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呼延雷笑道:“陈都统手下有五虎将,其中排名第五是牛皋,他是熙河军第一大力士,能挑五百斤担走五十里,箭法也十分高明,百步可以箭箭命中敌军要害,这样的武艺也连陈都统一个回合也挡不住。” “或许只是因为他枪法不济!” 呼延雷见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便笑道:“孙将军不妨和我过过招,看看能胜我几招?” 孙剑大喜,立刻找来两支长枪。 两人在院子端枪而立,大喝一声,枪尖滚滚向对方刺去,激战了十五六个回合,呼延雷才渐渐有所不支。 “停!” 呼延雷大喊一声,两人瞬间收枪。 孙剑心中着实震惊,他没想到陈庆手下斥候将的武艺竟然也这么高强。 呼延雷笑道:“孙将军的武艺确实不错,我大概能抵挡你二十回合,你和牛皋的枪法在伯仲之间,我也和他较量过,二十个回合时落败。” “那呼延兄和陈都统较量过吗?”孙剑紧张地问道。 呼延雷点点头,“我和他就一个照面,他的方天画戟刺来,我就抵挡不住。” “为什么?” “快而沉重,他的招数很简单,没有什么花招,平平一戟刺来,眨眼就到咽喉了,想举枪架出去,却架不动,侧身或许能躲过戟尖,但一定躲不过他的戟刃。” 孙剑听完,神情十分落寞,自己岂不是一个回合也挡不住吗? 呼延雷哈哈大笑,拍拍他胳膊道:“你千万不要想着和陈都统较量武艺,哪怕五虎第一将杨再兴都没有这个念头,他是主公,我们只是他的手下、部将,他比我们强大是天经地义。” 孙剑心念一转,确实是这样,自己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心情又好了起来,连忙问道:“那呼延兄觉得我有没有机会跻身五虎将?” 呼延雷微微笑道:“你还年轻,武艺还能再上升,将来熙河军不断壮大,可能就是七虎将或者十绝将,你有机会争取跻身其中。” 孙剑默默点头,他多么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成为西军十绝将之一啊! 这时,徐沛在旁边咳嗽一声道:“我们谈正事吧!” 呼延雷原本有点担心孙剑会不配合自己,现在他不再担心了。 三人重新坐下,孙剑想了想道:“任得敬很狡猾,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们,他前几天把自己的三个侄子和两个女婿都分配了任务,每晚必须有两人当值,各率军队守东西城门,如果夜里要里应外合,一场激战不可避免。” 呼延雷又问道:“你的手下都能服从命令吗?” 孙剑点点头,“都是本城子弟,服从性没有问题。” 呼延雷又道:“其实不一定攻城门,走城墙也完全可以,只要你的军队能负责守卫一段城墙。” “我可以试一试,只要不是城门,问题不大。” “另外,我手下有三十人,把我们也编入你的军队之中。” “这个完全可以!” 停一下孙剑又问道:“陈都统什么时候率军攻城?” “预定是明天晚上三更时分!” 孙剑心中一惊,连忙道:“昨晚探子来报,说宋军过了黄河,怎么明天晚上就要攻城,有这么快吗?” 呼延雷笑了起来,“如果都统能被他们发现,其实就已经晚了,放心吧!宋军一定会准时到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子夜 当天下午,呼延雷便率领三十名手下穿上伪齐军的盔甲,加入孙剑的军队,孙剑将他们编为独立一部,由自己直管。 而明晚的任务能否成功,关键就在于任礼。 任礼是任得敬的次侄,也是孙剑的顶头上司,孙剑最担心就是早上抽签,如果任礼抽不到晚上当值,事情就麻烦了。 但事情就是这样,往往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次日一早,孙剑神情凝重地回到军营,找到了呼延雷道:“有点麻烦了,任礼抽到的是白天当值,今晚我没有机会守城。” 呼延雷久经风雨,他没有慌乱,沉声问道:“那今晚是谁守城?” “一个任全,也是任得敬的侄子,一个叫薛孝平,是任得敬的大女婿。” “如果这两人中一人出事,那会是谁来接替?” “那就只能是任礼了,另外两人昨晚已经当值了,今晚本来应该是任礼,他轮空了。” “任全和薛孝平各有什么嗜好?”呼延雷又问道。 孙剑明白了呼延雷的意思,对付这两人之一,让他们今晚无法当值。 他想了想道:“如果要下手就从任全身上着手,此人荒淫无度,特别喜欢逛青楼,可以对他下手,而且他残害了不少良家妇女,仇人极多,如果他出事也很正常。” “那他会在哪座青楼出没?” 孙剑冷笑一声,“除了百凤楼,不会去别处!” .......... 百凤楼位于湟州城中部,是湟州三大青楼之一,是任得敬的二弟任得忠的产业,任得忠就是任全的父亲,作为少东家,在青楼内自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为所欲为,而且不用花钱。 任全也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还没有成家,自然比较放纵自己,一早他便钻进青楼,厮混在其中了。 中午时分,任全在青楼的餐楼喝得醉熏熏的,在两个美妓的搀扶回房休息,今晚他要当值守夜,下午他必须好好睡一觉。 但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房间里忽然传来任全的惨叫声,紧接着是几名妓女的惊惶大叫,吓得老鸨连忙带着十几名青楼护卫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全是血,任全的下身被彻底割掉了,血如泉涌,血根本堵不住,老鸨惊恐万分,急忙派人去找医师救治,但医师来了也没有用,任全已经失血过多而死。 这个消息顿时轰动全城,作恶多端,残害良家妇女无数的任全居然被人割掉下身而死,这个消息简直大快人心。 任得敬却勃然大怒,将一群妓女抓起来仔细审问盘查,却毫无头绪,谁也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样子,怎么混进妓院,当然,妓院不用混,人来人往,根本就无从查起。 任得敬恼怒欲狂,下令将妓院老鸨重打一百棍,当场把老鸨打死。 任全死了,任得敬只得重新调整军队部署,任全的两千军队交给他父亲任得忠统领,不可能交给外人,但任得忠要给儿子办丧事,就暂时不负责夜间当值。 今晚当值改由任礼和薛孝平负责,任礼负责西城和北城,薛孝平负责东城和南城,每段城墙各驻扎一千军队。 任礼亲自率领一千军队负责西城墙以及城门,而孙剑负责北城。 .......... 夜幕降临,陈庆亲自率领两万军队如期而至,陈庆大军被敌军探子发现时,已经位于湟州城两百里外,探子用两天时间赶回湟州城报告,又过了两天才攻城,实际上过去四天时间,陈庆大军怎么也能走完两百里的路程了。 两万大军驻扎在距离湟州城东北方向二十里外的一片树林内,这片树林几乎是紧靠湟水,河湟谷地就是指黄河和湟水之间的三角地带,面积有数万平方公里,土地肥沃,灌溉充足,是黄河上游三大农业区之一,另外两处是河套平原和银川平原,而湟州城就是河湟谷地的中心。 西夏和陈庆争夺熙河路,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争夺河湟谷地和洮河谷地,但陈庆还有更深一层的意图,他要控制一部分牧区,有利于保证他的战马来源以及军队的肉食供应。 要知道游牧民族战斗力强大,除去战马因素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肉食供应充足,体格强壮。 士兵们在树林内休息,亥时左右,高定带着一名呼延雷的手下匆匆走来。 既然孙剑控制北城,那么呼延雷派人下城去禀报就很容易了。 陈庆立刻接见了这名士兵。 “不用急,慢慢说,呼延将军要接应那座城门?” “回禀都统,城门没有机会,但我们控制了北城墙。” 报信兵便把孙剑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陈庆着实欣慰,呼延雷越来越成熟了,不再靠自己的力量来破城,而是说服当地豪门大族帮助,这才是上兵伐谋啊! “说说北城墙的情况,护城河有多宽?” “卑职先说护城河,护城河比较深,从北面引湟水形成了护城河和漕河,但不影响攻城,护城宽两丈,需要预先准备木板。 城墙高三丈左右,但我们从上面放下两部软梯,位置在中部偏东一点,大部分士兵在城墙下方睡觉。 城头只有两支巡哨队,呼延将军率领三十名弟兄负责东半部的巡哨,孙剑亲自率领另一支队伍在西半部巡哨,都统派人两更时分上城都可以,今晚的口令是‘秦王江山’。” 陈庆笑道:“口令怎么是秦王江山,任得敬想当秦王么?” “卑职不知!” 陈庆点点头,“不用太早,就三更子夜时分。” “卑职遵命,都统还有什么吩咐?” “别的就没有了,让呼延将军转告孙剑,他立下了功劳,我会继续让他出任宋军指挥使。” “遵令!” 报信兵迅速离去了,陈庆又命人将杨再兴和高定找来。 “你们二人各率三千军从北城墙上城,高将军负责夺取东城门,杨将军率三千军去攻打总管府,带旋风炮和火药桶,务必在全城混乱之前杀死任得敬,我不希望爆发全城巷战。” 两人同时行礼,“卑职遵令!” “现在你们先去准备一些两丈五尺长的木板,用来过护城河,时间三更子夜,位置在北城墙偏东部,会有两挂软梯在城头,上面便是呼延雷,你们可以直接上城!” 两人轰然答应,各自率军行动去了........ 三更子夜就是半夜十二点,正是全城人都在熟睡之时,任得敬却睡得很不安,唯恐夜里军士懈怠,又派了亲兵去督促任礼和薛孝平,要求他们加强对士兵的监督。 任礼也困得不行,但伯父派人来督促,他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前来西城和北城巡视。 走到北城下,他却意外发现士兵们都在城墙根下裹着毯子熟睡,他顿时大怒,揪起一名都头喝问道:“谁让你们在城下睡觉的?” 都头战战兢兢道:“是都头安排的,城头太冷,让我们在城下睡,万一有什么异常,他会立刻通知我们。” 话虽然不错,但这种决策应该由自己来下达命令,孙剑根本没有请示自己就擅自安排了。 任家对权势看得极重,不会相信家族外的任何人,任礼也是一样,所有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来决定,孙剑没有任何权力安排,现在孙剑居然擅自让士兵下城休息,这无疑触犯了任礼的逆鳞,任礼勃然大怒,带着十几名亲兵便怒气冲冲上城去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陷城 陈庆亲自率领一万四千大军,包括一万骑兵就在两里外的官道上,他注视着不远处的城墙,夜色深沉,他看得见东城墙的轮廓,但城头上的守军却看不见夜色中的他们。 已经三更子夜了,行动已经开始,陈庆回头对刘璀道:“你可率四千军队去西城门外埋伏围堵,投降者可免死,顽抗不降者杀无赦,任家兄弟子侄一定会混迹降俘之中,把他们揪出来!” “遵令!” 刘璀率领四千步兵向西城门外奔去........ 杨再兴和高定已经率军抵达北城下,城墙上果然挂了两副软梯。 “上!” 杨再兴一声令下,数十名士兵一跃抓住绳梯,向城头上迅速攀去。 呼延雷率领手下聚集在城头上,关注着城下士兵的攀爬,恰恰就在这时,任礼带着十几名士兵怒气冲冲走来。 “你们在干什么?”任礼远远喝问道。 呼延雷没见过任礼,他不知来者是谁,一边做手势命令手下包抄,一边沉声喝问道:“口令!” “狗屎!” 任礼大怒骂道:“老子还需要口令吗?” 呼延雷握紧刀柄,开始缓缓抽刀了。 就在这时,第一批上城士兵出现在城头,任礼一下子停住脚步,眼睛瞪圆,有人竟然从城下攀上来了。 他一回头,只见自己和手下都被包围,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撒腿便狂奔,大喊:“宋军上城了!” 但跑出不到二十步,孙剑带着巡哨士兵迎面走来,“任将军,出了什么事?” 任礼激动道:“快敲警钟,宋军上城了!” “不可能,你看错了吧!喏,大总管来了,你问问总管!” 孙剑一指身后,任礼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立刻知道自己上当了,只觉胸口剧痛难忍,一低头,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插进他的胸膛。 任礼手指着孙剑,浑身发抖,“原来是你....是你......” 他仰头大叫一声,倒地毙命。 任礼的十几名手下也全部被杀死,无一活口。 宋军又扔下二十几架软梯,士兵开始汹涌上城,呼延雷领着孙剑来见杨再兴,孙剑听说眼前这名身材高大的将领就是五虎将排名第一的杨再兴。 他心中十分景仰,连忙上前行礼,“卑职孙剑,参见杨将军!” 杨再兴在这名小将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他心中喜欢,拍拍他胳膊笑道:“回头我们好好切磋一下枪法!” 孙剑大喜,“多谢杨将军提携!” 杨再兴点点头,“都统让你继续出任指挥使,你给我带路,我们准备去总管府!” “卑职先去把手下集结起来!” 孙剑带着杨再兴和大群士兵下了城,城墙下睡觉的士兵纷纷被惊醒,孙剑站在高处喊道:“各位弟兄听好了,任得敬勾结西夏,要把湟州献给异族,我们汉人将全体沦为异族奴隶,这是我们的土地,绝不允许西夏人踏进一步,各位弟兄,我决定回归大宋,愿意跟随我的弟兄请举起右手!” 他率先举起右臂,士兵们纷纷举起手,孙剑见还有百余人沉默,他又道:“想回家的兄弟我绝不会勉强,但如果想趁机告密发财,那绝不会有好下场,大家应该看见了,我身后便是宋军,数千人已经上城,熙河路节度使陈都统亲自率领两万大军就在城外,任得敬已经完了!” 他的手下已经看见了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军队,百余名还在犹豫的士兵连忙举起手,全部军队都表示愿意投降宋军。 孙剑回头对杨再兴点点头,杨再兴的三千人已全部上城,他当即令道:“出发,去总管府!” 孙剑大喊道:“弟兄们跟我去总管府!” 四千大军浩浩荡荡向两里外的总管府奔去......... 高定率领三千军队兵分两路向东城发动了进攻,指挥使梁泰率一千人攻打城门,高定亲自率领两千人攻打城头,东城头是任得敬的二女婿李飞镇守。 任得敬有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是吐蕃后妻所生,才七岁,长女和次女都成了任得敬笼络大将的工具,嫁给了资历最深的两名大将。 历史上,任得敬将小女儿献给了年迈的西夏皇帝李乾顺,成了西夏皇后,不过那是九年后的事情,现在陈庆攻打湟州,历史被改变,任得敬已经没有机会投降西夏了。 高定挥舞錾金虎头枪,枪尖如暴风骤雨般刺向杀上来的士兵,高定无论枪法和箭法都不亚于杨再兴,只是他在陈庆军中的资历稍逊杨再兴,所以他在五虎将中只能屈居第二。 瞬间便刺杀了三十余人,皆是一枪毙命,吓得城头士兵转身边逃,高定刚要追杀,一把雪亮的大刀迎面劈来,高定急向后闪开,他面前出现一名身材极为魁梧的大将,手执一把四十斤重的开山大刀,相貌狰狞。 此人便是任得敬的二女婿李飞,年纪已经三十余岁,妻子才十六岁,最初是一名西军都头,现在是任得敬的忠实鹰犬。 李飞一刀劈空,他大吼一声,抡刀向高定腰间劈来,但高定比他更快,刀劈到一半,高定的枪尖便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当啷!’大刀落地,李飞呆立片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就此毙命。 主将被杀,城头上的士兵望风而逃,高定占领了北城门上方,士兵开始放下吊桥,拉起了阻门栓,城下士兵向内吱吱嘎嘎拉开了城门。 城头上举起了三把火,陈庆看得清楚,大喊一声,“出击!” 宋军主力发动了,一万骑兵奔腾如海,俨如掀起的大潮一般杀向湟州城。 .......... 占地五十亩的总管府被四千宋军士兵团团包围,总管府内也有一千士兵躲在房顶上向外放箭。 以四千人攻占总管府并不难,关键是要迅速有效地结束激战,威慑必不可少。 杨再兴高喝道:“使用旋风炮!” 旋风炮这个名称来自于西夏,实际上就是一种可以在骆驼背上发射的微型投石机,可将五六斤的火器投掷到数十步外,最大的优势就是便于携带,一只骆驼可以携带两架旋风炮。 杨再兴一声令下,数十只嗤嗤冒烟的火药桶同时被投入总管府内,在总管府内接二连三爆炸了,燃爆的威力尽管炸不塌房屋,但四下迸射的毒钉却让府中士兵吃尽苦头。 一连三次发射,府内再没有箭矢射出,杨再兴大喊一声,“第一营和第二营杀进去!” 宋军用巨木撞开大门,两千士兵汹涌杀进了总管府内,府内士兵被炸得胆战心惊,士气崩溃,纷纷跪地求饶。 与此同时,陈庆率领一万宋军杀进湟州城内,城内士兵从骨子里都不愿为任家卖命,听说是宋军进城,纷纷脱掉盔甲,扔掉兵器,各自逃往自己家中,陈庆率大军杀进军营,将数千来不及逃走的士兵堵在军营内。 守西城的一千士兵则逃出了西城门,而刘璀率领四千士兵埋伏在城外,瞬间火光四起,逃出城门的千余士兵被团团包围,数千士兵齐声大吼,“投降者免死!” 湟州士兵皆已胆寒,知道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没有敢负隅顽抗之人。 宋军士兵从投降的人群中揪出几名重要人物,一个是任得敬的大女婿薛孝平,另两人是任得敬的三弟任得仁,以及他的儿子任凌。 薛孝平忽然大吼一声,抢过一支长矛向几名牵马的宋军士兵杀去,企图抢夺战马,但刚奔出几步,数十支长矛一起刺来,顿时将薛孝平乱矛刺死。 第四百七十九章 地宫 陈庆赶到总管府时,总管府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但任得敬却离奇失踪,士兵们搜府三遍都没有找到任得敬。 “会不会有地道逃出总管府?”陈庆问道。 杨再兴连忙道:“卑职正在搜查,但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通向外面的地道。” “地宫呢?” 陈庆想到了储存银块的地宫,“他会不会躲进地宫了?” “回禀都统,地宫的入口是在假山下面,要把假山搬开,才会露出地宫入口,但假山没有动过,显然任得敬没有进地宫。” 这时,士兵带进来一个小使女,禀报道:“启禀都统,这个小使女说她可能知情!” 陈庆见小使女有些害怕,便蹲在她面前笑道:“如果你能告诉我确切消息,我赏你十两银子,立刻送你回家!” 小使女眼睛一亮,怯生生道:“当时我躲在内书房的一个柜子里,留了一条缝向外看,我看见大总管也逃进内书房,然后钻到地下去了。” 陈庆又问道:“内书房有暗道?” 小使女点点头。 杨再兴眉头一皱道:“内书房是重点搜查之处,我亲自搜查过,没有发现异常啊!” “你们一定没有搜查他的床榻。” 杨再兴一怔,“床榻也查过,没有异常。” 陈庆连忙让士兵取出一锭银子,笑着塞给小使女道:“你带我们去看看。” 小使女乖巧地点点头,在前面领路,不多时,她便带着众人来到内书房,内书房有里外两间屋,走进里屋,陈庆立刻发现不对了,屋子里竟然没有窗,只孤零零摆放着一张很大的床榻,占据了半个房间,床榻上有被子席子枕头。 陈庆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床榻有什么异常,杨再兴建议道:“要么把床榻搬开!” 陈庆摆摆手,“床榻很可能有机关,最好不要硬来!” 他期待地向小使女望去。 小使女指着床榻中心道:“大总管当时是躺在床榻上!” 一名高胖的士兵在床榻中间躺下,片刻,陈庆听见低微‘咔!’的一声,立刻在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这声音哪里传来? 小使女在床头墙上摸了片刻,用力一按,墙上出现了一个洞,洞里面是一枚铜环,镶嵌在墙上,众人精神一振,大家都被床吸引,原来机关在墙上,还要躺在床上才会出现,果然是煞费苦心。 “好像要拧动这个环!”小使女指指铜环道。 陈庆伸手进去用力一拧,只听‘咔!’的一声,刚才躺的床上士兵惊呼一声,掉了下去,床榻竟然变成一个活动板,众人连忙拉开活动板,出现了一个大洞,约有一丈深,下面垫着厚厚的褥子。 士兵在下面喊道:“都统,下面没事,这边还有一扇门!” 站在一旁的孙剑道:“卑职也听说总管府有两个地宫,一个真一个假,这里应该才是真地宫的入口,外面假山下面的是假地宫。” “让卑职先去看看!” 杨再兴拔出宝剑,跳了下去,紧接着几名亲兵也拿着火把跳下去。 众人从一个虚掩的门走了进去,只听见众人一声惊叹,不多时便听见杨再兴高声喝骂声和刀剑撞击声,紧接着有人大喊:“饶命!饶命啊!” 小使女有点害怕道:“是总管的声音,将军,能让我走吗?” 陈庆点点头,对两名亲兵道:“护送她回家,不准惊吓她!” 两名亲兵带着小使女走了,很快,杨再兴取过一架梯子走上来,伸手将一个捆如粽子般的高胖中年男子拽上来,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如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剑低声道:“都统,他就是任得敬!” “孙剑,你这个混蛋,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出卖我!”任得敬大骂起来。 陈庆一挥手,“把他押出去,听候处置!” 士兵们用破布堵住任得敬的嘴,将他像死猪一般拖了出去,陈庆这才举着火把,带着杨再兴等十几人进了地宫。 所谓地宫,实际上就是比较宽一点,高一点的地道,用砖砌了一圈,地宫很长,弯弯绕绕至少有数十丈,两侧堆满了大箱子,士兵撬开一只大箱子,从来抱出一块沉重的黑方块,陈庆试了试,至少有五十斤。 这应该就是粗银锭了,表面被氧化而发黑,但必须要确认才行,他和士兵们搬了十几块黑方块返回了书房。 陈庆对这批粗银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任得敬,十万斤粗银锭折合成一百六十两白银,就算精炼后有损耗,至少也有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价值七百五十万贯钱,相当于北宋一年税赋收入的二十分之一。 有了这笔钱,士兵的军俸、物资的输入以及河湟谷地、洮河谷地的开发都有极大的促进作用,为了他接下来继续收复陕西路打下坚实的基础。 院子里,陈庆确认了这批粗银,正是从归川银矿失踪的白银,有明确入库纪录,一共十万斤,五百大箱。 但地宫里却不止十万斤白银,还有大量金银珠宝,以及玉石、铜器等物品。 这还只是一部分财富,还有存放在几座仓库内的粮食、铜钱、布匹、瓷器、绸缎、茶饼,数量十分庞大。 任得敬为什么想割据称帝,效仿西秦霸王薛举,就是因为他聚集了大量财富,有称帝的底气。 天渐渐亮了,湟州城已经完全被占领,八千士兵成了战俘,包括任得敬在内的任氏家族二十三人全部被抓捕。 但陈庆并不急于处置他们,任得敬的三个儿子和兄长任中群还在外面。 上午时分,陈庆得到消息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正从西面向湟州城开来,距离湟州城约四十里。 这应该是任得敬的长子任华统领的三千西安州军队赶来支援湟州。 陈庆当即命杨再兴和高定各率五千骑兵前去迎战。 任得敬的两万军队基本上都是汉人,和西夏异族军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西夏军队陈庆最多索要赎金,不可能收为己用。 但任得敬的两万军队就完全可以收编为己用,这对陈庆的军队迅速扩张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所有陈庆给杨再兴、高定的命令便是尽量以受降为主。 八千降卒陈庆交给牛皋进行整编,牛皋带着八名副指挥使和八名都头以及五名文官从事整编降卒,另外还有一千军队负责协助。 熙河军整编降卒已经形成一套完整的流程,主要是将八千降卒全部打散,重新编制营、部、队、伍,任命新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然后提拔优秀军士担任都头、押队、伍长以及虞侯、十将等节级军官。 新军形成三天后,就开始体能强化训练以及对抗训练,尤其对抗训练以及各种比赛,对增强团体认同感有着重要的促进作用。 湟州城以西约三十里外的洒金坪,是一片方圆数十里的森林草原地带,又叫西猎原,是任得敬训练骑兵之地,西安州兵马使任华率领的三千士兵在这里遭到了一万宋军骑兵的前后夹击。 西安州军队大败,二十支宋军骑兵队包围截击,任华被高定一枪挑于马下,当场毙命,高定用任华的人头招降士兵,一路望风投降,除了三百余名想拼死突围的敌军被杨再兴下令斩杀殆尽外,其余两千六百五十名敌军全部投降。 就在西猎原包围战爆发的同一时刻,陈庆来到了徐家,拜访徐家的老爷子徐宏图。 这是呼延雷告诉他,徐家老爷子的母亲是第二代青唐吐蕃宗主董毡的女儿,徐宏图曾在吐蕃生活十五年,和吐蕃各部落首领关系密切。 陈庆要继续收取积石州和洮州,以及将来边疆稳定,就免不了要和吐蕃人、羌人相处融洽。 徐宏图将陈庆迎入了贵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 陈庆笑道:“这次夺取湟州多亏了徐家大力协助,我已任命徐沛为知湟州事,相信他能尽快恢复秩序,去除任得敬对湟州的荼毒。” 徐宏图欠身行礼道:“感谢节度使对我儿的信任,我也相信他不会让节度使失望。”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对于治理河湟之地,徐老前辈有什么好的建议?” 第四百八十章 建议 徐宏图微微笑道:“节度使知道王厚吗?”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他是熙河路的开创者,在青唐王朝解散后,正是他对青唐故地的治理,才有了今天熙河路的根基,是我当效仿的前辈。” “当年王厚出任第一任熙河路经略使,我还是他的户曹参军事,他对吐蕃人和羌人的治理手段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软硬兼施,安抚为主,对不听话的部落就霹雳打击,诸如大酋长多罗巴和他的儿子,他们抗拒朝廷,王厚就毫不犹豫带兵歼灭,把他和儿子全部杀死,他的部落也消亡了,很好的震慑了其他吐蕃部落。 然后对归降的部落好生安抚,给予免税赋等奖励,十几年治理下来,吐蕃人、羌人都心悦诚服,一直到现在,他们和汉人依旧能和睦相处,皆得益于王厚数十年的不懈治理。” “那任得敬对吐蕃、羌人是什么态度呢?” 徐宏图沉吟一下道:“任得敬一向重吐蕃人而轻羌人,他为了笼络吐蕃人,他娶了西海部落首领革洛巴的女儿为妻,这个女人给任得敬生了一个小女儿,节度使最好不要杀她们母女,把她们送回吐蕃。” 陈庆微微笑道:“徐老前辈不用担心,就算任得敬罪大恶极,我也不会杀他的妻女,请继续说!” 徐宏图继续道:“其实任得敬这种做法有利有弊,早期是得到了吐蕃人的支持,但又失去了吐蕃人的敬重。” “为何?” “因为他把自己的地位拉低了,本来是吐蕃人仰视他,结果变成了吐蕃人平视他,甚至俯视他,现在吐蕃人中比较桀骜不驯的部落就是西海部,节度使一定要警惕他们,说起这个西海部,任得敬还差点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陈庆连忙问道:“什么蠢事?” 徐宏图心有余悸道:“我听说任得敬准备组建一支一万人的西海骑兵,以西海部吐蕃人为主体,他和西海部甚至达成了协议,但幸亏他没有来得及实施,一旦他实施了,就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这支吐蕃骑兵很可能就会成为吐蕃人重建青唐王朝的根基,当年王厚的态度就很明确,可以让部分羌人加入宋军,但绝不能让吐蕃人和羌人单独成军,后来的刘法和刘子羽都坚持了这个原则。” 陈庆沉吟一下道:“西海部有没有宿敌?” 徐宏图抚掌大笑,竖起大拇指赞道:“节度使果然厉害啊!一句话点中了要害,青唐失国后,河湟吐蕃分成了七个部落,最大的多罗巴部落被王厚灭了。 剩下部落中,较大的两个部落是积石部和西海部,还有四个小部落,比如生活在廓州的山北部,生活在河州的山南部,生活在临洮府的洮西部、以及生活在洮州的洮南部等等。 本来六个部落相安无事,但任得敬和西海部联姻后,西海部首领革洛巴就有了凌驾于其他各部之上的意识,他几次想在西海召集各部酋长议事,都被积石部带头抵制,西海部和积石部本来就是宿怨,为了抵制之事,两个部落去年以来发生了三次冲突。” “徐前辈的母亲应该就是积石部吧!” 徐宏图点点头,“我母亲的侄子阿桑目前就是积石部的首领,是我的表弟,他比较亲宋,西海部则亲西夏,传闻任得敬在出任西安州通判之时就开始勾结西夏,其实是确有其事,就是通过西海部和西夏联络。” “能否烦请徐老前辈替我联系吐蕃积石部首领,我想见见他。” “没问题,我立刻写封信给阿桑,让他来秦州拜见节度使。” “来秦州拜见?” 徐宏图缓缓点头,“节度使可以给他利,但威不能失,必须让他仰视节度使。” “我明白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我知道积石州中有一个积石县,县里还有汉民吗?” “有不少汉民,那里很不错,很平静,在那里生活的一万多汉民都不愿离开,还有一位百姓推举的知县,节度使有机会去看看就知道了。” “如果有时间,我还真要去看一看。” 说到这,陈庆又想起一事,笑问道:“我还有一个疑惑之处,河湟地处偏僻,任得敬是怎么收敛了大量财富,光绸缎就有十余万匹,让人困惑啊!” 徐宏图呵呵笑了起来,“节度使不知道丝绸之路已经南移到西海一线了吗?” 陈庆愕然,“我还真不知道。” “蒙西夏人所赐,他们在河西走廊收取重税,又放纵军队假扮马匪抢掠商队,西域过来的商队不得不走西海线,从于阗国经过黄头回纥,再到河湟谷地,原本终点是到京兆城,但因为这些年陕西路爆发战争,他们止步于湟州,在湟州大量交易,节度使看到了丝绸、瓷器和茶饼就是任得敬从巴蜀采购,卖给西域商人的货物。” 陈庆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丝绸、瓷器、茶饼是货物,不是收敛的财富,这倒不错,可以将这些西域商人引导到成纪县去,让成纪县成为交易中心。 陈庆起身告辞,徐宏图把陈庆送出大门,在门口徐宏图又笑道:“我还有个比较好的建议,任得敬为人寡恩刻薄,任人唯亲,他越想牢牢控制军队,但军队将士就越对他不满,节度使可用任得敬的人头去河州和廓州招降军队,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个建议正中陈庆下怀,他连忙抱拳笑道:“感谢徐老前辈的建议,我会采纳尝试!” ........... 陈庆回到军营,杨再兴和高定已经押解着两千六百多名降卒归来,陈庆又将两千六百多名战俘一并交给牛皋进行整编。 他在中军大帐召集杨再兴、高定、刘璀和刘琼等大将议事。 “拿下湟州只是第一步,任得敬还有六千人在外面,廓州有两千人,河州有三千军,还有银矿任中群的一千军队,我已经命令李慕清率军清剿银矿,现在就剩下廓州和河州的五千军队,由任得敬的次子任坚和三子任宏统领,这两人资历和威望太浅,镇不住军队。 有人便给我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用任得敬的人头去招降两支军队,也就是激起他们兵变,刘璀和刘琼,这两个任务你们能接受吗?” 刘璀和刘琼大喜,两人一起躬身道:“卑职愿往!” 陈庆点点头,“我给你你们七千骑兵,你们先去廓州,然后再去河州,集中优势兵力对付他们,而不是分兵作战,明白了吗?” 两人一起行礼,“卑职明白!” 陈庆又对杨再兴肃然道:“我将亲自率一万军队西安州,高定将军随我同往,湟州就交给你和牛皋了。” 杨再兴缓缓点头,“卑职一定不会辜负都统的重托!” 次日上午,陈庆下令斩杀任得敬及其他的族人,除了他的妻妾和三个女儿外,其他所有男子全部公开处斩。 刘璀和刘琼率领七千军队前往湟州南面的黄河,此时黄河已经解冻,但湟州南面的黄河比较窄,骑兵可以利用大型皮筏子搭建浮桥过黄河。 第四百八十一章 灭任(上) 刘璀和刘琼一路南下,两天后,大军距离黄河还有四十里,天色将晚,刘璀传令大军在河边就地做饭休息。 士兵们忙碌地用石头搭建土灶,点燃行军煤饼,开始烧水煮汤,这是陈庆去年颁布的行军条例,士兵在行军时尽量不要喝生水,必须烧开以后再喝。 以前没有蜂窝煤饼,这个规定就算有也不太现实,自从发明蜂窝煤后,就使野外烧开水有了条件。 其实士兵们也知道,河水看起来很清澈,但有大量动物会死在河边,尸体腐烂后会肯定会污染河流,喝生水很容易拉肚子,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以前是用树枝木材,烧开一大锅水要很长时间,士兵们等不了,不得不喝生水,嚼干饼,现在有了速燃蜂窝煤饼,发热量大,很快就能烧开一大锅肉汤,可以泡开干饼吃,谁还愿意嚼比石头还硬的干饼干肉。 而且有了煤饼后,在等水烧开的同时,士兵还可以自制软饼,把面粉调城糊糊,摊在烧得滚烫的铁板上,抹上油,洒上香料和肉酱,一张软饼很快就做好了。 军队以五人为一伍,会配备一口带盖的铁锅和一块铁板,速燃蜂窝煤饼五十只,行军时用骡马驮负。 刘璀和刘琼以及三名指挥使坐在一起,他们也烧了一锅汤,掰了一块茶饼放进锅里煮,刘琼在调制面糊糊做软饼,他们毕竟是高级将领,条件比普通士兵好那么一点点,可以煮茶。 “三哥在担心什么?”刘琼看出刘璀有心事,一路愁眉难展。 刘璀叹了口气道:“我担心我们南下会扑空!” “刘将军为什么会这样说?”旁边几名指挥使都不解问道。 “几天前任得敬下达了召兵令,要求各地的军队赶回湟州勤王,他用的是鹰信,各地军队都应该收到了,西宁州的任华是第一个率军赶到,从时间上算,河州和廓州的敌军也该到湟州了,所以我才担心会扑空。” 刘琼想了想笑道:“其实我觉得问题也不大,湟州南部就只有这一条官道,不管廓州过来,还是河州过来,最后都要汇集在这条官道上,而且就算渡黄河,廓州过来也要走前面的白鹤滩渡口,别的地方根本无法渡河,我们只要在白鹤滩等候,他们自然会送上门来!” 刘璀点点头,刘琼说得很有道理,看来他负责几次外围行动,确实长进不少,难怪都统一定要让他跟随自己。 这下子刘璀倒也不急了,吃罢晚饭,军队原地休息,耐心等待斥候的消息。 三更时分,几名宋军斥候从南面疾奔而来,很快来到宋军宿营处,为首斥候被带到了刘璀面前。 斥候单膝跪下行一军礼,抱拳禀报道:“启禀将军,在前方白鹤滩渡口发现敌情!” 刘璀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有多少军队,目前在南岸还是北岸?” “大约有五六千人,卑职发现时,大军在南岸,正在搭建浮桥,已经搭建好一半,现在估计已经搭建完成!” 五六千人,那就是两支军队汇合了,刘璀连忙派人把刘琼找来商议。 刘琼听完禀报,当即道:“敌军显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建议半路伏击。” 刘璀立刻摊开一份地图,看了片刻道:“前面十几处有座峡谷,我们可以前后夹击,把敌军堵在峡谷内,逼迫敌军投降。” 两人商量妥当,立刻兵分两路,刘琼率军先去峡谷南面,而刘璀则率军在峡谷北面等候。 ........ 次日上午,一支五千人的湟州军正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向北而来。 在任得敬的召集令发出后,他的次子任坚和三子任宏立刻响应父亲的号召,率军开赴湟州,但两人皆兵力太少,唯恐被宋军各个击破,索性兄弟二人决定在白鹤滩渡口集结,再一同前往湟州。 兄弟二人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湟州城被宋军攻破,他们父亲出事,恐怕他们也难活命。 兄弟二人都很年轻,任坚才二十岁,任宏才十九岁,掌军不过一年,在军中的威望和资历都很浅,按理,他们应该在底层先磨砺几年,但任得敬的疑心病太重,他不相信外姓人,所以他明知三个儿子的资历和威望不够,但还是让兄弟三人掌握军权。 长子任华已经死了,现在轮到了次子和三子,他们能逃过一劫吗? 前方是一座横亘的山岗,长约百余里,山势高大雄伟,山中有一条峡谷,原本是一条河道,河流改道后,干涸的河道便形成了一条天然的过山通道,官道便修筑在山谷内。 这条山谷叫做老君谷,山谷中有一座酷似老君骑牛的山头而得名,山谷不算很窄,宽约两里,长十余里,两边都是陡峭的高山。 大军在山谷前停下,几名探子疾速奔进山谷之中,不多时回来禀报,“启禀将军,山谷内没有发现异常!” 任坚一挥手,“进谷!” 五千军队浩浩荡荡向山谷内开去,大将颜向低声对另一名大将武正阳道:“你觉得总管还存在吗?” 武正阳摇摇头,“听说是陈庆亲自领兵,估计不好对付!” 颜向冷笑一声道:“岂止不好对付,你没听白鹤滩那几个商人说吗?一把火把阿干城烧成白地,两万五千西夏军灰飞烟灭,女真人称呼他人魔,可不是白叫的!” “是啊!陈庆心狠手辣,如果大总管不识相,那真是凶多吉少了!” 队伍走得很快,都不愿在山谷内久留,两边的高山看起来比较压抑。 距离谷口还有一里左右,前面士兵忽然停住了,还有士兵惊恐地大喊起来,任氏兄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催马上前,不由都倒吸一口气冷气。 他们远远看见一根孤零零长木杆竖在路中间,上方挂着一颗人头,长木杆上还挂着一块白布,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前方惊恐的声音越来越大,消息迅速向后方传送,任氏兄弟也听见了,‘那是大总管的人头!’ 兄弟二人脸色大变,急催马冲上前,白布上的字他们看清楚了,‘任得敬人头在此!’ 两人飞奔上前看清楚了人头,顿时一声哀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他们看清楚了,确实是他们父亲的人头。 几名士兵连忙搭起人梯,把任得敬的人头取下来。 这时,大将武正阳催马上前道:“两位公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前面一定有宋军埋伏!” 颜向脸色大变,如果前面有宋军堵住谷口,那后面入口处也一定有宋军,他们前后都被堵住了,他们没有携带辎重,随身干粮最多只能坚持一到两天了。 任坚和任宏悲愤万分,拔出剑大喊道:“杀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弟兄们,和宋军拼了!” 士兵发一声大喊,跟随任氏兄弟向谷口奔去,快谷口时,士兵们纷纷停住脚步,只见百丈宽的谷口被数百根巨木堵住了,中间留了一道丈许宽的口子, 这时一支火药箭从远方飞射而来,正中巨木,巨木轰的一声燃烧起来,迅速蔓延,不多时,整个谷口的巨木都开始燃烧了。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士兵都畏惧地后退了,士气霎时间消退,不少人都明白过来了,宋军根本就不会和他们决斗。 这时,一名探子飞奔来报,“启禀两位公子,后方山谷入口也被敌军巨木堵死!” 任氏兄弟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他们明白了,现在不光是他们父亲死了,他们的小命恐怕也难保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村落 陈庆对吐蕃人还抱着强烈的警惕,他接受阿桑的长身跪拜大礼,却一口回绝了举行篝火夜宴的邀请。 但这种看似无礼的拒绝邀请非但没有让对方生气,反而让他们更加敬畏,毕竟宋军杀气尤在,连最强大的西海部在宋军面前都不堪一击,更不用说他们了。 宋军强大的拳头将他们征服,阿桑主动提出,送他儿子去成纪县读书,陈庆欣然同意了。 至始至终,陈庆都没有表现出兄弟般的情谊,而是以一种统治者的姿态俯视阿桑和他的随从,他可不是来拜访积石部,而是巡视自己的地盘。 当天下午,陈庆正式任命阿桑为熙河路积石州团练使、抚远将军,任命虞秀明为积石州通判兼积石县知县。 陈庆在积石县没有久呆,次日一早,便率领两千骑兵离开积石县,返回了西宁州。 陈庆夺取湟州和西宁州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河湟谷地,使自己的军粮彻底得以保障,当年湟州的十万斤粗银也是他志在必得的军费。 从今年以来,川陕宣抚司的军俸就已经停止拨付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必须未雨绸缪,防止朝廷用军俸来卡他的脖子,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吴阶,被文官钳制得几乎要窒息。 相比积石州的一日游,陈庆却把大量时间放在河湟谷地内。 河湟谷地是由三条大河冲积而成,北面的通河,中间的湟水和南面的黄河,面积数万平方公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还有湟水优良运输条件,历朝历代,河湟谷地无论在军事上和农业上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 西海虽然周围地域广阔,但它是咸水湖,不能灌溉农田,也不适合人畜饮用,再向西都是高原山地,生活艰辛,各族人都向往有淡水有水草的河湟地区。 可以说,谁控制了河湟地区,谁就控制了周围方圆千里的各民族,令他们臣服、顺从。 所以隋唐以来,中原王朝就和吐蕃激烈争夺河湟谷地,大规模的战争一直延续了整个唐王朝。 所谓的不断会盟,其实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对方承认自己控制河湟的法律地位。 宋朝虽然羸弱,但并不代表它没有战略眼光,伍约之战后,吐蕃分裂,青唐王朝的弱小以及亲宋使宋王朝看到了机会,王安石变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向西拓边,控制河湟谷地,从西线对西夏形成巨大的战略压力。 陈庆无疑是幸运的,他击败西夏后,面对的河湟西羌和吐蕃势力,却是千年来最弱小的时刻,他便采用了杀一儆百的方式,利用盐湖争执屠戮了西海部落,震慑了其他河湟地区各部落。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加快加大河湟谷地的开发,尽快牢牢控制河湟地区。 这天上午,陈庆带领一队骑兵来到安陇城,这里是通水和湟水的交汇之处,分布着一望无际最肥沃的土地。 安陇城是一座小军城位于湟州东部,距离兰州不远,这里之前一直是西夏控制之地,数万汉奴被西夏人集中在这里屯田种粮。 之前陈庆进攻湟州经过这里,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大片麦田,但现在不一样了,随处可见白色的帐篷,往往是几十顶或者上百顶帐篷聚集一起,这其实就是村落的雏形了。 近十一万百姓离开兰州城,拖家带口来到这里,陈庆的承诺给了他们巨大的诱惑,每户百亩土地,免税十年,他们还得到了临时居住的帐篷,当然可以告别破烂的贫民区,来到这片富饶的土地上重建家园。 春小麦的种子已经播撒了,百姓们开始结成互助组修建房屋,基本上都是几个或者十几个大家族聚集成一个新村落,村落都坐落在一条条小河边。 陈庆在官道上看见了两里外有一片帐篷,大约有八九十顶,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树林另一面,一座座草屋已初具雏形,还有一条小河穿村而过,河里长满了水草。 陈庆对百余名亲兵笑道:“看看去!” 他们调转马头,下了一条田埂小路,沿着小路向大树方向走去。 一队骑兵的到来早惊动了村里的百姓,十几名老者迎了出来,为首老人忽然认出了陈庆,吓得他连忙跪下,“小民参见节度使大人!” 听说是节度使,其他老者纷纷跟着跪下。 陈庆笑道:“各位老丈请起,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节度使请去帐篷那边坐吧!” “我先看看你们造的房屋!” 陈庆翻身下马,带着十几名士兵在大群老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正在修建的茅屋前,数十名青壮男子纷纷从屋顶下来,站在一旁。 陈庆看了看墙,是用泥土和麦秸混在一起,再用木头为骨架,这座茅屋制式延续了几千年,看起来很简陋、省钱,实际上也比较保暖,只是不够美观,在江南一带比较容易漏雨,但雨水不多的西北地区,倒也无妨。 而且百姓们都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尤其汉族农民与自然共存的理念比较强烈,比如房屋距离小河都要有一点距离,这也是为了防止人畜粪便对小河的污染,再比如房屋院子的大门都开在南面,朝阳。 “每家都一样吗?”陈庆指了指院落问道。 为首老者道:“都一样,我们事先都商量好了,每家每户都占地一亩,基本上每户都是四间屋。” “什么时候能全部修好?” “再过一个月吧!整个村落就形成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村落叫什么名?” “还没有名呢!恳请节度使给我们村子起一个名。” 众人纷纷道:“节度使给我们村子起一个名吧!” 陈庆笑了笑,指着小河道:“这条小河叫做小汤河,估计很多沿河村落都会叫小汤村,这样肯定不行,我看小河在你们南面转个弯向东去了,那就叫汤湾村吧!” 众人大喜,汤湾村这个名字好听。 几名老者又把陈庆请到大帐处休息,陈庆在空地上找一条长凳坐下,周围都围满了村民。 “各位有什么困难吗?如果能解决,我会尽量给大家解决。”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困难太多了,他们一时不知该怎么提,这时为首老者道:“要不我先说两句吧!” 陈庆见老人颇有威望,估计会是村长,他便笑问道:“请问老丈贵姓?” “不敢当,小人免贵姓陈,陕西路宁州人。” 陈庆呵呵一笑,“咱们是本家啊!陈老丈请说。” “我们现在最困难就是燃料问题,官府之前说平原上严禁砍树,砍一棵树要重罚十贯钱,大家都不敢砍树了,目前只能烧以前留下的麦秸做饭,但我们觉得只要不动树干,砍一些树枝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庆点点头,“大家都是陕西路人,都知道树木稀少的危害,像秦州和巩州,渭水两岸还好一点,北面的甘泉堡周围一棵树都没有,还有巩州中部也一样,都光秃秃的黄土地,河流很少,真的是生存都困难。 难得河湟谷地这么富饶,能看到一片片树林,像江南一样,所以官员们都希望保护这里的树木,大家应该明白,如果树木没有了,小汤河就没有了,我希望所有百姓都爱护树木,至于燃料,很容易解决,以后大家都烧煤,很快就会供应。” ====== 【今天是大年初一,老高可能来不及写三更,只有两更,恳请书友们见谅!】 7017k 第四百八十二章 灭任(下) 夜幕渐渐降临,五千士兵退到山谷中间,山谷内有松林,士兵砍伐不少松枝树木,烧起了一堆堆篝火,士兵们忧心忡忡的坐在篝火旁啃食干粮,小口小口喝水。 山谷内没有水源,只能喝水壶内的存水,干粮也剩下明天一天了,估计明天晚上水粮都要断绝。 但任氏兄弟却无暇顾及这些问题,他们把父亲人头安葬在山谷内,两人跪在坟前痛哭,父亲一死,他们二人彻底失去了主心骨,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几名指挥使找到了颜向,颜向是任坚的副将,年纪最大,年近四十了,在军中资历也深,他是河北贝州清河县人,最早是宋军的都头,跟随大军投降了金兵,后来又转为伪齐军,升为指挥使,又随军进入关中,最后被派到湟州驻守。 但他并没有得到任得敬重用,相反,他的两名下薛孝平和李飞却深得任得敬重用,把他们招为女婿,升为统制,颜向依旧是小小的指挥使,这件事处理很不公,让颜向一直心怀不满。 “颜将军,情况不妙,有些弟兄干粮吃完了,还有些弟兄水喝完了,大家被困在这里不是办法啊!” 另一名指挥使也道:“任得敬死了,可他还欠我们三个月的军俸呢!” “老吴说得不错,任得敬已经死了,颜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另寻前途?” 将领们七嘴八舌,每个人眼睛都充满了期待。 颜向叹了口气,“你们就直说吧!是不是想投降宋军。” “颜将军,我们本来就是宋军,只是走错了路,应该叫做回归宋军吧!” “关键是那两个兔崽子碍事,不如抓了他们让宋军来处置?” “颜将军,无毒不丈夫,杀了他们吧!” 颜向有些不耐烦道:“现在谈这些做什么?等最后粮断水绝的时候,你们再来找我,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颜向装作一脸不高兴地将将领们轰了回去。 等众人都走远了,他才对一名心腹道:“去把郭槐找来!” 不多时,一名士兵匆匆赶来,来到颜向身边道:“将军找我?” 这名士兵叫做郭槐,是任坚的亲兵之一,但他和颜向是同乡同村人,两人还沾亲,郭槐的姑父便是颜向的堂兄,郭槐实际上就是颜向带来河湟,只不过郭槐蹴鞠踢得极好,被迷恋蹴鞠的任坚收为亲兵。 但任坚并不知道颜向和郭槐有这层关系。 “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郭槐在颜向身边坐下,颜向道:“情况不太妙了,有不少士兵干粮已经断绝,水也没有了,明天一早一定会闹事。” “刚才大公子还说,如果粮食断绝,就杀他的马充饥。” “荒唐,全军有五千人,一共只有二十匹马,全部杀了也不够吃。” “那将军说该怎么办?” “我有个想法。” 颜向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又道:“如果把这件事做好了,我保证很快把你的家人接到湟州来。” 郭槐点点头,“将军放心,我可不想死,一定照办!” ......... 四更时分,郭槐把任坚叫醒,低声道:“有弟兄砍柴时发现一条小路,可以穿山出去!” 任坚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吗?” 郭槐嘘了一声,“此事绝密,不可让其他士兵知道,否则走不掉的。” 任坚连忙将旁边熟睡的兄弟任宏推醒,告诉他小路的消息,任宏顿时大喜,兄弟二人小声商量片刻,他们可以逃去汴京,但最好谁都不要带,以免人多被发现。 二人将两百两黄金都带上,又各收拾一包细软珠宝,趁夜色跟着郭槐悄悄离去了。 郭槐带着兄弟二人走进松林,指着前面道:“前面有条峡谷,走到底可以攀上山,翻过山就能直接下山了。” 任坚和任宏交换一个眼色,任坚慢慢拔出匕首,到了峡谷时就要把这个郭槐干掉,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他们已经离去。 转过一个弯,郭槐忽然消失了,任坚和任宏都愣住了,就在这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兄弟二人罩住。 大网将他们二人拖倒在地,任坚气得大骂:“是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颜向慢慢走出来,任坚瞪大眼睛,“怎么是你,你想干什么?” 颜向冷冷道:“委屈二位了,为了大家活下去,只好暂借二位人头一用!” 兄弟二人立刻明白了,吓得连声求饶,“颜将军饶命!” 颜向一挥手,数十根长矛一起刺向兄弟二人,两人顿时惨叫而死。 颜向不想背负一个弑主的名声,所以当面不肯答应众将的要求,却秘密将兄弟二人骗出来处死。 颜向将兄弟二人的尸体掩埋了,每个手下赏了一件黄金珠宝,其余财物都归了他,他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众人回去了。 走之前,颜向又暗中交代郭槐几句,给了他一封信和任氏兄弟的人头,郭槐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 ......... 山谷口处,大火还在燃烧,郭槐慢慢靠近了熊熊烈火。 宋军留了一丈宽的口子,尽管火舌吞吐,但只要披上浇水的湿被褥,还是能冲过烈火。 郭槐大喊:“我奉命前来送信,请让我过去!” 不多时,一床湿漉漉的被子扔了过来。 郭槐披上湿被褥冲过了火堆,立刻被数十支长矛顶住了。 郭槐取出信和人头包裹道:“我是前来送信,要见你们主将!” 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将走了过来,“我便是主将刘璀,你要送什么信件?” ........ 次日天刚亮,军队忽然发现任氏兄弟二人消失了,随身财物也被他们带走,不用说,一定是趁夜间逃跑了,将士们顿时愤怒万分,一起破口大骂。 颜向跳上一块大石喊道:“各位弟兄请安静!” “大家安静,听颜将军说!” 颜向威望很高,有其他将领帮衬,全军士兵都安静下来。 “现在形势已经很危险了,很多弟兄都断粮断水,任氏兄弟无计可施,才连夜逃跑,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还有父母妻儿,所以我决定回归宋军,愿意跟我回归宋军,请举起右臂!” 五千人都全部举起了右臂,投降才能生,不投降就死,这是大势,没有人愿意和大势作对,甚至包括任氏兄弟的几十名亲兵也都想活下去。 “好!大家放下兵器,脱掉盔甲,跟我走出去!” 五千士兵放下兵器,脱去盔甲,浩浩荡荡跟随着颜向朝谷口方向走去。 火堆已经被拉开了,露出一条三十丈宽的通道,可以直接走过去。 数千宋军骑兵严阵以待,刘璀望着数千脱去盔甲,赤手空拳的士兵走来,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都统说得果然没有错,只要抛出任得敬的人头,这些士兵就不会再为任家拼命了。 颜向带着士兵走上前,他单膝跪下,抱拳道:“颜向愿回归宋军,为大宋效力!” 刘璀微微笑道:“将军保住了五千士兵的性命,相信都统一定会继续重用将军!” 颜向心中感动,又道:“感谢刘将军宽容,接受我们投降。” “也感谢颜将军让我省去了跋涉廓州和河州之苦。” 这时,刘琼催马上前道:“归降士兵列成两队过来,先去吃早饭!” 这里面有三成士兵昨晚就断水断粮,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听说吃早饭,众人纷纷振作精神,排成两队去前方吃饭。 休息了一个时辰,刘璀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返回了湟州城。 第四百八十三章 西宁 归川银矿外的一片旷野里,三千宋军在李慕清的率领下趁夜色掩护已经悄悄抵达。 兰州全歼西夏军后,陈庆便给李慕清下达了命令,让他寻找一个适合时机夺回归川银矿,全歼银矿的湟州军。 战俘可以接受,但任中群这一次不能再让他逃跑。 给李慕清带路的向导是狄道知县武宏伟的手下押司,叫做蒋新,对银矿十分熟悉,之前陈庆任命他为银矿管事,任中群率军杀回银矿,蒋新也被迫逃回狄道县。 蒋新指着前面山坡道:“上了山坡就能看到军队驻营地,驻营地的北面有条小官道,通往河州,一旦打起来,敌军一定会向那边逃走。” 李慕清问道:“可有小路绕过去?” 蒋新点点头,“有一条小路!” 李慕清对副将汤景阳道:“汤将军率一千士兵绕小路过去,堵住敌军逃往河州。” “卑职遵命!” 李慕清对蒋新笑道:“麻烦蒋管事带汤将军过去,一个时辰够吗?” “足够了!” “那好,五更时分,我将正式发动进攻!” 汤景阳和蒋新带着一千士兵迅速走了,李慕清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 五更时分,李慕清率领两千士兵从侧面向山坡上冲去。 冲上山坡,前方便是山腰开阔地,左面是一片废弃的银矿,一百多顶营帐就驻扎在两百余步外空地上,周围还有营栅和岗哨。 军营占地颇大,至少可以驻扎五千人,但目前只有一千湟州军驻扎在营地内。 天色还没有亮,李慕清率领两千士兵在夜色中疾奔,距离营地还有百步左右,岗哨上的钟声忽然敲响了。 ‘当!当!当!’他们被哨兵发现了。 “射火药箭!” 李慕清一声令下,两千士兵一起向营地发射火药箭,密集的火药箭俨如一颗颗赤亮的流星划过天空。 营帐起火了,不少士兵被火药箭射中,惨叫声、惊呼声四起,大营内一片混乱。 “杀进去!” 李慕清率领两千士兵向大营正门冲去。 “一二三,轰!” 士兵们抱着粗壮的巨木撞开了大门,冲了进去,大营内已是一片火海,无数士兵的身影火光中东奔西跑。 当宋军杀进大营,准备从东面突围的三百余名士兵吓得跪地求饶。 李慕清留下两百士兵看守战俘,又留下三百人清剿营盘,他率领大军继续追击。 蒋新果然说得不错,西面的营门大开,大部分士兵都从西面大门逃走了。 士兵们沿着一条官道向西面奔逃,但跑出不到两里,前面忽然火光大作,一支伏兵杀出,乱箭齐发,跑在前面的数十人迎面栽倒。 这时,宋军也从后面追杀而来,前有堵截,后来追兵,数百士兵很多都是空手光脚,手无寸铁,也没有披挂盔甲,眼看走投无路,士兵们纷纷跪地求饶。 ............ 天亮了,宋军将八百余名战俘押解到空地上,战俘中竟然没有发现任中群的身影,这让李慕清顿时有了巨大的压力。 他立刻命令军队去四处搜查,“每个角落都搜遍,每一个矿洞都不准放过!” 就在这时,管事蒋新气喘吁吁跑来道:“李将军,发现任中群了!” 李慕清大喜,急问道:“在哪里?” “在矿工区那边,但....但他已经被矿工们打死了。” 李慕清连忙带着手下赶去矿工区,任中群死了没关系,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矿工区大门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三具尸体,正是任中群和他手下两名管事,宋军杀来,三人来不及逃跑,便直接躲进矿工区内,结果被出来看热闹的数百名矿工发现。 愤怒矿工见到了落单的任中群和两名管事,数百人举起乱棍围打,将三人活活打死。 李慕清率领数百士兵赶到,只见三根木桩上各挂着一具尸体,蒋新指着中年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道:“这就是任中群,平时恶贯满盈,所有才有今天的下场。” 任中群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辛苦这么多年,冶炼出十万斤粗银,最终却是白白给陈庆做了嫁衣。 ........... 陈庆此时率领一万大军抵达了西宁州,西宁州就是今天的西宁地区,这里是河湟谷地的边缘,向西便是一望无际的西海,北面可以看见莽莽的祁连雪山,在阳光照耀下,雪山闪烁着瑰丽的金色光芒。 西宁州和湟州在唐朝时为一体,统称鄯州,为陇右节度府所在地。 在宋神宗时,这里被宋朝恢复为陇右都护府,也是宋朝最西面的边疆州,而积石州在西宁州的南面。 西宁城又叫青唐城,曾是青唐王朝的都城,青唐王朝解散后,大宋朝廷抓住机会,又重新恢复了熙河路,并大量向熙河路迁徙汉民。 湟州城和西宁城都是主要的汉民迁徙地,大量汉民在河湟谷地种植小麦,保证了熙河军的军粮。 原本驻扎在西宁州的任得敬军队已经被宋军击败,当陈庆大军抵达西宁城,通判冯全率领文官们出来请降。 冯全实际上是伪齐国任命的官员,年约三十五六岁,他是王厚的孙女婿,最早是西军负责屯田的参军从事,后来又出任西宁县知县,伪齐国接管西宁州后,把他请出来出任西宁州通判。 陈庆的心腹手下大部分都是伪齐国的官员,冯全是本地人,又是王厚的孙女婿,名声不错,陈庆便不打算换人。 众人听说节度使不追究他们投降罪责,继续让他们出任本职,众人悬在空中的心纷纷落地,欢欣鼓舞,簇拥着陈庆进城巡视。 冯全听陈庆问及知州,连忙解释道:“节度使有所不知,西宁州、湟州、廓州三州的知州都是由任得敬兼任,他们本人又出任三州军政总管,所以三州就只有通判。” 陈庆点点头笑道:“我在湟州城只呆了一天就出发了,所以这些情况都不了解,城内有多少百姓,多少汉民?” “回禀节度使,西宁州大约有八万百姓,一万五千户,基本上都集中在西宁县,其中汉民占了七成,另外三成为羌人和吐蕃人。” 陈庆见城池虽大,但比较冷清,又笑问道:“这边商业好像没有湟州城那样繁荣。” 冯全苦笑一声道:“这边的商业主要是和吐蕃人交易,而湟州城则是丝绸之路的终点,大量西域商人都集中在湟州,西宁城肯定比不上湟州城,不过再过几天,这里也会热闹起来。” “为什么?” “西海那边的冰雪开始消融,大量吐蕃商人就会牵着骆驼来这里交易了,购买日用品和粮食,出售羊皮、羊酒、奶制品以及药材。” 这时候,陈庆已经看见大街上有吐蕃人的骆驼队出现了,他好奇地问道:“吐蕃人不是用牦牛来载物吗?怎么会是骆驼?” 冯全呵呵一笑,“高原吐蕃人才用牦牛,青唐吐蕃人最初用马匹,但最近几年开始用骆驼,因为骆驼载货量大。”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西宁州除了粮食外,还盛产什么?” “回禀节度使,原本还盛产盐!” 冯全叹息一声,“西宁州原本是熙河路最大的盐产地,但现在遇到大麻烦了。” 【前面有个小小的笔误,把西宁州写成西安州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盐争(上) 盐在历朝历代都被各个统治者所重视,盐税甚至是唐朝最重要的财政来源。 盐在今天可能只是一种调味品,体会不到它的重要性,但在过去,盐却是最好的防腐剂,一菜一季,吃不了几天就腐烂了,所以腌菜、腌肉便是寻常百姓家中最重要的食物,家家户户耗盐巨大。 盐又不像粮食和布匹,可以自己种地,自己织布,盐必须向外购买,所以每家每户最大的支出基本上就是盐,在盐上加税,就成了统治者最好的剥削手段。 所以我们都感觉历史上田税、户税好像并不多,却总是说税赋沉重,其实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间接税太沉重。 盐对于陈庆也同样重要,他们的产盐地是在鸡川县盐池,但产量不大,刚刚够目前军民使用,但随着人口增加,对盐的需求也会大大增加,他也在考虑新的产盐地,所以冯全提到盐,陈庆一下子有了精神。 “遇到什么麻烦?” “西军在西海南部有三个大盐湖,这三座盐湖虽然不在西宁州范围内,但它们却属于西宁州管辖,算是西宁州的飞地,自从任得敬掌权后,吐蕃西海部便开始骚扰三座盐湖,开始是要收盐税,后来再收过路税,从去年夏天开始就不准开采了,说那是他们的土地,所有盐工只好撤回来。” “那现在呢?” “现在刚刚开春,卑职准备派人去交涉了,还没有出发,但我估计十有八九成不了,要么就是漫天要价,让人无法接受!” “三座盐湖确定属于我们,任得敬没有把它们出卖?” 冯全叹口气,“三座盐湖五十年前就是我们买下来的,包括盐湖周围十里内,还包括一条盐道,都是我们的财产,任得敬再讨好西海部,他也不敢拿盐湖讨好,他的军队可是要吃盐的,只是他不敢对西海部强硬而已,一味地委曲求全,拼命用钱来讨好革洛巴,导致革洛巴父子气焰十分嚣张。” 果然又是西海部,陈庆淡淡道:“这件事我来解决!” .......... 陈庆带着几名士兵来到一顶大帐内,这顶大帐是任得敬后妻和小女儿住处,任得敬后妻正是西海部酋长革洛巴的女儿,陈庆原本想和西海部相处融洽,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陈庆一向信奉拳头才是真理,只有拳头硬才会有尊严,对异族尤其如此,陈庆可不是任得敬,他号称人魔,既然革洛巴不会做人,那陈庆就会用刀来教他做人。 任得敬后妻正在烧水,见陈庆进来,吓得她连忙抱着女儿躲在角落里。 陈庆看了她一眼道:“你收拾东西吧!今天送你回去。” 陈庆虽然杀绝了任家的男丁,但对他妻女却不刻薄,给她们每人都留了一笔钱,足以养老。 任得敬后妻得了五百两银子,也算是厚待了。 “回去告诉你父亲,有机会我会去拜访他。” 说完,陈庆转身走了。 ‘有机会去拜访他’这句话要分语境,如果是冯全说,那就表示要去收拾革洛巴。 但对革洛巴的女儿说,意义就不一样了,那表示会去卑躬屈膝地拜见他,至少革洛巴的女儿是这样理解的,她会把陈庆的示好带给父亲。 .......... 陈庆回到自己大帐,这时,高定将一名官员带进来,这名官员叫做董良,是西宁州的盐务主事,冯全准备派他去和西海部谈判。 “都统,他来了!” 董良连忙抱拳行礼,“卑职参见节度使!” 陈庆微微一笑,“董主事请坐!” 董良有些不安的坐下,陈庆这才不慌不忙道:“冯通判说董主事比较了解西海部吐蕃人的情况,把你推荐给我,我想知道西海部的军队情况。” “回禀节度使,其实河湟吐蕃人和青唐吐蕃最大的区别,就是青唐吐蕃有专门的军队,而河湟吐蕃人没有专门的军队,可以说他们全民皆兵,西海地区盛产龙驹,其实就是优良河曲马,所以吐蕃人基本上都是骑兵,装备比其他几个部落的吐蕃人要强不少。” “是任得敬支援他们吗?” “任得敬是想成立一支一万西海军,全部用齐军的装备,但他刚刚才有这个想法,还没有着手实施。 西海吐蕃人装备其实是西夏支援的,都是西夏人淘汰的装备,皮甲,皮盔、皮盾、长矛,短剑,据我所知,差不多有一万套,所以革洛巴总觉得自己很强大,要统一河湟吐蕃,重建青唐王朝。” “吐蕃人的弓箭呢?” “弓箭很普通,拿不出手的,也就是五十步的射程。” 陈庆不解问道:“感觉西海部也不怎么样,为何任得敬那么讨好他们?” 董良冷笑道:“他讨好西海部的时候还比较弱小,后来渐渐有了军队,他又想要战马,又想组建西海军,总是有求于对方,当然要讨好!” 陈庆微微点头,“我想去盐湖看一看,董主事给我带路吧!” ........... 革洛巴年约五十岁,身材不高,但长得异常强壮,出任西海部酋长已经近三十年,最初他也是一个很淳朴的吐蕃汉子,对大宋十分尊崇,连经略使王厚对他也十分看重。 只不过随着年纪渐长,革洛巴性格缺陷的一面也越来越严重,渐渐变得骄横、狂妄,尤其靖康之后,他不再尊崇大宋,而是用一种极度轻蔑的态度来看待宋人,包括他的女婿任得敬,他也从骨子里瞧不起。 这次陈庆攻打任得敬,结束太快,他得到消息时,战争早已结束,女婿任得敬也被公开处死。 不过陈庆没有处死他的女儿和外孙女,还派人把她们送回来,这倒有点出乎革洛巴意料。 “他是这样说的吗?有机会来拜访我?” 年轻吐蕃妇人抱着女儿,轻轻点点头。 革洛巴满脸不屑地冷哼道:“杀了任得敬才想起要拜访我?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最后还不是和任得敬一个德性,乖乖低着头来见我!” 次子珠丹恨道:“把人杀了,过来赔礼道歉难道就可以了吗?父亲,得让这个陈庆付出代价,要他知道,我们西海部绝不是软柿子,道个歉就可以打发了。” 长子洛江也道:“父亲,索性就把那三座盐场彻底拿下来,作为他杀死任得敬的补偿!” 革洛巴哼了一声,“三座盐场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算什么补偿?” 正说着,一名吐蕃人从外面奔来道:“酋长,汉人头目陈庆去了盐湖,他们重新开工了!” 革洛巴瞪大了眼睛,腾地站起身怒道:“我还没有答应,他们就敢开工?他们有多少军队?” “大概有几百骑兵。” 长子洛江道:“父亲,让我去看看!” 革洛巴想了想道:“你带一千人过去,不准他们开工,如果需要援助,立刻派人通知我!” “我知道了!” 长子洛江快步出去了,次子珠丹跳起来道:“父亲,我也去!” “你去给干什么!你去动员所有青壮集结,如果需要交战,我们就好好和他们干一场!” 革洛巴想到陈庆对自己的讨好,他便从骨子里瞧不起此人。 第四百八十五章 盐争(下) 陈庆来到距离西宁城最近的一座盐湖,叫做吐羌盐湖,距离西宁城约一百里,在西海南面,另外两座盐湖又在西面更远处的五十里外和百里外,最大的盐场是第三座盐湖,面积上万顷,储量十分丰富。 不过西宁州现在重点开发的是第一座盐湖,占地四千顷,其实是和第二座盐湖连为一体。 两千名盐工也跟随着陈庆一起到来,这里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盐结晶,根本就不用煮,把大块盐结晶体切割运上岸就行了。 事实上,盐工们也是这样做的,他们其实就是搬运工,所以两千盐工生产的盐就足够几十万人食用。 陈庆望着一望无际的雪白世界,在湛蓝的天空映照下,盐湖也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他不由感叹道:“不愧是天空之境,果然是美不胜收!” 陪同陈庆一起前来视察的主事董良笑道:“现在节度使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们不煮西海取盐,反而要深入吐蕃获得这几座盐湖,实在是这里不需要什么开采本钱,直接把大块大块的盐拉来上,切成盐砖,然后用骆驼运去西宁州,我们有三支骆驼队,共有一千头骆驼,常年往来于西宁城和盐湖之间。” 陈庆点点头,“确实,煮盐的成本太高,这样的话,一斗盐的本钱也就几文钱吧!” “差不多,主要是盐工的工钱,我们算过,摊下来,两文钱一斗,湟州售价四十文一斗,获利相当丰厚。” 成纪县的盐价每斗也是四十文,但它的本钱却是每斗十八文,成本比这里的盐高得太多,还是开采这边合算。 “看来我也很喜欢吐羌盐湖。” 这时,有人大喊道:“远处有骑兵来了!” 陈庆眯眼向远处望去,只见一条黑线出现在远方。 董良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道:“应该是革洛巴的儿子来,他们酋长大帐距离我们只有三十里远!” “这么近?” “他们的传统牧场原本很远,在西海的西岸,后来一步步靠近我们了,就是为了争夺这三座盐湖。” “我就搞不懂,他们想控制这三座盐湖有什么用?”陈庆不解问道。 “他们贪得无厌,他们也想卖盐赚钱,首先不准我们拥有盐场,然后他们就想当然地以为控制了盐,可以随意涨价,赚取暴利,好像我们就不会从西海煮盐一样。” 陈庆见骑兵越来越近,便喝令道:“跟我看看去!” 陈庆看盐湖是假,收拾西海部才他的真正来意,他带领了六千军队,但现在露面的只有五百精锐骑兵。 五百骑兵一路疾奔,很快迎住了洛江的一千骑兵,董良低声道:“节度使,是革洛巴的长子的洛江!” “我知道了,你赶紧回盐场,让盐工们暂时躲起来。” 董良调转马头便向盐场奔去。 洛江见对方只有五百人,心中有了轻视之意,他长矛一指陈庆怒道:“给你们半个时辰滚回西宁州,否则,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 陈庆大笑,“女真人、西夏人我见得多了,还没有见过想你这样狂妄之人,居然敢拿长矛指着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脸一沉喝道:“动手!” 五百宋军骑兵同时怒喝一声,一起催马向对方杀去。 洛江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先动手,他顿时大怒,喝令道:“杀死他们!” 一千吐蕃骑兵嗷嗷乱叫,挥舞着长矛或者短剑杀了上来。 陈庆摘下天狼弓,这是他的第二张弓,是两名大匠谢长治和胡臻联手给他定制的,用了两年时间做成,由于是定制款,完全是量身打造,陈庆使用起来异常舒适,手感远远超过了定远弓。 他十分喜爱这张弓,便给它起名为天狼弓,来自于苏轼的词,‘西北望,射天狼!’ 陈庆从后背抽出一支狼牙箭,纵马疾奔,在疾奔中一箭射去,这一箭速度快得无以伦比,眨眼间到了洛江的眼前。 洛江猛地看见箭头出现在眼前,脸色大变,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噗!’一箭正中眉心,箭尖从后脑突出,洛江惨叫一声,翻身落马而死。 吐蕃军刚刚才和宋军交手,主将却被对方一箭干掉了,士兵们顿时慌乱起来,副将吹响了撤军号角,‘呜——呜——’ 吐蕃骑兵调转马头便逃,丢下数十具尸体仓惶逃远了,洛江的尸体也被他们收走。 “让他们走!” 陈庆喝止住了士兵追赶,吐蕃人这一回去,很快就会带来千军万马,他也要尽快进行部署。 .......... 洛江被射杀之地距离革洛巴的营地只有二十里,此时他的次子丹珠已经召集了六千名吐蕃青壮,迅速集结在酋长大帐前的空地上。 革洛巴也披甲戴盔出来了,不管陈庆是不是要来拜访自己,他一定要狠狠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他见识一下西海部的实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人群纷纷闪开一条道,只见几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进来,担架上躺在一具尸体,正是长子洛江,额头上还插着一支箭。 “少酋长死了!少酋长死了!”惊呼的声音从四面传开。 革洛巴惊得肝胆皆裂,扑了上去,“怎么回事?我儿是怎么回事?” 他掀开毯子,只见长子额头上触目惊心地插着一支箭,这一箭竟然射穿了他的头颅。 革洛巴浑身发抖,腿一软,扑通跪在儿子面前,哽咽着失声痛哭起来,周围将领皆默默低下头, 革洛巴忽然抬起头,抹去泪水,眼睛盯住箭杆,上面刻有四个汉字,他都认识,‘西军陈庆!’ 极度仇恨已经让革洛巴失去了理智,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霍地站起身,一字一句道:“全军上马,活捉陈庆,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他翻身上马,把长矛高高举起,“汉人杀了我的儿子,要抢夺我们土地,这是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一寸也不让,让汉人尝尝我们的厉害吧!” 七千吐蕃士兵振臂大喊,喊声震天,在首领的革洛巴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向盐湖方向杀去........ 陈庆的六千大军已经在草原上部署完毕,他们由三千骑兵和三千步兵组成,除了军队外,陈庆这次也携带了对付草原骑兵的大杀器,这一次他不用火药,也不用火油,而是用床弩。 他将使用一千架床弩,一次可以射出五千支寒鸦箭,这是改良过的床弩,由四人操纵减为三人操纵,主要是需要三人躺下,同时蹬踩上弦,集中三个人的力量,就形成一加二远远大于三的威力。 三千骑兵列队整齐,前面是两千长矛士兵,他们的长矛放在地上,手执神臂弩,准备第二轮射击。 一千床弩就在他们身后,已经全部上弦,只发射一次,每架床弩后面蹲在一名发射士兵。 床弩斜角为四十五度,完美地避开了前面列阵的宋军士兵。 七千吐蕃大军在远处出现了,他们速度疾快,迅速向前推移,密密麻麻铺陈在草原上。 各洛巴看见了前面的五千宋军,尽管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刻骨的仇恨完全蒙蔽了他的理智,他甚至没有停下来整顿军阵,长矛一挥大喊道:“杀啊!” “杀啊——” 七千吐蕃士兵怒吼狂奔,向三里外的宋军军阵席卷杀来。 陈庆冷静得就像山一般凝重屹立,目光冰冷望着吐蕃人越来越近,他原本并不想和吐蕃人发生冲突,但他此时已经意识到,没有铁拳出击,汉人就绝不会赢得异族人的尊重,唯有铁和血才是真理。 吐蕃骑兵越来越近,进入五百步了.......进入三百步了。 “发射床弩!”陈庆下达了发射命令。 第四百八十六章 拓边 “呜——”单支号角吹响。 这却是床弩发射的命令,一千床弩同时发射,顿时箭如雨发,五千支寒鸦铁箭腾空而起,俨如暴风疾雨般射向草原上的吐蕃骑兵。 吐蕃骑兵纷纷举盾相迎,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遭遇的是宋军最强大的弩箭,无坚不摧,任何盾牌和盔甲都抵挡不住。 如果没有盾牌,或许很多士兵都会躲到马肚子下面,反而会逃得一命。 但世间没有''如果''二字,他们命运在冥冥中早已注定,他们得到西夏军盾牌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今天将是一场屠杀。 强大无比的寒鸦铁箭射穿了盾牌,射穿了盔甲,射穿了吐蕃士兵的身体,无数吐蕃士兵被铁箭从马上射下,钉死在地上。 五千支寒鸦箭射出,竟然有三千吐蕃骑兵被射死射伤,这个比例十分恐怖,包括革洛巴的次子丹珠也被一箭射穿胸膛,钉死在马背上。 但奔跑在前面的革洛巴和其他吐蕃骑兵却逃过一劫,寒鸦箭的射程超过了他们。 一旦骑兵狂奔起来,就很难停下来,尤其前面的骑兵,他们一旦停下,就会被后面的骑兵撞到、践踏,就算革洛巴感觉到不妙也必须硬着头皮杀下去。 更何况革洛巴并没有意识到寒鸦箭给他军队带来的巨大伤害,雷鸣般的马蹄声完全掩盖了士兵的惨叫,很多失去骑兵的战马,还继续跟随着大队骑兵奔跑,从气势上看,减少并不大,但往地下看,却会看到一地的尸体。 骑兵杀进了一百五十步,号角声再次吹响,两千宋军士兵同时发射神臂弩,两千支强大的神臂弩箭矢呼啸着射向滚滚杀来的吐蕃骑兵。 女真骑兵的铁甲只有两种箭矢抵挡不住,一种是床弩,一种就是神臂弩,神臂弩就是为了对付辽军和西夏军的铁甲而发明,两百步以内,神臂弩箭可以射穿女真军铁甲。 吐蕃人的皮甲更是无法抵挡宋军强大的神臂弩,奔跑在前面骑兵纷纷中箭,惨叫落马,革洛巴有些胆寒了,他看得无数骑兵中箭落马,他们薄薄的皮盾根本挡不住宋军强弩射杀。 这些都是普通牧民啊!他们能和正规的宋军骑兵较量吗?革洛巴看着着超过六百名吐蕃骑兵被射杀,他开始后悔了。 事实上,他没有看到后面,如果看到后面空了一半的战马,他根本就不会再战下去了。 还没有杀到宋军眼前,吐蕃骑兵便已经伤亡过半。 三千宋军步兵迅速列成长矛大阵,他们半蹲下,将长矛底部顶住大地,锋利的矛尖成三十度斜角,密密麻麻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组成了一片长矛森林,对准了狂奔而来的吐蕃骑兵。 三千宋军骑兵奔驰而出,从两侧向吐蕃骑兵杀去,箭矢在空中疾飞,两支宋军骑兵俨如两把锋利的大刀斩向对方的腰间。 吐蕃骑兵越来越近,完全身不由己,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矛尖,最前面的吐蕃骑兵恐惧得脸都变形,失声惨叫起来。 “轰!” 吐蕃骑兵撞上了宋军的长矛大阵,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和战马嘶鸣声,数十名宋军士兵被撞飞在空中,当场惨死,而奔在前面的三百多名吐蕃骑兵也一样被长矛刺穿身体而死。 革洛巴不在三百多名被穿刺成肉串的吐蕃骑兵之中,但他也在前面,巨大的撞击力反弹,使他瞬间被抛出,落入滚滚铁蹄之中。 与此同时,宋军骑兵杀进了吐蕃军两肋,陈庆一马当先,方天画戟连挑三十余人,挡路者非死即亡,所向披靡,冲开一条血路,率领宋军骑兵冲了进去。 而另一边则是高定率领,一样凶狠无比,长枪飞舞,挑杀数十人,三千宋军骑兵前后左右突击杀戮,将吐蕃骑兵杀得七零八落,后面的吐蕃骑兵都胆寒了,纷纷调转马头逃跑。 三千宋军步兵顶住了吐蕃骑兵的强大冲击,开始列阵反击,吐蕃骑兵腹背受敌,开始混乱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业余军队,本身都是牧民,全靠一股烈性作战,这会儿,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和满地的残肢内脏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强烈的恐惧使他们变得毫无斗志,开始各自逃命求生。 酋长革洛巴失踪了,但他并没有逃走,而是被战马掀翻落地,紧接着被无数战马践踏而死,浑身血肉模糊,根本分辨这就是西海部的酋长。 吐蕃骑兵人数已不到两千五百人,全军溃败,宋军骑兵在后面一路追杀,一口气追出十余里,又射杀敌军过半,才放过了剩下千余名吐蕃骑兵。 这场战役就是一直被河湟吐蕃人代代相传西海杀戮战,革洛巴率军和陈庆的宋军决战,却遭遇惨败,革洛巴父子战死,战局一边倒,七千吐蕃骑兵惨遭强大的宋军杀戮,最后只幸存了九百余人,西海部青壮男子损失大半,剩下的女人和孩童最后被其他各部分割吞并。 西海部剩下的数万老弱妇孺在宋军的监视下,开始向西海西岸的传统牧场迁徙了,整个部落只剩下两千余青壮男子,他们现在害怕的不是宋军,而是其他吐蕃部落,甚至黄头回纥人,西海部落首领骄横狂妄使他们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西海部一半的财物成了宋军的战利品,包括上万匹战马,二十万只羊、两万头牛以及三十余万张羊皮,同时还失去了东部土地。 这一战使西宁州的边疆向西拓展了二百五十里,向南一百五十里,将三个盐湖全部纳入了西宁州的版图。 三年后,这里修建了一座县城,叫做盐湖县,成为宋朝最西面一座县城,驻军一千士兵,保卫三座盐湖。 .......... 高定率领大军和战利品返回西宁城,陈庆则率两千骑兵南下积石州,宋军的到来,意味积石州再一次回归熙河路。 积石州、洮州、河州以及廓州四个州性质差不多,属于汉人管州县,羌蕃守原野,它们都是畜牧州,以牧业为主业,羌人和吐蕃人都在原野里放牧,汉人则生活县城以及县城十里的范围内,以种田为生。 这天上午,陈庆抵达了积石县,这时一座小县城,县城周长十余里,城内生活着两千余户,一万多人,基本上以汉人为主。 县城没有被战争涂炭,城内非常安静,百姓淳朴,俨如世外桃源一般。 知县叫做虞秀明,三十余岁,汴梁人,曾是东京太学生,后来带着父母妻儿来到这座世外桃源般的县城,开办了一座学堂,由于他知书达理,又见过世面,城中百姓便推举他当了知县。 虞秀明带着一群乡绅来城外迎接陈庆到来。 陈庆命令军队在城外驻扎,他只带着数十人进了城。 城内干净整洁,没有喧哗声和吵嚷声,十分安静,空气也十分清新,让陈庆很喜欢。 “县里就只有虞知县一名官员吗?”陈庆笑问道。 虞秀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积石县实际上已经被朝廷遗忘很多年了,知县病逝三年都没有新官上任,其他官员都陆陆续续离去,城中百姓才一致推举我为知县,我也是无为而治,平时只负责调解一些邻里矛盾之类,然后我还继续教书,我这个知县做得很不合格,可有可无。” “我感觉你做得不错,你能将县城维持下来,这就是最大功劳,我正式任命你为积石县知县,回头我再派两名官员给你当助手,你的俸禄由我来发,就不用教书了。” “感谢节度使厚爱!” 陈庆又笑问道:“积石部吐蕃人相处如何?” “相处还不错,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需要来县城购买生活物品,我们也需要他们的羊皮和肉食,各取所需。” 正说着,一名士兵跑了过来,“启禀都统,城外了一支吐蕃人队伍,为首者是积石部首领,叫做阿桑,特来叩见都统!” 陈庆忽然有一种直觉,对方一定知道宋军和西海部交战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村落 陈庆对吐蕃人还抱着强烈的警惕,他接受阿桑的长身跪拜大礼,却一口回绝了举行篝火夜宴的邀请。 但这种看似无礼的拒绝邀请非但没有让对方生气,反而让他们更加敬畏,毕竟宋军杀气尤在,连最强大的西海部在宋军面前都不堪一击,更不用说他们了。 宋军强大的拳头将他们征服,阿桑主动提出,送他儿子去成纪县读书,陈庆欣然同意了。 至始至终,陈庆都没有表现出兄弟般的情谊,而是以一种统治者的姿态俯视阿桑和他的随从,他可不是来拜访积石部,而是巡视自己的地盘。 当天下午,陈庆正式任命阿桑为熙河路积石州团练使、抚远将军,任命虞秀明为积石州通判兼积石县知县。 陈庆在积石县没有久呆,次日一早,便率领两千骑兵离开积石县,返回了西宁州。 陈庆夺取湟州和西宁州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河湟谷地,使自己的军粮彻底得以保障,当年湟州的十万斤粗银也是他志在必得的军费。 从今年以来,川陕宣抚司的军俸就已经停止拨付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必须未雨绸缪,防止朝廷用军俸来卡他的脖子,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吴阶,被文官钳制得几乎要窒息。 相比积石州的一日游,陈庆却把大量时间放在河湟谷地内。 河湟谷地是由三条大河冲积而成,北面的通河,中间的湟水和南面的黄河,面积数万平方公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还有湟水优良运输条件,历朝历代,河湟谷地无论在军事上和农业上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 西海虽然周围地域广阔,但它是咸水湖,不能灌溉农田,也不适合人畜饮用,再向西都是高原山地,生活艰辛,各族人都向往有淡水有水草的河湟地区。 可以说,谁控制了河湟地区,谁就控制了周围方圆千里的各民族,令他们臣服、顺从。 所以隋唐以来,中原王朝就和吐蕃激烈争夺河湟谷地,大规模的战争一直延续了整个唐王朝。 所谓的不断会盟,其实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对方承认自己控制河湟的法律地位。 宋朝虽然羸弱,但并不代表它没有战略眼光,伍约之战后,吐蕃分裂,青唐王朝的弱小以及亲宋使宋王朝看到了机会,王安石变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向西拓边,控制河湟谷地,从西线对西夏形成巨大的战略压力。 陈庆无疑是幸运的,他击败西夏后,面对的河湟西羌和吐蕃势力,却是千年来最弱小的时刻,他便采用了杀一儆百的方式,利用盐湖争执屠戮了西海部落,震慑了其他河湟地区各部落。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加快加大河湟谷地的开发,尽快牢牢控制河湟地区。 这天上午,陈庆带领一队骑兵来到安陇城,这里是通水和湟水的交汇之处,分布着一望无际最肥沃的土地。 安陇城是一座小军城位于湟州东部,距离兰州不远,这里之前一直是西夏控制之地,数万汉奴被西夏人集中在这里屯田种粮。 之前陈庆进攻湟州经过这里,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大片麦田,但现在不一样了,随处可见白色的帐篷,往往是几十顶或者上百顶帐篷聚集一起,这其实就是村落的雏形了。 近十一万百姓离开兰州城,拖家带口来到这里,陈庆的承诺给了他们巨大的诱惑,每户百亩土地,免税十年,他们还得到了临时居住的帐篷,当然可以告别破烂的贫民区,来到这片富饶的土地上重建家园。 春小麦的种子已经播撒了,百姓们开始结成互助组修建房屋,基本上都是几个或者十几个大家族聚集成一个新村落,村落都坐落在一条条小河边。 陈庆在官道上看见了两里外有一片帐篷,大约有八九十顶,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树林另一面,一座座草屋已初具雏形,还有一条小河穿村而过,河里长满了水草。 陈庆对百余名亲兵笑道:“看看去!” 他们调转马头,下了一条田埂小路,沿着小路向大树方向走去。 一队骑兵的到来早惊动了村里的百姓,十几名老者迎了出来,为首老人忽然认出了陈庆,吓得他连忙跪下,“小民参见节度使大人!” 听说是节度使,其他老者纷纷跟着跪下。 陈庆笑道:“各位老丈请起,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节度使请去帐篷那边坐吧!” “我先看看你们造的房屋!” 陈庆翻身下马,带着十几名士兵在大群老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正在修建的茅屋前,数十名青壮男子纷纷从屋顶下来,站在一旁。 陈庆看了看墙,是用泥土和麦秸混在一起,再用木头为骨架,这座茅屋制式延续了几千年,看起来很简陋、省钱,实际上也比较保暖,只是不够美观,在江南一带比较容易漏雨,但雨水不多的西北地区,倒也无妨。 而且百姓们都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尤其汉族农民与自然共存的理念比较强烈,比如房屋距离小河都要有一点距离,这也是为了防止人畜粪便对小河的污染,再比如房屋院子的大门都开在南面,朝阳。 “每家都一样吗?”陈庆指了指院落问道。 为首老者道:“都一样,我们事先都商量好了,每家每户都占地一亩,基本上每户都是四间屋。” “什么时候能全部修好?” “再过一个月吧!整个村落就形成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村落叫什么名?” “还没有名呢!恳请节度使给我们村子起一个名。” 众人纷纷道:“节度使给我们村子起一个名吧!” 陈庆笑了笑,指着小河道:“这条小河叫做小汤河,估计很多沿河村落都会叫小汤村,这样肯定不行,我看小河在你们南面转个弯向东去了,那就叫汤湾村吧!” 众人大喜,汤湾村这个名字好听。 几名老者又把陈庆请到大帐处休息,陈庆在空地上找一条长凳坐下,周围都围满了村民。 “各位有什么困难吗?如果能解决,我会尽量给大家解决。”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困难太多了,他们一时不知该怎么提,这时为首老者道:“要不我先说两句吧!” 陈庆见老人颇有威望,估计会是村长,他便笑问道:“请问老丈贵姓?” “不敢当,小人免贵姓陈,陕西路宁州人。” 陈庆呵呵一笑,“咱们是本家啊!陈老丈请说。” “我们现在最困难就是燃料问题,官府之前说平原上严禁砍树,砍一棵树要重罚十贯钱,大家都不敢砍树了,目前只能烧以前留下的麦秸做饭,但我们觉得只要不动树干,砍一些树枝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庆点点头,“大家都是陕西路人,都知道树木稀少的危害,像秦州和巩州,渭水两岸还好一点,北面的甘泉堡周围一棵树都没有,还有巩州中部也一样,都光秃秃的黄土地,河流很少,真的是生存都困难。 难得河湟谷地这么富饶,能看到一片片树林,像江南一样,所以官员们都希望保护这里的树木,大家应该明白,如果树木没有了,小汤河就没有了,我希望所有百姓都爱护树木,至于燃料,很容易解决,以后大家都烧煤,很快就会供应。” ====== 【今天是大年初一,老高可能来不及写三更,只有两更,恳请书友们见谅!】 7017k 第四百八十九章 监军 天刚蒙蒙亮,北仙人关前人潮汹涌,上千百姓聚集在关前不耐烦地等待开关北上。 这时,一队骑兵从南面疾奔而来,他们没想到前面堵满了百姓,纷纷勒住战马。 骑兵有百人左右,护卫一名官员和他们十几名随从,为首官员头带斗笠,白面无须,脸庞削瘦,一双三角眼显得格外阴冷精明。 他一开口,声音尖细,立刻让人猜到他是一名宦官。 “前面怎么回事?”他说话很慢,慢得让人心痒。 立刻一名随从奔了上去打听,不多时回来道:“监军,都是去陇右种田的家庭,说是可以分田百亩,十年免税!” 宦官细细的眉毛一挑,不满道:“官家可没有答应过,什么分田百亩,免税十年,谁敢擅自做主?” 随从都没有人吭声,宦官哼了一声,冷冷道:“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陈庆所为,难怪川陕安抚司说他是陇右王,果然有点像了。” 这时,关城大门缓缓开启,只听有人在城门处大喊:“大家都跟着我,不要走散了,我们直接北上,不走陇州道。” 一名随从小声对宦官道:“直接北上是羌人地盘,听说很危险!” 宦官冷冷道:“这些升斗小民都不怕,我们有军队还害怕。” 他当即令道:“跟着大队一起走!” 这名宦官叫做王铣,之前是福建路盐务提举,这次奉命出任熙河路都监。 宦官在北宋出任监军非常严普遍,但在南宋,已经很少有宦官出任监军了,大部分都是矿监、盐监或者出任一些官办的织造、军器提举等等。 天子赵构甚至下旨杜绝宦官当监军,‘诏内侍不许与统兵官相见,违者停官编隶!’ 但这次王铣出任熙河路都监,却是韦太后力劝天子的结果,赵构原本是任命一名文官,主管熙河路政务,同时监督陈庆。 但韦太后却看重宦官监军,这样她就能插手了,在她再三劝说之下,赵构改变了文官任命,破例任命一名宦官出任熙河路都监。 大群百姓向城门外涌去,王铣一催马匹,跟随百姓们向城外奔去。 .......... 陈庆的儿子已经四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整天东张西望,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小家伙,又咬指头了!” 吕绣笑着把儿子的手从小嘴取出来,小家伙咧咧嘴,哭了起来。 “夫人,他是饿了,把孩子给我吧!” 吕绣把儿子交给乳娘,乳娘掀开衣襟,开始喂乳,小家伙立刻安静下来,乳娘轻轻哄着他,把他抱回屋去了。 旁边李梅一眨不眨地望着一连串的安排,她也怀孕六个月了,自然对哺乳孩子很敢兴趣。 “小家伙真能吃啊!我记得你刚喂过他不久。” “都这样的,我奶水不足,幸亏有乳娘帮忙。” 吕绣陪同嫂子李梅在走廊上缓缓而行,又惊讶地问道:“刚才你说什么,蒋知州要被停职了?” 李梅叹口气,“不就是那个新来的监军在搞事吗?他说蒋知州是伪齐的官员,没有朝廷和天子同意,没有资格出任知州,便把他停职了,他还说熙河路问题很大,必须彻底整顿,节度使府也被他暂停了,他手下还把张参军打伤了。” 吕绣冷冷道:“杨统领就容忍他这样乱来?” “他好像有天子和太后的双金牌,才有恃无恐,据说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就不知他的第三把火会烧向谁?” “不用说,他的目标一定是自己丈夫!” ........... 成纪县贵客馆前,郑平手举宝剑指着一群士兵怒道:“我再说一遍,立刻去通报那个阉官,我要见他,立刻去通报,否则就别怪我下手狠辣了。” 几名士兵已经被打趴在地上,后面一群士兵如临大敌,手拿长矛和盾牌堵在大门前。 他们也是一脸愤怒,别的地方监军门口都挤满了送礼的人,怎么在成纪县偏偏遇到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口口声声喊阉官,还动手打人。 这时,一队骑兵疾奔而至,为首大将正是杨元清,杨元清也在生监军的闷气。忽然听说郑平带人打上门去了,吓得他大惊失色,急忙带人去阻拦。 “郑胖子,不要乱来!”杨元清翻身下马,迎上去拦住他道:“赶紧走,你这样会给都统惹祸的。” “我不想乱来,但你不知道蒋知州要走了吧?”谷 杨元清愕然,“蒋知州为什么要走?” “这个阉官要用蒋知州的事情弹劾都统,蒋知州不想连累都统,所以决定离去。” “我们去劝蒋先生。” “我劝不了他,你也劝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该死的阉官让蒋先生官复原职。” 这时,一名监军随从走到门口道:“监军有令,再这里胡闹,将视同造反!” “混蛋!老子造反就先杀了你!” 郑平满脸狰狞,挥舞宝剑杀了上去,吓得杨元清死死抱住郑平的腰,“郑胖子,别乱来,冷静!冷静!” 随从见郑平杀气凛冽,也吓得跑了回去。杨元清低声道:“我们劝不了知州,可以让夫人出面,这个面子知州一定会给。” 郑平点点头,让夫人出面倒是个办法。 …… 蒋彦先的身份出了大问题,张晓虽然也是伪齐官员,但他在出任伪齐官员之前默默无闻。 而蒋彦先之前却出任过知颍州事,还出任伪齐兵部侍郎,又出任军队都统制。 按照朝廷新规定,他必须去临安接受审查,像他这样的高官,还必须天子特批,他才能重新纳入吏部任命范畴。 现在他竟然堂而皇之出任秦州知事,这就算严重违反了朝廷规则。 监军王铣牢牢抓住了这个把柄,准备逼陈庆就范。 蒋彦先也不想连累陈庆,趁对方还没有禁锢自己之前,走就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蒋彦先在房间里收拾书籍,心中颇为黯然,他好容易找到一个奋斗的目标,现在他又不得不终止了。 自己已经四十余岁,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时,随从一阵风奔来禀报,“老爷,节度使夫人来了。” 蒋彦先大吃一惊,连忙迎了出去。来到门口,只见知县吕纬陪同着节度使吕夫人到来。 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卑职参见夫人!” 吕绣淡淡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去大堂上再说。” “夫人请!” 蒋彦先请节度使夫人吕绣和吕纬进了府宅,来到大堂上,三人分宾主落座。 吕绣道:“我们都知道来了一个麻烦之人,但也不至于让蒋先生返乡啊!” “夫人可能不知道,擅自任用伪齐高官,这件事很大,监军一旦弹劾,朝廷很可能会罢免节度使。” 旁边吕纬笑道:“但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监军未必会弹劾。” “我知道王监军不会弹劾,但他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来当作节度使的把柄,我离去了,他就没有了关键证据,也就无从着力了。” 吕绣摇摇头道:“夫君给我说过,他的把柄多着呢!银矿,铁矿,自己任命官员,自己定税,自作主张和西夏谈判,每一件事都足矣让他罢官免职,但他根本就不在意,蒋先生,如果节度使是害怕朝廷的人,他就不会去开采银矿,自己解决军俸了。” 吕纬也劝道:“王监军也要求县衙把蒋知州软禁起来,我也根本不睬他,熙和路上上下下都没有把他当回事,只是对他客气一点,知州又何必这么在意?” 蒋彦先叹了口气,“现在王监军盯住了我,我再留在成纪县就不太恰当了。” “那好办,知州先去甘泉堡或者鸡川县,等节度使回来再说。” 蒋彦先点点头,又问吕绣道:“节度使有消息吗?” 吕绣笑道:“前天接到家信,他已经在回来的途中了,蒋先生若走了,可就没有人替他出谋划策了。” “好吧!既然连夫人也劝我,那我就先去甘泉堡呆一阵子。” ====== 【老高家中出了大事,老高赶回去送父亲,可能这三天更新会少一点,但尽量不断更,请大家见谅!】 7017k 第四百九十章 途中 王铣虽然得到留守主将杨元清认可,也住进了贵宾馆,但他却感觉到自己遭到冷遇。 既没有官员来拜访,也没有当地士绅来讨好,和他在福建路的待遇有天壤之别。 他刚刚得到两个消息,一是之前被他用天子金牌罢免的伪官蒋彦先居然跑了。 这让他着实恼火,吕知县明明答应自己把他软禁起来,最后人却跑了。这分明是在敷衍自己,要不是看在吕相公的面上,自己一定把它也罢免。 没有通过吏部认命,算哪门子知县? 更让王铣生气的一件事,自己用天子金牌封了节度使官衙,因为官衙构架没有经过朝廷和官家的批准就擅自运作,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但他刚得到消息,节度府原班人马又转到州学去继续运作了。 着实让他气得半死,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烧了两把火,结果两把火都熄灭了,以后他说话,还会有谁听? 他越想越不对,如果陈庆敢和他顶嘴倒也罢了,现在连陈庆的手下也不买他的账,他这个监军还有什么意义? “冯武,传令集结士兵去州学!” 他手下也有一百多名士兵,首领冯武是他的两个得力干将之一。 另一个得力干将是随从头子苏辉,十分精明能干。 有一百多名士兵,加上“如朕亲至”的金牌,还是能办不少大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州学奔去,距离州学还有两百步,前面出现一千士兵拦住他们的去路。 人人手持弩箭,瞄准了王铣一行人。 “州学是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杀无赦!” 喊话者正式郑平,他一马当先,手持弓箭站在队伍前。 “监军,就是那个今天中午要冲击贵宾馆的二愣子,郑国舅家的小儿子。” 郑国舅早已是昨日黄花了,还在这里自以为是。 “让他滚开,否则去找他父亲的麻烦!” 苏辉催马迎上去,不等他开口,郑平刷的一箭射来,正中苏辉的战马。战马长嘶一声,当即倒地死去,把苏辉也甩出一丈多远。 郑平冷冷道:“这只是警告,再敢靠近,我必杀之!” 王铣着实有点头大,他别的不怕,就怕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虽然事后可以收拾他,但被他乱搞一通,自己的面子也丢尽了。 冯武低声道:“这个混蛋是真的射箭,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头再收拾他们吧!” 王铣无奈,只得点点头道:“先回去!” 他只得吃个哑巴亏,带着士兵返回贵宾馆了。 王铣随即又派苏辉去各方打听,他相信陈庆一定还有更多的对手,更多的把柄在外面。 。。。。。。。。 陈庆接到了紧急鹰信,天子派出的监军已经抵达成纪县。 陈庆当即中断了巡视,率领主力大军赶回成纪县。 留下牛皋率两千士兵继续训练投降士兵,西宁州也留下王铎率三千人驻守。 陈庆走兰州一路东行,东去甘泉堡,再从甘泉堡南下成纪县。 这天上午,陈庆率一万五千大军抵达甘泉堡。 他却无意中得知,蒋彦先就在甘泉堡内。这让陈庆大为惊讶,连忙找到了蒋彦先。 蒋彦先和妻儿暂时住在从前的院子里,他穿一身青衣,头戴纱帽,看起来就像一个教书先生。 “节度使怎么来甘泉堡?”蒋彦先不解问道。 “我准备取会州保川县,所以特地走甘泉堡,倒是知州怎么在这里,巡视甘泉堡?还是有别的原因?” 陈庆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定和新来的监军有关。 蒋彦先看了看院子里的妻子,欲言又止,他苦笑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走出院门,从背后甬道上了城墙,两人在城头上缓缓而行。“节度使知道监军要来吗?”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朝廷会掐得这么准。”蒋彦先沉默片刻道:“有句话我本不想说,说了会是调拨离间,但如果不说,我又怕将来出大事。” “你尽管说!” “我觉得朝廷是知情的,知道我们的情况,所以监军才会这么及时到来。” 陈庆眉头一皱,“你是说朝廷在我身边安插了探子?” “不一定是朝廷,更有可能是川陕宣抚司,毕竟他们安插探子比较方便。” “先生是不是觉得还有大将或者文官被他们收买了。” 蒋彦先点点头,“说实话,我怀疑是杨元清。” “为什么怀疑是他?”陈庆不露声色问道。 “杨元清和吴阶的关系非同寻常,吴阶对杨元清有救命之恩,这是郑平告诉我的。” “我大概知道一点,但先生觉得杨元清会出卖我?” “杨元清不会出卖节度使,但他更忠于朝廷,一旦节度使有背叛朝廷的迹象,他一定会做出选择,他现在最多是把熙河路的情况告诉吴阶,但吴阶会不会把熙河路的情况转告给川陕宣抚司,我就不知道了。” “先生说的这些都是猜测,但我想你不会凭猜测下结论,先生有话就直说。” 蒋彦先叹口气道:“上次吴阶写来一封信,委婉劝说节度使要以朝廷为重,不要有非分之念,其实这封信是杨元清请吴阶写的。” “然后呢?” “然后这次监军到来,杨元清提前知道了,他提前一天安排好了贵宾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杨元清只是和吴阶有关系?还是杨元清和川陕宣抚司有关系?” “我觉得到目前为止,杨元清只是和吴阶有关系,但我担心的是,一旦吴阶出任川陕宣抚司,天子要求吴阶解除节度使的兵权,杨元清就会发挥作用了。” 停一下,蒋彦先又道:“或许我说错一点,吴阶现在并没有出卖节度使,而是川陕宣抚司在成纪县安插有情报点。” 陈庆点点头,这一点他认可,吴阶为人厚道,在他没有出任川陕宣抚使之前,他绝不会出卖自己。 但蒋彦先说得也对,吴阶更忠于朝廷,一旦他出任川陕宣抚使,职责在身,那就难说了。 “说说先生自己吧!是不是被监军所逼?” 蒋彦先点点头,“我已经被他免职了,本来我想回乡,但节度使夫人劝我等一等,我就听了她的劝说,先躲到甘泉堡来了。” 陈庆笑了起来,“先生觉得我还会和监军和睦相处?光银矿一案就足矣让朝廷翻天。” 蒋彦先一惊,“节度使不会打算真的造反吧?” 陈庆摇摇头,“只要朝廷不过分,我依旧和它相安无事。” 他淡淡一笑,“比如之前,没有监军到来,我和朝廷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蒋彦先想了想问道:“节度使打算怎么对付监军?” “山高皇帝远,有时候是劣势,但有时候却是优势。” 说到这里,陈庆又微微笑道:“直觉告诉我,这位监军或许不喜欢我,但他一定喜欢银子,我会给他很多银子,让他替我当几年仓库管事。” ……… 第四百九十一章 传闻 监军王铣的心腹随从苏辉从贵宾馆出来,他在门前左右看了半晌,确认没有异常,这才坐上一辆牛车而去。 一名骑驴的老者,也不慌不忙跟着牛车。 牛车在一家绸缎店前停下,苏辉下了牛车,他向两边看看,便迅速走进店中。 骑驴老者从牛车旁经过,丝毫没有停留。 店铺叫孙记绸缎铺,它实际上是川陕节度府设在成纪县的一个情报点。 掌柜叫做孙淼,也是川陕宣抚司的一名官员。 他有七八名手下,负责收集熙河路的所有情报,这既是卢慧文的要求,也是天子赵构的要求。 孙淼已经知道监军要来的消息,川陕宣抚司也命令他全力配合。 苏辉走进店铺大堂,见几名伙计正在忙碌。 便问道:“我找你们孙掌柜!” 一名中年男子站起身,“我是掌柜,请问你是?” 苏辉亮出了监军牌,孙淼吓一跳,连忙道:“后面请!” 两人来到后堂内,孙掌柜请苏辉坐下,又亲自给他上了一盏热茶。 苏辉喝了口茶笑问道:“你们这个情报点是什么时候设立的?” “大概一年前,也是朝廷的要求,不过我们不涉及军事情报,所以风险还不算大。” 苏辉又淡淡道:“风险可以不用大,但你们至少能搞到重要的情报才行,你应该明白设立这个情报点的目的吧!” 孙淼点点头,“我很清楚!” “那你们能给监军提供什么情报?” “我们收集的情报很多,不知道监军需要哪方面的情报?” “监军需要关于节度使陈庆的所有把柄,他有哪些严重越权行为,或者僭越行为,只要你们知道的,都统统告诉我们。” 孙淼想了想道:“其实陈庆在僭越方面还好,基本上没有什么把柄,他主要是独断专行,比如任命官员方面,都是由他决定,不会考虑朝廷的意见。 再比如减免税赋,分配土地,也不会向朝廷报备,也是他说了算。 再比如和西夏的交涉谈判,他也不会通报朝廷,更不会通报川陕宣抚司。” 苏辉一边听,一边速记,他眉头微皱道:“这些都太泛泛了,没有什么说服力,再说点具体的东西。” “具体的?” 孙淼挠挠问道:“比如哪方面具体的?” 苏辉想了想,猛地想起一事道:“我们听到一个消息,说两万战俘在挖矿,监军就想知道,两万战俘会怎么处置?另外,他们挖的是什么矿?” 孙淼取出几份情报道:“这是我们最新的几份情报,其实一份就是关于战俘处置,一共两万两千名西夏战俘,听说陈庆最初是想和西夏交换物资,但西夏迟迟没有答复,陈庆就决定让他们开矿五年后释放。” “那开什么矿?” “听说是铁矿和铜矿,具体地点是在秦州和巩州交界处的赤铁山,那里就盛产铁矿。” “这份情报不错,给我一份副本。” 说到这,苏辉又得寸进尺问道:“我们想知道,陈庆一共开采了多少矿?具体都开采了什么?” “据我所知,还有巩州的硝石矿,秦州的煮盐,听说他们在西安州又得了几座盐湖,别的....好像还有个传闻,说在临洮府,陈庆还有座银矿。” ...... “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铣霍地转身,又惊又喜问道:“你确定他擅自开采铁铜矿和银矿?” 苏辉连忙躬身道:“回禀监军,开采铜铁矿基本上可以确定,就在秦州和巩州交界处的赤铁山,但银矿只是传闻,传闻是在临洮府,究竟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 “绝不会空穴来风,一定是有原因!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我打听清楚,银矿到底在哪里?” “卑职遵令!” 苏辉退了下去,监军王铣则兴奋异常,在房间来回踱步,大宋从建国以来,就严禁各地军队擅自开采铁铜矿,更不允许开采金银矿。 这是朝廷吸取唐末藩镇割据的教训,一定要牢牢控制住各军队的财源。 一旦军队能自己铸造兵器,又拥有自己的财源,那一定会走向藩镇割据的道路。 这是朝廷绝不允许之事,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朝廷都会毫不犹豫处理掉,或用升官来架空军权,或者直接革除,甚至会被处死。 这才叫陈庆的把柄,抓住这些把柄,也就同时控制住了陈庆。 监军王铣这一刻,甚至很期待陈庆的归来。 ……… 陈庆率领大军终于返回了成纪县。 一进入县城,陈庆就摆出了撕破脸皮的架势,下令撕掉了节度府大门上的封条。 并责令节度府的官员们立刻返回节度使主事。 张晓和众官员都十分兴奋,率领官员们立刻返回了官衙。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监军耳中,陈庆竟然敢撕自己贴的封条?他顿时勃然大怒,立刻带领手下匆匆赶到了节度府。 很巧的是,陈庆在节度府门前正好遇到了监军王铣。 “请问,阁下可是节度使陈庆?” “陈某人正是!你又是哪位?” “我就是监军王铣,请问节度使,贴有敕令的封门条为什么要撕掉?” 陈庆冷笑一声道:“第一,我没有看见什么敕令!” 第二,我有权建立一座节度使府宅,请问,你为什么要贴封条?” 王铣同样冷冷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王铣不慌不忙,取出金牌高高道:“这是天子金牌,就凭这个,我就可以封你的节度府! 其次,你的节度府没有获得朝廷批准,它的运作是非法的,作为监军,我有权封你的节度府!” 陈庆摆了摆手,“我想你是弄错了,我的节度府全称叫做节度使幕僚府,简称节度府,一个区区的幕僚府也值得监军这么关注?” “完全是一派胡言!明明就是节度府,凭什么又说它是幕僚府。” 陈庆淡淡一笑,“很简单,因为所有的官员都不是朝廷任命,都是幕僚,所以才叫节度使幕僚府。” “陈庆,你敢不听从天子命令?”监军王铣又高高举起了金牌。 陈庆根本不理睬,回头喝令道:“所有官员入官衙!” 数百名官员大批涌入了县衙! 第四百九十二章 底细 不欢而散。 王铣一肚子怒火返回了贵宾馆。 “混账东西!” 王铣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一个小小的节度使也敢撕毁敕封条,他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苏辉劝道:“监军不必恼火,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当然维护自己的颜面,等监军抓住他的把柄,不怕他不低头!” “什么意思,他要面子,我就可以不要面子吗?”王铣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个意思,卑职是怕打草惊蛇,所以建议先虚与委蛇,一旦抓住对方把柄,再一击而中。” 王铣脸色稍稍缓和。“我明白你的意思,赶紧去把银矿查清楚,这口恶气我憋不了多久!” “卑职已经有眉目了,很快就会找到证据!” 苏辉匆匆去了。 这时,一名随从跑来禀报,“监军,卑职刚刚得到消息,那个姓蒋的知州又重新复职了。” “什么?” 王铣就仿佛被重重一击,气都差点喘不过来,烧了两把火树立威望,竟然都被陈庆废了,以后谁还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强忍怒火,挥挥手道:“这件事我知道了,退下吧!” 随从退下,王铣负手来回踱步,他之前把自己看得太高,以为自己一到熙河路,立刻会遇到万众膜拜的优待,人人都要讨好他。 但现在陈庆连续两棒打来,他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硬刺头。 难怪官家和太后派自己来熙河路,这个陈庆果然不是善茬,自己之前有些轻敌了,看来自己确实得换个策略。 ......... 陈庆此时也回到了自己的官房,他刚坐下,杨元清便匆匆赶来。 杨元清此时也很紧张,他没想到都统一回来便和监军硬碰硬地撞上了。 他在监军这件事上是有瑕疵的,如果自己不解释清楚,一定会成为陈庆心中的一根毒刺,自己迟早会毁在这件事上。 “卑职事先接到了吴都统的飞鹰快信,说监军要到来,嘱咐卑职要接待好监军,不可怠慢。” 陈庆一怔,笑呵呵问道:“我们几时和吴都统建立了飞鹰联系?” “启禀都统,因为都统率主力西征,中原已恢复平静,金国和伪齐国都向陕西路增兵,吴都统建议成立一个军事联系方式,卑职考虑到成纪县的安全,便同意了,但很多细节还要都统回来定夺。” 陈庆知道吴阶为人正直、厚道,心存善念,他是希望自己能走上正统之路,建议成立军事联系方式,恐怕不光是联合对抗金国和伪齐国的意义,同时也有规劝自己服从朝廷的暗示。 可惜他陈庆不是吴阶,绝不会委屈求全,更不会容许谁来钳制自己,哪怕吴阶再是苦口婆心劝导,对他来说也是枉然! 这一刻,陈庆心中着实不喜,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擅自和吴阶建立交流机制,到底谁才是节度使? 不过陈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笑道:“这个军事情报交流的建议确实很有必要,就交给情报署来完善细节,这是他们份内之事!” 陈庆算是同意了建立交流机构的方案,但仅限于军事情报交流,他绝不允许这里面夹带私货,而且是交给情报署来做,事实就等于直属于陈庆,像吴阶发鹰信告诉杨元清监军这种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杨元清心中有些黯然,他明白的陈庆意思,实际上就是不允许自己再擅自和吴阶交流了。 “卑职遵令!” 杨元清告辞离去,陈庆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微有些冷了,蒋彦先说得没错,一旦面临忠君和忠于自己的选择时,杨元清恐怕会令自己失望。 .......... 就在杨元清告辞离去没有多久,内务营首领王浩赶来了。 陈庆令人将张晓也请来,张晓目前是节度府的最高文职官员,如果把节度府视为一个小朝廷的话,张晓就是宰相了。 他原本只是伪齐咸阳知县的一个小小幕僚,却能一步步做到今天,是源于陈庆对他的信任以及他自身的才华。 张晓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王浩的汇报。 “启禀都统,这个监军王铣之前是福建路的盐监,权势很大,表现十分出色,这次他被任命为熙河路监军却是韦太后的推荐。” “他是韦太后的人?”陈庆问道。 王浩点点头,“从卑职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陈庆又好奇地笑问道:“先说说你的情报是怎么搞到的?” “回禀都统,卑职收买他的一名随从,搞到了很多情报!” 陈庆和张晓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赞赏的神情,王浩这一击确实厉害,直接釜底抽薪,把监军王铣的底细挖泄露了。 “说说王铣的手下!” “回禀都统,王铣手下比较弱,一共只有十五名随从和一百二十名护卫士兵,这和动辄千人的监军队伍相差很大,主要原因是,官家在建炎三年就下旨废除了宦官监军。 听说这次官家准备派一名文官来出任熙河路观察使,用观察使来钳制节度使,但太后却反对用文官,坚持用宦官监军,还极力推荐王铣,官家拗不过太后,只得改任宦官为监军,但又和他建炎三年的圣旨违背,所以最后不得不低调任命。” “说得很好,继续!”陈庆很欣赏王浩的调查,内容越来越详尽。 “根据卑职的调查,王铣目前的心腹有两人,一文一武,文的是随从头子苏辉,武将叫冯武,掌控一百二十名护卫,这二人同时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二人的能力如何?”陈庆追问道。 “冯武能力尚不清楚,只知道他从前是一名禁军指挥使,苏辉此人的能力不错,很干练,卑职观察他最近的行踪,发现他和孙记绸缎铺联络密切,卑职怀疑孙记绸缎铺就是川陕宣抚司设立在成纪县的情报点。” 陈庆顿时有了兴趣,连忙问道:“川陕宣抚司的情报点,能确认吗?” “卑职还没有确凿证据,目前只是猜测,但最迟明后天就能确定。”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又道:“你的思路是对的,从外围着手,一步步挖掉王铣的根基,其实我更看重情报传递,不管王铣得到怎么重要的情报,他都要传递到临安才会有意义,如果我们把他的情报传递线掐断,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王浩顿时恍然大悟,立刻点头道:“卑职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做,尽量做得细一点!” 王浩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陈庆这才对张晓道:“先生怎么看监军这件事?” 张晓微微笑道:“我原本以为节度使会一刀斩了王铣,再把他定义为西夏探子假冒,结果节度使居然承认了他,说明了节度使成熟了。 其实我想告诉节度使,宦官不可怕,可怕的是文官,刚才听王浩说,官家准备任命熙河路观察使,还真把我吓一跳,文官是代表朝廷,是一种合理合法的制度,和朝廷制度对抗,现在节度使还不是对手。 但韦太后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否决了文官监军,一定推荐宦官来监军,或许对她有利,但宦官监军不合法,朝廷不会支持,就算节度使和宦官监军对抗,朝廷也不会置身其中。 其实是这一件好事情,我建议节度使要牢牢抓住宦官监军不合法,以及熙河路和临安相隔万里这两个优势,尽量让王铣演下去,对都统只会有利无害。” 第四百九十三章 穿透 被王浩收买的监军随从叫做伍群,他是十五名随从中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视,同时也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他今年已经三十八岁,在平均年龄只有四十余岁的宋朝,这个年龄已经不年轻了。 没有房子,没有土地,一个月就靠他的几贯钱养活一家老小,儿子已经二十岁,娶妻无期,伍群肩负着巨大的压力。 伍群的弱点太容易破防,以至于王浩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就把他彻底收买了。 一家小茶馆里,王浩给伍群倒了一盏茶,笑眯眯道:“昨天我给都统说到了你,他对你很夸赞,说只要你好好干,房宅土地没有问题,儿子娶妻也是水到渠成。” 伍群连忙合掌感谢,王浩又笑道:“你跟了王铣多少年?” “整整八年,也受够了他的吝啬!” 伍群叹口气,满脸愤恨道:“过年时,所有手下每人只给了十文钱,他还美其名曰,赏钱。” “王铣很有钱?” “他很有钱,他们这种宦官,没有不贪钱的。” “他的钱一般存放在哪里?”王浩又笑问道。 “都在宝记柜坊。” 王浩点点头,“我家都统很关心你们怎么传递情报,能不能给我详细说一说?” “当然可以,王铣在汉中南郑县设了一个情报点,他会派人将情报送到汉中,再由情报点派人送去临安,他在泉州就是这样干的,在福州设立情报点,这样就避开了当地官员的监视,效果非常不错。” 王浩连忙问道:“具体在南郑县哪里?” 伍群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恐怕连苏辉都不知道,这事由指挥使冯武全权负责。” 停一下,伍群又道:“这事或许还有一人知道。” “是谁?” “也是一名随从,叫做齐贵,他是汉中本地人,我记得就是他陪同冯武一起去找合适的地方。” 王浩饶有兴致道:“那你就好好给我说一说这个齐贵。” ......... 齐贵年约二十余岁,是一名皇宫侍卫,他是汉中南郑县人,所以被王铣看中,跟随王铣一起前来熙河路监军。 他平时也没有什么事情,有时候会临时接到任务,跑跑腿,之前他做的唯一任务就是陪同冯武在汉中寻找情报点。 齐贵家境很不错,也没有娶妻生子,不需要他挣钱养家,他自己每月有六贯钱俸禄,基本上都被他吃喝嫖赌挥霍光了,这也是他在临安染上的恶习。 来成纪县才几天,他便成了县城五家妓院的常客,他每天借口出来打探消息,便厮混在青楼内。 夜幕刚降临,齐贵便和往常一样,兴冲冲从贵宾馆出来,叫了一辆牛车前往百花院。 “他娘的,这两天花钱太多,得省一点。” 这几天他每天花掉一贯钱,着实有些肉痛了。 他探头向外看了看,忽然发现和他平时走的路不一样,他顿时有些恼火喝道:“喂!我是去百花院,你往哪里走?” 车夫回头笑道:“百花院明天再去吧!今天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不对!” 齐贵立刻意识到不妙,车夫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他刚要跳车,一把锋利的宝剑架在他脖子上,“动一下就宰了你!” 他竟然不知道牛车里还埋伏着一人,齐贵举起手,不敢动弹。 牛车加速向南驶去...... 齐贵被黑袋罩头带到一间屋子里,有人取下他头上罩住,割断他手上绳索,齐贵轻轻活动手腕,只见房间正中坐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材极为强壮魁梧,两边各站着四名彪形大汉。 一名大汉将一张凳子放在他面前,男子笑眯眯道:“坐下说话!” 对方脸上的笑容让齐贵心中的惊惧感稍稍消退,他坐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淡淡道:“我是熙河军内卫营指挥使,我姓王,请你过来只是要麻烦你一件小事。” 齐贵忽然明白了,他连忙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我知道的情报确实不多,你们应该找苏辉,他才是首领。” “我说过了,就麻烦你一件小事。” “你说,如果知道,一定配合。” 齐贵也是八面玲珑之人,他很清楚对方的客气只是假象,如果自己不相识,对方立刻变脸,恐怕自己小命难保,他可不想死。 王浩点点头,给旁边人使个眼色,一名手下在齐贵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三样东西,中间是纸笔,左边是一杯毒酒,右边是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我的要求很简单!” 王浩缓缓道:“我知道王铣在汉中有个情报点,我要知道它的确切位置,你若写下来,拿银子走人,以后我们也不会找你,你若不肯写,旁边有杯毒酒,你自己选。” 齐贵心中叹了口气,对方连自己知道情报点这样的秘密都查清了,说明他们内部已经有人叛变了。 “好吧!我写就是了。” 反正又不是向女真人投降,宋朝的内部斗争而已,齐贵没有什么压力,他提笔写下了情报点的详细地址,又想了想,索性把情报点首领的姓名也写了。 他放下笔,拾起了银子。 王浩笑眯眯道:“我就喜欢和齐侍卫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齐侍卫应该还有未尽之言吧!比如这个陶掌柜,他总有什么弱点?” 齐贵想了想道:“此人既不好色,也不贪财,忠诚老实,所以王铣才用他,如果要找他的弱点,那只有一样,那就是他的独子。” “再详细说说,他家哪里?” 齐贵犹豫一下,王浩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齐侍卫是不是觉得我们太好说话了?” “没有!没有!” 齐贵慌忙摆手,“这个陶掌柜视子如命,一般他人在哪里?儿子就在哪里?” 王浩满意地点点头,又提笔写了几行字。 齐贵忐忑不安问道:“如果没有问题,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王浩看了看他写的地址,又问道:“一般都是谁去南郑县送信?” “肯定是冯武的手下,要到送信时才会临时决定,这两天恐怕就会派人去送一封信。” “什么信?”王浩追问道。 “我听说和节度使擅自任命伪齐官员有关。” 王浩点点头,“你可以走了,如果想要钱,那就得拿情报来交换,可在西大街的内卫营外堂找我。” 齐贵走了,王浩立刻让人把手下得力干将司马青找来,不多时,一名年轻的内卫将领匆匆赶来,抱拳道:“请指挥使吩咐!” 王浩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这是你们的任务,你立刻率十名弟兄赶往南郑县,小心观察,大胆下手,不可失误!“ “遵令!” 司马青领命走了。 ......... 天刚亮,隔壁传来一声啼哭,吕绣无法再留恋丈夫温暖的怀抱,穿衣起床了。 自从做了母亲,她夜里很少能睡个好觉,虽然有乳娘夜里看着孩子,但只要孩子啼哭声一起,她就会被惊醒,直到孩子又安静下来,她才能重新入睡。 “我也起来吧!”陈庆也坐起身。 “今天是休日,夫君就多睡一会儿吧!” “休日是休日,但我想出去转转,了解一些基本现状,我有很多想法,都需要一一落实。” 吕绣抿嘴一笑,“我觉得夫君最重要的是收罗人才,有了人才,很多事情就不需要夫君亲自去做了。” 陈庆呵呵笑了起来,“说得对,人才是最重要的,我确实需要大胆提拔一些优秀俊才了。” 吕绣穿好了衣裙,快步向隔壁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前提是夫君得把那位监军安抚好,他才不会针对夫君。” 陈庆微微笑道:“放心好了,那位监军现在一定惊喜交加。” ===== 【今天两章,明天重新恢复成三章】 7017k 第四百九十四章 柜坊 王铣还处于在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之中,在他房间里整整齐齐放着四十口大箱子,箱子里都是百两银锭,至少有五十锭,一箱有五千两银子,四十大箱,岂不是二十万两银子? 王铣呆呆坐在椅子上,他做梦也想不到陈庆居然会派人给他送来二十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意思?收买自己?肯定是收买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王铣才从茫然中恢复过来,随即又陷入了狂喜和烦恼之中。 欢喜当然是二十万两白银,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笔收获,比起这笔收入,前年曾让他欣喜若狂的五万贯盐税贿赂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一百万贯啊!这笔钱他两辈子都花不完。 但他也知道,这笔银子不是那么好收的,说明银矿一定存在。 而且收了这笔银子,他就必须要向陈庆让步,至少银矿和铁矿的事情就不能再提了。 之前发生的矛盾冲突也只能算了,不去计较,而且他写给天子的报告也要去实就虚,写一些比较虚的东西,比如陈庆态度不好,喜欢独断专横,对监军很抵触等等。 至于节度府的备案问题,也只能算了,就当它确实是节度使幕僚的简称。 至于那位蒋彦先,建议他改个名字吧!就当自己不知道他是从前大宋知州事。 银弹的攻势果然厉害,王铣立刻破防了,他开始考虑怎么对官家和太后交代,既能满足太后和官家的要求,同时又不使问题严重,虽然心里有些不甘,但看在银子的份上...... 王铣面临一种从来未有过复杂情绪。 ........ “砰!砰!” 东大街的一家大店铺开门营业,引来不少人旁观,竟然是宝记柜坊成纪县分店开业。 宝记柜坊又叫宝记钱铺,曾是宋朝汴梁三大钱铺之一,后来迁到临安,在很多重要大城内都有分店,但西部不多,只有成都一家分店,连汉中南郑都没有,但居然成纪县有分店了。 当然,南郑县没有分店的原因是战争,金兵两次攻破南郑县,着实没有安全感。 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兵护卫下缓缓停在新开的柜坊对面,透过车窗,陈庆打量着这家外装饰和成都宝记柜坊一模一样的新店铺。 他看见了店铺里一闪而过的王浩,陈庆笑了起来,吩咐道:“进去看看!” 陈庆走进了柜坊,接待他的却是王浩,这家柜坊的东主叫做秦熙,实际上就是内务营。 这家柜坊自然是为王铣准备的,陈庆还没有大度到用二十万两白银贿赂一个宦官的程度,只是暂时存在他那里而已。 所以他需要建立一家柜坊,替王铣保管这笔银子,当然,柜坊对王铣是陷阱,对其他人却是正常的柜坊。 这座柜坊本来就是县衙准备开办的一家官办柜坊,被陈庆临时划给了内务营,并借了宝记柜坊的名称。 柜坊一共有八名伙计,六名护卫,还有一个掌柜,掌柜姓姚,年约五十岁,是聘来的真掌柜,从事柜坊二十余年,有丰富的经验。 柜坊占地约八亩,里面最重要的建筑是两座仓库,全部用大青石砌成,各有两道铁门,坚固异常。 宋朝的柜坊是银行的早期雏形,主要是替客人储存钱财,收取储存费用,另外还对外放利子,收取利息。 姚掌柜带着陈庆走到一座仓库前,笑着陈庆介绍道:“仓库都有两道铁门,第一道铁门由护卫长开启,第二道铁门是我开启,这样就比较稳固了。” 一名护卫上前打开了第一道铁门的大锁,走了几步,前面便是第二道铁门,余掌柜取出钥匙打开了厚重的铁门,吱嘎噶推门进去。 仓库很大,有大大小小数十间独立仓库,是大额钱财存放地,高于一千贯钱的财物就存放在这里,而低于一千贯钱的小额财富则放在另外一座仓库内。 “已经有客人了吗?”陈庆见好几座独立仓库的小门上都挂了牌子。 “回禀节度使,已经有好几户人家过来存放财物了,第一家便是郑统领。” 居然是郑平,陈庆笑道:“他存放了多少钱财?” 姚掌柜面露难色,“节度使,小人实在很抱歉,这是柜坊第一条准则,绝不泄露客人的财富数量。”谷 “无妨,我只需要知道一家就是了,并不是郑平,别人我也不关心,另外给我也留一间仓库,明天我妻子可能会来存放财物。” 姚掌柜连忙躬身道:“请节度使放心,夫人到来,我们一定会安排妥当。” 正说着,一名伙计飞奔跑来道:“监军也派人过来询问储存财物之事了,在贵客房等候。” 王铣派人来询问在陈庆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陈庆微微笑道:“姚掌柜请去吧!我还有事,马上就离开。” 姚掌柜告罪一声,连忙去了。 陈庆随即离开柜坊上了马车,马车启动,向城西驶去....... 今天陈庆去柜坊只是顺路,他真正要巡视的却是胡人街,胡人街是和西大街平行的一条小街,因为街上有一家胡人客栈而得名。 这条街的产权属于县衙,刚刚才修建完成,数十家店铺都还没有来得及租出去,县衙便接到了陈庆从皇州城发来的鹰信,要求把胡人街所有的店铺都留给西域胡人。 陈庆决定将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延伸到成纪县。 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湟州城的交易基本是西域商人和任得敬之间的交易,虽然有一些汉人商队从巴蜀赶来,但主要还是官府和西域商人之间交易。 所以只要把官府的交易地点东迁到成纪县,西域商人们自然就会跟来。 目前胡人街上已经有二十几家胡商开了铺子,这些胡人原本是湟州开开店,他们听说陈庆准备把交易市场迁到成纪县,便立刻赶来租赁店铺了。 可见这些商人对商机是多么敏锐,任得敬一灭亡,他们便知道湟州的交易中心要结束了。 一行人来到胡人街口,陈庆意外地看见了一队骆驼,足有一百余头,驮负着沉重的货物,几名西域胡人牵着骆驼走进了胡人街。 陈庆给跟随他同来的掌书记朱遂使个眼色,朱遂会意,连忙上前打听,不多时回来禀报道:“节度使,他们是从于阗国过来的商人,携带的货物主要是药材和玉石。” 陈庆点点头,如果是从更西方的黑汗王朝过来,那恐怕就是千头骆驼了。 他见骆驼队进了一家店铺,便吩咐马车跟了过去。 ......... 替监军王铣前来询问存钱事宜的人正是他的得力手下苏辉。 王铣得了二十万两银子,他当然不能存放在贵宾馆内,他的钱财一般都是存放在宝记柜坊内。 据他所知,只有成都有一家宝记柜坊,送去成都倒是不错,但路途太遥远,他着实不放心。 他又派人去打听城内的柜坊,结果得知成纪县城内也有一家宝记柜坊,简直令他又惊又喜,急忙派苏辉前去了解情况。 苏辉喝了口热茶问道:“如果我想把财富运送去成都的宝记柜坊,不知贵方愿不愿接这票单子?” 姚掌柜摇摇头道:“我们只承运到熙河路各州,运送财富去巴蜀太危险,沿途有羌匪和山贼,必须有军队护卫,我们暂时没有这么强大的护卫能力。” “如果我就存放在贵店,怎么保证安全呢?” 姚掌柜呵呵笑了起来,“怎么会有问题呢?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每天过来查看。” “储存财物需要多少钱?” “和储存什么样的财物无关,只看你租多大的仓库,如果是大仓库,每月两贯钱,最便宜是微小仓库,每月三百文,另外还有中等仓库和中上仓库。” 苏辉点点头,“我回去禀报,尽快给你们答复!” 当天下午,苏辉又来了,他租下了一座大仓库,专门用来存放他在熙河路搞到的财富,等他离开时,再一并带走。 当天晚上,王铣便亲自带人把四十口大箱子全部储存进了大仓库内。 7017k 第四百九十五章 抽薪 南郑县几次被金兵攻占后,已经不复从前的繁华热闹,大量百姓逃去了巴蜀,除了种田的农民还留守外,其他从事商业和手工业的百姓大多流失了。 整个南郑县看起来显得比较萧条了,即使偶然有些热闹,也是路过这里的行脚商客们带来的。 在城西有一座占地约两亩的茶铺,经营各种茶饼,以福建的茶偏多。 这座茶铺正是监军王铣设置的情报传递点,做茶铺倒不是为了掩护,这确实是王铣个人产业,在福建就有了,经营茶饼,掌柜姓陶,年约四十岁,跟随王铣十几年,为人厚道、忠诚,深得王铣信赖。 下面还有五个伙计,一名是负责收放信鹰的鹰奴,四名负责送信的长途信使。 另外陶掌柜的妻儿也和他们住在一起,陶掌柜中年得子,三十七岁时才得了唯一的独子,现在已经五岁了,简直是他的心肝宝贝,虽然老家也有田产房宅,但他却不肯把儿子放在家乡,而是走到哪里都带着。 茶铺的生意很清淡,喝得起好茶的大户人家早已迁去巴蜀,剩下的百姓都属于中低层,喝不起高档的福建茶饼,高不着,低不就,茶铺生意自然就冷冷清清。 这天中午,陶掌柜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铺内打瞌睡,虽然他的主业并非卖茶,但生意太清淡还是让他有些底气不足,王公公也要卖茶赚钱的。 这时,进来一名年轻人,陶掌柜连忙起身陪笑道:“客官需要买什么茶,小店专营建安青团饼茶,别的店买不到的京铤、石乳,小店都有,价格可以优惠,客官要不先试尝一试尝?” 年轻人见柜台内只有一名中年人,便问道:“我找你们陶掌柜?” 陶掌柜一愣,“我就是,客官找我有事?” 年轻人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有人托我送一封信,陶掌柜最好去里间看,不要声张。” 说完,年轻人拱拱手,转身走了。 陶掌柜着实诧异,拾起信慢慢向里间走去,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脸色开始紧张起来,只看了几行,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向后宅奔去。 后宅有座小院,便是他和妻儿的住处,还有两名小使女,他冲进院子,只见一名小使女在洗衣服,却不见自己的妻儿。 “夫人和公子呢?”陶掌柜急问道。 “夫人想给公子做一身新衣服,带他去布店了,春桃也一起去了。” “去了......多久了?”陶掌柜颤抖着声音问道。 “去了好久了,快一个时辰了。” 就在这时,使女春桃慌慌张张跑回来,“老爷,夫人和公子不见了!” 陶掌柜俨如五雷轰顶,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都直了。 “老爷,你快起来,我们去报官吧!” 提到报官,陶掌柜连忙制止道:“千万不要乱来!” 他站起身,取出信向书房内走去,片刻,陶掌柜失魂落魄从书房内走出来,对两名使女摆摆手道:“公子的事情给我保密,不可对任何人说,听见没有!” “我们知道了!” 陶掌柜吩咐一名伙计看店,他租一辆牛车出去了。 不多时,陶掌柜来到城外一家很大客栈内,叫做顺风客栈,他找到一间独院,陶掌柜深深吸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门环,门吱嘎一声开了,露出一张脸,正是之前送信的年轻人。 “我是陶振,按照你们约定过来。”陶掌柜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陶掌柜请进!” 陶掌柜跟随年轻人走进一间屋子,屋子有五六名大汉,个个身材魁梧,中间坐着一名目光犀利的年轻男子。 “在下司马青,陶掌柜请坐!” 陶掌柜哪里坐得住,他连忙掏出一个包放在桌上,“这是一百两银子,我这些年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司马青眯眼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才积攒了百两银子,王铣还真是小气。” 陶掌柜脸色一变,他顿时明白了,对方是为王铣而来,并非绑架求财。 “冤有头,债有主,王铣之事和我无关,他现在在秦州,你们可以去成纪县找他,请放了我儿子。” 司马青淡淡道:“我们不是恶人,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你儿子,我们只是执行任务,你如果好好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儿子,如果你不配合,那你会发现我们比恶人还要心狠手辣,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把你儿子的一只耳朵送来!” “不要!” 陶掌柜惶恐万分地大喊一声,他满脸泪水哀求道:“千万不要伤害我儿子,你们说什么,我都答应!” 司马青暗暗叹息,指挥使说得果然没有错,陶掌柜的最大软肋就是他儿子,只要捏住他儿子,他必然会乖乖听话。 “我就直说了吧!我们是熙河军内卫,奉命前来执行任务,我们知道王铣给朝廷的报告交给你,然后由你派人送往朝廷,但从今天开始,报告先由我们过目,你再派人送往临安。” “可是.....报告如果修改,会被看出来。”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们会处理好。” 陶掌柜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在最后一步动手,控制住了王铣发往临安的报告内容,这一招确实很高明,可谓釜底抽薪,王铣辛辛苦苦收集的情报,到了天子和太后手中却是面目全非,偏偏王铣又无从知晓。 这时,陶掌柜又忽然想到一件要命的事情,自己儿子怎么办? “我的儿子,你们不能一直关押他,你们要还给我!” “陶掌柜请放心,我们会把儿子还给你,但我要警告你,你儿子只能在南郑县生活、读书,这些都没有问题,可如果你要把他藏起来或者送走,我向你保证,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陶掌柜默默点头,这一刻他着实有点害怕了。 司马青取出一份效忠书,放在陶掌柜面前,“签字按手印,你就可以见到你儿子了。” 陶掌柜知道签字按下手印后,王铣就不会再相信自己,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考虑后果了,他颤抖着手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涂上朱泥按下拇指手印。 司马青收起效忠书道:“大概明天或者后天,王铣第一份报告要送来了,你来这里交给我们,第二天就还给你。” “我的儿子呢?” “你回去吧!你儿子和妻子已经到家了。” ......... 陶掌柜匆匆赶回家,刚进院门,五岁儿子陶瓒满脸欢喜地张开手臂扑来,“爹爹!” 陶掌柜蹲下一把搂住儿子幼小的身躯,泪水汹涌而出。 他妻子马氏走上前小声道:“一辆马车带我和瓒儿游览一圈县城风景,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陶掌柜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们吃午饭去吧!” ......... 次日上午,王铣果然派人送来了第一份监军报告,要求陶掌柜立刻派人送去临安。 把送信人打发回去,陶掌柜来到城外顺风客栈,找到了司马青,把报告交给他。 司马青看了看报告,问道:“报告怎么没有封口?” “我要做两件事,第一是写一份简短的鸽信,先发往临安,第二我还需要抄一份附件,正式报告送给官家,附件送给太后,所以监军报告暂时不封口,等两件事做完好,由我来一并封口。” 司马青点点头,“你回去吧!明天上午我会把报告还给你。” 陶掌柜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他犹豫一下道:“我认识一个模仿笔迹的高手,可以介绍给将军!” 司马青微微一笑,“不用,我们有高人和全套印章,你不要担心,保证连纸都完全一致。” 陶掌柜行一礼,心中忐忑不安地转身走了。 7017k 第四百九十六章 构架 成纪县司马桥的秦川酒楼,也就是从前西夏军的情报点雪川酒楼,这家酒楼被官府没收后,举行拍卖,被秦州王家买走,改名为秦川酒楼,依旧是成纪县第一大酒楼。 这天中午,三楼靠窗的一张小桌前,两名男子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 “三百贯少了,我冒的风险太大,这可是绝密情报,至少要给我五百贯,不!我要一百两银子。” “只要情报好,一百两银子可以给你,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先付五十两银子,最迟明天中午给你。” 坐在东面的男子从皮袋里取出五锭银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就在这时,周围的食客同时起身,一拥而上,将东面的男子牢牢按住,迅速将他反绑着带走。 在带下楼的一瞬间,男子扭头发现,和他交易的对方正低头喝茶,他顿时明白了,自己中了圈套,心中顿时一阵强烈的悔意。 半个时辰后,大批内卫士兵包围孙记绸缎铺,很快将掌柜和伙计都押解而出,送上马车带走。 ......... 王浩随即匆匆赶到官房,向陈庆汇报他们查抄孙记绸缎铺的过程。 “启禀都统,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在绸缎铺内还搜出了大量他们收集调查的情报,确定他们是川陕宣抚司派来的探子。” 这次行动自然是陈庆授意执行,有了监军之后,川陕宣抚司就没有必要再向天子汇报熙河路的情况,宣抚使卢法胜也不会做得罪监军的事情。 这其实也是陈庆愿意接受王铣为监军的重要原因,自己可以用钱财控制王铣,却无法控制川陕宣抚司,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川陕宣抚司。 但有了监军后,川陕宣抚司就不能再越权监视自己了。 不过陈庆还是决定不留隐患,下令铲除川陕宣抚司安插在成纪县的情报点。 这其实也是对卢法胜的一次警告,如果他继续不守规矩乱来,那就别怪自己也不守规矩。 关键是怎么处置这批探子? 陈庆负手来回踱步,如果他是指挥使,可以一刀宰了他们,但他现在是节度使,考虑问题的高度和角度不同了。 “都统,不如杀了他们,给对方最严厉的警告,这样他们就不敢再派探子来成纪县了。”王浩小心翼翼建议道。 陈庆摇摇头,“你想过周宽了吗?他在巴蜀采购粮食,招募民夫,他的安全怎么保证?你想过以后我们派去巴蜀采购物资货物的人怎么办?” 王浩顿时哑口无言,陈庆沉吟半晌道:“派人礼送他们去北仙人关,连同商铺的货物钱财一起送去,就此了结此事。” “卑职遵命!” 王浩正要离去,陈庆又叫住他,扬扬手中的情报道:“汉中的司马青做得很好,这次情报转换我非常满意,每人记功一次,让他们在汉中继续耐心呆下去,等他们回来后,我会重赏他们!” “感谢都统厚爱,卑职一定转告他们,鼓舞他们的士气。” 王浩转身走了,陈庆又看了一遍报告,他手中是两份报告,一份是王铣写给天子的报告,一份是司马青等人润色过的报告。 从王铣的报告中看得出银子起作用了,没有提采矿之事,把扩军说成增扩民团,又抨击自己独断专行,抨击自己杀戮太重,抨击自己擅自送地免税招募大量汉民迁徙河湟,抨击自己安抚羌蕃等族不够,过于强硬,强占吐蕃人数百里土地和盐场。 这份报告写得很圆滑,看似各种抨击,却不涉及要害,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是经略河湟,开疆辟土。谷 虽然司马青一个字没有改动,但他们还是高度仿造了一份报告,这样就保证以后仿制报告的前后一致性,这就是陈庆赞赏司马青的原因,考虑的很周详。 看完报告,陈庆终于松了口气,暂时可以把监军之事放到一边了........ 这段时间,陈庆一直在考虑改革节度府构架一事,现在各曹设置简单,只是熙河军的军务构架,而不是熙河路的政务构架,他是节度使,同时兼管政务。 所以他必须设立一个比较全面的节度府官衙,首先要设立两名主官,一人主管军务,官职为司马,一人主管政务,官职为长史,这两人相当于宰相和枢密使,另外还要设一名判官,实施监督职权。 在宋朝的官职体系中,长史和司马都是低官,才八品,但低官掌大权才是宋朝的特点。 军队设五曹参军,军、法、仓、铠、田,再设情报署,主管斥候、卧底和内卫,政务设六司,对应朝廷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这些都是陈庆的个人想法,不过他现在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人才匮乏,准确说,是他信得过的人才匮乏,州学那边倒是有一批人,可他们能让自己信任吗? 陈庆负手来回踱步,这时,朱遂在门口禀报,“节度使,蒋知州来了!” “请他进来!” 现在陈庆唯一能定下来的两个人,就是张晓主管军务,蒋彦先主管政务,其他人选都要和他们商议。 片刻,蒋彦先快步走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节度使!” “知州请坐!” 蒋彦先坐下,陈庆把自己草拟的构架大纲递给他,“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 蒋彦先看了看大纲,惊讶道:“节度使要正式成立官衙了吗?” 陈庆点点头,“现在管辖的州县多了,以前的管理方式已经不能适应,必须要扩大,现在监军也到位,基本上他已经被我收买,不会反对我的设置,关键是我的设置也是合情合理,符合朝廷规定,我担心迟迟不设立,朝廷就会替我任命官员,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位了,所以现在是设立节度府的最佳时机。” “节度使说得有道理,迟迟不拿去朝廷备案,很可能朝廷会派官员过来。” 蒋彦先仔细看了看框架,眉头略略一皱,“节度使为何不设立三司?” “设立三司是不是和六司争权?” “非也!” 蒋彦先摇摇头道:“设立三司其实是分流,不让一司的权力过于庞大,比如户部司,它的权力主要是人口、税赋和财权支配,但矿监、冶炼、常平、盐铁、田宅、转运、贸易、仓储这些大量的具体事务都交给户部司,户部司就过于膨胀了,所以朝廷设三司的出发点,就是管理这些涉及财富的具体事务,我建议节度使也对口设立三司,或者叫做计司也行,下属各案,管理这些具体事务。” 陈庆欣然点点头,“有道理,可以考虑!” 蒋彦先又道:“让卑职出任节度府长史是不是有点不妥?恐怕吏部那边会有说法。” “其实无妨,知州改个名字,换一份履历,监军那边也会睁一眼闭一只眼。” 蒋彦先叹口气道:“改个名不是不可以,就怕资历就不够了。” 陈庆微微一笑,“你的履历就只有一项,我的首席幕僚,你不为长史谁为长史,再说张晓更没有资历,他一样出任司马,我堂堂的节度使,连个八品官的推荐权都没有?只是让你做小小的八品官,委屈你了。” 蒋彦先心中感动,躬身道:“感谢节度使信任,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不负节度使的重用。” 7017k 第四百九十七章 调动 陈庆点点头又道:“现在我有两件头痛之事,想请知州帮忙参详!” “节度使请说!” “一个是各司曹的主官,我现在严重缺乏能用之人,如果启用州学那些备用官员倒是可以,但我实在有点放心不下,可以说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蒋彦先微微笑道:“有办法解决,节度使可以把各地方官员调来出任主官,把这些备用官员放到各地方为官,这样就比较容易观察他们的人品才干。” 这个办法不错,陈庆对几个知县很有好感,早就想重用了,像鸡川县的知县李万楼和县丞张宏,秦安县知县魏云,狄道知县武宏伟等等,确实可以进行一次大换血。 “这个办法可以!我回头写份名单给你,你考虑怎么调整。” 解决了一个让他头痛的难题,陈庆心情大好,他想了想又道:“第二个难题是关于杨元清,我想把他改任文职,你看怎么安排比较好?” 蒋彦先在甘泉堡就给陈庆说过杨元清的问题,杨元清不是人品不好,而是和吴阶一样,太过于忠于君王,一旦陈庆出现了拥兵自立的局面,他的态度就危险了。 所以为了避免以后翻脸,伤了多年的交情,提前解除他的军权,把他改任文职,是最好的办法。 蒋彦先也赞成陈庆的方案,他沉思片刻道:“我正好离任,要么命他接任知秦州事,要么在节度府下再设一个监察巡检司,执行对各州县的监察功能,这两个职务都很重要,可以让他二选一。” 陈庆点点头,“我找个机会和他谈一谈!” ......... 下午时分,陈庆来到军营,他要去巡视军队屯田情况,杨元清作为军务主管,陪同陈庆前往城外巡视。 熙河军的军田大约有三千顷左右,主要分布在渭河南岸、洮水东岸以及河湟谷地三个地方,最多是河湟谷地,有两千顷,渭河和洮水各有五百顷。 陈庆今天巡视的便是渭河南岸的五百顷军田。 五百顷就是五万亩,占地一望无际,延绵十几里,主要种植小麦和黑豆。 此时正值四月初夏,天气微暖,风却很凉爽,清风拂面,田野里一片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陈庆骑马沿着田埂缓缓而行,杨元清在一旁给他介绍,“这里有一千屯田士兵,大多是负过伤的老兵,作战有些困难了,所以就安排他们屯田。” “一个耕种五十亩,是不是太多了?” “其实是两个人一组,两人耕种一百亩,平时比较闲,也就是春耕时稍微忙一点,而收获时还会派两千士兵协助收割,倒也轻松,卑职觉得他们并不是很劳累,到目前为止,没有听到士兵们的抱怨,说明他们普遍比较满意。” “杨将军和他们个人谈过了吗?还是听指挥使说他们满意?” “卑职和他们谈过,至少抽了三十人面谈。” 陈庆点点头笑道:“还是杨将军有耐心,居然和三十人面谈,要是我,面谈三人就够了。” 杨元清欠身道:“那是都统要管千头万绪的事情,不像卑职,专职军务,这就是职责了。” “杨将军这么多年,一直在管军务各种琐碎事务,有没有想过换一换职位?” 陈庆说得很含蓄,但杨元清却明白了,都统要调动自己了,不用说,一定是自己擅自和吴阶建立军务联系之事让他不满,杨元清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不过他也早就看开了,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调动,陈庆也不会亏待自己。 他微微笑道:“我听都统的安排!” 陈庆笑着解释道:“我调动你的职务是有缘故的,节度府要正式成立了,以后军务就要收归节度府下的军曹司掌管,让你继续出任军曹参军那就是扯淡,你肯定要换岗,我考虑了三个官职,你看看自己喜欢哪一个?” “感谢都统还给卑职选择余地!” “你跟随我那么多年,我怎么能不考虑你的感受呢?我已经决定任命张晓为司马,但他下面还需要一个副职,也就是录事参军,目前空缺,这是你的一个考虑。” 杨元清心中一凉,如果任命他为司马还差不多,居然是司马下面的副职录事参军,事情很多,却没有决策权,决策权在司马手中,自己可是独当一面的统领啊!怎么混成了别人的副职,这个职务他难以接受。 杨元清笑了笑又问道:“然后呢?” 陈庆知道他不会答应做录事参军,他是要把杨元清调出军队,转为文职,重点是下面两种职务,“第二个选择,就是接任蒋彦先的职务,出任知秦州事。” ‘知秦州事?’ 杨元清愣了一下,“都统,这是文职,卑职能胜任吗?” “你的能力和资格已经足够了,至于军职转文职并不奇怪,我自己不也一样出任过知岳州事吗?关键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杨元清刚要开口,陈庆摆手止住他,“听完我说完第三个选择,你再考虑。” “都统请说!” “第三个选择是出任监察巡检司主官,负责巡查各地州县,视察民生,听取民言。” 杨元清心中明白了,陈庆是要把自己转为了文官,他默默点头,“让卑职考虑考虑吧!” 陈庆微微笑道:“你好好考虑,过几天再答复我!” ......... 黄昏时分,杨元清闷闷不乐回到了家中,妻子韦素上前给他脱去外套,见丈夫心情沉重,便问道:“夫君遇到了不开心之事?” 杨元清叹口气道:“我可能要脱下军装了。” 韦素不解问道:“为什么?” “今天陈庆和我谈话,要调整我的职务,理由是节度府要正式成立,我现在主管的军务要归于节度府军曹参军管辖,这个理由也对,但不是真正原因,不提也罢!” “节度使要调夫君做什么?” 杨元清微微一叹,“他让我选三个职务,一个是录事参军,我肯定不会干,另外两个是文职,一个是知秦州事,一个是监察主官,我只能二选一,那就得转为文职了。” 韦素想了想道:“夫君说过,吴阶随时欢迎你过去,你如果不想离开军队,也可以去投奔他。” 杨元清苦笑一声道:“在吴阶手下为将太憋屈了,川陕宣抚司那帮文官谁都可以训斥武将,还只能忍着,我实在不想被文官欺辱。” “既然如此,夫君不如果出任知秦州事,依旧是独当一面,就不知道朝廷承不承认?” “应该会承认,有监军坐镇,朝廷就不太为难都统了,他任命的官员,朝廷一般都会承认。” “那就选出任知州,我兄长还是知县呢!你就出任知州了,而且当监察很容易得罪人,你这个老好人做不来的。” 杨元清想想当知州也不错,说不定将来自己还能调入朝廷为官呢! 他心情又渐渐好了起来。 7017k 第四百九十八章 谈判 会州保川县,刘琼已经率军攻占了这座县城,内乱时刻,西夏已经完全放弃了熙河路,保川也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看守,宋军还未杀到,守城士兵便弃城而逃,使宋军兵不血刃占领了保川县。 目前保川县由正将指挥使程桓率三千军队镇守,甘泉县的守军又降为一千人。 四月中旬,一支百余人组成的西夏使臣队渡过了黄河,为首官员是西夏御史中丞巴里祖仁,他可是李乾顺最宠信的大臣,这次他南下成纪县,就是为了和宋军谈判,赎回两万三千名战俘。 西夏现在遇到了大麻烦,萧合达的造反愈演愈烈,他们不仅得到了羌人支持,流落草原的几支辽国余孽部落也纷纷举兵南下,攻占了河套地区。 而金国一直态度暧昧,迟迟不肯出兵相助。 无奈之下,李乾顺只能举国动员,凡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皆要从军参加平叛,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只召集到十二万军队,距离他们期待的二十万大军差距太大。 根本原因是他们三征熙河路都以惨败告终,损失精兵十余万人,此减彼增,萧合达的军队已达八万人之众。 这时,焦头烂额的李乾顺终于想到了还在秦州挖矿的两万多西夏军战俘。 程桓派一千士兵护送着西夏使者南下,这天上午,使者队伍抵达了成纪县。 接待使者队伍的是新任节度府军务司马张晓,以及军曹参军事乔长顺。 西夏使者住进了第二贵宾馆,在贵宾馆内,双方进行了初步协商。 张晓随即赶到节度府向陈庆汇报协商情况。 “启禀节度使,我们双方都同意按照惯例,用羊皮交换战俘,只是羊皮数量上有所分歧,我们要求每人三十张羊皮,但对方只肯给二十张。” 陈庆淡淡笑道:“看样子西夏局势不妙,他们这么急着赎回战俘,不用理睬他们,就三十张羊皮,少一张都不行!” “属下明白了!” 这时,有士兵在门口禀报,“监军来了!” 陈庆示意张晓退下,这才笑道:“请监军进来!” 自从送了二十万两白银后,陈庆和这位监军的关系全面缓和,王铣基本上也不管军务,陈庆制订好的节度府构架,他也很痛快地签字承认,并发朝廷认可。 王铣走进官房,大大咧咧坐下,陈庆吩咐茶童上茶,王铣不慌不忙道:“我刚刚听说西夏特使来了,是这样吗?” 陈庆点点头,“确实如此,他们刚到!” “既然是西夏特使,要不要通知朝廷来应对?” 陈庆微微笑道:“要看什么事了,如果是缔结停战协议之类,我不介意让朝廷前来谈判,但他们这次只是来赎回战俘,这种小事就不需要再惊动朝廷。” 王铣干笑两声,“理解!理解!有好处嘛.....肉还是自己吃比较好。” 陈庆有些诧异,王铣可是代表天子的利益啊!居然说出‘肉要自己吃’的话,陈庆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这混蛋是想来分一杯羹,只要他有好处,天子和朝廷有没有好处,他就不管了。 这种人虽然十分贪婪,但也好打交道,反正给他再多,也只是暂时替自己存放而已。 陈庆又笑道:“这次赎金,我开价三十张羊皮赎一人,一共六十九万张羊皮,一部分会分给将士和文官,监军也有一份,其他都入库作为军资。” “我还有啊!” 王铣笑得嘴都合不拢,“不知我能有多少?” “三千战俘的份吧!九万张羊皮,如何?” 王铣大喜,连忙起身行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果监军不想要羊皮,也可能折成钱,按照秦州市价两贯钱一张,由军方收购。” 王铣心中迅速盘算,虽然临安那边可以卖掉五贯钱一张,但也容易被天子知道,还不如就在秦州变钱,他犹豫一下道:“能不能折算成银子?” “可以,折算成三万六千两银子,拿到羊皮后,立刻就能处理了!” “那要好好和对方谈判,就三十张羊皮,一点都不能让步!” 陈庆眯眼笑道:“监军放心吧!我们大家都不想让步。” 两人心照不宣一阵大笑,王铣满意而归。 王铣深一脚浅一脚回去了,他没想到陈庆这么上路,谈判赎金自己也能捞一笔,三万六千两银子啊! 当几年监军回去,自己岂不是赚了几十万两银子。 越想越美,脚下轻飘飘地回去了。 ......... 次日,双方开始正式谈判,张晓和蒋彦先一起参加了谈判,宋军态度强硬,赎金一分不让,只答应可以让战俘立刻返回西夏。 最终西夏一方赎回战俘心切,不得不答应了陈庆的要求,以每人三十张上等羊皮的价格赎回所有战俘。 双方又协商了各种交接细节,最终确定在保川县黄口码头交割,先赎金后放人。 西夏使者连夜赶回国,前线已经时不我待, .......... 临安,天子和太后终于看到了王铣的报告,这份措辞严厉,但没有什么实际内容的报告让韦太后很不满意,恼怒之下,她将报告直接扔到地上。 “可以这么糊弄哀家吗?” 韦太后愤怒道:“哀家费尽口舌才说服官家让他去当监军,第一份报告就是这么一个内容,他还不如不写!” 另一名心腹宦官邓全拾起报告,简单看了看,便劝道:“王铣毕竟刚刚才去,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就算陈庆有问题,他也会藏起来,王铣不可能一下子发现,这个得需要时间。 但老奴觉得王铣态度没有问题,他明显是站在太后的立场上,各种斥责抨击,把陈庆的功劳也说成心狠手辣,不体恤百姓,太后,报告没有问题,我们再耐心给他几个月!” 韦太后的怒气稍稍和缓一点,“好吧!哀家就再等他几个月,还抓不到陈庆的把柄,他就太令哀家失望了。” 她又哼了一声,吩咐道:“去看看官家什么态度?” “老奴明白!” ......... 和太后的态度恰恰相反,天子赵构却对这份报告很满意,太后不满报告没有实际内容,而赵构却生怕看到有什么实际内容,万一是一个拥兵自重的陈庆,他该怎么处置? 赵构把王铣的报告递给了吕颐浩,“吕相公看一看这份监军报告!” 吕颐浩看了看监军报告,他心中略略有些诧异,其实他是知道陈庆有些问题的,儿子吕纬的家信中就提到过,他的顶头上司便是伪齐兵部侍郎蒋彦先,宣和年间还曾是大宋知州,后来投降了伪齐。 朝廷对启用这种投降过伪齐的高官有明确规定,必须要通过吏部审核,甚至要天子批准,否则绝不准任用。 这是陈庆一个很大的瑕疵,报告中居然没有提到,只是抨击陈庆任人唯亲,不考虑资历和朝廷规则,这就有一点避实就虚的感觉。 吕颐浩心中暗暗思忖,难道是陈庆把这个监军收买了? 想到这,吕颐浩笑道:“其实微臣最担心的是陈庆不接受监军,他毕竟比较年轻,不像吴阶那样老持稳重,突然来一个宦官监军,而且态度还会傲慢,我真担心陈庆一怒之下把监军杀了,但现在看到这份报告,微臣放心了,陈庆也在慢慢成熟,开始接受朝廷的规则,陛下,这其实是好事。” 赵构欣然点头道:“吕相公说得对,人无完人,一些小瑕疵朕不会去计较,关键是态度最重要,他能接受监军,这个态度本身就值得赞赏,更重要是他替朝廷重新恢复了熙河路,还向西开疆数百里,这个大功劳,朕必须要表彰!” ===== 【伤心憔悴,加上天气寒冷,老高回来就病倒了,实在无法写三章,容老高稍微缓一两天,今天两章。】 第四百九十九章 风起 原本病危的金国皇帝完颜晟病情渐渐稳定下来,没有继续恶化,大大缓和了金国内部的紧张局势,中原战事结束后,金国统治者也看到了齐国的无能,并开始着手战略微调。 在中原横扫宋军的完颜兀术再度得势,他率三万铁浮图坐镇中原,完颜粘罕率军两万坐镇扬州,配合十万齐军,在长江沿线打造战船。 完颜晟又任命完颜喝离撒为陕西经略使,率军三万坐镇京兆,配合十万齐军对阵熙河路陈庆军队和大散关吴阶的军队。 完颜昌继续出任三路都监军,负责以打促和,逼迫宋朝投降。 上午时分,完颜昌的马车在一千军队的护卫下缓缓驶入了京兆城,完颜昌的神情十分严峻,他完全没有想到才短短了大半年时间,陈庆竟然已经击败西夏军,夺取了熙河路,发展得太迅猛了。 他着实担心皇上派完颜喝离撒继续出任陕西经略使是否明智? 但光担心是没有用的,关键是怎么防范陈庆和吴阶联手反攻陕西路,这才是他来京兆城的主要目的。 完颜喝离撒将完颜昌请进了经略府,完颜昌站在一幅地图前久久不语,这还是一年的地图,上面显示陈庆只在甘泉堡一地,其他要么是齐国的地盘,要么被西夏人占领,可现在呢? “监军不要太在意陈庆的扩张!” 完颜喝离撒走到旁边冷笑道:“他很多占领地都比较虚,比如德顺州、会州、临洮府、河州、湟州等地,兵力只有两三千人,他真正控制的地方只有秦州和巩州,兵力也只有数万人。” 完颜昌不满地看了完颜喝离撒一眼,“我们在他身上吃的亏还少吗?你居然还这么轻视他?” “我只是实话实话,并不是过去了十年八年,而只是不到一年时间,他能强大到哪里去?” “李成将军,你说说看?”完颜昌回头问身后的李成。 李成沉吟片刻道:“我听说他招募了不少军队,又击败任得敬,收揽他的两万人,估计现在陈庆的兵力在五六万人左右,确实他的实力增强了,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陈庆的地盘和兵力扩大后,他擅长的守城战术就难以发挥,卑职觉得有一利必有一弊。” 完颜喝离撒哈哈一笑,“李都统说得对,我承认陈庆守城厉害,一座甘泉堡干掉了多少军队,如果真是旷野作战,我就不信他敌得过彪悍的女真骑兵?这是我的底气,我并不惧他,也不会再去傻乎乎地打攻城战!” 完颜昌点点头,完颜喝离撒和李成确实说得有几分道理,女真骑兵还没有和陈庆发生过大规模的地面接触战。 “话虽这样说,可如果陈庆和吴阶联手呢?他们两路夹攻,我们又怎么应对?” “这......” 完颜喝离撒一时哑口无言,他求援似的向李成望去。 李成缓缓道:“这其实也是我最担心的,如果吴阶兵出和尚原,牵制凤翔府和关中,陈庆则在北面攻城掠寨,那时我们就被动了,这样下去陕西路我们就只剩下关中。” 完颜喝离撒脸色也渐渐严峻起来,他也意识到这是大问题,他们去攻打熙河路,吴阶就会掏他们老巢,他们攻打大散关,陈庆又会兵指泾源道,确实会顾此失彼。 三人都沉默了,忽然完颜喝离撒笑了起来,“都监军难道不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而来?” 李成也醒悟,既然完颜昌提到这个问题,想必已经有答案了。 完颜昌笑了笑道:“我确实在考虑这个问题,西部的危机还得去东部解决,必须向大宋朝廷施压,要求他们解除陈庆或者吴阶其中一人的职务,换上我们想要的人,问题就解决了。” “都监军觉得能成功吗?”李成有点不敢相信。 完颜昌冷冷哼了一声,“我和宋朝打交道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他们?关键是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就算陈庆挑衅也给我忍住,以后再慢慢收拾他!” .......... 时间渐渐到了七月,牛皋率领一万五千军队回来了。 在河湟谷地,由于从军有授田的优待,年轻青壮纷纷报名从军,又招募了六千新兵,此时,陈庆的军队总兵力已达七万之众。 就在这时,朝廷的封赏也到了,陈庆改封为熙河路经略使,再加封银青光禄大夫,赏绢万匹,其余将士皆官升一级,赏绢三十万匹。 同时批准了陈庆的经略府构架,以及所有经略府和州县官员任命。 经略府内,陈庆接到了第二斥候营从西夏传来的消息,李乾顺任命其弟李察哥为主将,任命曹保宗为副将,统领十万大军在南面的石州和萧合达六万大军对峙,双方皆依仗地形优势和对方作战,都不肯轻易发动大规模的作战,估计会有一段比较长时间的对峙。 但这里面让人惊讶的是,曹保宗居然再度复出,再次被重用,成为李察哥的副将。 曹保宗是让家人用十万张羊皮把自己赎回去,连同他的亲兵一并释放,曹保宗回去怎么圆谎不得而知。 但从李乾顺再度起用曹保宗,陈庆便发现了李乾顺用人出问题了,包括之前来谈判的御史中丞巴里祖仁,陈庆就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实际本事。 如果是有经验的谈判官员,至少要谈十几轮,还要去矿山看望战俘,以战俘受虐待为理由压价,二十五张羊皮成交才是合理的价格。 但巴里祖仁只谈了一轮,见宋军态度强硬,他就妥协了,据说这个巴里祖仁是李乾顺的宠臣,派宠臣谈判,派纸上谈兵的世家子弟出任大将,由此可见西夏皇帝的昏庸,可见西夏朝廷的腐败。 等西夏和萧合达杀得两败俱伤,说不定自己就有机会北伐西夏了,不知道金国是不是抱着同样的心思,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西夏无暇南顾,陈庆的目光便开始投向东方,他当然不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熙河路,熙河路是他的根基,他需要好好经营,陈庆也并不急于向东扩张,只是秦州需要一个战略缓冲地带,不至于金兵一杀来,就直接兵临成纪县城下。 一个陇州,一个平凉府,陈庆志在必得,有了这两个州府,秦州才会有外围屏障。 陈庆随即下令呼延雷派人赶赴陇州和平凉府,刺探这两州的军队情报。 。。。。。。。 经略使官房沙盘前,陈庆正和张晓、蒋彦先探讨出兵陇州和平凉府的可行性。 张晓沉思片刻道:“陇州不仅是秦州的缓冲地带,同时也是凤翔府的缓冲地带,对双方都极其重要,一旦我们出兵陇州,金兵必然出兵增夺,但如果吴阶将军能屯兵和尚原,那么就能牵制女真人出兵陇州,陇州就比较容易拿下。” 蒋彦先也缓缓道:“张司马说得对,一旦吴阶屯兵和尚原,就有了进攻势态,凤翔的金兵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就能比较轻松地拿下陇州,但平凉府的重要性甚至超过陇州,它是泾源道的入口,金兵和伪齐军必然机会死拼平凉府,对我们会是一场恶战,我建议经略使谋定而后动,不要轻易出兵,想好了怎么打,再做好充分准备!” 张晓和蒋彦先都建议联系吴阶屯兵和尚原,陈庆点点头,“我会写一封亲笔信给吴阶!” 第五百章 钳制 陇州被莽莽大山一分为二,箭筈关无疑是沟通陇州南北最重要的通道,这里也是陈庆的崛起之地,但现在,关隘基本上已经被拆除废弃了,杂草丛生中偶然还能看到一点关隘的影子。 过了山谷,再走十几里,便到了陇州的州治汧阳县。 这天上午,一支骡马商队进入了汧阳县,他们便熙河军第二斥候营的探子,和赵小乙的第一斥候营不一样,第二斥候营的成员组成要丰富得多,有年轻人、有中年男子,也有女人,甚至还会有少年和老人。 他们装扮成各种角色,去各个大城刺探情报。 汧阳县不在第二斥候营的探查范围内,所以临时组成了一支商队前来县城。 他们需要探查的情报其实也不多,主要城墙的情况以及驻军人数,汧阳县不是战略之地,无论宋军和金兵都不太重视, 不过当年爆发了箭筈关大战后,金兵也痛定思痛,组织十几万民夫耗时半年疏浚汧水,使原本因淤堵而失去航运价值的汧水又重新焕发青春,河里可以航行千石货船,军队也可以沿着汧水两岸从凤翔进入陇州。 所以陇州和平凉府对陈庆而言,与其说是战略缓冲,不如说是进入陕西和关中的跳板。 商队为首之人叫做吴德群,他年约四十岁,之前也是一名商人,半年前加入熙河军,这次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 没有任何人会把吴德群当作军人,他长得又矮又胖,年纪又大,绿豆大的小眼睛十分灵活,看起来一脸精明。 在城门处交了税后,他们便进入了县城。 汧阳县勉强算大县,包括城内和郊外约有十万人左右,因为汧水可以进入凤翔,城内的商业还不错,到处是熙熙攘攘的骡马队,很多坐店专门收购西面运来的皮毛、药材等货物。 吴德群这次带来一千张上等老羊皮,在成纪县只能卖两贯钱一张,到凤翔和京兆就能卖到三贯钱,增加三成的获利。 一行人来到一家客栈前,伙计热情接待他们,掌柜安排他们住下。 这时,掌柜走进房间问道:“各位是不是从熙河路过来的?” “从熙河路过来有问题吗?” “这两天刚刚有个通知,如果是从熙河路过来的商人,必须要去县衙登记。” 众人对望一眼,吴德群笑道:“我们不是从熙河路过来,是从北面的镇戎州过来,有镇戎州官府的大印。” “那就好,这几天草木皆兵,传闻陈庆的军队要攻打陇州,县衙十分紧张。” “难道城内没有守军吗?这么害怕!” “哎!城内原本有一千守军,这两天又增加了一千守军,可也才两千军队啊!如果对方是几万大军过来,怎么可能守得住?” “守不住对方也是宋军吧!难道我们不是大宋子民?” ‘大宋子民?’ 掌柜苦笑一声,这个称呼已经有点遥远了。 ......... 众人安顿下来,吴德群随即派出手下去县城各地打探情报,到了晚上汇总后,他们想要的情报基本上搞清楚了。 城内守军有两千人,军营在西北角,城墙不高,只有两丈三尺,护城河也不宽,只有两丈。 这些情报汇总起来,得到比较全面的信息,次日一早,吴德群用他们携带的信鸽将鸽信发往成纪县。 .......... 南郑县川陕宣抚司官衙,宣抚使卢法原迟迟没有就吴阶的报告表态,吴阶要求出兵和尚原,但卢法原却不同意,金兵已经不再攻打大散关,双方相安无事,他可不想再惹起事端。 卢法原负手来回踱步,作为川陕宣抚使,他一直想把熙河路重新纳入自己麾下,在张浚主政川陕时,熙河路是属于川陕宣抚司管辖,可到了自己这里,熙河路却独立出去了,这不合规,也不合理。 卢法原着实有点恼火朝廷的决定,居然让陈庆独立了,当然,卢法原也知道,这是朝廷给陈庆的一个诱饵,给了他足够的诱惑,他才会去卖命,一点点收复熙河路。 但让卢法原无法接受的是,现在熙河路收回来了,朝廷却没有把熙河路交给自己,而是派了一名宦官监军,王铣此人他接触过,贪婪无比,这么明显的弱点,如果陈庆投其所好,将他收买了怎么办? 想到前段时间,陈庆将几名自己安插在成纪县的探子遣返回来,卢法原心中就说不出的担忧。 万一陈庆背叛朝廷,官家肯定不会饶过自己,会说自己有不查之责! 但这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又是谁让熙河路脱离川陕宣抚司的? 卢法原心中很乱,他又看见桌上的报告,出兵和尚原,这个吴阶真是糊涂,被人利用还不知道。 用不到自己时,把自己一脚踢掉,现在有求自己了,又要求川陕军出兵和尚原,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卢法原铁青着脸,提笔在报告上批下两个字,‘不准!’ ......... 吴阶拿到了卢法原的批复,居然是不同意出兵,着实出乎他的意料,这次是多么好的机会,如果自己按兵不动,熙河军务必会承受巨大的压力,出兵陇州的计划也会失败。 吴阶当即赶到汉中,找到了卢法原。 “启禀宣抚使,现在金兵兵力不足,不复之前强盛的势头,正是我们逐步反击的机会,我在南面出兵和尚原,牵制金兵和伪齐军,陈庆军队在北面发力,逐步收复陕西路北面,最后双方配合夺取关中,宣抚使,这是我们连续多年苦战才得到的机会,我们不能就这样白白放过啊!” 在卢法原这种精于官场斗争的文官面前,吴阶显然不是对手,卢法原淡淡道:“战略转变不是你我就能决定,必须向官家请示,如果官家同意,那么我们就出兵和尚原,如果官家反对,那就说明时机还不成熟。” “可是时机成不成熟,只有我们最清楚,前几年金国攻打大散关,财力物力耗费巨大,现在他们疲态已现,正是我们反击之时.......” “吴将军!” 卢法原不耐烦地拉长声音,“对金国作战是官家的全面指挥,我们不能只想到西线怎么样,必须要全盘考虑,现在的对峙局面是官家定下的论调,我们要推翻它实施反击,当然要官家同意才行,我会派人去向官家汇报,你就耐心等候吧!” 卢法原一杆子把决策权推给了天子,着实让吴阶郁闷,他没法再反对,只得起身告辞了。 离开宣抚司官衙,心中感慨万分,卢法原只是比朱胜非好那么一点点,但在重大军事决策上,他依旧不肯放权,像出兵和尚原这种小事情他也要横插一杠子,最后居然还否决了,出兵和尚原一直不就是自己的自定决策吗?他凭什么要反对? 这一刻,吴阶深深感受到了文官的钳制之苦,难怪陈庆死活不肯加入川陕宣抚司,从这一点来说,陈庆又是何等幸运,何等明智。 第五百零一章 防备 没有了吴阶军队的配合,陈庆不得不改变方案,他们原本出兵五千轻轻松松夺取汧阳县,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凤翔的援军,不得不硬加一个围城打援的策略。 陈庆原本是两线同时进攻,同时拿下平凉府,现在只能考虑先拿下陇州,巩固战果后再考虑攻打平凉府,可这样一来,平凉府那边就有时间准备了,他必须耗费更大的代价,才能拿下平凉府。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出兵和尚原动作,它代表的意义却十分重大,将彻底改变局势,可偏偏这个小小的动作,卢法原就是不肯拿出来。 陈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他能肯定,自己驱逐几名探子离境,一定影响到了卢法原的决策。 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自己费尽心力拿回的陕西诸州,他就别想再要回去。 陈庆当家改变策略,暂停了出兵平凉府的计划,把出兵平凉府的计划改为夺取陇州,陈庆亲自统领两万大军向陇州方向杀去。 .......... 完颜喝离撒十分防备宋军东进,他在陇州各地布满了探子,宋军刚进入陇州便被金兵探哨发现了,立刻用鹰信向凤翔府汇报。 此时完颜喝离撒就在凤翔府,他接到鹰信,心中十分重视,他在凤翔目前有五万大军,一万女真兵配四万齐军,其中三万人部署在渭河南岸,防止宋军出和尚原, 还有一万人分别驻扎在凤翔各县内,他手中有一万机动部署的军队。 尽管吴阶的宋军并没有出和尚原,但难保他后面不来,完颜喝离撒便命令驻扎在汧水上的一千士兵火势增援汧阳县,又命令千夫长完颜铁头率领一万大军前去增援汧阳县。 这天下午,陈庆大军路过箭筈关,他在南面松林内拜祭了当年阵亡的将士,一晃过去了四年多,早已物是人非,只是陈庆当年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率大军重新夺取包括箭筈关在内的陇州。 “都统,卑职觉得对方放弃箭筈关,很不明智!”杨再兴沉声道。 陈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大小陇山从德顺州东北部一直向南延伸到秦岭,将秦州也隔绝在西面,只有渭河冲开一条通道,将秦州和陇州联系起来。 而陇山的一条支脉又将陇州一分为二,箭筈关便是穿越这条支脉的重要通道,宋军出陇山攻打陇州,如果金兵修复箭筈关,宋军北上汧阳县就必须先攻打箭筈关,以箭筈关峡谷的险要,宋军未必能攻打下来。 只要一千人就能抵御宋军攻打陇州的计划,但偏偏金兵放弃了箭筈关。 陈庆笑了笑道:“或许金兵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开始东进了吧!” 旁观高定道:“如果我们夺取汧阳县,要不要重新箭筈关?” 陈庆还是摇摇头,“箭筈关对我们没有意义,金兵要攻打秦州,他们会沿着渭河出兵,他们要攻打汧阳县,也会沿着汧水北上,箭筈关只是防御我们有用,所以与其重修箭筈关,还不如在南面的渭河上修建一座关隘。” 众人连连点头,刘璀笑道:“现在我才明白什么金兵和伪齐军对熙河路不感兴趣,一条陇山完全把熙河路和陕西路隔离开了,那边属于另外一个区域,无法和陕西路连为一片。” 陈庆微微笑道:“有这方面的原因,相对于人口贫瘠的熙河路,金兵更想要沃野千里的巴蜀平原,所以他们大量的资源就投到攻打巴蜀上去了,现在金兵屡攻屡败,锐气已尽,开始转为守势,他们就更没有精力投放的熙河路上了。” “请问都统,那我们现在攻打陇州时机是否成熟?”杨再兴沉吟一下又问道。 这也是很多大将的共同心思,他们认为刚刚夺取了熙河路,至少应该修养一两年再出兵,加上吴阶军队又不肯配合,众人都认为攻打陇州时机还不成熟,这可不是杨再兴一个人的想法,一半以上的将领都有这个想法,包括郑平,他也反对这个时候出兵陇州。 陈庆索性把众将聚拢起来,对他们道:“我知道在坐至少有一半人都觉得攻打陇州的时机不成熟,我告诉大家,我是怎么考虑的? 我也知道我们还没有准备好,但同样道理,金兵也没有准备好,今天我们路过箭筈关是一片荒芜,这么险要的关隘,我们不伤一兵一卒就过去了,等我们准备好了,金兵也会准备好了,那时,我们首先就要面临箭筈关这座雄关,凭我的经验,不伤亡几千人休想拿下它。” 众人一片恍然,顿时议论纷纷,陈庆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又继续道:“我这次的东征并非攻打关中,我们确实没有准备好,时机也不成熟,这次我东征,实际上是趁敌军还没有准备好,抢先夺取两座跳板,夺取陇州和平凉府,为了我们将来真正的东征做准备。” 杨再兴笑道:“都统是为了抢占先机,卑职理解了,但卑职建议还是要修箭筈关,防止敌军修建关隘,就把我们和汧阳县隔绝了。” 陈庆点点头,“这个方案可以接受,回头在山谷南面修建新箭筈关!”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带着汧阳县城内的潜伏斥候匆匆赶来。 斥候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都统,昨晚半夜时分,一支千人的伪齐军进入了县城,现在汧阳城内的军队已达三千人,都是伪齐军,他们似乎已知道宋军到来,下令关闭城门,卑职在关门之前赶出来。”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城内是否已动员普通百姓一起守城?” “卑职出城时还没有动员,没有听说他们有这个计划。” 陈庆命人带斥候下去休息,他对众人道:“吴阶的军队没有出和尚原,减轻了凤翔金兵的压力,完颜喝离撒一定会派军队北上援助汧阳城,我们的首要任务并不是攻下汧阳城,而是围城打援,先歼灭敌军的支援军队。” ........ 汧水南岸,一支约万人的军队正沿着河道疾速向西北方向行军,这支军队由八千伪齐军和两千女真骑兵组成,这支军队主将是千夫长完颜铁头,他的身份也不简单,他实际上是完颜昌的侄子,年约三十岁,使一杆熟铁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些年完颜铁头身经百战,已经能独当一面,所以这次完颜喝离撒派他率军前往支援汧阳县。 另外还有一名副将赵勇,两人率领大军一路出发,他们携带了六天干粮,如果支援不了汧阳县,就必须立刻退兵,否则干粮支持不了多久。 这天傍晚,大军在一旁树林内休息,完颜铁头和赵勇在商议对策、 “请问千夫长,大将军有没有提及对方有多少军队?” “好像说有万余人左右,具体多少人没有提到,你为什么这样问?”完颜铁头着实不解。 赵勇是一员老将,经验十分丰富,他沉声道:“我们距离汧阳县只有四十里了,却没有遭遇南撤败兵,说明宋军并没有攻破县城,卑职怀疑对方的目标是我们,先干掉我们,然后再从容夺取县城。” 完颜铁头不傻,他听懂了赵勇的意思,“你是说,今晚上宋军会来偷袭我们?” 赵勇点点头,“我们在树林内休息,如果对方用火攻,我们就危险了。” “那依将军之间呢?” “我建议我们转移到北岸,找一个高处宿营,对方想过河偷袭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完颜铁头虽然头脑不太行,但他却听从赵勇的建议,他立刻欣然道:“那好,立刻搭建浮桥,我们转移到北岸去!” 第五百零二章 半渡 两更时分,宋军主力悄悄靠近了金兵休息的树林,这时,几名斥候骑马飞奔而来,抱拳禀报道:“启禀都统,树林内的敌军已经转移去了河对岸!” 陈庆一怔,“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半个时辰前,敌军在南面搭建了一座浮桥。” 没想到敌军这么机警,居然半夜跑掉了,这还是陈庆第一次遇到。 看来这支敌军用偷袭的办法是不可能消灭了,陈庆沉思片刻,对杨再兴道:“杨将军可率一万军队南下,绕到敌军后面,我会在敌军北面拦截,我们南北半渡而击,一定能击败敌军!” “卑职遵令!” 杨再兴一口答应,他犹豫一下又问道:“卑职是否用对方浮桥过河?” 陈庆沉思良久道:“不用对方浮桥过河,防止对方埋伏,你可以自己搭建浮桥,不管敌军怎么走,汧阳县在河南面,他们一定会渡河回来,等他们渡河到一半时,便是我们半渡而击的机会!” 杨再兴率领一万军队继续南下,陈庆则派斥候泅水过河,紧紧盯住这一万敌军。 次日中午,一万金兵抵达汧阳县北岸,已经能远远看见十几里外南岸的城墙,赵勇有些犹豫,他担心被宋军半渡而击,完颜铁头却有些不耐烦了,怕这怕那,难道他们就不渡河了?他们干粮本来就不多,这样耽误下去,他们就算不被宋军击溃,也会断粮饿死。 完颜铁头当即下令搭建浮桥过河,汧水约百丈宽,也就三百多米,金兵利用羊皮筏子和绳索搭建浮桥,还是比较方便,只用了一个时辰,一座浮桥便搭建完成了。 “对岸可发现敌情?” “回禀千夫长,没有发现任何敌情!” “过河!” 完颜铁头一声令下,一万将士开始浩浩荡荡渡河,完颜铁头还是比较谨慎,两千女真骑兵没有先发,而是让齐军士兵先走,两千齐军士兵上了浮桥,向对岸疾步走去。 两里外的一座小山岗上,陈庆注视着正在过河的金兵,他也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这个时机就是女真骑兵过河之时。 一万宋军骑兵已经准备就绪,他们藏在一片树林内,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大约过了四千齐国士兵后,两千女真骑兵踏上了浮桥,这时,陈庆一声令下,“放火!” 上游忽然出现了数十艘熊熊燃烧的皮筏子,顺流向数百步外的浮桥冲过去。 河面上的火光就是命令,树林内骤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呜——” 一万骑兵从树林内汹涌杀出,向一里外的数千伪齐军杀去。。。。。。 河面上熊熊燃烧的数十只皮筏子迅速逼近浮桥,几只皮筏内的火药桶被燃烧,轰然爆炸,将皮筏子炸得粉碎,其余二十多只皮筏子先后撞上浮桥。 浮桥上骑兵一片慌乱,这时,皮筏上的火药桶接二连三爆炸了,浮桥被炸断成十几截,桥上的一千多女真骑兵纷纷落水。 一万骑兵杀进了伪齐军队伍中,四千伪齐军仓惶应战,他们士气低落,队伍混乱,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不到片刻,便开始有士兵向南奔逃。 而这时,河北岸的局势一样危险,杨再兴率领一万骑兵从后背杀至,北岸的军队被杀了一个措不及防。 半渡而击从来都是渡军队的噩梦,一旦遭遇几乎无药可救,必败无疑,运气好一点,损失渡河部分的军队,运气不好,甚至会全军覆灭,所以一般军队尽量避免渡河。 而这次金兵遭遇半渡而击,根子还是出在赵勇昨晚的决定,他建议渡河到对岸,虽然成功避开了宋军的偷袭,但也为今天遭遇半渡而击埋下了隐患。 南岸的金兵率先崩溃,士兵们互相践踏,争先恐后逃跑,宋军骑兵在后面追杀,杀得敌军血流成河,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 而北面的宋军则遭遇到一千女真骑兵的顽强抵抗,杨再兴兵分两路,他亲自率领三千骑兵围剿女真骑兵,高定则率七千骑兵进攻四千伪齐军。 都是金兵,女真骑兵的士气和意志力远远超过了伪齐军,伪齐军率先崩溃,向北方四散奔逃,无数士兵向森林内逃去, 但女真骑兵却死战不退,最后还是因为兵力相差悬殊,加上宋军骑兵的围攻而全军覆灭。 这场战斗对宋军也有不利的一面,那就是河道两边的道路狭窄,不利于骑兵全力追杀,而且树林众多,尤其是北面的都是茂盛的森林,当然,这也是赵勇刻意选择渡河地点。 北面大部分伪齐兵逃进了森林,加上全军覆灭的一千女真骑兵,被杀者约一千八百人,投降者也只有一千余人。 但南面金兵损失惨重,坠河的女真骑兵大部分都被淹死,四千渡河金兵被杀死一千余人,投降者超过三千人,只有数百人逃进树林中得以脱身。 陈庆没有再继续追赶,随即命令手下重新搭建浮桥,两军在南岸汇合。 尽管女真骑兵都实战不降,但主将完颜铁头却在最后关头率领三十余人突围成功,侥幸逃入树林得以脱身。 完颜铁头战后收集残军,只收集到两千人头,几乎都是齐军,包括副将赵勇也不见了踪影,也有人看见他被宋军俘虏。 完颜铁头心中惶恐,在夜幕降临后,便带着残军向凤翔府逃亡。 宋军抓获了四千八百余名战俘,也全部是齐军战俘,宋军对女真人一向赶尽杀绝,不接受投降。 不过这一战,宋军骑兵阵亡也近千人,主要是围剿一千女真骑兵付出的代价。 也由此可见女真骑兵的骁勇善战,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下风的情况下,背水一战,居然还和宋军保持了一比一的阵亡比例。 这时,高定带上来一名战俘,是伪齐军副将赵勇,陈庆对他颇感兴趣。 陈庆命人解开他的绳索笑问道:“你可认识我?” 赵勇默默点头,“我在京兆城头见过将军,你是陈都统!” “我看你经验也比较丰富,能够猜到我昨晚会偷袭,为何又撤军去北岸,难道你想不到再回来时会遭遇半渡而击吗? 赵勇叹口气道:“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只是女真人不听我的建议,撤到对岸后,我建议完颜铁头立刻北上,急行军四十里再渡河南下,等你们大军赶到时,我们已经进入汧阳城,但完颜铁头不听,他认为你们会利用他搭建的浮桥渡河追赶,所以率领一万军队埋伏在浮桥两侧,等你们过河,整整耽误了三个时辰,等他醒悟过来,渡河的时机已经没有了。” 陈庆点点头,这个赵勇还是有经验,他又笑问道:“赵将军从前是谁的手下?” “卑职原本是河东大盗,拥兵数万,劫掠为生,人送绰号没角牛,后来宗泽老将军把卑职招募,宗老将军病逝后,卑职又跟随杜充,后来杜充投降金兵,我们也没有能幸免。” 陈庆又道:“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跟随我,出任正将指挥使,你的家人,我也会把他们接到成纪县,你可愿意!” 赵勇跪下垂泪道:“蒙都统不弃,让我重归正途,就算九泉之下见到宗老将军,我心中也无愧了!” .......... 陈庆命令呼延通率四千人清扫战场并押解战俘,他自己则率一万五千大军在汧阳县外进行埋伏。 陈庆这次东征当然也携带了辎重,两千头骆驼背负着粮食给养以及数十架攻城梯,其中数十架攻城梯已经在箭筈关峡谷内安装完毕,送到宋军手中。 汧阳县城不高也不宽厚,只有两丈六尺,而且没有马面墙,属于普通城墙,宋朝的大部分城墙都这样,只有那些战略重地的县城才会修建得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汧阳县显然不属于此列。 但谁也没有想到,当陈庆把陇州作为自己向东扩张的跳板时,汧阳县的战略地位就凸显出来了。 目前汧阳县内一共有三千军队,全部都是伪齐军,主将叫做莫万谷,他却是一个渤海女真人。 莫万谷几天前便下令封城,城内百姓出不去,城外百姓也进不来,但这样也导致情报断绝,他只知道会有一万军队赶来支援自己,却不知道这一万援军已经被宋军半渡而击消灭了。 城头上,莫万谷注视着南方,望眼欲穿,援军迟迟不来,让他有点烦躁了。 这时,一名将领小声劝道:“将军再忍几天,卑职相信援军一定会道来!” 莫万谷不懂汉语,他听不懂手下在说什么,也不想找翻译,他的满腔怒火都发泄这名将领身上,抡起鞭子劈头盖脸向将领抽去。 “你们这些汉狗,都是你们坏了老子的大事!” ===== 【感谢大家的宽容理解,两天吃药,已经好多了,就是咳嗽严重,一咳起来,浑身蜷成一团,肚子上的肌肉扯得很痛,真的很痛苦,但没办法,要有个过程,精神也不太好,不敢再熬夜,十点钟左右就睡了,争取明天或者后天恢复三更。】 第五百零三章 惊城 一更时分,陈庆派人把降将赵勇找来,笑问他道:“赵将军可了解城中主将?” 赵勇抱拳道:“卑职略知一二,城中主将叫做莫万谷,是一名千夫长,他其实是渤海东胡人,脾气十分暴躁,特别喜欢鞭挞士兵,加上他不懂汉语,颁布各种命令需要通过翻译,导致语言交流不畅,他便常常暴怒打人,连完颜喝离撒也不喜欢他,便把他打发来镇守陇州。” “伪齐军怎么都用胡人来做首领?”陈庆不解问道。 “这是刚刚定下新规矩,据说是伪齐军屡屡大败让金国产生了不信任感,所以规定统领一级将领都由女真人担任,但也不是全部,具体卑职也不清楚,至少陕西路这边是这样。” 陈庆点点头,“那你说说怎么攻打汧阳城?” 赵勇知道这是都统在考校自己了,他绞尽脑汁道:“如果都统决定半夜攻城,卑职非常赞同,其实对付汧阳县守军,只要用一个字,‘惊!’,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陈庆更加有兴趣了,笑道:“具体说一说!” “卑职建议都统攻打南城,攻上城不要急着进城,先擂鼓如雷,再一把火烧了南城楼,城内士兵必然受惊,他们会从北城门逃窜,都统只要在北城门外埋伏一支军队,他们都是都统的瓮中之鳖。” “可为什么说士兵会受惊北逃呢?” 赵勇微微笑道:“莫万谷那种人,又有几个人愿意替他卖命?再说这些士兵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三千人守不住城池,在关键时刻,谁不想保命?” 杨再兴在一旁道:“都统,卑职也觉得赵将军说得有道理,卑职愿意领兵攻城!” 陈庆点点头,“那就由你出任主将,赵将军出任副将,率五千人攻城,高定和牛皋率六千人在北门外埋伏!” .......... 三更时分,杨再兴和赵勇率领五千人来到南城外,赵勇心中着实有些忐忑不安,他不明白陈都统怎么让自己这样一个刚投降的人领兵,但他不担心自己出尔反尔吗? 杨再兴看出了他的不安,便笑着对他道:“都统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如果不信任你,就绝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他其实是在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也明白,只是我...我刚刚才投降啊!万一我出尔反尔,带着军队跑了,都统的损失不就太大了?” 杨再兴哈哈一笑,“那你就错了,都统的威望是建立在每个士兵身上,你就算想带着他们走,他们也绝不会跟你走,莫说是你,就算我也不行,为了防止意外,出兵前我都对下面每个一指挥使宣布了这次任务,如果中途改变任务,我还要把改变任务的命令交给每个指挥使过目,如果是我单独出征,都统就会给我一支金令箭,凭这支金令箭发号施令。” 赵勇汗颜,原来是这么回事,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杨再兴又淡淡道:“这就是制度,所谓制度就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绝不会厚此薄彼,所以大家活得很轻松,按照制度来做事,努力杀敌立功就能提升,其他人际关系,吹嘘拍马之类就统统不要考虑。” “这样最好,我们武将就害怕和文官打交道,斗不过他们,被他们捏拿得很惨。” “我也怕,都统也怕,所以熙河军内就不会出现文官主政的情况,如果一定要严格说有,那都统就是文官,他毕竟也是银青光禄大夫,这是文散官头衔。” “原来都统也是文官!” “经略使嘛!文武兼修。” 正说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将领跳过来对杨再兴道:“师父,徒儿已经探查清楚,城头只有两队巡哨,每队五十人,或许还有人睡觉,看不见!” 杨再兴笑着点点头,“今天就是由你首发上城,别让我失望!” “放心吧!徒儿率军从最东端上城,就算被他们发现,跑过来也来不及了。” “可以,准备出发!” 年轻人转身走去了,赵勇笑道:“杨统领的徒弟气场很大,应该武艺不低吧!” “他叫孙剑,是湟州人,小伙子很机敏,而且武艺高强,箭法超群,本来不需要拜我为师,但他一心想学杨家枪,我也就成全他了。” 其实孙剑是想拜陈庆为师,但陈庆不收徒,他便缠上了第二个崇拜者杨再兴,杨再兴见他人品不错,武艺底子也好,便答应了。 杨再兴注视一眼城池,沉声道:“赵将军,准备开始了!” “卑职明白!” 赵勇立刻率领两千人向南城的西半段摸去........ 孙剑没有加入湟州驻军,而是成为杨再兴的部将,陈庆也希望杨再兴把他培养成为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 数十名斥候已经在护城河上安插好了长木板,孙剑率领手下出现距离城墙约八十步,这是一个极限距离,再向前走就容易被发现了。 孙剑注视着城头上巡哨士兵,当他们转身向城楼方向走去时,他一挥手,他率领第一队五十名士兵猫腰向城墙疾奔而去,人数太多容易被敌军的眼角余光发现。 孙剑和五十名手下一阵风似的从护城河上奔过,紧紧贴在城墙上。 这时,城头上巡哨队走到一半,已经不再贴靠城垛走,这是最好的机会,三百名士兵狂奔而来,他们携带了三架攻城梯。 宋军士兵毫不犹豫将攻城挂上城头,孙剑一马当先,迅速向上攀爬,快到顶时,城头顶上忽然露出一张脸,原来城头上就有士兵在躲着睡觉,挂攻城梯铁钩的声音把他们惊动了。 第一个醒来的人上前来查看情况,孙剑反应极快,手起矛落,一矛刺穿了城头士兵的咽喉,士兵闷叫一声,从城头上翻身落下。 孙剑疾奔两步,一跃跳上城头,躺坐在城头上守军士兵惊得纷纷起身,大喊大叫起来。 巡哨队也发现情况,迅速向这边狂奔而来,城下士兵也汹涌向上攀爬,远处数千宋军士兵一起向城墙冲来。 孙剑挥舞长枪,连挑杀七八名士兵,其他士兵心惊胆寒,发一声喊,掉头便逃,原来宋军已经从三架攻城梯汹涌攀上城头了。 ‘当!当!当!当!’城头上警报声大作,响彻全城。 五十名巡哨士兵终于奔至,但宋军已经登城两百余人,孙剑大吼一声,率领两百人迎战上去。 与此同时,西城的赵勇也率领两千士兵强行攻上城头,他没有用前锋,也没有用任何策略,而是直接将二十架攻城梯同时挂上城头。 城头上守军由此顾此失彼,赵勇基本上没有付出代价也一样攻上了城头。 这让杨再兴暗暗赞叹,难怪都统看重此人,果然有点本事,很务实,也很有头脑。 宋军点燃了南城楼,也打开了南城门,陈庆率领四千骑兵冲进了城内。 刚冲进城内,迎面便看见敌军主将莫万谷率领七八百士兵向城门冲来。 陈庆张弓搭箭,八十步外一箭射去,速度快得无以伦比,莫万谷还没有反应过来,箭就到了眼前,本能想躲也来不及了。 ‘噗!’这一箭正中眉心,强大的力量贯穿整个透露,箭尖带着血糊糊的脑组织从头脑透出。 莫万谷仰面从马上落下,连惨叫声都没有,就当即毙命。 身后的士兵吓得掉头便逃,北城门已被开启,正如赵勇事先预料,大量士兵向北城门外逃去, 可惜迎接他们的是六千伏兵,一个也休想逃走。 .......... 天渐渐亮了,宋军押解着两千多名战俘从北城门进来,还有南城头俘虏的六百余人,三千守军,除了三百余阵亡外,其余全部成了宋军的战俘。 陇州的核心地带就是汧水两岸,一共两个县,汧阳县被攻占后,另一座没有驻军的小县汧源县就将不战而降了。 第五百零四章 平凉(上) 如果说汧阳县只是一座普县,那么平凉府的平凉县就是一座极具战略价值的大县了,平凉县的重要性之一,就是它正好扼守住泾源道的入口,它同时又正好处于一个南北东西交通的大十字中心,无论对于军事,还是商业贸易,它的价值都十分重要。 但从德顺州攻打平凉府就困难得多,大陇山横亘南北,光大陇山上的大大小小关隘就有数十个之多,像著名的石门关、木峡关、六盘关、陇山关、制胜关等等,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以陈庆选择了南线,从渭河通道穿越秦岭,再北上穿过箭筈关,拿下汧阳县,再以汧阳县为根基,北上平凉县,这就算是一条捷径。 但平凉县的重要程度远远超过的汧阳,当然,汧阳也很重要,夺取汧阳,等于打开了凤翔府的大门,它距离凤翔县只有一百余里,严重威胁着凤翔各县的安全,只是汧阳县易攻难守,战略价值不大。 陈庆把战俘送回成纪县,又命正将指挥使王琦率两千军队镇守汧阳县,他自己则率一万六千大军北上平凉府,欲一鼓作气夺取平凉县。 这天下午,大军抵达华亭县,华亭县原来的知县陈庆认识,只不过已被调去别处,现在知县叫做张清,是当地的士绅。 和所有知县一样,宋军抵达华亭县,张清立刻组织一批猪羊和粮草来犒劳军队,只希望军队不要进入县城。。 陈庆也理解这些官员的难处,下令军队在城外驻扎过夜,当年晚上,斥候从平凉县赶来,送来了平凉县的最新情报。 着实让陈庆头大,就在他攻打陇州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内,伪齐军迅速向平凉府增兵,平凉县的驻军最初只有四千人,现在猛增到两万人,而且是由都统制李成亲自统领。 这就是战机,战机稍纵即逝,可以说现在战机已经没有了,他再想夺取平凉县难上加难。 “说说平凉县城墙和城门情况!” “启禀都统,平凉县城高度约三丈,都是用大青石砌成,非常坚固宽阔,护城河也宽达三丈,吊桥和城门都是去年新造,包着铁条,整个县城周长约三十里,两万敌军全部驻扎在城内。” “城内的斥候有探子有多少?” “加上卑职一共八人。” 陈庆负手来回踱步,旁边几名大将也忧心忡忡,大家都是守城经验丰富之人,从斥候的描述来看,就算攻下这座城池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最关键他们的兵力不多。 对付有两万人镇守的城墙,至少要有六万人的兵力,三比一的兵力对比才有可能拿下城池。 这时,陈庆停住脚缓缓道:“既然我们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吧!” .......... 第三天上午,陈庆率领一万六千大军来到平凉县城三里外,列队整齐,他当即命令一名士兵靠近城头上发射一支信箭。 城头上,李成冷冷地望着三里外的宋军,对众将道:“连营帐辎重都没有携带,一看就是为了偷袭平凉城,原本是可以的,只不过他现在来晚了一步,战机丧失了。” 众将大笑,“他不是号称算无遗策吗?没想到也会这么狼狈!” 李成淡淡道:“他出兵的时候没有算错,但他的出兵的基础是建立在吴阶的军队出兵和尚原之上,一旦宋军出兵和尚原,完颜喝离撒就不敢轻举妄动,他就能兵分两路,一路取汧阳县,一路取平凉城,或许就能赶在我们之前夺取平凉城,那时,就是他在城头上嘲笑我们没有携带帐篷辎重。” 众人敬服,“大将军看得透彻!” 李成得意一笑,“现在他很尴尬,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夺城?” 这时,一名宋军骑兵疾奔而来,张弓搭箭,将一支箭信射上城头,有士兵拾起箭信飞奔跑来呈给李成。 李成打开信看了看笑道:“他要求和我单挑,希望我出城和他一战!” 众将纷纷道:“大将军不可上当,若没有了大将军,城池防御能力将降低一半。” 李成心中暗暗恼火,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和陈庆单挑,自己有那么差吗? 不满归不满,李成还是心知肚明,能够干掉完颜娄室的人,自己是没有机会获胜的。 他提笔回复道:“四时不吉,不宜出城!” 把信递给士兵,“射回去!” ......... 陈庆决定进行一次试探性的攻城,既然要看看对方的守城能力,也要了解平凉城的防御情况,更重要是,他要了解自己军队的攻城能力。 战争肯定会有阵亡,难以避免,他必须用最小的伤亡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 这种大战的机会比较难得,众将纷纷争战,最后抽签,牛皋抽到了出战签。 陈庆取出一支金令对他道:“我给你六千步兵和一百二十架攻城梯,许进不许退,退兵由我来决定,擅自退兵,斩!” “卑职遵令!” 宋军队伍中的战鼓声敲响了,‘咚!咚!咚!咚!’ 六千精锐步兵出战,他们身穿双层皮甲,手执大盾和短矛,后背战刀,之所以没有采用铁甲,主要是成本太高,其次有盾牌的护卫,士兵中箭的几率不太,同时也能降低负重,便于士兵登城交战。 在六千士兵中,还有六百名火油火器兵,这已经是熙河路宋军的标配了,他们不仅配备了火油皮囊,也配备了两只火药桶。 六千大军迅速集结,在牛皋的统领下,向南城墙浩浩荡荡杀去。 李成没想到对方居然攻城了,他当即下令全军进入作战状态,调集一万大军部署在城南头,投石机还没有运到,主要是弓箭和滚木礌石,还有一部分火器和火油。 宋军在甘泉堡使用火器和火油,表现出的巨大威力令李成印象深刻,他从金兵手中得到了一万只仿制的淬毒钉火药桶。 至于火绳技术怎么到了金兵手中,基本就无法考证了,一般而言,只要宋军大规模开始装备,金兵军队中就很快出现。 另外还有火油,但金兵的火油没有经过炼制,只能叫火油或者原油,而不是宋军的猛火油,它虽然也能燃烧,但效果还是要差一些。 宋军越来越近,距离城墙只有两百步,李成大喊道:“放箭!” 城头上五千支弩箭同时发射,密密麻麻向宋军射去,此时,六千宋军已完全分散在十几里宽的旷野里。 五十人为一队,每队配备了一架攻城梯和六块长木板。 这其实是一种战术变化,之前金兵和西夏军攻打宋军城池,都是先派人在护城上架好了三座简易木桥,这就导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情况,军队挤成一团。 陈庆也发现了这种战术的严重弊端,容易被守城军弓箭大规模杀伤,这里面的关键就是护城河的独木桥问题,他便改换理念,让每支军队都拥有一座独木桥,这样,战场作战面就大大拓宽,将有效降低被敌军弓箭射中的概率。 宋军士兵在奔跑中高举盾牌,迎着呼啸射来的箭雨奔跑,盾牌有效挡住了强劲的弩矢,但还是不断有士兵腿部中箭倒下,这是唯一的漏洞,弩矢如果射出的角度偏低一点,就有可能射中士兵的腿部。 腿部中箭虽然不会致死,但如果救治不及时,也会流血过多而死,事实上,冷兵器时代,除非是一刀砍掉脑袋,或者被刺穿内脏,大部分士兵都其实死在救治不及时上。 受伤的宋军士兵都受过训练,他们忍痛拔掉弩箭,从怀中取出急救包,先用酒倒在伤口上,疼得士兵们浑身发抖,单求生的欲望使他们忍住疼痛,继续嚼碎止血膏敷在伤口上,又撒上金创药粉,再用布带把伤口包扎起来。 这一套简单的自我救治完成后,基本上就能保住性命了。” 宋军继续在战鼓声中奔跑,奔至护城河边,架上长长的木板,瞬间冲过了护城河,将一架架攻城梯在城头上竖起来。 城头上,滚木礌石如暴雨般砸下,一只只嗤嗤燃烧的火药桶也跟着抛了下来。 ===== [身体还是没有能迅速恢复过来,哎!人到中年,生一场病就是一场磨难,一次炼狱,哪像从前,这种小病根本不当回事,现在到了十一点半钟,就感觉到精气神被抽耗光,整个人就支撑不住了,争取明天三更,白天提高效率多写点。】 7017k 第五百零五章 平凉(下) 火药桶是陈庆在保卫箭筈关时发明,事实上它在北宋军队早就出现了,陈庆发明的是绳式导火索,以前都是在火药桶上插个长鼻子火药管,用烧红烙铁点燃后扔下去,容易导致火药管和桶身分家,从而变成哑炮,爆炸的成功率并不高。 但绳式导火索的成功率就高得多,尤其经过几年的发展和双层火药桶推出,爆炸成功率达到九成五以上,而且控时非常精准,基本上做到落地即爆,没有给敌人反应的时间。 宋军在推出火药桶的同时,就开始研究怎么防范它,刚开始是设立斧手,在它没有爆炸前劈烂。 后来发现根本来不及劈烂,便又开始训练士兵,立刻卧倒,用盾牌保护头部,这一招的效果很不错,基本上能将爆炸杀伤力降低九成。 火药桶本身威力不大,主要是里面的毒钉可怕,但毒钉的四射方向都是斜角向上,只要卧倒,基本上就不会被毒钉伤害。 在去年冬天,宋军工匠缝制出了一种十三层的麻布,里面还有一层石棉,防火效果非常好,也叫做火浣布,而且它对火药桶也有很好的防护效果,这样便催生了火浣氅,每个进攻士兵都披一件火浣氅。可以防止身体被火烧伤。 但在试验的过程中,却意外发现,它还可以抵御住火药桶毒钉的穿透,这个发现让陈庆大喜,立刻大规模缝制,到目前为止,也只缝制出四千顶斗篷。。 也就是说,六千攻城军中,有两千人是没有配备这种火浣氅。 他们依旧只能靠卧倒来保护自己,而攻城梯上的士兵都配备了火浣氅,他们并不惧怕火药桶毒钉。 这也是陈庆攻城的目的之一,在实战中检验这种火浣氅的效果。 一百二十架攻城梯,每架攻城梯下面有五名火器兵,当对方的火药桶抛下,火器兵立刻大喊一声,“卧倒!” 士兵们纷纷卧倒,‘轰!’一声炸响,火药桶爆炸,毒钉四散飞射,趴在地上的士兵没有被伤害,而攻城梯上的士兵则用火浣氅裹住身体和脸,毒钉噼噼啪啪射在火浣氅上,确实没有能刺破。 有惊无险,宋军士兵又继续向上攀爬,双方在城头展开激战。、 宋军的火器兵开始反击,喷射猛火油,抛上火药桶,一只只火把也扔了上去。 城头上爆炸声不断,火光熊熊,守城士兵慌乱起来,开始有宋军士兵突破防御,冲上城头。 李成见火药桶没有见效,对方反击犀利,他心中顿时又惊又怒。 李成不愿过于效仿陈庆守城,他虽然准备了五千桶火油,但他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使用,但现在他顾不上面子了,再不用火油,宋军就要全面攻上城头上了。 他大喊命令道:“倾倒火油!” 城头上士兵将一桶桶火油沿着攻城梯向下倾倒,很多士兵都被泼得一头一身,这一招是守城的终极大毒招,基本上无解,伪齐军足足倾倒了三千六百桶火油。 就算是有火浣氅也只能利用它开辟出一条通道,但依旧灭不了这么强大的火油。 无数火把抛下,攻城梯上下以及四周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顿时浓烟滚滚,火焰滔天。 与此同时,陈庆下达了撤军令:“退兵!” ‘当!当!当!当!’ 退兵的钟声敲响,宋军士兵裹着火浣氅开始向后撤退,很多浑身燃烧的士兵一头跳入护城河中,但还是不少士兵被烧成重伤,由其他士兵架着回来。 此时,城头上也是一片混乱,伪军没有灭火经验,浓烟和烈火让他们左奔右突,乱成一团。 不多时,数千大军撤退下来,牛皋上前禀报道:“启禀都统,兄弟们阵亡了八百四十四人,基本上都是攻城时阵亡,因为撤退及时,没有烧死的士兵,但烧伤有三百余人,重伤超过百人,还有一百多人是进攻时被箭矢射伤。” 陈庆点点头,“阵亡士兵给与双倍抚恤,伤兵也要好生调养。” “卑职遵命!” 停一下,牛皋又道:“卑职感觉对方对火攻和火器进攻完全没有经验,最后我们有七座攻城梯的士兵上城了,我们其实可以攻下城池!” 陈庆摇摇头,“攻下县城也要和对方两万军队进行巷战,就算获胜也是惨胜,至少伤亡万人,百姓更是满城涂炭,这不是我要的胜利。” 牛皋惭愧道:“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问道:“上城的士兵及时撤下来没有!” “回禀都统,都撤下来了!” 陈庆这才对众人道:“大家都说说吧!这次攻城的经验在哪里?刚才牛皋将军说了,对方不善于防御火攻和火器,除此之外呢?” 杨再兴抱拳道:“火浣氅很不错,能防火器的毒钉,也能抵御烈火,这次士兵们逃出来多亏了它,卑职建议大量制作,做到每人一件。” 陈庆点点头,“火浣氅立下首功,效果很好。” 众人七嘴八舌,各自讲述自己的感想。 陈庆目光一转,看见赵勇胀红了脸,欲言又止,陈庆便笑道:“赵将军有什么想法?” 众人都向赵勇望去,据说这位赵勇有勇有谋,颇得都统器重,不知他又有什么惊人之语? 赵勇是刚投降的降将,在众人面前还有点局促,他满脸通红道:“卑职观察城下起火,并不是整个城墙下方都被大火覆灭,实际上只有一百多个火点,对方就是围着攻城梯倾倒火油,我在想,假如我们的攻城梯可以横向移动,在起火后,迅速离开火场,这样不管攻城和撤退都不会受大火影响。” 众人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刘璀眉头一皱,又道:“可上面有钩子,牢牢扣住城墙,怎么办?” 牛皋笑道:“这个问题倒不大,有一种伸缩攻城梯,就能解决这个难题。” 刘琼也建议道:“可以在攻城梯上包裹一层火浣布,也就不怕火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眼,便渐渐将赵勇这个建议完善起来了。 杨再兴见陈庆沉思不语,便笑问道:“都统觉得这个方案有缺陷?” 陈庆笑着摇摇头,“大家都说得很好,我深受启发,其实我在想,我们攻城之所以遭遇火油的猛烈袭击,主要是我们靠城墙太近的缘故,如果我们远离城墙,在护城河外围攻城,是不是就可以免受火油的焚烧?” 众人大笑,异口同声道:“那就用云梯!” 云梯一直是历朝历代的攻城利器,它其实是一座有轮子的大平台,在平台上安装梯子,直通城头,后世的消防梯就是云梯。 但它的缺点也很大,体型庞大,运输困难,另外,士兵在云梯上攀爬时,很容易成为箭靶,当然,如果防护做得好,也不会成箭靶,比如做成舷梯,两侧都有厚木板遮挡,底部做实,也不怕箭矢,这就看工匠怎么设计。 云梯的成本很高,不可能大量制作,它只能像巢车一样配合攻城梯。 陈庆又看了看平凉城,微微叹息道:“看来我们确实是没有准备好,传我的命令,大军放弃攻打平凉府,向西撤退!” 他随即又令道:“传令给汧阳县守军,命令他们放弃汧阳,撤回秦州!” 这条命令大家都没有反对,拿不下平凉府,汧阳县的意义就不大了,而且没有吴阶军队在和尚原的牵制,金兵随时会派大军杀来,攻占汧阳县,以汧阳县的易攻难守,几千人根本守不住万人进攻,所以主帅决定放弃汧阳县是非常明智的。 陈庆又对众人笑道:“我们西撤要同时夺取陇山关和六盘关,只要我们严守住这两座关隘,我们随时能杀回来。” 第五百零六章 逼宫 芜湖县以北的长江江面上,十艘三千石大船在夜色掩护下,缓缓向南岸靠近,芜湖县原本是岳飞的防区,岳飞调去荆襄后,这里便成为了张俊的防区。 但实际上,这里驻扎的兵力并不多,只有两千人,宋军驻防的重点是在健康以东,近三十万宋军驻防在数百里长的防线上。 而长江对岸是完颜粘罕的十万女真铁骑,以扬州为中心。 可以说,芜湖县是宋军驻防的一个薄弱环节。 十艘大船缓缓靠近芜湖县码头,为首一艘大船正要靠岸,十几名码头走卒奔跑上去,挥舞灯笼大喊,要求船只离开,不准靠岸。 就在这时,船上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十几名走卒顿时被射杀了七八人,其他走卒吓得连滚带爬逃走。 ‘当!当!当!’码头上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声。。 宋军营房就在码头附近,主将叫做李环,他被警钟惊醒,连忙派人去码头上查看情况。 只片刻,去查看的士兵跌跌撞撞跑回来禀报,“将军,大事不妙,是女真骑兵,码头上全是黑压压的女真骑兵。” 李环呆住了,他猛地想起了几天前收下的两千两银子,当时收得很爽,现在他才知道,这银子烫手啊! 无奈,他只得大喊道:“传令全军立刻退回城内!” 宋军听说女真骑兵杀来了,纷纷仓惶而逃,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一阵风似的冲进城内,关闭城门。 十艘大船一次次往返运输,直到次日天亮,才把三千女真骑兵全部运送过江,金兵主将是万夫长拔离速,是完颜粘罕的左膀右臂。 这次行动是由完颜昌亲自策划,由完颜粘罕部署,出动完颜粘罕麾下最精锐的三千黑甲铁骑军。 这其实是针对宋军的一个防御漏洞,军队主力都部署在长江一线,后方却比较薄弱,金兵便寻找一条捷径,绕到宋军后方。 这条捷径就是芜湖,完颜昌已事先派人用重金贿赂了守将,他不会阻击女真骑兵登岸,如果两千宋军用弓弩强劲阻击,金兵就算最后能登岸成功,也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这次金国出兵目的还是要震慑大宋朝廷,为下一次停战协议做准备。 拔离速一掉马头,厉喝一声,“出发!” 三千铁骑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向南面杀去....... 李环率领两千宋军士兵站在城头上,望着黑压压的女真铁骑从城下疾奔而过,很多士兵吓得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 李环摸了摸口袋里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随即下令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向上汇报。 ......... 女真铁骑沿着溧水一路南下,烧杀抢掠,以战养战,无数大宋百姓被杀戮,房子被焚烧,女人被糟蹋,整个太湖西岸恐慌万分,百姓望风而逃。 三天后,三千铁骑便杀到了湖州,距离临安还有两百余里,朝廷震动,临安城内一片混乱,天子赵构急令都统制田师中和都统制刘锜各率一万军队去迎战金兵铁骑。 田师中的军队在德清县郊外遭遇女真铁骑,一万宋军被迎头痛击,只坚持不到一刻钟便全军溃败,女真一路追杀,不留活口,杀得宋军哭喊连天,尸横遍野。 万夫长拔离速虚晃一招,在半路伏击了赶来救援的刘锜军队,刘锜军队大败,伤亡惨重。 连续两战皆胜,女真铁骑以不到三百人的伤亡,便击溃了两万宋军,消灭宋军万人以上。 消息传到临安,赵构恐慌万分,不顾大将杨沂中劝阻,他再次带着太后和百官乘船逃往海上。 杨沂中率领两万龙武军死守临安城,女真铁骑在清晨杀到临安城,但他们没有攻城武器,只是在外围横扫一圈,烧杀抢掠一番,便沿着来路撤军了。 五天后,两千七百余名女真铁骑满载而归,在芜湖乘船北上,返回了北岸。 这次偷袭似的行动,将宋军的防御漏洞暴露无疑,三十万大军连敌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差点都城沦陷,天子赵构也彻底被女真骑兵吓坏了。 就在这时,金国长驻临安的使者向宋朝朝廷提出再度议和的建议,天子赵构毫不犹豫答应了。 金国议和特使依旧是完颜昌,这是他第三次来到临安,而宋朝一方是相国秦桧和朱胜非。 完颜昌的条件很简单,将陈庆和吴阶撤职,理由是他们二人杀戮的女真人太多,影响到金国国运,被金国朝廷所不容。 如果宋廷答应这个条件,东线停战协议便可以签订三年,金兵保证三年内不过长江。 完颜昌的要求在朝廷内引起轩然大波,就算傻子也看得出对方的企图,对方的目标还是川陕,从富平之战后,金兵一次又一次发动对川陕的进攻,但每次都铩羽而归,伤亡极其惨重。 御书房内,众相国争吵成一团,张浚和徐先图坚决反对,秦桧和朱胜非则力劝官家赵构同意金兵的条件。 朱胜非声泪俱下道:“陛下,我们实力不如金兵,这是事实,三千铁骑就把我们杀得鸡飞狗跳,君臣出海,要知道扬州那边还有十万女真铁骑,一旦横扫下来,大宋社稷将为齑粉,既然金兵主动提出和谈,那么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抓住,三年和平时间,我们可以做多少事情,战备也会更充分一点。” 徐先图最憎恨朱胜非的软蛋模样,他顿时怒道:“要和平可以,但用不着把自己的腰杆打断去乞求和平,金人若有一丝怜悯之心,就不会有靖康之耻了。” 秦桧冷冷道:“大家都在这里呢!有些话徐相公最好不要乱说。” 秦桧又向官家赵构道:“陛下,金人的要求并不是很过分,没有要求我们割土让地,无非是换将而已,难道大宋就无人到这个程度,只能靠这两名大将来保卫川陕?” 张浚摇了摇头,“秦相公,你这样说就是太小看金人了,难道金人就有那么傻?明明十万铁骑可以横扫东南,他们却主动议和,条件只是换两个将,你觉得天下有这种好事情?” 秦桧不满道:“我说的事实,金人也不是第一次和我们谈判,以前两次停战和谈,他们都信守了承诺,再说,如果金兵要攻打江南,早就打了,何必拖到现在,以谈判为借口。” 张浚冷笑道:“秦相公说到点子上了,明明他们有十万铁骑,为什么只派三千人来骚扰?不如直接派十万大军过江,不就可以把我们灭国了吗?这么好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做?” 赵构也有点困惑,他问道:“张相公,那你说是什么缘故?” 张浚躬身道:“陛下,对方非不想也,而是不能也,他们一共才十艘三千石大船,一次最多运送一千人马过江,十万大军要运送多少趟?我们的水军杀过来,十艘大船就能一战击毁,留在南岸的女真骑兵该怎么办?我们三十万大军还对付不了他们? 陛下,他们要求签署三年停战协议,就是想用这三年时间打造战船,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战船造起来,却又不能过去攻打,他们实际上是想利用这个协议捆住我们手脚。” 徐先图又接口道:“陛下,张相公看得很透彻,这次他们抓住了我们防御漏洞,微臣认为,关键是芜湖守军严重失职,事实上,一艘大船只能放下百名女真骑兵,而那边守军有两千人,难道两千人还对付不了一百人?用弓弩就可以把对方全部射杀,明明是守将不抵抗,闻风而逃,才给对方从容下船的机会。”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对秦桧道:“协议可以签署一年,但他们条件太苛刻,要求他们适当让步,最好是财物补偿的方式。” 7017k 第五百零七章 劝说 众人都退下,张浚留了下来,他又对赵构道:“陛下是否在担心完颜粘罕的十万大军?” 赵构轻轻叹口气,“三千铁骑就把江南搅得一片混乱,要是十万铁骑南下,哎!朕不是没有经历过,如果再来一次,大宋社稷真就承受不住了。” “陛下,现在和建炎三年不一样了,中线和东线,我们可以同时调动五十万大军,还有水军,就算他们杀过长江,他们又怎么撤回去?当年,完颜兀术就差点死在黄天荡,这个教训他们不是不知道。” “那这次三千骑兵突袭怎么说?” 张浚沉吟一下道:“这次有点蹊跷,我们在长江沿线各个重要码头都部署了军队,芜湖也不例外,有两千军队在那里防御,军营就在码头旁,按理,金兵根本登不了岸,也退不回去。 所以卑职怀疑这里面有内应,那个芜湖守将很可能事先被对方收买了,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报告,哪怕他事后报告一下,水军就会立刻赶到芜湖,封锁江面,三千骑兵怎么回得去?” “砰!” 赵构重重一拳砸在御案上,咬牙切齿道:“该死王八蛋,给朕查,一旦查实,朕要灭他九族!” “陛下放心,枢密院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很快就会结果。”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又道:“陈庆和吴阶真动不得吗?” 张浚犹豫一下,他感觉天子口气有些不对,似乎并不是因为金国提出的要求。 赵构沉吟一下道:“其实我觉得秦相公说得也有道理,并不是让我们割让土地,只是换将而已,难道除了吴阶、陈庆,大宋就没有可用之人?张相公,你在川陕多年,你应该比朕熟悉情况!” “陛下,微臣不敢说没有可用之人,但女真人确实比我们理解得更深,如果说调走吴阶,微臣还可以推荐他兄弟吴嶙,或者刘子羽、刘锜来接任,但如果调走陈庆,那么刚刚收复的熙河路肯定就保不住了,而且.......” 张浚嘴唇动了动,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赵构听得正专注,见张浚忽然停住不说了,不由眉头微蹙,问道:“而且什么?” 张浚苦笑一声道:“因为这话是微臣和吕相公饮酒聊天之言,真实性无法判断,微臣怕误导了陛下!” “爱卿但说无妨,朕自会判断!” 张浚只得道:“吕相公说,陈庆收复湟州和西安州后,曾写一封家信给他,信中提到了西夏,陈庆说,五到十年之内,他有信心灭了西夏。。” 赵构瞪大了眼睛,仿佛在听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宋和西夏鏖战百年,没占到半点便宜,陈庆居然说五到十年之内有信心灭了西夏,这是有多无知,还是有多狂妄? 他刚要这种无稽之谈丢到一边,忽然心念一转,陈庆可以张口胡说,但吕颐浩可是稳重之人,这种话他一般不会乱说,说不定是有什么说法。 想到这,赵构当即下旨道:“速宣吕相公来见朕!” ......... 吕颐浩今天比较沉默,因为金国的条件涉及到他孙女婿,所以他尽量不表态,以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吕颐浩当然也有政敌,他的政敌便是秦桧,吕颐浩再度被起用为相,秦桧是坚决反对的,但没有用,官家赵构需要一个镇得住朝局的人在知政堂为相,秦桧资历显然不够,张浚也差了点,唯独吕颐浩资历深厚,能镇住盘子。 这次赵构再度逃跑海上,就是任命吕颐浩为留守,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吕颐浩却成功控制住了临安的局面,虽然人心混乱,但城内秩序却保持井然,没有抢掠、放火等大案,吕颐浩也由此深得赵构器重。 吕颐浩刚回到朝房,椅子还没有坐热,一名随从便跑来道:“相公,里面传话下来了,官家召见您,宣您立刻觐见!” 吕颐浩心中略略猜到一二,官家这个时候召见自己,恐怕和陈庆的事情有关。 他暗暗叹口气,自己这个孙女婿啊!还真能折腾人,不光折腾女真人,也在折腾大宋朝廷。 他连茶也顾不上喝,又匆匆赶回御书房。 片刻,吕颐浩被带进御书房,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吕相公免礼,请坐!” “谢陛下!” 吕颐浩在张浚旁边坐下,赵构微微笑道:“吕相公对完颜昌的要求怎么看?” “回禀陛下,微臣孙女婿是当事人,微臣不便评价。” “无妨,你尽管从相公的身份出发,说说自己的看法,朕视为公论。” 吕颐浩欠身道:“回禀陛下,微臣最后奉旨留守临安,感觉金兵撤军其实还是很仓促,他们虽然破坏了不少城外民房,但和建炎三年那次破坏相差甚远,而且他们若多花点时间,去运河上搜罗一些船只,他们完全能杀进城,毕竟靠西湖一片的城墙都拆了,杀入城内易如反掌,但这些金兵都没有做,只在夜里抢掠一些财物粮食,连女子都没有要,就匆匆撤军了,微臣感觉,他们其实也很害怕后路被断,毕竟只要水军杀到芜湖,他们就回不去了。” 赵构欣然点头道:“吕相公说得有理,只是它代表了什么意义?” “颓势!” 吕颐浩道:“微臣认为它代表一种颓势,女真人虽然还是很凶悍,但已经没有之前的锐气,原因微臣不知道,或许他们掠夺了太多的财富,心中有了牵挂,也或许他们人口太少,被战争消亡太快,开始惜命,总而言之,女真人已经出现了收缩之势,陛下,其实这反而是我们逐步反击的机会,真正的和平是打出来的,光靠谈判得不到。” “吕相公说得太对了!” 张浚击掌赞道:“不愧是老相国,目光老辣,看得透彻,女真人的势头确实没有几年前那么犀利了,从攻打大散关就看出来,现在已经没有攻打大散关的气势,陕西路的女真军才放两万人,以前都是十几万,二十万,还有完颜兀术坐镇汴梁,微臣觉得他们更像在保护战果。” 这些想法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说都是猜测,赵构兴趣不大,他心中却在想着西夏的事情。 赵构淡淡笑道:“刚才我和张相公谈话时,他提到一件事,似乎陈庆给吕相公的家信中说起西夏有灭国之忧,这是何故?” 吕颐浩迅速瞥了张浚一眼,张浚满脸苦笑,他并不是故意出卖吕颐浩,他只是在保陈庆而已。 吕颐浩点点头,“确实不久前微臣收到了陈庆写来的家信,他给我解释为什么能半年夺取熙河路的缘故,主要是西夏国内爆发了内战,形势对西夏朝廷很不利,就算西夏朝廷最后胜利,也会元气大伤,国运就会逐渐衰落下去,最终被灭国。” 赵构顿时有了兴趣,连忙问道:“西夏爆发什么内战?” 吕颐浩点点头,“是当年辽国公主陪嫁的大将萧合达造反,得到羌人和草原契丹余部支持,屡屡击败西夏朝廷军队,现在割据了东半部,和西夏朝廷形成了鼎足之势,双方还在继续激战,西夏皇帝已下令全国动员。” 第五百零八章 急令 赵构心中十分震惊,没想到西夏内部出现这么严重的内乱,要是自己祖父神宗皇帝在,恐怕他就能看到机会了。 “陈庆是不是还说,五到十年内,他可以灭掉西夏?” “他是这样说过,但这是年轻人不知深浅的妄语,陛下不能当真,不过,他倒是说现在是夺取河西走廊的机会,西夏朝廷把河西走廊的军队都抽到兴庆府去了,河西走廊兵力十分空虚。” 赵构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心中激动难以自抑,夺取河西走廊啊!大宋就有了养马之地,这是大宋百年来的梦想,可从未实现过。 他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回头对吕颐浩道:“不用夺取河西走廊全境,只要他能夺回凉州和甘州,朕就封他为陇右宣抚使。” ......... 入夜,一队约二十人的女真骑兵疾速奔来,骑兵奔至余杭门下停住,一名士兵上前高喊,“我们是金国信使,有紧急快信交给金国使者,请速速开门!” 居然是金国信使,守城士兵不敢怠慢,连忙跑去报告,今晚正好是都统制杨沂中当值,他见对方人数不多,便同意开城门放行。 城门缓缓开启,二十名女真骑兵奔入城内,马不停蹄向金国馆奔去......... 完颜昌已经睡下了,却又被亲兵叫醒,原因是狼主紧急手令。 完颜昌来到客堂,信使举起银狼头令,将一卷羊皮呈给完颜昌,完颜昌连忙打开羊皮,上面只有狼主亲笔所写的一行字,‘陈庆事关三军将士士气,需战场胜之。’ 完颜昌着实有点无奈,他当然知道狼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写这封信来,这必然是完颜兀术在背后怂恿,完颜兀术哪里是想战场上战胜陈庆,分明是在给完颜喝离撒拆台下绊子。。 他自己夺不下巴蜀,也不愿意完颜喝离撒立下超过他的大功,便用这种卑劣手段拖自己后腿,着实让完颜昌鄙视。 但这是狼主的银狼头令,完颜昌又不能不听从。 他来回踱步半响,又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禀都监军,大概一更时分。” 完颜昌立刻提笔写了一封短信,交给自己的心腹幕僚余弘道:“去一趟秦桧府中,把这封信交到他手上。” 一更时分,秦桧还没有入睡,他还在考虑明天怎么说服官家,答应金国的条件,他着实有点想不通,又不是把他们二人交给金国,就是换将而已,觉得亏待他们二人,可以把他们召回朝廷封高官嘛! 这次秦桧倒不是想收拾陈庆,他暂时还顾及不到自己的情绪,秦桧这次有着很深的危机感,金兵偷袭和完颜昌第三次谈判居然事先没有通知他,他完全不知情,说明金国已经有点不太信任他了。 他之所以从金国一回来就被封为参知政事,被天子重用,根本原因就是他是大宋和金国之间的一条纽带,这是一种默契,一旦他失去纽带作用,那么他的相位就不稳了。 秦桧在白纸上写了两个职务,太子少保、开府仪同三司兼领殿前都指挥使,这是,准备给吴阶的职务。 另外一个职务是,兵部侍郎、提举成都府路和潼川府路转运使,这可是肥得流油的美差,掌控了四川两路的财权,这是给陈庆量身打造的官职,主要是为了安抚好吕颐浩。 只要吕颐浩支持自己,那么就算张浚和徐先图反对,也没有意义了。 尽管秦桧心中很不情愿如此厚待陈庆,但自身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仇恨。 秦桧在书房内斟酌之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管家在门外禀报道:“老爷,金国特使派人来送信。” 秦桧一怔,这么晚了完颜昌还派人来送信,必然是有急事。 他心念一转,又欢喜起来,自己还担心完颜昌事先不通知,这不,秘密联系来了。 秦桧连忙道:“请送信人进来!” 片刻,一名四十余岁的汉人男子走进来,抱拳行一礼,“参见秦相公!” 秦桧一眼认出这个男子,正是他当年在完颜昌府中的同僚余弘,当年他还向这位同僚借过钱,秦桧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当年一起共事,现在自己已经是大宋右相,余弘却还是幕僚。 心中得意归得意,秦桧还是装作不认识此人,他可是堂堂的相国,岂能和这种小人物为伍? “完颜特使让你送的信在哪里?” 余弘面无表情地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秦桧取过信拆开,草草看了一遍,愣住了,金国一方居然撤销了对陈庆的调换要求,只要求针对吴阶。 自己为换陈庆耗费了那么多心思,结果一转头就废掉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倒觉得陈庆比吴阶更重要,应该是放弃替换吴阶才对吧!” 余弘冷冷道:“我不知道信的内容,也不知道相国在说什么,但我知道,都监军写完信后反复检查过两遍,如果相国觉得都监军搞错了,那最好今晚就去确认。” 秦桧顿时醒悟,完颜昌怎么会搞错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变故,完颜昌才连夜通知自己。 不过也好,少了一个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知道了,赏你十两银子,下去吧!” 余弘脸色有些愠怒,这混蛋当年欠自己十两银子不还,这会儿又赏自己十两银子,这是在故意羞辱自己吗? “不用了!” 余弘冷冷道:“我不缺那十两银子,告辞!” 余弘转身走了,秦桧得意的望着他背影远去,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 次日,秦桧觐见天子赵构,提出自己的新方案,只调回吴阶,然后以三十万匹绢为代价,签一年停战协议。 赵构还是畏惧金兵的十万铁骑,尽管张浚和徐先图再三反对,但赵构还是同意了秦桧的方案。 下午,秦桧和金国特使完颜昌达成了一致,完颜昌接受宋朝的折中方案,调走吴阶,接受三十万匹绢,再次和宋朝签署了一年期的东段停战协议。 天子赵构随即接受韦太后的推荐,任命刘光世为川陕宣抚使,吴阶调回朝廷为官,为表彰吴阶的功绩,特封其为太子少保、开府仪同三司兼领殿前都指挥使。 这时,一封鸽信一站接一站飞往汉中,带去了天子赵构的手谕,命令陈庆夺取甘州和凉州。 7017k 第五百零九章 有朋 从平凉府回来后,陈庆便着手于第二次东征的准备,原本寄希望于和大散关的宋军互相配合,逐步夺取陕西路,但吴阶写信告诉他,卢法胜坚决反对出兵和尚原,更愿意保持现状,他无法说服卢法胜,只能对陈庆表示歉意。 既然无法指望得到友军配合,陈庆只能靠自己了。 从守势转为攻势,陈庆现在考虑更多的是攻城武器,返回成纪县后,他便立刻召集军匠署的官员和大匠,反复商讨,终于敲定了几样能够防御火油的新式攻城武器。 军匠署隶属于铠曹,铠曹下面有三个机构,第一个是军匠署、第二个是火器火油署、第三个是军船署。 军匠署目前有四百余人,基本上都是各种军事工匠,首席大匠便是谢长治。 这天上午,陈庆带着十几名将领来到军匠署,军匠署宽阔的后院内放置着一架刚刚制成的样品,就是云梯的样品。 云梯是进攻军队不靠近城墙,远距离输送士兵上城的手段,一直是传统的攻城利器,它的技术含量很高,制造工艺也有很高的要求,草原民族难以学去。。 云梯就像一座吊车,首先有一座平台,重达数千斤的平台,一般是结实的木料制成这种平台,还有六个巨大的轮子。 陈庆看见这座云梯,第一个反应,这是一辆巨型马车,足有三丈长,一丈高,车轮比人还高。 “这是车厢?” 刘璀惊讶道:“我一直以为是里面全是木料堆砌,重达万斤,原来它里面是空的。” 谢长治连忙解释道:“可以把它视为一辆大车,它本身就是由五头健牛拉拽,里面可以容纳二十几名士兵,只是它比较特殊,不能用来运输人或者物资,把它里面造空是为了便于运输行走,但在作战时,它里面不是空的,里面放置梯子,同时还有负责操纵的士兵。 云梯由床、主梯和副梯组成,副梯是上城梯,扣锁在主梯上,平时用转轴折叠起来,用的时候把它展开,整个副梯长约三丈,通过转动下面的主梯,就会不断改变上城的位置。” 郑平心直口快,他可不管这是陈庆考虑的攻城武器,连连摇头道:“太笨重了,一只火药桶把轮子炸断,它是不是就废了?” 郑平一开口,众将也都觉得不太实用,原本希望它能够避开烈火,现在忽然发现它其实更难避免猛火油。 杨再兴皱眉道:“我们都犯了一个共同的错误,总以为火油是在城墙下方燃烧,事实是因为我们士兵是站在城墙下方,如果我们是在站在护城河外围,那么对方就会用投石机把火油罐投掷到数十丈外,一样能把进攻士兵烧惨,试想一下,如果它被几大桶猛火油浇满,然后被点燃,整个云梯都会被浓烟和烈火吞没。” 所有人都向陈庆望去,陈庆其实也有点后悔,他只考虑云梯的优点,却没有与时俱进,攻城渐渐向小型化、简单化、低成本发展,自己却反过来了。 云梯在宋朝战场上出现得越来越少是有原因的,主要就是各种火器的出现。 这种体型笨重的大家伙,只要出现在战场上,一定会成为火器攻击的目光,宋朝的火器虽然威力不大,但对付这种云梯还是绰绰有余,云梯太精密了,稍微被炸坏一点,就会失去作用,尤其它的制造成本太高,支撑不起大规模的战争。 陈庆叹口气道:“用猛火油守城虽然比较可怕,但并不是所有的城池都会有猛火油这种战略物资,像平凉城,我们就不会再采用强攻硬打的方式,而是换别的方式攻城。” 牛皋笑道:“就像夺取湟州城一样!” 夺取湟州城就是收买了孙家,大量士兵加入守城将领孙剑的队伍,最后夜里守城的士兵都是宋军,拿下湟州城就易如反掌了。 陈庆点点头,“这是一种办法,或者我们埋伏进数百人,夜里抢占一段城头,不像从前,非要抢占城门不可,抢占城头就容易得多。” 谢长治苦着脸道:“都统,云梯就算否决了吗?” 陈庆笑道:“把它改造改造,制成一种运输大车倒是不错,专门用来运送伤兵,运送火器火油。” 众人大笑,谢长治红着脸道:“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笑道:“不过,可以横向移动的攻城梯倒是要好好考虑怎么做,怎么简单实用,不容易损坏,或许它的效果会比云梯更好。” 几名大匠一起躬身答应,“遵命!” ........ 陈庆走出军匠署,迎面奔来一名亲兵,奔至陈庆面前,翻身下马禀报道:“启禀都统,吴阶将军来了!” 吴阶居然来了,陈庆连忙问道:“他人在哪里?” “就在节度府!” 陈庆连忙催马向节度府奔去,片刻便来到了节度府,只见府门前有一队骑兵,百人左右,为首大将正是吴阶,他在门口等自己,没有进去。 陈庆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抱拳笑道:“不知吴将军到来,失礼了!” 吴阶微微笑道:“我一直就想来秦州看看,总是没有时间,这次终于有机会过来看看了。” “吴将军想看哪里?我陪将军去看。” “先去看看军营吧!” 两人翻身上马,陈庆陪同吴阶向军营而去。 “陈都统,平凉府的事情我很抱歉。” 吴阶找了一个机会,向陈庆表达的歉意。 陈庆淡淡笑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我相信你一定会出兵和尚原!” 吴阶点点头,“这其实是各位宣抚使的防御观念不同,张宣抚使虽然兵败富平,但他不甘心,一心想收复关中,他有强烈的反击意识,按照他的防御观念,我提出屯兵和尚原的方案,也顺利通过了。 朱胜非就不提了,他还没有熟悉川陕就被调回去了,而卢法胜以前宣抚副使,他对川陕非常熟悉,只是他守成之心太重,只希望在任内不要爆发战争,正是这种思想,他才坚决反对出兵和尚原,他怕触怒金兵,引发金兵对大散关的反攻,此人谨慎过头,实在很平庸。” 陈庆忍不住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吴将军这么坦率的评价上司!” “当初王横北伐中原,凤翔的金兵只有五千人,京兆府的伪齐军也有一万人,你利用这个机会收复了熙河路,我也想利用这个千载难逢机会夺回关中,但卢法胜就死活不肯答应,当时我就恨不得把他一刀宰了,你无法理解我当时的失望和愤怒。” 说到这,吴阶眼中有了泪花,扬天长长吐口气道:“反正要离开了,我也无所谓了,憋在心中太久的话才敢说出来。” 陈庆一怔,“吴将军要离开?为什么?” 吴阶看了他一眼,“看样子你并不关心临安发生的事情,这样可不行,朝廷不是要求熙河路在川陕进奏馆内建一座分馆吗?你可以安排一名心腹坐镇临安,掌握临安的重大事件。” 陈庆就是不愿意川陕宣抚司干涉自己,才迟迟没有在川陕进奏馆内建分馆,他甚至根本不想建进奏院。 不过吴阶说得对,自己应该安排一名心腹坐镇临安,掌握临安发生的各种大事,陈庆想到了郑平的父亲,他其实是最合适。 但陈庆现在想知道吴阶为什么要被调走?这才是眼前的大事。 “为什么要把吴将军调走?” “女真人的要求,本来是连同你一起调走,但不知为什么把你放下了,单独指定把我调走,他们才肯签署停战协议,三千女真骑兵偷袭把官家吓坏了,所以他答应了金国的要求,不过官家对我还不错,给我升官加爵,比卢法胜还高了。” 说到这,吴阶又笑道:“这次卢法胜也被调走,出任福建路转运使,刘光世接任川陕宣抚使,韦太后推荐的,想不到吧!” 陈庆半晌无语,自己还真被韦太后盯上了,刚去了一个朱胜非,又来了一个刘光世,都是自己的对头。 第五百一十章 手谕 从军营出来,陈庆又陪同吴阶来到了渭河边的屯田处,吴阶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麦田,轻轻叹口气道:“陈都统,你可知道我什么要来看屯田?” 陈庆摇了摇头,吴阶冷笑一声道:“其实你应该知道,官场上有一种人,他自己无能,却又见不得别人好,杀敌无能,但给同僚下绊子、使黑刀却是行家。 没错,我说就是刘光世,此人一定会针对你,你的粮食军俸他都会做手脚,所以我希望你一定要保证粮食自给,然后才有机会向朝廷申述。” 陈庆淡淡一笑,“向朝廷申诉会有用吗?” “你有监军,由监军向官家直接申诉,效果会好一点。” 陈庆笑了笑道:“他要整我,会有一千个一万个手段,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和他不相往来,不求他,也不睬他。” “那就小看他了,算了,我了解你的手段,说这些有点杞人忧天。” 吴阶沉吟一下问道:“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问你,是我压在心中的话,你可以不用回答我,但我一定要问。” “吴将军请说!” “汉中有传闻,说你已拥兵自立,是真的吗?” 陈庆笑了起来,“这话有点严重了,我最多是有点违规,比如开采铜铁矿,铸钱补贴军俸,要不然我多出来的军队怎么解决军俸难题?再说这里还有监军,我若拥兵自立,他会容我?” “对!你这里有监军,你最多贿赂他帮你隐瞒违规,但如果到拥兵自立这一步,你给他再多的钱,他也不敢收,可如果有一天,朝廷给你派一名文官,当上司你能接受吗?” 陈庆眉头一皱,“已经派监军了,还会再派文官吗?” 吴阶摇摇头,“监军只是临时安排,文官才是朝廷制度,迟早会派来。。”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恐怕不能接受,就算朝廷强行安插过来,他也不会有半点权力。” 吴阶愣住了,“这就不是......和朝廷对立了吗?“ 吴阶说得很含蓄,用对立这个词,说得严重一点,就是自立,再严重一点就是造反。 陈庆望着渭河笑了笑道:“我理解吴将军专程赶来成纪县的一片良苦用心,你其实是为了我好,你害怕我年轻,不成熟,走上和朝廷对立的歧途,但我可以告诉吴将军,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背叛大宋,更没有用兵自立的野心,我只是痛恨文官制度,不想沦为文官的附庸,被文官钳制,一事无成,最后也像吴将军这样壮志未酬,被迫离开川陕。” “壮志未酬?” 吴阶喃喃念了两遍,最后仰天长叹,“是啊!我一心想夺回陕西,驱逐鞑虏,收复中原,现在一个都没有实现,还真是一事无成!” 说到这,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陈庆平静道:“要做忠臣,一定做不成大事,要做大事,一定做不了忠臣,注定不可能两全,所以我会做大宋之臣,但不一定是忠臣。” .......... 吴阶当天下午便走了,直接离开了汉中,前往临安述职,他推荐自己的兄弟吴嶙代为掌管三万汉中军。 而就在这时,陈庆接到了监军王铣给他送来一份天子手谕,是用鸽信方式送来。 “天子让我们出兵甘州和凉州?” 张晓和蒋彦先面面相觑,张晓忍不住道:“天子怎么会想到这么一个荒唐的决定?一旦我们驻军河西走廊,会牵扯我们大量的资源和精力,会延缓我们的东征的步伐,甚至会导致我们两头作战,腹背受敌。” 陈庆苦笑一声道:“恐怕是我的一封家信引发的,我给吕相公说起来河西的近况,提了一句,河西兵力被抽空,如果我率军前往,夺取甘州和凉州易如反掌。” 蒋彦先沉思片刻道:“如果甘州和凉州真没有军队,确实是一个机会,但就不知道那边还有多少汉人?如果汉人人数不少,那就有基础,而且西夏内战就算结束,恐怕也国力大损,他们更会担心被金国入侵,不敢再轻易和我们交战。” 坐在一旁的统领郑平笑道:“我倒认识一个河西商人,做酒生意,可以把他找来问一问,他的酒铺就在府衙旁边不远。” “可是甘州酒铺的安掌柜?” “正是他!” 陈庆欣然点头,“你立刻去把他找来,我来问问他情况!” 郑平起身去了,张晓又道:“如果我们派兵前往河西走廊,完颜喝离撒会不会认为这是进攻我们的机会?” 陈庆摇摇头,“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一来,夺取凉州和甘州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守住它,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二来,川陕换帅换将,尤其吴阶被调走了,完颜喝离撒口恐怕更想打汉中的主意,从他们已经开始重修箭筈关来看,他们对我们依然是采取守势,防御为主。” 张晓有些不好意思道:“经略使比我看得深远,完颜喝离撒这个时候应该更关注汉中,而不是熙河路。” 正说着,郑平带着一名商人匆匆赶来,商人躬身行礼道:“小民安生,参见经略使大人!” 陈庆也认识这位安掌柜,也是安东主,甘州粟特人后裔,专卖张掖葡萄酒,不久前才从甘州过来开店,人缘很好,已经认识不少人了。 “安东主请坐!” “谢经略使!”安生在一旁坐下。 陈庆笑问道:“听说西夏已经把甘州和凉州的军队抽走,有这回事吗?” 安生连忙点头,“确有其事,原本甘州和凉州各有一万军队,听说西夏爆发内战,这一万军队都被调去打仗,现在凉州和甘州几乎无兵,至少十天前是这样,我的一批酒刚刚送到,他们出发时,还担心马匪。” “还有马匪?” “哎!马匪不就是西夏骑兵装扮的吗?他们劫掠商人,几十年来一直肆虐河西走廊,其实就是想把河西走廊上的回鹘牧民彻底赶走,回鹘牧民组织起来,一直在和马匪斗争。” “甘州和凉州的汉人有多少?”蒋彦先问道。 “一直就有,都是以前归义军的后人,他们主要住在甘州的张掖县和凉州的姑藏县内,在城池周围耕种为生,估计有几千户人家,两三万人口。” “那么城池以外呢?” “原本是回鹘人、羌人和吐蕃人为主,因为甘州和凉州本来就是甘州回鹘的地盘,西夏人击败回鹘人后,甘州回鹘被赶到祁连山南面,改名为黄头回鹘,大量党项牧民迁徙而来,抢占了回鹘人和羌人的牧场,吐蕃人全部被赶走,彼此仇恨很深,倒是汉人因为是农耕,不涉及牧场,又老实交税,百年来倒一直能延绵至今。” 陈庆沉吟良久道:“西夏军队被抽调回去,黄头回鹘会不会也趁机卷土重来?” “完全有这个可能,祁连山南面都是高原,苦寒之地,生存艰难,哪里有河西走廊这样肥美的牧场,他们做梦都想杀回来。” 陈庆点点头,让郑平把这位安东主送回去。 这时,三人都意识到了,他们要夺取凉州和甘州,最大的障碍不是西夏,而是黄头回鹘,就是从前的甘州回鹘。 “经略使,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我们控制中心县城,把牧场让给他们?双方和睦相处?”蒋彦先问道。 陈庆负手来回踱步,低头沉思不语,最后他走到地图前,怔怔望着墙上的河西走廊地图。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黄头回鹘一定要夺回张掖旧都,索性把张掖城让给他们,就算他们不想要,我们也要把张掖城强行塞给他们。 我们只守凉州城,这样一来,西夏就算结束内战后,他们要对面的敌人是黄头回鹘,而不是我们,我们就没有后背之忧,但同时在河西走廊上也有了立足之地,更重要是,又可以利用黄头回鹘再度削弱西夏。” 张晓和蒋彦先同时竖起了大拇指,“经略使高明!” 第五百一十一章 建言 陈庆几乎没有犹豫,在决定取凉州后的第三天,他便率一万骑兵出发了。 陈庆兵分两路,命令牛皋率五千骑兵和三千头骆驼走兰州线,过黄河后前往凉州。 而陈庆亲自率领五千骑兵和三千头骆驼前往西安州,走大斗拔谷前往凉州。 与此同时,陈庆还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了黄头回鹘,其实陈庆不用担心黄头回鹘的消息不灵,他们还有少量族人在甘州,一定会得到消息。 大军一路西进,此时已是盛夏,天气十分炎热,体力消耗严重,大军只得昼伏夜行,十天后,大军抵达了湟州。 陈庆下令军队在湟州休整两天,再继续出发。 大帐内,陈庆扇着蒲扇,一边坐在桌前查看地图,这时,门外有亲兵道:“启禀都统,徐知州的父亲求见!” 陈庆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徐宏图,青唐第二代赞普董毡的外孙,一半汉人血统,一半吐蕃人血统,是青海湖边的传奇人物。。 “快快有请!” 陈庆亲自迎出大帐,不多时,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徐宏图快步走来,躬身行礼,“小民参见经略使!” 他已经六十岁,倒不用给陈庆行跪拜礼。 “徐老爷子,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也很想去成纪县见见经略使,顺便看看孙子。” 徐宏图的孙子原本是要去成都读书,后来改变主意,去成纪县读书,算是徐家放在成纪县的人质。 徐宏图又指了指身后一名大汉,“这是我侄子徐远,经略使要去大斗拔谷,我觉得应该需要一名向导,他非常熟悉大斗拔谷。 陈庆大喜,简直来得太及时了,他正好在考虑向导之事,徐宏图便把侄子送来了。 陈庆让亲兵带徐远下去休息,这才把徐宏图请入大帐,两人分宾主落座,又命士兵上了凉茶。 陈庆笑道:“原以为湟州会凉快一点,没想到一样热!” 徐宏图微微一笑,“夏天当然也热,只不过热的时间会短一点,但过了西宁州,靠近大斗拔谷之时,经略使就会感觉气温陡然下降,如果运气不好,进大斗拔谷甚至还会遇到暴雪。” “盛夏遇暴雪?”陈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当年隋炀帝盛夏过大斗拔谷不就遇到了暴雪,冻死了很多人,包括隋朝的长公主杨丽华也被受寒病死了。”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了,要做好防寒准备!” “我就是来提醒经略使,可别忘记携带羊皮厚衣。” “多谢!多谢!” 徐宏图又道:“大斗拔谷是极为重要的战略通道,目前被西夏军控制,但现在西夏军已经撤走,我建议经略使把它占领,便可断绝黄头回鹘重返河西走廊可能性。” 陈庆试探着问道:“老爷子和黄头回鹘熟悉吗?” 徐宏图点点头,“他们目前的大酋长叫做曹长春,我和他父亲关系极好,他父亲去年病逝,我还特地去吊孝。” “他们和西海吐蕃关系如何?”陈庆又问道。 徐宏图呵呵一笑道:“革洛巴勾结西夏,接受西夏人的兵甲,而黄头回鹘就是从前的甘州回鹘,和西夏是世仇,一百年前甘州回鹘被西夏灭亡,不知被杀了多少人,残余势力逃到祁连山的另一端,整整休养生息一百年,才慢慢恢复过来,他们和西海吐蕃的关系能好吗? 不瞒经略使,西海吐蕃部的余部已经被积石部和黄头回鹘连手灭了,人口归积石部,土地归黄头回鹘,财产两家平分,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陈庆沉思片刻道:“不瞒徐老爷子,这次我并不想完全夺取凉州和甘州,我只想占据一座凉州城,其他地方都让给黄头回鹘,你觉得这种合作方式他们能否接受?” “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但我觉得经略使也不用客气,你从西夏人手中夺取土地,用不着白白送给他们,可以和他们交换。” “交换什么?” “这个随便经略使,交换战马、羊皮都可以,不过我建议以地换地,经略使和他们交换敦煌。” “敦煌不在西夏人手中吗?” “甘州和凉州的兵力都被抽调走了,沙州还能留多少西夏兵力?黄头回鹘完全可以把它夺回来,敦煌那边汉人很多,都是归义军的后人,一直向往大宋,经略使拿到凉州和沙州,河西走廊的一头一尾就捏住了,我不相信经略使对河西走廊没有想法?” 徐宏图的建议完全说到陈庆的心坎上,他沉吟一下道:“我想和曹长春谈一谈,不知徐前辈能否替我牵线?” 徐宏图点点头,“如果经略使能和黄头回鹘合作的话,他们将来一定会成为宋军对抗西夏的一大助力,其实是好事,我愿意替经略使效劳!” 陈庆大喜,有徐宏图替自己牵线,他最担心的一个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 大斗拔谷是河西走廊上极为重要的战略通道,可以从河湟直接穿过祁连山进入甘州,不必再绕行千里。 大斗拔谷内原本有一千西夏驻军,还特地在险要处修建了一座军城,但这座军城目前已空无一人,军城内有水源,粮食也能维持一千人食用三个月。 陈庆留下五百军队守这座军城,大军继续向大斗拔谷深处进发。 正如徐宏图的建议,亲兄弟须明算帐,哪怕再想和黄头回鹘结盟,也不能轻易把土地想让,让可以,但必须有条件,有代价,过于大度只会让别人轻视于你,也会怀疑你的诚意。 所以大斗拔谷入口他必须守住,谈妥以后他才会放行回鹘军队。 大斗拔谷并不是很长,只有六七十里,但海波高,虽是盛夏时节,到了夜间,气温会急剧下降,变得很寒冷,而且峡谷内气候多变,有时看似艳阳高照,可霎时间就会乌云闭合,狂风暴雨,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隋炀帝西巡才会在这里遭遇暴风雪袭击,伤亡惨重。 大斗拔谷内既有狭窄的谷道,险要的地段,但也有数十里的宽阔地带多样化,是藏龙卧虎的理想之地。 给陈庆军队带路的徐远一路指点周围环境,他原本沉默寡言,但进了大斗拔谷,他就仿佛回到家一样,完全变了一个人,谈笑风声。 “大斗拔谷内地形非常复杂,岔道众多,藏身之地也极多,如果被官府通缉,藏身到大斗拔谷来,官府还真找不到他。” 旁边刘琼小声道:“当然找不到,进了虎狼的肚子,去哪里找?” 众人一阵大笑,徐远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事实上,不可能有犯事人躲到大斗拔谷来,与世隔绝,还不如远走他乡。” 他刚说完,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游牧少年从树林内奔出来,挥手大喊大叫。 第五百一十二章 马匪 早有士兵救下了少年,徐远懂得他的语言,一番询问后,急忙赶回来道:“启禀都统,他是回鹘牧民,他们部落在前面遭遇马匪,他落单逃到这里,部落情况危急,恳请我们救助!” 陈庆眉头一皱,对赵小乙道:“立刻派人去前面探查!” “遵命!” 赵小乙亲自带领二十几名斥候向前方赶去。 不多时,几名斥候回来禀报,“启禀都统,前方确实有混战情况发生,我们发现了不少尸体和牛羊,我们找到一名受伤的牧人,他说族人逃向饿狼谷,马匪也追去了,他已带赵统领前往饿狼谷,赵统领,命令我们送信。” 陈庆询问徐远,徐远点点头,“从这里向东北方向走约二十里,是有一座很大的山谷,叫做饿狼谷,如果牧民被赶到那里,就危险了,那条山谷是绝路。” 陈庆当即取出一支令箭对刘琼道:“你立刻率两千骑兵赶去救援,若遇马匪,杀无赦!” “遵令!” 刘琼接过令箭,请徐远带路,率领两千骑兵向东北方向赶去。 饿狼谷是一条镶嵌在祁连山内的深谷,深约七八里,越向里走越窄,此时一支回鹘部落被千余马匪一路追杀,他们逃进了饿狼谷,被堵在谷内。 宋仁宗天圣六年,西夏军队攻破了甘州城,甘州回鹘大部分逃到葱岭以西,一部分归附了宋朝,一部分被西夏人俘虏,还有一部分逃到祁连山以南,形成了黄头回鹘。 这支回鹘部落就是被西夏人俘虏的其中一部分,他们世代成为羊奴,专门替西夏人养羊,和宋人的矿奴一样,受尽盘剥。。 这次两万西夏军被抽走,回鹘部落没有了监视,他们便决定逃亡去投奔黄头回鹘,结果被草原马匪发现,近千名马匪一路追杀他们,最后把他们堵在饿狼谷。 回鹘部落的女人、孩子和老人被安排在饿狼谷最里面,七百余青壮男子在山谷口和马匪拼命。 这些马匪都是西夏军队装扮,西夏将军队悉数抽走,却不包括这些马匪,没有军队的约束,马匪在河西走廊上更加疯狂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 事实上,这些马匪被暗中安排一个任务就是监视草原各部落,不准他们逃走。 此时,这支回鹘部落想逃去投奔黄头部落,马匪怎么能允许,他们从各路集结,追杀这支部落,就算将他们斩尽杀绝,也绝不准他们逃走。 饿狼谷口前喊杀声震天,马匪组织队伍一次次冲击,但对方拼死抵抗,导致马匪死伤惨重。 马匪主将叫做李沙棘,三十余岁,满脸横肉,相貌凶悍,他其实是一名西夏军正将,他的内心和相貌一样狠毒凶恶。 他见对方拼死抵抗,攻不进去,便冷冷哼了一声,“去砍伐松枝,加上毒药一起烧,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马匪纷纷去各处砍伐松枝,山谷前还有三百余人,就在这时,西面松树林内一阵惨叫,砍伐松枝的马匪纷纷狂奔逃出,紧接着松林内冲出无数宋军骑兵,战刀挥砍,长矛刺杀,身穿黑衣的马匪被刺倒无数,死伤惨重。 “上马!” 李沙棘见势不妙,居然有宋军出来了,他顾不上其他手下,带着三百人纵马奔逃,但奔出不到百步,迎面一阵暴风骤雨箭矢射来,马匪纷纷从马上栽落,一阵乱箭便死了上百人。 ‘呜——’号角声吹响。 伏兵从四面八方杀出,为首大将正是刘琼。 刘琼纵马疾奔,瞬间杀到李沙棘面前,手中长枪闪电般向他咽喉刺去,李沙棘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枪法,来不及细想,挥刀急挡,不料却挡了个空。 李沙棘暗道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直觉胸口忽然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他低头望去,长枪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李沙棘撕心裂肺大叫一声,落马毙命。 其他马匪逃亡无路,投降也不准,最后全部被宋军歼灭,马匪虽然凶残,但他们是在普通百姓面前凶残,而面对装备精良,强悍骁勇的熙河路骑兵,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斩杀殆尽,极少数漏网之鱼也被赵小乙的斥候军抓住。 这是陈庆的一贯策略,军队不留余地,悉数斩杀,而斥候军负责抓活口,问口供,分工明确。 陈庆军队在一片草原上驻扎,这时,刘琼率领骑兵带着数千名回鹘牧民来到宋军驻地,陈庆命令士兵暂时安排他们休息。 刘琼上前复命,“回禀都统,我们全歼马匪八百七十七人,包括他们主将,在我们控制范围内的马匪都被格杀殆尽,没有遗漏。” 陈庆点点头道:“赵小乙他们抓到八人,是外围哨兵,应该没有漏网之鱼了。” “这一战是否将马匪全部歼灭了?” “大部分歼灭了,凉州那边还有一部分,不超过五百人,牛皋他们或许会遇到。” 这时,徐远带着一名老者走进大帐,徐远介绍道:“经略使,这就是他们的酋长,叫沙依木!” 老者跪下行大礼参拜,“感谢经略使救了我们全族人性命,经略使的救命之恩,我们世世代代铭记!” 老者说得并不夸张,马匪已经准备使用烟熏火攻了,这是对付峡谷最有效的武器,马匪们一旦攻破最后的防线,这个部落的命运将十分悲惨,除了年轻女子外,其他都会被屠戮,就算年轻女子的命运也一样悲惨,最后都会被卖掉。 老者才对宋军的及时杀到感激涕零。 陈庆让士兵扶起他,笑问道:“像你们的回鹘部落在河西走廊还有多少?” “一共有十一个,集中甘州和凉州,我们是第三大部落,西夏人把我们叫做羊奴,就是奴隶,每年养羊数量的七成要无偿上缴,我们自己只有三成,还经常被马匪骚扰,生活十分艰难,这次军队被调走,我们看到了逃跑的机会,才举族潜逃,没想到被马匪盯住,险些被屠族。” 陈庆点点头,“你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派军队送你们去黄头回鹘,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你们的财物我们也分文不取。” 老者再三感谢,这才下去了。 ......... 次日一早,陈庆命令刘琼率一千军队护送回鹘牧民前往西海,他继续率领军队北上,中午时分便穿过了大斗拔谷,进入甘州大草原。 这里是大宋梦寐以求的养马之地,蓝天白云下,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草原绿得让人心醉,还有无数摇曳多姿的小花,陈庆和所有士兵都心旷神怡,一路安静行军,陶醉在草原的壮美之中。 第二天下午,军队抵达了张掖城,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任何军队迹象,听说宋军到来,城内西夏官员提前逃亡一空,城门大开,陈庆率领四千骑兵抵达城门。 就在这时,忽然从城内涌出了无数的汉人百姓,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名老者上前胆怯问道:“请问,你们是大宋的军队吗?” 陈庆笑着点点头,“没错,我们是大宋西军!” 老者满脸泪水回头大喊:“没错,是咱们的军队!” 上千名汉人顿时一片欢呼,激动得互相拥抱在一起。 第五百一十三章 兄弟 张掖是一座大城,历史悠久,城墙历经修葺,目前是整个河西走廊最大的城池,县城周长近三十里,人口约七八万,但城内汉人百姓不多,汉人主要在凉州偏多,也是因为凉州更偏重于农耕,整个甘州的汉人大约有五六百户,主要都集中张掖城,以手工业为主,基本上都从事酿酒业和造纸业。 陈庆骑马在这座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城市里缓行,城内很安静,没有受到宋军进城的任何影响,店铺正常开启关闭,还有不少西夏人的店铺,陈庆也不打算处置它们。 这些都决定留给黄头回鹘处置,不过他对官房仓库很感兴趣。 仓库位于县衙的后面,一共有五座组成,周围修建了高高的围墙,仓库已经被宋军控制,刘璀正带着百余名士兵忙碌清点。 “有什么重要的战略物资吗?”陈庆走上前笑问道。 “回禀都统,有铜!” 陈庆眼睛一亮,“有多少?” “不知道,有很多,整个一座仓库都是,我估计有几百万斤之多,都是粗铜,应该是附近有铜矿。” 几百万斤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并不多,铸钱也就百万贯钱左右。。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冻羊肉,这里有几座大冰窖,里面囤满了羊肉和羊酒,其他都是草料、粮食,还有兵器库。”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赶来,禀报道:“在铜库内发现精铁,还像数量不少!” 陈庆心中一动,连忙道:“看看去!” 众人快步来到一座仓库内,仓库内堆满了一块块黑红色的铜锭,每一块都有上百斤之多。 这时,士兵们从里面的角落搬出来一只只大箱子,这是他们刚刚才发现的,其中一只箱子的盖子已经撬开。 陈庆走上前,只见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块块黑色的精铁,坚固、致密,上面还覆盖着一种浅浅的纹路,陈庆一眼便认出来,这和他的方天画戟是同一种材料,就是乌兹钢。 这里出现乌兹钢很正常,毕竟张掖是粟特人的故乡,大量粟特人在这里生活经商,他们从西域带来了这种高质量的精铁。 “有多少?”陈庆问道。 一名都头道:“我们大概清点了一下,一共一百二十箱,每大箱一千斤左右,应该有十二万斤左右。” 陈庆点点头,“铜锭和精铁都入库封存好,暂时不要运走,等待我的通知!” 众人躬身道:“遵令!” .......... 三天后,刘琼派人传来消息,黄头回鹘大酋长率领五千军队要求过境大斗拔谷,陈庆当即同意过境。 又过了两天,刘琼率领百余骑兵先赶了回来。 “回禀都统,卑职护送回鹘部落西去,在西海的西岸遇到了黄头回鹘的大军,约三万人,还有徐宏图老先生也在。” “然后呢?”陈庆继续问道。 “然后卑职和他们初步协商,他们酋长同意只带五千军队前来河西走廊,和我们兵力一样,到了甘州后大家再友好协商。”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大斗拔谷出口附近驻营,没有过来,卑职的军队也在那里驻扎。” 陈庆随即命令刘璀率一千士兵守城,他亲自率领三千骑兵赶往大斗拔谷口。 距离营地还有十里,号角声吹响,只见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向这边疾奔而来,为首是一名三十岁左右健壮男子,头戴宽帽,身穿灰色布袍,看起来穿着十分普通,但气质不凡,一双眼睛格外锐利。 他身边正是徐宏图,他亲自去了一趟黄头回鹘,替陈庆进行沟通。 男子笑得很爽朗,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在下曹长春,久闻经略使威名了!” 陈庆也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大笑,上前拥抱一下,曹长春握住陈庆手腕,指着身后的手下笑道:“宋军装备精良,令人羡慕,我的军队虽然装备差一点,但战士各个英雄善战,都是草原雄鹰。” 陈庆见数百人都异常雄壮,个个都长得像熊一样,他由衷道:“雄鹰生活在悬崖峭壁,才能展翅万里,你们生活在高原艰苦之地,虽然条件恶劣,但一样能磨砺你们的意志和体魄,成为真正的草原勇士。” 曹长春心中大喜,笑道:“既然我们有意联手对付西夏,经略使可愿意与我结拜为兄弟?” 曹长春的建议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不过陈庆知道对方作为黄头回鹘的首领,绝不会头脑发热,都是深思熟虑,只有结拜为兄弟,才能消除彼此的防备,更加和睦相处,这必然也是徐宏图的建议。 陈庆迅速看了徐宏图一眼,徐宏图向他笑着点点头,陈庆大笑道:“我陈庆无兄无弟,无父无母,能有曹大酋长这样的兄长,是我之幸也!” 两人翻身下马,插上三支香,以天地为见证,结为异姓兄弟,曹长春年长陈庆五岁,为兄长。 曹长春取出他的黄金匕首送给陈庆,陈庆则取下射雕弓回赠。 曹长春心中欢喜道:“今晚我们两军一起喝酒吃肉,不醉不休!” 当天晚上,曹长春下令宰杀三千头肥羊,取出数千袋奶酒,两支军队围坐在数十堆篝火旁,大口吃肉,开怀痛饮。 一队年轻俏丽的女子在篝火前翩翩起舞,陈庆望着漫天繁星,笑问道:“大哥为什么姓曹?我不太理解。” 曹长春微微笑道:“贤弟认为曹是汉姓吗?” “我一直认为是汉姓,直到我遇到了西夏前宰相曹介的儿子曹保宗,我才知道原来西夏也有人姓曹。” “西夏的曹姓其实和我的姓氏源于一脉,都是源于沙州曹家。” 陈庆一怔,“难道兄长不光是回鹘人,还有汉人的血统?” “肯定是有的,我们最早源于沙州回鹘,和归义军一起抗击吐蕃,汉人和回鹘人都生活在一起,从唐末到宋朝,近两百年的血脉融合,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纯粹的回鹘人,纯粹的汉人。” “兄长怎么会有汉人血统呢?”陈庆又饶有兴致地问道。 曹长春也兴致盎然,他望着星空缓缓道:“后梁乾化四年,曹议金取代张氏成为归义军首领后,为了得到甘州回鹘的支持,便把女儿许配给了甘州回鹘可汗拔也速,后来她生下一个儿子,可汗便让这个儿子随母姓,这就是我的祖先,子孙就一直姓曹,甘州回鹘有五大部落,曹姓部落是其中一支。” 这时,十几名回鹘将领排队上前向陈庆敬酒,个个拿着两三斤的土陶大碗,陈庆有点头大了,不喝不给面子,喝了非要醉死不可。 曹长春呵呵一笑,“我教贤弟一个法子,你露一手,他们比不上,酒就得自己喝。” “好!我来试一试!” 陈庆命人取来几捆制式短矛,对众人笑道:“这些长矛都完全一样,我给各位出个题,若有人破了它,我喝双倍,若破不了,酒自己喝,如何?” 第五百一十四章 凉州 众将都是好斗的回鹘勇士,闻言顿时跃跃欲试,都想和陈庆较量一番,他们纷纷答应,愿意接题。 陈庆微微一笑,随手拾起一根长矛,奔跑两步,猛地往远处奋力一掷,只见长矛飞出八十步,精准地插在宋军的旗杆上。 众人一片惊呼,连曹长春也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这不光要神力过人,而且要有极高骑射箭术,自己就办不到。 “各位,这就是我出的题,若和我一样,我就认输。” 虽然这一矛实在有点惊人,但众人哪里服气,纷纷拿起长矛草地上奋力猛掷,一连投了十几支长矛,最远一员大将才投出六十余步,更不要提正好刺中碗口粗的旗杆。 众人心服口服,纷纷举起大碗一饮而尽,陈庆也举起一碗酒,陪着他们咕嘟咕嘟喝个底朝天。 曹长春啪啪鼓掌,起身赞道:“贤弟真不愧是西军第一猛将,太让我开眼了,这帮粗人都输了,按照我们的规矩不光喝酒那么简单,还是要拿出彩头的。。” 他对十几名大将喝道:“把自己身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然后都给退下去!” 众人满脸羞惭,各自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陈庆面前。 陈庆歉然道:“太不好意思了,回头我送各位每人一把战刀,是我军中最优秀的工匠打造,锋利无比。” 众人大喜,纷纷抱拳走了。 这时,曹长春一招手,把舞女中最漂亮的一人招上前,对陈庆笑道:“这是我的爱妾,就作为彩头送给贤弟了。” 陈庆吓一跳,连忙摆手,“别的东西都可以收,唯独女人不行,请兄弟体谅!” “倒也是,你们汉人宗法伦理太强,那就让她伺候你一夜,让兄弟尝尝她的妙处。” 陈庆还是摇头,苦笑道:“大哥别为难我了。” 曹长春哈哈一笑,“是你自己不要的,可不是我不尽兄长之谊!” “兄长的好意,我心情了!” 曹长春拍拍他肩膀,“我们继续喝酒!“ .......... 陈庆喝得酩酊大醉,被亲兵抬回大帐。 半夜里,他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具细腻温软的肉体,搂着自己脖子,他却睁不开眼,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春梦。 次日醒来,陈庆便知道坏事了,昨晚不是春梦,是真的,虽然女子已经不见了,但陈庆知道她真实存在过,各种痕迹都还在。 陈庆穿上衣服,走出大帐,怒斥两名亲兵道:“昨晚那个女人你们为什么让她进帐?” 两名当值亲兵面面相觑,一人委屈道:“是都统带着她回来的,还牵着她的手进帐,我们不答应,都统还发怒了。” 陈庆蓦地瞪大眼睛,自己的酒品有这么糟糕吗?喝醉酒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 两名亲兵点点头。 “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暂时就没有了,大家都喝多了,就我们二人当值守夜。” “每人赏你们十两银子,这个封口钱,昨晚女人之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夫人,知道了吗?” “卑职明白!” “你们去休息吧!换其他人来。” 两名亲兵走了,陈庆倒在毛毯上,回忆昨晚那个春梦,还真让他有点迷醉。 “哎!尝到了女人滋味后,确实难守欲望之关了。” ......... 陈庆虽然还想见见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但他再没有机会,曹长春压根就不再提此事,两人随即进行了开诚布公的谈判,很快达成协议。 双方同意联手对付西夏军的反扑,陈庆让出甘州以及凉州的草原部分,他只要凉州城和周围的三千顷农田,作为回报,曹长春承诺在一年之内夺取沙州敦煌城交给陈庆。 另外大斗拔谷作为双方的共同通道,归双方共有。 曹长春承诺,他会以最低的价格向陈庆出售战马和牛羊。 同时双方约定,甘州城内的百万斤铜锭和十二万斤精铁归属宋军,但作为补偿,陈庆将支援五十万斤普通生铁给黄头回鹘。 ........ 陈庆命令先将十二万斤精铁送去凉州,而铜锭则分批运走。 三天后,曹长春的主力军队到来,陈庆让出张掖城,向凉州出发。 曹长春一直把陈庆送出二十里外,陈庆抱拳道:“大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止步吧!” 曹长春沉吟一下道:“我知道宋朝皇帝不是那么好相处,假如有一天,兄弟日子难过,千万记得告诉我,我们甘州回鹘的大门永远为兄弟敞开。” 陈庆心中感动,点点头,“我若走投无路,一定会来投奔大哥!” “兄弟保重!” “保重!” 陈庆抱拳行一礼,调转马头向远处军队奔去。 走出十几里,陈庆回头,只见远处依稀还能看见几个黑点。 ......... 凉州已经被西夏占领了百年,凉州城原本叫做姑藏县,因南面的姑藏山而得名,现在已经不叫这个名字,就叫凉州城。 此时宋军已经占领了凉州城,城内秩序井然,一队队宋军正在大街上巡逻,和甘州一样,凉州城内到处是西夏的影子,店铺、居民,至少三成人口都是西夏人。 陈庆率军抵达凉州城时,牛皋军队占领凉州城已经十天了。 北城门外,牛皋和高定在城门处迎接陈庆的到来。 “凉州城情况如何?”陈庆笑问道。 “有些事情需要都统亲自定夺!” 陈庆点点头,“进城再说吧!” 他又对高定道:“烦请高将军安排军队入军营休息。” “卑职遵令!” 高定前去安排军队了,陈庆这才在百名骑兵护卫下走进了凉州城。 凉州城和张掖城完全不同,张掖城充满了异域风情,而凉州城还是明显有中原的建筑风格,但也掺杂着不少西夏和当地胡人的建筑。 “凉州一共有几座县?”陈庆问道。 “目前就只有凉州城,以前的几座县都废了。” “那人口呢?” 陈庆又笑问道:“城内有多少人口?” “约八万人口,一万三千户,其中汉人和西夏人各占三成,其他都是当年胡人,羌人、粟特人、回鹘人等等,这里面西夏人占据顶端,汉人属于被压迫被剥削,其他几个胡族也是被压迫,卑职现在就是难以处理西夏人,希望都统能够定个规则。” 陈庆点点头,“其实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握一个原则,那就是宽严相济,分步解决。” “卑职也是这样考虑的,卑职考虑首先出通报,准许西夏人自行回西夏,如果不愿离去,那就必须接受宋军的严格管理,首先上缴全部兵器,不服从军队管理则强制遣返。” 陈庆微微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把所有党项人的青壮男子全部遣返回去,老弱妇孺可以留下。“ “就怕他们以为我们要杀人,激起全城混乱。” “所有第一步就要把所有兵器没收,然后再实施第二步,如果不遣返回去也可以那就让他们去收麦,总之就不能呆在城内,如果不愿意和家人分开,那就请他们离开凉州城。” “卑职明白了,卑职今天就开始挨家挨户收缴兵器。” 第五百一十五章 新任 从下午开始,宋军开始挨家挨户要求上缴各种兵器盔甲,理由是防止城内藏匿有西夏军队,虽然是要求全城百姓都自查上缴,但重点却是针对西夏人。 西夏人不光要主动上缴,还要进屋搜查,大部分西夏百姓忍气吞声配合宋军进屋搜查,但还是有少数西夏百姓不准宋军进屋,发生了扭打事件,宋军迅速抓人,到天黑时,便抓捕了上千名西夏人。 陈庆当即做出决定,这千余名西夏人,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都将被强行遣返回西夏。 陈庆心知肚明,现在城内不会有西夏士兵,可一旦西夏军队杀来,他们必然会配合军队里应外合,他们都属于高风险人物,必须全部遣返。 就在宋军开始在凉州有计划地驱逐西夏人的同一时刻,新任川陕宣抚使刘光世也上任了,他可不是独自来上任,他带来了一万五千军队。 这一万五千人可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刘光世自己招募的军队,是刘家军,基本上每一个大将都有自己招募的军队,这是朝廷默许的,这也是为了调动各个大将的积极性,允许在朝廷规定的领兵额度以外,自行招募一部分军队作为补充。 当然,这些自行招募军队的军俸和粮食也是由朝廷负担,他们特殊之处就是主将调动,军队也会跟随一起走,这才是关键。。 陈庆的军队就是跟随他去了岳阳,岳飞的岳家军也是跟随他去了荆襄,这里面私募军队最多是张俊,超过了八万人,其次是韩世忠,约有六万人,再其次就是岳飞,有五万人,吴阶有两万人,不过他把军队留给了兄弟吴嶙。 刘光世的私募军队曾经也超过三万人,但前年他在扬州大败,几乎全军覆灭,他又重头开始招募军队,所以他的私募军队人数反而是最少的。 这就是各个‘家军’的来源,南宋初期可不止有岳家军,还有张家军、韩家军、刘家军和吴家军,现在陈庆军队也已经开始被称为陈家军了。 不过这些军队大佬,到后期一个个都被天子赵构剥夺了军权,只是岳飞的命运最为悲惨。 刘光世因为前年的惨败,这一两年都比较低调,但低调不等于他不作为,他极善于钻营,发现韦太后一党渐渐势大,但还缺军方势力,他果断向韦太后递交了投名状,成为了太后一党,他果然尝到了甜头,川陕宣抚使的大帽子落到了他的头上。 刘光世之所以能以武将的身份出任川陕宣抚使,不是因为他多能干,而是他属于让天子赵构放心的少数武将之一。 张俊、韩世忠、刘光世、杨沂中、岳飞、刘锜,就这么几个人,西军系中只有刘锜能得到信任,其他都上不了这个榜,所以刘子羽、王彦、吴阶一个个都被调走了。 宣抚司官衙内,官员们正轮流向刘光世汇报情况,兵曹参军事李苗和刘光世是同乡,又有旧交,这次刘光上任后,立刻把他提升为判官。 刘光世笑眯眯对李苗道:“我和卢法胜不一样,他是文官,他对直接掌管军队应该没有兴趣,我估计他的兴趣是管人,但我不一样,我是武将,我的兴趣是直接掌控所有军队,你得告诉我,掌握川陕所有军队的突破口在哪里?” 刘光世来上任之前专门请教了朱胜非,朱胜非告诉他,要想成为真正的川陕宣抚使,关键是要掌控军权,刘光世深以为然,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次他带来一万五千军队和十三名心腹大将,当然是要接管全部军队。 李苗当然明白刘光世的意思,他想了想道:“目前川陕宣抚司下的军队一共有五万人,分为两万川军和三万陕军,两万川军由宣抚司直管,这个没有问题,麻烦点是三万陕军,其实就是汉中军,他们是吴阶的军队,宣抚司只能间接控制他们。” 刘光世眯着眼道:“吴阶不是走了吗?” “他的部将还在啊!都统制吴嶙,统制田晟、统制杨政、统制刘瓒,这四人都是吴阶的心腹,目前掌控着汉中三万军队。” 刘光世点点头,这里面的关键是吴嶙啊! “吴嶙现在哪里?” “他一直长驻西城。” 刘光世随即命令道:“速发军令去西城,命吴嶙来见我。” 随从领令去了。 刘光世走到地图,望着地图上熙河路问道:“熙河路应该也属于川陕宣抚司管辖吧!” “回禀宣抚使,以前是,但从前年开始,朝廷把它分割出去了,卢法胜也一直在千方百计图谋熙河路,想把熙河路拉回到川陕宣抚司的管辖范围内,可惜陈庆太强势,卢法胜没有任何机会。” “强势?” 刘光世哼了一声,“恐怕是不守规矩罢了。” 刘光世和陈庆不睦,最初是起源于高定,高定是刘光世的部将,因不满刘光世的指挥,脱离了军队,前去荆州投奔陈庆。 刘光世几次写信要求把高定遣返,都被陈庆一口回绝,以至于刘光世在众将面前丢了面子,他便对陈庆怀恨在心,陈庆在临安成婚时,刘光世便是唯一一个没有送贺礼和贺信的大将。 现在他加入了太后一党,陈庆就成了公私兼备的敌人,韦太后交给他的一个任务就是找到陈庆企图谋反的证据,并想办法把他抓住,送到临安来,作为奖励,熙河路节度使由他兼任。 虽然奖励很诱人,但刘光世也知道这个任务不好完成,而且还有点女人的无理任性,若他真这样做了,太后是高兴了,但官家那边他交代不了。 还是先把陈庆造反的证据找到再说。 “卢法胜是怎么做的?” “他派几个人去成纪县潜伏,寻找陈庆的把柄,但被陈庆发现,礼送回来了,倒没有为难他们。” “意思是说,卢发胜一无所获啰!” “可以这样说,不过就在他离职之前,他倒发现了一点端倪。” “什么端倪?”刘光世追问道。 “那就是军俸,从去年到现在,川陕宣抚司只负担陈庆手下两万人的军俸,但陈庆至少有五万人,那另外三万人的军俸他是怎么解决的?” “如果是他收税自筹呢?” 李苗笑着摇摇头,“如果宣抚使了解熙河路,就不会这样认为了,熙河路人口很少,一向不富裕,恐怕连五千人的军俸都负担不起,更别说三万人了。” 刘光世眉头一皱,“这倒有点蹊跷了。” “所以卢法胜认为,陈庆一定私自采矿铸钱,而监军王铣被他收买了。” 刘光世眯起眼睛,未经朝廷许可,节度使私自采矿铸钱,这可是重罪啊! 7017k 第五百一十六章 切断 陈庆任命牛皋为凉州兵马使,率五千军队驻守凉州城,陈庆则率领其余五千军队并带着十二万斤精铁返回了秦州。 这次夺取甘州和凉州基本上没有难度,难的是怎么守住它? 不过对于西夏而言,在重新夺回凉州和甘州之前,他们是不会考虑熙河路了,这就相当于祸水西引,把熙河路的风险转移到了河西走廊。 回到成纪县,陈庆先拜会了监军王铣。 这次夺取河西走廊是天子头脑发热下的手谕,自然要通过王铣来向天子回复。 “经略使怎么没有一并拿下张掖城?”王铣有些不解问道。 陈庆微微笑道:“张掖城是黄头回鹘的旧都,他们志在必得,为了一座张掖城和黄头回鹘交战,不利于我们将来联手对付西夏,也不利于我们对河西走廊的经营,相反,把张掖城让给他们,让我们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也让我们能源源不断得到战马的供应,再说张掖城内已经没有多少汉人了,如果我们需要,将来再修筑一座新张掖城就是了。” 王铣点点头,“经略使说得有道理,确实争取一个盟友比争夺一座城池更重要,咱家会如实向官家报告。。” 陈庆又取出两份奏折放在桌上,“一份是这次我出兵河西的详细报告,另一份是黄头回鹘大酋长写给官家的非正式信件,烦请监军派人一并送去。” 王铣心中也十分欢喜,官家交代的任务,一个月就完成了,他有一部份功劳在里面。 王铣连忙点头答应,“放心吧!咱家会尽快派人赶往临安。” ......... 陈庆回到自己官房,蒋彦先和张晓闻讯赶来。 陈庆喝了口茶笑问道:“是不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我?” 蒋彦先神情有些严肃道:“刘光世已经出任川陕宣抚使!” “这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他开始清洗吴阶旧部,吴嶙被被打发去巴蜀训练新兵,刘光世的心腹王德和郦琼出任都统制,分别接管了吴嶙的军队,田晟、杨政和刘瓒都被改任虚职,直接被剥夺了军权。” 陈庆冷笑一声,“他果然很强势啊!” 蒋彦先道:“卑职怀疑天子派他上任,就有全面清洗西军的意图,现在整个西军,除了经略使外,以前的统制和都统制走得走,调的调,这次吴阶被调走,汉中的西军就算彻底改头换面了。” 陈庆点点头,还真是这样,不露声色的一步步削弱西军,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步骤、有计划,那下一步必然是轮到自己了。 这时,一旁的张晓道:“卑职反复考虑,天子承诺封你为陇右宣抚使是一种迷惑,让经略使产生一种可以坐稳陇右的错觉,也只是为了稳住你而已,下一步很可能是召你进京述职,一旦经略使进京,刘光世就会接手熙河路,这就是天子派他坐镇川陕的主要目的。” 陈庆笑道:“张公这个猜测有点太大胆了吧!” “看吧!我也是希望我猜测有误!” “其他还有什么重要之事?” “还有就是关于移民!” 蒋彦先对陈庆道:“三千多名准备迁徙去河湟谷地的百姓在剑门关被拦住了,不让北上,被劝返回各自来处,据说是川陕宣抚司下的命令,另外,我们设在梓潼县的粮食采购署被军队查封,两万贯钱被没收,理由是逃税,五人被抓。” “砰!” 陈庆一拳砸在桌上,负手在房内来回踱步,愤怒之情溢于颜表,刘光世真是欺人太甚!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墙,慢慢克制住内心的愤怒情绪,冷冷道:“看来刘光世真是带着任务来的,他不是针对熙河路,而是针对我,也好,我就和他较量一番,看看是他走人,还是我走人!” .......... 陈庆闷闷不乐回到自己府中,来到妻子的房间,却见儿子甘泉在地上向自己爬来,一转眼,小家伙已经八个月了,长得十分健壮可爱,刚刚学会爬,满房间里到处爬着玩。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家具都用软布包裹,不怕他磕着碰着。 望着儿子可爱的小脸,陈庆心中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一把抱起儿子,他是昨晚回来的,一个多月不见,儿子居然还认识他。 陈庆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笑道:“想和爹爹说什么?” 小家伙指着自己的小屁股‘呜!呜!’说了几句,又一脸委屈地指指旁边的母亲。 吕绣又好气又好笑,“居然还给爹爹告状,今天打你的小屁屁了,不服气?” 她走上前抱过儿子,小家伙伏在母亲肩膀上,不敢吭声了。 陈庆哑然失笑,“今天怎么挨打了?” “还不是调皮,余樱给他把尿不肯尿,以为他没有,结果刚抱在怀中他就尿了,还笑得很得意。” “确实够调皮的,好吧!我先去书房,晚上再陪他玩。” 陈庆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便去书房了。 他在内书房坐下,他还在考虑张晓给自己说的一番话。 刘光世表面上是太后推荐,实际上是天子派来的,真正目标是为了接管熙河路,真是这样吗? 按理,是应该派一名大将接替吴阶,然后卢法胜保持不变,一般是吴嶙接替吴阶,保持前后防御策略的一致性,这才是正常做法。 但现在用一个刘光世把卢法胜给替代,说明天子对卢法胜不满,现在又没有战事发生,天子会有什么不满? 很可能就是卢法胜对付自己不力,让天子不满,所以决定让刘光世来对付自己。 陈庆越想,这个可能性就越大,许诺封陇右宣抚使只是为迷惑自己,甚至也是为了迷惑住吕颐浩。 天子极可能早就想好,一旦自己拿下熙河路,就把自己换掉。 这才符合皇帝的作派,所有臣子都是工具,都是棋子,放在某个地方是因为有特定用处,一旦这个作用完成,臣子的使命就结束了。 自己的作用应该就是收复熙河路,一旦熙河路收复了,那么自己的使命就结束了。 陈庆暂时放下了诸多纷乱的念头,毕竟这些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倒是刘光世针对自己的各种行动让陈庆恼火,却一时无计可施。 这个刘光世确实手段凶狠,直接切断了自己从巴蜀获得资源的通道,一招刺中自己的要害,比卢法胜和朱胜非都厉害多了。 确实只有武将才了解武将,他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 失去购买资源的机会,自己的十万斤白银怎么发挥财富效应? 第五百一十七章 把柄 过了八月后,天气凉快了很多,成纪县不像江南还有厉害的秋老虎,成纪县进入八月后,就迅速凉快下来,麦子黄了,秋收时节要到了。 这天上午,陈庆来到一座巨大山坳内,这种山坳在黄土高原上很多,基本上都没有名字,山坳位于城南二十里外的赤谷镇,是军匠署的兵器试验地,火器火油署的试验地也在这里。 山坳本身有十几里长,狭窄不够开阔,但里面有三条支谷,每条支谷都是一个很大的空间,简直是武器试验的天然场地。 军匠署的兵器试验地在最里面一条支谷内,支谷深约三里,宽两里,里面修建了两排大仓库。 陈庆和众将站着方圆五十丈的看台上,数百步外,一辆巨型投石正在进行投掷演练,这架巨型投石机高达两丈,长长的抛竿足有四丈两尺,是用一棵枣树为主干,反复试验近一年时间才制成,它最大的优势就是可将八十斤重物投掷到三百五十步外。 “如果换成五十斤重物,是不是投掷更远一点?”陈庆笑问道。 首席大匠谢长治连忙解释道:“回禀都统,并不是越轻投掷越远,就像大汉投掷羽毛,反而有力使不出,我们反复调试,发现八十斤最合适,而且如果重量准确,基本上就是三百五十步,比较精准!” 精确对熙河军现在非常重要,他们不是为了守城,更多是为了攻城,所以才耗时一年研制这种巨型投石机。。 陈庆点点头,“开始试验吧!” 红旗一挥,八名士兵推动绞盘,铁链将抛竿渐渐拉下,抛竿另一头挂着两千斤重的铁箱子,通过杠杆原理,八个人就能操纵了。 士兵小心翼翼将一个装满火油,重达八十斤的薄皮大陶罐放入投兜,并点燃火油,士兵们发一声喊,铁钩脱开,抛竿瞬间挥出,黑色的火油罐带着火焰腾空而起,飞向三百五十步外的仿造城墙,精准地击中了城头,陶罐破碎,火焰散开,城头上顿时一片火海。 看台上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所有将领都经验丰富,他们知道三百五十步外正中城头是多么不容易,难怪用了一年的时间研制。 陈庆有点明白了,笑问道:“是不是越简单越精准?” 谢长治点点头,“我们最初是韧性比较好的杨树为抛竿,但发现总是会有偏差,后来决定用没有韧性的枣木,发现比较稳定了,一次次反复试验,找到了最佳抛竿长度和坠物重量。” 陈庆想了想又问道:“可现在是在试验场,如果转到战场上,会不会就有误差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而且我们也不知道精准的三百五十步在哪里?所以需要工匠现场调试,大概三次就能调准。” 陈庆欣然道:“多考虑细节,运输、防护、我甚至建议你们把在运输轮子上下下功夫,不一定非要木轮子,用铜合金做轮子也可以考虑嘛!” “卑职一定仔细考虑!” ........ 从试验场出来,不远处都是大片麦田,已经完全黄了,风吹麦浪起伏,俨如一片金灿灿的海洋,还两三天就完全成熟,就可以收割了,此时,百姓们都是全家出动,守候在麦田内,主要驱赶鸟雀。 鸟雀也是成群结队在麦田上空盘旋。 陈庆望着即将成熟的麦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他们有三大产粮区,尤其是河湟谷地的粮食产量将完全满足百姓和军队的需求,甚至还可以从牧区换取羊只。 这时,前面出现一支庞大的骆驼队,足有四五百头之多,满载着货物,这让陈庆不由微微一怔,这条向南的道路是一直通往北仙人关,这支骆驼队是从哪里过来的? 他立刻命令一名亲兵前去打听情况,片刻,一名中年男子被带上来,他认识陈庆,连忙跪下行大礼,“小人拜见及经略使!” 陈庆示意士兵将他扶起,笑着问他道:“你是秦州的商人?” “小人是清水县人,世代经商!” “你的商队是从哪里回来?” “从成都府?” “满载货物从成都府回来?” “正是!” 陈庆不解,又问道:“难道你们经过剑门关时没有被严查?” “是查得很严格,说是官方采办的货物不准北上。” “那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官方的货物呢?”陈庆好奇地问道。 “小人在成都府交税的,检查时就是以是否交税为衡量尺度,而且他们好像有一份货物清单,小人采办是绸缎和茶饼,不再清单内。” “清单上有哪些货物呢?” “具体有多少种小人不知,小人只听说生铁、粮食、火硝、盐、明胶、白蜡杆、羽毛这几种。” 陈庆有点明白了,刘光世既不准熙河路官方采购货物,但又想收税,所以限官不限民,而且他限制的货物基本都是军需之物。 想到这,陈庆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陈庆赶回经略府,立刻让朱遂去把张晓和蒋彦先找来。 不多时,张晓和蒋彦先匆匆赶来,陈庆请二人坐下,把今天遇到商队之事说了一遍,最后笑道:“我们可能搞错了一个方向,刘光世并不是要限制普通商人的正常贸易,而只是禁止官府采办,禁止军用物资流入熙河路,如果我们采购之事交给民间代办,不涉及军用品,是不是一样能大量采办物资?” “倒是可以试一试,或者让西域胡商来代办,我想效果会更好。” 三人商议片刻,决定先尝试一下,找一支胡人商队作为代理,专门给他们进货,至于进货的物资,也主要以绸缎、布匹、茶饼为主。 ......... 汉中,幕僚杨垂安匆匆走进刘光世的官房,抱拳行礼道:“成纪县那边传来重要消息!” 刘光世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怎么说?” “熙河路确实在大举开采铜铁矿,就在赤铁山,之前是由西夏战俘负责开采,西夏战俘回去后,一直在招募矿工,官方招募时说是铅矿,实际上就是铜铁矿,铁产量和铜产量都很大,这下知道陈庆的军俸是从哪里来了。” “好!” 刘光世欢喜的一拍桌子道:“朝廷三令五申,不允许各地军队私自铸钱,私采铁矿,一直是禁令,这下子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给官家解释。” “但会不会监军已经向官家提过此事了?” “不可能!若监军说了,太后岂能不知,御史台的监察队伍早就该到了,肯是这个宦官收了陈庆的重贿,一直替他隐瞒。“ “宣抚使说得有理,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刘光世冷笑一声道:“立刻向官家和太后汇报!” 第五百一十八章 心机 几天后,天子赵构接到了刘光世的飞鸽传书,赵构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忍不住大骂道:“亏朕还那么信任他,他竟然敢擅自采矿铸钱,朝廷法度在他眼里算什么?” 张浚和秦桧都愣住了,张浚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是陈庆吗?” “你自己看!” 赵构把刘光世的鸽信递给了张浚,张浚接过看了一遍,叹息道:“陛下,这个问题确实情有可原!” “为什么这样说?” “微臣出任过川陕宣抚使,知道巴蜀的财力最多只能负担八万军队,微臣又看了川陕宣抚司今年的军费开支报告,光川陕宣抚司管辖内的军队就有六万人,汉中军队三万,巴蜀军队三万,那么给熙河路的军俸最多只有两万人份,而陈庆去年与西夏军作战报告中说他军队有五万人,也就是说,还有三万军队的缺口,他怎么解决?” “熙河路的税赋难道不够吗?” 张浚摇摇头,“陛下,熙河路人口太少,又比较贫瘠,一年最多几万贯税赋收入,怎么可能负担得起三万人的军俸?陛下,如果说陈庆有不妥之处,那就是没有向朝廷汇报采矿铸钱一事,微臣觉得,他可能是担心朝廷不批!” 赵构心中怒气稍稍平息一点,又望向秦桧,“秦相公怎么看?” 如果是以前,秦桧一定趁机抓住这个把柄把陈庆罢免或者调走,但现在秦桧也摸不清金国的态度,他只得稍微放缓一点语气,躬身道:“陛下,张相公说得有道理,陈庆还是比较年轻,又是武将,对朝廷法度不熟悉情有可原。 但通过这件事,微臣深刻体会到,熙河路应该有一个主政的文官,才能时时刻刻和朝廷同步,军俸不足,军粮不够,文官就有义不容辞之责,挺身而出,要求朝廷补足,这样陈将军就不会犯下私采铁矿、私铸铜钱的违规行为了。” 难得秦桧没有私心,把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有节,让张浚也忍不住赞同了,“这个建议我赞同,陛下,宦官监军本身就不符合陛下的初衷,把宦官监军改成文官主政吧!” 赵构沉思片刻又问道:“那文官和陈庆又是什么关系,仅仅主政,不涉军事吗?” 秦桧笑道:“调兵打仗、部署防御这些权力应该给陈庆,但微臣觉得,像后勤保障,粮俸物资调运,就应该由文官来协调,经略使是经略使,观察使是观察使,这个两个不同职务,各施其责,没有什么上下级关系,这样也能安抚住陈庆,朝廷只是想让熙河路走上正轨。” 赵构又反过来问张浚,“秦相公的建议,张相公是否同意?” “微臣....赞同!” “那好!就这么决定,朕先召回监军,然后由朝廷选派得力大臣赶赴熙河路出任观察使一职。” ......... 监军王铣是太后推荐的,要调回他,还必须经过太后同意。 下朝后,赵构和往常一样前来给母后请安。 “哀家听说陈庆有严重违规之事?”韦太后冷冷问道。 赵构知道一定是朱胜非告诉了母后,他连忙道:“之前朝廷也允许各地自己铸钱,像陕西路和四川路的铁钱就是他们自己铸造,还允许他们发行交子,陈庆估计就以为可以自己铸钱,他却不知道必须要得到朝廷的批准才行。” 韦太后冷笑一声道:“这种常识,连哀家这个深宫妇人都知道,他堂堂的经略使会不知道?” “儿臣的意思是说,他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那皇儿打算怎么处置他?” “儿臣想先召回监军,不知母后是否同意?” “哀家同意!” 韦太后一口答应,她对王铣轻描淡写的报告早已心怀不满,把他换掉,也正中韦太后下怀。 “然后呢?皇儿接下来怎么处罚?” “朕考虑明天春天宣他回京述职,对他进行严厉批评,然后再任命一名主管政务的观察使,和他一起返回熙河路。” “难道现在就没有处罚?”韦太后冷冷道。 赵构心中暗暗有些恼火了,太后管得太多,会坏自己的计划。。 他连忙道:“处罚当然有,本来朕承诺封他为陇右宣抚使,但因为这件事,暂时停止宣封,等他来临安后,再酌情考虑。” “官家,你这样对臣下太宽容了,不是驭下之道,会生后患。” 赵构一咬牙道:“儿臣心如明镜,一切等他回临安再说!” 韦太后看了天子半晌,点点头,“这件事哀家不过问了,你下去吧!” “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赵构起身,慢慢退了下去。 ........ 这天上午,监军王铣找到了陈庆。 “咱家接到官家的消息,让咱家回京述职,可能要明天开春才回来。” 陈庆笑问道:“之前不是说任期两年才回去述职,现在还不到一年,怎么就要回去了?” “咱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官家有什么特殊安排。” 王铣嘴上说不清楚,但他却心知肚明,十有八九是太后对自己不满,把自己召回去了。 宦官监军本身就不合法,这一回去,恐怕不会再来了,他得想办法把自己的银子一并带回去。 “咱家想借一百头骆驼搬运行李,经略使能不能行个方便?” 陈庆这大半年一共行贿王铣三次,两次都是二十万两银子,加上羊皮折算,王铣手中应该有四十三万六千两银子,六十头骆驼驮运就够了,估计他还有别的物品,陈庆欣然答应了。 “可以!我借给你一百头骆驼。” ........ 王铣再三感谢而去,陈庆的表情却变得凝重起来,王铣一共发回临安三个报告,除了第一个报告比较轻描淡写外,第二个和第三个报告都没有给自己手下留情,一连揭露了四个自己重大违规的行为,包括超额募兵、重用伪齐官员、私采铜矿铸钱、私开银矿。 只不过他的的报告在汉中被自己手下偷梁换柱了,又变成了风轻云淡的情况汇报,采银矿变成采硝矿,采铜铁矿变成盐湖采盐,重用伪齐官员变成了重用幕僚官员。 一旦王铣回去和天子对质,事情就麻烦了,这一刻陈庆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把王浩找来见我?” 不多时,升为内卫统领的王浩匆匆赶来,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沉鱼计划部署了吗?” “回禀都统,都已经部署,五十名岳阳籍的弟兄已经在洞庭湖候命!” 所谓沉鱼计划就是用内卫装扮长江水贼,将王铣杀死在长江上的计划,陈庆早就开始策划部署。 陈庆淡淡道:“王铣明日启程去临安,沉鱼计划可以实施了。” “卑职遵令!”王浩行一礼,退下去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截杀 王铣命人撬开了一只大箱子,里面都是白花的银锭,王铣拾起一块看了看,满意地放回去,一挥手,“再随意打开三口箱子!” 随从们又一连撬开三口箱子,没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钱铺掌柜笑眯眯道:“监军放心,宝记柜坊天下第一招牌,我们怎么能做砸自己招牌之事?” 王铣尖细着声音冷冷道:“若有什么事,咱家会亲手砸了你们临安总店的招牌!” “不敢!不敢!” 王铣一挥手,“把箱子都钉好,搬上骆驼,准备出发了!” 众人一起动手,不多时,所有银箱都搬上了骆驼,众人牵着骆驼缓缓出发了。 望着队伍走远,一名伙计小声问道:“他们都走了,咱们钱铺还叫宝记钱铺吗?” 掌柜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叫,宝记钱铺这么有名,不叫白不叫。” 陈庆在城门处给王铣送行,两人寒暄告别,王铣心中却暗暗得意,既捞到了大批银子,又如实把情况向天子做了汇报,虽然太后不太满意,但光自己上报四条罪状,陈庆也呆不了几天了。 陈庆望着王铣队伍一路南下,他看了一眼王浩,王浩向他点点头,表示已经通知下去了。 ......... 汉中,刘光世眯眼着手下的汇报,监军王铣已经进入北仙人关,正向金牛道方向而去,他更关心王铣的随身财物,据成纪县传来的消息,现场很多人看到白银,推断有五十万两左右。 ‘五十万两白银啊!陈庆还真下了血本,难怪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刘光世砸咂嘴,心动不已,五十两万白银相当于两百五十万贯钱,自己几辈子也捞不到这么多钱。 在众多名将中,刘光世便是以临战逃跑和贪财而出名,早在十年前,他就因为吃军队空俸而被朝廷严厉警告,前年北上扬州,他也从扬州官库内捞到几十万贯钱,但最后军队惨败,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把一口口装满钱财的大箱子扔进长江,现在想起来还令他心痛。 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能搞到五十万两白银,怎么能让不怦然心动。 幕僚杨垂安太明白刘光世的心思了,他低声道:“如果早点得到消息,可以在进北仙人关之前动手,但现在他们已经进了汉中,就不能在汉中动手,必须等他们走远。” 刘光世心中杀机已动,富贵险中求,只要把银子搞到手,管他什么监军。 他轻轻吹了一下手指上的灰尘道:“他们必然是去成都坐船,然后走水路,以王铣的德性,一定还要在沿途勒索官府,我觉得三峡水道内比较合适,你说呢?” “卑职和主公想到一起去了!” 刘光世立刻令道:“让吴昌来见我!” 吴昌是刘光世的亲兵统领,武艺高强,为人干练,跟随刘光世多年,忠心耿耿。 片刻,一名高大的将领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参见主公!” 刘光世阴阴道:“我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你好好听着!” ........... 王铣之所以要借一百头骆驼,就是还要驮负他沿途勒索各个官府的财物,最后狠狠敲诈成都府一笔,拿到了近万贯钱,他和手下乘坐两艘三千石的大船离开成都南下,骆驼交给了成都官府,让他们代为还给陈庆。 王铣和随从坐在第一艘大船内,护卫士兵则乘坐后一艘大船,至于王铣捞到的财富,则放在他所乘坐大船的第三层上,王铣睡觉都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船只进入长江后再折道向东,顺流而下,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这天,两艘大船进入三峡地区,夜晚,船夫将大船在一座江心岛靠岸过夜。 王铣眉头一皱道:“为什么不夜航?” 片刻,有人来回禀,“监军,船老大说三峡航道内有暗礁,夜里比较危险,必须靠岸过夜?” “真的假的?” 王铣嘟囔一句,便不再过问了,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陆路,确实不了解三峡水道的情况。 夜渐渐深了,船上的船舱也纷纷熄了灯。 船老大悄悄下了船,来到树林边吹响一声口哨。 从树林内奔出无数的黑影,为首之人正是王铣的亲兵首领吴昌,他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 吴昌之所以能成为刘光世的亲兵统领,不仅仅因为他忠心,还有他的能力,胆大心细,考虑周全,他事先包下了两艘三千石的大船,并把船夫们都换了,他断定对方一定会选最便宜的大船。 王铣果然上当,这两艘大船居然比官船还便宜,吝啬如命的王铣立刻定下了这两艘船。 “将军,卑职在他们茶饭里下了药,晚上都会睡得很深。” 吴昌点点头,回头对手下冷冷道:“要么不做,要做就狠一点,一个不留,尸体全部拖到船舱内焚烧!” “遵令!” 吴昌一挥手,数百人手提明晃晃的战刀飞奔着向两艘大船上冲去。 可怜监军王铣的一场财富梦才做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 半个月后,刘光世大步走进一顶大帐,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只见大帐内摆满大箱子。 吴昌连忙上前向刘光世行礼,刘光世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辛苦了!” “这些大箱子就是主公要的东西!” “处理干净了吗?” “绝对处理干净了,两艘大船全部烧干净了,尸体和大船残骸一起沉入江底,那个宦官卑职亲手剁掉了他的脑袋。” “很好!” 刘光世随即令道:“撬开一口箱子!” 几名士兵用铁撬棒撬开了一口箱子,刘光世走上前,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拾起一块,掂了掂,足有百两重。 这时,幕僚杨垂安从下面拾起一块仔细看了看,“不对啊!” 刘光世一怔,“怎么不对?” 杨垂安把银子递给刘光世,“主公,这....这银子有问题!” 刘光世接过银子就知道不对了,变轻了,大小和刚才的银子一样,但肯定没有一百两。 刘光世仔细看了看,也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他随手一撕,一层银皮被他撕掉了,里面竟然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生铁。 刘光世呆住了,他忽然发疯似的大喊,“全部给我撬开,所有箱子统统撬开!” 士兵们把所有的箱子都撬开,果然是都是一样,只有第一层是白银,下面全部都是包着银皮的生铁。 刘光世脸色铁青,他一把揪住吴昌的衣襟大吼:“你竟然敢给我掉包!” 吴昌满脸土色,吓得结结巴巴道:“给卑职十个豹子胆,也不敢动这个主意!” 杨垂安叹口气,低声道:“主公没有上当,应该是王铣上当了!” 刘光世这才醒悟,恨得咬牙切齿道:“陈庆,你够狠!” 7017k 第五百二十章 来信 时间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大雪再次覆盖了熙河路大地,渭河两岸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天上午,两名骑士进了城,来到了陈庆的府上。。。 “两位找谁?”正在门口扫雪的田管家问道。 “我们是从临安过来,奉吕相公之令给经略使和吕夫人送一封信。” “两位快请进!” 田管家让家丁牵走战马,又把两人让到房间里烤火,两人取出两封信,一封是给夫人的,一封是给经略使。 “你们吃点东西,我去交给夫人。” 田管家拿着信匆匆来到后宅,后宅院子里,吕绣怀里抱着孩子,笑吟吟地望着余樱和余莲在院子里堆雪人。 “阿樱,你找到树枝一粗一细,做手臂太丑了,得换一根树枝。” “这不是我找的,是阿莲找的。” 余樱嘟囔着,又去找树枝了。 这时,管家婆走进来,把两封信递给吕绣,“这是从临安送来的,刚刚送到!” 吕绣又惊又喜,连忙接过信,她一眼认出是祖父的笔记,一封是给自己的,一封是给丈夫。 “送信人呢?” “他们在外宅烤火吃饭吧!” “等他们吃完饭,带他们去外堂,我想问问情况。” “我知道了!” 吕绣把儿子递给乳娘,拿着信回屋去了....... 两名送信人正坐在椅子上等着,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夫人吕绣在一群使女丫鬟的簇拥下走进来。 两人连忙起身行礼,“参见大娘子!” 吕绣认出两个送信人,是祖父的护卫,她笑着点点头,“原来是你们,这么远赶来,一路辛苦了!” “给相公送信,是我们份内之事。” 吕绣点点头,吩咐管家婆道:“田婶,给他们一人拿五十两银子!” “谢夫人赏赐!” 吕绣又关切问道:“我祖父的身体如何?” “太老爷身体还好,就是一些老毛病,冬天比较难过。” 吕绣知道祖父的老毛病,哮喘和老寒腿,特别怕冷。 “你们住两天,回去的时候替我带两张老狼皮给祖父。” “愿为大娘子效力!” “家里还有别的事情吗?”吕绣又问道。 “别的.....应该没有了,临走时,太老爷说给孙姑爷的信很重要,要他尽快过目,别的口信就没有了。” “我知道了,你们去休息。” 两人行一礼走了,吕绣想了想,便让田管家安排一名家丁去通知丈夫,有临安的快信。 .......... 陈庆这两天也颇为头大,朝廷刑部调查组刚刚离去。 监军王铣失踪震动朝廷,一百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死,竟然离奇地失踪了。 当然,一百多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失踪,必然是被人杀死灭口,有人抢到他前面去了。 官房内,蒋彦先微微笑道:“经略使不用担心,刑部的官员也说了,王铣在成都坐船离去时,成都府的官员还去送行,他们只是来我们这里了解情况。” 陈庆冷笑道:“其实这是很明显的事情,除了刘光世不会有别人,我如果是他,一定会换了船夫,然后在三峡道内下手,那边比较复杂,也脱离了刘光世的责任范围。” 张晓在一旁道:“我估计刑部的人也知道,但没有任何证据,他们怀疑经略使也正常,比如王铣手中掌握了什么证据,经略使把他灭口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在我和刘光世之间,我的嫌疑更大,毕竟刘光世和王铣没有直接关系,他是堂堂的宣抚使,说他图财害命,估计天子和大臣也不会相信,我没猜错的话,天子其实已经认定是我所为,所以他召我明年三月回去述职,这一去,我估计再也回不来了。” 张晓摇摇头,“经略使错了,天子召你回去和王铣一点关系都没有,之前我就说了,任命你为陇右宣抚使只是为了迷惑,实际上,当你击败西夏和任得敬,夺取河湟时,你的任务就解决了,天子就会召你回去,任命刘光世为川陕宣抚使,也是为了让他接手熙河路。” 陈庆点了点头,“司马说得有道理,其实我也仔细考虑过,只要我在熙河路,朝廷就不可能像控制川陕那样控制熙河路,这是天子和朝廷都无法容忍,所以一定要把我调离熙河路,朝廷才能顺利成章掌控,但问题是,朝廷一旦认定是我杀了王铣,我回临安就不是述职了,而是直接下狱逼供,我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蒋彦先目光变得忧虑起来,“其实我要提醒经略使,你现在并不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一个团体的利益,包括跟随你多年的将领,你任命的官员,也包括我和张晓,一旦你出事,整个团体都要被牵连,卑职希望经略使慎重考虑。” 陈庆叹口气道:“你说得对!” 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口行一礼,陈庆问道:“什么事?” “启禀都统,夫人派人传来消息,说临安有快信送到家中。” 陈庆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吕颐浩来信了,他便对二人道:“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如果有情况,我和两位商量!” ........ 吕绣端着一盏茶走进丈夫的书房,只见丈夫正站在窗前沉思,祖父写来的信已经开启了,就放在桌上。 吕绣将茶盏放在桌上,“夫君,出什么事了吗?” 陈庆转身走回桌上坐下,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事,祖父让我明天春天不要回临安?” “可官家召你回去述职,你不回去,行吗?”吕绣担忧地问道。 “召我回去其实不是述职,只是把我骗回去而已。” 吕绣脸色大变,“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官家不想让我呆在熙河路了,又怕调不动我,所以用述职为借口把我骗回去。” “可如果抗旨不遵,那不就是造反了吗?” “当然不是,祖父怎么会教我造反呢?只是让我找个借口不回去罢了,这种借口很好找,比如爆发战争之类,官家也没有办法。” 陈庆见妻子满脸担忧,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道:“不用担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古就是这样,看最后大家怎么妥协?” 吕绣叹口气道:“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朝廷?” “我可不是一个人,那么多将领、官员、士兵都把身家性命寄托在我身上,我如果出事,他们怎么办?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集团,可以叫做熙河路集团。” “我明白,就像我祖父一样,他也常说他不是一个人,他若倒了,很多人都要跟着被清算。” “就是这个道理,我若倒了,必然会连累你祖父,如果我不理睬朝廷,天子还真不敢动你祖父,怕激怒我造反,所以祖父让我不要回去,就是这个道理。” “我明白了,祖父给我信中也说,让我提醒你保护好儿子,不要被人当做要挟!” 一句话提醒了陈庆,一旦赵构拿自己没有办法,还真有可能打自己儿子的主意,自己必须要加强家人的安全防备。 7017k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备战 雪夜中的子午关一片沉寂,冬天的子午关都比较安全,大雪封锁了子午谷,积雪之深,连战马也难以行走,敌军基本上不可能过得来。 所以到了冬天以后,绝大部分守军都从关城上撤下,住进了宿营地的羊皮帐内,关城上实在太寒冷,呆一晚上就会冻僵。 一般只有两到三名士兵在关城上值夜,点一堆火,几个人围坐在火边过夜。 三更时分,数百个小白点在远处的雪地上移动,当他们渐渐靠近,原来是数百名骑着骆驼的女真士兵。 女真人长期生活在东北的冰天雪地中,很熟悉雪地作战,他们知道战马虽然走不了长途雪地,但骆驼可以,只有要足够数量的给养,大军就能穿过子午谷。 女真士兵纷纷跳下骆驼,为首主将叫做完颜寮,是一名千夫长,他奉万元喝离撒之令夺取子午关,打通通往饶风岭的战略通道。 子午关修筑在险要处,易守难攻,三百人就能挡住上万人的进攻,如果是平时,很难攻打下来。。 但冬天不一样,尤其下了大雪后,子午关的防御一定会松懈,那就是夺取子午关的机会。 金兵纷纷换了白色披风,开始向半山腰攀爬而去,此时是半夜,三名宋军都已睡眼惺忪,坐在火堆边,倚靠在城墙上。 忽然,城头上的狗大声叫了起来,它似乎发现了什么? “小六子,看看去。” “我才不去,肯定是野兽又靠近城墙了。” 三名士兵都不想动,都想着只会是野兽来骚扰,深更半夜,正是各种野兽出来觅食之时。 这时,狗不叫了,三人又各自闭上眼睛,忽然,三人感到了什么,一起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无数支长矛顶住了他们的咽喉。 ........... 三天后,一支千余人的女真骑兵护卫着完颜昌和完颜喝离撒正在子午谷内行军。 和完颜兀术喜欢攻打大散关不同,完颜喝离撒更喜欢偏重于东线进攻,他第一次攻打汉中走的就是商洛道, 这一次走子午谷是完颜昌在两个月前给他的建议,陈庆能两次走子午谷进入关中,为什么金兵就不能走子午谷进入汉中? 完颜喝离撒当即采纳了这个建议。 “卑职在一个多月就开始修复栈道,并在子午谷的中部建立后勤点,囤积粮食物资!” 完颜喝离撒在向完颜昌汇报他的计划,“卑职发现,子午谷难以行军的最大问题是粮食保证,队伍要走七八天,很多地方辎重过不去,士兵必须备至少十天的干粮,如果攻得下子午关还好,如果攻不下,粮食补给就会出大问题,所以必须要建立粮食补给点,这是重中之中。” “子午关那边有消息吗?”完颜昌问道。 “暂时还没有!”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座军营,四周有营栅包围,营栅内有上百顶大帐,这里就是金兵建立的临时后勤中转点,完颜喝离撒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囤积了三千石粮食。 队伍刚到军营前,一名将领跑来兴奋禀报道:“启禀都监军,启禀元帅,子午关传来消息,前天晚已被拿下。” 完颜喝离撒顿时大喜,笑得嘴都合不拢。 完颜昌却冷静问道:“有没有宋军士兵逃走?” “说一个都没有逃走,烽燧也没有点燃。” 完颜昌这才松了口气,对完颜喝离撒道:“从现在开始要封锁消息,继续囤积粮食,不光在这里,也要在子午关屯粮,明年开春前要拿下饶凤岭。” “卑职遵令!” ........... 就在金兵开始进军子午谷的同一时刻,数万熙河军开始了冬训,冬训的主要项目是长跑拉练,从成纪县跑到陇西县,再从陇西县跑回成纪县,要在数天内奔跑数百里,对士兵的体力和意志都是极大的考验。 至于凿冰下河沐浴,那是每个士兵每天上午都要做的训练功课,已经是小儿科了。 冬训第二个重大训练科目就是夜战,尤其是夜间攻城训练是重中之中。 训练之地放在清水县,清水县城墙比较矮,下面堆满积雪,即使士兵从攻城梯上掉下去,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夜晚时分,清水城城墙上战鼓如雷,喊声震天,城内百姓都知道军队在演练,大家都照睡不误,不受影响。 杨再兴率领三千人扮演守方,而高定、刘璀、郑平等大将轮流率军攻城,双方约定,以半个时辰为限制,攻方若有五十人登上城就算胜,反之是守方胜。 城头上架了二十部攻城梯,双手手执盾牌和长矛,打得异常激烈,不过所有兵器都是木制,就用用木制兵器也一样危险,不断有士兵从城头惨叫坠落,坠入厚厚的积雪,可就算这样,才刚开始三天的夜战训练就有超过二十人受伤了,其中伤势最重的一人是摔断了腿。 陈庆就站在城头的观战台上,默默注视着攻守双方激战,旁边站着呼延通,他今晚轮空,明晚他会率军出战。 “和实际攻城相比,好像缺了很多啊!”呼延通叹息道。 陈庆淡淡道:“你要明白夜战训练什么,不是演练武器,而是训练士兵夜间的作战能力,如果能达到白天的八成水平,那就算成功了,至于你担心的弓箭、滚木礌石等等,其实并不重要。” “听说要进行火油训练?” “火油训练要一月份了,火浣甲还在加工中,数量不足。” 这时,远处一声钟响,城头上一片欢呼,时间到了,高定的军队只攻上二十三人,攻城失败,下面休息半个时辰,再由刘璀率军攻城。 陈庆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他连夜赶回了成纪县。 他下午接到消息,刘瓒到成纪县了,据说是来投奔自己。 刘瓒是刘子羽的长子,刘璀的兄长,他是吴阶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 刘瓒这样的名将来投奔自己,当然是好事,但也让陈庆为难,要知道刘瓒已经官任统制,自己怎么安排他? 没想到好的办法,陈庆只能先去见见人,双方商议一下再说。 上午时分,陈庆返回了经略府。 这时,他的纪室参军朱遂快步迎上来道:“刘瓒将军在工学呢!” 工学就是培养年轻工匠的学校,年初成立,有学员三百六十人,学习制弩、锻造、木器、火药、造纸、酿酒、农具等等技术,其实不光是军事技术,也有民用技术,造纸、酿酒、农具这些都是。 工学距离经略府很近,步行两百步就到了,陈庆走进大门,只见广场上摆放着几架投石机,军匠施泽正在数十名学生讲投石机的要领。 陈庆一眼便看见了身穿便服的刘瓒。 “刘将军怎么在这里?”陈庆走上前笑问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演练 刘瓒回头见是陈庆,连忙行礼,“陈都统,我们好久不见了。” 陈庆笑道:“看样子,刘将军对工学很感兴趣?” “确实感兴趣,当年我父亲也在熙河路办了一座匠学,我还特地在里面学了几个月的制弓。” “哦?” 陈庆饶有兴致问道:“这座匠学在熙河路哪里?” “在狄道县,但早就废了,朝廷不支持,很可惜。” “刘将军对办工学有什么好的建议和看法吗?”陈庆笑问道。 刘瓒微微笑道:“我还真有几个想法,既然都统想听,我就说一说。” “将军请说!” “我觉得现在规模还是太小,要出优秀的工匠,必须有足够的普通工匠为基础,我刚才问了一下,好像是普通百姓不愿意送孩子来这里学习,反而更愿意去读经书,所以得想办法吸引更多的学生。” “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要把军匠的烙印去掉,听说是做弓、做弩、铸刀,普通百姓都不愿意子女学,那么改成实用的技术,比如瓦匠、木匠、铁匠、造纸、酿酒、种植、养畜等等,肯定就会有大量百姓把子女送来了,然后,在从中挑选优秀者继续深造,学习各种兵器技术。。” “但这需要很多既读过书又懂技术的先生啊!” 刘瓒笑道:“不用担心,只要俸禄足够高,一定有大量人才从各地赶来,说不定还能招到很多有名的大匠。” 陈庆哈哈一笑,“言之有理,栽下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 两人来到学校客堂坐下,陈庆又道:“我知道刘光世对你们动手了,你们近况如何?” “其实都统应该知道,吴嶙带着统制王浚去潼川府训练民团去了,我和杨政、田晟三人赋闲,名义上是参谋军事,实际上啥事没有,前些天刘光世告诉我们,可以自选出路,他不阻拦,杨政和田晟就去投奔吴阶去了,我原本想去投靠父亲,但父亲却不准,写信让我来秦州投效都统,不知都统可愿意收录?” 陈庆连忙道:“蒙你们父子看得起我陈庆,只要有我一天,就一定有你们家族的荣华富贵!” 刘瓒心中感动,单膝跪下抱拳道:“都统如果为难,我愿意从指挥做起!” 陈庆连忙扶起他,笑道:“如果兄长不嫌弃,那替我去镇守兰州,我任命你为统领、兰州制置使,主管兰州军政。” 刘瓒点点头,“兰州,那就是我的出生之地啊!” 兰州是西夏进攻熙河路的桥头堡,它甚至比会州保川县更重要,拿下兰州,西可以夺取河湟,南可以进攻临洮和巩州,向东可以进攻会州,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 目前兰州由正将指挥使程恒率三千军镇守,另外还有三千新军,实际上是六千人。 但陈庆还是觉得程恒稍微欠缺了一点经验,他不是很放心,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次刘瓒来投奔自己,让陈庆一下子意识到,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刘瓒文武双全,在北仙人关守关多年,为人稳重,经验丰富,他守兰州城,最合适不过。 陈庆当天下午,就任命刘瓒为统领,出任兰州制置使,率一千军队前往兰州接替程恒。 ........... 时间又渐渐到了十二月底,这天上午,陈庆带着一批将领和往常一样来到赤谷镇火器试验地。 铠曹参军事徐春来带着众人视察了放置重型投石机的仓库,只见一架架重型投石机被拆散成零件,有士兵正在用草席子捆扎。 陈庆来到一只铜制的轮子前,轮子足有半人高,已经有点氧化发黑,应该是锌铜合金,非常坚固,还有一根长达两丈的合金轴。 车轴和轮子让陈庆有点发愣,完全脱离了这个时代,感觉这是后世才会出现的东西。 谢长治在一旁笑道:“这个轮子还真不好弄,三名铁匠足足用了两个月时间才铸造出来,反反复复试验几十次。 “实地检验过吗?” “当然试过,除了颠簸一点,其他都比木轮好得多,至少它不会总是坏,这可解决了大问题。” 陈庆也知道马车、牛车最大的问题就是轮子容易损坏,当然,用金属做轮子成本太高,肯定不现实,那就算军队也不现实,他们也只是用在重型投石机的身上。 “目前一共造出了多少架重型投石机?” “回禀都统,目前一共造出二十五架重型投石机,到一月中旬,造出三十架没有问题。” “攻城梯呢?” “攻城梯原本就有五百架存货,现在又增加三百架,总计超过了八百架。” 停一下,谢长治又道:“之前都统要求的横向移动的攻城梯,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是难度太高,不好研制吗?” “难度不大,下面做一对轮子就是了,关键是之前用木轮,在固定和移动之间转换不方便,后来考虑用金属轮子,但本钱太高,现在考虑轮子还是用木头,但轮轴用铜,这样就比较方便了,图纸已经出来了,但需要时间来反复试验。” “估计什么时候会看到成果?” 谢长治想了想道:“最快明年夏天之前。” 这时,铠曹参军徐春来快步上前道:“都统,已经准备好了!” 陈庆对众人笑道:“我们去试验场!” ........ 山谷很宽阔,还特地修建了一段五百步长的城墙,还有城门,城墙很结实,完全和坚固的真城墙一模一样,此时在距离城墙三百五十步外并排矗立着三辆重型投石机,而在投石机身后,站着两百名士兵,这些士兵个个身穿火浣甲,脸上用湿布包裹,只露出眼睛。 在两百名士兵后面又站着五百名士兵,每个人都扛着一床厚厚的湿被褥。 这其实是一种火攻战法演练,只有防御经验丰富的军队,才会知道攻城的机会在哪里? “开始吧!” 陈庆一声令下,红旗挥动,战鼓轰轰轰敲响起来,三架重型投石机同时投出三只燃烧着的火油陶罐,同时投中了城头,城头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紧接着连续三次投掷,城头上已是一片火海。 “出击!”指挥将领大喊一声。 两百名身穿火浣甲的士兵扛着攻城梯向前奔跑,五百名肩扛湿被褥的士兵也跟着向前奔跑。 主持今天演练的大将王景对众人道:“敌军城头被大火点燃后,敌军士兵基本上都退到两边的城头上,一般不会下城,我们的机会就在这里,火浣甲士兵上城后,他们不管灭火,而是奔向城头两侧,阻挡住两侧敌军士兵,灭火士兵是后面的五百人,一旦火灭,大批军队就会蜂拥上城。” 陈庆点点头,这其实是他们守城时早就发现了漏洞,但敌军却没有发现,现在他们要利用这个漏洞攻城了。 投石机已经停止投射,身穿火浣甲士兵搭建攻城梯上了城,他们后背神臂弩和盾牌,手持长矛,迅速攀登上了城,向两边奔去,在城墙边缘迅速形成了两支神弩方阵,对后面的攻城大军形成了掩护。 第二批扛被褥的士兵也上了城,他们上城没有多久,城头上火苗迅速消失了,只剩下不多的黑烟,用湿被褥灭火确实一个很好的办法。 这时,第三批一千士兵冲出来,向城头冲去....... 7017k 第五百二十三章 出兵 进入绍兴五年,关中各地的局势已经十分平静,一月下旬,冰雪融尽,关中各地开始春耕了。 京兆城南有一座渭水酒馆,酒馆很小,连酒楼都谈不上,共有上下两层,也不靠近主要大街,由一名掌柜和三名伙计负责经营,在京城内毫不起眼。 但就是这家毫不起眼的小酒馆,却是熙河路安插在京兆城的眼线。 陈庆也发现了,虽然女真军的老巢一直是凤翔,但女真军目前的主力却在京兆,他怀疑完颜喝离撒又要第二次从东线进攻汉中,对京兆的监控也变得格外重要。 酒馆掌柜姓方,三个酒保和他一样,都是第二斥候营的成员。 这天上午,酒馆和往常一样准备开业,一名酒保跑了回来,紧张地对掌柜道:“城外的女真军营空了,军队昨晚一更时分动身走了!” 方掌柜腾地站起身问道:“往哪里去了?” “应该是向南开走了,卑职调查过。” “你确定?” 酒保点点头,“可以确定,我在军营南面二十里外问过路边店,他们都说昨晚有军队过境,时间和女真军离开军营时间完全吻合。。” 方掌柜立刻回去写了一份鹰信,交给一名酒保,“立刻去城外发送这份鹰信!” 酒保接过鹰信便匆匆去了。 半个时辰后,一只信鹰在南城外冉冉飞起,盘旋两圈向西飞去。 ......... 此时,三万大军也在成纪县城外集结,陈庆也披甲戴盔,准备出发了,虽然朝廷命令他开春回临安述职,但陈庆却决定第二进攻平凉府,战事将起,他无暇去临安了。 陈庆翻身上马,准备前往城外,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都统,请留步!” 陈庆勒住战马,士兵跑上前,递给他一卷鹰信,“这是刚从京兆城送来的,好像有重要情报!” 陈庆接过情报打开,上面有一行字,‘两万女真军队已连夜向南而去,去向不明!’ 陈庆眉头微皱,从京兆向南走,只有两个去处,要么走子午道,要么走商洛道,但对方兵力并不多,只有两万军队,要攻打汉中,至少要五万军队以上,完颜喝离撒这是要做什么? 他想了想,把鹰信交给士兵道:“把鹰信交给张司马,让他立刻派人去通知汉中,注意防范金兵从东线进攻!” “遵命!”士兵转身回军营去了。 陈庆催马带着三百亲兵向东城外奔去....... 三万宋军已经浩浩荡荡向东北方向进发了,三万宋军和五千头携带营帐的骆驼跨过了渭水浮桥,沿着官道向北而行。 宋军并非没有辎重,而是早在二十天辎重就已经秘密北上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宋军就利用骆驼向德顺州通边县运送粮食和物资,过了年,又开始运送投石机的零部件。 而刘琼率五千军队,已经随同和第一批粮草一起赶往通边县。 大军日行夜宿,六天后抵达了通边县,通边县是德顺州的一座中县,位于大陇山西麓,距离著名的陇山关只有二十里。 城外已经扎下大营,各种物资在大营内堆放整齐,军队进答应休整,陈庆望着陇山关方向问道:“平凉县那边有消息吗?” 刘琼连忙道:“还是七天前的消息,新的暂时没有,都统觉得应该有消息吗?” 陈庆淡淡道:“我们六天前出兵,我相信李成在成纪县也有探子,他肯定知道我们出兵的消息,也会猜到我们兵发平凉县,他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刘琼心中愈加惊疑,“确实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陇山关的弟兄们一切正常,难道是平凉府的探子出事了?” 就在这时,陈庆望着天空笑道:“它来了!” 刘琼连忙抬头细看,只见一只雄鹰从他们营盘上空掠过,向县城飞去,鹰塔就在县城内, 不多时,一名士兵从县城内骑马疾奔出来,不多时被人带到陈庆面前,士兵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都统,平凉府急信!” 陈庆接过鹰信细看,上面有一行字,‘平凉县增兵五千人!’ 陈庆把鹰信递给刘琼,刘琼顿时惊讶道:“才增兵五千人?” 陈庆微微笑道:“五千人已经不少了,原本就有五千人,现在平凉县有驻军一万人,何况城内还有一万桶火油,他们的依凭就是这一万桶火油!” “都统说得对,如果我们没有找到破解之法,一万人加一万桶火油足以守住城池了。” 陈庆点点头,吩咐左右道:“传令下去,后天一早出发!” ........... 就在陈庆率领大军抵达通边县的同一时刻,张晓派去汉中送信的人也抵达了南郑县。 刘光世看完信,哈哈大笑道:“这个陈庆把我当做三岁孩童了。” 幕僚杨垂安不解道:“宣抚使为何这样想?” “这还不明显吗?他为了不去临安述职,便故意率军出征,但又怕我掏了他的老巢,便拿金兵来做文章,让我部署重兵去防范金兵,自然就没有机会去掏他的老巢了,他打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宣抚使真的要去掏他的老巢?” 刘光世冷笑一声道:“我可是接到天子的密旨,如果陈庆不肯回临安述职,那就伺机拿下他,他妻儿都在成纪县,如果这个时候我拿下成纪县,把他妻儿掌握在手中,他就不信他还能继续和朝廷对抗?” “可宣抚使别忘了,成纪县可是还有两万守军!” “我知道,夺取成纪县不在于强攻,而在于计取,我派五百人分头潜入城中,再趁机夜间里外配合,一举夺取成纪县,只要城一破,两万人就不足为虑。” “宣抚使真要去吗?” 刘光世站起身冷冷道:“官家密旨在此,我怎么可能不去!” 一个时辰后,刘光世率领一万五千军队离开了南郑,向仙人关方向开去,他同时派人去通知大将王德和郦琼,命两人各率一万军,火速赶往北仙人关和自己汇合。 .......... 两万女真骑兵和三万伪齐军已经在子午关前集结,完颜喝离撒一声令下,五万大军过了子午关,沿着子午岭浩浩荡荡向饶风关开去。 先锋军正是万夫长韩常,他可是攻打川陕的老将了,一直留在川陕,他有点被完颜兀术贬黜,虽然是万夫长,却只能领兵三千,但完颜昌却很看重他,这次命令他率五千军队先一步夺取饶风关。 金兵都知道可以从蝉溪谷越过饶风岭,吴阶手下的将领也都知道,但现在的饶风关主将朱武却不知道。 朱武是刘世光的手下偏将,也就相当于指挥使级别,原来的饶风关主将已被贬职,调去了巴蜀,各个守关军队也进行了互换,目前这支两千人的守关军队是北仙人关的守军,对饶风关的情况一无所知。 韩常原以为夺取蝉溪谷会有一场激战,却没有想到宋军在蝉溪谷会没有任何驻军,他们的五千军队轻轻松松地穿过了山谷。 韩常大喜,他立刻兵分两路,命令部将李绍勇率一千人前往山顶,他自己则率领四千军队杀气腾腾地奔向饶风关后背的宋军大营。 饶风关只能驻军三百人,其他军队驻扎在后面的军营内,这一战韩常势在必得。 ===== 【苏州疫情严峻,老高今天要核酸,可能排队很长时间,今天中午一章更新不了,晚上一章正常更新,请大家谅解!】 第五百二十四章 再攻 陇山关和六盘关和陇山诸多关隘中唯一能走辎重的两座关隘,其中陇山关是正关,道路稍微宽敞一些,但也是盘山道,需要一圈圈地盘旋下山。 宋军的辎重由一万头骆驼和三千辆大车组成。 满载着粮草、帐篷、火器、火油以及攻城武器等等大型辎重,光盘山道就整整走了两天两夜,翻了十五辆大车,整个辎重队伍才翻过了陇山。 三万大军带着辎重一路向东进发,三天后,大军再次抵达了平凉县,宋军在县城西面五里外扎下了大营。 平凉城四门紧闭,城内已经戒严,不准任何百姓上街,违令者格杀勿论,守军唯恐城内有宋军潜伏的斥候,里应外合夺城。 守军主将叫做李金锐,是都统制李成的族弟,也算是李成手下的一员得力悍将。 李金锐当然最早也是宋将,只不过他还是只一名马军都头,但真正慧眼识人还是他的族兄李成,一路提拔重用,现在他已经出任统制三年了。。 李金锐身材高大强壮,但头脑却不简单,当宋军还在百里外时,他便下令全城戒严,不准百姓上街。 知县还提议招募一些民夫替军队做事,也被他一口否决,李金锐很清楚,陈庆谋平凉城已久,城内怎么可能没有他的斥候? 士兵们将数千桶火油搬上城头,分别部署在南北西三座城头上。 李金锐眯眼望着远方的宋军大营,他估计对方人数在两到三万左右,比他担心的五万军队要少得多,那这样一来,自己就算只有一万军队,也能守住平凉城。 李金锐稍稍松了口气,这几天可把他愁坏了,兄长率军大军攻打汉中,只给他增援了五千军队,让他依靠火油守住平凉城,可陈庆就是玩火的行家,万一他有备而来呢? 而现在,李金锐感觉自己就算不用火油,依靠高大宽厚的城墙,也能抵挡两到三万军队的进攻。 “传令下去,当心敌军今晚夜间攻城,夜间留三千人守城!” .......... 李金锐猜得不对,宋军大营扎下后,第一件事是装配投石机,三十架重型投石机需要三百名工匠装备一天一夜才能完成,这里面还包括调试的时间。 陈庆带着百名骑兵以及十几名工匠来到东城前,在距离城墙数百外一片荒地内,陈庆看见了一个泥坑,泥坑内还有一块黑色的大石,至少重五六十斤,和斥候情报上描述的完全一致,从距离上看也差不多。 陈庆用马鞭一指泥坑道:“那座泥坑就是标识,从泥坑到城墙正好三百五十步,这是我们斥候留下的功劳。” 工匠们大喜,有了这个泥坑做参照,他们开始打下一根根木桩作为定位,或许这就是宋朝的科技,要想得到精准,就必须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大意。 不多时,他们打下了三十根木桩,为明天晚上的进攻做好了准备。 到第二天黄昏时分,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全部安装调试完毕,它们高大俨如巨人一般的身影,在城头上都清晰可见。 李金锐暗暗心惊,他猜得没错,陈庆准备了这么久,果然是有备而来,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射程至少要三百步以上,他们城头的投石机只有两百步左右的射程,神臂弩的射程也不够,其他普通弓弩更是对付不了它,唯有床弩。 好在李成考虑得周全,给他们送来三百部床弩,杀伤射程达五百步,正好用来对付重型投石机。 “把所有床弩都架到东城!” 李金锐已经意识到,宋军很可能会在今晚攻城,而且一定是攻打东城。 ........... 两更时分,宋军开始行动了,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开始列队驶出大营,平均三头健牛拉拽一辆重型投石机,它们都是金属轮子,在泥地上走得非常平稳,数千宋军已经提前部署场地,将一架架巨大的挡板安放在木桩前。 宋军当然要防备城头上的床弩攻击,好在每一架重型投石机都是用金属做轴,不是金人或者西夏人的投石机,用皮带简单捆绑。 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在原野里轰隆隆缓行,身躯庞大,气势宏伟,如三十头怪兽在原野里漫步。 在投石机背后是两万大军,列队跟随在重型投石机后面缓行。 城头上的警钟声早已敲响,一万守军全部上了城头,陈庆并没有夜间偷袭的想法,他只是想利用夜色掩护士兵的行头和装备,使城头上的守军猜不出他们的意图。 否则看见几千人扛着湿漉漉的大被褥,城头上的守将就会猜到他们的目的了。 五百工事兵就站在挡板后面,他们的任务是在护城河上铺设木板,所以他们必然是第一个冲锋,然后是两千火浣兵,然后便是三千被褥灭火军,最后是两万主力大军,能否攻下平凉城,就在今晚的一举。 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各自就位,足有两里长,每架投石机各有十名工匠负责调试。 这时,城头上一声鼓响,三百架床弩同时发射,密集的寒鸦铁矢‘嗖!嗖!嗖!’向投石机射来,挡板很高很厚实,遮挡住了投石机的绝大部分身躯,只露一个头顶在外面,而这个头顶即使被寒鸦箭射中也没有什么意义。 大部分寒鸦箭依旧噼噼啪啪地射在挡板上,三十架重型投石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绞盘转动,抛竿吱嘎嘎拉下来了,另一头的重物铁箱子被拉了上去。 原理很简单,就和跷跷板一样,一头下来,另一头上去。 几名宋军将八十斤的火油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在巨大的投兜上,一名士兵用火把点燃了火油,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发射!” 王铎一声令下,三十颗巨大火油球腾空而起,向城头飞去。 ‘砰!砰!砰!’有二十二个火油陶罐精准砸中了城头,另外八个飞进了城内,这就需要微调,向后推几步就行了。 城头上顿时一片火光,李金锐立刻意识到对方是在火攻,可城头还有三千桶火油,他急得大喊道:“带着火油向南北城头撤退!” 八千军队迅速向南北两侧撤退,带着兵器和火油,火势迅猛,部署在城头上投石机和床弩已经顾不上了。 这时,第二轮、第三轮的火油陶罐投出,整个城头上变成一片火海。 陈庆冷冷下令道:“出击!” ......... 夜色中,五百士兵扛着长长的木板冲了出去,两千火浣紧随其后,三千扛着湿被褥的士兵也紧紧跟着。 只片刻,一架架攻城竖起,近百架攻城梯竖起,两千火浣兵奋力向上攀爬,他们攀上城头,一头冲进烈火之中。 陈庆在后面看得清楚,当三千扛着被褥的士兵开始冲上城头时,陈庆当即下令,“再上城五千人!” 刘璀大喊道:“第三军跟我来!” 刘璀带着五千军队冲了上去........ 这时,李金锐见西城头的烈火开始熄灭,宋军大量上城,他顿时意识到不妙,大喊道:“冲上去,把宋军赶下城头!” 但伪齐军刚刚奔涌上去,黑暗中,神臂弩射出的箭矢如暴风骤雨一般,伪齐军士兵纷纷栽倒。 在城墙另一头,一千火浣兵手执长矛和敌军激战在一起,他们堵住了敌军。 城头上的烈火已经完全熄灭,开始有宋军士兵向城下奔去。 “给我杀上去!”李金锐急得大喊。 一名士兵忽然指城外大喊道;“将军!快看。” 李金锐探头向城下望去,他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只见吊桥已经放下,无数骑兵冲过吊桥,杀进了城内。 第五百二十五章 合围 李金锐弃城而逃,率军向泾州方向撤退,但刚撤出没有多远,便遭到杨再兴五千骑兵的伏击,黑夜中,火光铺天盖地,鼓声如雷,喊杀震天,不知有多少宋军从四面八方杀来。 在强大骑兵的冲击下,伪齐军全军崩溃,投降者不计其数,李金锐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带着数百残军仓惶逃走。 宋军迅速控制了平凉城,随即发布陈庆签署的特赦令,要求所有躲入民居的伪齐军士兵出来投降,一概不予追究, 到天亮时,全城便已清理完成,八千多伪齐军成了战俘。 熙河军从中挑选出六千精锐士兵编入宋军,其余士兵每人给五斗粮食和五百文钱,一律遣返回乡。 与此同时,刘光世同样率领大军抵达了北仙人关。 但大将郦琼的军队却迟迟未到,着实令刘光世恼火,他在大帐内破口大骂道:“这个龟孙子,抢女人分钱他跑得比狗还快,现在要出点力,他就改名叫乌龟了,去催他,天亮之前再不到,他就别来了。” 亲兵主将吴昌劝道:“郦将军毕竟驻扎在大散关,他得部署好军队,这需要花时间的,晚一点也很正常,大帅耐心再等等吧!” 刘光世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道:“不知怎么回事,我现在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感觉哪里会出事?” “卑职觉得是这两天大帅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已经很晚了,大帅早点休息吧!” 刘光世着实也有点累坏了,他点了点头,“好吧!我先睡一会儿,如果郦琼的军队到了,立刻通知我!” 但就在刘光世刚刚躺下,他忽然听到外面有急促的马蹄声,一直向他的大帐奔跑,他一下子困意顿消,竖起了耳朵。。 只听有人在外面急声道:“有紧急军情,我要立刻禀报大帅!” “大帅刚刚睡下,天亮再说吧!” “不行!再拖下去,金兵就杀来了。” 刘光世惊得坐起身,高声道:“把送信人带进来!” 不多时,亲兵将送信人带进内帐,送信人单膝跪下道:“启禀大帅,饶风关发生紧急军情?” “快说,什么军情?” “一支金兵夜袭饶风关,关城已经失守,但对方兵力不多,只有几千人。” 刘光世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了,什么几千人,那是敌军先锋好不好,一定敌军南下,那就是几万人。 刘光世忽然想起之前陈庆派人给自己送的警报,原来竟然是真的,数万金兵和伪齐军南下。 他忽然大叫一声,喝令道:“立刻擂鼓聚将!” ‘咚!咚!咚!咚!’ 激烈的鼓声响起,所有指挥使以上将领纷纷赶到大帐,当刘光世无奈宣布饶风关已被金兵夺取的消息,大帐就像炸锅一般,大部分将领的家眷都在南郑县,饶风关失守,下一个就南郑县。 大帐内群情激,愤怒的将军们大喊,“撤军!撤军!立刻撤回南郑。” 刘光世心中有愧,他不敢发作,只得立刻令道:“传令下去,大军立刻撤回南郑!” 刘光世军队着实狼狈万分,大帐和辎重都不要了,每个士兵只揣着几天的干粮便拼命向南仙人关奔跑。 在路上,刘光世大军遇到了赶来汇合的五千军队,由统制郦琼率领。 郦琼得知情况,顿时大惊失色,上前对刘光世道:“现在去南郑恐怕来不及了,大帅不如直接从金牛道南撤!” 刘光世叹口气道:“将士的家眷都在南郑县,我若不去南郑县,军心就散了。” “那卑职先去金牛道,在剑门关进行部署,防御敌军直接南下巴蜀。” 刘光世眉头一皱,“可是大散关的军队怎么办?” “孰轻孰重,卑职心里明白,而且卑职会派人去大散关,命令军队南撤!” 刘光世着实有些无奈,只得点点头,“就照将军说的做吧!” 两人的军队当时分手,郦琼率军前往金牛道剑门关,而刘光世则率两万五千大军赶往南郑县。 刘光世着实懊悔,当时他哪怕将陈庆的警告嗤之以鼻,也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偏偏他心生恶念,想趁陈庆出征的机会夺取他的老巢,抓住他的妻儿,没想到最后是自己的老巢被端,自己将士的妻儿被抓。 但再后悔也没有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郑县,只希望能在金兵之前赶到南郑县。 两天后,刘光世大军赶到了距离南郑县越三十里的白溪镇附近,四周都是一望无边的麦田,一条小河在麦田中蜿蜒。 这时,远处出现了一条黑线,士兵们纷纷大喊起来,“金兵!是金兵!” 刘光世大吃一惊,急往远处望去,他的心立刻冷到了冰点,这至少是两万骑兵,南郑县已经完了。 “大帅,怎么办?” 刘光世地想到一个字,‘跑!’ 对方两万骑兵,可能还是女真骑兵,自己只有两万五千人,怎么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不跑还能怎么样? 但不等他下令,后面也有士兵大喊起来,“背后也有敌军!” 刘光世向后望去,后面也出现了一条黑线。 他们已经落入了敌军的陷阱,刘光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大喊:“全军列阵!” 两万五千军队迅速列下大阵,这时,两万女真骑兵已经缓缓靠近,距离宋军还有一里停止了千军。 完颜昌冷笑一声,一挥手,“带上来!” 只见金兵押上来数千男女老幼,正是刘光世手下的家眷,他们一露面便哭声震天。 这时一名女真将领奔上前大喊,“投降者可以全家团聚,抵抗者皆死!” 这一招太毒辣了,宋军上下一片沉寂,完颜昌大怒,喝令道:“拖上去数十人,斩!” 前面的数十人百姓哭喊着被拖了上去,女真骑兵手起刀落,数十人被斩掉了脑袋。 宋军士兵当即破防了,数百名士兵呼喊着冲了上去。 “不要杀我爹爹,我投降!” “不要杀我妻儿,我愿意投降!” 宋军顿时一阵大乱,又有数千人奔了出去。 刘光世喝止不住,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跑出去,整个军心都已经动摇了。 完颜昌大笑,回头对完颜喝离撒道:“喝离撒将军,你可以出击了!” 完颜喝离撒大喊:“擂鼓,出击!” “咚!咚!咚!咚!” 一万六千女真骑兵在完颜喝离撒的率领下,从两侧向宋军大阵席卷杀去。 后面也鼓声大作,李成率领三万伪齐军从后方掩杀而来。 金兵和伪齐军前后夹击,宋军大败,被杀者和投降者都不计其数。 刘光世再一次发挥他擅长逃跑的优势,带着亲兵甩掉了拖累他的宋军士兵,向西南方向狂奔,抢在敌军合围之前冲出了包围圈。 也有无数宋军在王德率领下向南突围,向十几里外的森林狂奔而去,完颜喝离撒率大军追杀,女真骑兵战马疾快,骑射强大,杀得宋军尸横遍野,血染沃土,最终只有千余人逃进了森林。 这是富平之战以来,西军最惨烈的一次失败,两万五千军队几乎全军覆灭,被俘士兵超过一万五千人,被杀死者也有七八千人,只有两千余人逃脱。 汉中失守不仅影响到了川陕整个局势,也严重影响到了陈庆的东征大计。 第五百二十六章 撤军 汉中的惨败极为恶劣,整个川陕宣抚司的官员都成了金兵俘虏,一万名跟随吴阶多年的精兵也因为刘光世的昏庸无能而被杀被俘, 这一次完颜昌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他并不急于攻打巴蜀,而是完全控制住了金牛道北线,清剿汉中的宋军。 大散关的五千宋军在统制曹德率领下一路南下,准备赶往剑门关与郦琼的军队汇合,不料在河池县时得到消息,刘光世主力在南郑已全军覆灭,南下金牛关已经被金兵控制。 这个消息让曹德震惊异常,他毫不犹豫做出决定,率军折道向西北走祁连道,撤退向北仙人关,退向秦州。 消息传开,河池县数万百姓拖家带口,跟随曹德军队一起撤退。 祁连上哭声震天,行走十分缓慢,走了一天才走三十多里,一百多里路至少要走三天。 将士们心急如焚,指挥使孙谷上前对曹德道:“这样会被他们拖累的,不如军队先行。” 曹德苦笑一声对众将道:“你们觉得如果丢下百姓不管,陈庆还会接受我们?” “可是......我们是刘光世的人,他会不会对我们有成见?” 曹德摇摇道:“应该不会,我们指挥使以上将领虽然是刘光世的人,但军队不是,五千士兵是吴阶的军队,他肯定会接收,再说我和陈庆有旧,他应该会给我一点面子。。” 就在这时,有士兵大喊:“将军快看!” 众人顺着士兵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东南方向有黑烟飘上天空,众人心中同时一沉,这应该是河池县起火了。 说明有敌军追到河池县了。 曹德大喊道:“让百姓先走,军队随我断后!” 五千宋军找到两处制高点,布下了弓弩大阵,约一个多时辰后,激烈的马蹄声从南面传来,两千女真骑兵俨如风驰电掣般追来了。 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冲过百步线后,曹德大喊一声,“射!” 五千宋军同时发射弩箭,五千支弩箭从三个方向如暴风骤雨射向女真骑兵,女真骑兵是来追河池县的百姓,却没有想到会有宋军,他们措手不及,纷纷中箭落马,瞬间被射杀了数百人。 其余骑兵吓得纷纷调转马头南逃,转眼逃得无影无踪。 曹德并没有马上撤退,一直等到天黑,再没有敌军追击,他这才率领军队北上。 或许是同时有女真人追来的缘故,百姓逃亡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连夜北上,次日中午,他们终于抵达了北仙人关,这里也有两千宋军守军,主将叫做张雪飞,原本是刘瓒的手下,在北仙人关多年,他是副指挥使,没有被刘光世清洗。 张雪飞头大如斗,吞吞吐吐道:“曹将军,要不您带着百姓北撤吧!北仙人关若丢了,陈都统不会饶我!” “敌军如果从南面杀来,你守得住吗?” “应该可以,内关防南,外关防北,这座关隘本来就是南北双防,就怕陇州那边有军队杀来,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 曹德点点头,他率领五千士兵护卫数万百姓过了北仙人关,沿着新建的官道向成纪县方向而去........ 刘光世主力在汉中全军覆灭的消息在三天后传到了平凉县。 正要率军南征的陈庆不得不改变了计划,暂停攻打陇州的汧阳县,命令牛皋率一万军队守平凉城。 陈庆安排刘瓒去守兰州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换回牛皋,刘瓒守兰州城,而兰州城守将程恒则调去守凉州,这样,牛皋便调了回来。 之所以把牛皋调回来,在于他更擅长防御火攻,统帅力也很高,完全能独当一面。 城头上,陈庆对牛皋道:“平凉城的意义就在于它是我们进攻陕西路的跳板,也可以说是插进敌军后背的一根毒刺,无论对我们还是对敌人都十分重要,金国和伪齐都不会接受我们占领平凉,一定会不断来攻城,我把王铎留给你当副将,再给你十名年轻的指挥使,你还可以好好训练六千新编降军,另外,粮草物资和投石机都留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给我守住平凉城。” 牛皋点点头,“都统放心吧!平凉城的条件很好,卑职会谨慎守城,尤其不会让敌军里应外合夺城。” 停一下,牛皋又担心问道:“不知汉中那边局势会怎么发展?” 陈庆沉吟一下道:“这次金兵攻打汉中和以往不同,准备得很充分,所以我也不急于攻打凤翔,围魏救赵之策未必再管用,我们要首先稳住熙河路,再考虑怎么夺回汉中。” “这次汉中失守,会大大缓解都统的处境,至少有充分的理由不用回去述职了。” 陈庆摇摇头,痛心疾首道:“我回不回去都有借口,关键是我们压力增大了,说实话,我宁愿吴阶在汉中,可朝廷偏偏把他调走了,派了一个平庸之将来主管川陕,把吴阶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军队底子全毁了。” ......... 当天晚上,陈庆率领两万军队以及一万头骆驼返回了成纪县,牛皋被任命为平凉制置使,主管凉州府军政,率一万六千人镇守凉州城。 三天后,陈庆大军返回了成纪县,他听说曹德到了成纪县,顿时大喜,立刻在经略府官房接见了曹德。 曹德是北宋名将曹彬的后人,当初陈庆在临安练兵时,曹德和他争夺军营,两人不打不相识,结下了交情。 曹德和高定的关系极好,和呼延通也有很深的交情,这些将门子弟都是一起长大的,陈庆索性把他们二人一起叫来聊天。 陈庆笑眯眯道:“我听说刘光世在扬州兵败,还以为曹将军也不幸殉国了,当时确实有这个小道消息。” 曹德伤感道:“哎!当年的事情别提了,连我家人都给我准备办丧事,我是抱着一根木头渡过长江,被渔民所救,三千弟兄就我一人活下来了。” “汉中局势如何了?”陈庆转开话题问道。 “金兵估计是想占领汉中,并没有急于攻打剑门关,而是稳固对汉中的占领,这次刘光世全军覆灭,汉中很难再收回来了。” “这次我明明派人去通知刘光世,他怎么会全军覆灭?”陈庆不解问道。 曹德有些惊讶,“都统到现在不知道吗?” 陈庆一怔,“不知道什么?” 旁边张晓欠身道:“卑职还没有来得及向都统汇报,其实这次刘光世全军覆灭完全是他自作自受,他竟然想趁都统东征的机会偷袭成纪县,结果反而被金兵端了南郑老巢,他的手下都有家属在南郑,所以他又率大军急急赶回南郑,被金兵主力埋伏击溃。” 陈庆眼中露出怒色,“他想偷袭成纪县?” 曹德有些尴尬道:“此人对都统成见很深,或许他是想吃掉熙河路,他早有这个想法了。” 陈庆冷冷哼了一声,“看来真是天意啊!” 曹德又连忙道:“卑职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北仙人关,张雪飞还率两千军队守在那里,卑职很担心,金兵会南北夹击,北仙人关恐怕就守不住了。” 陈庆点点头,回头问张晓,“渭水城那边有多少驻军?” 张晓连忙欠身道:“回禀都统,目前有两千人左右。” 陈庆当机立断道:“我记得渭水城是按照五千人容量修建的军城,立刻再增兵三千人。” 7017k 第五百二十七章 廷议 渭水城是一座军城,在成纪县重建完成后,就开始修建它,可以说,它就是成纪县的咽喉大门。 这也和特殊的地理相关,延绵上千里的大小陇山将陇西和关中分割成两个地理单元,穿过陇山北面有陇山关、六盘关等十几大大小小的关隘。 而南面只有渭水河谷,沿着渭水南岸可以进入秦州,这条渭水道在陇州有一个四道岔口,向正西前往成纪县,而向西南则通往北仙人关,向东通往凤翔府,向东南走西谷通往大散关。 可以说这个四岔口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熙河军便在这里修建了渭水军城。 当然,这座渭水军城不可能把所有官道都全部堵死,它主要是防备前往成纪县的官道,基本上把去成纪县的官道堵死了,去北仙人关的道路却防备不够,毕竟汉中一直是宋军的地盘。 对去北仙人关的通道防御的紧迫性不大。 所以,金兵就算要走渭河河谷去攻打成纪县,首先先拔掉渭水军城这只拦路虎。。 可现在汉中失守,陈庆必须重新考虑军队的防御部署了。 此时,陈庆已经看出了金兵的意图,他们是要占领汉中,这样一来,北仙人关就变得极为重要,一方面要向北仙人关增兵,另一方面也要加大渭水城的防御力度,防止金兵双管齐下,从大散关方向和北仙人关方向同时进攻成纪县。 这天上午,陈庆率军抵达了北仙人关,守将张雪飞连忙出城迎接。 “卑职参见陈都统!”张雪飞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行礼。 陈庆见过他多次,一直跟随在刘瓒身边的一员小将,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担起了大梁。 “张将军请起!” “谢都统!” 陈庆又问道:“最近可有金兵攻打北仙人关?” “昨天来了两千伪齐军,被歼灭数百人后,撤退走了。” “看看去!” 陈庆带着众人跟随张雪飞来到内城,内城已经被张雪飞抓紧时时间加高加宽了,现在高达两丈五尺,更重要是下面是个斜坡,和剑门关很像,得向上仰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现在有什么困难吗?”陈庆问道。 张雪飞想了想道:“现在困难主要由两个,一个内城门太单薄,用攻城槌一撞就会碎裂,卑职想换一扇铁门。” 陈庆点点头,“这个容易,我会安排,还有呢?” “然后就是金兵的盔甲很坚固,如果再持盾进攻,一般的弩箭射不穿透,卑职希望能够支援几部床弩!” 陈庆笑道:“这些是小问题,不光是床弩,还有守城利器火油,还有中型投石机和火油球,还有火药桶,这些都能发挥作用,我再给你留一百名火器营士兵和十名工匠,这样不管多少金兵来进攻,都让他们饮恨而归。” 张雪飞大喜,“有这些防御利器,北仙人关无忧也!” 陈庆又笑问道:“张将军现在是什么军职?” “卑职不受刘光世重用,只是副指挥使!” 陈庆点点头,“副指挥使统领不了两千士兵,从现在开始,我升你为正将指挥使,仙人关防御使。” 张雪飞心中感动,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愿为都统效死命!” ............ 陈庆又安抚了张雪飞和众守关将士,提拔几名都头为副指挥使,又下令拨钱两万贯,羊两千头,赏赐并犒劳三军,两千守军顿时欢声雷动,士气高涨。 随即离开北仙人关,沿着山谷向东而行。 从北仙人关向东走,八十里外就是渭水城,这里是一条很宽阔的山谷,最宽处达二十余里,有河流草场,生活着一些羌人牧民,众人走出三十余里,来到一处鱼肠道,有一座山在这里突出,形成一条长约两里的峡道,最窄处只有五百步宽。 “就是这里!” 陈庆指着最窄处道:“在这里修建一座关城,就算敌军从大散关西谷过来,也越不过这座关城!” 众人纷纷赞成,陈庆又对后勤主将兼仓曹参军事呼延云笑道:“呼延将军觉得呢?” 呼延云心知肚明,都统问自己,就是要让自己来负责筑城工事,他连忙躬身道:“在此处筑城,是渭水军城的补充,同时也能阻挡敌军迂回绕去成纪县,卑职愿负责构筑这座关隘。” 陈庆点点头道:“成纪县新城是你主导建造,渭水军城也是你负责筑造,大家都很满意,但我想在时间上做一个要求,一个月内筑成这座鱼肠关,你是否能办到?” 一个月内确实很难,光筑造渭水军城就用了三个月,陈庆明显出了一道难题。 呼延云想了想道:“如果仓城缓建三个月,卑职用仓城的城砖建关隘,一个月内可以完成!” “可以!” 陈庆欣然答应了,“仓城缓建三个月,先建造关隘!” ......... 刘光世全军覆灭,汉中失守的消息传到了临安,顿时朝野震动,刘光世遭到满朝文武严厉痛斥,指责他守土无能,破坏了川陕抗金局势。 紫微殿偏殿内,天子赵构召开了紧急军政议事。 赵构看了一眼众人,缓缓道:“汉中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令人痛心疾首,任命刘光世为宣抚使,是朕用人不当,但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现在要考虑怎么挽回局势,至少要守住巴蜀,大家都说说吧!希望各位爱卿畅所欲言,言者无罪!” “微臣先说两句吧!”张浚站起身道。 张浚在所有大臣中最有发言权,赵构精神一振,连忙道:“张相公请说!” 张浚满腔怒火,他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恼怒,沉声道:“这么多年汉中虽然失守多次,但军队并没有损失,很快又能重新夺回汉中,但这一次居然被歼灭近三万军队,西军精锐皆灭,刘光世可谓罪孽深重,微臣心里明白,这一次恐怕汉中收复不回来了,能保住巴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偏殿内一片寂静,半晌,赵构有点苦涩道:“真不提怎么收回汉中,我们先讨论怎么守住巴蜀?张相公有什么好的建议?” “陛下,守巴蜀必须靠经验,不能用无能之将,首先要换将,把刘光世罢免撤换,微臣建议重新启用吴阶,只有他才能守住巴蜀。” 赵构点点头,又问朱胜非,“朱相公的意见呢?” 朱胜非脑子还在想怎么向太后解释,赵构忽然问到他,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吞吞吐吐道:“这.....微臣也赞成重新启用吴阶,但罢免刘光世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毕竟他也是经验丰富的大将。” 枢密使徐先图顿时恼火道:“他有什么丰富的经验?和金兵作战,他从来没有胜过,我看他只有逃跑的经验丰富,留在他继续呆在巴蜀,只会最后丧送巴蜀,朱相公到底是在为大宋的利益考虑,还是在为金国的利益考虑?” 朱胜非也怒道:“从临安到剑门关何止万里,等吴阶赶过去,黄花菜也凉了,现在也只能倚靠刘光世守巴蜀,这是事实,难道面对事实也是在卖国?” 徐先图毫不客气回击道:“难道蜀中真无大将,就只能依靠刘光世?” “好了,你们二人不要争了!” 赵构不高兴地打断了二人争执,转而问吕颐浩,“还是吕相公说说吧!” 吕颐浩缓缓道:“微臣只有两个意见,第一,川陕宣抚使还由文官来出任,更适合一点,刘光世微臣建议调回东南;第二,吴阶就在朝中,陛下为什么不问问他本人的意见?” 一句话顿时提醒天子赵构,他立刻高声道:“立刻宣吴阶上殿?” 第五百二十八章 改弦 不多时,吴阶被带到偏殿,吴阶目前官职虽高,但都顶着一堆虚职,而没有实职,不过张浚也承诺,尽量快让他训练一支军队,参与沿江防御。 “微臣参见陛下!” “汉中的情况,吴爱卿知道了吗?” “微臣刚刚得知,令微臣痛心,但也让微臣困惑。” “哦?吴爱卿为何困惑?” “陛下,微臣很了解汉中的情况,不管是大散关失守,还是饶风关失守,军队都应该撤到险要之处,这种险要之处汉中很多,只要扼守任何一处险要,都不至于全军覆灭,微臣就想不通,为什么会全军覆灭?” “具体原因,以后看到详细报告再说,朕现在想问问爱卿,如果朕派吴爱卿去守巴蜀,爱卿能不能替朕守住?” 吴阶连忙躬身道:“回禀陛下,臣很愿意为陛下排忧,只是微臣担心路途太远,时间等不了人,不如微臣推荐一名大将,微臣相信他能守住巴蜀!” “吴爱卿推荐谁?” “微臣推荐都统制吴嶙,他虽然是微臣的兄弟,但他防御经验和能力都比微臣出色,只要有他在,金兵过不了剑门关。” 赵构眉头一皱,“吴嶙不是在守大散关吗?” 吴阶摇摇头,“据微臣所知,他和微臣留下的几名统制大将去年就已经被刘光世解职罢官,如果他们在汉中,金兵怎么可能攻得进汉中?” 张浚忍不住道:“陛下现在明白了吧!刘光世为什么守不住汉中,嫉贤妒能,任人唯亲,只考虑自己的利益,绝不考虑大宋的利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卖命和金兵作战? 在扬州惨败,五万大军全军覆灭,在汉中惨败,三万大军全军覆灭,陛下还要留这种人在巴蜀,等着他把巴蜀也丧送吗?” 赵构点点头,“朕明白张相公心中的愤怒,只是事关重大,朕还要再考虑考虑。” 这时,吴阶又道:“其实陛下也不用担心,汉中虽然失守,但未必不能收回来!” 赵构眼睛一亮,“难道还有机会?” 吴阶微微笑道:“陈庆在熙河路呢!微臣相信他的能力,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汉中沦落,一定尽全力会收复汉中。” 朝堂内一片鸦雀无声,其实很多人都想到了陈庆,只是没有人敢提到他,毕竟监军王铣之死,陈庆有很大嫌疑,怎么处置他朝廷还没有定论。 赵构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半晌道:“收回汉中之事暂时不讨论,关键是守住剑门关不失,朕同意启用吴嶙!” .......... 下午时分,后宫终于传来了韦太后的消息,同意把刘光世调离巴蜀。。 赵构长长松了口气,当天晚上下旨,免去刘光世川陕宣抚使之职,要求其立刻回临安述职,同时任命吴嶙为永兴军节度使兼利州两路防御使,率三万军队守巴蜀北部的险关要道。 剑门关,吴嶙目光严峻地注视远处,这一次,天子手谕通过飞鸽传信方式传到成都,吴嶙赶在金兵大举进攻之前上任了。 他接手了郦琼的五千军队,这是从大散关撤下来的精锐西军,只要有他们在,吴嶙有信心保证剑门关不失。 吴嶙已经上任两天了,但始终不见金兵的动静,着实他让不解,这和前几次金兵的风格完全不同,这是为何? 为此,吴嶙派了一队斥候赶往北面去查探。 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吴嶙精神一振,连忙向北面望去,片刻,五名骑兵疾奔而至,正是他派去北面探查的斥候。 斥候翻身下马,牵马走上剑门关,很快,为首斥候都头被带到吴嶙面前。 “启禀都统,我们在北面四十里外的老鹰岩发现金兵在修建关城。” “什么?” 吴嶙愣了一下,“他们修建什么关城?” “就和剑门关一样的关城,只不过是防御南方,和剑门关恰恰相反。” “啊!”吴嶙立刻明白了,金兵不仅是想夺取巴蜀,同时也在防范宋军反攻汉中,所以要先修一座防御关隘。 老鹰岩那里也是出了名的险峻,如果金兵在那里修筑关城,麻烦就大了。 “修建到什么程度了?” “已经接近完工,前面戒备森严,我们无法靠近,还是攀爬到山崖上看到的。” 吴嶙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是想长期占领汉中,然后再以汉中为跳板,进攻巴蜀。 统制王浚道:“卑职以为,对方暂时不进攻巴蜀,并非是因为剑门关难以攻打,而是他们后背有一根毒刺。” “你是说陈庆?” 王浚点点头,“他们本来兵力就不是很多,如果大军攻入巴蜀,陈庆全面攻打关中,或者攻打汉中断了他们退路,他们岂不是要面临进退两难的窘境,所以卑职估计,他们如果不消灭陈庆的军队,是不会进攻巴蜀。” 吴嶙深以为然,金兵在陈庆手中吃了大亏,他们不解决陈庆,怎么可能把兵力空虚的大后方留给陈庆? 想到这,吴嶙心中也轻轻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有时间募兵练兵了。 ........ 统制王浚的猜测没有错,金兵之所以没有攻打剑门关,就是因为平凉城失守的消息。 平凉城失守让完颜昌忽然意识到,陈庆的野心不仅仅是拥兵一方,而且是要攻占整个陕西路,夺取平凉城明显就是冲着京兆府去。 意识到这一点,完颜昌叫停了攻打巴蜀的计划,立刻写了一封信,连夜派人赶去上京,交给狼主完颜晟。 河池县,完颜昌走进这座几乎无人的县城,县城南面被烧了一部分,大部分县城的建筑还算完整,不过,满街狼藉,到处可见砸烂的家具,这是之前伪齐军干的好事,为了搜寻财物,把县城翻了个底朝天。 上了城墙,完颜昌打量一下县城,对旁边李成道:“我打算把这里改为攻打北仙人关的后勤之地,你安排军队把县城收拾一下,把所有房屋拆除,只留城墙,给你三天时间。” 李成连忙躬身行礼,“卑职现在就安排!” 李成匆匆去了,完颜喝离撒阴沉着脸道:“都监军真不打算进攻巴蜀了?” 他对完颜昌取消攻打巴蜀的计划十分不满,要知道这是他超过完颜兀术的机会,他盼了多少年才等到,结果被完颜昌一句话就取消了,让他心中如何服气? 完颜昌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能把平凉城夺回来,我就批准你进攻巴蜀,否则休想!” 完颜喝离撒恼火道:“夺平凉城就夺平凉城,那为何还要攻打北仙人关?” 完颜昌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道:“我估计狼主会要我们先歼灭陈庆军队后再考虑攻打巴蜀,与其等狼主的命令到来后再行动,不如现在就开始准备,先夺取北仙人关。 等狼主命令到来时就可以直接出兵攻打成纪县,就算狼主不要求我们攻灭陈庆,也可以扎好篱笆,防止陈庆从北仙人关南下攻打汉中。” “那平凉城呢?到底打还是不打?” 完颜昌听出他语气中的赌气成分,淡淡道:“等狼主的消息吧!” 说完,他不再理睬完颜喝离散,转身走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北关 【下午这章不知怎么回事,没有上传成功,刚刚才发现,很抱歉!】 ====== 鱼肠谷内,关隘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呼延云的选址很讲究,他既然在山谷内修建关隘,首先就要保证敌军无法从头顶上进攻,两侧都是高达百丈的悬崖峭壁,呼延云已经派人绕道上山,确保敌军无法从山顶向下进攻,他才确定了关城地址。 数千辆大车源源不断从成纪县运来大城砖,这可不是百姓造房的砖块,而是为了造城而专门烧制,每一块都重几十斤。 这些大城砖原本烧制好后准备修建仓城,但现在关城更重要,把它们全部运来修建关城了。 两千工事兵在紧张忙碌地砌墙,才短短半个月,城墙高度便超过一丈五尺了。 呼延云自己估算如果能保证城砖运送,那么一个月内肯定能完成,现在他担心的是城门,说好了五天前送到,可到现在依旧迟迟未到,着实令他有点担心,他可是立下军令状的,一个月内造不出关城,就算都统最后不杀他,罢官免职也避免不了。 “来了!来了!” 就在呼延云望眼欲穿之时,前面出现了一支大车队,士兵们都大呼小叫起来。 呼延云大喜,连忙翻身上马迎了上去。 果然,两辆特制的大车上运送着两扇大门,看起来厚实沉重,包着铁皮,另外几辆大车上运着门框、门栓、吊桥、铁链等配件,一套完整的大门出来了。 呼延云长长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一个月内他肯定能把关城修建完成。 ......... 就在鱼肠谷紧锣密鼓修建关城的同一时刻,北仙人关遭遇到了严峻的考验。 万夫长完颜阿古鲁率领两千女真士兵和五千伪齐军开始进攻北仙人关,这是第一次正式进攻北仙人关,完颜昌、完颜喝离撒和李成等高层将领都在远处观战。 山道上,一千名伪齐军士兵手执长矛,人群中还有一根粗壮的攻城槌,他们列队缓缓而行,在队伍第一排和第二排,八十名士兵分两排并肩而行,他们每人手执一面大盾,组成了两道盾墙。 队伍一步步向关城靠近。。 城墙上,五百名宋军士兵严阵以待,他们大部分都是操纵床弩的士兵,一百部床弩密集地排列在城墙上,每部床弩需要四名士兵操纵,也幸亏城墙比较宽,有操作的空地, 主将张雪飞注视着一百五十步外的敌军,他回头挥了挥手,关城内,三架中型投石机已经准就绪,它们可以将三十斤的重物投到两百步外。 这时,红旗举起,一名都头大喊一声,“发射!” 三架投石机猛地将三只火药桶抛射出去,火药桶在空中嗤嗤燃烧,向伪齐军士兵的头顶飞来。 “有毒钉,趴下!” 有人大喊一声,吓得伪齐军士兵纷纷趴下,三只火药桶轰然爆炸,里面的毒钉四溅,但伪齐军士兵大都趴在地上,伤亡却不大。 这是都统制李成在火药爆炸试验中发现的办法,只要士兵能及时趴下,至少能减少七成的毒钉伤害,为此,所有的伪齐军都进行了针对性训练。 在远处观察的完颜昌大为惊讶,他回头问道:“趴下能躲避毒钉吗?” 李成点点头,“这是士兵在火药躲避训练中无意中发现的,或许是因为爆炸时,毒钉都是向上迸射,所以趴在地上反而不会受伤,卑职还专门配备了提示官,一旦敌军火药桶射出,就会立刻大喊提示。” 完颜昌欣然道:“这是个好办法,喝离撒将军,女真军中也要进行训练。” 完颜喝离撒已经看见了大部分齐军士兵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受到爆炸影响,让他心悦诚服,他点点头,“卑职知道了,会尽快安排训练!” 火药桶爆炸没有多大的伤亡,伪齐军士兵顿时士气大振,呐喊着加快速度向关城冲去。 李成脸色大变,破口大骂道:“一群混蛋!” 完颜喝离撒没有反应过来,完颜昌也叹口气,“阵型乱了!” 这时,城头上一阵梆子声响起,百架床弩同时发射,五百支寒鸦铁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敌军士兵,强大弩箭射穿了盾牌,射穿了身体,血肉横飞,惨叫声一片,大片大片地倒下。 一千名伪齐军士兵被射杀了三百余人,伤亡十分惨重。 但主将完颜阿古鲁却视而不见,喝令道:“擂鼓催战!” 他要趁对方拉弦上箭的空档,让军队冲上去,只要兵临城下,床弩就不得不撤下,否则城头上就没有了作战士兵的立足之地。 这也是完颜阿古鲁的经验,他早就看出床弩占地太大,只要一支军队能冲上去,床弩不得不撤下后,就给后面军队创造了机会。 “咚!咚!咚!” 惊天动地的战鼓声敲响,这是催战的鼓声,但对于士兵们而言,这不叫催战,而叫逼战,如果不冲锋,就会被后面的女真执法兵当场斩首。 六百多名伪齐军士兵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去。 距离城墙还有五十步时,士兵们忽然感觉脚下不对,他们脚下居然是一层麦秸,有人发现麦秸下面居然是黑漆漆的液体。 “不好,是火油!” 猛然有人大喊起来,但来不及了,城头上百名士兵一起射出火药箭,纷纷落在地上,地上的猛火油轰地点燃了。 八十步内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烈焰燃烧,士兵们吓得狂呼乱叫,互相推推攘,不顾一切向回奔逃。 这时,第二轮床弩发射,城内一千士兵同时向外发射弩箭,密集的寒鸦箭横扫敌军,头顶上一千支弩箭呼啸着落下。 六百多名士兵一大半中箭,很多士兵中箭未死,在烈火中挣扎哀嚎,惨不忍睹,最后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六百多士兵最后只有一百余人逃出,但等待他们却是严厉的军法,他们刚逃下阵,完颜阿古鲁冷酷一挥手,数百名女真骑兵冲上去挥斧便砍,一百多名士兵一片惨叫,全部被乱斧砍死。 李成气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道:“齐军士兵不是畜生,为何如此对待他们?” 完颜昌淡淡道:“军法如山,只进不退,退者杀无赦!” 李成哼了一声,“那下一阵请让女真士兵上,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军法如山?” 完颜昌冷冷瞥了他一眼,“李都统要指点本帅排兵布阵吗?” 李成不得不忍住内心的满腔怒火,躬身道:“卑职不敢!” “你不想观战,可以退下,本帅不勉强!” 李成见又有两千齐兵被女真军法骑兵威逼着出战了,他心中一痛,低声道:“卑职请退!” “去把!” 李成满心伤感转身走了,他实在不忍心再看见两千手下去送死。 他是经验丰富的大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宋军准备得太充分了,把一切守城优势都充分利用起来,有火药桶、有投石机、有足够的火油,又是俯视进攻者,可以说优势占尽。 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攻城准备,连攻城梯都没有,仅靠临时砍树制作的攻城槌,怎么可能攻得下关城? 就算全军战死,也一样动不了关城分毫。 他相信完颜昌也看出了这一点,可他依旧下令驱赶齐军去进攻,这分明是用齐军的性命去寻找守城的漏洞,可见在女真人眼中,汉人士兵连猪狗都不如。 李成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得洒泪离去。 北仙人关的绞肉之战依然在残酷地进行着,一轮轮士兵倒在了烈火和强弩夹击之下,逃回的士兵就算跪地苦苦哀求,也难逃女真骑兵利斧的无情劈砍。 第五百三十章 探子 张晓匆匆走进陈庆的官房,将一份战报放在陈庆桌上,“这是北仙人关刚刚送来的,七千军队进攻北仙人关,被杀死四千八百余人,据说是伪齐军全军覆灭,女真军没有进攻。” 陈庆看了看报告赞道:“我们只阵亡四十一,受伤五十七人,这个张雪飞不错,伤亡不足百人,又是一员新兴大将,他才二十余岁。” “都统能看出对方的意图吗?”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道:“他们不攻巴蜀是因为我们?” “应该是,我们拿下平凉城给了他们巨大压力,如果他们一意攻打巴蜀,接下来的后果就是我们夺取关中,切断他们退路。” “所以他们现在是巩固汉中,然后调头来攻打我们?” 张晓点点头,“卑职也认为是这样,金兵一定会大举增兵,都统,卑职有个建议。” “你说!” “卑职建议把家眷和物资迁徙到湟州。” 陈庆在房间里负手来回踱步,他走到窗前注视着远方,他理解张晓的建议,夺取川陕是金国的国策,为实现这个国策,金国一定会大举进攻熙河路,把家眷转移是一个办法,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转移家眷也必然会分散宋军的防御能力。 想到这,陈庆缓缓道:“我觉得与其把家眷分散出去,不如加强成纪县的防御,我考虑再修建一圈外城墙,就不知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如烧制城墙及时,应该来得及。” 陈庆果断道:“不管怎么说,先做起来,金兵就算攻打熙河路,也需要时间准备!” “卑职来安排!” 这时,一名随从在门口禀报,“启禀经略使,内卫王统领有要事要都统汇报。” “让他进来!” 陈庆向张晓示意,让他等一等再走,听一下王浩的汇报。 片刻,王浩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一军礼,“参见都统!” “免礼!” 王浩站起身兴奋道:“卑职有两件事要禀报,第一件事,我们查到了伪齐军在成纪县的情报点,目前没有打草惊蛇。” “在哪里?” “也在司马桥,王七羊酒楼。” 旁边张晓也惊愕道:“原来是七只羊,昨天我和家人还在那里吃晚饭,他家的羊汤很有名!” “是怎么发现的?”陈庆问道。。 “卑职这段时间在排查鹰信和鸽信,在城外查到一个信鹰的点,发现三只信鹰,却无人认领,卑职派人在城外埋伏,终于发现了有人出来放鹰信,一路跟踪他,才发现他是王七羊酒楼的伙计,而且我们拦截住了这只信鹰,内容是为我们向平凉城运送粮食。” 陈庆沉思片刻道:“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监视,等全面掌握后再一网打尽,让情报点为我们所用!” “卑职遵令!” 王浩又道:“第二件事是关于对外联络的事情,我们在排查鸽信时,发现一个药材商有专门的信鸽和成都联系。” 这也是比较重要的事情,金兵攻占汉中后,就切断了熙河路与宋朝的一切联系,陈庆倒不是想和朝廷有什么联系,他是想了解朝廷动向。 陈庆微微笑道:“可以利用这条线,让吕纬和他丈人建立联系,了解朝廷动向。” 张晓想了想道:“都统,其实这个隔离也是一种好事,至少朝廷不会再打熙河路的主意,也无法再派文官过来摘桃子,如果我们能和金国达成某种默契,比如金国不从汉中进攻秦州,我们暂时也不攻打汉中,这样双方的压力都会减少。”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比较难,不过完颜昌迟早会心领神会,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要考虑。” 他随即吩咐道:“去把吕纬给我找来!” .......... 王七羊酒楼是成纪县比较有名的一家酒楼,以专做羊肉而出名,不管是烤羊、烧羊以及羊汤都做得很地到,深受成纪县百姓欢迎。 为此,王七羊酒楼已经开出两家分店,颇有进军成纪县第一餐饮招牌的架势。 但谁也想不到,这家如此受欢迎的酒楼竟然是伪齐军在熙河路的情报点,自然也是金兵在熙河路的情报点。 宋军内卫一直在盯着这家酒楼,他们需要知道,这家酒楼一共有多少分支,然后才能一网打尽,不让任何人逃脱,为后续继续利用这家情报点做准备。 王七羊酒楼也位于最繁华的司马桥,距离易安茶馆不远,他的对面是一家客栈,叫做高丰客栈,客栈是本地人开的,没有问题。 内卫已经包下三间正对王七羊酒楼的客房,昼夜不停监视这家酒楼。 监视了三天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下午时分,从酒楼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出一名年轻男子,他东张西望片刻,便转身匆匆走了。 负责监视的内卫首领指着男子背影给王浩介绍道:“此人叫做张顺,是王七羊酒楼的伙计,可以肯定他也是潜伏探子,我们发现他这段时间很迷恋赌博。” “赌博?” “正是!他这几天天天都去万家赌馆,不用说,现在肯定又去了。” 沉溺赌博的人自制力都比较差,此人确实是一个突破口,王浩想了想道:“就在赌馆找个地方,把他拘押审讯!” “卑职这就去布置!” ......... 张顺是前年来成纪县,在酒楼里是一个小头目,他是在去年冬天迷上了赌博,很快便沉沦下去。 他不光输光了所有的钱,还欠了赌馆一屁股债,每天都担心不已,生怕掌柜知道,这可是严重违反军规。 他今天不是来赌博,而是求赌馆高抬贵手,给他宽延几天,明天就是他还债的日子,他哪有钱来还? 他在赌馆门徘徊良久,还是硬着头皮上门了。 张顺正好进门便遇到赌馆管事,他连忙陪笑道:“李管事,有件事能不能商量一下?” 李管事瞪了他一眼,“想赖账有你好看!” 张顺连忙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恳请宽延几天。” “又要宽延!” 管事正要大怒,这时,一名伙计上前给管事附耳说了几句,管事阴沉着脸道:“宽延也可以,跟我来吧!办个手续。” 张顺心中大喜,连忙跟随管事来到后院,他走进一间屋子,不由愣住了,里面站着八名彪形大汉,分列两边,他吓得连忙要出门,大门却被两名大汉堵住了。 “你们明明同意我宽延几天,再说现在还没有到期,你们不能乱来!” 坐在对面的王浩笑眯眯道:“你先坐下,我再和慢慢说!” 张顺忐忑不安坐下,他感觉自己像被审讯一样,他毕竟也是斥候,十分敏感,他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内卫统领王浩!” 张顺脸色大变,跳起来要跑,两把刀同时架在他脖子上,吓得他又慢慢坐下来。 “你们都是伪齐军在成纪县的探子,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惊动你们而已。” 王浩淡淡笑道:“你是一名小头目,有五名手下,没错吧!” “既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审问必要?”张顺垂头丧气道。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然后我会放你走,赌馆的债我也会帮你还掉,你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张顺低头不语,王浩又笑道:“如果你配合得好,我不仅会饶你一命,还会让你发一笔财,你甚至可以改名换姓过上有钱人的日子。” “我能得多少钱?”张顺终于忍不住动心了。 “三百两银子,这是我们的规定,重大立功者,最低奖励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五百贯钱,张顺果然抵御不住这个诱惑,这笔钱自己一辈子都挣不了啊! 张顺叹了口气,“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你们在成纪县一共有几个情报点,在一共有多少探子?” 第五百三十一章 收网 夜幕降临,城门关闭,两千名士兵出动了,除了王七羊主店和两家分店外,居然还有一家客栈,狡兔三窟,这是内卫没有发现的,甚至一般的伪齐军探子都不知道,只有张顺这个级别的小头目才知晓。 伪齐军在熙河路的情报收集下了本钱,除了成纪县外,在湟州和兰州还各有一处情报点。 但王浩还是有点担心,会不会狡兔五窟,还有一处只有最高头目才知道的情报点? 现在他们有以最快速度抓住最高头目后才能揭开这个谜底。 伪齐军在熙河路的情报头子叫做任匡,便是王七羊主店的任大掌柜,从张顺的招供中得知,任大掌柜的妻儿都在成纪县,这就给王浩带来了将对方策反的希望。 所有发往京兆府的情报,都必须有任匡的手印,所以任匡在接下来的欺骗战术中就极为重要。 任匡年约四十岁,他原本是京兆府的一名文吏,因为他是成纪县人,被李成看中,将他派到成纪县潜伏,任匡做探子的水平一般,没有得到什么绝密情报,但他做生意却很不错,把王七羊酒楼做得红红火火。 但宋军并不会因为他生意做得好就放过他,此时任匡并不知道他已经被宋军包围。 他正在收拾房间,准备离开酒楼回家。 任匡手脚麻利地将厚厚一叠情报放进厨子里的暗箱内,又锁上橱柜,这才吹灭了油灯出了房门。 不料任匡一出房门便呆住了,院子里站满了数十名士兵,举弩对准了他。 酒楼的八名伙计也被押了出来,张顺也在其中,他装得一无所知,事实上,若不是他把箱子里的兵器都偷偷藏起来,七名武艺高强的探子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王浩走进掌柜房间,几名士兵将掌柜任匡推了进来,王浩笑道:“想不到堂堂的任大掌柜居然是伪齐军的探子!” 任匡哼了一声,“各为其主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说得不错,各为其主,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要告诉我,除了三家王七羊店和四海客栈外,我还想知道成纪县有没有第五个情报点?” 任匡冷笑起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我说过,我不想为难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浩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声稚嫩的男童呼喊,“爹爹!” 任匡顿时脸色大变,“你怎么把我儿子抓来了?” 王浩冷冷道:“你我现在是敌人,敌人和敌人之间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任匡毕竟只是文职官员,当对方抓住了他的要害,他顿时无力地坐下,半晌,他嘶哑着声音道:“城外还有一座鹰信站!” “我们已经控制住了,抓获了你的两名手下。。” “你们既然知道城外鹰站,又知道四海客栈,那成纪县就没有第五家了,湟州和兰州还各有一家。” 王浩一摆手,士兵把任匡和妻儿带了进来,年仅七岁的儿子任春儿一头扑进父亲怀中。 王浩淡淡道:“我让你和妻儿呆在一起,请跟我们走吧!” “夫君,他们会杀了我们吗?”任匡的妻子吓得浑身发抖。 “不会,放心跟他们走。” 任匡已经意识到,对方对自己如此客气,一定事出有因,一定还要有求于自己。 在任匡被带走的同时,其他三个情报点也同时收网,张顺交代的五十五名探子全部被抓捕,很快,王浩在掌柜房内搜出了名册,一一核对,五十五名探子能全部对上号,他这才松了口气,没有漏网之鱼。 但接下来怎么策反任匡,就成了他的重中之重。 .......... 成都通判李迥的官宅位于城南,是一座占地十亩的宅子,李迥算是成都府的二号人物,待遇不错,还有州兵为他站岗。 这天下午,一名中年男子匆匆来到李府前,两名士兵拦住了他,“官宅重地,不得擅闯!” 中年男子连忙抱拳道:“在下是信和药铺的掌柜,有人托我给李通判送一封家信,请帮忙通报!” “李通判不在府中,没法替你通报!” “那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士兵摇头,“我们不知!”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高喊,“通判回府,闲人让步!” 只见一队人马向这边快步走来,前面有人开路,后面随从举着回避牌子,正是李迥回来了。 药铺掌柜大喜,连忙迎了上去........ 李迥是吕纬的岳父,李梅的父亲,在他朝廷派系中属于吕颐浩一党。 李迥的父亲李兴禄和吕颐浩既是同乡,又是同科进士,两人关系极好,两家算是世交。 这时,一名随从上前道:“老爷,有人给您送来一封家信。” “家信?” 李迥微微一怔,随即令道:“把送信人带上来!” 片刻,随从把药铺掌柜带上来,掌柜行礼道:“小人是信和药铺掌柜,姓杨,这里有一封老爷的家信!” 说完,他把一只盒子呈上去,李迥接过盒子打开,他愣住了,里面竟然是一支鸽信筒,信筒上有两个小字‘秦州’。 居然是从秦州送来的,心中一动,便笑道:“杨掌柜请随我进府一叙!” ......... 外书房内,李迥细看了鸽信,信是他女婿吕纬写来,他很担心临安的祖父,希望自己能及时告知临安的情况。 李迥立刻明白了,这一定是陈庆的要求,只是借吕纬来提要求。 其实这样最好,自己和女儿女婿书信往来,是很正常的家信,任何人都无法拿它来说事。 陈庆必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吕纬出面。 想到这,李迥轻轻叹了口气,金兵攻占了汉中,使熙河路成为孤岛,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这时,管家在门口道:“老爷,杨掌柜来了。” “请他进来!” 不多时,信和药铺的杨掌柜被带了进来,抱拳行礼,“小民参见大人!” “杨掌柜不必多礼!” 李迥扬扬手中的鸽信笑问道:“我想知道,这份鸽信怎么会在你手中?” “是小人东主从秦州成纪县发送来的,因为路途遥远,成都药铺和成纪县之间建立了鸽信联系,东主在另一封信给我说,以后鸽信联系要交给通判大人了。” 李迥明白了,估计这支鸽信线路是陈庆对外唯一的联系方式,所以才找到自己。 他想了想道:“我会安排一名心腹到你的药铺做伙计,专门负责接收鸽信,对外,你和鸽信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这份鸽信只有我一人知晓,店里的伙计和郎中都不知情,小人一定严格保密。” “这次多谢了,以后我会补偿你们。” “哪里!哪里!能为通判效力,也是小人的荣幸。” 李迥随即安排一名心腹家丁跟随杨掌柜回去,专门负责鸽信收发。 他又写了第一封鸽信交给心腹,让他发往秦州,朝廷已任命前相国赵鼎为川陕宣抚使,经略巴蜀。 第五百三十二章 初攻(上) 成纪县的外城正在如火如荼修建,两万军队和三千工匠投入到建城之中,内外城之间宽约五百步,原来的护城河变成了内城河,外城墙更加高大坚固,更加宽厚,使得成纪县一跃变成了天下雄城。 城内的军营和训练场地全部迁移到外城,空出了大量土地,用来修建一座城内仓城,将城外的仓库迁徙到内城。 陈庆又下令清理城内空置房屋,得房近万间,全部征为官用,准备用来安置难民。 外城修筑工地上,陈庆和十几名官员正在巡视进度,这次负责修建外城的主官依旧是呼延云,他刚从鱼肠谷回来,那边的关城已修筑完成,交给了军方,结果他刚回成纪县,便又接到重任,负责修建外城墙。 陈庆见城砖和木头都堆放的整整齐齐,路上也干净平坦,各种工具也摆放整齐,一辆辆运送灰浆的小车列队而行,巨大的木塔将城砖和灰浆吊上城墙,每个人各施其责,井然有序。 “做得很不错!” 陈庆由衷赞许道:“这样的施工管理才能做出高品质的城墙,呼延将军在这一点上,大宋没有多少人能比得上。” 呼延云连忙道:“感谢都统夸奖,卑职一直是做后勤仓储,习惯了整齐有序,看不得混杂脏乱,卑职专门派出监督士兵,看见乱丢乱放的工匠,当场重罚扣工钱,事关切身利益,就没有人敢乱丢乱放了。” 陈庆点点头又道:“月底能完工吗?” 今天是三月初八,距离月底还有二十余天,呼延云心中盘算一下,点点头,“应该可以,主体城墙肯定能完工,可能还会生剩下一些收尾的事情,比如道路、外护城河等等。” 这时,蒋彦先在一旁道:“经略使,卑职觉得是不是需要考虑一下外城士兵怎么快速撤退到内城的办法。” 陈庆笑道:“蒋公有什么想法?” “卑职考虑,是不是可以在内外城之间修建两道墙,东面和西面各一道墙,比如一丈宽,然后方便士兵迅速向内城撤退。” 旁边吕纬道:“但这样会不会也方便敌军沿着墙道攻上内城。” “只要有防御,应该不可能,用强攻硬弩、火油火器就能阻止敌军进攻,甚至在关键时刻,还能把城墙炸断。” 陈庆沉思片刻道:“不用修建城墙,修建三条空中铁索吊桥就足够了。。” “铁索吊桥不错!” 蒋彦选赞许道:“修城墙太复杂,还是铁索桥比较简单。”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低声对陈庆说了几句,陈庆脸色微微一变,对众人道:“先回经略府,有紧急军情!” 陈庆带着众人返回了经略府,这时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金兵要大举进攻平凉城。 参谋堂内,陈庆指着沙盘道:“一万金兵和两万伪齐军已经抵达平凉府,应该说这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是攻打熙河路的前兆,但兵力却偏少,这说明了什么?” 张晓在一旁道:“很可能金国内部有分歧,导致金国无法投出更多的资源来对付我们!” “我也赞成分歧论!” 蒋彦先在一旁道:“首先是完颜兀术和完颜昌之间的矛盾,完颜兀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完颜喝离撒夺取巴蜀,他一定会利用自身影响力阻止金国朝廷对陕西路的支持,现在金兵也是三线部署,不可能只限于西线,而且金兵这些年也损失惨重,人口锐减,不会再像前几年那样,动辄拿出十几万军队。” 陈庆点点头,“两位说得都不错,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敌军的策略,平凉城不是成纪县,我本人也没有在那里坐镇,完颜昌认为拿出五万大军攻打平凉城没有必要,而且在平凉城投的资源太多,势必会影响他们攻打成纪县。” 杨再兴道:“都统的意思说,完颜昌轻敌了?” “也不完全是轻敌,我觉得完颜昌最多只能拿出这么多兵力。” 陈庆看了一眼众人,又缓缓道:“我相信金兵也在备战,从主将的角度考虑,完颜昌心中也有孰轻孰重的问题,他不可能把平凉城当做成纪县去攻打,三万人其实对他而言已经不少了,就像我们攻打平凉城也只拿出两万军队,其实是一个道理。” “都统,我们要不要支援平凉?” 陈庆摇摇头,“平凉城有牛皋镇守,我不担心,关键是成纪县,要加快外城墙修建,另外,成纪县方圆三十里内的百姓都要进城!” ............ 平凉城杀机弥漫,三万金齐联军已经杀到,在城池以东三里外扎下了大营。 陈庆的猜测完全正确,完颜昌只派三万军来攻打平凉城,是因为金兵主力要攻打成纪县,不能把过多资源耗在平凉城上。 攻打平凉城的主将是万夫长完颜阿虎里,完颜斜也的次子,年约三十岁,也是金国皇族中的一员猛将。 金国在平凉城内没有探子,他们并不了解平凉城宋军的情况,以至于完颜昌出现了误判,他以为平凉城和兰州城、湟州城的兵力一样,都是五千人。 这其实也是熙河军的标准,重要城池驻扎五千人,普通州治只驻扎千人,但完颜昌却忘记了一点,平凉城不属于熙河路,而宋军东进的桥头堡,它的重要性和战略价值目前仅次于成纪县。 如果完颜昌知道平凉城内的军队已达一万八千人,他就不会轻易派三万来攻城,就像杨再兴的判断,完颜昌有点轻敌了。 完颜阿虎里曾经参加过完颜兀术攻打甘泉堡的战役,他宋军的火油以及毒钉火器深有体会,这次攻打平凉府,他也有点头大,不知该怎么下手? 他派人把副将韩常请来商议,韩常虽然资历和经验都超过完颜阿虎里,但人家是女真皇族,父亲是辽王完颜斜也,这个身份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只能老老实实做副将。 韩常想了想道:“卑职建议先试探进攻,用一万齐军进攻,如果进攻顺利,那么我们随时加大攻势,把试探进攻转为正式进攻,一举攻下平凉城。” “如果对方很犀利呢?” 韩常叹口气道:“如果对方很犀利,一万军队伤亡惨重,按照卑职的经验,就算我们三万军也一样攻不下城池,只是损失更加惨重罢了。” 完颜阿虎里也有同感,便点点头,“好吧!先用一万军队试探进攻。” .......... 次日上午,三万大军列队站在东城外的空地上,三万大军呈‘品’字,前面是两个万人大阵,都是伪齐军士兵,后面是一万女真军大阵,三万大军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这次金兵携带了百架大型攻城梯,也是京兆城工匠专门打造的攻城利器,这种攻城武器只要挂上城头,就无法摆脱它,攻城军队就会得到多个上城点。 城头上,七千宋军手执长矛严阵以待,但这只是一部分军队,城下还有八千新军,组成了弓箭大阵,还有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已准备就绪。 另外还有三千后备军已集结在城下,准备随时上城支援。 副将王铎低声对牛皋道:“将军注意到没有,他们攻城梯有点特别!” 牛皋点点头,“其实就是三架攻城梯合并成一架攻城梯,这样,士兵就可以左右躲闪,或者互相掩护,上城的范围也大了,它的作用远远大于三架攻城梯。” “确实是一件攻城利器,恐怕只有火油才能对付它。” “说的不错,但火油最后再投下。” 牛皋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的低沉的号角声,‘呜——’响彻原野。 攻城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五百三十三章 初攻(下) 一万伪齐军扛着五十架大型攻城梯向城头冲来,指挥主将正是韩常,他也吸取了当初攻打甘泉堡的教训,将队伍分散,两百人一队,向高大的城墙冲去。 城内的重型投石机发射了,三十只火药桶精准地投向伪齐军,一只只火药桶在奔跑的人群中爆炸,士兵们吓得纷纷急忙趴下,但也有不少士兵趴下不及,被飞溅的毒钉击中,发出一片惨叫。 韩常深知宋军的毒钉暂时伤害不大,但会影响军心士气,他立刻喝令道:“擂鼓!” “咚!咚!咚!咚!”惊天动地的战鼓声敲响。 五百名女真刀斧手也纵马上前,威逼伪齐军进攻,很多被毒钉射中的士兵也只得强忍内心恐惧,认命一般地向前奔跑。 伪齐军士兵冲到城下,在护城河上搭建木板,就在这时,城内万箭齐发,密集如飞蝗一般的兵箭越过城头,雨点般射向城下士兵。 伪齐军纷纷举起盾牌,但还是有不少士兵被箭矢射中,落入护城河中。 士兵们冲过了护城河,将一架架重型攻城梯架上城头,伪齐军士兵一跃而上,向城头攀爬而去。。 迎接他们的是滚木礌石,俨如冰雹一般从头顶上砸下来,攻城梯上士兵被砸得头破血流,纷纷惨叫着翻滚落城。 一名女真骑兵奔至韩常面前问道:“万夫长询问,是否可以全军压上?” 韩常冷静望着城头道:“转告万夫长,宋军有火药必有火油,再等一等!” 女真骑兵调转马头纵马奔去汇报,韩常之所以没有建议全军压上,不光宋军可能有火油那么简单,而是他发现更严重的端倪,那就是城内宋军的人数,城头上至少有七八千人,可刚才又从城内射出近万支箭矢。 说明宋军远远不止城头上的人数,兵力至少在一万五到两万之间,甚至可能就是两万人。 他们只有三万人,而对方有坚固高大的城墙,还有近两万兵力,他们怎么可能攻得下城池? 只是韩常很了解女真人的骄傲,刚刚攻城就撤军,完颜阿虎离绝对不干,只有等待一定契机,再命令军队撤下来。 牛皋在城头上看得清楚,大部分敌军都过了护城河,用火攻的时机成熟了,他当即下令道:“猛火油防御!” 火油早就准备好了,主将一声令下,城头上上千桶火油泼洒下来,黑色的火油流满了攻城梯,数百支火把扔下,攻城梯上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攻城梯上的士兵立刻乱成一团,很多士兵有经验,知道马上就会有地狱一般的烈火了,无数士兵不顾一切地向护城河内跳去。 这时,火焰在城下也蔓延开来,迅速连成一片,伪齐军士兵惊慌失措,强烈的恐惧感吓得他们大喊大叫,拼命向护城河对面奔逃,城头上箭如雨下,伪齐军士兵顾脚不顾头,早已忘记了头顶上的箭矢,纷纷被犀利的箭矢射倒,这一轮箭伤亡惨重。 ‘当!当!当!当!''韩常下令收兵。 数千伪齐军士兵不要命的狂奔,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只脚。 这场试探性进攻只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以伪齐军惨败而结束,但因为伪齐军士兵都有了一定经验,跑得比较快,伤亡人数比从前降低不少,累计伤亡近四千人中,有一半都是被前后箭矢射杀,和火油焚烧没有关系。 韩常来到女真军队大阵前,他见完颜阿虎里满脸阴沉,目光里带着一丝怒火。 韩常连忙上前解释道:“主帅应该也看到了,对方的兵力至少有两万人,我们的兵力才三万人,根本不可能攻下平凉城,搞不好还会全军覆没。” “这就是试探进攻的结果?” “正是!” 完颜阿虎里想了想,确实如此,对方兵力远远不止城头上这几千军队,否则射不出万箭大阵。 他脸色顿时缓和了很多,又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先和平凉城对峙,然后请示都监军!” 完颜阿虎里点点头,“好吧!向都监军请示。” 完颜阿虎里随即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京兆城。 两万六千军队退回大营,停止了对平凉城的进攻。 .......... 京兆城内也在积极备战之中,主要是打造大型攻城武器。 但让完颜昌郁闷的是,朝廷迟迟不批准他攻打熙河路的方略,已经快一个月了,始终没有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 上午,完颜喝离撒急急赶到监军府,见到完颜昌便急声问道:“都将军,听说平凉攻打不利?” 完颜昌缓缓道:“也不是攻打不利,而是我们判断有误,陈庆竟然在平凉城驻军两万人,还有大型投石机和火器、火油,三万军队不可能拿下平凉城,以至于第一天便损失惨重。” “损失有多惨重?”完颜喝离撒紧张地问道。 “损失了约四千齐军。” 完颜喝离撒顿时松了口气,才四千人,还是齐军,问题不大。 “都监军,狼主那边到底是什么态度,怎么迟迟没有消息?” 完颜喝离撒有些不满道:“朝廷到底要不要攻打巴蜀?” 完颜昌半晌道:“我从私人渠道得到一些消息,恐怕形势对我们有些不利。” 完颜喝离撒知道完颜昌的私人渠道,无非是完颜宗磐写信告诉他。 “消息怎么说?” “说完颜兀术和完颜宗翰都监军反对向陕西增兵,他们认为就算拿下汉中也攻不进巴蜀,认为蜀道太艰难,只会大量消耗女真士兵,除非修改川陕计划,否则他们反对向陕西路增兵。” 完颜喝离撒顿时怒道:“到底是谁在消耗女真士兵,不是他完颜兀术吗?这几年二十几万女真将士在他手上丧生,他还有脸说陕西耗兵太多。” 完颜昌愤恨道:“道理大家都懂,但问题是朝廷中他们的势力占据上风,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我们统领更多的女真士兵。” 完颜喝离撒一时无语,今天这个被动局面其实就是去年争夺储君之位失败导致。 去年秋天,狼主完颜晟中风卧床,各路势力赶赴上京,金兵全面北撤,金国内部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储君争夺战。 金国皇帝完颜晟是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嫡长子完颜宗磐,得到了完颜昌、完颜喝离撒派系的支持,但以完颜宗翰为首的太祖派,却坚决要求按照祖制,立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完颜合剌为谙班勃极烈,也就是储君,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最后大部分皇族都支持完颜宗翰。 天子完颜晟不得不立年仅十四岁的完颜合剌为储君,任命为谙班勃极烈。 完颜昌一派在争夺储君的斗争中失利,所以现在完颜昌才想利用攻打巴蜀和陈庆为借口,要求天子完颜晟给完颜喝离撒拨付十万女真军,有十几万女真军在手中,他们至少就能和完颜兀术以及完颜宗翰抗衡。 一旦狼主驾崩,年少的完颜合刺即位,他还不能掌握朝政,一定是完颜宗翰和完颜兀术等人摄政,那时,自己手中没有十几万大军,那就只能任他们收拾了。 完颜宗翰和完颜兀术也很清楚他要军队的目的,所以坚决反对向陕西路增派女真军。 两人商量之时,有士兵跑来禀报道:“启禀都监军,上京使者到!” 第五百三十四章 改任 完颜昌和完颜喝离撒连忙迎了出去,只见外面来了一队骑兵,护卫着一名五十余岁的干瘦老者,完颜昌一眼认出,是国舅唐括察干,皇后唐括氏的胞弟,也是完颜昌的盟友。 完颜昌心中顿时燃起一线希望,狼主派唐括察干过来,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他大笑着迎了上去,两人紧紧拥抱一下,完颜喝离撒上前行了礼,众人俨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唐括察干进了监军府。 后堂上,完颜昌把所有下人都喝退下,后堂上只剩下他和完颜喝离撒以及特使唐括察干。 唐括察干喝了口茶缓缓道:“狼主身体情况不妙,你们应该知道吧!” 完颜昌心中一沉,急问道;“有多严重?” “太医说最多还有半年。” “啊!”完颜昌和完颜喝离撒都惊呆了。 完颜喝离撒急了,“既然如此,狼主为何还不肯增兵陕西路?他到底怎么想的?” “喝离撒!” 完颜昌脸一沉,“不得如此无礼!” 唐括察干微微叹口气道:“我理解喝离撒的心急,虽然宗磐为忽鲁勃极烈,名义上掌握朝政大权,但实权却掌握在宗干和宗翰手中,他们二人一个是左勃极烈,一个是右勃极烈,不仅掌握大权,还掌控军权,没有他们二人同意,上京的二十万军队谁也调动不了,大臣们也纷纷附和,二十万上京女真军是金国的根基,谁也不能动,狼主的圣旨出不了皇宫,宗磐又被架空,你们现在明白上京的局势了吧!” 完颜喝离撒刚要开口,却看见了完颜昌严厉的眼神,他只得自觉地闭上了嘴。。 完颜昌不慌不忙道:“察干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不会只是来给我说这些吧!” “当然不是,宗磐毕竟是忽鲁勃极烈,他手中还是有一些本钱,只是他无法离开上京,宗磐的意思,让都监军改任左都元帅,掌管河东路和陕西路。” 完颜昌立刻明白了,这应该是狼主的安排,让自己统领河东路和陕西路的八万女真军,目前,完颜宗翰牢牢掌控着河北和燕京的十万女真军,而完颜兀术则掌控着河南和江淮的十万女真军,他们都有各自的地盘,也就有底气。 虽然狼主无法向陕西路增兵,但他把河东路和陕西路划给自己,使自己有了八万女真军,也算是间接支持自己。 完颜昌当然愿意改任左都元帅,他这个都监军有名无实,完颜宗翰和完颜兀术都不会买他的帐,他也只能管管陕西路。 完颜昌立刻点头答应了,“我当然愿意出任左都元帅,但什么时候执行?” 唐括察干微微一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支金狼头令和五只虎符放在桌上,“还有圣旨就在我身上,只需要你和我去一趟太原!” 完颜昌大喜,“现在就去吗?” “等你安排好陕西路,我们就出发!” 完颜昌沉思片刻,当即对完颜喝离撒道:“命令完颜阿虎里的女真军撤回凤翔,一万五千齐军则撤到泾川县,由韩常统领,至于攻打成纪县的安排,等我从河东路回来后再说,你这里还是要继续做好备战。” “卑职遵令!” .......... 双方都在紧锣密鼓的备战,到了三月底,成纪县的外城墙已顺利建成,军队迁移到外城驻扎,原来的大军营和训练场开始改建为仓城,原本修建在渭河边的仓库群也开始往城内迁徙。 陈庆站在北面的铁索桥上,望着开阔平整的大片土地,对旁边蒋彦先道:“这么大片土地空着,太可惜了,是不是可以把它们都利用起来?” 蒋彦先微微笑道:“经略使不要担心土地没有用处,一旦战争爆发,会有大量难民逃到成纪县,这些空地就可以安扎帐篷,安置难民。” 陈庆若有所悟,想了想道:“你说到扎帐篷,我就想到,是不是还要再修一道隔离墙,把战争缓冲带和后面有用的地块分隔开来。” 张晓也道:“确实有修墙的必要,回头卑职给呼延云说一下,让他在距离外城墙百步左右再修建一道隔离墙。” 走过铁索桥,陈庆来到外城墙上,外城墙很宽厚,厚达三丈,可以同时并行六辆大车,还可以在城头上直接安装中型投石机,可将二十斤重的火药桶抛出两百步外。 外城头上,已经有数千士兵在巡逻站岗,护城河很宽,宽达五丈,实际上就是籍水绕城而过,陈庆探头望着护城河道:“如果敌军用两千石的战船来攻城,会不会我们担心的事情发生?” 张晓是外城的设计者,他连忙解释道:“上次给都统汇报时,没有讲到护城河,事实上,战船的影响我们都考虑到了,都统请看城墙和护城河之间的距离,远达十丈,战船是不能搭建一座十丈长的木桥上城,这是其一;第二,我们将水门河道做的比较狭窄,最多只能五百石的船只驶入,如果到战时,我们会直接在河道内设置障碍,敌军无法靠近水门。” 陈庆欣然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利用护城河攻城的可能性确实比较低。” 刚说完,陈庆一抬头,看见一只鹰从东面冉冉飞来,最后落在城内的鹰塔上,陈庆笑道:“看样子有重要情报到来!” 不多时,只见一名士兵跑过了铁索桥,直接奔到陈庆面前,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都统,京兆城紧急情报!” 说完,士兵呈上一支红色信筒,陈庆接过信筒,红色表示最紧急重要,他抖出一只纸卷,慢慢展开看了一遍,对蒋彦先和张晓道:“从上京过来的特使到了,完颜昌改任左都元帅,然后完颜昌又跟随特使去了太原。” 张晓笑道:“看来这个左都元帅颇有实权,不光掌管陕西路,还掌管河东路,算起来,他手中应该有八万女真军,一旦他率八万大军大举进攻成纪县,还真是一件大麻烦。“ 陈庆淡淡道:“八万军队是完颜昌的本钱,他不会轻易用来攻城,即使攻城也是伪齐军上,就像他们攻打平凉城一样,一旦完颜昌从太原城回来,就是敌军西征时间,我们也要加紧战备了。” 陈庆回头问赵小乙道:“可有刘琼的消息?” 赵小乙连忙躬身道:“暂时没有,他是走萧关内圈,那边荒芜人烟,无法传递消息,即使有消息应该是由平凉城送回来。” 陈庆点点头,他着实有点担心刘琼的远征! .......... 在陕西路北部的黄土高原上,一支军队正在巨大的沟壑中蜿蜒东行,军队由两千骑兵组成,还携带了两千头骆驼,骆驼上携带水和粮食,这支军队正是由刘琼率领的远征军,目标是延州,偷袭延州的火油仓库。 陈庆得到一个情报,延州目前只有一千伪齐军,仓库内有大量的火油库存没有运走,陈庆当即立断,派刘琼率两千骑兵赶往延州。 陈庆当然不是拍脑门做出这个决定,而是现在的西夏局势使他看到了这个机会。 在上百年的宋夏对峙中,宋朝和西夏都是以横山为界,也就是今天白干山脉,但北宋灭亡后,西夏军的势力冲出了横山,将横山以南百里内的土地都占领了。 包括镇戎州北部、环州北部、环庆州北部、庆阳府北部以及延州北部,当年宋军修建的大量堡寨都成了西夏军的驻军之地。 但因为西夏爆发内战,横山以南的军队都被抽调回去,而金兵和伪齐军又忙于攻打汉中,对这些荒无人烟的黄土高原也不重视,就出现整个陕西路北部无兵驻扎的情形。 陈庆就抓住这个机会,派刘琼率两千军远征延安府,抢夺战略资源火油。 军队夜行昼伏,沿着荒无人烟的黄土高原西行,北方可以看见莽莽的横山,他们一路不但没有遇到军队,就连普通百姓都没有遇到,西夏人杀至,原本生活在这里的百姓都纷纷南逃,不愿成为西夏人的奴隶。 所以一路上遇到不少村庄,都没有人,已经废弃了。 刘琼率军行走十天后,这天晚上,他们进入了延州地界,向导带着他们向东南方向而去,再向东南方向走六十里就是盛产火油的肤施县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肤施 自从商人韩东堂被杀后,陈庆一直就在考虑重建一条火油供应链,只是这个契机始终没有出现,但自从陈庆知道书令史张轩的父亲曾担任延州州学教谕二十年,陈庆便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肤施县县丞叫李妙文,延州延川县人,他曾是张轩父亲最得意的门生,宣和二年考中进士,先后出任肤施县主簿和县丞,李妙文收到张轩父亲的亲笔信,同时得到了三百两黄金。 有人情托付,又有利可图,李妙文便甘愿成为熙河路在延州的一个眼线。 这两天李妙文有点心急如焚,他半个月前发了一份情报给成纪县,因为他发现延州火油仓库有两万桶库存,而且延州驻军只有一千人,这是难得的机会。 但半个月过去了,成纪县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李妙文刚刚得到消息,一支运输船队已经在三天前从京兆出发,估计这两天就要到肤施县了,如果成纪县再不来人,火油就要全部运走了。 下午时分,李妙文坐在官房内发怔,一名随从快步走进来道:“老爷,您的家乡有人来送信。” 李妙文心中猛地一跳,这是他和张晓约定的说法,不是什么家乡来送信,是成纪县来人了。 “人在哪里?”他急问道。 “在县衙外等候!” 李妙文想了想道:“你带送信人去我府上,我马上就回来!” 李妙文收拾一下桌子,起身回府了。 在书房内,李妙文见到了送信人,送信人正是刘琼派出的斥候,他带的是口信。 士兵行一礼,“我家将军在北面三十里外的刘家镇,我家将军想知道火油库是否还有火油,驻军是否增加?” 李妙文连忙道:“还和之前一样,火油库内有两万桶火油,驻军就在火油库旁边,只有一千人,主将叫做王桑,他一般晚上都在城内。” 停一下,李妙文又补充道:“三天前,一支运输船队已经从京兆出发,前来延州提取火油,估计这两天就要到了,你们最好今晚就行动。” 说完,李妙文找来一名心腹家丁,让他跟随斥候去刘家镇,给宋军当向导,同时给了斥候一份地图。。 斥候放下一只木盒子,告辞走了。 李妙文打开木盒,里面竟然是三十颗上好的红宝石,颗颗都价值百贯,看得李妙文眼花缭乱,这一盒宝石,至少在三千贯以上。 .......... 刘琼带着手下在三十里外的附近一片树林内休息,这里距离刘家镇比较近。 傍晚时分,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还带来一名家丁向导。 刘琼看了看地图,有些惊讶问道:“火油仓库是在城外吗?” 家丁躬身道:“回禀将军,火油仓库在延水河边,主要是便于运输,一千驻军的大营也驻扎在仓库旁,他们主将叫做王桑,在城内养了一房小妾,每晚都要回城过夜。” “这支军队战况如何?” 家丁摇摇头,“我们百姓都叫这支军队为四软一硬,见到女人腿软,见到钱手软,进了酒楼嘴软,进了赌馆腰包软,见到百姓则态度强硬。” 刘琼点点头,他完全能理解,延州属于大后方,远离战场,这里若部署一支精锐之军才叫奇怪。 他仔细看着地图,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迅速在他脑海里形成。 .......... 在延水河南岸有一片由十座仓库组成的仓库群,四周修建了高高的围墙,这里便是火油仓库,去年才修建落城。 之所以仓库没有修建在城内,一是延州是大后方,距离宋军很遥远,基本上没有什么外界威胁,其次旁边就有驻军,也不怕一般百姓前来的偷盗,第三个重要原因就是运输便利,直接可以装船运走,不用再找民夫从城内搬运出来。 军营就在仓库群东面,相隔仅百步,四周有营栅,军营的北面有块空地,一到夜里,外面搭满了做生意的帐篷,做皮肉生意的妓帐,各种小吃摊,卖酒卖肉的、赌馆开设的分帐等等,热闹异常。 也是因为主将王桑每晚都要回城的缘故,他一走,军营就没有人管了,士兵们趁机纵情女色,沉溺于吃喝赌博。 两更时分,军营外终于安静下来了,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也纷纷回营睡觉,这时,两千宋军骑兵已经过了延水大桥,距离军营仅两里。 骑兵不断向前靠近,在距离军营约三百步外停下,刘琼一挥手,数十名斥候奔了上去。 营门关闭,站岗士兵也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营门前竟然没有一个站岗士兵。 宋军斥候用刀切断了营门木栓,拉开了营门。 刘琼在三百步外看得真切,他纵马喝令道:“杀进去,鸡犬不留!” 两千骑兵骤然,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向军营内席卷而去。 骑兵杀进了军营,他将一支支扔向大帐,军营内一片烈火,很多士兵惊恐从大帐内逃出,却遭遇骑兵毫不留情的杀戮,军营内哭声喊声一片。 一些士兵侥幸逃出军营,撒腿向数里外县城奔去....... 半个时辰不到,宋军骑兵从军营内奔出,军营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当天晚上,宋军用两千头骆驼将两万桶火油全部背负带走,这些火油都是中桶,每桶重五十斤,每头骆驼可以驮十桶甚至更多一点。 天终于亮了,大批官员和主将王桑赶到了河边,军营被烧成了白地,周围做生意的帐篷也被波及烧光了。 主将王桑脸色极为难看,他无法向主帅李成交代,为什么他夜里会不在军营内? 李妙文躲在一群官员之中,心惊胆战地望着一具具被烧成黑炭的尸体,还有仓库内被洗掠一空,他储存了半年的两万桶火油全部被抢走。 就在这时,一支由八十艘千石大船组成的船队缓缓驶来,他们是来提取火油,运送去京兆。 众官员都面面相觑,个个都傻了眼,这可如何是好? .......... 这两天陈庆府中又住进了八名女护卫和十名男护卫,男护卫主要负责外宅和中堂,女护卫则负责后宅。 增加安全保障也是备战的一部分,陈庆外面树敌太多,尤其是西夏,很喜欢用暗杀手段,西夏王室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暗杀集团,黑锦堂,当年西夏攻打甘泉堡时,黑锦堂的武士就潜入甘泉堡内。 当西夏无法用正常战争击败熙河军之时,暗杀对方首领必然是西夏王室的选择,这是他们的传统,也是很有效的手段。 除了西夏外,伪齐军也会干这种事情,他们已经有多次先例,不光暗杀敌军首领,同时也刺杀政敌。 陈庆的亲兵虽然很精锐,但他身边确实需要有一些武艺高强贴身护卫。 陈庆已经有了一名贴身护卫,除了陈庆回内宅外,其他时间这么护卫如影子一样跟随他,这位护卫是一名年轻道士,身影快如鬼魅,尤其飞刀是他的一绝。 这天黄昏时分,陈庆回府进了内宅,贴身护卫就消失了,内宅有女护卫接班,他就不管了。 陈庆回到自己书房,脱去外抛挂在衣架上,门吱嘎一声开了,妻子吕绣端着一盏茶进来。 “夫君饿了吗?要不先去吃晚饭吧!” 陈庆笑着摆摆手,“先稍微休息片刻,现在也不是太饿。” “夫君,城里都在说,战争打不起来,是真的吗?”吕绣问道。 陈庆喝了口茶笑道:“是听谁说的?” “我是听师父说的,她又是听茶馆其他人议论,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陈庆点点头,“只能说战争有可能不会爆发,完颜昌要保存自己的实力,不会拿女真军来送死,就看伪齐军,如果汴梁向关注增兵,那这一战一定会打起来。” 陈庆话音刚落,一支箭‘嗖!’地从窗外射进来,箭矢精准地钉在墙上,上面还插着一封信。 第五百三十六章 扑朔 吕绣吓得花容失色,捂住嘴,眼中尽是惊恐。 陈庆反应更快,一把将妻子按蹲下,宝剑已出鞘,一跃跳出窗外,院子里冷冷清清,一轮孤月挂在树梢,陈庆攀上屋顶,向四周观望。 这时,三名女护卫从屋顶飞奔而来,厉声喝道:“是什么人?” “是我!”陈庆平静道。 三名女护卫吓得连忙施礼,“卑职不知!” 陈庆摆摆手问道:“你们刚才一直监视屋顶吗?” “是!我们的职责就是藏在暗处,监视屋顶的动静。” 陈庆目光移到了花墙上,墙比屋顶只矮了几尺,如果爬上墙,暗处的女护卫也能看到,但花墙上有孔洞,应该是透过孔洞射出的箭矢。 看来对方知道后宅屋顶藏有三名监视护卫,很了解自己府中的防卫。 陈庆心中一动,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没什么事情,你们继续去暗处监视,最好墙头也要兼顾到。” “遵令!”三名女护卫继续回到暗处。 陈庆返回书房,见妻子正准备取下墙上的箭,他连忙道:“别动,让我来!” 他取了一块布,裹住箭杆,把箭拔了出来,仔细看了看,确定箭头无毒,这才把信取下来。 陈庆打开信看了片刻,眉头皱成一团,信中内容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夫君,信中说什么?”吕绣担心问道。 “这是一封鸣冤告状的信,说你兄长巧取豪夺,霸占他人财产。” 吕绣愣住了,“我二哥?” 陈庆点点头,“信上说是成纪知县吕纬。。” 吕绣大怒,“祖父怎么再三交代他的?他竟然敢坏祖父的名声,我明天找他去!” 陈庆连忙拉住妻子道:“别鲁莽去找你兄长,这是两件事,千万别打草惊蛇了。” 相对于吕纬的指控,陈庆更关注射箭之人,竟然把箭射进自己内书房,当着自己和妻子的面,就算自己能躲过这一箭,但自己妻子的生命安全就无法保证了。 这一箭也让陈庆意识到他府中防御还是有漏洞。 ........ 次日一早,陈庆在官房内命人把王浩找来。 不多时,王浩匆匆赶来,抱拳行一礼,“参见都统!” “我想知道,现在内卫营一共有多少人?” “回禀都统,一共一千二百人左右,分布在各大重要的县城内。” “成纪县呢?” “成纪县约六百人。” 陈庆取出箭和信放在桌上,淡淡道:“昨晚有人将这支箭射进我书房,上面还有一封信,当时我妻子也在,把她吓坏了。” 王浩大惊失色,连忙单膝跪下,“卑职失职!” “我不是来追究你的责任,我是要你破案,找出这个射箭之人。” 陈庆把信递给他,“你先看看这封信。” 王浩看了信中的内容,眉头一皱,“吕知县的名声不错啊!怎么说他巧取豪夺?” “现在查出射箭人更重要。” 停一下陈庆又道:“射箭人对我府中的各种防御措施非常了解,我怀疑就是十名男护卫中的一人,你怎么查?” 王浩想了想道:“其实也简单,先查吕纬的之事,再看看十名护卫谁和这件事有关联,就能找出射箭之人。” “这个方向不错,尽快吧!三天内给我答复。” “卑职遵令!” 王浩行一礼走了。 陈庆摆弄着桌上的箭矢,心中却在想着吕纬之事,他也觉得有点蹊跷,吕纬确实一向风评不错,怎么会巧取豪夺? 这时,一名随从在门口禀报,“经略使,夫人请您回府一趟。” ......... 陈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赶回府中,走进府门,正好遇到妻子吕绣,陈庆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吕绣回头道:“李护卫,你来说吧!” 护卫首领叫做李桓,武艺十分高强,他上前禀报道:“启禀都统,杨瑞今天一早失踪了。” 陈庆对这个杨瑞有点印象,相貌很普通,平时沉默寡言,但箭法高超,原本是军中斥候,被赵小乙推荐成为经略府护卫。 “带我去他的房间看看!” 陈庆让妻子先回内宅,自己则前往西院,西院是男护卫们的宿舍,护卫的待遇不错,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陈庆走进杨瑞的房间,房间里收拾得十分整洁,家具也很少,一张床,一只橱柜,一张桌子以及一口箱子。 “他自己的随身之物都不见了,还有他积攒的一些银钱也被他拿走。” 陈庆看了一圈问道:“没有留下信或者纸条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这个杨瑞不识字,也不会写字。” 这时,陈庆的目光落在墙上,墙上竟然挂着一副京兆城地图,要知道地图可不是在书店里能买到的货物,一直都是军方机密。 这个杨瑞既然使用地图,那就不会不识字啊! 而且还使用京兆地图,难道他是在向自己暗示,他是京兆过来的,是伪齐军的人? 陈庆再细看地图,忽然吃了一惊,这份地图分明是京兆城的城防分布图,属于重大军事机密。 “都统,快看那里!”有护卫指着屋顶大喊。 陈庆也看见了,大梁上露出一支弩的部分,几名护卫攀上大梁,从大梁上取下一支弩和一壶弩箭,陈庆一眼就认出来,这壶弩箭就是昨晚射出的那支弩。 “去通知内卫王浩过来!” ........ 刚开始陈庆还以为只是一件民告官的事件,只是用的手段极端了一点,但在杨瑞的房间里发现京兆城防图这样的军事机密后,陈庆就感觉这件事有点蹊跷了,绝不是那么简单。 杨瑞已经跑掉,真相更加扑朔迷离,陈庆更加关心吕纬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既然杨瑞提到了吕纬,就绝不会空穴来风。 这时,朱遂在门口道:“经略使,吕知县来了。” “让他进来!” 不多时,吕纬走了进来,躬身行一礼道:“参见经略使!” “坐下吧!” 陈庆请吕纬坐下,茶童进来上了茶。 “最近在忙什么?”陈庆笑问道。 “琐碎的杂事很多,每天都要遇到各种各样想不到的事情,千头万绪,每天都累得像狗一样爬上床,一闭眼就是做梦打官司,难怪祖父说,当宰相必须从知县做起,这句话我现在才懂了。” 陈庆点点头,“知县确实很繁琐,但也锻炼人,能把最底层最琐碎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到了朝廷,基本就会很轻松。” 停一下,陈庆又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比较缺钱?” “缺钱?” 吕纬一脸诧异道:“我现在每个月十二贯的俸禄,加上十三贯钱的各种补贴,住的是官宅,请的丫鬟仆妇也花不了几个钱,何谈缺钱?” “但有人向我告状,说强取豪夺,霸占别人财物,难道是在诬告你吗?” 吕纬顿时跳了起来,“不可能,没有的事情,完全就是胡说,我什么时候霸占别的钱财?” “你冷静下来好好说!” 吕纬终于冷静下来,恨恨道:“成纪县这个穷地方有什么财富值得我去贪?土地一文不值,一座店铺也不过几百贯钱,我犯得着为一点点小钱败坏自己的名声吗?” 陈庆看了他半晌,“也罢,你回去再想想吧!有没有什么误会?最好能解释清楚。” 吕纬带着一肚子不满走了,陈庆也陷入困惑之中,这个杨瑞究竟是什么人?他把一份京兆机密地图贴在墙上又是什么意思?他和吕纬又是什么关系? 陈庆着实想不通他们之间的关联点在哪里? 第五百三十七章 美色 下午时分,陈庆府中来了一个客人,正是吕纬的妻子李梅,吕绣还想派人去请她来,没想到她自己来了。 一见面,李梅便哭了起来,吕绣吓一跳,连忙劝她道:“好好的怎么哭了,你好好给我说,有什么难处我肯定会帮忙。” “我生了孩子后,就感觉他对我有点冷淡了,有时候他甚至夜里也不回家......” “你是说我二哥?” 李梅抽噎道:“我开始以为他是当知县太忙,所有也没有计较,还劝他好好保养身体,结果......” “他外面有女人了?”吕绣反应极为敏锐。 李梅点点头,“他自己都承认了,如果是个良家女子,我也就认个姐妹,娶进门当妾就是了,但对方偏偏是个青楼女子,他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替她赎了身,还买座小宅子把她养起来。” “有多久了?” “至少两个月了,我一直忍,但两个月来他根本就不进我房间,整天睡在书房里,要么就不回家,阿绣,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说完,李梅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吕绣劝了李梅半晌,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劝一劝兄长,李梅这才凄凄切切走了。 ........ 吕绣回到后宅,心中唏嘘不已,当初二哥和李梅感情深厚,这才过了几年,兄长就开始变心了。 其实吕绣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说起来李梅也有责任,李梅生孩子前后一年多,就一直不准二哥碰她身体,二哥受了冷落,自然会在外面寻找慰藉,现在出事了,李梅才开始着急。 吕绣不由想到了自己,自己好像也有点冷落丈夫,虽然夫君现在虽然没有出现二哥这种事情,但也必须未雨绸缪,得把夫君的心拴在家里才行。 “夫人,红枣莲子粥好了,还放了冰糖,你尝尝。”余樱将一盏刚熬好的粥放在吕绣面前。 吕绣望着余樱娇俏的脸庞,心中一动,笑问道:“阿樱,你们今年十五岁了吧!” “今年一月刚满十五。。” 女大十八变,这两年余樱和余莲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如果说初见她们的时候,还是两个青涩的小果子,那么现在果子长大了,已经微微透出一点红意。 吕绣尤其喜欢余樱,温柔、懂事、体贴,是自己的小帮手,而余莲性格有点野,狐媚子气比较重,也比较贪玩,但总的也不错。 吕绣也知道,丈夫把她们二人养在府中,就是准备纳为妾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一点纳妾? “阿樱,你过来!” 余樱乖巧走上前,吕绣上上下下捏了一圈,养得不错,身子比一般的小娘子丰满。 余樱有些害羞道:“夫人,你这是......” 吕绣笑道:“我在想,是不是可以给你们安排院子了。” 余樱顿时俏脸通红,半晌扭捏道:“公子说要等十六岁呢!” “哎!他是怕你们身子太单薄,但看你们养的不错,别人十七岁还比不上你们呢,回头我和夫君说一说。” “一切凭夫人做主。” “去吧!但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夫君不一定会答应。” ......... 余樱喜不自胜回到自己房中,只见妹妹余莲坐在桌前写字,这是李清照给她们布置的功课,明天就要交了,余莲一个字都没写,现在她急了,在赶功课呢! “阿莲,我给你说件事!” “别烦我!” 余莲尖叫一声,哭丧着脸道:“我还要写二十篇呢!今晚都别想睡觉了。” “哎!让你平时别贪玩,现在可急了,还是让我帮你写一半吧!” “你的字和我的字不一样,能帮的话我早就让你帮了。” “不一定哦!” 余莲俏目一亮,连忙上前搂着余樱,“你说说,有啥好办法?” “昨天夫人让我给姑婆送药,春梅说姑婆这两天又在写新词,茶饭不思,我估计这次又是巧云姐替她批改功课。” 余莲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 李清照对她俩十分严厉,胆敢作弊的话,会毫不客气用戒尺抽她们手心,但赵巧云就不一样了,很好说话,甚至还会帮她们作弊。 余莲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把练字册往余樱手中一塞,笑嘻嘻道:“你写字快,就帮我全写了吧!我还要背书,十篇诗文,我一个字都没有看呢!” “你啊!认识几个字就嫁人吧!你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切!我是要嫁给公子的,他最好今晚就娶我,我就不用读这劳什子书了。” “说不定哦!夫人刚才给我说,说我们不用等到十六岁了。” 余莲立刻把背书之事丢到九霄云外,她眨眨大眼睛,一脸惊喜道:“真的?夫人答应了?” “夫人答应了,但公子那边不一定行,你也知道他很严厉的,说一不二。” 余莲轻轻咬一下嘴唇,只有夫人答应就行了,公子那边,她自会想办法。 ........... 入夜,陈庆和妻子一番恩爱,他慢慢躺下,吕绣依偎在丈夫怀中,低声道:“夫君,今晚就别再折腾了,早点休息吧!” “你好像有心事?” 陈庆看了一眼妻子笑道:“我能感觉出来,你没有平时那么投入。” 吕绣在丈夫脸颊上亲吻一下道:“我没事,只是阿梅有麻烦事,我在替她担忧。“ “和你二哥有关吗?” “当然有关,就是我二哥做的好事。” 吕绣就把今天李梅找她之事说了一遍,最后有些伤感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哥竟然被一个青楼女子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儿子和妻子都丢到脑后了。” 陈庆半晌道:“这件事我从未听说,而且他哪来的钱赎身?哪来的钱买宅子?” 陈庆心里有数,除非是年长色衰的老妓女,否则任何一个年轻美貌的妓女赎身,都不会低于百贯钱。 还有宅子,就算成纪县的宅子便宜,但去年就被西域胡人炒起来了,最小的一亩宅,没有三四百贯钱休想买到。 另外还要布置宅子,请仆妇丫鬟,算下来至少要五百贯钱,吕纬不吃不喝也要二十个月的收入,怎么可能? 难道吕纬真的有问题? ......... 次日上午,王浩匆匆赶来求见陈庆,王浩进度之快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 “这么快就查清了?” 王浩抱拳道:“回禀都统,事情比较简单,也比较容易查清楚,吕知县没有巧取豪夺,也没有霸占别人财物。” 陈庆眉头一皱道:“你可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 “卑职查的就是这件事,那个女人叫做李青青,挂名在百凤楼,自称卖艺不卖身,她本身就是自由身,不需要花钱赎,吕知县包养她的宅子是一座两亩宅,但这座宅子是官宅,吕知县用每月两贯钱把它长期租下来而已,里面的家具装饰本身就有,不需要添置,几个使女仆妇都是一直跟随李青青的仆妇,和吕知县无关。” 陈庆一头雾水,他负手走了几步问道:“那杨瑞为什么说吕知县巧取豪夺,霸占别人的钱财?” 王浩迟疑一下道:“或许他只是想让都统查一下吕知县,才故意这么说。” 陈庆顿时醒悟,“你是说这个李青青有问题?” 王浩点点头,“卑职特地去查了这个李青青,百凤楼的老鸨说,这个李青青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她自称是京兆名妓,但老鸨说她们这一行对各地名妓都很熟悉,就从未听说过京兆有李青青这号名妓,而且李青青每月给百凤楼二十两银子,就不合行规,行规是李青青在百凤楼挂牌,百凤楼抽三成肉金。” “然后呢?” “然后这个李青青从来没有接过客,就突然有名了,人人都想找她,可她要考校诗文,很多进士出身的官员都不合格,可偏偏吕知县被她看中了,而且卑职听老鸨说,这个李青青最崇拜之人是都统,多次公开放话,天下英雄唯都统一人。” 陈庆摸摸鼻子,“我怎么从未听说?” “因为那段时间都统正好出征河西走廊,不在成纪县,等都统回来时,她已经和吕知县在一起了。” “所以你怀疑这个李青青是伪齐军的探子?” “恐怕不止是探子,卑职更担心是刺客。” 王浩缓缓解释道:“都统可能不知道,刘豫这两年搜罗了不少奇人异士,把原来的矾楼改名为有凤来仪楼,专门供养他们,这个杨瑞和李青青有可能就是有凤来仪楼的人。 但杨瑞为什么会那样做,卑职委实也不明白,除非抓到他的人,但杨瑞现在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消息和线索。” 第五百三十八章 胜负 王浩又抱拳道:“请示都统,卑职该怎么处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沉思片刻道:“还是用老办法,先从外围图片,找到证据后再一举拿下!” “卑职遵令!” 王浩行一礼走了,陈庆负手走了几步,他回头问站在门口的朱遂道:“西夏和伪齐都按照训练刺客,你觉得我们是不是也要成立相应的刺客组织,以牙还牙?” 朱遂平静道:“回禀都统,卑职认为,刺客其实一把双刃剑,可伤敌,但也可伤己,本身刺客就是一种无下限的行为,不择手段刺杀敌人,正因为没有下限,没有道德约束,一旦刺客被对方收买,刺客就会调过头来刺杀自己,它其实是一种隐患,卑职认为应该摒弃它。”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玩火者最终必自焚,刺客之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 吕纬租下的官宅位于东城门附近,是一座两亩的小宅,一般能称为宅都是高墙大院,至少两进以上,各种功能齐全,甚至连马厩也会有。 这座官宅很沉寂,之前没有人居住,现在被吕纬租下,但也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这时,从巷子里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探头向大街两边看了看,正好远处驶来一辆载客牛车,中年男子连忙招手,牛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车夫笑眯眯问道:“客官去哪里?” “去城外赤谷镇!” “三十文钱!” “太贵了,便宜一点,二十文怎么样?” 车夫看了他一眼,“上车吧!” 中年男子上了牛车,牛车调头向南城而去........ 一刻钟后,中年男子被黑布袋罩头押进了内卫审讯室内,等待他的将是残酷的审讯。 下午时分,王浩将一份审讯报告递到陈庆桌上。 “启禀都统,这个李青青的真名叫做李春娘,是汴梁一带有名的大盗,她和丈夫一起在汴梁一带杀人如麻,有数百人死在他们夫妻手中,她丈夫前年死了,她便加入了刘豫的有凤来仪楼,绰号红粉骷髅,专门利用美色行刺,她这次的任务是刺杀夫人,掳走小公子,她带来的三名使女和两名仆人都是跟随她多年的手下,我们抓获的中年男子,是她的账房兼管事,对她的老底清清楚楚。” 竟然针对自己的妻儿,陈庆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机,他克制住怒火,冷冷问道:“他有提到杨瑞了吗?” “有提到,但有点出乎卑职意料。” “为什么?” “他说他只知道李成很早就派了一名刺客,负责刺杀都统,但他们和这名刺客没有任何交集,也就是说,杨瑞和他们不是一伙。” 陈庆点点头,难怪杨瑞留下了京兆城防图,原来他是李成派来的,上午他就觉得有点蹊跷,杨瑞是去年被招募进斥候营,因为武艺高强,箭法出众而被赵小乙青睐,今年才被推荐为经略府护卫,而这个李青青是三个月前才来到成纪县,时间上完全不同步。 杨瑞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放弃刺杀自己,射箭进书房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当心防卫漏洞,而留下一幅京兆地图应该是为射箭补偿。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对王浩道:“拔掉这个刺客!” .......... 五百名内卫士兵将两亩小宅团团包围,吕纬急匆匆骑马奔来,心急如焚大喊道:“这是在做什么?这是我租的房子,你们不能这样!” 他一回头看见陈庆,连忙上前抱拳道:“经略使,卑职私生活确实有亏,但这个女子是无辜的,一切由卑职来担当,恳请都统饶他一命。” 陈庆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这个糊涂蛋,还真以为她是二十岁的京兆名妓?” “卑职不明白经略使在说什么?” 陈庆把一本册子递给他,“你自己看吧!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值不值得你这么痴迷?” 吕纬接过册子匆匆看了一遍,他顿时如五雷轰顶,呆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有士兵大喊:“起火了!” 只见宅内浓烟滚滚,火焰冲起,三名身手矫健的黑衣女子跳上屋顶,手执长剑,企图向南面突围,陈庆下令道:“放箭!” 箭如疾雨,一起射向三名黑衣女子,三名黑衣女子只用箭劈飞几支箭,一瞬间,她们都变成了刺猬,哀嚎几声,从墙头摔落。 内卫士兵冲进宅内,不多时,火势减弱,渐渐熄灭了。 这时,王浩过来禀报道:“启禀都统,房内发现两具尸体,皆服毒而死,其中一人正是李青青,刚才射杀的三人,是她的三名使女,弟兄们找到了大量来不及销毁的情报以及刺杀都统的计划。” 陈庆点点头,”把它们整理出来!” 陈庆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吕纬,拍拍他的肩膀,便转身走了。 ......... 渭水军城就扼守在渭水南岸的官道上,任何大车和辎重前往成纪县,渭水军城就是必经之路,大车只能穿城而过。 但如果没有大车辎重,也不骑马,只是步行的话,也可以攀上南面的山地,直接绕过军城。 中午时分,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坐在一块大石上啃着干饼,目光复杂地望着两里外的渭水军城。 此人便是失踪多日的经略府护卫杨瑞,今年三十岁,他的真实身份是伪齐军的一名指挥使。 李成之所以选择他来刺杀陈庆,不仅仅是因为他武艺高强,箭法超群,更重要他是秦州人,能说一口地道的秦州口音。 杨瑞确实成功地混入经略府,但到最后关头,他却放弃了,放弃的原因和他被选中的原因一样,因为他是他秦州人。 他绝不希望自己的家乡被异族占领,被金兵的铁蹄践踏,他在陈庆军队潜伏近一年时间,亲身感受到了这支军队严明的军纪,也感受到了军队坚定的抗金意志。 更重要是他感受到陈庆对家乡父老的恩德,也同样感受到了家乡父老对陈庆的爱戴,百姓安居乐业,社会清明,就算宋仁宗时期也没有这么好过。 杨瑞的内心被强烈触动,在最后关头,他不仅放弃刺杀陈庆,还把李青青的情况暗示给了陈庆,最后还把一幅他做指挥使时得到的京兆城防图留给了陈庆,自己飘然而去。 杨瑞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返回京兆,李成不会饶他,再回经略府,肯定也不现实了。 但不管怎么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杨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饼屑子,忽然,他感到了什么,猛地拔出战刀。 只见从四面大石背后出现了数十名宋军士兵,手拿军弩对准了他。 杨瑞眼睛眯了起来,这些士兵头盔上都有一只银色的飞鹰,这是斥候营的标识,他自己也曾经有这样一顶头盔。 这时,走出一员大将,正是杨瑞在斥候营的头顶上司,正将指挥使唐骞。 “杨瑞,我等你已经多时了!” 居然是唐骞来了,杨瑞心中叹息一声,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了,他丢下了战刀,举起双手跪在地上。 唐骞上前拾起战刀,递给旁边士兵,他把杨瑞扶起来笑道:“你以为我是来抓你的吗?” “难道不是?” 杨瑞瞥了一眼周围的士兵,都拿着军弩对准自己呢! 唐骞微微一笑,“这是怕你不听我的话,仓惶逃跑,错过机会。” 他摆摆手,士兵们放下了军弩。 唐骞这才道:“我是奉都统之令带你回斥候营,从现在开始,你依旧是斥候营第七部都头,跟我走吧!” 杨瑞呆呆地望着唐骞,他的鼻子莫名的酸楚起来。 ==== 【给大家先说声抱歉,送走父亲后,老高大病一场,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咳嗽得厉害,吃药效果也不好,二十多天了,当然也和疫情无关,核酸检测五个阴性,应该是支气管炎或者的咽炎引发的咳嗽,等老高身体好点,一定恢复三更,望大家见谅!】 第五百三十九章 秦王 完颜昌终于从太原回来了,他率领两万女真军进驻关中,留三万军驻守河东。 完颜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满意足,他现在已经改任左都元帅,手中掌握着八万女真士兵,已经可以和完颜兀术和完颜宗翰抗衡。 而且唐括察干带了一个更重要的情报,狼主最多只能支持半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这八万女真军对完颜昌来说是如此的珍贵,关系他未来的前途以及地位,他一兵一卒都不想损失掉。 这会儿,完颜昌又改变主意了,他不想再打成纪县了,或者说,他不想派女真军去攻打成纪县。 但完颜昌还是想消灭陈庆,毕竟这么多年来,陈庆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 女真军虽然不去攻打陈庆,但他可以让齐军去攻打成纪县,只是说服李成,他得费一点口舌。 新的都元帅府内,完颜昌笑眯眯请李成坐下。 李成摇摇头,“都元帅的要求恕卑职没有能力接受,卑职手中一共只有六万军队,要留守京兆,要防御平凉府,还要驻守汉中,最后手中最多只有三万军队,女真军不肯参战,这三万军队怎么可能拿下成纪县?都元帅也是明白人,应该知道卑职所言不虚。” 完颜昌摆摆手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之前已经写信给刘豫,要求他增兵关中,他也答应了,四万洛阳驻军正赶往关中,估计这两天就进潼关了,这样你手中就有了十万军队,然后汉中、关中、泾源路的驻兵防御交给女真军,你就不用管了,你率十万大军进攻成纪县,我相信你的能力,取胜的把握应该很大。” 李成低头不语,他实在不喜欢替金兵卖命的感觉,哪怕他手中有了十万大军,他也不想出兵。 完颜昌知道光靠劝说不够,还得许与重利才行,他又低声道:“我不妨给你说句实话,金国对刘豫很失望,现在考虑建三国分治,一个是现在的齐国,另一个是秦国、还有一个是江淮的楚国。 如果你能灭了陈庆,那么我就把熙河路和河西走廊分封给你,保你为秦王。” 李成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他望着完颜昌缓缓道:“这可是大事,都元帅请不要随便开玩笑。。” 完颜昌笑了起来,“当初我给刘豫说封他为齐王之时,他也是这样不相信,可事实呢?李都统,我们女真人虽然没受过孔孟之教,但我们一诺千金,今日你替我分忧,明日我必有回报。” 李成点点头,“让卑职稍稍考虑一下。”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随时可以答复我。” ......... 李成回到了大帐,命人去把幕僚姚柄找来,姚柄是李成的同乡,宣和二年进士出身,长得又瘦又小,家里也没有什么后台背景,也只有几亩薄田,支撑不起官场开支。 以至于他虽然考中进士,但一直没有得到实缺官,挂了一个秘书省的头衔,每月领几贯钱生活费,在京城熬了几年,最终经同乡介绍,成了李成的私人幕僚。 姚柄虽然又黑又瘦,但头脑却很灵光,在重大时刻为李成出谋划策,赢得了李成的信任。 姚柄听了李成的述说,微微笑道:“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将军不干,会有什么后果?” 李成想了想道:“后果就是我被调回汴梁,刘豫再派人过来协助金兵。” “可问题是,完颜昌已经承诺封将军为秦王了,刘豫还能再容得下将军?” 李成一惊,他这才明白完颜昌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实际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答应,完颜昌不会容他,刘豫也同样不会容他。 “先生觉得他真的会封我为秦王?”李成又问道。 姚柄点点头,“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不是说女真人会不会信守承诺的问题,而是女真人对熙河路不感兴趣,但他们又需要一个信得过人来替他们治理,将军如果替他们灭了陈庆,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同时替他们防御西夏人的南侵,但关键是,将军能不能击败陈庆?” 姚柄的头脑很清醒,总是能看到问题的关键之处。 李成想了想道:“我如果有十万大军,我有一半的胜机。” “十万大军,胜机才有一半吗?” 李成沉默片刻道:“陈庆军队确实很强大,如果兵力相仿,我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兵力是他的一倍,我就有一半的胜机了,最终胜负还是要看两军具体博弈。” 姚柄想了想道:“陈庆从延州抢走两万桶火油,说明他的备战很充分,将军切不可轻敌。” 提到延州火油事件,李成的脸就阴沉下来,这件事简直是他的耻辱,宋军居然跃进千里,一举夺取了延州火油库的两万桶火油,时机捏拿之准,如果说没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 李成冷冷道:“大家的备战都很充分,我甚至还在陈庆身边布了一步暗棋,我还等着意外惊喜呢!” “意思是说,将军决定了?” 李成点点头,“富贵险中求,既然我已经没有退路,那为什么不干?” .......... 李成最终决定接受完颜昌的开出的条件,率十万齐军进攻熙河路,一旦剿灭宋军成功,他将被封为秦王,陇山以西都是他的地盘。 三天后,陕州制置使关师古率四万齐军抵达京兆,完颜昌将十万齐军编为秦凤军,任命李成为秦凤军都统制,关师古为副都统,两人率军十万讨伐熙河路,完颜昌同时动员二十万民夫为后勤运输,强征五万辆大车运输粮草辎重,十万齐军浩浩荡荡杀向成纪县,要一举拔掉金兵后背的这根毒刺。 时间是绍兴五年四月初,与此同时,京兆城连续三只飞鹰将伪齐军出兵的消息通知成纪县。 成纪县经略府参谋堂内,十几名重要将领合和张晓等谋士高官参加了这次军政议事。 陈庆肃然看了众人一眼,用木杆指着沙盘缓缓道:“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这次西征只有十万伪齐军,没有女真军参与,敌军已经出发,现在估计已快到凤翔,光辎重就有几万辆大车,这将是一场意义重大的战争,如果我们赢了,那我们将有实力向陕西路进军,如果输了,我们将万劫不复,所以这一战,将决定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郑平问道:“请问都统,金兵不参战,会不会是一种分兵策略,比如金兵从汉中进攻我们?” 陈庆摇摇头,“在我看来,完颜昌是惜兵,八万女真军是他的根基,是他在金国内部争夺权力的依凭,他不想有任何战争损耗,但事情并不绝对,一旦伪齐军攻下成纪县,女真骑兵一定会汹涌杀来,争夺战争果实。” “伪齐军的第一战是渭水军城吧!” 杨再兴建议道:“我们是不是要给渭水军城增兵?” 陈庆淡淡道:“其实我是想把渭水军城的军队撤回来,等敌军进入秦州后,我们再重新夺回渭水军城,切断伪齐军的退路,关门打狗!” 张晓皱眉道:“都统的想法是不错,可这样一来,成纪县的压力就太大了,如果能让渭水城削弱敌军一部分,对成纪县也是一种减压,都统觉得呢?” 陈庆依旧不为所动,他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如果敌军是两三万人,没问题,渭水城五千就能抵挡住,但现在敌军是十万大军,渭水城没有这个能力抵御十万大军,一旦抵挡不住,城内的五千将士将全部阵亡,这绝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五千将士如果放在成纪县,或者等敌军被削弱后,再重新夺取渭水城,断了敌军的退路,这才是对敌军的致命一击。” 这时,刚刚返回成纪县的刘琼抱拳道:“启禀都统,卑职愿为渭水城主将,执行都统的方案!” 第五百四十章 城下 十万伪齐大军延绵二十余里,浩浩荡荡杀到了渭水河谷,他们走的是南岸,北岸怪石林立,森林茂盛,没有官道,只有人行小路。 而南岸有一段数里宽的平坦缺口,官道从中穿过,只不过现在这里修建了渭水军城,扼断了这处渭河谷口。 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出乎李成意料的是,渭水军城竟然是一座空城,宋军全部撤退了。 姚柄有些担心道:“将军,宋军放弃渭水军城,恐怕是想重新夺回,断我们的退路。” 李成微微笑道:“如果是我,我也会把守军撤退,面对十万大军,这座军城守不住,里面的士兵只会白白送死,至于对方想断我们的退路,想得是很美好,但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李成随即令道:“王陇将军何在!” 一名统领上前抱拳道:“卑职在!” 李成马鞭一指渭水军城道:“我给你三千人,给我守住渭水城!” “卑职遵令!” 李成又嘱咐他道:“彻底检查城内城外,不得有宋军留下的暗道,防止宋军偷袭夺城!” “卑职一定仔细搜查!” 李成点点,马鞭一挥,喝令道:“大军继续西进!” 三千骑兵为先锋,在前方探路,十万大军以及无数辎重大车浩浩荡荡向成纪县杀来。 ........ 此时,成纪县已经完全准备就绪,不仅周围三十里内的百姓都迁入城内,城外所有的仓库物资也运入城内,光成纪县内粮食数量就超过百万石,各种物资堆积如山,生铁、铜锭、银块以及兵甲、弓弩、箭矢、火油、火药等等都达到了仓库的极限。 另外陈庆也从各地调换士兵,将经验不足的新兵调去各地驻防,而将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调回成纪县。 成纪县内的总兵力已达五万人,各种重型投石机超过三十架,中型投石机超过百架,另外还有五架千步炮,也就是投射距离超过五百步的超级投石机。 不仅兵力强大,战备物资丰富,还有破天荒的内外两道城墙,整个城池防御固若金汤。 陈庆站在外城南墙上,望着远处数里外铺天盖地的伪齐军,他冷冷对众将道:“这是伪齐军给我们送来的兵源,这一战后,我们将彻底崛起,没有人再能主宰我们的命运,这是上天的安排,望诸君与我共同奋战!” 数百名将领一起躬身道:“愿为都统效命!” 陈庆又道:“传令出去,刘琼可以伺机行动!” ......... 十万伪齐军开始在南面安营扎寨,成纪县所处的地形和其他县城有所不同,它位于籍水和渭水之间,籍水从城池东面两里处汇入渭河。 它实际上处于一个三角地带,东部的籍水水面开阔,伪齐军无法从东面进攻,而北面两里外就是渭水,也摆不开战场。 西面倒是开阔,但相对西面,伪齐军更愿意从同样开阔的南面地带进攻,也愿意将大营扎在南面。 伪齐军在五里外构筑大营的同时,两千工事兵迅速在距离成纪县约两里外的旷野里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木台,实际上就是一座眺望塔。。 李成刚刚发现自己的情报出问题了,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作为齐国名将,李成同样重视情报收集。 他早在去年就在成纪县安插了情报点,在他出兵前夕,他还收到情报点的飞鹰传信,成纪县城内只有军队两万余人,陈庆和重要官员的家眷已迁往湟州,还有两万大军护卫去了湟州。 这些情报合情合理,让李成深信不疑,但到了成纪县,他意外发现城池变大了,他一直知道成纪县周长二十五里,但现在怎么变成了三十多里,甚至快到四十里。 这个变化情报中没有提及,但李成却知道城池扩增的重要性,他索性下令搭建观望台,他要亲自查看真相。 短短半天时间,一座高达八丈的巨大木台搭建完成,李成带着十几名大将走上了木台,远远向城内眺望。 城内的景象顿时让李成大吃一惊,在成纪县的外围竟然又修建了一座城墙,两座城墙的空中有铁索桥相连。 也就是说,他攻破眼前这座城墙,也只是外城墙而已,里面还有一座同样高大坚固的内城墙。 这么重大的情报,情报点怎么没有告诉自己? 还有,杨瑞不是说他被选入经略府护卫队了吗?按理,他刺杀陈庆应该易如反掌,可城内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种种迹象显示,他在成纪县的各种部署都遭遇到了重大挫折,而且李成开始怀疑,他之前得到的都是假情报,他的情报站很可能已经被陈庆控制了。 “李将军,恐怕这一战不好打啊!” 说话的是副将关师古,他原本是熙河路经略副使,但在平凉府被金兵包围,他有条件投降了金兵,金兵释放了他的一万多手下,但这一万多将士都成了陈庆的部属,形成了现在陈庆军队的主干力量。 关师古又转为齐将,颇受刘豫的重用,任命他为河南府经略使,驻防洛阳,这次正是他的军队被调来关中,完颜昌任命他为副将,参与攻打熙河路。 关师古是西军名将,经验丰富,他一眼便看出了成纪县的防御部署。 李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关将军经验丰富,不妨点评一下成纪县的防御。” 关师古也不客气,坦率道:“这已经不再是一种简单的防御,而攻守兼备,我们攻打内城时,很可能会陷入其中,被堵在夹城内。” 李成点点头,关师古说得确实有理,他又问道:“那关将军认为对方应该有多少军队?” 关师古诧异道:“李将军大举攻打成纪县,难道连敌军有多少数量都不知道吗?” 李成老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我在成纪县内部署了探子,据我所知,宋军数量应该在两万人出头。” “这么大的内外城池,将军觉得两万人守得住吗?” 关师古满脸讥讽道:“将军的情报探子可能光顾着做生意了,把本职任务给忘了,随便编一个数字敷衍交差。” 李成没有恼怒,他叹口气道:“我怀疑他们是被宋军一锅端了,然后被宋军策反,给我发来假情报,否则宋军修建内外城墙,我居然一无所知。” 关师古也收起了脸上的嘲讽之色,他沉吟一下道:“陈庆极为擅长防御,他修建一座内外城墙,一定会配备相应数量的军队,不会出现头重脚轻的情况,我估计他城内军队应该在五万人左右,所以我才会说这一战不好打,就算我们局部攻破城池,军队杀进去,恐怕也是全军覆灭。” “关将军说得有理,只是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退后,只能下定决心打这一战,况且对方的城防不是没有弱点。” “哦?将军看到的弱点在哪里?” “护城河,他们的护城河就是籍水,等我们今天运送物资的船队到来,我们的船队将直接驶入护城河内,用强弓硬弩和火油球掩护进攻士兵!” “但战船同样会遭到敌军火油的攻击。” 李成淡淡道:“我知道,损失肯定难免,但就算有损失,它们一样能掩护士兵的攻城,或许这就是它宿命!” 第五百四十一章 趁乱 伪齐军忙碌的构筑大营,他们要建一座板墙式军营,如果要容纳十万大军,规模就得超过一座中县,这样浩大的工程,最快也要五到六天才能建成。 夜幕降临,工地上灯火通明,数千士兵还在昼夜不停地忙碌。 而十万大军则在东面三里休息,李成在外围部署了三道防御巡逻队,三千名探子负责外围警戒,包括随军的第一批粮草物资,也被保护得格外严密。 李成就担心宋军夜袭后勤辎重,所以他下令大营没有筑成之前,不准搭建帐篷,防止被宋军的火鹞子破坏。 但除了十万大军的临时驻营地外,在渭河岸边也停泊着三十几艘三千石大船,这些大船傍晚时刚刚抵达,也满载着各位军用物资,火油和火药基本上都在大船内,还没有来得及卸下。 为此,李成命令一万军队分别驻守在渭河两岸,对船队进行重点防御。 但宋军是主场,不管李成防御得再严密,在熟悉地形河流的宋军眼中,依旧存在着破绽。。 破绽就在渭河水面,渭河水面宽约百丈,在夜晚时分,士兵站在岸边,最多能看到三十丈外的河面情形,如果没有星光月色,更是只能看到十几丈。 这样一来,渭水中部的水面就成了两岸士兵的盲区,这一点李成没有意识到,但宋军斥候却清清楚楚。 三更时分,月色在薄云中穿梭,若隐若现,渭河水面也时明时暗,两岸各有三队伪齐军巡逻队在岸边巡视,监视水面上的一举一动。 但就在渭河中部,无声无息驶来一队舢板,这些舢板其实就是一块块木板,前端略翘起,每块舢板上放置着五袋猛火油,重达百斤,士兵在水中游动,控制住木板。 舢板紧贴着水面而行,穿过了两边巡逻士兵的视力盲区,在夜色掩护下,慢慢向渭河船队靠拢。 一共七十名士兵,每两名士兵负责一艘大船,士兵们紧靠着大船的内侧,岸上的巡逻士兵看不见他们。 每一艘大船上都盖着油布,油布下面便是各种军用物资,基本上都是火油、火药、战旗、战鼓、帐篷、药品以及铜钱等等物资,这些都是从凤翔府启运的物资,而粮草、兵甲、攻城武器等等则是从京兆用大车运输。 宋军士兵不需要攀上大船,他们直接将皮囊扎口拧开,将十袋两百斤猛火油全部抛扔上船,大量火油从皮袋里流出,淌满了甲板,从各种缝隙流入船体内。 紧接着一支支火把扔上大船,船上轰地一声,火焰迅速蔓延,士兵纷纷潜入水中,向西面游去。 “起火了!“ 岸上的巡逻士兵大喊大叫起来。 ‘当!当!当!’急促的警钟声敲响,无数士兵从梦中惊醒,纷纷起身向渭河河畔奔来。 很多士兵拿着桶打水向大船泼洒,却毫无意义,三十五艘大船越来越烈,浓烟滚滚,船中火油也被点燃,数十艘大船都被烈火吞没。 就在这时,两艘正在燃烧的大船忽然猛烈的爆炸了,大地晃动,巨大的冲击波将岸上数百士兵全部掀翻,两艘大船被炸得粉身碎骨,木屑四散飞溅。 巨大的爆炸声将十里外的十万伪齐军惊醒,士兵们纷纷站起身,向远处的火点眺望,议论纷纷。 甚至成纪县的百姓也在睡眠中被巨大爆炸声惊醒,很多百姓恐惧万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庆就站在城头上眺望十几里外的火光,轰隆的爆炸声传来,城池也微微晃动。 杨再兴惊讶道:“火药的威力如此巨大的吗?” 陈庆点点头,“如果用一个巨大木箱装上几千斤火药去炸城,一定能把城墙炸塌,但是我们没有那么雄厚的本钱,拿几千斤火药去挥霍,我们一年也只产几千斤而已。” “但如果遇到特别难啃的城池,比如平凉城,是不是也可以偶然奢侈那么一次呢?” 陈庆笑道:“这倒可以,其实我是想造出铁壳火雷,威力一定很强大,但一直没有成功,好在我们有猛火油,使用得当一样威力无穷,就像我们夺取平凉城,众军配合默契,不是一样成功了吗?” 杨再兴点点头,“都统说得对,关键是要实用,我也觉得用火药桶迸射毒钉对付女真人战马更实用。” 陈庆笑道:“不管怎么说,摧毁了三十五艘大船,李成想用船只攻城的想法成泡影了,我估计他还会组织运送火油和火药,下一步还是得看刘琼怎么拦截。” .......... 此时李成和关师古赶到了码头,李成望着已经快被烧成骨架的船只,气得双眼喷火,他狠狠扬鞭向一名大将抽去,“为什么昨晚不卸货?” 这名大将跪在地上泣道:“卑职担心卸货在码头上,会被敌军偷袭,还不如放在船内更安全一点。” “你这个蠢货!现在安全了吗?” 李成恨得牙根直痒,手中皮鞭劈头盖脸向大将抽去。 关师古连忙拦住李成,“都统,事已至此,责怪他也没有用了,只能尽量想办法挽回!” 李成怒气冲冲道:“你说怎么挽回?我们的火油和火药全部被烧毁,战船也没有了,我还想用战船协助攻城,现在也不可能了,怎么办?” “只能向完颜昌求援,要求他继续调拨火油和火药,京兆城的备用库中还有一些,可以全部发出来,我记得渭水上还有二十艘大船,就用它们来运货,只是要军队严格保护,不能再被宋军袭击。” 虽然李成不想再去求完颜昌,但他也很无奈,只得点点头,“只能这样了,让罗英率军前去护卫!” ......... 天蒙蒙亮,宋军的南城头上开始发射火鹞子,数十支浑身涂抹火油,正在燃烧的火鹞子被弹射出城,向两里外的巨大观望台飞去。 火鹞子是宋军最远射程的武器,最大射程可达三里,对付只有两里的观望台更不在话下,宋军的大型火鹞子已经非常稳定,它分为两种,一种是火油鹞子,一种是火药鹞子。 今天射出的是火油鹞子,火鹞子的肚子里填满了火油泥,一只只火鹞子精准地向观望台迎头撞去,有撞在木板上坠落,但还是有十几架钻进了观望台的腹背,火油泥散落,开始在内部燃烧起来。 不多时,一股股浓烟从观望台内部冒出,越来越大,火焰也出现了,观望台上的数十名士兵惊恐万分,争先恐后向下奔逃。 一刻钟后,火焰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将整个观望台吞没了。 半个时辰后,烈焰滔天的观望台轰然坍塌,城头上的守军一片欢呼。 一夜之间,伪齐军连遭两次挫折,士气有些受到打击,将士们尤其担心夜晚再次出现偷袭的情况。 为此,李成不得不改变计划,放弃构筑板式军营,改为栅栏式军营,这样一来,一天之内,军营便顺利安扎完成,军营周长足有二十里,在军营内扎下五千顶大帐,所有的粮草物资都被搬运进了大营。 工匠们开始装配大型攻城武器,包括大型投石机、重型攻城梯以及巢车。 军营西北角,数百支火把插在木桩上燃烧,将占地数十亩的操作工坊照如白昼,几百名工匠在忙碌装配,铁匠挥舞铁锤打造铁链,叮叮当当作响。 在另一个角落里,数十名工匠在装配重型投石机,原理和宋军的重型投石机差不多,但伪齐军是传统的投石机,也就是软杆,靠韧性加大抛射距离,能将百斤重的巨石投到三百五十步外。 硬杆的投射能力弱一点,但精准度很高,尤其适用于攻城,算是熙河路工匠的专利发明。 当年京兆城是宋军和西夏军作战的大本营,大量军用物资屯放在城内,金兵占领京兆城后,这些难以运输的重型武器便全部成了金兵的战利品。 但这些年基本上都被各种战争消耗殆尽了,这次伪齐军运来的大型攻城武器是京兆城内的最后一批存货,一共二十架重型投石机。 “这些重型投石机什么时候能装配完成?”李成问为首工匠道。 为首工匠连忙躬身道:“启禀将军,我们按照将军的要求,攻城梯和投石机同步装配,大概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全部装配完成。” “二十架投石机居然要用三天时间,我以为你们一夜就能完成!”李成着实有些不满道。 “不!不!不!” 为首工匠连忙解释道:“不光是投石机,还有重型攻城梯,还要浮桥,数量庞大,我们三天完成就已经是连夜赶工了。” 李成走到浮桥前,他们穿过宽阔的护城河必须用浮桥,浮桥是用大木箱制作,用铁链将它们扣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 李成原本计划填河,只是工程量比较大,他便考虑后期填河,先利用浮桥过河。 李成见一只只大木箱已经完成,他脸色和缓了很多,点点头,“那就给你们三天时间,做完重赏,延迟重罚!” 为首工匠满脸苦涩道:“我们一定按时完成!” 7017k 第五百四十二章 攻城(上) 虽然住进了军营,但士兵依旧不得安宁,四周不断有火药箭射向天空,一夜之间,警钟响了三次,士兵不断逃出大帐,还有不少人光着脚,到后来索性穿着盔甲和鞋睡觉。 但还是不断有骚扰发生,一直到天快亮时才安静下来,以至于每个伪齐军士兵都顶着黑眼圈,所有人都一夜未睡。 李成也很头大,他们的大帐不是昂贵的皮帐,那种帐篷不怕火,他们的帐篷都是普通的麻帐,连羊毛都不是,这种大帐很容易失火,所以他最初才决定构筑板墙式军营,但目前的形势又不容许他的计划实施。 这其实也是历届大战中最让主将头痛的一方面,来自敌军的骚扰,使士兵夜不能寐,严重影响到第二天的作战士气。 尤其宋军大量使用火器后,火药燃烧引发的骚扰更是层出不穷,但万幸的是,宋军没有使用火鹞子,否则形势会更加混乱。 关师古一早便找到了李成,他对李成建议道:“我们有十万大军,不可能每个人都去攻城,卑职建议三七分,七万大军负责攻城,三万军负责留守,这三万军每晚派出一万人在军营周围警戒,三里之内,靠近者格杀勿论,这样就算用火鹞子也无法袭击大营,将军觉得呢?” 李成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三千人警戒人数确实太少了,有必要增加到一万人,另外我考虑继续构筑板墙式军营,在栅栏外围修建,也不影响目前的军营。” 李成当即和关师古分工,将军队一分为二,李成统领七万军队负责攻城,关师古统领三万军队负责筑营和警戒,两人责权明确,关师古随即派出一万军队进行外部警戒,这个手段确实有效,当天晚上,宋军便不再骚扰伪齐军军营,伪齐军士兵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到了第三天夜里,所有的攻城武器都已装配完毕,攻城的时机成熟了。 ........... “咚!咚!咚!” 天刚麻麻亮,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在敌军大营内响起,大营北门开启,一队队士兵鱼贯而出,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在队伍中出现了一架巨大的投石机,由十几头健牛拉拽,高达三丈,抛竿长约五丈,六个巨轮比人还要高,俨如一座巨型怪兽,但在军队中并不止一架重型投石机,陆陆续续出来二十架重型投石,每一架投石机周围都有数百名士兵,还有配套的挡板,以及重达数千斤的铁坨。 伪齐军的重型投石机属于旧式投石机,需要用五十人一起拉拽,所以每架投石机配备了七十名士兵。 在投石机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大军,足有三万人之众,军队有无数健牛大车,拉拽着浮桥和重型攻城梯,士兵列队而行,不断喊着口号。 城头上已经部署了一万宋军,而在城墙下还有一万弓箭手在等待上城的命令。。 而在靠近城墙五十步一线,部署了五十架重型投石机,它们体积太庞大,无法矗立在城头,只能在城内修建一座专用高台,专门放置这种重型投石机。 城头上有五十名专门的指挥兵,每人对应一架投石机,他们就是投石机的眼睛,每个指挥士兵都盯着缓缓驶近的敌军投石机,这颇有一点像后世的坦克大战,就看谁抢占先机,看谁投掷得更精准。 这时,伪齐军的二十架重型投石机在三百步线停下,士兵们在它面前已经安放了巨大宽厚的木板,用来抵挡城头床弩和神臂弩的射击。 投石机抵达位置后便立刻进入发射状态,五十名士兵大喊着,奋力将高高的抛竿拉下,几名士兵刚刚把一百多斤重的大石放在投兜上,就在这时,从城头呼啸着飞出五十颗巨大的火油球。 士兵们发一声喊,同时松开绳子,投石机嘭地弹起,将一百多斤重的巨石高高抛出,二十块巨石和对方的火油球擦肩而过,向城头和城内飞去。 ‘砰!砰!砰!’ 五十颗熊熊燃烧的火油球接二连三砸中敌军阵地,有的砸中挡板,有砸偏了,但也有十二颗火油球正中目标,火油球碎裂,里面的猛火油泼洒而出,方圆十几丈变得一片火海,很多士兵变成火人,惨叫着奔跑,跑出十几步便一头栽倒,再也没有起来。 与此同时,二十块巨石有的砸中城墙,其中有大半掠过城头,呼啸着向城内飞来,宋军士兵大喊着趴下,十几块巨石砰砰落地,其中两架重型投石机被巨石砸中,轰然倒塌。 “准备再射!”宋军将领大喊。 四十八颗火油球再度点燃后抛出,它们掠过城头,向敌军的投石机大阵飞去,此时投石机大阵也是一片混乱,到处是火焰和浓烟,李成下达了后撤命令。 士兵们拼命推动重型投石机后撤,但走了不到几步,宋军的第二轮四十八枚巨大的火油球呼啸而至,这一次略略进行了调整,精准度高了很多,剩下的八架投石机全部被火油球集中,燃起了大火。 整个投石机大阵变成一片火海。 李成叹息一声,这二十架重型投石机原本是用来对付城内的弓箭大阵,只是没想到宋军的投石机更加犀利,数量更多,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可惜他的火油被烧掉了,不得不改用巨石,但巨石的效果远远不如火油球。 这个时候,李成只能指望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盾牌起到作用了。 李成拔剑喝令道:“攻城!” “呜——” 攻城的号角声吹响,三万军队发一声呐喊,向城墙奔去,最前面是一辆辆载着浮桥的大车,向护城河奔去。 陈庆在城头上看得真切,冷冷令道:“投石机继续,万人弓箭大阵上城准备,床弩、神臂弩准备!” 宋军万人弓箭大阵已经升级,不再部署在城内,城内部署的是重型投石机,一万弓兵迅速奔上南城头,在修筑外城时就已经考虑到弓兵位置,弓兵全部靠墙蹲射,这样布置就能避免出现大量伤亡。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中型投石机和上千架床弩已准备就绪,望着铺天盖地杀来的伪齐军,城内的重型投石机率先发威,一只只火球划过天空,向密集的人群砸去。 伪齐军士兵纷纷躲闪,还是不少士兵被燃烧的火油泼洒上身,顿时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床弩依旧没有发射,它们的目标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伪齐军的弓弩兵,这时,五千弓弩兵在人群出现了,它们奔到两百步外,在地上竖起盾牌,士兵们用盾牌掩护,一起向城头射箭,箭矢如一般射入城内,不少操纵投石机的宋军士兵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倒地。 “床弩发射!” 城头上红旗挥下,一千具床弩骤然发射,暴风骤雨般的五千支寒鸦箭射向敌军的弓弩士兵。 弓弩士兵竖起的盾牌毫无防御作用,两百步内,寒鸦铁箭可以射穿两匹战马的身躯,瞬间,弓弩军纷纷惨叫倒下,一千五百人被当场射杀。 “撤退!撤退!” 主将急声大喊,剩下的三千多名弓弩士兵连盾牌都顾不上拿,撒腿便跑,唯恐第二轮床弩射来。 两万五千大军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一万弓兵和上百架中型投石机发作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在天空交织,形成了一片乌黑的箭云,铺天盖地落进奔跑的敌军人群之中。 伪齐军则举盾相迎,盾牌确实有效抵御住了从天而降的兵箭,但还是不断有伪齐军被箭矢射中,一头栽倒,一百只火药桶也在人群中爆炸,黑烟腾空,毒钉四射,很多士兵趴下不及,被毒钉射中,恐惧得大喊大叫起来。 汹涌的伪齐军士兵终于冲到了护城河边,数千名士兵迅速搭建浮桥,只片刻功夫,十三条浮桥便已搭建完成,如海潮一般的伪齐军士兵冲过了护城河,将一架架重型攻城挂上城头,开始蜂拥而上。 城头上,滚木礌石如冰雹般砸下,城上城下箭矢如雨,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 第五百四十三章 攻城(下) 双方的攻城激战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但宋军始终没有动用火油大杀器来对付伪齐军士兵,就算如此,伪齐军士兵也没有能攻上城头一步,他们的凶悍程度远远比不上西夏士兵和女真士兵。 但还有一个原因李成做梦也想不到,那就是重型攻城梯导致士兵们不肯卖命了。 以前的攻城梯很窄,只能容纳一个士兵,进攻士兵要么拼死冲上城,要么半死跳下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但现在的重型攻城梯可以并排容纳三人,攻城士兵发现城头上的宋军太犀利强大,自己难以抵挡,有性命之忧,一看旁边还有退路,就立刻向侧面后撤,再不肯拼死卖命了。 这就导致双方虽然打得激烈,但伤亡却不够惨重,两百架重型攻城梯,没有一架攻城梯士兵能冲上城头,这也能理解,很多时候,士兵无路可退,背水一战,反而能激发潜力,拼死杀上城头。 相反,有了退路就有了惜命之念,战斗力自然爆发不出来。 远处观战的李成也看出了端倪,他着实有点恼火,这些打下去毫无意义,反而会使士气丧尽。。 “传令下令,停止攻城,大军撤回!” “当!当!当!” 撤军的钟声敲响了,大军如果潮水般撤退,陈庆令道:“停止射击,让他们撤走!” 刘璀上前急道:“都统,弓弩手从后面射击可大面积杀伤敌军!” 陈庆淡淡道:“要大面积杀伤敌军,我早就下令用火油了!” 刘璀有些泄气,这一战打得不爽,远远比不上和西夏人那样打得痛快。 陈庆微微笑道:“我之前就说过了,这一战后,我们将真正的站立起来,怎么才能站立?当然是十万以上的兵力,若把他们杀狠了,我的兵源从哪里补充去。” “卑职愚钝!”刘璀抱拳退下了。 数万敌军如退潮一般撤退,战场上丢下了五千多具尸体,宋军也有超过六百人伤亡。 这时,杨再兴走上前道:“卑职倒有一点想法!” “你说!” “卑职觉得要大量俘虏敌军,还是必须用阵地战击溃敌军,卑职愿意再率领一支骑兵,加大对敌军袭击骚扰,扰乱敌军士气。” 陈庆想了想道:“你的想法是对的,我们迟早还是必须用阵地战击溃对方,这其实也是我的想法,但现在时机未到,你也不用再出去了,有刘琼的五千军在外面骚扰就足够了。” “今天这一战,李成一定会意识到火油和火药的重要性,恐怕他会加强第二批火油的保护,我们也必须有对应对。” 陈庆点点头,“我早就给刘琼部署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候。” ........... 伪齐军暂时停止了攻城,李成却十分郁闷,他已经明白靠常规战,他根本攻不下成纪县,今天宋军根本就没有尽全力防御,要是用火油焚烧士兵,他们阵亡士兵至少要一万人以上。 可就算这样,他们都攻得很吃力,士兵根本就不肯卖命攻城。 李成心中烦闷,令人去把幕僚姚柄请来。 “今天的攻城战,先生看到了吗?” 姚柄摇摇头道:“我在一旁观战了,坦率说,不是很理想,凭今天的状态,我们肯定拿不下成纪县。” 李成叹口气道:“我也是同感,但又无计可施,宋军防御实在是固若金汤。” 姚柄笑道:“固若金汤谈不上,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资源,我们还是有希望攻破成纪县。” “先生所说的资源是指什么?” “火油和火药!” 李成呆一下道:“可有火药和火油,我们的投石机已经被摧毁,怎么使用?” 姚柄缓缓道:“上一次我们的火药船爆炸,说实话,我很震撼,我第二天特地去了现场,两艘船被炸得粉身碎骨,一艘船装了三千斤火药,另一艘船是两千五百斤火药,别的船也有很多火药,但都没有发生爆炸,而只是燃烧,后来我才了解到原因,其他船的火药是放在外面的,盖了一层火布,而那两艘船是装在船舱内,等于是一个大型的火药桶,所以他们爆炸了。 我就在想,如果我们做一个非常结实密封的大箱子,把三千斤火药放在大箱子里,然后放在成纪县的城门边引爆,它一定能把成纪县的城门炸得粉碎,我们连炸内外两座城门,我们的军队是不是就可以汹涌杀进城内。” 李成有一点如梦方醒的感觉,拳掌一击道:“先生说得太对了,也不要炸城门,炸它的水门,足以把城墙炸塌。” “所以这次火油和火药的运输非常重要,卑职相信,陈庆一定会下手。” “但渭水城在我们手中,他们骑兵怎么过去?” “要么走水路过去,或者向南走北仙人关,从那边一样能绕过去。” 李成点点头,“先生说得对,虽然我已经做了部署,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还是要派兵去接应!” .......... 京兆渭水码头,满载着军事物资的二十多艘大船出发了,大船向西走是逆水而行,虽然吹的东南风,但风力还是不够,必须有纤夫在岸上拉纤。 数百名纤夫喊着号子在岸上行走,长长纤绳拉拽着二十几艘大船缓缓而行,岸上还有两千伪齐军骑兵护卫,严格的保护着船队的安全。 除了骑兵和纤夫外,还有近百名船夫,他们负责掌舵,稳住船只的航行。 船老大是一名三十余岁的汉子,在船头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每艘船上还各有二十名士兵,守护着船只的安全。 找了一个空子,船老大走到船尾,对撑篙的船夫笑道:“让我来吧!” “不用!不用!还是我来。” 船老大也抄起一根长竿子辅助撑船,他见士兵进船舱休息了,这才压低声音道:“我刚才下货船去看过了,确实只有火油,没有你说的火药。” “你有进货舱钥匙?” 船老大笑道:“钥匙已经交上去了,不过我还有一把,一共有三把钥匙,我只上交了两把。” “其他二十几艘船都有钥匙?” 船老大点点头,他又吩咐几句注意事项,便转身走了。 这名撑船的船夫叫做汪渺,他的真实身份是宋军斥候都头,不光是他,一共二十五名斥候,每艘船上都有一人,在之前搬运货物上船时,他们就发现了不对,没有看到火药,只有一万桶火油。 刚才船老大的消息确定了他们的猜测,船上只有火油,火药是走另一条路线运走了,很可能是陆路。 这个消息汪渺昨天晚上已经派一名手下传出去了,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烧毁船只,将所有的火油一并烧毁。 但比较难,白天每艘大船有二十名士兵严格看守,到了晚上停航,所有船员都必须上岸,船上只有士兵,更何况,货仓的入口被大锁锁死,根本无法进去。 不过今天船老大进去了一趟,主要查看是否漏水,但汪渺已经看到了其中的机会,船老大藏有开锁的钥匙。 .......... 入夜,船只靠岸休息,船夫都被赶到岸上睡觉,两千骑兵距离他们也不远,他们携带有小帐篷,士兵在小帐篷内休息,但还是五百骑兵在岸边巡逻。 不仅是岸边的骑兵巡逻,每艘大船上也有十名巡逻士兵,就在货舱入口处,戒备森严。 船老大找到了汪淼,将一大串钥匙递给他,小声道:“每把钥匙上都有编号,对应每艘船,别弄错了。” 汪渺点点头,“多谢了!” “不用客气,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夜里恐怕没有机会,我打算明天中午吃饭时,约定同一个时间,一起检查货舱是否漏水,守船士兵之间不会有沟通。” 船老大咧嘴一笑,“明天中午我会敲钟,你们就以敲钟为信号!” 7017k 第五百四十四章 内应 次日中午,吃午饭时间还没有到,但船上的士兵们都急不可耐地跑去船尾,等待吃饭,今天中午吃的烧羊肉,每块羊肉足有半斤,烧得如金黄蜜汁,早把士兵们馋得口水直流。 船尾士兵挤成一团,汪渺给船老大使个眼色,便向船头走去。 “当!当!当!当!”钟声敲响,这是吃午饭的钟声,也是一起动手的信号。 汪渺想了一夜的借口,但现在他却发现,根本就不需要借口,货舱入口处没有一个人,都跑去吃饭去了,他摸出钥匙打开了铁锁,紧接着掀开了沉重的大木盖。 这时,远处传来惨叫声,这应该是他的手下强行动手了,并不是每个人的运气都那么好,能直接打开货舱盖板。 汪渺不及多想,一纵身跳了下去,货船内全是密密麻麻的大木桶,整齐地码放着,全部都是火油。 时间已不容许他再细看,他拔出匕首狠狠捅了下去,一股黑色的火油喷射而出,他又连捅数刀,顿时满地火油。 他抽出火折子甩燃,扔在地上,轰的一声,地上一片火焰,汪渺转身向甲板上跑去,只见远处大喊大叫,大部分船只都冒起黑烟。 “快跳船!” 汪渺只见船老大浑身是血,拼命向自己挥手,他在拼死抵挡敌军士兵冲过来。 这时,一支长矛狠狠刺穿的船老大的胸口,船老大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汪渺眼睛都红了,他强忍悲痛,一纵身跳下了船,消失在水中,十几名士兵冲上来向水中放箭。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起来,“火!货船起火了。” 只见货舱内浓烟滚滚,向外冒烟,船上士兵吓得大喊:“船只靠岸!船只靠岸!” 一艘艘大船缓缓靠岸,二十五艘大船只有四艘没有被烧成功,其他二十一艘船的火油全部点燃,岸上骑兵眼睁睁看着它们烧得只剩下骨架。。 伪齐军最终只保住了一千六百桶火油,这点火油对小规模战役或许有用,但对成纪县这样的大城,几乎是微不足道。 但这一战宋军斥候也损失惨重,二十五名宋军斥候只有十二人存活下来,其余十三名宋军斥候都和敌军同归于尽。 .......... 渭河南岸,一支由十五辆大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在两千士兵的护卫下,正疾速向西而行,他们昼伏夜行,十分隐蔽,这些十几辆大车上运送着八千斤火药,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似上了大船走水路,但实际上走的是陆路,就是为了骗过宋军斥候。 从目前看来,他们的策略还是比较成功,运载火油的船只在渭河上被烧毁大半,但运载火药的车队依旧毫发不伤,他们似乎没有被宋军斥候发现。 这天,车队抵达了和尚原边缘,这一带丘陵起伏,沟壑众多正是打埋伏的最佳场所,车队更加小心翼翼。 这天晚上,休息一个白天的车队准备夜行了,士兵们纷纷站起身,怕打着身上的草屑,车夫们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向大车。 就在这时,‘嗖!’一声响,一支燃烧的火药箭射中了一辆大车,钉在一只木桶上。 “有敌人!” 有士兵大喊一声,士兵们吓得纷纷趴下,紧接着数百支火药箭疾射而来,目标却不是士兵,而是十五辆大车。 “完蛋了!”为首将领吓得大喊起来。 “轰!轰!轰!” 火药桶连续爆炸,顿时硝烟弥漫,震耳欲聋,几名车夫当场被炸死,其余车夫趴在地上,捂住耳朵大喊大叫,士兵们也纷纷趴倒,不敢动弹。 待爆炸声停止,硝烟散尽,十五辆大车已经不见了,地上躺着血肉模糊的骡子。 为首大将大喊道:“就在左边的山头上,给我杀上去!” 两千伪齐军士兵冲上山头,山头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远处有一大片松林,伏击的宋军早已撤入了松林之中。 ........... 五天后,伪齐军板墙式大营已经完全建造完成,数千士兵站在高墙上巡逻,宋军再也无法骚扰伪齐军,宋军的骚扰彻底停止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不妙的消息从关中传来,他们的火油和火药皆遭到了宋军斥候偷袭,只剩下区区一千四百百桶火油,其他火油和火药皆被焚毁殆尽。 这个消息让李成暴跳如雷,拔剑在大帐内乱劈乱砍,这是他唯一的破城希望,他为此派四千人去护卫,可还是被宋军毁了,这些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个个都该杀。 李成心中郁闷万分,当天晚上便喝得酩酊大醉,幕僚姚柄还从未见李成如此失态,他只得去找副将关师古商议。 关师古叹口气道:“实在攻不下就退兵吧!只要能保住主力,就算完颜昌不满,天子那边也能交代。” 姚柄摇摇头,“我已经感觉出来了,陈庆绝不会让我们轻易撤退,如果我们撤退,他一定会倾巢而出和我们决战。” 关师古一怔,“会这样吗?” 姚柄点点头,“我们攻城时,陈庆不下死手,他的意图就很明显了,他要想要降卒,可要降卒光守城可不行,必须两军交战,击溃我们,我估计他在等机会,等我们士气低迷,要撤退时,他就要出击了。” 关师古想了想道:“是不是可以利用他这种心态,打一个伏击战?” 姚柄苦笑一声,“他在我们周围部署了大量斥候,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怎么可能有机会伏击,关将军,我们只能应战,硬碰硬和他决战,其他想法都不现实、” 关师古缓缓点头,“所有你担心李都统的状态影响到最后决战。” “正是!我想请关将军劝劝他,让他振作起来,就算攻城不行,但我们还有最后决战的机会,一举击败宋军,也能达到目的。” 关师古沉吟一下道:“好吧!我去劝他。” ......... 关师古走进帅帐,李成还在自斟自饮,他见是关师古,便招手笑道:“老关来得正好,我们喝一杯!” 关师古上前肃然道:“大破敌军的机会就在眼前,李都统为何甘愿放弃机会?” 李成一怔,仰头大笑道:“关将军喝多了吧!” 关师古上前夺过他的酒杯,注视着他的目光道:“你现在下令撤军,走不到五十里,陈庆就会率大军追杀出来,那时就是两军决战,十万人对五万人,难道这不是大破敌军的机会?” 李成愕然道:“他为什么要追杀出来?” “那你三万大军攻城之时,他为什么不用火油将三万大军全部烧死?难道他有菩萨心肠?你别忘他的绰号是什么?” “人魔!” 李成脱口而出,他半晌点了点头,“那我该怎么办?” “你先振作起来,别再喝酒了,好好准备两天,然后就撤军!” “我知道了!” 李成站起身厉声令道:“来人,把酒菜全部收走!” .......... 在距离敌军大营约五里处,宋军斥候指挥使唐骞站在树林边向大营方向探望。 他回头问手下杨瑞道:“你有多大把握?” 杨瑞想了想,“五成左右!” “才五成把握?” 唐骞摇摇头,“如果把握只有这么低,我可不会答应让你去。” 杨瑞急了,连忙道:“将军听我讲完,然后将军自己判断。” 唐骞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比较谦虚,你说吧!我听着。” “卑职之前在李成手下出任京兆防御军指挥使,手下有两千人,这两千弟兄目前就在大营内,卑职昨天已经联系上了一名旧部,是我同乡,也是我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正好在外围警戒,愿意帮我混入大营。只要卑职进了大营,凭卑职的武艺,卑职就能对粮草下手。” 唐骞沉思片刻道:“关键是你这个旧部是否可靠,他会不会出卖你求富贵?” “将军放心吧!我很了解他,他父母就是死在金人手中,他妻子也被金人糟蹋而死,而且他也是秦州清水县人,因为走投无路才投奔我,如果有机会为父母妻子报仇,他一定会尽全力帮我。” 唐骞眉头一皱,“这么深的仇恨,怎么还加入伪齐军,不去加入宋军?” “他是加入过刘锜的军队,但饭都吃不饱,而且屡战屡败,他有点心灰意冷了,便来投奔我,想吃碗饱饭。” 唐骞沉思良久道:“照你这样一说,把握可以提升到六成,还是有很大的风险,但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二人互相配合,成功的把握就到七成了。” “我是抱着必死之心,以报答都统对我的不追究,将军就不用去了。” 唐骞拍拍他肩膀笑道:“我不去怎么能升统领,不升统领,又怎么把位置让出来给你?风险我们一起担,功劳我们一起领,如何?” 杨瑞心中感动,点点头,“那就一起去!” 第五百四十五章 转折 杨瑞的旧部兼同乡叫做王辛,年纪不大,是一名副指挥使,手下有三百人,但这三百人并不是杨瑞的旧部,大部分是洛阳过来的伪齐军。 王辛虽然对杨瑞多带了一人有点不高兴,但他最终没有拒绝,把杨瑞和唐骞编入自己的军队,成为他的直属手下。 四更时分,巡哨换防,王辛率领手下返回大营休息,他给杨瑞和唐骞两人安排了一个单独大帐。 抽了一个空,王辛把杨瑞找到一边,低声道:“我知道兄长是想对付粮草,但我告诉你,粮草仓库戒备森严,你们根本进不去,而且一旦被发现,格杀勿论,我劝兄长不要冒这个险?” 杨瑞笑道:“如果我烧军营大帐呢?” 王辛摇摇头,“除非是几百人一起烧还差不多,一两个人没用的,关师古扎营都是一个个格子,你们最多只能烧掉一个格子内的三十顶大帐,马上就会被巡哨军队射杀,兄长,听我的,不要鲁莽。” “但烧毁粮草是我的任务,我必须要去做,那被杀也是我心甘情愿。” 王辛叹口气,“兄长潜伏宋营才一年,怎么就开始替宋军卖命了?” “不是替宋军,我是在替陈庆卖命,贤弟,陈庆是真正能驱逐鞑虏的大宋将领,国仇家恨,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王辛沉默了,半响取出自己的腰牌递给杨瑞,“夜里除了巡哨士兵外,只有副统领以上才能在大营行走,遇到巡逻士兵,把腰牌给他们看,他们就不会为难了,今晚后半夜的口令是决战将至,祝你们好运!” “这不就把你出卖了吗?” 王辛举起腰牌笑道:“上面又没有我的名字,也没有具体的属营编号,就是副指挥使几个字,出卖不了我,到时候你们随便编一个军营号就行了。” 杨瑞接过腰牌回到大帐,见唐骞在研究军营地图,便把军牌递给他,“这是王辛给我们的,凭它可以在军营内夜间行走,口令是决战将至。” 唐骞看了看腰牌,忽然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五更时分了!” “道路我已经很熟,从这里出去向西北方向走,走一里就到物资仓库营,到时你来掩护我?” 杨瑞摇摇头,“我的武艺和箭法都比你高,我能逃出来,你就未必了,肯定是你来掩护我,我们说好的。” 唐骞默默点了点头,杨瑞背起满满十斤重的火油葫芦,又背起一袋二十支短火把,“我们走吧!” 唐骞也背起弓箭和战刀,两人出了大帐,向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王辛站在大帐门口望着二人奔远,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国仇家恨,我父母妻子的仇恨,真的还有机会吗?” ........... 伪齐军的仓营位于大营中部,由上百顶仓帐组成,里面堆放了十万石粮食和二十万石草料,另外还有大量攻城武器,甚至还有二十架巢车的部件,尚未组装,只不过成纪县宽阔的护城河使巢车暂时无用武之地,除非伪齐军填平一段护城河。 但局势发展到现在,伪齐军已经没有信心使用巢车了,对方有精准打击的重型投石机,恐怕巢车连护城河都没有靠近,就会被全部摧毁。 仓营有营栅,还有一条丈许宽的深沟,确实很难过去。。 唐骞和杨瑞出现在正北方向的仓营大门前,他们绕了一圈,确实发现戒备森严,里面藏有不少暗哨,还有巡逻士兵,只要翻爬营栅就会被发现。 这时,他们忽然发现戒备最严营门前却有漏洞,营门前站着数十名士兵,但两侧却没有暗哨,这就是灯下黑,原本应该最严密的地方,往往也是最薄弱之处。 两人默契地使个眼色,杨瑞猫腰疾奔,跳进了深沟内,他现在需要唐骞的策应配合。 这时,唐骞大摇大摆走向营门,二十几名守军看见他,大喝道:“站住,口令!” “决战将至!” 口令没有问题,守军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是第三军第七营的副指挥使,这是我的腰牌!” 唐骞把腰牌扔了过去,为首士兵拾起看了看,是副指挥使的腰牌,他脸色和缓一点问道:“有什么事?” “我想借一个粮斗称粮食。” “粮斗应该找后勤司马借,我们这里没有,而且这里是仓库重地,不准靠近,不想死就赶紧走。” 说完,士兵将腰牌扔还给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唐骞吸引,他们却没有看到,就在他们身边十几步外的黑暗中,一个黑影轻轻攀上营栅,跳进了大营之中,消失不见了。 唐骞见杨瑞已经进了仓营,便拾起腰牌笑道:“我知道了,明天再说!” 他慢慢后退,转身走了,又回来西北角落,他们之前约好,杨瑞从这里突围,唐骞需要掩护他。 唐骞取下弓箭,躲进了黑暗之中,就算巡哨从他身边走过,也未必能看到他......... 杨瑞得到了唐骞的掩护,异常迅速地潜入了仓营之中,仓营外部有严格的巡哨和暗哨,但在仓营内部却没有巡哨士兵,更没有暗哨,这也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毕竟仓营内也囤积了大量铜钱,是士兵的军俸。 杨瑞在一座座大帐之间疾奔,寻找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草料帐。 仓帐不同于士兵的寝帐,仓帐很大,基本上一座大帐就占地两三亩,这时,杨瑞在地上看见干草,他挑起大帐,从下面钻了进去,这里果然是草料大帐,干草垛堆积如山。 杨瑞并没有急于点火,他寻找了一圈,找到了一座距离粮食仓帐最近的草料帐,毕竟他的目标不是草料,而是粮食。 他取下后背的葫芦,将满葫芦的火油撒在了草料上,随即用火折子点燃了一支火把,把火把扔在火油上,火焰瞬间蔓延开了。 他迅速离开大帐,又奔跑了十几座草料大帐,每个大帐内都扔了一支燃烧的火把。 这时,第一座仓帐内火光熊熊,烈焰腾空,大火将仓帐也点燃了。 ‘当!当!当!’ 远处的警钟敲响,响彻整个军营,士兵们纷纷被惊动,从大帐内跑出来。 关师古正好起身,他听到警报声,急忙奔出大帐,一眼便看见了仓库区的滚滚浓烟,他大吃一惊,急声喝令道:“传令,全军拆除大帐!” 如果火势太猛,整个军营都会被波及,士兵们乱成一团,纷纷拆除帐篷。 仓库的火势越来越大,无数士兵在搬运外围的物资,主要是兵甲、弓箭、铜钱、铜钱等物资,攻城武器太沉重,抢救的意义不大了。 杨瑞扛着一捆长矛混夹在抢救的队伍之中向外奔去,他忽然看见奔进来救火的唐骞,杨瑞一把拉住他,将长矛交给,自己俯身拾起一箱箭矢,两人一起向大营内奔去。 所有大帐都拆除,十万人混乱在一起,莫名其妙多出两个人,谁又会知道? ......... 陈庆站在城头上望着远处大营的熊熊烈火,他心中着实欣喜,斥候军成功烧毁了敌军仓库,没有了粮食,敌军明天就要撤退了,更重要是,没有了粮食,对敌军的士气将是一次沉重打击。 现在当务之急是关门打狗,就不知道刘琼能否夺回渭水军城? “都统觉得渭水军城能拿得下来吗?”杨再兴有些担忧道。 陈庆微微一笑,“那是我们自己修建的军城,为什么拿不下来?再说三百架小型投石机和一千火浣士兵都给了刘琼,他没有理由拿不下来。” “卑职还是希望能率一万骑兵先走一步。” 陈庆沉吟片刻道:“这个建议可以,但你率一万骑兵先走不是为了渭水军城,而是配合我东西夹攻伪齐军,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杨再兴着实激动,他随即下城点了一万骑兵,开启西城门奔了出去,绕道前往东方! 第五百四十六章 断后 大将王陇奉李成之令守渭水城,他也怀疑城内有猫腻,但他几乎把城内翻个底朝天,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城砖都检查过,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他这才放下心,或许李都统说得对,对方是畏惧十万大军,不得不放弃军城。 但王陇怎么也想不到,宋军确实留了一手,只是这一手不仅仅在城内,同时也在城外。 城内的机关位于南城头上,南城头略为倾斜,南高北低,城头的北墙下还有一道沟槽,这样设计就为宋军利用火油攻城埋下了伏笔。 当然,伪齐军不懂宋军的攻城手段,他们自然看不懂城头地面微微倾斜绝妙之处,城头能燃起熊熊烈火,但火焰坚持不了多久,火油都流进了沟槽内。 宋军自有他们攻城的手段,在攻打平凉城时就表现得淋漓尽致,除非伪齐军掌握了及时灭火的办法,否则他们就抵挡不住宋军的烈火攻城。 而城外的伏笔在南城外,宋军在南城外留了一条八十步线,摆放十几块大石以做标识。 这条八十步线非常重要,它可以让宋军利用小型投石机将火油罐正好扔上城头。。 就在敌军大营粮食仓库被点燃之前,刘琼也率领军队开始行动了。 这次陈庆在成纪县外实际上部署了两支军队,一支是斥候营的五百士兵,由正将指挥使唐骞统领,他们负责骚扰敌军,同时摧毁敌军的火油和火药。 而另一支军队便是刘琼统领的五千军队,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重新夺回渭水军城,截断十万伪齐军的退路。 为此,陈庆给了刘琼大量资源,包括三百架小型投石机,六千坛猛火油,一千名火浣军,三十架攻城梯。 四更时分,三百架小型投石机迅速被抬到八十步线上,士兵将投石机加固在地面上,这种小型投石机可以将二十斤重的火油陶罐投掷到八十步外的城头上,也比较精准。 每架投石机由五名士兵操纵,大概有一人高,抛竿为一丈,当黑压压的投石机出现在八十步外,城头上的守军隐隐看到了一点端倪。 “有敌情!” 城头上的士兵纷纷大喊起来,一名士兵飞奔跑去西城头,敲响了警钟,‘当!当!当!’ 主将王陇顿时被惊醒,他鞋都来不及穿便奔出房间,在院中高声问道:“什么情况?” “具体不知,好像是西城头上传来的警钟声!” 亲兵刚说完,一名士兵飞奔来报,“启禀统领,南城外发现大批宋军!” 王陇瞪大了眼睛,立刻喝令道:“传令全军上南城!” 军城内一共有三千伪齐军,夜里守城为一千士兵,在主将王陇的命令下,浩浩荡荡冲出军营,向南城墙奔去........ 但他们还没有赶到南城墙,天空忽然出现无数赤亮的火球,一起向南城头飞来,南城头上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南城头上的数百名士兵顿时哭喊连天,四下奔逃,很多士兵被烧成了火人,跑了数十步便一头栽倒,被烈火吞没了。 城下士兵纷纷停住了脚步,畏惧地望着南城头上的熊熊烈火。 王陇骑马奔来大喊道:“第一营上了东城头,第二营上西城头!” 两千士兵立刻兵分两路向东城和西城奔去。 两轮火油陶罐投出后,南城头上再没有一兵一卒,一千火浣兵出动了,他们扛着二十架攻城梯向南城墙冲过去。 很快,一架架攻城梯架上了南城头,一千火浣士兵蜂拥而上....... 与此同时,一千名扛着湿漉漉被褥的士兵也向城头攀去,在他们身后,又是两千士兵,所有士兵都是精锐,战斗力强大。 火浣军士兵冲上了城头,城头上火焰主要集中在内侧燃烧,靠外墙几乎没有火焰,只是黑烟滚滚,很难辨识方向。 但火浣军士兵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异于常人,他们疾速向东西两头奔跑,冲出了火焰区,开始迅速部署防御工事,三百名士兵手执大盾和长矛。 另外两百名士兵手执神臂弩站在队伍后方。 这时,城头上的火焰和浓烟开始一片片消失,大批宋军士兵出现在南城头上。 王陇看得清楚,大惊失色,挥刀大喊道:“宋军攻上城头了,杀上去!” 他话音刚落,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射来,王陇躲闪不及,这一支箭正中他的咽喉,他闷叫一声,连着后退两步,从城头坠落下城,当即毙命。 刘琼收起弓箭,挥舞大枪喊道:“弟兄们,跟我杀!” “杀啊!” 冲上城头的宋军士兵向敌军汹涌杀去....... 这一战没有什么悬念,宋军士兵个个都精锐,战斗力极强,加上人数占据优势,士气高涨,敌军主将阵亡,士气低迷,无心恋战,被宋军杀得哭爹喊娘,投降者不计其数。 天还没有亮,宋军便占领了渭水城,投降敌军超过两千人,还有一部分敌军开东城门逃走。 五千宋军重新整顿军城,将火油等物资搬入城内,一架架投石机部署上城头,等待敌军主力大军的到来。 .......... 李成终于下令撤军,他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尽管他们抢救出了大部分兵甲和铜钱,但至关重要的粮食和草料被烈火全部烧毁,整个仓库营最后烧成白地。 十万大军要吃饭,上万匹战马要草料,但他们手中的一点点粮食只能维持大军两天,尽管李成下令封锁消息,但粮食断绝的各种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全军,全军上下人心惶惶,士气低迷。 在一片混乱中,十万大军仓促拔营东撤了。 ‘呜——呜——’ 成纪县城头传来连续不断的低沉号角声,这时,大军已撤到三十里外,李成回头观望,神情凝重,幕僚姚柄在一旁叹息道:“宋军应该出兵了!” 这时,一名探子从后面催马疾奔而来,上前抱拳道:“启禀都统,成纪县南城门大开,无数士兵从城内杀出!” “有多少人?” “卑职看到时就差不多有两万人了,但后面还有浩浩荡荡大军出来,具体有多少人卑职也不知道。” “赶紧去探查,我要知道准确人数!” “遵令!” 探子掉头纵马飞奔而去。 姚柄沉吟一下问道:“都统还要和宋军决战吗?” 李成叹了口气道:“现在士气比较低迷,我也拿不定主意,看对方兵力再说吧!” 这时,关师古骑马奔至,问道:“对方有出兵了吗?” 李成点点头,“对方已经出兵了,但兵力数量还不知道,我已让探子尽快探查清楚,关将军觉得要不要和对方决战?” 关师古道:“我们肯定要做好决战准备,从这里到渭水军城还有一百多里,晚上要在路上过夜,卑职就怕对方夜袭。” 李成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他终于下定决心,“与其半途被袭击,不如现在就摆下大阵,和对方决战!” ........... 陈庆留呼延通率五千军队守城,他亲自带领四万大军追赶敌军主力。 这次备战,陈庆在成纪县屯兵六万,其中四万骑兵和两万步兵。 之前刘琼率五千步兵去了渭水城,又留五千步兵守城,而在昨晚,杨再兴又率一万骑兵先行一步。 目前陈庆的四万大军由三万骑兵和一万步兵组成,这一战他势在必得。 刚刚追出二十里,前方斥候来报,“伪齐军已在十里摆下阵型,准备和我们决一死战!” 陈庆当然不会把主动权交给对方,他微微笑道:“传我的命令,全军原地休息!” 李成想摆阵决战就让他摆去,等天黑再决战。 陈庆击败对方真正的杀招便是夜战。 7017k 第五百四十七章 决战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每一刻钟都对李成是巨大的煎熬,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宋军却迟迟未到,这时,关师古上前道:“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陈庆还在十里外没有出发,我估计他是在等我们粮尽,现在弟兄们士气已经丧尽,又累又饿,都统,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过渭河北上!” “不可!” 姚柄立刻反对道:“十万大军渡河非同小可,一定会遭到他的半渡而击,这个时候切不可轻举妄动,把战机暴露给对方。” 李成点点头,他也认为渡河不是好办法,他沉吟一下道:“还是让大军先吃饭,如果吃罢晚饭还不来,我们就继续行军,我们的粮食还有一天,不能再被耽误了。” “如果宋军夜间攻击我们怎么办?”关师古担心道。 李成已经想通了,他们现在其实已经没有选择。 “他要来我们就跟他战,他不来我们就走,总之,我们不能被他牵住鼻子。必须掌握主动。” 姚柄点点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关师古沉吟一下道:“留三万人断后,拖住敌军,其余七万主力迅速向东撤离。” 李成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办法其实不错,可惜晚了一步,要是中午这样做多好,现在天都快黑了,三万人能支持多久,对方可是有三万骑兵啊!极有可能会被对方各个击破。 但关师古的建议又有道理,牺牲少数成全大多数。 就在李成有点左右为难之时,忽然有骑兵来报,“启禀都统,宋军已经杀来了,距离我们只有五里!” 李成大吃一惊,急忙喝令道:“传令全军准备作战!” “呜——”伪齐军中号角声吹响。 这时大地微微震动起来,三万骑兵的奔驰,在数里外就能感觉到了,只见远处黄土遮天蔽日,像一堵高墙向这边滚滚推来。。 这种气势让伪齐军士兵紧张起来,双腿战栗,握着长矛的手在微微发抖。 但很快,宋军骑兵的速度慢了下来,越来越慢,终于在伪齐军大阵一里外停了下来。 这时,太阳早已落山,暮色昏明,宋军士兵休息了两个时辰,吃饱喝足,准备和伪齐军夜战了。 这也是陈庆军队的特点,擅长夜战,所有士兵都经过夜战的严格训练,四万大军列队在旷野里,骑兵杀气腾腾,长矛指着对方。 但宋军却保持着沉默,并没有主动进攻伪齐军,双方对峙着,时间流逝很快,天边的最后一抹亮色也快要消失了。 李成一咬牙喝令道:“弓箭手退下,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准备出击!” “咚!咚!咚!”战鼓声如雷。 伪齐军一万弓弩手后撤,三万长矛军冲了上来。 就在三万大军刚刚要出击,伪齐军的后背忽然传来一片惊恐的大喊声,杨再兴率领的一万骑兵从后面杀来了。 伪齐军惊慌失措,队伍一阵大乱,李成急得大喊:“命令关将军率左翼顶上去,给我顶住!” “咚!咚!咚!” 宋军的战鼓声敲响,陈庆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高举方天画戟大喊:“破敌在此一战,杀啊!” “杀啊!” 三万骑兵骤然发动,向伪齐军中军冲去。 李成大喊:“弓箭手准备!” 这时,伪齐军被宋军前后夹击,军心大乱,一名大将喊道:“启禀都统,弓箭手刚才已经退下,再重新布阵恐怕来不及了!” 李成头大如斗,只得令道:“长矛军跟我迎战上去!” 他亲自率领三万长矛军迎战上去,陈庆沉声下令道:“避其锋芒,攻其两翼!” ‘呜!呜!呜!’号角声连续吹响,三万骑兵忽然向两侧分开,直击三万大军两侧,而一万宋军步兵则手执盾牌的短矛迎战上来,猛烈地和敌军撞击在一起。 伪齐军又累又饿,士气低迷,更遇到了极为不习惯的夜战,他们根本抵挡不住宋军骑兵的冲击,三万军队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开始有伪齐军弃阵逃跑。 宋军骑兵趁机大喊,“齐军逃跑了!齐军逃跑了!” 伪齐军的军心动摇了,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逃跑,引发了士兵的恐慌,一带十、十带百、百带千、千带万......就仿佛雪崩一般,逃跑的士兵越来越多,个个惊恐万分,争先恐后逃命,十万大军崩溃了。 旷野里伪齐军士兵没命的狂奔,脱去沉重的盔甲,扔掉手中兵器,一切妨碍逃跑的东西都扔掉了,他们就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但不管士兵们怎么逃跑,也跑不过宋军骑兵,宋军骑兵追杀上来,大喊道:“汉人不杀汉人,投降者免死!” 绝望中,无数士兵跪地举手投降,李成在上百亲兵拼死保护下,杀出了一条血路,拼死向东奔逃,他们都骑着战马,速度疾快,渐渐地甩掉了追兵。 李成一口气奔出四十余里,十几匹战马吐血倒地,众人不得不停下战马休息,人马都累得筋疲力尽,在一片松林前坐下来。 李成忽然仰天大哭,十万大军啊!就这么全军覆灭,他怎么向天子交代? 他忽然拔出剑想自刎,亲兵们早有防备,一拥而上,抢过了他的剑,亲兵统领邹晃跪下泣道:“这一战失败并非都统无能,实在是对手强悍,就连西夏军也几次大败在他手中,就算是完颜昌来指挥,也一样必败无疑。” 众人纷纷劝说,李成长叹一声,“陈庆羽翼已成,他日必成陕西路大患,奈之若何?” 这时,远处又奔来一队骑兵,有千余人,护卫着一群文士,为首之人正是他的幕僚姚柄,姚柄没有参战,他和十几名文官由一千名骑兵护卫,站在大阵外面,因此逃过了一劫。 李成迎上前问道:“看见关将军没有?” 姚柄摇摇头,“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消息都没有?” 李成无奈,只得道:“先生先休息吧!” 李成收拢了千余骑兵,又命令士兵将十几匹累死的战马割肉煮汤充饥。 姚柄上前道:“卑职路上考虑,如果我是陈庆,我一定会派兵夺取渭水城,断我们退路。” 李成点点头,“这确实符合陈庆做事,滴水不漏,从他派人潜入军营烧毁我们粮草,他就在谋算和我们决战了,甚至他们夜间作战勇猛,说明他们专门训练过,这一切都说明他深谋远虑,我确实不如他,这一战大败,我心服口服。” 停一下他又道:“我也同意先生的判断,渭水很可能已失,我们确实要做好从德顺州撤退的的准备。” 到中午时分,李成又收拢了四五千败军,与此同时,他得到确切消息,渭水军城已被宋军占领,他们随即搭建浮桥向东北方向撤离,十万大军杀入秦州,最后只有六千士兵逃脱。 ......... 天渐渐亮了,一队队降卒被宋军骑兵押解着前往成纪县,这一战伪齐军伤亡近五千人,又逃走了数千人,加上其他零星阵亡,最后八万士兵成为宋军战俘。 一队五百人的战俘被押解到成纪县城门处,这时,一名士兵落单了,宋军都头刚要挥鞭,士兵连忙抱拳道:“将军息怒,我有重要情报要汇报!” “什么情报?”宋军都头的皮鞭在空中停住了。 士兵一指队伍道:“第三排,那个带黄帽子的,便是我们的副都统!” 宋军都头大喜,连忙向旁边的刘璀汇报,刘璀大吃一惊,连忙带领数百骑兵催马上去,拦住了五百人的降卒队伍。 刘璀看了半晌,一指其中一人,“你,出来!” 男子摘下黄帽子,叹口气道:“贤侄,你父亲对我都没有如此无礼,我再不济也教过你三个月的箭法,连个请字都不值得你说吗?” 此人正是伪齐军副将关师古。 第五百四十八章 收心 关师古被带到军营帅帐内,陈庆一摆手笑道:“关都统,我们好久没见了,请坐!” 关师古默默坐下,他心中颇为感慨,当年他见到陈庆之时,陈庆还只是一个统领,秦州制置使,这才几年,陈庆就成了一方诸侯。 陈庆对关师古也颇为客气,毕竟他军队中一半以上旳中级将领都曾是关师古的旧部。 “关都统也看见了,虽然我绰号人魔,其实也只是针对女真人和西夏人而言,这次大战莪尽量不用杀戮,阵亡的伪齐军才几千人,被俘超过八万人,大家都是汉人,应该联合起来一致对外,驱逐鞑虏,恢复我的汉家山河,这才是我们军人的天职。” 关都统心中冷笑一声,他很清楚陈庆人魔的绰号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当初在关中斩尽杀绝,不留齐军战俘吗?京兆城外的京观,可没有一个女真士兵的人头,现在需要战俘了,就说这种漂亮话了。 但他没有揭穿陈庆的话,只是淡淡道:“恢复汉家江山,不是大宋江山吗?” 陈庆一笑,“宋朝不过神州大地的过客罢了,难道它还能千秋万代?宋朝若被金人所灭,我们就放弃抵抗?” 关师古笑着摇摇头:“我理解陈都统目前的处境,陈都统找我来,不是想说这些吧!” 陈庆点了点头,“关都统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我给关都统一个机会。” 关师古沉吟片刻,叹口气道:“我已年过半百,在西军呆了三十年,戎马半生,着实有些累了,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教几个学生,闲时种几亩地,养一塘鱼,孙儿绕在我膝前,陈都统能理解吗?” 陈庆笑道:“我能理解,关都统请放心,我会派人把你家人接回来!” ........... 陈庆命人把关师古带下去休息,这时,刘璀走进来抱拳道;“都统,能否准许卑职为关师古求情!” 陈庆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求情,你以为我要杀他吗?” 刘璀一怔,大喜道:“他愿意归降了吗?” 陈庆微微笑道:“没有人愿意为伪齐做事,没有前途,又窝囊,只是他的家人都在汴梁,他不能表态,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把他家人救出来。” “那索性就宣布他已经阵亡,伪齐朝廷就不会关注他的家人了。” 陈庆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想法。” 刘璀连忙道:“这件事就交给卑职去做吧!” “看来你很关心他!” 刘璀苦笑道:“我父亲出任熙河路经略使时,关老爷子是副使,我们两家是世交,这件事我若处理不好,我没法向父亲交代。” 陈庆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好好去整编降卒,关师古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就别管了。” “卑职遵令!” 陈庆随即走出军营上了内城墙,八万降卒都坐在外城内原地休息,一队队宋军士兵拎着装满馒头大筐在战俘发放馒头和热汤。 一些吃完午饭的战俘已经开始排队登记,姓名、年龄、籍贯、家庭情况等等,然后去城外进行整编。 张晓在一旁道:“刚才卑职走了一圈,发现了很多老弱士兵,人数还不少,卑职担心最后达不到我们的目标。” 陈庆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们也不是完全为了募兵,给他们土地,给他们免税,给他们远离战争,安居乐业的机会,他们自然就会把家人都接到熙河路,洮河谷地和河湟谷地就能发展起来了,我们的军粮就有了保证。” 张晓脸上露出一丝惭愧道:“还是都统目光远大,卑职只考虑军队,目光狭窄了。” 这时,亲兵上前道:“都统,杨知州来了。” 陈庆回头,只见杨元清远远站着,整个人瘦了很多。 陈庆点点头,又对张晓嘱咐了几句,这才笑着向杨元清走去。 杨元清现在是知秦州事,但他这个知事做得着实狼狈,手中权力被经略府抢走不说,州衙官员还对他阳奉阴违,根本原因还是他出身军队,没有科班资历,在文官体系内混不开。 现在杨元清开始后悔了,他原本是吴阶的人,而吴阶被调回朝廷坐了冷板凳,他还收到了吴阶的来信,信中他感觉到了吴阶的心灰意冷。 尤其刘瓒、曹德先后来投靠陈庆,杨再兴和郑平升为统制,高定、刘璀、刘琼、牛皋等人升为统领,而他的知秦州事却迟迟得不到朝廷认可,他才终于醒悟,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陈庆走上关切问道:“老杨怎么瘦了很多啊!身体不好吗?” 一声‘老杨’让杨元清鼻子一酸,连忙道:“卑职身体很好,多谢都统关心。” 陈庆点点头,一摆手道:“我们走走吧!” 两人沿着城墙缓缓而行,陈庆笑道:“当年我率军去京兆杀完颜娄室时只有五百人,现在我们的军队要超过十万了,这才多少年,真像做梦一样。” “都统下一步应该是夺取陕西路吧!” “夺取陕西路是迟早的事情,但我们还需要练兵,用时间来消化这八万降卒,我们还要等待机会。” 走了片刻,杨元清叹口气道:“在监军事情上,卑职确实处理得不好,不该让监军进入成纪县,卑职太相信朝廷了。” 陈庆笑了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杨元清有些激动道:“怎么能不说呢!如果卑职不让王铣进秦州,他就不会被杀,都统也不会因此和朝廷决裂,这都是卑职一时糊涂造成的。” “你认为我和朝廷决裂了吗?” “卑职以前懵懵懂懂,现在才看懂了一些事情,熙河军已到十万,朝廷怎么可能还能容忍都统,监军之死只是借口罢了,天子召都统去临安述职,一定是为了拿下都统,如果都统不肯回去,那就意味着决裂。” 陈庆笑道:“我拿下熙河路,朝廷或许会想和我决裂,可如果我拿下陕西路,那么朝廷就会生怕我独立,一定会千哄万哄,甚至封我为王,你信不信?” “卑职相信,一切都靠实力说话。”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你做知事不太顺心,如果我让你回军队,负责训练军队,你愿意吗?” 杨元清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躬身道:“卑职原为都统效犬马之力!” .......... 整编军队足足用了十天时间,六万军队符合标准,正式成为熙河路宋军的一员,陈庆随即任命郑平、杨元清和呼延通三人负责训练军队,要求他们三个月内将六万大军训练合格。 至于剩下的两万多不合格士兵,陈庆并没有把他们释放回乡,而是把他们送去洮河河谷和河湟谷地种田,同时承诺他们,一年后他们可以选择,要么回乡,要么把家人接过来定居,如果选择后者,每人可以得到百亩土地,并且十年免税。 当然,加入熙河军的士兵待遇更会好,他们家人能得到一百五十亩的土地,而且终身免税,另外还有军功赏赐,立功一次最低也是十亩土地的奖赏,就算退伍回家,也能得到勋官的封赏,和有功名的读书人一样待遇,可以见官不拜,终身免税免劳役。 正是这些军功奖赏形成了熙河军军心士气的基础,是熙河路宋军常胜不败的秘诀。 六万新鲜血液注入了熙河军,使熙河军各地的总兵力达到了十五万六千人,光靠熙河路已经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军队,向外扩张已经成为必然的选项。 但究竟是向北扩张,还是向东扩张,成为陈庆需要考虑的一个重大战略选项。 第五百四十九章 站队 ‘砰!’房间里传来物品摔碎旳声音。 站在门口的几名使女吓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混账东西,亏我那么高看你,现在看你就是一蠢猪!” 房间里,完颜昌怒发冲冠,指着跪在地上的李成破口大骂,“你要钱我给你钱,要物给你物,兵力不足莪从中原给你调,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居然十万大军全军覆灭,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李成低头一言不发,他不可能直接逃回汴梁,这一关他必须要过。 “卑职能力不足,让都元帅失望了。” “十万大军没有了,你一句能力不足就完了吗?” 完颜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成道:“也罢!也罢!你不是女真将领,我也无权处置你,你今天就给我滚回汴梁,我会写信给刘豫,让他来处置,给我滚,滚!” 李成吓得抱头鼠窜而去。 这时,旁边完颜喝离撒劝道:“都元帅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反正不是女真士兵,汉人嘛!就算死二十万人也不必着恼,都元帅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完颜喝离撒一边劝,一边示意旁边使女赶紧上茶,再把碎裂一地的茶盏收拾走。 几名使女上了茶,又收拾走了茶盏碎片。 完颜昌稍稍冷静下来,他喝了口茶,心中十分郁闷道:“我倒不是心疼那十万大军,我是担心陈庆,他得到这么多战俘,实力肯定又会大涨,万一狼主驾崩,我们都得回去,我真担心陕西路是否守得住?” 完颜喝离撒想了想道:“实在不行,我就不回去了,有我坐镇陕西路,我就不信陈庆能从我手上占到便宜?” 完颜昌刚要发作,又忍住了,完颜喝离撒就是这种性子,说他一万遍都不会改,从骨子里瞧不起汉人,自己还真不能把五万军都交给他,这可是自己在朝廷争夺地位的本钱。 想到这,完颜昌缓缓道:“这样吧!我再给刘豫施压,让他再调五万军队来陕西路,协助你防御陕西。” ........ 自从完颜兀术坐镇中原后,他就开始有了地盘意识,把中原地位视为他的地盘,在谋士范拱的劝说下,他一改之前的掠夺残暴,决定放水养鱼,要求伪齐国降低税赋,鼓励农桑,鼓励商业,他接替了完颜昌,又成了伪齐国的太上皇。 但问题是,他的十万大军要伪齐国来供养,伪齐国自己还有四十万大军要养活,现在杀鸡取卵都凑不够军费粮食,怎么可能轻徭薄赋,怎么可能减免商税? 所以完颜兀术虽然有心放水养鱼,可实际上并不现实,完全做不到。 这天上午,谋士范拱匆匆来到完颜兀术的官房,抱拳对完颜兀术道:“卑职刚刚得到一个新消息,完颜昌要求刘豫再向关中调兵五万。” 完颜兀术早已听说伪齐军兵败成纪县的消息了,十万大军居然全军覆灭,着实让他有点幸灾乐祸,他攻打和尚原几次大败,女真军损失超过二十万,偏偏完颜昌攻打汉中就成功了,整个金国高层都普遍认为他完颜兀术不如完颜昌,给完颜兀术带来巨大的压力。 现在十万大军在秦州全军覆灭,虽然不是完颜昌直接指挥,但完颜昌是主帅,他得承担失败的责任,这让完颜兀术大大松了口气。 “又要调兵五万,他以为这是铜钱吗?刚刚花掉十万贯,现在又来要五万贯。” 完颜兀术冷笑了几声,又问道:“刘豫是什么态度?” “刘豫不想调兵,但他又惧怕完颜昌,所以他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卑职。” “哼!他惧怕完颜昌就不惧怕我吗?” 完颜兀术不满地哼了一声,对范拱道:“你去告诉刘豫,他想调兵就把自己的五万云从军调去关中,其他地方的军队,一兵一卒都不准他调动。” 五万云从军就是刘豫身边的侍卫军了,刘豫怎么可能调给完颜昌,完颜兀术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准刘豫调兵。 “卑职明白了!” 停一下,范拱又道:“那是不是少给一点,比如给两万军队,或者给一笔钱粮,让完颜昌自己在陕西招募军队?” “不行!” 完颜兀术一口回绝,“这是态度,不容商议,要么他效忠于,要么效忠完颜昌,我平生最恨这种首鼠两端之人。” 完颜兀术的地盘意识非常强烈,完颜昌的地盘是陕西和河东,有本事自己筹集钱粮自己招兵,居然要中原的军队去支援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 大庆殿内,刘豫听完宰相张孝纯的汇报,半晌才苦笑一声道:“我记得完颜兀术和完颜昌不都是一伙的吗?怎么现在势同水火?” 张孝纯抱拳道:“完颜昌是主和派,完颜兀术是主战派,两人意见本来就比较冲突,但微臣听说在立金国储君的斗争中,完颜兀术和完颜宗翰是一条线,而完颜昌支持完颜宗磐,据说他们斗争非常激烈,完颜昌再三抨击完颜兀术的川陕之败,完颜兀术在盛怒之下,拔剑险些斩了完颜昌,在争夺储君之事上,他们完全翻脸了。” 刘豫恼火道:“他们翻脸就翻脸,可把朕夹在中间算什么?” 张孝纯叹了口气道:“完颜兀术的意思,是要陛下站队,到底是支持他,还是支持完颜昌?” 刘豫负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他着实心烦意乱,两个人他都得罪不起,让他怎么选择? 张孝纯迟疑一下道:“陛下,这一天其实迟早会到来,不可能一直暧昧下去,而且我们刚刚损失了十万大军,又要我们拿五万军队过去,我们自己也承受不起啊!” 刘豫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李成道:“李都统,你不要再沉默了,你也说说吧!” 李成半晌道:“微臣认为张相公说得对,不应该再派兵了去关中了。” “理由呢?” 李成愤恨道:“完颜昌和完颜喝离撒都把我们军队视为猪狗一样,在汉中为了试探宋军守关兵力,便驱赶我们的士兵去送命,我们的士兵被烈火烧死大半,剩下的士兵逃回来,却悉数被女真军法兵用利斧砍死,可他们女真士兵一个都不上,再派去五万人也是去送死。” 刘豫终于点点头,“好吧!朕就听你们的劝,拒绝完颜昌,就说是完颜兀术否决了我们的派兵计划。” .......... 在汴梁大相国寺旁边东大街有一座占地十亩的大官宅,这里便是河南府经略使关师古的府宅,此时府内挂满白幡,隐隐有哭声不断,府内上下笼罩在一片凄风惨雨之中。 二十天前,齐国朝廷便已将关师古在秦州阵亡的消息传给了他的家人,关师古全家哭声一片,关键尸体都没有,连骨灰都送不回来,一家老小陷于巨大的悲痛之中。 按照风俗,像关师古这种尸骨无存的情况,必须请高僧做法事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超度亡灵,最后建衣冠墓下葬。 但关家怎么也想不到,这才二十天,开封府官员就上门通知他们搬家了。 开封府的官员姓梁,是一名推官,他干笑两声,装得一脸无辜道:“这个朝廷制度,官宅不能继承,如果暂时没地方住,可以去租房子嘛!关都统有百贯钱的抚恤,租房子问题应该不大。” 关师古的长子关孝麟愤怒斥责道:“我父亲为国捐躯,甚至尸骨无存,你们口口声声要我们节哀,可一转脸就要把我们赶出家门,这就是替你们卖命的下场?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梁推官脸一沉,冷冷道:“关公子,说话要当心点,诽谤朝廷可是重罪!” “我倒要看看朝廷怎么向三军将士交代?” 旁边另外一名负责唱白脸的官员连忙把关孝麟拉到一旁,一脸无奈道:“衙内不要生气了,有人看中这座宅子,给上面施压,我们也没有办法。” 第五百五十章 真相 关孝麟大怒道:“是不是赵国丈?狗东西,我就知道一定是他。” 关师古官宅的地段极好,当初赵贵妃的父亲赵国丈也想要这座宅子,但刘豫想笼络关师古,便把这座宅子给了关师古,前几天赵国丈还请阴阳师过来看宅,被关家骂出去。。。 这时,中堂有人大喊:“不要拉我,让我去杀了那个狗官!” 只见一名披麻戴孝,体格魁梧的年轻人手执宝剑要冲出来,他是关师古的三子关孝武,才十八岁,但武艺十分高强,死死抱住他的人是老二关孝文。 “老三,冷静点,不要乱来!” 关家三兄弟,两个文一个武,都十分优秀,虽然关师古有两个门荫名额,但他却不准儿子出仕。 姓梁的官员脸色大变,丢下一句话,“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不搬,会有人来帮你们搬!” 说完,他转身便跑了。 关孝麟着实无奈,这就是人走茶凉,齐国虽然比宋朝尊重武将,但也比宋朝冷酷,有用时看得比宰相还重,没用了就一脚踢开,毫不讲人情。 他对两个兄弟道:“这件事先别告诉母亲,我去想想办法,托一下人情,看能不能再拖一个月,等下葬后再搬。” “大哥去找谁?” “去找李都统吧!毕竟父亲是他的副将,他拜祭时不是说有困难找他吗?现在我们就遇到困难了。” “大哥,找他恐怕没用吧!他是败兵之将,天子肯定对他嫌厌得恨。” “先去试试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关孝麟匆匆向府门外走去,刚走到大门口,便听见管家在呵斥,“快走!我们已经请了高僧,不需要道士了。” 关孝麟见是一个道士,他没有心思过问,翻身骑上马,刚催马要走,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他,“无量天尊,关公子请留步!” 关孝麟一怔,只见道士笑眯眯走上前,“贫道其实是来找公子做个买卖,不是来做法事。” 关孝麟有些不悦,冷冷道:“一个出家人,做什么买卖?” 道士取出一物,扣在掌心,在关孝麟眼前一晃,笑眯眯道:“这个买卖关公子不做就算了。” 关孝麟眼睛蓦地瞪大了,脸色大变。 关孝麟看得清楚,道士手中拿的,正是父亲的贴身玉珮。 道士转身走了,关孝麟急忙翻身下马,追了上去,“道长请留步!” 道士依旧笑眯眯道:“这么说,这笔买卖,你愿意做了?” “愿意!愿意!但道长先告诉我,玉珮是从哪里得到?” 道士呵呵一笑,“这里是大街,可不是谈生意的地方。” “道长,府中请!” 关孝麟恭恭敬敬将道士请入府中,一直来到内堂,又派人去把两个兄弟找来,事关重大,可能和父亲尸骨下落有关,他怎么能不关心? 道长把玉珮往桌上一放,不慌不忙道:“你们先看看是不是真的,然后我们再谈。” 兄弟三人拾起玉珮细细看了一遍,千真万确,是父亲的玉珮。 关孝麟颤抖着声音问道:“请道士告诉我们,玉珮是从哪里得到?” 道士看了一眼外面,关孝文连忙道:“道士放心,院门已经关了,不会有人进来!” “你们确定刘豫没有安排人监视你们?” 关孝麟点点头,“有人监视我们,是有凤来仪楼的人,在我们府内任二管家,我们早就知道了,不过父亲阵亡后,他也不是每天都在了,今天就不在。” 道士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肃然道:“这是你们父亲的亲笔信,你们自己看吧!” 兄弟三人都呆住了。 ........ 兄弟三人又哭又笑,原以为父亲阵亡,没想到父亲还活着,就在秦州成纪县内。 道士平静道:“你们父亲就是担心伪齐朝廷会为难你们,才故意传出阵亡的消息,希望你们严守秘密,千万不要泄露消息,否则你们就走不掉了。” 关孝麟深深行一礼,“感谢道长送来消息,不知道士是否和我们一同撤离?” 关孝麟问得很含蓄,意思是说,是你们帮助我们撤离,还是一同撤离? 道士微微笑道:“贫道确实是道士,在成纪县天龙观出家,道号青松,不过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宋军第二斥候营情报斥候,我们接到的任务就是负责将你们撤去成纪县。” “那我们该怎么做?” 道士沉吟一下道:“我听说官府已经在驱赶你们了?” 关孝武怒道:“我父亲给他们卖命,如落得如此待遇,让人怎么能不寒心!” 道士笑道:“其实这也是一个机会,我建议你们在城外租一座宅子,继续给父亲做法事,掩人耳目,等一个月后,应该也没有人关注你们了,那时你们借口回乡,然后去秦州就容易了。” 关师古是陕西路延州人,目前属于伪齐国的地盘,他们回乡倒也问题不大。 “那我们可不可以告诉母亲?” “这个你们自己决定,但一定要保密,我们都怀疑使女中也有伪齐国的监视者,这并非危言耸听,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很多高官府上都有使女是监视者。” 三兄弟商议片刻,关孝麟道:“我们决定暂时不告诉母亲,她会在情绪上泄露秘密。” “也好,反正也只有一个月时间。” 青松道长给他们留下联系方式,便飘然而去,关孝麟将父亲的信手抄一份,便把原信烧了,防止泄密。 两天后,关家雇了十几辆牛车,搬家去城外临时租下的一座民宅内,关府很快分给了赵国丈,挂上晋国公府的牌子,关家的痕迹在齐国和汴梁城内迅速被清除。 一个月后,齐国批准了关家回乡建墓的请求,关家一行十七人乘船离开汴梁,走黄河前往延州。 .......... 这时,刘豫拒绝出兵的消息传到了京兆府,不仅不肯出兵,连钱粮也不肯拨付,令完颜昌暴跳如雷。 “我就知道这个昏君有一天会背叛我,他以为有兀术给他撑腰,我就不能拿他怎么样,那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好!他等着瞧,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旁边幕僚余弘建议道:“卑职听说刘豫横征暴敛,民心丧尽,甚至还下旨要求百姓卖儿卖女交税赋,都元帅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理由要求朝廷把刘豫废掉。” 完颜昌叹口气道:“现在朝廷局势不稳,肯定不会考虑这件事,只有等朝廷局面稳定下来,那时再收拾他不迟。” 完颜喝离撒有点担心道:“没有齐军,光靠我们女真军恐怕人数不足。” 完颜昌无奈道:“那就只能把陕西路和河东路各州的州兵以集训的名义汇集起来,然后加以训练,更换兵甲武器,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能有多少军队呢?” “大概五万出头!” 居然有五万军队,有点出乎完颜喝离撒的意料,他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道:“尽快召集吧!我担心陈庆军队很快会挑衅我们。” 完颜昌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很清楚完颜喝离撒的心思,无非是想把女真军全部撤到关中,集中在一起,把偏远的地方交给齐军去镇守。 不满归不满,但完颜昌也无可奈何,完颜喝离撒保住女真军的想法完全符合他的切身利益,没有女真军为后盾,他在随后的金国朝局大变中,将失去一切。 7017k 第五百五十一章 铸钱 经略府陈庆官房内,一群官员围在一张大桌子前,钱货署署令李遥取出一枚金钱和一枚银钱放在桌上,对众人笑道:“这就是著名的宣和金钱和政和银钱,这是陕背,背面有陕西路铸造,当时一枚金钱可兑一贯钱,一枚银钱兑换百文钱,现在金钱涨了十倍,银钱涨了五倍。” 陈庆拾起银钱看了看问道:“这种银钱好像市场上没见过啊!” “经略使有所不知,当时铸造的量不多,一出来就被富人抢光了,收藏起来,几乎就没有在市场上流通过,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我们也只是侥幸在兰州的官库内找到几百枚。” “那我们的呢?”陈庆又问道。 李遥又从盒子里取出两枚金银钱,放在桌上,笑道:“这就是我们铸造的金银钱,请经略使过目。” 众人都十分感兴趣,陈庆看了金钱,递给旁边蒋彦先,蒋彦先仔细看了一遍,居然和宣和金钱完全一样,他好奇地问道:“母钱是从哪里搞到的?” 陈庆笑道:“这个我知道,当年攻下咸阳时,在咸阳官库内找到的,一套十枚母钱。” 张晓在一旁补充道:“经略使说得一点没错,当年陕西路的铸钱所就在咸阳,宣和五年就停止铸钱了,母钱盒子就存放在官库内,也没有人动它,都快被人遗忘了,当时我就在咸阳县做钱谷幕僚,我还考虑用它来铸钱,就向汴梁申请铸铁钱,结果一点回信都没有。”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金银和铜精铜?” “回禀经略使,归川银矿的十万斤粗银全部精炼完成,得到精银约八万斤,张掖粗铜精炼后得到铜锭九十万斤,另外还有我们自己产的精铜三十万斤,库存合计一百二十万斤,库房内还有黄金二十万两,铜钱三十万贯,光这次大胜就缴获铜钱二十万贯,布绢四十万匹。” 蒋彦先叹口气道:“听起来很多,但想想每个月要支付的俸禄,就远远不够了。。” 普通士兵每个月的军俸是两贯钱,看起来好像不多,但架不住军队庞大啊!熙河路军的总兵力已达十五万人,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几万贯钱,丝绸之路贸易可以赚点差价,但现在才刚开始,也就赚了一万多贯钱。 这就是富平之战后,宋军迅速扩编到几十万人,后来又迅速缩减到几万人的缘故,根本养不起。 更要命的是,每月三十万军俸如果流入市场,熙河路的物价就要涨上天了,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物资供应。 在此之前,宋军是用土地来支付俸禄,但现在渭河两岸的土地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洮河谷地和河湟谷地,士兵未必喜欢那边的土地,所以从这个月开始,他们就要正儿八经地支付军俸,一个月就要支付三十万贯,想想都让官员们害怕。 吕纬忧心忡忡道:“前几天军队放假一天,结果近十万人涌入成纪县,把成纪县的酒肉都吃喝得干干净净,只得向凉州那边紧急购买羊只和葡萄酒,到现在还没有到来,城内百姓都怨声载道,都说士兵太能吃了,现在大家就害怕士兵再放假。” 陈庆点点头道:“大家的意思我明白了,再怎么也不能影响军俸的发放,倒是可以让士兵们把俸禄储存起来,所以这就是我要求铸造银钱的缘故,一个月就四枚银钱,然后再给士兵们宣扬一下,这种银钱很少见,在中原和江南,一枚银钱能换一贯钱,士兵们自然就舍不得用,把它储存起来。” “可这样长久下去也不行啊!”蒋彦先道。 “也就几个月吧!” 陈庆对众人道:“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金国皇帝将不久于人世,金国内部将面临再一次激烈的权力斗争,这将是我们东扩的机会,我已命令斥候营派出所有的情报斥候奔赴陕西路各个主要县城,先把情报摸清,另外,我们已开始向平凉城运送粮食物资,提前做好战争的准备。” ........ 下午陈庆回到府中,和往常一样,他先来到书房。 陈庆刚坐下,妻子吕绣端茶走了进来。 “夫君怎么外衣还没有脱?” “我忘记了!” 陈庆起身脱下外套,吕绣上前给丈夫解开后面的腰带,笑道:“刚才小家伙非要来你书房玩,我不让他来,他就哭, “回头有时候我陪陪他。” 吕绣犹豫一下,小声道:“夫君,我可能又怀孕了。”谷璿 “啊!” 陈庆吃了一惊,连忙转身扶住妻子双臂,惊喜问道:“什么时候确定的?” “今天上午,两个医师都来看过了,一致确定是喜脉,我上个月就没有来月事,这个月也没有,我已经能感觉到胎动了,估计怀孕已经快三个月。” “太好了,这次咱们生个宝贝小娘。” 吕绣笑道:“这哪能由得了你我,不过这次反应确实不大,比上次好得多,她们说有可能是女儿。” 陈庆心中欢喜无限,他现在特别想要个女儿,蒋彦先的孙女才两岁,特别活泼可爱,着实让他羡慕。 “那你就歇着吧!府中有什么事情,你让余莲和余樱去做,她们也不小了,可以独当一面。” 吕绣瞥了丈夫一眼,原来夫君也知道那两个小娘子不小了。 “夫君,让她们两个小娘子搬到外间来睡吧!我现在起夜比较多,确实不方便,需要有人帮忙。” “冀儿怎么办?” “让他跟乳娘睡,没问题的,反正都是一个院子。” 陈庆没想那么多,点点头,“我不反对,你来安排吧!!” 吕绣又笑道:“还有一件事要和夫君商量一下。” “你说,什么事?” 吕绣嫣然一笑,“下个月是我师父五十岁寿辰,我想热热闹闹给师父做寿,把她十几个女弟子都请到府中来。” 陈庆想了想笑道:“不如在茶馆吧!到时候把茶馆包下来就是了,在家里你太累,那怎么行?” 吕绣有觉得夫君说得有理,便欣然同意了。 ......... 回到自己寝房,吕绣把余樱和余莲找来,对她们笑道:“把外面收拾一下,你们今晚就搬过来吧!” 余莲俏目一亮,小声问道:“我们搬过来,老爷同意了吗?” “他当然同意了,我上次答应你们的,现在机会给你们了。” 是女人都有心机,吕绣也不例外,她又怀了身孕,就意味着大半年不能和丈夫同房,她了解自己夫君,精力旺盛,她可不希望夫君这段时间在外面养了别宅妇。 尤其二哥和李梅的事情发生后,吕绣更加警惕了,丈夫这么年轻就成为熙河路之主,不知多少女人盯着他,自己怀孕期间是最容易给别的女人机会。 反正余家姐妹早晚都是丈夫的小妾,又跟随自己多年,对自己忠心耿耿,更重要是,她们都是孤儿,最多比较受宠,但不会有娘家当靠山对自己地位形成威胁。 正好自己怀孕期间,让她们姐妹替自己服侍丈夫,至于丈夫愿不愿意,那就看她们自己本事了。 吕绣估计余樱会脸皮薄一点,但余莲绝对没有问题,那个小娘子天生就是诱惑男人的狐狸精。 当天晚上,余氏姐妹又搬到了外间。 7017k 第五百五十二章 春困 两更时分,陈庆起夜去小解,房间里光线昏黑,他没有找到鞋,这时,一只细嫩旳手握住他的脚,替他把鞋穿上。 陈庆随即闻到一阵淡淡的玫瑰香味,“是阿莲!” 女子轻轻点头,两个小娘子用的头油不一样,余樱喜欢桂花油,余莲喜欢玫瑰香,闻到气味就能分清她俩。 “你去睡吧!我现在看得见了。” 余莲却固执地跟着他,一直来到房间角落的屏风后,陈庆方便完,余莲上前用湿毛巾给他擦手。 就在这时,余莲就像被绊倒一样,一下子忽然倒在陈庆怀中,温香软玉般拥来,把身体贴在陈庆身上,双手紧紧抱着陈庆的腰不肯放开,小嘴毫不犹豫地吻住陈庆的嘴。 这时,陈庆感觉到了对方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轻纱,他感受到对方肌肤惊人的弹性,再也耐不住心中的心猿意马,慢慢伸手搂住她,抚摸她的娇躯,迷醉地品尝她的香舌。 ‘咳!咳!’外屋传来余樱的咳嗽声。 陈庆吓一跳,连忙把余莲推开,余莲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跑了回去。 陈庆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了,他着实没有想到这小娘子发育得这么好,这才几年,昔日的黄毛小丫头居然长成熟了。 余莲钻进被子,见余樱在捂嘴偷笑,她又恨又气,掐了她一下,“小蹄子作死呢!” “你才作死呢!这么猴急,也不看看地方,裹一条轻纱跑去做什么?被夫人看见,打死你!” 余莲撇撇嘴,没有吭声。 余樱又凑近她小声笑问道:“得手了?” “没有呢!不是被你坏了事吗?” 这时,吕绣起身了,余莲连忙推了余樱一把,“我没穿衣服,你去吧!” 余樱只得起身进去服侍。 余莲钻进被子里心花怒放,她知道自己即将成功。 ......... 次日是休日,这也是陈庆难得的一次休息,上午,他陪着儿子在后宅玩耍,儿子陈冀已经一岁半了,已经会说话了,小嘴特别啰嗦,好奇心强烈,一天到晚问这问那,一天都不停,着实让人头大。 儿子陈冀在一岁的时候抓了一次周,他抓的居然是李清照的诗集,着实令李清照喜出望外,专门用两天时间给孩子画了像,挂在自己书房里。 陈冀最喜欢在池塘边看鱼,尤其喜欢其中一条红鲤鱼,他的小手还摸过它。 “爹爹,娘说大海里有好多好多大鱼,大海是什么样子啊!” “大海在东面,很大很大。” “是不是一个大大的鱼塘?” “对啊!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鱼塘,里面最大鱼,比莪们房子还要大。” “爹爹,我想去看大鱼!” “好的,等你长大一点,爹爹一定带你去。” “我明天就长大了。” “明天不行,要等你读书以后。” “姑婆婆说,明天就教我读书!” 陈庆忍俊不住,把儿子抱起来,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下笑道:“爹爹明天就给你抓一条大鱼来,有桌子那么大,好不好?” “好!” 这时,吕绣喊道:“夫君,吃饭了!” “爹爹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 “我的肚子也饿了,你听,在咕噜噜叫,它说,吃饭了!吃饭了!” 陈庆哈哈大笑,着实疼爱自己的儿子,抱着他向饭堂里走去。 ........ 吃罢午饭,陈冀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乳娘抱去睡觉了。 吕绣也有些疲乏,回屋休息去了。 陈庆则来到自己内书房。 他刚坐下,便闻到一股玫瑰香风袭来,只见余莲笑吟吟端着一盏茶进来。 “夫人说她有点疲惫,让我给老爷送茶。” “多谢了!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余莲将茶盏放下,陈庆忽然看见茶盏上有一个鲜红的唇印,他心中突的一跳,抬头向她望去。 余莲打扮得很精致,穿一身宽大的薄裙子,距离他不到一尺,丰满柔嫩的身体清晰可见,在他面前轻轻扭动身体,陈庆忽然想到昨晚一幕,心中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向她使个眼色。 余莲立刻心领神会,钻进了他的怀中,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撒娇道:“你答应人家的,十六岁。” “你十六岁了?” “怎么没有,过了年人家就十六岁了,不信你看!” 余莲咬着嘴唇,轻轻拉开了裙子,陈庆顿时眼睛都直了,火焰冲头,他再也无法克制,抄起她的腿弯向里屋走去。 ......... “老爷,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了吧!”余莲娇声在陈庆耳边问道。 陈庆点点头,他这才发现余莲真是个天生的尤物,虽然还是第一次,但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放得开,给了他无尽的享受。 “你今天过来,夫人知道吗?” “就是夫人安排的,她说老爷离不开女人。” 陈庆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自从张掖那天晚上后,他就发现自己确实离不开女人了,或许权力欲望重的男人,那方面也需求旺盛。 本来他也担心妻子怀孕后,自己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妻子都替他安排好了。 “那我也可以叫你夫君了?” “现在还不行,继续叫我公子或者老爷。” “是!老爷。”余莲有些委屈道。 陈庆把她搂在自己怀中,柔声对她道:“我早就说过的,等你们十六岁后,我纳你们为妾,明年过完年后,你们就可以改口了。” 这时,有使女在院子里禀报道:“启禀老爷,张司马有急事求见!” “我知道了!” 陈庆坐起身,余莲连忙伺候他穿好衣服。 陈庆把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小声道:“晚上再过来!” 余莲害羞又欢喜地点点头,陈庆这才快步向前院去了。 ........ 来到中庭贵宾堂,张晓正负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旁边的茶也一口没喝。 陈庆笑问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让张司马也沉不住气了。” 张晓抱拳道:“卑职刚刚收到京兆府的飞鹰传信,昨天半夜,完颜昌率领两万女真连夜走了,好像是往河东方向走了,然后有传闻说,金国皇帝驾崩了。” 这个消息确实很重要,去年下半年,金国中风倒下,引发了金国内部的储君之战,金国无暇顾及熙河路,自己才利用这个机会击败了西夏,占据了熙河路。 现在金国皇帝如果真的驾崩,那机会又来了,是自己彻底夺取陕西路良机。 十五万大军靠熙河路、陕西路和汉中府,基本上就能支撑住了。 想到这,陈庆又问道:“太原那边的情报送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估计要等几天,卑职的意思是说,这次机会时间不会太长,如果都统决定攻打陕西路,应该开始调兵了。” 陈庆点点头,他作为主帅,考虑得比较多,他还要等西夏的消息。 从他之前了解的情报来看,西夏一直处于一种对峙状态,双方都有点打不动了,尤其是萧合达物资以及粮食不足,陈庆怀疑萧合达会和西夏朝廷达成停战协议,西夏朝廷的军队会不会反过来对付凉州或者兰州,牵制自己对陕西路的进攻。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向萧合达提供粮食和物资支持就有必要了,有了粮食和物资,萧合达就会继续打下去,使西夏无暇顾及熙河路和河西走廊。 陈庆心中算了算时间,去西夏的探子也该回来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求援 这天上午,几名骑兵从西北官道风驰电掣般奔来,很快来到成纪县西城门外,骑兵大喊:“紧急军报!紧急军报!前方让路!” 正准备进城卖菜的农民纷纷闪开一条路,几名骑兵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城内....... 陈庆正和几名高官商议银钱的防伪,他们发现市场上也有白铜铸造的钱,外形和银钱几乎一模一样,虽然银钱稍微重一点,但一般百姓也分辨不出来。 张晓笑道:“母钱有好几种,白铜钱都是小尺寸,银钱可以选用大尺寸的铜钱,从大小上就能区分了。。。” 陈庆摇摇头,“我们能区分没有用,关键是市场,我们把银钱投出去,一旦大受欢迎,那肯定就会有人造假,熙河路还好管,如果是中原地区造假银钱怎么办?” 蒋彦先捋须微微笑道:“都统不用担心,我们铸造银钱目前主要是给士兵的军俸,我想街头巷尾的商贩菜农也不会收他们不懂的东西,所以各县应该设立一个邸店,可以随时把银钱兑换成铜钱,让士兵们放心。”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其实我是想把宝记钱铺改成官方钱铺,比如叫做成秦州州立钱铺,直接由官方经营,然后官府的各种支付,包括蒋长史说的银钱兑换等等,都由州立钱铺来做。” “这是个好办法!” 司户张妙眼睛一亮道:“卑职一直觉得户曹缺一个类似钱铺的机构,如果官方有一个直属钱铺,那就太方便了,卑职建议每个县都设一个分店,既对外也对内,商人取钱汇钱,都很便利。”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现在他们控制的地盘大了,不管是转运物资,还是押送银钱等等都很不方便,有官办钱铺当然好,最好再有官方的急脚递,传送文书,运送物资之类。 正在商量之时,有随从在门口禀报,“启禀经略使,有情报斥候从西夏到来!” 陈庆精神一振,连忙道:“让斥候进来!” 不多时,走进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都头,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都统!” “起来说话!” “谢都统!” 斥候都头站起身道:“启禀都统,萧合达的女婿奚木那也来了,他明天到,应该是来求援。” 陈庆眉头一皱,“萧合达的女婿不是被杀了吗?” “回禀都统,被杀之人是大女婿耶律金枫,他早就被西夏皇帝李乾顺收买,一直是李乾顺的眼线,他向李乾顺告密被萧合达发现,萧合达才提前起兵造反。” “现在萧合达军队和西夏军队还在激战吗?”陈庆又问道。 “回禀都统,他们现在处于对峙状态,原本萧合达占据上风,但因为后勤粮草不足,又被迫放弃石州后撤。” “萧合达现在有多少兵力,你们知道吗?” “卑职知道,萧合达的直属军有八千人,新军三万五千人,还有两千契丹部落骑兵,全部加起来约四万五千人。” 陈庆着实有点震惊,“西夏连四万多反叛军队都镇压不了吗?” “启禀都统,西夏军队也不过六万余人,他们激战了近一年,都快打不动了。” 一旁张晓问道:“兴庆府的情况你们了解吗?” “大概知道一点点,我们有弟兄在兴庆府。” 张晓又继续问道:“我想知道兴庆府的物价,比如米价和盐价。” 斥候抱拳道:“自从年初西夏发行了十当一大钱,物价飞涨,民怨沸腾,小麦每斗已涨到两百文,盐的价格也翻了一倍,每斤八十钱!” 大堂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议论声,众人都有点震惊了,小麦每斗居然涨到两百文,要知道成纪县的大米每斗三十文,小麦每斗二十文,足足比成纪县贵了十倍。 张晓叹口气道:“我之前也听商人说,西夏发行大钱,我就估计西夏朝廷财力枯竭,一般而言,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朝廷会发行大钱。” 陈庆点点头,“司马说得不错,西夏和我们交战,就已经消耗巨大,损失惨重,现在又爆发内战,他们朝廷的财力不匮乏才怪,但我们要警惕,虽然粮食、生铁都是禁品,不准卖给西夏,我就怕一些商人被其中的暴利所诱惑,冒险运送粮食去西夏。” 蒋彦先在一旁道:“如果要运送粮食,那必须大规模运输才有利可图,我们在黄河各渡口都有哨卡,除非商人从河湟谷地采购粮食再用骆驼运送到西夏。” 陈庆沉思片刻道:“蒋长史提醒得好,我们必须要加大河湟谷地的巡逻,严禁任何违禁品流入西夏,违者严惩不贷!” ....... 众人都散去了,陈庆留下了张晓,他对张晓道:“明天萧合达的女婿过来,我想就由你来接洽,关键是我们要怎么支援萧合达,是满足他们的要求,还是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 张晓想了想道:“关键是都统的战略决策是什么?是想让萧合达灭了西夏,还仅仅是削弱西夏,如果是想灭了西夏,那就全力支持萧合达,如果只是想削弱西夏,那就给最低援助,让萧合达这个狼能够不断的嘶咬西夏。” “坦率说,我不希望萧合达灭了西夏,耶律大石的西辽还在,如果萧合达灭了西夏,西辽很可能就会卷土重来,占据西夏的土地,那时他们可不光是对付金国,我们才是首当其冲,我担心萧合达和西辽两面夹击把我们给灭了。” 张晓微微笑道:“我倒觉得都统有点过于担心了,萧合达可不是善人,如果他辛辛苦苦灭了西夏,那一定是他做皇帝,而绝不会让耶律大石来摘果子,其次,西夏也不是那么好灭的,我相信金国也在暗中支持西夏,如果都统不放心,那我们就把握好度,不要支援得太多。” 陈庆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希望打到一只虎,却又扶起一头狼,最好就是让他们互相厮杀,两败俱伤,让我们去摘这个果子。” “恐怕金国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是啊!金国一定也有所图谋,我估计到时又是一场龙争虎斗。” ........... 次日上午,萧合达的特使奚木那一行抵达了成纪县,张晓亲自出县城迎接,奚木那年约三十岁左右,他是一名文官,身材中等,文质彬彬,看起来非常精明能干。 奚木那是萧合达的女婿,被任命为夏州都监,主管政务,萧合达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如果他灭掉西夏登基为皇帝,就会封奚木那为宰相。 奚木那被安排在贵宾馆休息,但他心急如焚,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当天下午,张晓便和他举行了第一次商谈。 “我这次来成纪县,就是恳请贵方支援,我们最近几次作战都比较被动,三战皆败,损失了近一万人,主要原因是金国支援了西夏五千桶火油,使我们三次攻打石州城失利。” 张晓微微笑道:“都监这次来成纪县,就是为了火油而来吗?” 奚木那叹口气道:“主要是火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再支援我们一点火药和粮食,其实我还需要一些盐和兵甲。” 或许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奚木那有点不好意思道:“当然,我们可以用易货交换方式。” 张晓顿时有兴趣了,笑问道:“贵方打算用什么和我们交换?” 7017k 第五百五十四章 战机 “他们想用什么来交换?”陈庆饶有兴致问道。 “他们想用战马、羊皮和我们交换,只是他们给得并不多,只想用五百匹战马和五千张羊皮给我们换大量物资。” “是他们只能拿出这么多,还是他们贪得无厌?”陈庆又问道。 “卑职认为他们是后者!” “有依据吗?” 张晓点点头,“卑职前段时间整理情报时,看见过去年秋天旳一份情报,说萧合达在银城大胜,缴获战马七万余匹。” 陈庆冷笑一声,“缴获七万多战马,居然只给莪们五百匹,亏他们想得出。” “那都统的意思呢?”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我们的无偿援助只有火油五百桶,军粮一万石,他们还想要其他东西,就拿战马和羊皮来换,我也不占他们便宜,就按照市价折算。” “卑职明白,另外他们还想要火药,他们说西夏军的火药桶爆炸,迸射毒钉,对他们伤害很大,他们也想用火药以牙还牙!” 陈庆望着窗外半晌道:“告诉他们,我们火药也没有多余的,不过我可以无偿教给他们躲避火药毒钉的办法,下午带他们去火器试验场。” “卑职明白了,我会安排好。” ....... 下午时分,张晓带着奚木那和他手下一行来到了位于赤谷镇的火器试验场。 这里可是宋军的火器试验场,奚木那兴致盎然,对一切都很好奇,恨不得把里面的秘密全部学会。 张晓笑着对奚木那道:“我们从来不对外人开放,甚至中底层将领都没有资格进来,我们都统也是希望你们能打败西夏军,才破例让你们参观!” “我知道,陈都统的诚意令人感动,我们也会铭记于心!” 张晓呵呵一笑,带他们来到一间小屋前,一名士兵在前面带路,“各位请这边走! 众人穿过小屋,前面豁然开朗,又是一处试验场,占地约两亩左右,众人站在高处。 张晓这才对奚木那介绍道:“我家都统听说贵军很多士兵被西夏军的火药毒钉所伤,都统觉得有必要帮助大家,怎么防备毒钉,大家可以看下面的演练!” 下面站在二十名士兵,每个士兵穿着普通皮甲,手执一面大盾,这时,一只点燃的火药桶向他们头顶上飞来,奚木那和他的随从都一阵惊呼。 只见一名为首士兵大喊一声,“有爆炸,趴下!” 二十名士兵同时趴下,用盾牌挡住头部,轰一声剧烈爆炸,铁钉四溅,当然,演练是不会真的淬毒。 但硝烟散尽,二十名士兵纷纷站起身,居然没有一个人受伤。 奚木那和他的随从都看懂了,一起热烈鼓掌。 张晓笑着补充道:“宋军五十人一部,五十人中必须有两名警示兵,随时大喊让同伴的卧倒,盾牌也不用多好,普通盾牌就足够了。” 跟随奚木那前来的都统将领王连安再次向张晓深深行一礼,“今天的参观太重要的,我们知道了该怎么对付西夏人的火药毒钉,我再次向贵军表示感激和敬意!” ......... 或许是这次参观让奚木那看到了宋军的诚意,随后的谈判就容易得多,宋军无法支援萧合达军五百桶火油和一万石粮食,多出的来物资则以军马交换,双方商定了上等战马和普通战马的价格。 最后,奚木那同意以一万四千匹普通战马和六千匹上等战马的代价,和宋军交换火油两千桶,粮食十万石,盐八万斤、普通兵甲三万套。 这个价格是比较合适的,主要是六千匹上等战马价值昂贵,在江南地区,这种上等战马价值上百贯,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对于熙河军而言,上等战马一般用来装备精锐骑兵,而普通战马则用来给步兵骑乘代步。 陈庆从去年开始就在筹划组建一支天龙军,也就是最精锐的骑兵,由陈庆直接统领,目前有五千人,这批上等战马到来后,他的天龙军将扩展到一万人。 另外多出来的一千匹上等战马则用来扩增斥候军,组建一支新的斥候营,由刚刚升为统领的唐骞率领。 交易细节还在商谈之中,但就在这时,陈庆接到京兆城和太原城发来的鹰信,情报确定了,金国皇帝完颜晟驾崩,完颜昌率领两万女真军赶回上京,完颜兀术、完颜宗翰等女真贵族也纷纷赶回上京。 这个关键的时刻,反攻金兵的机会来了,不仅仅是陈庆的军队进攻陕西路,也包括其他宋军也有机会反攻江淮一线。 ......... 临安,天子赵构紧急在御书房召集相国议事。 “岳都统的奏折想必各位爱卿都看过了,今天韩都统也发来了同样内容的奏折,金国皇帝驾崩,江淮兵力空虚,没有女真军队驻扎,连伪齐军也不多,韩都统建议攻打江淮,大家都说一说吧!” 几天前,驻扎襄阳的岳飞也送来奏折,他得到准确消息,金国皇帝驾崩,金军高层都赶回了上京,他建议趁这个机会攻打江淮,并建立沿淮防御线,岳飞的奏折才朝廷引起很大的争议,支持者有,反对者也有,使得朝廷迟迟拿不定主意。 今天韩世忠也发来奏折,请求朝廷抓住机会北伐江淮,韩世忠和岳飞的奏折都写得慷慨激昂,赵构着实有点心动了。 而且金国馆昨天也挂出白幡举哀,赵构特地派秦桧代表朝廷前往金国馆吊孝。 赵构骨子里虽然是主和派,但他更不想时时刻刻生活在危险之中,动不动就被逼得上船逃跑,为此,赵构也接受了张浚的方案,夺回江淮作为长江防线的缓冲,即使将来要签署长期停战协议,也要以淮河为分界线,而不是以长江为分界线。 只不过两次进攻淮河惨败,使他心中有了阴霾,他也拿不定主意,赵构向张浚望去,希望张浚先开口。 张浚会意,躬身道:“启禀陛下,微臣一直认为,安全既是战争的起因,也是战争的结果,我们为了安全而主动去挑战威胁,如果战胜对方也就能获得安全,但我们也并不是盲目去挑战,而是要等待机会,现在金国酋首毙命,便是我们百年难遇的机会,我们至少有半年时间,夺回江淮,巩固江淮防线,这个机会错过了,等金国朝局稳定下来,以后就难了。” 张浚话音刚落,朱胜非连忙道:“陛下,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金国国主大丧,一国之不幸,我们既然去吊唁,却又发兵讨伐,确实不是礼仪上国所为,臣坚决反对出兵。” 徐先图和朱胜非不和,他冷笑一声道:“什么时候江淮变成了金国国土?我们的国都还是汴梁,大宋的太庙也在汴梁,二帝没有回归,我们收回国土,讨伐叛逆,朱相公觉得我们是乘人之危吗?” 朱胜非也怒道:“我并非说不收回国土,但不应该是这个时候,等金国国难过去,我们再堂堂正正出兵去攻打,难道不更好吗?” 徐先图讥讽道:“没想到朱相公居然是宋襄公的知己,难得啊!” 朱胜非脸一红,求援似的向秦桧望去,秦桧有点左右为难,他不像朱胜非这么蠢,他也看出官家是想夺取江淮,张浚显然就摸透了官家的心思,如果自己出言反对,恐怕会激起官家的反感,如果不反对,将来又难以向金国交代。 他半晌才道:“现在还在停战期间,有协议约束,恐怕不好出兵!” 秦桧话不多,却说到了关键之处,还有一个月停战协议才期满,他们这个时候出兵,确实不妥。 赵构有些为难,又向吕颐浩望去,吕颐浩老持稳重,考虑周全,而且比较务实,虽然赵构因为陈庆的缘故,几次想罢免吕颐浩的相位,但朝中一时又找不到能替代吕颐浩的大臣,赵构也只能捏着鼻子让吕颐浩继续为相。 吕颐浩笑了笑,缓缓道:“全面出兵影响太大,确实也违反了停战协议,微臣建议还是用上次的办法,让岳都统从中线出兵,但不攻打汴梁,而是向东进攻江淮,这样既不违反东线停战协议,又能抓住机会。” 秦桧反驳道:“向东进攻江淮,不是一样违反了停战协议?” 吕颐浩不慌不忙道:“秦相公可以去看看协议,上面写得很清楚,东线指的是长江一线,宋军不得渡长江北上,岳都统出兵,并没有渡长江北上对不对?” 赵构眼睛一亮,虽然是钻字面上的空子,但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东征 下午,吕颐浩回到府中,刚回府,长子吕晋匆匆上前道:“父亲,三叔来了!” “人在哪里?” “在父亲旳外书房!” 吕颐浩点点头,“请他稍候,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父亲,纬儿有家信。” 次孙吕纬的家信自然是通过亲家李迥从成都用急脚递转来,其实就是陈庆和吕颐浩联系的一种方式,。 吕颐浩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信在哪里?” 吕晋取出信递给父亲,是亲家李迥写来的信,但后面附有吕纬的鸽信。 吕颐浩接过信便道:“你去安顿三叔,我马上就过来。” 吕晋的三叔便是吕颐浩的三弟吕青山,政绩卓著,去年从抚州调到苏州出任知州。 吕颐浩换了一件舒适的长衫,来到外书房,吕青山正在喝茶,见兄长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兄长身体可好!” “莪还好,三弟是几时来临安的?” “今天中午刚到,有几个重要批文要催促朝廷,我就跑一趟临安。” 吕颐浩摆摆手让他坐下,有使女进来上了茶。 吕颐浩喝了一口茶道:“你那几个批文应该是卡在秦相公那里,回头我替你催催秦相公,问题不大。” “多谢兄长!” 吕青山又低声道:“还有一个重要消息,小弟听说孙婿在秦州大败十万伪齐军,现在孙婿已经率大军出兵陕西路了。” 吕颐浩眼皮猛地一跳,急问道:“这个消息你听谁说的?” “小弟是听一名关中过来的茶商说起,他说陈庆军队攻打的是庆州、环州一线” 吕颐浩坐不住了,连忙从书橱里取出一卷陕西路转运地图,慢慢展开细看,线路很明显,陈庆先攻打陕西路北部,然后再南击关中。 他现在才明白,陈庆去年拿下平凉府,就是为了今年攻打陕西路做准备了。 吕颐浩点点头,“这件事我知道了,三弟切不可在朝中宣扬此事。”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绝不会泄露,其实我这次来临安就是为了告诉兄长此事,我连信都不敢写,就是怕消息泄露。” “你做得对,现在朝廷和陈庆那边消息断绝,前几天朱胜非还说,金兵要和西夏联手攻打熙河路,熙河路难保,现在看来,朱胜非就是在信口开河。” 吕青山有点担心道:“今天我还听到一个消息,说大哥可能要罢相,是真的吗?” “这个说法一直就有,也没错,御史台从去年开始就收集我的罪证,连我临河修建的码头,也弹劾我侵占公地,幸亏我有临安府的批文,要不然还真说不清。” “是因为陈庆?”吕青山又问道。 吕颐浩点点头,“和他有关系,官家明显是迁怒于我。” 吕青山眉头一皱道:“我有点糊涂了,现在陈庆和朝廷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决裂了,还是拥兵自立?” 吕颐浩苦笑一声,“谁也说不清楚,现在断了联系,朝廷对熙河路的情况也一无所知,但因为监军王铣之死,官家对陈庆极为震怒,下决心要罢免他,只是陈庆根本不理睬他的诏书,以至于官家已经把陈庆认定为叛逆了,只是没有公开罢了,现在陈庆成了朝廷的禁忌,没有人敢提他,今天讨论出兵江淮,就没有人提到出兵陕西路之事。 吕青山恍然,“难怪呢!今天在度支司,有个官员提到去年税赋统计不全,缺了熙河路,结果被贾度支使大骂一顿,我还在莫名其妙,这个官员没有犯什么错误啊!原来是提到了熙河路。” “就是这样,熙河路已经被朝廷选择性的遗忘了,官员和将领都被吏部和枢密院打入另册,现在除了民间还有点议论外,朝廷中已经完全听不到有关它的话题。” 吕青山忽然有点担忧道:“如果御史台在找大哥的把柄,大哥要担心老二那边。” 老二指的是二弟吕大同,现在任袁州通判,吕颐浩一怔,“大同那边怎么了?” “我听说二哥家子女的名声不太好,尤其是吕绞,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依仗父亲权势在外面惹事生非,欺压良善,我去年在抚州都听说了,可见他名声之坏。” 吕颐浩怒道:“我这就写信大同,不严格约束子女,迟早会惹出大事!” ......... 陈庆十万大军从平凉府向东走,他兵分两路,一路两万军队向东北,由杨再兴和刘琼统领,一路横扫镇戎州、环庆州、庆阳府、保安州、延州和绥德州。 这六个州府除了延州外,基本都没有驻军,北部原本已被西夏人占领,但西夏爆发内战,所有驻军都撤回了国内,以至于形成一片驻军空白区。 这片区域只有延州有三千驻军,保护火油产地,但对于两万宋军而言,几乎就是以石击卵。 而另一路主力七万人由陈庆亲自统领,从平凉府杀入原州,继续向东进发,攻打宁州、坊州和鄜州,将和北路军在鄜州洛交县汇合。 尽管北线没有驻军,但陕西路中部各州却都有驻军,尤其是坊州的中部县,更是驻扎了五千军队。 陈庆率领七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原州和宁州的驻军望风而降,这天下午,大军穿过了子午山的虎踞谷,进入坊州地界,天色已晚,陈庆大军就地宿营。 一顶中军大帐扎了起来,大帐内摆放着陕西路的沙盘,一名从事在沙盘的宿营地上插上了一面红旗。 情报署参军徐长青给主帅陈庆以及几名大将介绍道:“从宿营地到中部县相距约一百二十里,一路上都是黄土、沟壑,一般有河的地方都会有村庄,总的说来,坊州人口比较多,也比较富庶,尤其中部县,人口有近二十万,但驻军只有五千人。” “这支军队有没有望风而降的可能性?”大将高定问道。 徐长青摇摇头,“几乎没有可能性,对方主将是一名女真千夫长,叫做乌扎布,他不可能投降我们。” 高定对陈庆道:“对方才五千军队,我们可以里应外合配合破城!” 陈庆微微笑道:“事实上,一支两百人的斥候军已经在两天前潜入城内了。” 高定立刻抱拳道:“卑职请令,率一万军破城!” 陈庆点了点头,“你可以先派人进城找到南城门附近的平安客栈,那是我们情报斥候开的客栈。” “卑职明白了!” 当天晚上,高定率领一万大军离开宿营地,向东进发。 ........ 中部县是一座大县,它是延州、鄜州南下关中的必经之地,同时也是坊州州治,有北洛水的灌溉,中部县周围分布着大片农田,农业富庶,人口众多。 城墙周长约二十五里,高大坚固,由于县城修建在高处,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使县城更加易守难攻。 目前县城内有五千驻军,都是汉人军队,五万河东路和陕西路的州兵以集训的名义在关中集中训练了两个月后,便被分配到各地驻守,重点是关中、汉中和泾源道,这三处部署了四万军队。 其余一万余军队则分别驻扎在陕北各州,坊州的中部县就是驻扎军队最多一座城池,占了总兵力的一半,足有五千人。 此时中部县驻军虽然已经得到了陈庆开始东征的情报,但他们危机感并不强烈,毕竟中部县距离熙河路还比较遥远。 这天中午,从城外走进一支小商队,牵着十几头毛驴,背负着一些廉价的货物,主要以药材为主,这种小商队没有油水,收了几十文过路钱,士兵就把商队放进城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中部 所谓商队就由三人组成,一名商人,两名伙计,商人是名三十余岁旳汉子,他叫彭英,是斥候营的一名都头,两名伙计是他的手下,他奉高定的命令前来联系城内埋伏的宋军。 “东主,在那里!” 一名手下忽然看见平安客栈的牌子。 彭英也看见了,一家不大的客栈,看起来有点破旧,但招牌却是新的。 他带着手下走了过去,走进客栈大门,一名伙计迎上来道:“小店已经客满,请客官去别处吧!” 彭营取出半枚铜钱递给伙计,“凭它可以住店吧!” 伙计取过铜钱看了看,是约定的庆历钱,他连忙笑道:“请进吧!” 掌柜也迎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半枚铜钱,又从自己怀中摸出半枚庆历钱核对一下,完全吻合,他一摆手,“请跟我来!” 彭英跟随掌柜进了客栈,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子里,掌柜关上门笑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彭英,高将军帐下斥候都头。” “原来是彭都头,我叫汪宏,情报署坊州点责任人。” 随着战略目标的扩大,原来呼延雷统领的第三斥候营已经被划给了情报署,由专门的官衙负责,呼延雷改任陈庆直属天龙营副统领。 汪宏给彭英倒一杯茶,又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应该是今晚,高将军让莪进城联系潜伏斥候,怎么找到他们?” “彭都头不用着急,我去把他们头领找来。” “他们潜伏在哪里?”彭英又问道。 汪宏笑了笑,“哪有这么容易潜伏的,他们都被招募为劳工,在修建仓库呢!只有这个办法,两百人才能呆在城内,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彭英点点头,“时间紧迫,最好现在就联系,我还要出城汇报!” ........ 半个时辰后,进来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穿着短衣,长一张方脸,目光锐利,正是刚刚升为斥候指挥使的杨瑞,他和唐骞因为火烧十万敌军的粮仓立大功各升了一级,杨瑞从副指挥使升为指挥使。 这次他率领两百斥候士兵以劳工的方式潜入中部县,参与修建仓库,今天是第三天,没想到就来人了。 “是今晚行动吗?”杨瑞有些兴奋问道。 彭英点点头,“今晚三更时分,不知杨将军是否事先观察过夜间防御?” “我们都仔细观察过,如果不出意外,夺取南城门最合适!” 杨瑞见对方眼中有疑惑,便笑着解释道:“首先是我们可以潜伏在客栈内,兵甲也在客栈内,我们可以冒充巡逻士兵直接上城,其次,南城的守军并不多,我们可以控制警钟,然后开城让军队无声无息进城,而且军营距离南城门很近,相距只有一里,可以迅速控制军营。” 彭英想了想道:“军营距离南城很近,如果一旦惊动敌军,敌军就会立刻赶来支援,反而风险更大。” “确实有这个风险,如果真被敌军发现,我们会迅速转移到东城墙上接应,所以需要在东城那边也部署一千士兵,防止出现意外。” 两人又商议细节片刻,彭英便迅速离开了客栈,出城去了。 ..........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天空乌云笼罩,没有星光和月色,夜色格外漆黑,高定率领一万军队渐渐靠近了南城门,与此同时,他又派出一千士兵前往东城作为后备方案。 城头上十分安静,两队士兵在城头上巡逻,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战争已经来临,在他们意识内,战争还在很遥远的地方发生。 包括金兵主将也是这个意识,这就是情报滞后不及时的后果,他们刚刚得到的情报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十天之内,宋军已经杀到了他们眼前。 这时,一队两百人的巡逻队从客栈旁的巷子里走出,列队向城头奔去,杨瑞一挥手,他们立刻兵分两路,一百人负责控制城门洞,而杨瑞则率领一百士兵沿着甬道向城上奔去。 “口令!” 城楼一名士兵看见了迎面走来巡逻队。立刻大喊起来。 “混蛋!连我都不认识了,还要什么口令?” “我不认识你,来人.....” 士兵没有喊出来,后面有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狠狠一刀捅进了他的后心。 城楼前就只有这名士兵当值,其他人都在城楼内睡觉,杨瑞一挥手,他一脚踢开大门,挥刀杀了进去。 杨瑞不愧是杀手出身,异常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城头上的三十几名士兵被他和手下全部杀死。 吊桥开始吱嘎噶放了下去,城门也开启了,三名士兵点燃火把,向远处的黑暗中挥动。 高定率领九千士兵就在一里外,他看见三支火把,立刻喝令道:“进城!” 九千士兵在高定的率领下,向南城门奔去........ 但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巧,三更时分正好是换岗之时,一千多名士兵从军营出来,准备分头去各处换岗,主将乌扎布也正要去巡视,只见一名士兵狂奔而来,大喊道:“南城门有敌情!” 乌扎布大吃一惊,高喊道:“全军跟我去南城门!” 他率领一千士兵沿着大街向一里外的南城门奔去,城头上,杨瑞远远看见了奔跑而来的一千敌军,敌军显然比宋军更快抵达南城门,一旦关闭城门,他们就功亏一篑。 此时再去东城已经不现实,杨瑞当机立断,大喊一声,“弟兄们,跟我去阻击敌军!” 他只留二十名士兵保护城头,其余一百八十名迅速在城下集结。 一千多名伪齐军如潮水般杀至,宋军一起放箭,密集的箭矢射向敌军,奔跑在前面的敌军纷纷栽倒,但毕竟宋军人数太少,伪齐军伤亡并不重,只有数十人中箭。 乌扎布大吼一声,“杀上去!” 一千士兵汹涌而上,杨瑞一挥长矛,厉声大喝:“弟兄们,杀!” 一百八十名宋军斥候呐喊着杀了上去,斥候都是宋军精锐,训练有素,武艺高强,虽然人数不多,却并不落下风,和一千敌军胶着战在一起。 眼看着后面又有两千敌军杀来,就在这时,马蹄声急促响起,高定一马当先冲进了城内,后面跟着数百骑兵。 高定一眼看见了女真将领,大喊道:“女真敌将交给我,杨将军闪开!” 杨瑞和乌扎布战了十几个回合,颇感吃力,他的刀法箭法犀利,但长矛却一般,杨瑞正在不支之时,忽然听见高定的喊声,他卖一个破绽,就地一翻滚,杀进了敌军群中,把位置让了出来。 乌扎布也看见疾奔而至的高定,大吼一声,挥舞长柄铜锤迎头砸去。 高定长枪一挑,用了一招四两拨千斤,乌扎布一锤砸空,身体在马背上一晃,刚要稳住身形,只觉咽喉一痛,锋利的枪尖已经刺穿了他的脖子。 高定甩掉尸体,长枪一挥,“弟兄们,杀啊!” 冲进城内的三千骑兵向敌军杀去,伪齐军吓得掉头便逃,眼看着逃不掉,纷纷跪地投降。 虽然稍有波折,但只要宋军骑兵杀进城,剩下的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夺城之战,女真人主将乌扎布被高定一枪刺死,几名女真低级将领也一并被杀,五千士兵被杀数百人,其余人全部投降,成了宋军的俘虏。 第五百五十七章 金锁(上) 次日中午,陈庆率领大军抵达了中部县,他随即下令大军在中部县外安营扎寨,又命刘璀率一万军北上鄜州,在洛交县和杨再兴的北路军汇合。 鄜州虽然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却没有一兵一卒旳驻军,这也是金兵兵力不足的具体表现,在鄜州和坊州之间无法两全,只能把军队集中在坊州中部县。 宋军主力在中部县进行休整,一旦辎重运到,大军即刻南下攻打关中。 从陕北南下关中有两条道路,一条是泾源道,一条是洛水道,目前熙河宋军走的就是洛水道,最后从同州进入关中。 帅帐内,陈庆负手来回踱步,攻打关中道路有不少,从哪里一条道路攻打关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歼灭敌军。 陈庆走到沙盘县,望着进同州的最后的一道关隘,金锁关。 旁边斥候指挥使唐骞给陈庆介绍道:“金锁关十分险峻,两边都是高达百丈的悬崖峭壁这座关隘就坐落在最狭窄的悬崖峭壁之中,关城城墙长百丈,高三丈五尺,十分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但据卑职观察,它也存在弱点。” “弱点在哪里?”陈庆问道。 唐骞指着北洛水道:“弱点就是洛水,关隘实际上是横跨在洛水上,它在底部修建了一座月牙形的水门,河水从水门流入城中,但河面上看不见这座水门,必须潜入水底才能看见。 “那是不是可以从河底潜入城内?” “卑职觉得不太现实,对方也有防备,在底部装了两排倒钩,估计关隘内的河面上还布了网,敌军在关隘内有五千驻军,防御严密。” 陈庆眉头一皱,“那这样说起来,攻打金锁关只有河床边的狭窄道路了?” “正是!所以金锁关才叫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陈庆沉思片刻又问道:“金兵在哪里?” “回禀都统,三万金兵都集中在凤翔府,各个险关要隘都是伪齐军,其实也谈不上伪齐军,而是陕西路和河东路各州的州兵,集中起来训练后,部署在关中各地,大概有五万人。” “意思说金锁关和京兆城都没有女真军?” “确实如此!” 陈庆又道:“说说他们的兵力分布情况。” “卑职初步掌握的情况,京兆大概有一万驻军,重点是泾源道,整个泾源道内部署了两万驻军,然后是金锁关的五千驻军,然后是汉中的五千驻军,再然后就是陕西路北面各种驻扎了一万军队,光中部县就是五千军队,延州两千军队,最后宁州、原州有两三千军队,卑职所知就是这么多。” “这个情报准确吗?” 陈庆回头问情报署令张妙,张妙点点头,“据我们收集的汇总情报,基本上准确。” “把军队人数插在沙盘上。” 随从连忙制作小旗,把一支支写有兵力人数的小旗插在沙盘上。 牛皋在一旁道:“卑职之前守平凉府,牵制住了很大一部分敌军,卑职认为,敌军以为我们要从泾源道进入关中,所以大军驻防泾源道,可如果敌军发现我们是走洛水道进关中,恐怕他们就会南撤京兆城,给我们攻打京兆城带来很大的阻碍。” “那依你之见呢?”陈庆笑问道。 “依卑职之见,派一支军队佯攻泾州,基本上就能把两万敌军牵制在泾源道内。” 陈庆沉吟片刻道:“办法是不错,但兵力少了还不行。” 牛皋抱拳道:“如果都统给卑职一万骑兵,卑职立刻赶回平凉县,留三千人守平凉城,卑职率两万五千人佯攻泾州,必然能牵制住泾源道的敌军。” 陈庆欣然同意:“就按照你的方案,给你一万骑兵,你立刻赶往平凉县!” 一个时辰后,牛皋率领一万骑兵离开了中部县大营,疾速返回平凉府。 ........... 三天后,宋军辎重队伍浩浩荡荡到来,与此同时,刘璀和杨再兴的军队也一起返回中部县。 杨再兴在延州留了一万军队驻扎,将产油之地牢牢控制在手中,至于其他各州,并没有那么紧迫,以后再驻军也来得及。 南下的时机已经成熟,大军再度起拔,沿着北洛水河谷浩浩荡荡向南杀去。 北洛水在大山内蜿蜒曲折,两边都是陡峭的大山,宋军队伍走得很慢也很艰难。 “都统打算怎么拿下金锁关?”杨再兴笑问道。 陈庆微微笑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可以试一试,如果不行,那就依旧用咱们的老办法,用火油焚烧城头,火浣兵上城。” 具体什么想法,陈庆没有明说,着实让杨再兴一头雾水。 三天后,大军终于抵达了金锁关,远远便看见了山谷中的关隘,关城矗立在两座大山之间,高大坚固,上面旌旗招展,守城士兵有数百人,个个手执长矛,杀气腾腾。 宋军在距离关城约五里外宽阔地休息宿营,八万大军和数万匹战马在山谷内连绵十几里,但没有扎下大帐,这是防止敌军用火攻,出现火烧连营的惨景,陈庆本身就是玩火的大师,岂能自己栽在烈火之上。 上百名工匠在忙碌地装配重型投石机,这次他们出征携带十架重型投石机,但对付金锁关用不这么多,也没有地方摆放,狭窄的官道上,最多只能并排放下三架重型攻城梯。 陈庆同时又命令一万士兵在距离金锁关约三里处修筑堤坝,准备拦截河水。 金锁关的主将叫李伯生,原本也是西军指挥使,在太原之战中投降了金兵,现在已升为统制,他是从太原调过来,对熙河军并不熟悉。 但李伯生毕竟经验丰富,他感觉到了大军压境的危机感,着实让他心惊胆战。 一名手下将领问道:“李统制,不是说宋军的主力会从泾源道杀来吗?怎么转到我们洛水道来了?” 李伯生摇摇头道:“我们的探子出不去,也不知道敌军究竟有多少人?看这样子至少有几万人,但这几万人是不是敌军主力,还不好说。” “就不知金锁关能不能防住敌军了。” 李伯生心中没有底,其实五千守军都没有底,他们都是从河东路调来的州兵,都没有和陈庆军队交过手,只知道对方很厉害,但对方擅长什么战术,他们都一无所知。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向城头射上一封箭信,转身飞奔而去。 有士兵拾起箭信交给了李伯生,李伯生接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大宋荆国公熙河路经略使陈庆致金锁关全体将士。 李伯生打开信,果然是一封劝降信,要求全体将士不要再为异族卖命,及时弃暗投明,在信的最后写着,‘先礼后兵,若拒不投降,破关之日必追究守关主将之罪责。’ 李伯生摇摇头,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再投降宋朝,这么多年过去,他不可能再回头,他刷地将信撕成碎片,狠狠扔出城外。 “传令三军,把火油全部搬上城头,敌军攻打关隘之时,给我用火油焚烧。” 他就不相信了,这么险要高大的关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宋军怎么可能攻得下来,何况他们还有三千桶猛火油。 但李伯生也至少明白了一点,陈庆就在队伍中,这支军队就是熙河军的主力。 他很期待将陈庆主力大军歼灭于城下,那就是他名震天下之时。 7017k 第五百五十八章 金锁(下) 三架重型投石机仅仅用了半天就装配完毕,这时,天色已经黄昏了。 陈庆骑马来到了拦河筑坝之处巡视,数千宋军已经用三万只泥沙袋筑起了一道两丈高旳拦河大坝,但还留了一个一丈宽的缺口,河水从缺口涌出,向下游的金锁关流去。 负责修筑工事的呼延云对陈庆道:“河水的冲力很大,卑职还需要在沙袋墙前打下数十根木桩,否则泥沙墙会很容易被水力推翻。” “如果封口后,河水会漫起来影响到上游的士兵吗?”陈庆又问道。 “启禀都统,肯定会影响,所以时间不能太长。” “最多能断流多长时间?” 呼延云想了想道:“最多一个时辰,再长估计就不行了。” “一个时辰足够了,听我的命令断流。” “卑职明白了!” ........ 巡视完河坝,陈庆返回了宿营地,三架重型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斥候统领唐骞带着百名斥候将执行特殊任务。 杨再兴则率领一万骑兵和五千步兵作为第一轮冲击的宋军。 时间渐渐到了一更时分,宋军开始行动了,三架重型投石机在健牛的拉拽下开始向关城进发,在它们前面,是两丈高的挡板,五块挡板并排放在道路上,挡住了城头敌军的箭矢。 三架重型投石机走得很慢,一直到两更时分才抵达各自位子,工匠开始迅速调整就位。 这时,城头一声梆子响,城头上的五百士兵一起向三架投石机射出弩箭,但没有作用,密集的弩箭被高高的木板挡住了。 李伯生也匆匆赶到城头,他凝视片刻三百步外的三架庞然大物,回头喝令道:“宋军很可能会夜攻,传令全军警戒!” 忽然,连续传来三声‘嘭!嘭!嘭!’的巨响,宋军的投石机已经发射了,只见空中出现三只黑黝黝的物体,上面冒着火光,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物品。 当三只装满火油的大陶罐砸在城头上,砰然碎裂,八十斤火油泼洒而出,随即被点燃,形成一片火海。 城头上的士兵一片惊呼,很多士兵被火点燃了,又蹦又跳,哭喊着向城下奔去。 李伯生脸色煞白,他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城头上还有上千桶火油,要是都被点燃了怎么办? “快把火油搬下搬下去!把火油搬下搬下去!” 李伯生急得直跺脚,他已经看见有数十只火油桶在烈火中燃烧,估计很快就要泄露了。 这时,第二轮投石机投出,三只大陶罐再次砸在城头上,这一次,三只火油桶被砸翻,火油流出,燃烧一大片,半个城头都燃烧起来。 李伯生已经被士兵拉下城头,五百士兵只搬下三百桶火油,城头上还剩下七百余桶火油,但他们已经上不去。 当第三轮火油罐砸上城头,城头已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烈焰腾空,不可能再有士兵在城头上。 这时,唐骞发动了,他们带着一艘三百石的小船,十几名士兵站在齐腰深的河里向城墙走去,小船上放着两只大箱子,箱子各有一千斤火药,箱子是用十分坚固的双层榉木制成,光木板就有一寸厚。 两千斤黑火药就是一吨火药,爆炸起来威力巨大,足以把城墙炸塌。 宋军早就发现大爆炸的威力,在李纲守汴梁时,就使用了爆炸剧烈的震天雷,震天雷未必是铁壳,也可能是厚壁瓷瓶,关键是火药的数量,必须几百斤火药才能产生强大的爆炸效果。 虽然知道大爆炸的威力,但熙河路宋军用得并不多,关键还是成本问题,熙河路的火硝产量不大,一年也只有四千斤黑火药,这次用了两千斤黑火药,就是半年的产量了,偶然用一次可以,可没条件大量使用。 船只靠上了城墙,陈庆立刻命人去通知断流。 呼延云一声令下,数千士兵背着泥沙袋上前,无数只泥袋投了下去,木桩阻止了泥沙袋被水冲走,泥沙袋迅速堆积,最后的缺口被堵住了。 河水迅速下降消失,不多时,城墙便露出月牙形的通道,宋军将船只塞进通道,又在底部用巨石顶住,使船只紧紧顶在城墙底部。 “撤退!” 唐骞一声大喊,士兵们迅速撤退,他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粗壮的火绳,火绳嗤嗤燃烧起来。 唐骞转身便跑,所有士兵都纷纷后退,捂住耳朵蹲下,就算操纵投石机的士兵也退到五百步外。 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大地震撼,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两千斤火药爆炸引发的巨大冲击波将城墙炸飞起来,砖石扑簌簌落下,尘埃弥漫。 当尘埃稍稍平息,陈庆战刀一指,“杀进去!” 杨再兴挥舞大枪高喊,“弟兄们,跟我杀进去!” “杀啊!”一万骑兵跟随杨再兴向关城内杀去........ 受影响巨大的却是关城内的士兵,他们没有丝毫提防,当河水断流时,李伯生带着数十名士兵上前去查看,他们成了第一批牺牲者,主将李伯生被炸得粉身碎骨,其他数十名士兵也全部被炸死。无一幸免。 数千士兵被剧烈的爆炸震得胆寒心裂,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心中。 “城墙坍塌了,宋军杀来了!” 不知谁大喊一声,只见宋军骑兵如潮水杀进城来,数千守军意志已被摧毁,谁也无心抵抗,他们掉头便逃,但他们哪里逃得过骑兵的追赶,五千士兵只剩下一个选择,要么被杀死,要么投降。 关城城门被打开了,宋军主力开始向关城内进发,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只见河床上白浪翻滚,一条水线迅速向这边冲来,士兵纷纷奔向高处,还好,蓄水时间不长,没有引发洪水,溢出河床的河水只浅浅淹没了士兵的脚脖子。 一名骑兵奔向向陈庆报告,“启禀都统,刚才的爆炸震塌了堤坝,怎么也堵不住,堤坝已全部被冲毁!” 陈庆摆摆手,“不要管堤坝了,让呼延云将军收拾南下!” “遵令!” 骑兵掉头奔去了。 陈庆率领浩浩荡荡的大军穿过了关城,向同州方向杀去。 这时,关城上还在熊熊燃烧,黑烟笼罩着天空。 ......... 京兆城内已是一片风声鹤唳,陈庆开始东征的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是普通百姓,关中现在依旧属于伪齐国的领地,虽然军事上伪齐军已经放弃了陕西路,但官府管辖上却没有放弃。 关中地区和中原一样,百姓承受着一年比一年高的赋税,直接征收的田税已达五税二,也就是收获的四成都要上缴给官府,户税高达每户每年十贯钱,还有三成的商税。 这还只是直接税,还有可怕的间接税,比如盐价为每斤一百一十文,斗米八十文,还有茶酒税等等,关中百姓早已被盘剥得一贫如洗。 完颜昌当然不会管这种事情,他们金兵的给养就是由关中百姓供给,横征暴敛一大半的财富都是用来供养金兵。 今年的税赋还在催缴之中,不过绝大部分百姓都用各种办法来拖延,尤其陈庆东征的消息传来,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谁都知道熙河路盐价和米价比关中便宜得多,税赋更是极低,以至于所有的百姓都在引颈盼望宋军到来。 虽然百姓欢喜,但军队却很担忧,城内只有一万伪齐军,主将叫做钟麟,钟麟原本是李成的部将,李成率十万大军西征成纪县,钟麟则率数千人留守京兆城。 钟麟很清楚自己的一万军队守不住京兆城,但他又不能放弃京兆城东撤,一旦完颜昌知道他放弃京兆城,非杀了他不可,以至于这些天,钟麟就一直处于一种惶惶不安之中。 其实不仅是主将钟麟,他手下一万军队也一样军心混乱,原因很简单,这一万军队都是来自陕北各州的州兵,他们家乡已经被宋军占领了,现在还有谁愿意再替金兵卖命? 第五百五十九章 入城 中午时分,钟麟心情郁闷地回到家中,他是京兆府高陵县人,正因为这样,他没有跟随李成去汴梁,留在了京兆,颇受完颜昌器重,把他提拔为都统。 钟麟也是西军出身,富平之战中投降了金国,那时他还是一名指挥使,可短短四五年时间,他就被提拔为都统制,这时他才三十出头。 他旳为难之处就在这里,他考虑过率军投降,但又丢不下都统的高位,陈庆自己也才都统而已,可能给自己高位吗? 可如果不投降,他的一万军队挡不住宋军主力,肯定会被全歼,他自己也可能丧命。 钟麟闷闷不乐在书房里喝茶,这时,院子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是他父亲来了。 钟麟连忙走出院子,“父亲,你怎么来了?” 钟麟的父亲叫做钟不疑,年约六十岁,须发皆白,背有点佝偻,腿脚也不便,常年拄着一支杖。 “我有件事要问问你!” “父亲进来坐!”钟麟连忙把父亲搀进屋。 他们府宅隔壁便是京兆最大的瓦子,商业繁华,钟不疑每天都去喝茶,他对时局了解得很清楚。 钟不疑坐下问儿子道:“听说宋军主力已经发动对陕西路的进攻,现在攻打到哪里了?” “我也不清楚,有消息说,宋军主力在泾源道,但我也听到一个说法,说同州出现宋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管哪里出现宋军,他们的目标都是京兆城,爹爹想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钟麟叹了口气,“我最希望完颜喝离撒赶紧率军来京兆城接管防务,但女真军就呆在凤翔不肯过来,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你就没想过回归大宋?” 钟麟一时沉默了。 钟不疑又缓缓道:“当年你投降金国是为了保全性命,也保住我们全家的性命,爹爹不怪你,但这些年我心中总有根刺,有时候茶馆里的说书人讲杨家将,我都听不下去,赶紧离开,我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估计也没几年了,我就怕见到列祖列宗时该怎么交代?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父亲,你别说了。” 钟麟无可奈何道:“其实我不太想投降陈庆,那边没我的位子,父亲如果一定要我投降,那我投降就是了。” “爹爹也不是一定要你为陈庆效力,你不喜欢他,到时候你也可以辞职,爹爹只是希望你能够保住京兆城,尤其约束好手下,不要出现乱军抢掠京兆城的事情,上午我喝茶的时候,就听说韩家钱铺和老顺绸缎店昨晚被乱军抢了,有这回事吧!” 钟麟点点头,“我明白爹爹的意思了,我会约束军纪,实在不行,我就把军队带出城去。” 钟不疑欣然捋须道:“只能你保住京兆城,我相信陈庆绝不会亏待于你。” ......... 钟麟回到军营,立刻命人把副将刘江找来。 片刻,刘江匆匆赶来,躬身行礼道:“参见钟将军!” 钟麟沉着脸道:“昨晚京兆城内发生四起大案子,都是洗劫店铺,董知县告诉莪,都是几拨士兵所为,昨晚军营是谁当值?怎么把人放出去了?” 刘江连忙道:“昨晚是卑职当值,但卑职保证,夜里军营大门紧闭,绝对没有放士兵出去,卑职觉得,很有可能是夜里巡哨士兵所为,但有两千人夜间巡哨,他们也不会把抢来的财物放在军营内,实在不好查。” “你也承认是我们的人干的?” 刘江苦笑一声道:“卑职没有任何证据说是我们人干的,但卑职知道,士兵人心惶惶,军心浮动,很多人都想捞一票回乡,我也很担心类似的抢劫案子会越来越多。” 钟麟沉思片刻道:“如果军队爆发骚乱,抢掠全城,恐怕我们最后谁都活不成,我决定把军队带出城,改驻灞桥军营!” “那巡哨士兵呢?” “所有士兵都带走,一个不留,治安和城门都交给官府!” 刘江点点头,“这样也好,如果情况有变,我们可以随时撤离!” 当天下午,钟麟下令全军集结,他率领一万军队离开京兆城前往二十里外的灞桥军营驻扎。 .......... 三天后,陈庆率领八万大军抵达了京兆城,八万大军先来到灞桥军营,在军营外摆下了阵型。 陈庆派人去招降这支万人军队,在将领们的一致要求下,钟麟接受了陈庆的招降,无条件投降。 营门大开,一队队伪齐军举着白旗出营投降,他们集中放下兵器,脱去盔甲,被骑兵领到一片空地上原地休息。 钟麟带着二十几名将领来到陈庆战马前,单膝跪下行礼,“伪齐将钟麟率部下向经略使投降,愿为经略使效犬马之劳!” 众将齐声道:“愿为经略使效犬马之劳!” 陈庆摆摆手笑道:“钟将军和各位将军约束军队,保全京兆城,这就是莫大的功劳,我绝不会亏待各位,各位将军请起,欢迎大家加入熙河军!” 陈庆随即命令刘璀接管降卒,投降将领按照规定要集中培训三个月,然后重新启用,这也是为了分辨优劣,把优秀将领留下,淘汰劣质将领,同时也是为了把他们和投降军队分隔开来。 安排了降军,陈庆下令全军进入京兆,五万大军举行了进城仪式,京兆城内顿时万人空巷,全城百姓都来到朱雀大街两边载歌载舞,欢迎宋军光复京兆, 陈庆骑在战马之上,望着两边热烈欢呼的人群,无数人热泪盈眶,很多人甚至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尽管陈庆曾经两次夺取京兆城,但那都是匆匆过客,远远谈不上光复。 而这一次是东征的胜利,正式光复京兆城,所有百姓都知道这次是宋军真的杀回来了,数十万百姓群情激昂,振臂高喊,“万岁!宋军万岁!” 一阵一阵的欢呼声如海潮一般,此起彼伏。 这时陈庆看得了一处熟悉之地,当年他斩杀完颜娄室的地方,围墙和青石板完全没有变化,周围的房舍也一如既往。 但人却变了,原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长安,侥幸杀死完颜娄室后又仓惶逃走。 可谁又能想到,五年后,自己竟然率军盛大地进入京兆。 正如他五年前对一群老人说的那样,‘我还会回来的!’ 现在他真的回来了,陈庆的眼角不由有些湿润了。 .......... 五万宋军从北城门出城,去军营驻扎,呼延通则率一万军队驻扎城内,维持京兆城秩序。 陈庆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前往县衙,在距离县衙还有数百步时,见上千百姓在一家店铺前排起了长队。 陈庆对一名亲兵道:“去看看什么情况?” 亲兵飞奔而去,不多时回来禀报,“启禀都统,那是一家粮铺,因为宋军进城,降低粮价出售,周围居民都跑来排队买粮。” “便宜了多少?” “便宜了十文,一斗麦子只要七十文。” 陈庆眉头一皱,“原来一斗麦子岂不是要八十文吗?” “这还是陈麦子的价格,新米、新麦子都要一百多文了,刚才听排队人说,很多人家断粮,在外面挖野菜、捉田鼠、捋榆钱,很惨。” 陈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言不发。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县衙,金人已将原来的长安县和万年县合二为一,叫做长安县,长安知县名叫董偃,年约四十岁,进士出身,倒是长得很斯文。 不过因为横征暴敛的缘故,他的名声很不好,但今年他意识到了形势不太妙,所以在催税方面并不积极,以至于去年的税赋到现在为止才收了不到两成。 董偃心里很清楚,如果真把百姓逼到卖儿卖女的地步,那自己的小命就难保了。 董偃听说陈庆到来,慌忙迎出县衙,“下官不知经略使到来,有失远迎!” 陈庆淡淡笑道:“我想了解一下城内的情况,知县可否有时间?” 董偃受宠若惊道:“卑职有时间!” 陈庆点点头,“那烦请知县带我去仓库看看。” 7017k 第五百六十章 警讯 陈庆马鞭一指远处长长旳购粮队伍,语气十分不满道:“我刚才才知道,一斗麦子居然要八十文,还有人在城外挖野菜,捉田鼠、摘树叶果腹,京兆的百姓过得这么艰难,官府居然视而不见?” 董偃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自己必须面对,他很无奈对陈庆道:“我们要去看的仓城是京兆城唯一的仓库群,属于军管,地方官府不能插手,连莪这个知县也不能进去,县衙一样穷困,包括卑职在内的上百县吏都欠俸三个月了,经略使说的去捉田鼠果腹是事实,一名县吏就带着全家去麦田里捉田鼠。” “然后呢?”陈庆的脸色稍稍和缓一点。 “经略使也知道,陕西路要负担五万金兵和十万伪齐军的军俸、给养,还有各种物资,伪齐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军俸不高,吃得也差,关键是五万金兵,顿顿要吃肉,每个士兵每月要五贯钱茶酒钱,养活这五万女真人,简直把整个陕西路都要压趴下了,专门用原州和庆阳府养羊来供给他们吃喝,一个月的军俸就要三十五万贯,一年四百多万贯,除了高税赋盘剥百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说到这,董偃无比惆怅道:“但百姓却不管这么多,只恨官府横征暴敛,使他们生活日益困苦,我们成了最后的替罪羊。” “董知县在京兆府多久了?” “卑职原本是庆州司马,前年调来京兆出任长安知县。”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现在长安县有多少人口?” “二十五万人口,包括郊区的农户,一共六万户人家。” “那整个京兆府呢?” “卑职听说有六十余万人口。” 人还不少,比成纪县的人口多多了,这一点让陈庆很满意,这样算下来,整个关中肯定超过百万人口了。 “之前完颜昌和完颜喝离撒不是一直在京兆府吗?为什么完颜喝离撒又跑去凤翔了?” “回禀经略使,女真人的老巢一直就是凤翔府,之前还是因为女真人要从子午谷进兵汉中,所以才把元帅府临时迁到京兆,完颜昌回了上京,完颜喝离撒自然就返回凤翔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仓城,仓城目前已被宋军接管,仓城的广场上站满了饥民,足有上万人之多,黑压压一大片。 “给我们一点粮食吧!” “将军,求求给我们一点米吧!我们家已经断粮一个多月了。” 饥民苦苦哀求,但守大门的数百士兵却没有办法,只能不断施威,不准饥民靠近。 亲兵们分开一条路,陈庆这才进了仓城,正在清点仓城的负责人是呼延云和张妙,呼延云听说都统到来,连忙迎了出来。 陈庆满脸阴沉,劈头问道:“仓库没有粮食了吗?” “还有一点,大概五万石左右。” 陈庆满脸怒气,一指外面道:“那为什么不赈粥?外面那么多饥民,你们都没有看见?” 呼延云连忙解释,“卑职是准备请示都统。” “这种事情还要请示吗?满城百姓为什么欢迎我们入城,就是希望我们能帮助他们,几万人都已经断粮,难道我会不答应赈粥。” 呼延云咬牙硬着头皮道:“但都统没有给卑职这个权限,卑职当然要请示后才能放粮赈粥。” 陈庆只得把一口闷气憋在心中,吩咐道:“立刻在全城赈粥,设十个赈济点,给六分粥!” 六分粥就是熬得比较厚了,呼延云连忙道:“卑职立刻安排!” 停一下,陈庆又补充道:“另外要用低价卖粮,用三十文每斗的价格,彻底给我把粮价打下来!” 呼延云有点担心道:“卑职就担心没有那么粮食来平抑粮价。” 董偃解释道:“其实粮食足够的,就是掌握在关中四大户手中,他们四家也差不多占据了关中一半的土地。” .......... 有了主将的命令,宋军立刻行动起来,很快便在仓城外开始搭建棚子,搬来炉子、铁锅和一袋袋大米,广场四周搭建了四座搭棚子,赈粥的大旗挂了起来。 饥民一片欢腾,纷纷开始在大棚前排起了长队。 呼延云忙碌赈粥的事情去了,情报署署令张妙陪同陈庆继续参观仓库。 “这是一座很不错的仓城,听说是从前唐朝的东市,由一百多座大仓库组成,是我们成纪县仓城的三倍还有余!” 陈庆回头问跟在后面的知县董偃道:“请问董知县,京兆城墙周长多少里?” 董偃连忙道:“回禀经略使,一共四十三里。” 还真是一座大城,难怪还有这么大的仓城。 “仓城不错,但物资呢?” “物资可能会让经略使失望,首先兵甲库存已经空了,仓库主事说,兵甲年初备战时就全部领走。” 兵甲没有库存完全在陈庆的意料之中,如果库存有兵甲,金兵就会大量招募士兵,不至于才五万伪齐军。 “兵甲不管,别的呢?铜钱有多少?” “刚才已经说了,粮食有五万三千石,铜钱有四十五万贯,布匹大概有百万匹左右。” “布匹有这么多?”陈庆惊讶道。 “布匹是以前宋朝留下来的,一直没有动,保存得很好,还有就是铜锭、生铁、木材、茶、油等大宗物资,生铁约三百万斤,铜锭百万斤出头,木材有很多,几千根吧!都是能造大宅的上好原木。” ........... 陈庆的临时经略府自然就是完颜昌的元帅府,这座府宅是京兆城最大,也是唯一的王府,占地三百亩,最初是开国皇帝赵匡胤四弟赵廷美的魏王府。 后来改为天子行宫,重建了两次,又不断修缮,不管是宋朝、金国、还是齐国占领京兆城,这座府宅一直就是最高官员的住所。 经略府一分为二,前面部分是官衙,大概一百八十亩,包括一座占地五十亩军营和一座内仓库,而后面部分则是住宅。 此时住宅部分暂时被封闭,陈庆也只启用了一小部分官衙。 陈庆的仓库只巡视了一半便赶回临时经略府,几名大将在这里等着他。 陈庆走进大堂,众将一起躬身施礼,“参见都统!” 陈庆一摆手,“先说说情况!” 杨再兴拾起木杆,指着沙盘道:“刚刚得到斥候的最新消息,在武亭县以西发现了金兵主力,约三万骑兵,正向京兆府方向奔来,估计两天后将抵达京兆城。” 这个消息着实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女真三万主力不应该放弃凤翔府,前来京兆府和宋军决战,如果现在才想到和宋军决战,那之前他们为何要放弃京兆城退到凤翔府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这时,斥候统领唐骞道:“启禀都统,还有一些细节,就是金兵没有携带辎重,没有携带任何攻城武器,甚至没有携带帐篷,如果宋军守城不战,他们能坚持多久?所以卑职和几名手下都认为,金兵并不是来攻打京兆城,他们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要撤军退回河东路。” 杨再兴也道:“唐将军说得没错,从时间上分析,三万金兵离开凤翔县时,我们主力才刚刚进入同州,他们不可能知道宋军已拿下金锁关,所以金兵甚至不知道我们已经拿下京兆城。” 陈庆负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他当然已经明白金兵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应该是撤退去河东路,走蒲津关前往河东,放弃陕西路。 时至今日,陈庆已经看透了完颜昌的所有策略,就是为了保全女真军队,或者这是完颜昌在金国内部争权的根基,半点也闪失不得。 所以才会出现眼前这一幕,金兵放弃陕西路撤退回河东路。 现在陈庆考虑的是,要不要阻击这支军队,如果要阻击的话,又该怎么阻击?毕竟对方是三万最精锐的女真骑兵,在平原作战,自己就算五万军队,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刘琼道:“启禀都统,卑职倒有一个阻击敌军的策略!” 第五百六十一章 泾渭 在渭水北面旳原野上,大地在颤抖,远处黄尘滚滚,树林中大片鸟雀被惊飞,正在农田里劳作的农民吓得连滚带爬,拼命奔逃,远处很快出现了一条黑线,三万女真骑兵疾速飞奔而来,铺天盖地,声势震撼,农田里刚刚长出的粟苗被践踏殆尽。 三万女真军队确实在进行战略性撤退,完颜喝离撒虽然不太情愿撤离陕西路,但形势逼迫他不得不做出选择,最现实的问题就是粮草供应,凤翔的粮草只能支撑金兵两个月。 完颜喝离撒撤退到凤翔,原本他是想在危机时撤退到汉中,但他刚刚接到完颜昌派人从上京送来的急信,信中说如果陕西路形势不妙,他必须尽快撤回河东路,而绝不能走汉中撤向中原,那就意味着三万女真军队将白白便宜了完颜兀术。 这一点却是完颜喝离撒事先没有想到的,他的军队从汉中向东撤离,必须要经过中原,确实很可能会被完颜兀术的军队吞并。 完颜喝离撒反复权衡,最终决定听从完颜昌的安排,趁宋军没有完成合围之时,率军撤离陕西路,前往河东路。 大军已经过了咸阳县,又奔行三十余里,号角声连续吹响,后军的速度放慢了,前面的骑兵也渐渐放慢了速度,最终全军停了下来。 前面是泾水,是泾水流入渭河之地,形成泾渭分明的水色,但他们该怎么过泾水才是一件麻烦事,他们北面数里处找到了渡口,但渡船已经不见了踪影,泾水水流湍急,宽达百丈,水面开阔。 完颜喝离撒随即下令道:“搭建浮桥!” 数千女真士兵开始利用皮筏子和木头迅速搭建浮桥,完颜喝离撒向四周打量,北面不远处便是大片森林,一直延绵数里,然后便是起伏的山峦,前面是泾水,南面是渭河,他们实际上处于一片狭窄的三角地段,如果有军队从后面拦截,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喝离撒心中暗暗有些不安,喝令道:“传令下去,加快速度!” 这时,副将萨里干低声道:“元帅,过了河向西北走,就进入泾源道了,我们要不要把泾源道的两万齐军撤回来,带到河东去?” 完颜喝离撒不置可否道:“让他们去对付陈庆的主力吧!我们可没有那个闲功夫等他们。” “元帅真以为陈庆主力还在泾源道?” “难道不是吗?” 完颜喝离撒疑惑地望着萨里干,“出兵前接到的情报难道是假的,五万宋军攻打泾川,这可是写在白纸黑字上的情报。” “卑职只是觉得宋军人数没有那么少,陈庆不可能只派五万军队进攻陕西路。” “那只是你觉得!” 完颜喝离撒冷冷道:“莪们都知道陈庆分兵三路,一路攻打陕西北路、一路攻打陕西中路,一路主力攻打泾源道,等我们军队撤离凤翔,陈庆就会沿着汧水直接杀进凤翔,这么清晰的进攻路径,你说一句‘你觉得’就可以否定了吗?“ “卑职不敢!” 萨里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卑职的意思是说,最好能派一支军队前往长安看一看,或许还能带一点粮食.......” 不等他说完,完颜喝离撒便极为厌恶地打断了他的话,“萨里干将军,你去负责后军,现在就去!” “卑职遵令!” 萨里干无奈,只得调转马头向后军而去。 完颜喝离撒冷冷望着萨里干走远,萨里干虽然是副将,但他是完颜昌的心腹,一直瞧不起自己,完颜喝离撒早就看他不爽了。 这个关键时刻还要对自己指手画脚,他以为完颜昌还在陕西路吗? “哼!”完颜喝离撒重重哼了一声。 .......... 一个时辰后,浮桥终于搭建完成,女真骑兵开始上桥过河,浮桥不稳,士兵们都不敢骑马,小心翼翼牵马而行,三万大军依次而行。 大约走过了一万多人,忽然有士兵指着河面上大喊:“有火!” 只见只见十几只火光熊熊的筏子从上游漂来,速度很快,士兵们都慌了起来,前后大喊推攘,浮桥开始晃动,数十名士兵连人带马摔进河中,瞬间被湍急的河水吞没了。 这时,一只燃烧的木筏子靠上浮桥,只片刻,轰然爆炸了,浮桥上的皮筏被炸得粉碎,数十名女真骑兵惨叫着坠河,但爆炸威力不够大,铁链没有能炸断。 很快,十几只燃烧的木筏子悉数靠上浮桥,接二连三的爆炸了,浮桥终于被炸成三截,浮桥上的上千名女真骑兵全部落水。 完颜喝离撒已经渡过泾水,但对岸还有一万八千多女真骑兵,他不可能放弃对岸的骑兵。 完颜喝离撒急得大喊:“重新搭建浮桥!” 数百名士兵跑去渡口,准备重新搭建浮桥,这时河面上忽然漂来大片的烈火,仿佛整个河面都被点燃了,搭建浮桥士兵大喊一声,纷纷逃了回来。 对岸也传来激烈的战鼓声,大批跑去伐木的士兵跌跌撞撞逃回来,树林内有伏兵,他们遭到弓箭袭击,伤亡上千女真士兵。 完颜喝离撒脸色极为难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遇到大麻烦了,宋军不会允许他们再搭建浮桥。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直接坐皮筏子过河,放弃战马,但坐皮筏子必须要用木头为底座,可是树林内埋伏了宋军,他们靠近树林就会被箭矢袭击。 萨里干派出五千骑兵前去树林围剿宋军,掩护其他士兵砍伐树木。 五千骑兵刚奔到树林前,树林内的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来,全部都是神臂弩的大箭,骑兵抵挡不住,一片人翻马仰,瞬间被射杀了两千多人。 剩下的不到三千骑兵吓得纷纷后退,萨里干听说一轮箭便射杀了两千余人,他便知道问题严重了,这是一万支箭才会有的效果,宋军竟然在树林内埋伏了万人。 他见天色已经快黑了,急令道“大军后撤!” 泾渭交汇的三角地带太狭窄,骑兵根本施展不开,一旦宋军夜晚把他们包围这里,他们必然会全军覆灭。 萨里干也不管完颜喝离撒的想法,率领大军向西而去....... 天已经黑了,东岸上灯火通明,女真军士兵点燃了数百支火把。 完颜喝离撒正催促手下加速制作皮筏子,他们准备制作一批皮筏子,派士兵送过河去,就算宋军在河面拦截,他至少还能救回一部分军队,哪怕救回一半也有九千人。 这时,一名送信过河的手下跑回来禀报,“启禀元帅,西岸的军队已经向西撤离,卑职只找到一个留下报信的弟兄。” “什么?” 完颜喝离撒眼睛瞪大了,他勃然大怒,“没有我的命令,他竟敢擅自撤退?报信人在哪里?” 一名报信人被带上来,单膝跪下禀报,“萨里干将军发现树林内数万宋军,他担心被宋军包围,便趁天没有黑尽,率军向咸阳县撤去了。” 完颜喝离撒一怔,“怎么知道树林内有几万宋军?” “萨里干将军以为树林内只有少数宋军,便派五千骑兵去围剿,不料遭遇对方万箭齐发,都是神臂弩箭,一轮箭便被射杀了两千余人,这还只是一部分宋军,还有大批宋军没有参与射箭。” 完颜喝离撒无话可说,他也意识到宋军主力已经到了关中,自己判断失误了。 此时,完颜喝离撒心中愈加不安,自己身处险境,极有可能也会被宋军偷袭。 他当即命令全军上马,又留数十人接应后军,他率领一万两千骑兵离开东岸,继续向蒲津关方向疾奔而去。 第五百六十二章 双击 为了伏击完颜喝离撒旳三万女真骑兵,陈庆也出动了六万大军,在泾水两岸进行部署,首先是半渡而击,利用泾水将女真一切两段,陈庆亲自率领四万大军围歼西岸的敌军,杨再兴则率领两万骑兵伏击东岸的女真骑兵。 在官道两边,陈庆部署了一千架床弩,在床弩背后是一万强弩军,又在一里外的树林内部署了两万伏兵,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就等敌军上钩。 这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一万五千女真骑兵渐渐靠近了,他们在官道上形成一条长达三里的长龙队伍。 距离床弩大阵还有一里,女真骑兵队伍中间忽然火光大作,官道地面上燃起了熊熊烈火,紧接着,数百只埋在地下的火药桶一连串爆炸了,炸得女真骑兵人仰马翻,尤其是密集的毒钉四散飞溅,伤亡十分惨重。 奔在前面的萨里干意识到遇到了宋军埋伏,他挥动狼牙棒大喊道:“跟我冲过去!” 萨里干顾不上后面的情况,率领一万骑兵疾速狂奔,但跑了不到几百步,前方一声梆子响,五千支寒鸦箭同时发射,奔在最前面的萨里干被数十支寒鸦铁箭射穿了身体,当即毙命,连人带马摔倒在泥土里。 一千三百多名女真骑兵被射杀,尸体堆积在官道两边,后面的骑兵在高速中无法停步,他们离开官道,向两边散开,企图多点突围,但女真骑兵的战马却接二连三摔倒,宋军士兵在官道两边挖了数万个小陷坑,人踩空没有关系,但战马踩空就意味着腿骨骨折。 与此同时,一万宋军弩手开始发射了,他们分为三段,一轮轮射出,很多女真骑兵就算躲过陷坑,也躲不过宋军的强弩封锁,黑暗中,一片片敌军骑兵被射杀。 一千架床弩又开启了第二轮和第三轮发射,寒鸦箭横扫三遍,五百步内再也没有站立的骑兵。 此时,后路也被八千弓弩手截断了,前有拦截,后无退路,数千女真骑兵向北面的树林奔逃而去,这似乎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埋伏在树林内的两万宋军手执强弩和长矛,已经等待多时了。 ......... 此时,完颜喝离撒的军队也同样遭遇到了宋军伏击,官道要经过一条长达数里的低矮土坡,实际上是一条断层,断层上方高达两丈,官道就在断层之下,靠近断层处长满了荒草。 金兵做梦也想不到,从断层顶部抛下来一千多只火药桶,在长达数里的队伍中爆炸,毒钉飞溅,虽然死者不多,但受伤者极多,尤其一只只火油抛下,在官道上烈焰燃烧,引发了女真骑兵和战马的极度惊恐,轰隆隆,一阵闷雷般巨响,数百棵巨木从断崖上滚落下来,冲向官道,数百名女真骑兵被砸得脑浆迸裂,被巨木压扁。 巨木将女真骑兵一截为二,后面的骑兵纷纷逃离官道,向南面荒地里奔逃,但大量的骑兵却人仰马翻,战马死活不肯前行。 完颜喝离撒眼睛都红了,急得大吼:“怎么回事?” “元帅,地上全部都是蒺藜刺,战马无法行走!” 断层上方箭如雨发,一支支粗壮的箭矢从天空落下,密集得让人透不过气,无数女真士兵中箭,死伤者极其惨重。 “快走!” 完颜喝离撒已经顾不上后面的女真士兵,带着三千骑兵拼命向东疾奔,丢下后面哭声震天的女真骑兵,渐渐被箭矢吞没了。 天快亮时,完颜喝离撒一口气奔出了五十多里,人困马乏,再也跑不动了,后面只跟着数十名亲兵,有亲兵上来禀报道:“启禀元帅,好多骑兵都毒性发作,人马倒地,恐怕跟不上来了!” “再等一等!” 又等了一个时辰,陆陆续续有女真骑兵到来,不少人是两人骑一匹战马,最后到来一千三百多名骑兵。 完颜喝离撒估计宋军一定会追赶自己,他不敢再停留,带着一千三百余人惶惶向东逃去。 杨再兴确实在后面追赶,防止女真残军洗掠沿途县城,他们不断看到被杀死的落单女真士兵,个个血肉模糊,一看就是被乱棍打死,这些女真士兵应该是被当地农民所杀。 杨再兴的军队一路追赶,吓得完颜喝离撒军队不敢停留,一口气逃出了关中,过了蒲津关向河东路而去........ 就在宋军几乎全歼女真骑兵的第四天,得到消息的泾源道两万伪齐军出泾川城,向牛皋军队投降,至此,陕西路除了汉中以外,都被陈庆以摧枯拉朽之势收复。 陈庆随即派高定为主将,刘琼为副将,率两万大军从子午谷南下汉中,收复汉中失地。 .......... 这天上午,陈庆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抵达了蒲津关,蒲津关其实是隋唐的名字,它现在的名字叫做大庆关,但百姓都习惯了,依旧称呼它为蒲津关。 目前蒲津关的宋军主将叫做关滔,是一名正将指挥使,他原本是南仙人关的守将,金兵攻克汉中后,他率领千余士兵北撤秦州,加入了熙河军。 关滔守关经验丰富,被陈庆任命为镇守使,率领两千士兵驻防蒲津关。 听说都统到来,关滔迎下山来,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陈庆笑着点点头,“关将军免礼!” 陈庆抬头看了看又问道:“还要翻山吗?” “回禀都统,蒲津关背靠一座矮山,不过官道修得比较和缓,骑马也可以过去,运载货物的大车也没有问题。” “那就骑马过去看看。” 翻山去蒲津关的道路有两天,一条是直接翻过去,适合步行的百姓,另一条需要在半山腰上绕山一圈,适合大车和牲畜。 陈庆骑马沿着山腰绕了一圈,来到了蒲津关前,蒲津关实际上修建在一块延伸进黄河的半岛上,半岛上修建了停泊码头,可以坐渡船前往对岸的河中府。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蒲津关甚至还修建了一条铁索桥,和黄河对岸相连,军队和百姓都可以直接走铁索桥到对岸,不过铁索桥已经毁于战乱。现在只能坐渡船到对岸。 陈庆站在高处向对岸眺望,问道:“河中府有多少驻军,知道吗?” 关滔躬身道:“卑职听商人说,河东城大概有三千驻军,还有两千民团军,实际上有五千人。” 旁边陪同陈庆的刘璀笑道:“总觉得唾手可得,都统,要不要我们直接夺取了河中府?” 陈庆摇摇头,“一步一步来,吃得太快,就无法消化了,咱们先把陕西路彻底吞下去,然后再考虑下一步。” 陈庆随即又对关滔道:“正常的百姓往来和商队过境,不要阻拦,但又要防止敌军装扮成商队夺关,更重要是严格制度,严禁士兵收受好处,这些你应该比莪有经验。” “卑职明白,卑职准备采用从前仙人关的分流法!“ “具体说说看!”陈庆饶有兴致问道。 “就是一条单独通道,两边都是高墙,商人和百姓只能进关出关,就算想夺取关隘也不可能,然后码头那边再增加一个监视搜查点,基本上就万无一失了。” “这个办法不错!” 陈庆欣然赞道:“就有点像瓮城。” “对!吴都统也说,就是瓮城的思路。” “可以实行,做个具体的方案,向经略府提出来,由经略府安排人力物力修建!” 第五百六十三章 把柄 就在陈庆攻占陕西路旳同时,荆湖北路宣抚副使岳飞命统制王贵和董先为先锋,亲自率领三万大军向东进攻江淮,一路势如破竹,在一个月内夺取了光州、黄州、蕲州、安庆府、庐州等州府,收编降军近五万人。 刘豫大惊,立刻派李成为主帅,统军八万南下争夺江淮,与此同时,留守金兵主将完颜亨,也就是完颜兀术的长子,派出一万女真骑兵协助金兵作战。 九月初,李成率军沿着淝水抵达安丰军的寿春县,虽然李成在成纪县被陈庆大败,但他在中原的败绩却不多。 地图前,李成对手下部将道:“岳飞这次东征就像一支弩箭,刚开始很强势,但越向东,进攻势头就越弱,他攻占庐州后,就没有再继续向东,说明他的势头已尽,如果我们向南切断舒城,合肥宋军失去补给,只能被迫放弃合肥城,所以舒城是关键。” 大将潘越担心道:“舒城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听说还有数千宋军镇守,我们看出它的重要性,宋军也一样知道,恐怕不容易夺取。” 李成淡淡笑道:“和陈庆打交道这么久,他的各种攻城招数莪多多少少也学会了几招。” .......... 舒城位于庐州西南一百五十里外,是安庆府进入庐州的必经之路,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目前舒城有三千守军,下午时分,王贵率领一千士兵抵达舒城。 王贵驻军在合肥,他来舒城是为了催粮,舒城守将曾晃表示,粮船都已经安排好,明天一早运送去合肥。 入夜,宋军哨兵在舒城城头上来回巡视,一支船队顺着小河驶来,船只都是五百石的货船,高约一丈,看起来这些船只和平时的货船没有任何区别,夜里关闭了水城门,一般货船就只能停泊在护城河内。 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出现,守城士兵也见怪不怪了。 每艘船只上都挤满了一百多名伪齐军士兵,当然,如果有大船的话,李成就直接使用大船攻城了,可惜没有大船,只能使用这种五百石的货船。 每艘货船内放置着五部猛油火柜,这是宋朝最著名的火油武器,是用熟铜打造,里面装满了上百斤火油,前面是一根铜管,这种铜管当然到不了枪炮级别,只是用铜水简单熔合在一起。 猛油火柜的原理和风箱差不多,两名士兵推动活塞,使火油喷射出去,最远可达数丈,如果把火油点燃,那就是喷火器了。 几百部猛油火油一直放在汴梁军器监的仓库内,直到被李成发现,中原军队远远没有西军那样重视火油,这也和火油产地有关,但李成和陈庆交战无数,他懂得火油的重要性。 几百部猛油火油当即被他搬回军营,这次南下,他也携带了猛油火柜,三十艘货船停泊在西城的护城河上,远处出现一万伪齐军,由李成亲自统领。 为首的一艘船上点燃了灯笼,这就是动手的信号,三十艘货船的一百五十部猛油火柜同时向城头喷射火油,城头上的守军纷纷被从天而降的黑雨惊醒,大喊起来,“有情况!” “当!当!当!’城头上的警钟声敲响。 紧接着,数百支燃烧的火把扔上城头,城头上的火油立刻燃烧起来,惊得数百士兵纷纷后退后撤。 “起火了!起火了!” 城头上宋军士兵高声大喊。 但猛油火柜依旧持续不断向上喷射火油,火势越来越猛....... 这时,李成率领一万军向城墙逼近,这完全就是抄袭了陈庆夺取平凉城的办法,只不过李成手下没有火浣兵,他们造不出火浣甲。 三十艘大船埋伏士兵冲出来,将三十架攻城梯挂上了城头,每个士兵都扛着湿漉漉的被褥,向城头上攀去,五千伪齐军士兵则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三千士兵用湿被褥扑灭城头的烈火,也同时占领了南城头,后面的五千伪齐军汹涌而上,全部杀上城头。 这时,主将王贵率领三千多士兵赶到了西城头下,上面燃烧的大火使他踌躇不前,火却忽然熄灭了,正惊疑时,城头上却出现大量军队。 “糟糕了!” 王贵立刻意识到,敌军用这种方式攻上城头了。 “将军!” 一名士兵狂奔而来禀报道:“伪齐军已上城,有近万人之多。“ “撤军!” 王贵果断下达了命令,“全军向东城门撤退!” 宋军疾速向东城门撤退,直接向合肥方向撤去,李成兵不血刃占领了舒城。 舒城失守,合肥驻军的补给线被切断,王贵不得不放弃合肥城,率领一万军队向南撤退,从长江上船,返回了安庆府。 庐州失守也意味着李成的军队切断了岳飞大军东进的势头,岳飞停止东进,集中精力巩固已经占领的江淮地区。 ......... 临安,御史沈立将一份弹劾奏折放在秦桧桌上,“卑职进行了详尽的调查,各种证据确凿,吕颐浩涉嫌长期包庇其弟,以至于他侄子吕绞恶行累累,天怨人怒,却不被追究。” 秦桧看完了弹劾奏折,心中十分满意,他一直在抓吕颐浩的把柄,但吕颐浩很谨慎,找不到任何把柄。 秦桧便把目标转向了吕颐浩的家人,却意外得到了重大收获。 吕颐浩的二弟吕大同出任袁州通判,而吕大同的儿子吕绞却是一个十足的恶霸,欺男霸女,寻衅滋事,在五年就因为多次奸淫民女被告状,但因为有吕家的庇护,没有被追究任何责任。 秦桧又看了看弹劾书,问道:“这个刘二是什么人?” “这个刘二是个屠户,家里有个女儿叫做刘英,她在乐坊学习琵琶,结果被吕绞一伙看上了,挟持去青楼凌辱,还诬陷她是妓女,刘二气不过,拿着斧头去找吕绞算帐,结果被吕绞抢过斧头当街劈死,这件事闹得很大,但官府只判两人斗殴失手,赔了八十贯钱了事。” “有证人吗?” “卑职特地寻访了一些当事人,都能证明刘二根本就没有动手,被吕绞手下打倒,吕绞亲手一斧头劈掉了刘二的脑袋,卑职有数十名旁观者的证词,这么明显的杀人事件却不了了之,没有吕家的干涉,不可能办到。” 秦桧捋须得意道:“很好,御史台直接弹劾吕颐浩治家不严,纵容家人戕害平民,凌辱妇女,这次本相倒要看看他怎么厚颜赖在相位上!” ........ 次日下午,吕颐浩心事重重回到府中,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长吁短叹,这时,长子吕晋快步来到书房门口,躬身道:“父亲,你找我?” “你进来吧!” 吕晋走进书房,他感觉父亲情绪十分低沉,不敢多言,在门口垂手而立。 “吕绞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吕绞其实是吕大同的长孙,因为他是遗腹子,吕大同从小把他当儿子养,以至于大家都以为他是吕大同的儿子。 “孩儿对他的事情有所耳闻,二叔对他太溺爱,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格,闯了很多祸事,都是二叔替他处理后事。” 吕颐浩叹了口气道:“真是天意啊!之前我就劝说二弟不要纵容这个逆孙,他不听,现在祸事终于出来了。” 吕晋一惊,“父亲,出什么事了?” “秦桧盯上了这个逆孙,派监察御史去袁州调查了两个月,最后的调查报告让我触目惊心,吕绞至少背负了五条人命,奸淫了数十个良家女子,在袁州被百姓称为吕恶贼,把吕家的颜面丢尽了。” “那二叔恐怕要被弹劾了。” 吕颐浩冷笑一声:“秦桧的目标会是你二叔吗?” “啊!难道秦桧对父亲下手了?” 吕颐浩点点头,“秦桧弹劾我吕家治家不严,纵容子弟戕害百姓,你二叔利用我的权势包庇吕绞,证据确凿,要求官家治我为相失德之罪,罢免我的相国。” 吕晋知道问题严重了,这种被家人牵连,即使自身无罪,但也有重大责任。 “父亲,难道官家真的要.......” 吕颐浩神情黯然道:“官家今天找我谈了,给我一个台阶,让自己找借口辞相,我便以身体不好为由,今天下午递交了辞呈。” 第五百六十四章 妥协 内宫勤政殿,这里是天子赵构旳内书房,也是赵构在内宫接见大臣的地方。 如果发生了重大紧急事件,赵构都会在这里召集重臣们商议。 这时刚到亥时,赵构便得到消息,宰相张浚有紧急军情求见,赵构便在勤政殿接见了张浚。 “卑职刚刚得到岳飞的快报,李成率八万大军南下,还有一万女真骑兵协助,虽然宋军在庐州失利,但岳飞率主力在光州三战三捷,全歼一万女真骑兵。” 赵构大喜,一拍桌子道:“好!好!果然是朕的栋梁之才,不辜负朕的期待。” “陛下,现在停战期已过,卑职建议派韩世忠和吴阶同时出兵,吴阶配合陈庆从西面进攻李成,再命韩世忠夺取扬州,金兵初败,必然不肯再出兵,这是我们的机会。” 赵构沉吟片刻道:“如果让刘光世取代吴阶,让他和岳飞配合如何?” “陛下,刘光世留在江南防御比较好,他过江作战,微臣不看好他。” “他不至于连伪齐军也打不过吧!” “如果陛下一定用他,微臣也不反对,但微臣有言在先,如果江淮再次因他兵败,微臣不承担责任。” 赵构关键是不想用吴阶,而刘光世是太后的人,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不启用,自己也无法向太后交代。 赵构点点头,“就用他配合岳飞,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兵败,朕不怪爱卿!” 张浚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放着好好的名将吴阶不用,偏要用刘光世这个长败将军,官家用人确实有问题啊! 但今天张浚不想和天子争论,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陛下,还有一件事,微臣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你说!” “陛下,是关于....陈庆。” 赵构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半晌冷冷道:“他怎么了?” 张浚知道天子不想听陈庆的消息,但这件事他又不得不说,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得到一个消息,陈庆已经收复陕西路和汉中了。” “什么?” 赵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微臣说,陈庆已经收复了陕西路和汉中。” 赵构呆住了,他颓然坐下,心中乱成一团。 他半晌才道:“这个消息可靠吗?” 张浚点点头,“应该可靠!” 这个消息俨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赵构心中着实堵得慌,他骨子是希望陈庆被金国所灭,他宁愿看到敌国,也不愿面对叛逆。 可偏偏陈庆夺取陕西路,他岂不是要割据整个西北了吗? 这时,赵构猛地想起什么,连忙问道:“爱卿说他光复陕西路?为什么要用光复这个词?” 张浚笑道:“陛下,他是以宋军的名义击败敌军夺取陕西路,既然是宋军的名义,当然要用光复这个词!” 赵构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还是宋臣?” “陛下,陈庆是微臣一手提拔起来,微臣很了解他,他虽然比较叛逆,一直反对文官领兵制度,但还不至于像刘豫那样背叛大宋,他不肯来朝,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可他杀死监军,这一点他就已经背叛了朕。” “陛下,有件事微臣一直不敢说,陈庆曾经写过一封信给微臣,他在信中向微臣保证,他绝对没有杀监军,他说监军是刘光世所杀,为了谋财害命,监军带了几十万两银子南下。” “哼!居然把罪行栽赃给刘光世,刘光世有这个胆子杀监军吗?” 张浚躬身道:“陛下,陈庆要杀监军很容易,一定会借刀杀人,比如,监军去视察西夏边界,被西夏人游哨所杀,这才是陈庆做事的手段,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杀人主谋。” “算了,监军的事情朕不提了,朕只关心他究竟是不是宋臣?” “可以是,但也可以说不是。” “这话怎么说?” “陛下若想调走他,或者想把他宣召回朝,恐怕他不会遵从,可偏偏他打着宋旗,还是熙河路经略使,自己承认自己是宋臣。”谷駶 “朕明白了,他其实是个拥兵自立的宋臣。” “陛下,微臣建议封他为陕西路宣抚使,命他坐镇西北,如果陛下诚意足够的话,微臣认为他会接受陛下册封,继续甘为宋臣,这样至少大家脸皮不会撕破,而且或许有一天,他能收复汴梁。” “他能收复汴梁?”赵构着实怀疑到。 张浚微微一笑,“就像朝廷从未指望他能收复陕西路,可偏偏他就办到了。” 赵构着实有点动心了,他点点头,“这件事让朕再好好想一想。” .......... 吕颐浩几乎一夜未睡,他在大堂内焦虑不安地等待官家的旨意,一般官家都会在夜里颁旨,宣布免去他相国之位,但一直等到三更时分都没有动静,吕颐浩最终熬不住困倦,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天一亮醒来,吕颐浩只觉得头十分沉重,鼻塞,嗓子也嘶哑。 “昨晚有人来宣旨吗?”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使女在一旁小声道:“回禀太老爷,没有人来宣旨。” 吕颐浩心中奇怪,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挣扎着要站起身,两名使女连忙上前扶住他。 这时,一名使女慌慌张张跑来道:“太老爷,宫里来人了!” 吕颐浩心中一沉,该来还是来了,宿命逃不掉。 他只得强打精神来到前堂,一名宦官上前施礼笑道:“吕相公,官家请您进宫,有事相商!” 吕颐浩有些不解问道:“公公不是来颁旨吗?” “不是!咱家只是来通知吕相公进宫!” 吕颐浩心中疑惑,他只得点点头,“我稍稍收拾一下,马上进宫!” 吕颐浩稍稍收拾一下,便坐上官轿进宫了。 ......... 吕颐浩来到御书房,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来道:“官家请相公觐见!” 吕颐浩强打精神走进御书房,却见其他几名相公都在,他连忙上前施礼,“微臣参见陛下!” 赵构见他脸色很难看,便关切问道:“吕相公好像身体不太好?” “回禀陛下,微臣只是昨晚没有睡好,没有别的问题。” “那吕相公等会儿早点回去休息,相公年纪大了,保重身体要紧!” 吕颐浩心中着实诧异,官家的态度为何如此之好?他偷偷看了一眼秦桧,只见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吕颐浩连忙道:“多谢陛下关心!” 赵构取出一份文书,在上面朱批了两个字,又放回了抽屉。 吕颐浩看得很清楚,那文书就是自己辞呈,而官家在辞呈上用朱笔批的两个字他也看清楚了,就是‘不许!’二字。 吕颐浩愕然,官家居然不批准自己辞相,那为何要当着自己面的否定? 他隐隐意识到,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这时,张浚咳嗽一声,对吕颐浩道:“吕相公,我得到了确切消息,陈庆已经收复陕西路,此事事关重大,特请吕相公一起来商议。” 吕颐浩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明悟,他提心吊胆的罢相诏书为何迟迟不来?官家为何当着他的面否决了辞呈?原来都有原因。 这个时候,吕颐浩终于明白了陈庆的重要性,只要有陈庆在,官家就不敢轻易罢免自己,难怪秦桧的脸色这么难看。 相通这一点,吕颐浩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精神也变得振作起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先表态,吕颐浩连忙躬身道:“陛下,陈庆收复陕西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赵构就等他表态呢!他点点头,“陈庆为社稷立下大功,朕初步考虑,升他为校检工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出任陕西路宣抚使,改封秦国公,不知吕相公觉得是否合适?” 吕颐浩心知肚明,官家是要自己劝说陈庆接受封赐,只要陈庆接受,那他依旧是大宋之臣。 吕颐浩缓缓道:“陛下英明!” 7017k 第五百六十五章 搬家 从御书房退下,张浚快步上前赶上了吕颐浩,“吕相公留步!” 吕颐浩停住脚步,含笑望着张浚,吕颐浩知道张浚和自己在陈庆旳立场上是一致的,如果陈庆造反,作为推荐人,张浚也难辞其咎,自己更不用说了。 所以把陈庆拉住,才符合自己和张浚的切身利益。 张浚上前低声道:“我原本建议官家封陈庆为汉中郡王,但官家和太后都不同意,此事只好作罢!” 吕颐浩摇摇头,“他那么年轻,封国公就已经是破例了,再封王,恐怕他承受不起。” “吕公说得也对!” 张浚又道:“还有一件事,吕公需要心里有数,吕绞十恶不赦,恐怕难逃一死,令弟大同也会因此被罢官免职,这一点,官家已经明确了。” 吕颐浩摇摇头,“有罪就该严惩,我绝不会包庇!” “那就好,陈庆那边还得烦请吕公先写一封信过去劝一劝,请他接受朝廷的封赐!” “这也是官家的意思?” “官家当然不会明说,但吕公还看不出来吗?秦桧那么处心积虑针对,最后还是没有能成功,官家对吕公的态度变化,不就是因为陈庆吗?” “我知道了,我今天就会写信,多谢张相公告之。” 两人行一礼,各自而去,吕颐浩身体有些不支,直接请假返回府中。 吕颐浩坐在轿中,却听见大街上一片欢呼,他拉开轿帘,只见几名士兵敲锣飞奔大喊:“特大喜讯,宋军收复陕西路!特大喜讯,宋军收复陕西路!” 路上的行人纷纷激动得欢呼起来,不少人家还拿着碗盆跑出来敲打,‘当!当!当!’敲锣打鼓声渐渐响成了一片。 吕颐浩放下轿帘,心中着实有些感慨,不管朝廷当权者怎么算计,怎么政治权衡,但普通百姓却是最朴实的,他们听到收复失地,驱逐鞑虏,都会发自内心的喜悦。 回到府中,吕颐浩当即写了一封信,命心腹家丁送往京兆城。 ........... 渭水河面上,一直由数百艘大船组成的船队在水面上缓缓而行,这几乎是陕西路和熙河路能找到的所有船只,一共一百二十七艘,从三百石到上千石都有,船队从成纪县驶往京兆长安县。 当然,这不是它们第一次运输,事实上近两个月来,这支船队一直在京兆和成纪县之间往返,将大量的物资、财富运往京兆。 而这一次,船只运送的却是将领和官员的家眷以及家仆,陈庆的家眷以及使女、护卫们坐了两艘大船。 吕绣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不能乘坐马车,只能坐船,吕绣慵懒地坐在船舱内,身体靠在软垫上,端着茶杯望着窗外,在她对面坐着赵巧云,她在专心致致地缝补着裙子。 赵巧云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瘦弱的模样,她身材长得比较娇小,容颜俏丽,气质温柔淡雅,恬静的目光中总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吕绣记忆中,这条裙子她已经是第二次缝补了,谁敢相信,这个节俭的女子居然是堂堂的帝姬,当今天子的妹妹。 吕绣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写字的余樱和余莲,余樱没有什么变化,但吕绣却能感觉到余莲的变化,她眉眼中狐媚气质更加浓厚,肌肤白里透红,两腮隐隐有一丝桃红之色,而且她腰臀已经长开了,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吕绣心知肚明。 在丈夫出征前的那段时间,余莲每天晚上都要去书房送茶,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吕绣也睁只眼闭只眼,倒是余樱比较老实,一直不敢逾越那一步。 这两姐妹性格完全不同,吕绣更喜欢余樱一点,余莲太妖媚了,让吕绣心中略略有一丝醋意。 吕绣的目光收回来,对赵巧云笑道:“岸上那个护卫孙将军好像特别关心你,你在船外走动时,我发现他一直在注视你。” 赵巧云手一抖,细针戳到了手指,她吮吸一下手指,低声道:“师姐别胡说了!” “嗯!我知道她是杨统制的徒弟,好像是湟州那边大族,他确实不知道你的身份。” 赵巧云冷静道:“师姐,不要再提什么身份,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女,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师妹真不打算嫁人?” 赵巧云沉默了,片刻仰起头叹口气道:“和师父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我不想失去。” 吕绣笑而不语,自从师父寿宴上,从不喝酒的赵巧云居然破例和自己丈夫喝了三杯酒,而且坐在自己丈夫身边,她笑得很开心,眼中的忧伤一扫而空,吕绣便彻底明白了赵巧云的心思。 但明白又能怎么样?不管赵巧云承不承认,她都是帝姬身份,堂堂的帝姬怎么可能给别人当次妻? “巧云,我回头送你几条新裙子,你就别缝补了。” 赵巧云摇摇头,“谢谢师姐,我那边还有几条新裙子呢!这条我缝补好后就收起来,不打算穿了。” “你呀!旧东西都舍不得扔,迟早会堆积成山的。” 赵巧云低头笑了笑,没有搭腔。 这时,李清照抱着陈冀走进船舱笑道:“船夫说很快就要到了,我们收拾东西吧!” .......... 船队从渭水进入漕河,沿着漕河缓行,慢慢驶入了京兆水城门,赵巧云发现岸上一名将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连忙转过头去。 船队驶入了水城门,护卫骑兵的职责也到此结束,骑兵指挥使孙剑有些惆怅,他在成纪县见到一次赵巧云,顿时惊为天人,事后他也打听了,都统只有一个妻子,并无小妾,而且都统夫人他也见到了,怀了身孕,不是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而路上这些日子,他几次见到那个女子,但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倒是都统夫人笑着和自己打招呼,让孙剑心中感动,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孙剑低低叹息一声,调转马头回军营去了。 京兆城的大气和繁华让众人惊叹不已,虽然吕绣和赵巧云都在汴梁长大,但长期生活在小地方,突然来到了这座西北最大的城池,还是让她们眼前一亮。 “俺喜欢这里,不想回秦州了!” 女护卫陶七娘率真的感叹让众人都笑了起来,其实这也正是她们的心思,每个人都喜欢上了这座繁华的大城。 “师父这下不后悔把茶馆卖掉了吧!”吕绣捂嘴笑道。 李清照点点头笑道:“我要找个最繁华的地方,继续开茶馆!” ........ 大船在东码头缓缓停下,众人带着随身行李下了大船,又换乘十几辆宽大的牛车继续前行。 牛车在一座宏伟的大门前缓缓停下,之前抵达的田管家和温大娘都迎了上来。 “夫人辛苦了!” 吕绣被搀扶着走下牛车,她打量一下大门有些惊讶道:“这像是宫门啊!” 温大娘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里原本就是行宫,而且这里只是侧门,正门是官衙,侧门才是居住入口,后门是码头。” 赵巧云呆呆地望着侧门,忽然问道:“温大娘,里面的湖还在吗?” “还在!很美的一面湖水。” 吕绣拉住赵巧云低声问道:“你来过?” 赵巧云点点头,“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阵子,很小的时候,和母亲一起,我只得一面湖水了,好像还有一座小岛。” “姑娘说得一点没错,湖面上确实有一座小岛。” 温大娘笑道:“快进去吧!” 众人簇拥着吕绣进了府宅,府宅之大,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仅前院就有十亩,还有占地约二十亩的中庭,剩下的就是占地九十亩的后宅了,后宅其实是一面五十亩小湖泊,所有居宅都围绕着湖泊,西南角甚至还有一片占地近十亩的山丘和树林。 湖中心有一座三亩左右小岛,岛上树林茂盛,矗立着一座七层的阁楼。 这就是宋朝庭院式的后宅,将美学发挥到了极致,一般只有王府和皇宫才有这种布局,它的规格之高,连完颜喝离撒都没有资格入驻,之前只有完颜昌住过一阵子。 吕绣望着波光如镜的湖面良久,良久,她低声叹息道:“我太喜欢这面湖水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警告 吕绣一行抵达京兆城之时,陈庆正好在蓝田县巡视,他返回府宅时,已经第二天了。 陈庆回到府中,坐上一辆轻便马车向主院翠微居而去,这时,他忽然听见一片娇喊声,一回头,却见一艘画舫在湖面旳行驶。 画舫里全是他的家人,妻子吕绣,乳娘抱着他的儿子陈冀,陈冀激动地向他挥手,嘴里还喊着爹爹。 还有余樱和余莲,李清照和赵巧云也在,每个人脸上笑意盈盈,就连一向忧伤的赵巧云看见他也笑颜绽放,眼中闪烁着异彩。 看见了家人,陈庆心中也说不出的欢喜,他跳下马车,指着小岛高声笑问道:“有没有去过小岛?” 吕绣笑道:“夫君,我们刚去过了,师父说,她想住在那里!” “别胡说!” 李清照顿时老脸一红,连忙解释道:“夏天蚊子那么多,冬天又冷,我才不想住。” 陈庆没听见李清照的解释,哈哈笑道:“想住就住吧!我先回去,你们等会过来。” “去吧!去吧!我们马上也要回去了。” 陈庆先回到了寝房所在的翠微居,这里是后宅最大的一座宅院,正对的湖面,是整个中轴线的最南面,宅院占地三亩,前后两进,前院住着内院使女和女护卫,后院都是两层楼,包括主寝楼以及陈庆的内书房。 内书房已经布置好了,虽然和成纪县的摆设完全一样,但面积大了几倍不止,里面的休息室变成了书库,多了一层二楼,二楼设置了休息室。 这几天陈庆在考虑财源,他军队已经扩增到二十万,每个月的军俸就要四十万贯,一年五百万贯,这点小钱对于每年一亿贯财政收入的宋王朝来说,确实不足挂齿, 但对于熙河军却是难以承受的天量开支,找不到足量且稳定的财政来源,他们就养活不了这么多军队,只能裁军。 但饱受金兵蹂躏过的陕西路却是如此贫弱,人口比宣和年间锐减了一半,金兵竭泽而渔似的掠夺,使陕西路的财源已经枯竭,大半人家都处于赤贫状态,这个时候他们只能放水养鱼,休养生息,不可能再征收税赋了,甚至包括商税也要豁免,促进商业繁荣。 而且这种休养生息不是几个月就能见效,至少要几年时间,问题就是这几年,二十万士兵的军俸和各种开支的钱又从哪里来? 陈庆负手在书房来回踱步,他想到了三个搞钱办法,一是开矿铸钱,第二是把大宗货物卖到宋朝去,比如葡萄酒、盐、羊皮、牲畜、煤饼、火油等等,第三个办法就是和朝廷谈判,要求朝廷负担一部分军费。 其实开矿铸钱并不是一个好办法,这就相当于印钱,这些钱如果在陕西路消耗,肯定会引发恶性通货膨胀,可如果这些银钱拿到巴蜀购买布匹、油、茶饼和鸡鸭鱼猪等等,大量物资运到陕西路,这才是好事情。 正想着,门开了,妻子吕绣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陈庆见妻子步履蹒跚,连忙上前接了茶盏,埋怨道:“身子不方便就让阿樱和阿莲来做,万一不小心摔跤怎么办?” 吕绣笑道:“我有些事情想和夫君谈一谈,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你坐下慢慢说。” 陈庆扶妻子坐下,吕绣笑道:“我听李梅说,众官员都在劝说夫君迎娶韦家之女为平妻,作为笼络关中士族的手段,是真的吗?” 陈庆笑了笑,坦然承认道:“是有这回事,但我没有答应。” 吕绣笑得有些言不由衷,“其实我觉得也不错啊!一般联姻不就是稳定局面的最好办法吗?” 陈庆摇摇头,“当初我夺取河西走廊时,黄头回鹘大酋长就想把贵族之女许给我为联姻,我没答应,如果今天夺取陕西路要娶一女为联姻,那下一步夺取河东路怎么办,夺取河北路、夺取中原呢?我不想开这种先河。” 吕绣心中稍稍松一口气,又笑问道:“可如果娶帝姬为次妻呢?” 陈庆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勉强笑道:“娘子不要开这个玩笑!” 吕绣淡淡道:“其实她的心思,夫君也心知肚明是不是?” 陈庆当然心知肚明,早在甘泉堡他就感觉到赵巧云对自己心思了,只是他一直在装傻,赵巧云可是天子的妹妹,他怎么可能娶她? “巧云是公主,公主怎么可能当次妻,所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可是她不在意,她甚至名份都可以不要,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 陈庆摇摇头笑道:“那有你这样的娘子,别人妻子都是千方百计阻止自己夫君再娶,你却千方百计塞女人给我。” 吕绣一脸不悦道:“我才不是千方百计塞女人给你,我是怕你在外面到处联姻,不断领女人回家,我先把你的坑填满了,巧云是我师妹,身世又可怜,我愿意接受她,别的女人我可不接受。” “这个....以后再说吧!” 吕绣点点头,“以后再说吧!莪还有重要事情要和夫君商量。” “什么事?” 吕绣有些焦虑道:“这两天我胸口有点发闷,今天请了两名老御医给我诊脉,他们都说我状态不太稳定,要我注意保胎。” 陈庆吓一跳,神情也严肃起来,“有这么严重吗?会不会是路上比较辛苦的缘故?” “老御医也说和这次长途跋涉有关系,动了胎气,夫君,我感觉肚子里是小娘子,我真不想有任何意外。” “那有没有什么最好的办法?” “刘御医给我提了一个方案,他女儿跟随他行医二十年,经验十分丰富,要么就请她长住府中,专门照顾我,直到孩子出生。” “当然可以!” 陈庆毫不犹豫答应道:“我就聘请她为我府中的专职医师,我会给她优厚待遇,只是她丈夫呢?” “她是寡妇,女儿已经出嫁了,她一直跟随父亲行医。” “那就不用担心了。” 吕绣又犹豫一下道:“她夜间可能要给我诊脉,听胎动,夫君可能就要单独睡了。” “我没有关系,孩子平安出生才是第一重要。” “我知道了,我会给夫君安排好。” 说完,吕绣起身要走,陈庆连忙扶住她,让等在外面的两名使女扶夫人回寝房。 “你们两个过来!” 回到寝房,吕绣向余樱和余莲招了招手,两人连忙乖巧走上前。 “夜里你们留一个在我这里就行了,另一个去照顾相公,轮流换吧!” 两人偷偷对望一眼,目光里都露出了暗喜之色。 “你们两个死丫头给我好好听着,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的心思,我先警告你们,每晚只准一次,如果胆敢不节制,我就把你们赶出去嫁人!” 第五百六十七章 初宠 当天黄昏时分,女医王莲湜便搬进了陈庆府中,她立刻着手布置,吕绣保胎要旳是安静,而她现在居处人太多,又是使女又是护卫什么的,全部搬到翠微居外院,陈庆的书房也搬去百步外的文曲阁,连孩子也住到外院,内院只留一名侍女、一名护卫和女医生两人。 书房还在收拾,陈庆在客堂接见了内卫统领王浩。 “启禀都统,卑职下午仔细核对了这个女医师的背景,也监视了她的住所,她确实是长安城比较有名的女医师,连同她父亲一起,和伪齐或者金国都没有半点瓜葛,可以信任。” “确定来我府中的女医师是她本人吗?” “是她本人!” 陈庆点点头,“继续监视她的离开我府宅后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情况,立刻向我报告。” “卑职明白!” 王浩行一礼匆匆走了。 陈庆回到文曲阁临时书房,这座书房也很不错,是一座三层阁楼,是喝茶赏湖景之地,格调非常雅致,只是距离翠微居稍稍远了一点,相距百步。 走进书房,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在给他收拾桌子,香炉里袅袅升起青烟,是淡淡的桂花香。 “是阿樱吧!” 俏丽身影转过来,正是余樱,她低着头,桃面通红,她见陈庆靠近自己,有些慌乱道:“夫人让我晚上伺候公子,公子睡里间,我睡外间,公子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陈庆托起她的下颌,笑道:“我以为今晚是阿莲,怎么是你?” “我和她抽签,我抽到了。” 陈庆正要亲吻她的红唇,余樱却扭过头躲开了。 陈庆心中的热情顿时冷了大半,他坐下淡淡道:“你去照顾夫人,让阿莲过来吧!” 余樱眼中泪水涌出,转身要走,陈庆叹口气,“算了,你去给我打一盆烫水,我泡一下脚,今晚早点休息。” “是!” 余樱抹去眼泪,匆匆去了。 陈庆苦笑着摇摇头,余樱应该还不到时候,自己强迫一个小娘子,没意思。 ......... 入夜,陈庆忽然感到怀中有个光滑滚热的身体,一双玉臂搂着自己脖子,秀发上有浓烈的玫瑰花香。 “阿莲!”陈庆又惊又喜。 “嗯!” 阿莲答应一声,用香舌堵住了他的嘴。 陈庆已经几个月没有碰女人,哪里忍得住,立刻开动起来。 “啊!疼.....疼......” 陈庆忽然意识到不对,“你是阿樱!” 女子伏在他怀中哭了起来,“人家真心愿意的,只是第一次害怕,公子不要赶我走。” 陈庆心中又歉疚又是怜惜,哄了她好一会儿,余樱这才破涕为笑,搂住陈庆脖子媚声道:“我的夫君,来吧!” 陈庆热血冲头,再次开动,这一次陈庆格外怜惜,余樱配合默契,两人极尽鱼水之欢。 ........... 次日上午,陈庆在官衙召集十几名重要官员商议要事。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今天召集这次议事的主题,关于财源的开拓,这是摆在我们眼中最紧迫的问题,以前我们军队少,还能用土地来代替军俸,所以压力不大,而现在我们已经有二十万大军,士兵也要养家糊口,必须要支付军俸,一个月就是四十万贯,虽然我们还有一些银子,但那是我们的老底,我暂时不想动,还是要想办法对外开源,大家都畅所欲言吧!” 度支转运司主官周宽站起身道:“莪先来说两句吧!” 度支转运司就相当于财政部,掌握财政大权,是经略府中最重要的职能部门,由跟随陈庆多年,一直在巴蜀当采购使的周宽出任署令。 周宽站起身缓缓道:“正如都统所言,一个月军俸四十万,这只是军俸,还有别的军费开支,比如火药开采炼制、兵甲打造、军服鞋袜、士兵吃喝等等,一个月至少也要十万贯。 然后还有各种官府开支,比如官吏俸禄、修桥修路办学等等,一个月至少也要十万贯,全部加起来,大概是六十万贯硬支出。 我们目前比较稳定的收入,只要是盐税这一块,我们每斤盐三十三文,能净赚二十文,每个月我估计有八万贯的收入,其他税赋按照经略使的要求放水养鱼,估计一个月最多只能有两万贯多一些,那就是十万贯,军俸和军费以外的支出能够平衡。 算下来,我们每月的缺口是五十万贯,五十万贯啊!听起来很可怕,但我们只要发行五十万贯的交子就能解决,关键在哪里呢?关键在我们每个月要向市场投放足够物资,才能保证士兵手中交子军俸不会变成废纸一张。 当然,士兵不会收交子,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们还是得用银钱的办法,这样我们每月的铸造量才跟得上,我们银矿产量也跟得上,我观察这两个月的银钱军俸,发现效果很好,基本都被士兵收藏,没有流通出来,大大减轻了市场上物资压力。” 不愧是度支署署令,各种数据齐备,有理有据,他的思路很务实,发行天量的货币,必须要有足够的物资跟上,否则会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这一点和陈庆的思路一样。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之前说的官方钱铺已经筹备好了吧?” 周宽连忙道:“回禀都统,已经筹备好了,就用经略使草拟的名称,叫做大宋国立钱铺,目前每个州各有一家分店,然后京兆府这边准备筹建五家。”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都笑了起来,这个名称很大气,不知朝廷那边听到会有什么感觉? 这时,关师古举手问道:“经略使,卑职有一个疑惑不解之处,能否请教?” 陈庆笑着点点头,“关都监请说!” 关师古没有再出任军职,而是出任武学都监,也就是军校校长,目前还在筹备阶段。 “卑职记得从前西军是实行军户制度,朝廷给军户税赋方面优待,士兵的军俸压力并不大,都统为何不效仿,也实行军户制度呢?” 陈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师古的质疑,张浚给他说过,朝廷在西军军费上的负担极重,比现在的开支大多了,只是因为军内腐败太严重,大部分都被军队高层贪墨了。 比如朝廷每年都会给西军大量的盐引、茶引、油票、酒券等等各种有价证券,凭这些票据可以提取各种物资,每年达几十万贯,但这些票据又被将领们拿到汴梁私下贩卖换钱,由此还形成了宋朝的证券市场。 朝廷军费负担极重,但士兵收入极低,却肥了中间的将领层,这就是北宋军队的状况,包括西军也是一样。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们虽然没有在名义上推行军户制度,但实质上我们做的就是军户,比如普通百姓在河湟谷地授田是百亩,但军队士兵的家庭授田就是两百亩,终身免税赋劳役。 而且士兵的军俸并不是两贯钱,而是高于普通百姓平均三贯钱的月收入,是四贯钱,另外两贯钱是用土地支付而已,军功奖励也是给土地,去年春天退伍了六千余名年长的士兵,基本上每个士兵都有几百亩的土地,正是这些实实在在的收入和军功奖励,让士兵们始终士气旺盛,奋勇杀敌,我们的军队才能屡战不败。” 统领曹德也道:“陈都统说得很对,关键还是要让士兵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士兵才会卖命,以前厢军的俸禄只有几百文钱,养不活一家老小,逼得很多士兵的妻子甚至去卖身养家,这样的士兵会有什么战斗力,一打仗就逃,简直腐朽到了极点。” 关师古叹息道:“经略使看得透彻,我想起富平之战后,张宣抚使让我和刘锜去募兵,刘锜招募了十几万泾源军,我也在庆州、原州、平凉府招募了十几万军队,军队看起来规模很大,但士兵没有军俸,连饭都吃不饱,女真军一来,军队不战而溃,其实伪齐军也是一样。” 陈庆顿时饶有兴致问道:“普通伪齐军士兵的军俸有多少?” 7017k 第五百六十八章 官商 关师古举起一根指头,“普通士兵旳军俸是一贯钱。” “不会吧!” 蒋彦先惊讶道:“伪齐国对百姓极为盘剥,我们核算下来,伪齐军士兵的军俸应该在三到四贯钱才对。” 关师古苦笑一声道:“盘剥的钱财大部分用来供养女真士兵,女真士兵每天都是穷奢极欲,浪费惊人,哪里轮得到伪齐军士兵,伪齐军士兵只给一贯钱,然后层层盘剥,最后士兵到手只有五六百文,所以十万大军几乎没有怎么激战就崩溃了,根子就在这里。” 陈庆点点头,“带兵之术是很大的学问,有机会我们再仔细探讨,下面我们继续今天的主题,关于财源开拓,我一直认为,关键是大力发展商业,把我们富裕的资源卖出去,然后换回我们需要物资,有了足够的物资保证,士兵手上的钱才能买到东西,苏司士,你来给大家说一说收集的资料。” 苏司士是户曹司主官苏纪,苏纪年约三十余岁,他之前是陇西知县,做了八年地方官,经验丰富,能力很强,他主管户曹,人口、土地、房宅、码头、仓库等等人口和不动产都归户曹管理,另外商业也归户曹司管理。 苏纪起身对众人道:“一个月前我奉经略使之令开始着实调查我们可以用来做贸易的大宗货物,首先是盐,现在西宁州的盐湖产盐量很大,目前是通过水运过来,从湟水到黄河再到洮水,然后再利用渭水运到京兆,本钱能控制在每斤十文左右,我们可以把盐以每斤五十文的价格卖给河东路的官府,他们再加价出售。” “河东路的官员会买吗?” “应该会,伪齐国朝廷是以每斤一百文卖给河东路,河东路各地官府再加价三十文卖给百姓,实际盐税大头是被伪齐国朝廷拿走了,百姓还怨声载道,如果河东路官员用五十文买我们的盐,同样加价三十文,八十文卖给百姓,足足降了五十文,百姓肯定会心怀感激,赚同样的钱,但民心却得到了,河东官员何乐而不为?” 蒋彦先笑问道:“这样做等于动了伪齐国的切身利益,刘豫会饶过河东的官员吗?” 苏纪摇摇头,“刘豫的老巢在山东地区,他在汴梁登基才几年?他连中原各州的控制力都很弱,何况是向来独立性很强的河东,目前河东虽然名义上属于伪齐国,但各地方官府基本上都是士绅支持,伪齐国的手伸不进来。” “除了盐,还有什么?”陈庆又问道。 “除了盐,还有煤,还有羊皮、羊毛、牲畜、药材、葡萄酒,这些都是大量出产,我们用不了,可以卖到四川,再运入布匹、油料和茶饼。” .......... 官员们商讨一天,最终决定成立商署,直接由长史蒋彦先直属,同时又设立一家官方商行,负责官方贸易,调集一切资源以及精兵强将开始运作起来。 黄昏时分,陈庆和蒋延先、张晓等几名高官来到东大街的天然居酒楼吃晚饭。 宋朝的长安县已经基本上没有唐朝长安的影子,已经完全市井化,没有了坊墙,大街小巷内都有各种店铺,商业时分繁华。 东大街和西大街是宋朝京兆城内最繁华之地,其中东大街瓦子也是京兆内最大的瓦子,有大大小小店铺三百多家,各种各样店铺都有,天然居大酒楼就位于瓦子大门左侧。 要知道这座酒楼可是京兆城三大酒楼之一,它酿的玉髓酒也是最好的清酒,一壶酒就要一贯钱,一般人可喝不起,所以他的客人基本也都是有身份的人。 掌柜热情地将五名高官请到后院的独院雅室内,又安排乐师和歌女弹唱。 众人坐下,陈庆摆摆手笑道:“今天算我请客,你们都别和我争。” 张晓故作惊讶道:“当然是经略使请客,难道还指望我们掏钱不成?” 众人大笑,“经略使不肯给我们加俸,我们都是穷光蛋,哪有钱喝玉髓酒?” 陈庆也笑道:“请客归请客,但我可没有亏待过各位,前往别在我面前叫穷!” 这时,酒保如流水一般给他们上酒上菜,两名美貌的酒姬负责给他们斟酒,陈庆端起酒杯笑道:“来!我们先干了这杯!” 众人一饮而尽,陈庆摆摆手让酒姬退下,他们自己斟酒,陈庆沉吟一下道:“说起来我确实应该给文官一些财产性收入,士兵都有两百亩土地,那么文官呢?一样是做出贡献,所以莪考虑给文官也要分配土地,这两天户曹司在整理关中的田亩土地,等整理完成后我们再商议一个方案。” 张晓举杯笑道:“经略使的这个决定,会赢得官员们一致拥戴。” 蒋彦先又笑问道:“如果朝廷知道这件事,恐怕朝廷内要翻天了。” 陈庆冷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翻天的,职田制度又不是我制定的,朝廷官员都有,为什么我们的官员就没有?” 蒋彦先本来想说,这就等于是变相的小朝廷了,但他还是忍住了,陈庆早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分田这种事情很正常,自己又何必大惊小怪? 蒋彦先又岔开话题笑问道:“经略使觉得朝廷会知道我们夺取陕西路的消息吗?” 陈庆点点头,“事实上,我已经派人给张浚送了一封信,朝廷当然知道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众人愕然,“经略使还是想和朝廷和解?” 陈庆微微笑道:“我不至于夺了一块土地就想自立为王了,我们依旧是宋军,依旧承认朝廷,当然,前提是朝廷不干涉我们,而且朝廷也要拿出一些表态来才行,比如给我们负担一部分军费,巴蜀那么富庶,不支持我们,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众人都听得匪夷所思,仅仅给个名头而已,还要人家掏钱养军,这也太无耻了吧! 周宽竖起大拇指笑道:“我就最佩服经略使的厚颜无耻,这叫什么?这叫朝廷得面子,我们得里子,各取所需!” 陈庆呵呵一笑,“你这个句厚颜无耻,我怎么听着好像是夸奖我啊!” 他又端起酒杯,“为厚颜无耻,我们再干一杯。” 众人一饮而尽,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个老妇人的怒骂,“你还有没有信用?知道廉耻这两个字怎么写吗?我们契约都签了,你却把店面卖给别人,是在欺负我这个老妇人没有靠山吗?” 陈庆愣住了,这不是李清照的声音吗? 陈庆走出院门口,只见隔壁院门口围了不少人,一名中年男子分开人群匆匆走了,李清照从院子里追出来,指着他背影骂道:“无信无义的伪君子,见利忘义的小人,你迟早会有报应!” 后面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劝说李清照,正是赵巧云。 “阿姑,巧云,出了什么事?” 李清照回头,见是陈庆,顿时愕然,“大官人怎么在这里?” 赵巧云见到陈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躲到师父身后。 “我和几个同僚在这里吃饭,阿姑,出了什么事?” “哎!一言难尽。” 众人都很熟悉李清照,蒋彦先连忙笑道:“我们就在隔壁,易安先生到我们那里坐坐吧!” 李清照见众人都是甘泉堡的熟人,便点点头,“让各位见笑了,巧云,我们去隔壁坐坐。” 赵巧云看了看陈庆,陈庆向她笑着点点头,赵巧云心中立刻欢喜起来,跟随师父来到隔壁,众人重新安排位子,李清照有意无意地将赵巧云安排坐在陈庆身边。 赵巧云是李清照的关门弟子,也是她最喜欢的徒弟,徒儿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懂呢? 第五百六十九章 官司 “阿姑,发生了什么事?”陈庆替她们二人满上一杯酒笑问道。 李清照叹口气,“说到底是我太轻信别人了,巧云,你替为师说吧!我有点气糊涂了。” 赵巧云俏脸通红,小声道:“师父想找一个铺子重新开茶馆,后来诗友介绍,找到一家东大街旳茶馆,师父很满意,对方也愿意转让,谈妥价格是一千贯,连地皮一起,师父很爽快,签署协议后就给了对方百银子.......” 酒桌上鸦雀无声,众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赵巧云声音太小,只有陈庆听得清楚。 周宽惊讶道:“东大街才一千贯,是几亩的铺子?” “三亩左右。” “赵姑娘请继续说!” 赵巧云又继续道:“然后那个卖家上午送来帖子请师父吃饭,师父还以为是最后交割,便欣然赶来,结果卖家说那家店铺别人要了,别人出价一千五百贯,如果师父要,就要再加五百贯,师父就生气了,明明白纸黑字签了约,怎么能反悔?卖家说,如果师父不加钱,他就给别人,然后就跑掉了。” 事情很简单,就是一桩出尔反尔的交易,陈庆又笑着问周宽,“这个价格不对吗?” 周宽摇摇头,“东大街的临街店铺的价格一直是很硬的,就连金兵杀来也没有跌过,赵姑娘,你师父想买的茶馆是不是龙凤茶馆?” “对!就是它家。” “那就有问题了,龙凤茶馆是韦家的产业,他们不可能转卖,即使要卖也不会这么便宜,三亩茶馆至少要三千贯。” 李清照顿时急了,“可亲眼看见茶馆的地契和房契,转让契约也签了,还有中间人,要不然我不会先给他一半的钱。” “易安先生能不能让我看看契约?” 李清照连忙把包里契约递给周宽,赵巧云小声问陈庆:“师父不是被骗了吧!” 陈庆微微笑道:“应该不是骗子,若是骗子,拿到钱就应该消失了,既然有地契和房契,或许韦家的不肖子弟想偷卖祖产,然后又觉得卖便宜了后悔。” 周宽看了契约笑道:“契约没有问题,官府制作的空白文书,中间人也对的,只要卖家是茶馆的合法主人,那这份契约就成立了,打官司也不会输。” 李清照担忧道:“万一他不是茶馆的主人,可我已经给了他一半的钱,他如果躲起来,我去哪里找他?” 蒋彦先呵呵一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茶馆在,他就跑不掉,明天易安先生可以直接去县衙告状,吕知县一定会受理这个案子。” 新任长安知县依旧是吕纬,长安现在已是经略府所在地,当然要由自己最信任的人出任知县。 张晓也道:“一般只要有中间人在,卖家跑不掉。” 李清照点点头,“明天我就去递状纸!” 赵巧云给陈庆斟满一杯酒,陈庆端起酒杯笑道:“我们再干了此杯,祝易安先生打官司成功!” ......... 在京兆城东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关中豪族韦家的主宅,在隋唐时分,韦家可是天下著名的名门望族之一,虽然到了宋朝,韦家的名门光环早已不再,但毕竟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韦家依旧是关中有名的士绅大族,在陕西路官场有不小的影响。 就算就在陈庆手下也有韦家的影子,比如兰州知州韦清,还有他妹妹韦素,也就是杨元清的妻子。 目前韦氏的家主叫做韦宁远,实际上,韦家已经在天下各地开枝散叶,韦宁远这个家主的影响力也仅仅只限于关中地区,每三年一次的大族祭,关中各地的族人都会赶到京兆城参加祭祀祖先。 韦宁远年约五十余岁,在宣和年间被封为乾州团练使,这是虚职,没有实际职权。 伪齐军控制京兆时,邀请他出任京兆府司马,他婉言谢绝了,而这次陈庆夺取陕西路,韦宁远同样也是有点顾虑的。 原因也比较简单,陈庆夺取京兆过于容易了,让韦宁远看不到陈庆的实力,他很担心,万一金兵大举反攻,陈庆的军队是否能守得住? 也正因为有这个顾虑,韦宁远对陈庆的到来也并不热衷,当然也不反对,他还是保持低调。 下午时分,韦宁远送走一名客人,忽然见兄弟韦宁山沿着墙角鬼鬼祟祟回来,韦宁远兄弟四人,都读书有成,其中二弟韦宁德还是临安太学博士,唯独老四韦宁山不成器,从年轻就是个浪荡子弟,现在四十岁了,依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韦宁远眼睛一瞪,“你又跑到哪里浪荡去了?” 韦宁山陪笑道:“我去见了几个朋友,没有乱来。” 他连忙向府内逃去,韦宁远冲着他背影怒斥道:“你那几个狐朋狗友,少和他们来往!” 韦宁山已经一溜烟跑掉了,韦宁远摇摇头,这个四弟总是让人不省心,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韦宁远转身正要回内宅,却见茶馆的刘管事气喘吁吁跑来,韦宁远停住脚问道:“刘管事,出什么事了?” “老爷,县衙来人,把我们茶馆查封了。” “什么?” 韦宁远瞪大眼睛,“为什么?” “不知道,好像有人告我们了,有什么纠纷。” 韦宁远眉头皱成一团,龙凤茶馆开了三十年来了,从来没有任何纠纷,现在又有什么纠纷? 他连忙把大管家找来,吩咐他道:“你和刘掌柜去一趟县衙,找到王押司,问问清楚,茶馆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查封?” “老爷放心,我马上去问。” 县衙的几名官员都变了,但县吏还是原班人马,主管户曹的王押司是韦家的人,这么多年一直很关照韦家。 大约一个时辰后,大管家匆匆回来了。 他来到内堂,对韦宁远道:“老爷,王押司说,事情有点麻烦。”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这件事可能和四老爷有关。” 韦宁远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好像是四老爷拿着茶馆和地契、房契和别人做交易,双方都签了契约,居间是大宏牙行,对方已经付了一半的钱,然后对方找不到人,就去县衙告状了。” 韦宁远瞪大了眼睛,对长子韦纯喝道:“去把你四叔给我找来,现在就去!” 大管家又道:“这件事的麻烦就在于买方有点背景,连王押司都劝我们最好和解,不要把事情闹大。” “买方有什么背景?” “好像是一个著名女诗人,李清照。” “原来是她!” 韦宁远一转念,心中蓦然一惊,既然是李清照购买,必然会牵扯出陈庆, “你问清楚没有,到底是谁的责任?” “王押司说,应该是我们的责任。” 这时,韦宁山走进内堂,嬉皮笑脸道:“大哥有何事吩咐小弟?” 韦宁远冷冷道:“县衙把我们的龙凤茶馆查封了。” 韦宁山脸色一变,随即又装得满不在乎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敢装,你和别人签署契约,出卖茶馆,钱拿到手了你又赖帐,你好大的胆子!” 韦宁山见兄长已经知晓,他也不再假装,坦言道:“确实我签的约,但签了约后才发现卖得太便宜了,我要她加钱,她又不肯,我也没有办法。” 韦宁远怒视长子,“房契和地契你怎么保管的?” 长子韦纯张口结舌,四叔只是借去看看,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拿去卖了。 韦宁远重重哼了一声,“那钱呢?对方付给你多少钱?现在在哪里?” 提到钱,韦宁山立刻蔫了,半晌吞吞吐吐道:“对方付给莪一百两银子,有朋友父亲重病,我借给他了。” “放你的狗屁!你是拿去还赌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韦宁山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韦宁远气得一阵头晕眼花,对长子道:“你去一趟县衙,就说转让契约我们认,我们愿意和解。” “大哥不行!” 韦宁山大惊道:“转让价格只有一千贯钱,不能认啊!” “什么?” 韦宁远抱着头颓然坐下,龙凤茶馆他们苦心经验三十年,光这块牌子就价值几千贯,更不要说东大街的三亩土地,还有城外的两座上等泉眼。 曾经有人出八千贯钱他都没有答应转让,居然被这个不肖子弟用一千贯钱贱卖了,简直让韦宁远痛心万分。 良久,韦宁远叹了口气道:“把房契和地契给我拿来,我去拜访陈经略使!” 第五百七十章 家主 陈庆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茶馆事件,居然让韦氏家主韦宁远来拜访,看来这个韦宁远很关注自己,他居然知道李清照和自己有关系。 陈庆把韦宁远请到会客堂,茶童进来上了茶。 陈庆笑眯眯道:“上次迎宾客宴请士绅,好像没有看见韦家主啊!” 韦宁远歉然道:“上次正好我感恙,卧床在家,我便让长子替我去了,或许他是晚辈旳缘故,不敢出头。” 说到这,韦宁远取出装有房契和地契的信封,放在桌上推给陈庆,“这是茶馆的地契和房契,请经略使转给易安先生!” 陈庆没有接,看了一眼信封,淡淡道:“家主觉得那份契约合理吗?” 韦宁远一怔,“经略使指的是什么?” “比如所有人,再比如价格,一千贯是不是太低了。” 韦宁远叹口气道:“那份契约是我四弟签的,严格说起来,他也有权出售,茶馆不是族产,是我母亲三十年前开的,至于价格,一千贯虽然少了点,但如果能满足我们一个小小的条件,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知韦家主说的小小条件是指什么?” “很简单,龙凤茶馆这块牌子是我母亲创立的,这是为了纪念我母亲,茶馆可以转让,但龙凤茶馆这四个字不转让,我们会在附近重新找一块地,重建龙凤茶馆。” 陈庆点点头,“既然茶馆可以转让,那就重新签署一份协议,价格就按照市场来,这样大家心里都舒服,也算是彼此尊重,至于龙凤茶馆牌子可以在契约中写清楚,这块牌子不转让,新茶馆必须更名。” 韦宁远是情商极高的人,陈庆一句‘彼此尊重’,他就没有再坚持下去,别人不缺那几千贯钱,自己若坚持要贱卖,反而会让别人以为是强权霸凌,反而会坏了陈庆的名声。 “那好吧!就由我和易安先生重新签署一份转让协议,按照三千贯的价格出售,我们保留龙凤茶馆的牌子。” 陈庆随即派人去找李清照过来签约,难得这个机会和韦氏家主聊天,京兆两大家族,一个韦家一个杜家,在京兆的影响都很大,陈庆和杜家的关系不错,杜家甚至还希望和他联姻,只是被他婉拒了。 而韦家他却是第一次接触,如果能得到韦家的全力支持,这对他们稳住关中局势会有帮助。 “关中我们了解不是太多,韦家主认为我们治理关中的重中之重在哪里?” 韦宁远微微笑道:“既然经略使问得这么坦率,那我也实话实说,我一直认为,经略好陕西路的关键在于边界和关中,而经略好关中的关键又在于民生和土地,民生我就不多说了,事实上经略使做得很好,盐价锐降,粮价也大幅度降低,还宣布了三年免税,五年税赋减半的好消息,可以说,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对这些措施都欢欣鼓舞,但土地似乎还没有启动,我建议经略使在土地问题上要慎重。” “哪些方面要慎重?” “土地的归属,关中沃野千里,在金兵入侵之前,几乎没有空白土地,金兵入侵后,大量人口被屠杀,加上逃亡南方的人口,富平之战后,关中几乎十室九空,后来伪齐国又从陕北大量迁徙民众来关中种田,分给他们土地,可一旦这些土地的真正主人返回,肯定会产生严重的矛盾,还有大量官方土地,所以我建议经略使在土地问题上切不可操之过急,要缓缓图之。” 陈庆点点头,“多谢家主的金玉良言,我会尽量谨慎!” 这时,士兵带着李清照进来了,陈庆迎上去笑道:“韦氏家主来了,我建议你们重新签约,价格就按照三千贯转让,咱们也不占他们的便宜。” 李清照点点头,“那就重新签约吧!” 停一下,李清照又对陈庆道:“大官人最好回去一趟,吕老爷子派人从临安送信来了。” ....... 陈庆送走了韦宁远,又匆匆赶回了府宅,他知道,吕颐浩必然给自己带来了重要消息。 客堂上,两名送信的家人将一封信呈给了陈庆,果然是吕颐浩的亲笔信。 陈庆打开信看了一遍,信中提到了对自己的封赏,升为校检工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出任陕西路宣抚使,爵位改封秦国公,另外,自己的妻儿也会正式得到诰命和封赐。 这些封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独占熙河路时,赵构就恨不得杀他而后快,可一旦他夺取陕西路,赵构就会反过来安抚他,讨好他,这其实就是窃钩者和窃国者的区别。 “老爷子还有什么交代吗?”陈庆放下信问道。 为首家人躬身道:“太老爷说,孙姑爷子嗣单薄,要夫人给孙姑爷多娶几房妾。” “这不是对莪说的吧!”陈庆笑道。 “这是给夫人的口信,别的口信就没有了。” 陈庆点点头,“你们长途跋涉辛苦了,每人赏你们五十两银子,下去休息吧!” 两名家丁大喜,连忙躬身道:“谢孙姑爷!” 陈庆带着信返回内宅,他来到自己临时书房,片刻,余莲给他送来一盏茶。 陈庆笑着点点头,“你去吧!” 余莲在外面很乖巧,她只有在主人书房里才敢放肆,她一下钻进陈庆怀中,搂着主人脖子噘嘴道:“本来今晚是奴家伺候主人的,但人家身子不方便,只好阿樱替我了。” 陈庆在她俏脸和红唇上亲吻两下,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就今天下午,人家还盼着今晚让主人好好怜惜呢!” “那你就好好照顾夫人,让阿樱来吧!” “我和她说好了,这几天我让你,等她来了月例,她可要还我的。” 陈庆着实喜欢这对孪生姐妹,一个温柔,一个火热,他就盼望着什么时候享一享齐人之福,但恐怕还需要真正纳她们为妾后才有机会。 “去吧!回头我去看看夫人。” 余莲又赖在他怀中撒了一会儿娇才委屈地去了。 陈庆重新拾起吕颐浩的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吕颐浩在信中劝他不要和朝廷翻脸,借助这个契机与朝廷和解。 信中又提到,官家已经下旨重新调查监军王铣的死因。 这确实是一个重大信号。 他和朝廷关系走向冰点的起因就是监军王铣之死,虽然他也想把王铣置于死地,但王铣之死确实和自己无关。 陈庆很清楚,王铣之死一定和刘光世有关,王铣本身就带了上百名护卫,一般盗贼还真动不了他,只有刘光世这样的带兵大将才有能力将王铣全灭。 这些情况自己都告诉过调查官员,但对方就盯着自己,说到底,还是赵构想给自己定罪,才把监军之死往自己头上栽。 现在又重新调查,不管他们会不会查出真正的死因,但肯定要解除自己的嫌疑,否则调查就没有意义了。 其实陈庆也很清楚,过早地和朝廷分裂,其实并不符合自己利益,与朝廷和而不融才是最佳状态,就像周宽所说,朝廷拿面子,自己得里子,何乐而不为? 但陈庆考虑更多的还是利益,包括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 尤其是经济利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庆手中有了二十万大军后,才知道维持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是多么艰难,每天都要大量的粮食物资供养,光每天宰杀的羊就要近万头。 仅仅一个陕西路还是支撑不起二十万军队,更何况陕西路饱受蹂躏,需要休养生息多年,更无法养活他的军队。没有强大的后勤资源,他不可能击败正处于上升期间的金国。 现在他只不过是抓住金国政局不稳的机会,接下来,金国必然会大举反攻。 陈庆想到了秦朝,秦朝之所以能据关陇之地统一中原,根本原因还是得到了巴蜀千里沃野之地,后勤有了保障。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巴蜀来承担自己养军的重担,当然,陈庆也知道不可能说服朝廷把巴蜀交给自己,他只能霸王硬上弓,强行控制巴蜀。 陈庆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考虑着种种方案。 7017k 第五百七十一章 使者 朝廷的使者如期而至,使者是太常少卿兼中书舍人黄龟年,黄龟年年约五十岁,和吕颐浩关系交厚,派他为使者也是吕颐浩推荐。 蒋彦先和张妙二人联袂到城外迎接黄龟年的到来。 虽然蒋彦先和张妙在朝廷根本没有地位,甚至吏部名册中找不到他们的名字,但黄龟年知道,他们二人是陈庆的左膀右臂,是能左右时局旳人,所以黄龟年对他们也颇为客气。 一行人乘坐宽大的马车进了城,黄龟年望着城内熙熙攘攘的人流,心中颇为感慨。 “二十年前我曾任咸阳县丞,常常来长安,现在感觉就仿佛在昨天一样,一切都没有变,汴梁已经没有了,可这里却能感觉到从前的时光。” 张晓淡淡道:“所以经略使就常常说一句话,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我们去捍卫,我们给陕西路免税三年,减税五年,希望用这八年时间,使陕西路的能慢慢恢复到宣和年间的水平。” 黄龟年沉吟一下道:“给百姓免税当然是好事,但军队又拿什么支撑呢?” 蒋彦先笑道:“这不就是黄少卿来京兆要解决的问题吗?” 黄龟年吓一跳,这可不是自己来京兆的任务啊! 他干笑两声,“两位言重了,如果需要朝廷财力支持,那必须向朝廷汇报,由朝廷和官家决定,我个人没有这个权力,也没有这个任务,这次我来京兆主要是宣旨,再了解陕西路和熙河路的情况,然后就返回临安。” 蒋彦先和张妙对视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车队直接来到经略府,陈庆已经摆好香案在此迎候了,黄龟年随即取出圣旨宣读,正式册封陈庆为秦国公,封校检工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出任陕西路宣抚使。 陈庆叩拜接受了圣旨,随即将黄龟年请入议事堂。 黄龟年打量着这座气势宏伟的经略府,心中暗暗吃惊,他是知道的,这里可是行宫,陈庆居然把行宫霸占了,好像他还住在行宫内,就不怕背负僭越的罪名吗? 但黄龟年一转念,陈庆实际上已经处于一种半割据状态,他还怕什么僭越弹劾,就算他登基称帝,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否则又何必拿高官重爵来安抚他呢? 双方在议事堂分宾主落座,陈庆在吕颐浩的信中得知,这个黄龟年是他的心腹,是他推荐来京兆出使,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提出来。。 “这次黄少卿来京兆是走哪条路?”陈庆笑问道。 “我是从襄阳北上武关,然后走商洛道进关中。” “路上顺利吧!我的意思是说,从襄阳过来,没有遭遇到盗匪的骚扰?我听说南阳那边有盗匪横行,都是以前的宋军,现在上山为盗,专门打家劫舍,拦截商旅。” “还好,岳都统已经把盗匪都剿灭了,现在那一带很安全。” 陈庆点点头,“除了颁旨之外,黄少卿这次还有哪些任务?” “这次我来京兆主要有两个任务,一是颁旨,其次了解一下陕西路和熙河路的情况,主要是民生民情,还望宣抚使提供方便。” “没问题,我会安排专门的官员陪同,也会派军队护卫,保证黄少卿畅通无阻。” “那就多谢宣抚使了。” 陈庆沉吟片刻道:“在我记忆中,川陕一体,一般只有川陕宣抚使,怎么现在变成了陕西路宣抚使?” 黄龟年看出了陈庆的意思,他对朝廷只封陕西路宣抚使不满,但这要他怎么回答,不能得陇望蜀吗? 黄龟年只得含糊其词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官家的决策。” 陈庆笑了笑,把陕西路宣抚使的大印放在桌上推回去,“烦请黄少卿回去禀报官家,就说我自认为资历浅薄,没有资格出任宣抚使这样的高位,我还是出任经略使比较合适。” 有些事情不用说明,一般都是封川陕宣抚使,连刘光世都可以封川陕宣抚使,可到自己这里却把四川割裂开了,明摆着是一种糊弄。 黄龟年又把大印推了回去,淡淡道:“我临走时也问了吕相公,只封陕西路宣抚使是不是显得朝廷诚意不够?吕相公说,官家绝对不会封陈庆为宣抚使,如果要封,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这个陕西路宣抚使是我自己挣来的,如果我想要川陕宣抚使,还得靠我自己去挣,不要指望官家的诚意。” 黄龟年点点头,“事实如此!” ......... 陈庆命人安排黄龟年一行去贵宾馆休息,他又把张晓和蒋彦先请到自己官房。 陈庆对二人道:“看来我们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朝廷不是傻子,朝廷压根就不会替我们承担军费,我们只能靠自己。” 停一下,陈庆坦率对二人道:“我想夺取巴蜀,用巴蜀的财富来养军!” 蒋彦先点点头,“经略使的想法是对的,我和周宽这几天又仔细核算,就算把我们的各种商业计划都实现了,但依旧养不了二十万大军,而巴蜀一年的税赋大概有五百多万贯,加上巴蜀富饶,足够我们养二十万大军,关键是我们怎么夺取巴蜀,付出的代价最小,毕竟巴蜀和陕西路不一样,陕西路是从金人和伪齐国手中夺取,朝廷无话可说,但夺取巴蜀就等于从朝廷身上割肉,朝廷必然会强烈反弹,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里面的学问就要好好推敲了。” 张晓也道:“夺取巴蜀还有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吴璘的三万军队,卑职可以断言,有吴璘守巴蜀,我们就不要指望。” “那就想办法把吴嶙调走,我们可以利用副将郦琼。” 郦琼是刘光世的心腹,他率领一万五千军队从汉中退守巴蜀,但朝廷却把刘光世调走,封吴嶙为永兴军节度使兼利州路防御使,刘光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军队白白交给吴嶙,他也不甘心这样退出巴蜀,便郦琼留了下来,继续掌握一万五千军队,成为吴嶙的副将。 郦琼实际上就是刘光世安插在巴蜀的一根钉子,同时也是韦太后监视巴蜀的耳目。 这一点陈庆看得很清楚,要把吴嶙调走,就必须利用郦琼,实际上就是利用韦太后。 就在这时,有随从在门外禀报,“启禀经略使,永兴军节度使吴都统派人来求见!” 陈庆呵呵一笑,“他应该是得到朝廷使者进关中的消息了,只不过他来得正好,我们正瞌睡,他就送来了枕头。” “请信使进来!” 不多时,一名军士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陈都统!” “吴都统的信在哪里?” 军士取出一封信,呈给陈庆,陈庆接过信看了一遍,他沉吟片刻道:“拆除老鹰关我可以答应,这样吧!下个月初五,我请吴都统在西城县会晤,商议一些具体细节。” 陈庆停笔写了一封回信,交给军士,又命人赏军士十两银子,军士这才告辞走了。 陈庆拿着信对张晓和蒋彦先笑道:“吴嶙居然希望我从汉中退兵,恢复大散关一线驻军。” 蒋彦先摇摇头,“吴将军当然想拿回汉中,否则他这个永兴军节度使就有名无实了,但他却没有想到,一旦他的军队驻扎大散关,岂不是成了一把匕首顶住我们腹部,随时可以狠狠捅我们一刀,我们怎么可能答应?” 陈庆淡淡道:“看来我得派人去见一见郦琼。” “理由呢?” 陈庆扬扬手中的信,“理由就是这封信,我和他联手排挤走吴嶙,我要汉中为缓冲地,他为巴蜀主将,只要他代替吴嶙,取巴蜀我就有七分的把握了。” 蒋彦先眉头一皱,“就怕朝廷另外派人过来!” “不!一定是郦琼。” 陈庆胸有成竹道:“他是代表韦太后的利益,之前形势危急,被吴阶抢走了话语权,现在金兵已撤,韦太后怎么可能再把巴蜀驻兵权让给别人?” 张晓笑道:“经略使要夺取巴蜀,现在就可以提前布局了。” 陈庆缓缓点点头,“我早已考虑过了,夺取巴蜀可以双管齐下!” 7017k 第五百七十二章 开业 下午时分,曹德来到了陈庆的官房,他被领进官房,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经略使!” “曹将军请坐!” 陈庆笑眯眯请曹德坐下,又命手下上茶,“武学筹建得如何了?” 曹德目前在协助关师古筹办武学,一旦武学开始,他就会出任副教谕,也就是副校长,另一个副教谕是杨元清,教谕是陈庆亲自出任,就由杨元清和曹德轮流负责管理日常事务,而关师古只是都监,相当于督学。 “回禀经略使,校舍地址已经确定,校舍大概两个月时间就能造好,我们第一批将招收八十名学员,由统领以上将领推荐。” 武学实行推荐制是陈庆拍板决定的,他的军队已达二十万,很多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将领都渐渐有了自己的部下,形成各自山头是不可避免的,也正是这样,将来南征北战,大将们才能独当一面。 但陈庆要的是绝对忠诚,所以办武学很大一個目的就是培养将领的忠诚度,进入武学读书就是陈庆的嫡系了,将来有更多机会得到重用提拔。 “不一定非要等到校舍造好,可以采用搭建帐篷的方式,把武学先运作起来,锻炼学生体力,培养武艺等等,按照上次批复的章程来办。” “卑职明白了,回去立刻安排!” 陈庆又笑问道:“你对郦琼了解有多少?” 曹德不知道都统为什么会问郦琼的事情,他还是照实道:“卑职和郦琼不是很熟,他是刘光世的心腹,平时就趾高气扬,盛气凌人,所以大家也不愿理睬他。” 陈庆点点头又道:“你的手下有和他熟悉的人吗?” 曹德凝神想了想,笑道:“还真有一个,是一名都头,和郦琼是同乡,还是一个村的,两人关系很熟。” 陈庆大喜,连忙道:“这名都头你把他交给我,我要用他。” .......... 曹德走后,时间已经不早,陈庆便收拾一下,起身回府了。。 回到后宅,却意外看见女医师正在陪同妻子缓缓散步,吕绣保胎一个月,基本上成功了,现在她需要稍微运动,来慢慢调整胎位。 在后面跟着余氏姐妹二人,她们看见陈庆,美眸都同时一亮,又连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 也是因为她们身份还没有转正为妾,名不正言不顺,她们从骨子里惧怕夫人吕绣。 在她们身后还跟着女护卫陶七娘和陶八娘,两人皮肤更黑了,长得像两截铁塔一样,虽然吕绣想在陈庆的亲兵中给二人找两个夫婿,可亲兵们听说是这两个女阎罗,吓得他们纷纷找借口,已经成婚或者已经订婚云云,估计两女也嫁不出去了。 要是给余家姐妹找夫婿,保证亲兵们个个都说自己单身,可惜这两个美人轮不到他们。 “夫君,这边!”吕绣高兴向夫君挥挥手。 陈庆笑着走上前,“今天起色好像不错!” “今天走一走,感觉很舒服,身体没有之前那么沉重。” “我陪你走走吧!” 陈庆陪着妻子缓缓而行,吕绣一指前面的小山,“那边我还没有去过呢?夫君陪我去看看。” 陈庆看一眼女医师,女医师面无表情道:“可以去,但不能爬山!” 陈庆搀扶着妻子沿着小路缓缓而行,很快来到丘陵区,很多高官权贵的大宅内都有会这么一座回归自然的人造山丘,上面种满大树,尽量营造一种古树通幽的意境。 陈庆的府宅是行宫,是皇帝巡视西北下榻之地,所以他府宅这座假山其实是真山,高约三十丈,有条缓坡徐徐上山,山腰处还有清泉和水潭,路两边是一棵棵十几丈高的参天大树。 山顶还有一座三层阁楼,不知用什么木料修建而成,据说夏天没有蚊子,最高处是一座白玉亭,站在亭子内可以俯览全城。 医生不准上山,陈庆只得扶着绕行一圈山脚林荫道,然后往回慢慢走。 “我可能最近要去一趟汉中。” 吕绣连忙问道:“最近是什么时候?” “月初吧!” 吕绣拍拍胸口笑道:“那还来得及。” “怎么了?”陈庆诧异地笑问道。 “师父的易安茶馆要开业了,你也知道这里面有七成份子是我的,师父请你去喝头道茶,我替你答应了,就是大后天。” 陈庆点点头笑道:“问题不大,我让官员们都去捧场,以后就是茶馆常客了。”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如果你还有余钱,现在倒是有一个赚钱的路子。” 吕绣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什么路子?” “现在官方成立了商行,会成立十几支商队,然后大家都想参与,我也不反对,给官员们一个赚钱的机会。” “能赚多少?” “大概一年能赚四成的净利。” “那我投三万贯,一年岂不是赚一万两千贯钱?” 陈庆摇摇头,“不能投这么多,最多只能投一万贯。” “那就投一万贯吧!” 吕绣心有不甘,这时她忽然又想起一事,问丈夫道:“昨天杨柳儿来看望我,她怎么说我有一大笔钱,有好几万贯钱,是什么意思?” 陈庆笑道:“应该是我和郑平合伙办商行,做南洋香料生意,我投了一万五千贯钱,这么几年下来,应该积累不少了,我让郑平继续买船,扩大规模。” “那朝廷知道吗?” 陈庆摇摇头,“这是郑家的生意,上面看不到我的名字,甚至连郑平的名字都没有,商行是用他父亲的名义开设的,其实也是他父亲在帮忙营运。” “现在有多少船只?”吕绣的好奇心很重。 ”年初的时候,郑平给我说过一次,大概有十三艘。” “才十三艘船啊!”吕绣大失所望。 陈庆哈哈大笑,“你以为是渭水上的货船吗?那可是海船,每一艘都可以运载万石,能容纳千人,站在它面前,我们就像蝼蚁一样。” 吕绣吐吐舌头,这时,女医师在身后轻轻咳嗽一声,吕绣立刻被提醒,笑道:“我安胎已经成功了,不好意思再让夫君睡书房,今晚夫君就搬回来吧!” 后面余氏姐妹腿一软,差点同时摔倒,陈庆只得干笑一声,“其实睡书房也没关系,我怕夜里惊扰娘子。” 吕绣不露声色在陈庆胳膊上狠狠掐一把,笑道:“搬回来吧!有夫君在身边,我睡得更安稳一点。” “呵呵!那就搬回来吧!” 陈庆笑得很尴尬,他哪里知道,女医师慧眼如炬,看出陈庆这一个多月纵欲过度,便提醒了吕绣。 吕绣这才知道二女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将她们狠狠训斥一通后,当即决定让丈夫搬回来。 本来陈庆还想带余莲一起去汉中,这下他自觉地将这个要求吞回肚子里。 ......... 傍晚时分,东大街上敲锣打鼓,喇叭吹震天响,有专门的队伍舞狮耍龙,热闹异常,易安茶馆正式开业。 按照规矩,茶馆开业当天不对外营业,一般会请宾客来喝头道茶。 大掌柜和八名伙计还是成纪县的原班人马,成纪县的茶馆卖掉后改为酒馆,新东主有自己的人,不需要这些伙计,李清照便写信把他们都召到京兆,给他们租房安顿下来。 前来喝茶的宾客基本上都是经略府的高官将领,足有数十人,大掌柜早有安排,让伙计带他们一一入坐。 陈庆的马车缓缓停下,大掌柜连忙迎上来,抱拳笑道:“欢迎宣抚使大驾光临。” 陈庆微微笑道:“刘掌柜,好久不见了。” “以后还请宣抚使多多关照!” 刘掌柜是知情人,茶馆真正的大东主是宣抚使夫人,在成纪县就是这样了。 陈庆点点头,他又看了一眼招牌,黑底金边,字也涂金,‘易安茶馆’四个字苍劲有力,这是陈庆本人的手笔,陈庆又看了看斜对面,另一座茶馆正在建造中,那就是韦家的新龙凤茶馆了。 “阿姑呢?” “东主在呢!宣抚使请。” 第五百七十三章 承诺 夜色已深,喧嚣已过,曲终人散时,赵巧云敬了陈庆两杯酒,便微微有些不胜酒力,两名使女将她扶上陈庆的马车。 “阿姑,你不一起走吗?”陈庆笑问道。 “我还要收拾一下,晚点再回来,大官人,你把巧云送回去。” “放心吧!” 陈庆坐上马车,却发现赵巧云的贴身使女不在。 “阿姑,小满呢?” “她回去拿外套了,别等她了,你们先回去吧!” 陈庆吩咐一声,“出发!” 马车启动,平稳地向府宅驶去,李清照望着马车走远,心中轻轻叹口气,她苦心积虑地给小徒弟创造条件,在她看来,一只茶壶要配四只茶盏,陈庆身边已经有了三只茶盏,巧云能不能成为第四只茶盏,就看她自己的缘分了。 马车里十分安静,月色时明时暗,赵巧云脸色苍白地靠坐在软椅上,陈庆望着她精致的脸庞和长长的睫毛,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怜惜。 他想起了刚刚初见她之时,那么瘦弱,目光里充满了惊恐,她可是堂堂大宋公主,却仿佛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陈庆轻轻替她把脸上的秀发移开,却忽然感觉到一丝冰凉,原来是两颗泪珠落在他手上。 紧接着泪珠儿如断线珍珠一般,扑簌簌从她微闭的眼睛里滚落,胸膛剧烈起伏。。 陈庆心中一痛,轻轻伸手把她搂住,将她靠在自己肩头,赵巧云伏在陈庆肩头,泪水更是汹涌而出,三年来憋在胸中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泄出来。 陈庆轻轻拍打她削瘦的肩膀,安抚着她的痛苦的内心。 “大官人,我真的不可能吗?”赵巧云抹去眼泪,鼓足勇气问道。 陈庆望着她凄楚动人的美眸,心中一软,点点头,“再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怎么应对朝廷。” 赵巧云乖巧地依偎在陈庆肩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最大的障碍,这不是她不承认就没有了,而是事实摆在那里。 马车渐渐放慢速度,赵巧云的贴身使女小满手中抱着一件大氅,焦虑地探头向这边张望。 “巧云,到了!” 赵巧云立刻乖巧地坐起身,抹去眼角泪水,恢复了正常的恬静。 陈庆暗暗点头,相比赵巧云的懂事乖巧,余氏姐妹还是稍稍任性了一点。 陈庆忽然发现,赵巧云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女秘书人选。 ........ 汉中已经被陈庆军队完全控制,刘璀率领两万大军杀到汉中,一路关隘的守军望风而降,这些伪齐军待遇差,而且还饱受歧视,现在女真军都被全歼了,他们怎么可能愿为女真军队殉葬? 士兵纷纷开启关隘大门投降,一些将领想阻止,被愤怒的士兵杀死,刘璀几乎是兵不血刃占领了整个汉中。 此时,汉中已经完全被熙河军控制,吴嶙的军队依旧还在剑门关以南,剑门关北面新建的老鹰关原本是伪齐军控制,现在也变成了熙河路宋军控制。 吴嶙的军队已经无法北上一步,这让吴嶙大为恼火,他才派人去京兆送信,要求陈庆退出汉中。 剑门关城楼上,吴嶙远远望着北方,目光凝重。 使者早就去了京兆,但到现在没有看到一点效果,还是陈庆主动写信要求和他面谈,居然要和自己面谈,那使者起到什么作用? 传闻陈庆已经处于一种半割据状态,吴嶙相信确有其事,他自己就感受很深,西军远离朝廷,山高皇帝远,朝廷本来就难以控制,如果军队能够自己解决军俸和粮食问题,那基本上就没有朝廷什么事了,是否拥兵自立,完全就是看主将对朝廷的忠诚度了。 事实上,当朱胜非极度刁难他们的时候,吴嶙也悄悄说服兄长自主决策,不受宣抚司控制,这其实就是拥兵自立的前兆,只不过兄长吴阶不肯接受而已。 刘光世过来夺权时,吴嶙再一次想到了拥兵自立,而这一次是被他兄长写信劝止住了。 幕僚田毅在一旁道:“都统,恐怕陈庆不会把汉中交还。” “为何?”吴嶙看了他一眼。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需要汉中作为缓冲,他一定会担心出兵攻打河东之时,我们从后面端了他的老巢,夺取关中和京兆。” “怎么可能?” 吴嶙不满道:“我是哪种不顾大局的人吗?他去和金兵作战,我在背后插刀,那我岂不是和金国同党?” “将军或许不会,如果朝廷把刘光世再调回来呢?陈庆肯定会担心这一点。” 吴嶙点点头,幕僚说得对,自己不会,但别人就难说了,尤其是刘光世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陈庆怎么可能不防? “那依先生之见呢?” “其实卑职是想说,既然拿不回汉中,那就不用去和陈庆见面了,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有人可是盯住都统呢!” 吴嶙当然知道,田毅说的有人是指谁,副将郦琼,刘光世的心腹,刘光世被调走时,却没有把他带走,把他留在了巴蜀,成为自己的副将,也成为自己手下一大刺头。 平时阴奉阳违就不用说了,关键是他的存在,意味着刘光世对巴蜀不死心,还想回来,让吴嶙一直对他很警惕。 吴嶙沉吟半晌道:“既然约好了后天面谈,那还是要谈,我既然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怕天子昏庸,听信谗言,要把都统调走。” 吴嶙笑了起来,“其实我还不想在巴蜀呆下去了,陈庆夺取了陕西路,巴蜀就成了大后方,我呆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去淮河一线抗金杀敌。” 田毅见吴嶙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毕竟他只是担心,而陈庆已经抵达汉中,不能因为一种担心而拒绝与陈庆会面,这可是重大失信,后果十分严重。 ........ 上午时分,三千骑兵护卫着陈庆抵达了西城,西城县位于金牛道的南入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目前被陈庆的军队控制。 这座县城陈庆很熟悉,他来过多次,城内不大,长驻居民不足两千人,金兵占领汉中后,大部分居民都南撤了,只剩下一些老弱没有离去。 就在陈庆刚刚抵达西城,远处就传来号角声,吴嶙带着三百余名亲兵赶来了。 “吴都统,好久没见了!” 陈庆大笑着迎上去,吴嶙也笑着上前,两人热情地拥抱一下。 “经略使短短两三年就开打了西北局面,令人感慨,也令人敬佩!” 陈庆摇摇头,诚恳地说道:“西北拉锯战打了六年,歼灭女真军队数十万,我们也付出十万人的代价,没有这些积累,怎么可能有我的胜利。” 吴嶙叹口气,“道理虽然如此,但人们只会看结果,不会理睬过程,不说这些了,我们先进城吧!” 两人骑马进城,来到县衙,这里是两人会谈之地。 座位都已经安排好,还有两人靠墙而坐,专门负责记录他们的谈话,最后要形成备忘录,这毕竟是两支军队主将之间的协商。 两人在一张桌前相对而坐,有人给他们上了茶。 陈庆是东道主,他缓缓道:“今天邀请吴都统前来商谈,主要是想谈一谈疏通商道的事情,我打算把老鹰关拆除,它太影响商队正常通行,我希望剑门关也放开关隘,让中断了半年的金牛道重新恢复正常。” 吴嶙点点头,“这個问题不大,我十天前已经下令拆除路障,恢复正常通行,商队通行不会受到任何刁难盘查。” “还会有几支官商队伍过境,也希望吴都统不要为难。” “不会,只要是商队,不管官商还是私商,金牛道都畅通无阻。” 停一下,吴嶙又道:“但我今天想谈的是汉中的归属问题,我是永兴军节度使,主管地就是汉中,现在金兵已退,是不是可以让我的军队接管汉中?” 吴嶙说得很坦直,一点也不含蓄,直接了当地向陈庆索要汉中。 第五百七十四章 腹黑 陈庆沉吟一下道:“不瞒吴都统,我是想把汉中作为一个缓冲地带,否则我无法放心率军去攻打河西,我很清楚,从汉中进入关中的通道太多,会让我防不胜防!” 吴嶙不置可否道:“大家都是宋军,经略使要防什么?” 陈庆笑着摇摇头道:“吴都统可知道监军事件?” “有所耳闻!” “监军王铣之死,朝廷认定是我干的,但事实上和我无关,我很清楚是刘光世杀的,可是朝廷没有任何证据,一口咬定是我所杀,然后召我进京述职,我得到的消息是准备把我罢官免职,然后囚禁起来。” “我理解经略使的担心,但这些都没有证据,只是经略使的猜测对不对?” 陈庆还是摇摇头,“你错了,我有证据,至少我知道刘光世出任川陕宣抚使就是冲我来的,他使命就是占领熙河路,绞杀我的军队,他得到了密旨。” 吴嶙沉默片刻道:“那是刘光世,但我不会!” 陈庆笑了起来,“如果吴都统一直出任永兴军节度使,长任十年二十年,我肯定会答应把汉中还给你,因为我信任你,但吴都统觉得自己在巴蜀还能呆多久?如果刘光世再度出任川陕宣抚使,我是不是也该相信他?” 吴嶙无言以对,他也知道朝廷是临时启用自己抗击金兵,现在金兵没有了,朝廷接下来要收拾陈庆,自己确实不是合适的人选,估计自己也呆不长了。 沉默良久,吴嶙叹口气道:“这样吧!让我象征性地驻扎汉中,要不然我也没法向朝廷交代。” 陈庆点点头:“我可以把南郑县交给你,允许你驻军一千人,然后南郑县的政务我不干涉,如果吴都统被朝廷调走,一千军队也请一并撤走,南郑县我要先收回来,再和新的主将商谈。” 吴嶙想了想,这也是陈庆给自己面子,最大让步了,包括拆除老鹰关,也是陈庆向自己释放的诚意,自己不能再得寸进尺,关键是再提要求陈庆也不会让步了。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用书面约定,双方签字,如何?” 陈庆笑着点点头,“诚如斯言!” .......... 就在陈庆和吴嶙在西城商谈之时,一名年轻男子骑马进了阆中县城,阆州是大将郦琼的驻兵之地,郦琼和他的一万五千军队就驻扎在这里, 而大营就设在阆中县城外,但郦琼本人却大部分时间呆在县城内,他在县城内有一座府宅,并养了一房小妾,他每天晚饭都要回家和小妾一起用餐。 骑马的男子叫做徐大用,他是曹德的手下,和郦琼是同乡且同村,甚至和郦琼还有那么一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徐大用来到一座大宅前,门口站着四名执矛士兵。。 他刚靠近大门,士兵立刻举矛大喊:“站住,不准靠近!” “替我禀报郦将军,就说他同乡徐大用来了,有要事相告。” “你在门口稍等片刻,我去禀报。” 士兵匆匆进去了,郦琼刚吃过晚饭,正在喝茶,管家在院中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一人,说是您的同乡,叫做徐大用,他说有重要事情禀报。” 郦琼一怔,徐大用他当然知道,和他同村,也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儿,他是曹德的手下,曹德不是投降陈庆了吗?徐大用应该一起投降了,怎么又过来了? 郦琼心念一动,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吩咐道:“速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徐大用被带到堂下,他跪下行大礼,“三叔,小侄给你见礼了!” 郦琼一直不喜欢这個远方侄儿,嫌他猥琐,嫌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肯把他带在自己身边。 但曹德却很欣赏徐大用的机灵,头脑十分灵活,很适合做斥候,便提拔他为自己斥候营都头, 郦琼摆摆手,不耐烦道:“快说,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向我禀报?” 徐大用从帽子里抽出一封信,呈给郦琼,“三叔,这是陈经略使给你的亲笔信!” 郦琼大吃一惊,连忙接过信,“你先坐下,喝口茶!” 自己的远房侄儿居然给陈庆送信,郦琼立刻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打开信看了一遍,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陈庆竟然想和他合作,把吴嶙挤走,条件就是双方以剑门关为界,不得再向他索要汉中。 “大用,陈经略使还有什么口信没有?” “经略使说,如果三叔愿意合作,让我发一份鸽信回去,如果三叔不愿合作,也没有关系,我直接回去复命。” “你带了鸽信?” 徐大用点点头,“小侄带了两只信鸽,可以直接飞回京兆府。” “你现在还跟曹德?” 徐大用摇摇头,“曹将军负责武学了,小侄已被编入情报署,可能会参与河东路方面的外勤。” 郦琼当然明白他指的外勤是什么?就是去河东路潜伏,收集情报,当情报探子。 “这倒是很适合你!” 郦琼暗暗佩服陈庆会用人,他这个远房侄儿在家乡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当情报探子倒是能充分发挥他的特长。 “你先去休息!我想一想再给你答复。” “侄儿告退!” 徐大用跟随管家下去了,郦琼立刻吩咐道:“请钟先生来见我!” 正如吴嶙有自己的幕僚,郦琼一样有自己的幕僚,这也很正常,大将们往往勇猛有余,才智不足,就需要养文士来弥补自己的短处。 郦琼的幕僚叫做钟明慧,阆中县人,是阆州州学的教授,被人介绍给郦琼,这个钟明慧擅长阴谋,颇合郦琼的胃口。 钟明慧就住在附近,不多时便匆匆赶来。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钟明慧隐隐猜到,郦琼这个时候找自己,一定发生大事了。 “你看看这封信!”郦琼把陈庆的信递给他。 钟明慧接过信也吃了一惊,居然是陈庆写来信。 他看了一遍信,眉头一皱,问道:“将军和陈庆有没有什么交集?” 郦琼摇摇头,“刘光世和他关系不好,但我和他没有什么恩怨,也不熟。” 钟明慧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陈庆找将军的动机一定是出于某种利益,将军怎么看?” 郦琼沉思一下道:“我觉得利益就是汉中,吴嶙是永兴军节度使,他想要回汉中,这次去和陈庆商谈,就是为了索要汉中,若我是陈庆,一定不会把汉中还给吴嶙。” “将军说得一点没错,汉中是关中的缓冲和屏障,没有了汉中,我们的军队就直接顶住关中腹下,陈庆怎么可能允许?偏偏吴嶙是西军元老,本身又和陈庆有旧,陈庆既怕惹怒西军派系不满,又碍不过吴嶙的面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将军合作,把吴嶙挤走,如果是将军提出要汉中,他就不会理睬了。” 郦琼摇摇头,“我并不在意汉中,刘大将军也不在意,我们更看重富庶的巴蜀。” 钟明慧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和陈庆合作其实也无妨,双方各取所需!” 郦琼眯眼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 五天后,徐大用得到了陈庆派人送来的一只信封,他连忙找到了郦琼。 内堂上,郦琼从信封里取出了一份文书,竟然是陈庆和吴嶙在西城协商的备忘录,陈庆和吴嶙都有签字画押。 陈庆同意将南郑县政务移交给吴嶙,允许吴嶙在南郑县驻兵一千人,除此之外,整个汉中都是由陈庆的军队驻扎。 郦琼看了半晌问道:“这份文书说明了什么?” 钟明慧冷冷道:“这说明吴嶙私下勾结陈庆,把汉中出卖给了陈庆,证据确凿,将军由此弹劾吴嶙,他一定会被撤职。” 郦琼眉头一皱,“可汉中本来就在陈庆手中,吴嶙想要也要不到,谈不上出卖吧!” 钟明慧不屑地冷笑一声道:“你我都知道并不是出卖,但朝廷那帮书生腐儒可不会这么想,他们以为汉中理所当然就应该收回来,就像囊中抓物,伸手就可得到,至少那个皇帝肯定是这么认为,所以吴嶙把唾手可得东西又送给了陈庆,朝廷和天子怎么可能不愤怒发狂?” 7017k 第五百七十五章 换将 “砰!” 一只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天子赵构气得满脸通红,咆哮如雷,“他好大的胆子,谁给他的权力,汉中是他家的吗?说让就让,他还把朝廷,把朕放在眼里吗?” 几名相国默默站在一旁,他们很少看见官家发这么大的脾气,也由此可见,官家对陈庆忌惮到什么程度了。 站在后排的吕颐浩浑身不自在,每次遇到这种事,他只能保持沉默,这会儿,看见官家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又一次动了辞相的念头,这次是他真的想辞相了。 这时,秦桧劝道:“陛下,事已至此,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陛下应保重龙体。” 张浚也劝道:“陛下,吴嶙对朝廷情况并不了解,微臣并非为吴嶙说清,只是微臣很了解他,吴嶙只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大将,并非洞察全局的主帅,在他看来,谁镇守汉中只是职责之争而已,不会想得太深,弹劾书上说他和陈庆勾结,这个指责有点言重了。” 赵构这时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摆摆手,“左右相国留下,其他相国都退下吧!” 众人都退下,只留下秦桧和张浚二人。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问道:“张相公,吴嶙和陈庆的交情如何?” “回禀陛下,他们都是西军将领,吴氏兄弟和陈庆的私人交情都不错,但吴嶙是坚持原则的人,绝不会为私人交情出卖朝廷利益!” “不会!” 赵构冷笑一声道:“如果巴蜀是刘光世坐镇,你觉得他会去西城县和陈庆协商吗?你觉得他会接受只有一千人象征性的驻扎南郑吗?” 张浚顿时哑口无言,如果是刘光世,陈庆恐怕根本不会理睬了。 这时,秦桧道:“微臣觉得张相公刚才说得很对,吴嶙只是大将,没有大局观,所以他不知道朝廷对陈庆的态度,微臣并不是怀疑吴嶙和陈庆有勾结,微臣也相信他对朝廷的忠诚,只是他的能力有限,无法应对目前这种纷繁复杂的局面,微臣认为还是应该由文官来主持巴蜀军政大局。” 张浚心中忽然有一种明悟,朱胜非和秦桧都想罢黜吴嶙不假,但在后续新官的任命上,两人却有分歧,朱胜非的弹劾书中,大半内容都在抨击吴嶙和陈庆有勾结,目的是为了换上和陈庆关系交恶的刘光世。 但秦桧却更高明一点,他一方面赞同自己对吴嶙的评价,肯定吴嶙对朝廷的忠诚,但又用他能力不足,大局观不够来说事,最后终于露出了马脚,让文官出任四川宣抚使,那么一定是他秦桧推荐的文官。。 秦桧和韦太后的利益有分歧,两人都在争夺对巴蜀的控制,想到这,张浚心念一动,反正吴嶙已经无法再留巴蜀,那自己还不如支持秦桧,挑起秦桧和韦太后的矛盾。 更重要是,出了陈庆的事情后,官家绝不会再接受自己推荐的官员了,那么索性利用这件事挑起秦桧和韦太后的矛盾,最后还是对自己有利。 张浚心中有了定计,他躬身道:“陛下,陕西路既然已被陈庆收复,那么巴蜀危险也已经解除,微臣也支持派文官出任宣抚使,吴嶙可以调任江淮抗金。” 赵构点点头,“你们认为谁去四川比较合适?” 秦桧连忙道:“微臣推荐浙东转运使李回出任四川宣抚使。” 李回是前任知枢密事,因为江淮兵败被免职,在秦桧的保举下出任浙东转运使,李回感激不尽,从此成为秦桧一党。 赵构目光又转向张浚,张浚也点点头,“李回也有统兵经验,性格温和,确实是合适人选。” “那就让李回去!” ......... 韦太后一直在等待刘光世重返巴蜀的旨意,之前准备让刘光世去江淮作战,但刘光世借口训练新兵,怎么也不肯奉诏,最后只得让韩世忠配合岳飞作战,从东线攻打李成的军队。 刘光世便依旧留在长江南岸防御,但韦太后还是希望刘光世去巴蜀,她便可以通过刘光世掌控巴蜀的钱粮,自己在朝中也有更多的话语权。 但韦太后怎么没想到,朱胜非弹劾了吴嶙,最后却是李回出任四川宣抚使,简直要把韦太后气疯了。 “没用的东西,哀家那么看重他,他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还有脸给哀家解释?” 一名联络宦官战战兢兢道:“朱相公说,他根本没有机会提刘光世去巴蜀,原本应该政事堂先讨论人选,但秦相公却坏了规矩,抢先提名李回,官家就直接同意了。” 韦太后‘砰!’一巴掌拍在桌上,尽管手掌拍得生疼,但也抑制不住她内心的愤怒,她咬牙自言自语道:“好一個秦桧,哀家栽了树,你倒来摘果子,等着瞧,哀家会让你好看!” .......... 剑门关前,一支上千头骆驼组成的庞大队伍正列队向剑门关走来,骆驼装载着十万张羊皮,每两头骆驼一组,由一名伙计照顾,一共有五百名伙计,人数稍多了一点,但也没有关系。 西北所有的货物中,羊皮卖得最火爆,巴蜀冬天阴冷,比较难熬,对羊皮的需求便应运而生,陕西路商行便组织数批羊皮南下,赚取暴利,同时再采办大量布匹、茶饼、红糖和肉干北上。 这次是第五批骆驼商队,为首管事叫做王群,他负责把货物运到梓州,然后再运货北上,他只管运输,巴蜀那边自然有负责销售和采购的官员。 但王群还有另一个隐藏任务,那就是秘密把军队送往巴蜀,他这支队伍有五百名伙计,进入了巴蜀就不会再回来,五百人就留在了梓潼县,正是这样的一次次南下,流入巴蜀的军队也就积少成多,为里应外合夺取金牛道做准备。 此时已是金秋十月,离陈庆和吴嶙会面已过去了一个月,吴嶙已经被朝廷调去江淮,出任盱眙军节度使。 目前巴蜀的安全又副将郦琼暂时负责,之所以叫做暂时,因为他也要被调去江淮,继续在刘光世手下为副将,李回将来巴蜀出任宣抚使。 郦琼心怀怨恨,整天借酒浇愁,对军队也不闻不问,放松了对军队的管束,一到夜里,上万士兵便三三两两出来打家劫舍,偷盗财物,拦路抢劫,奸淫妇女之事也时有发生,一时间,巴蜀北部各州民怨沸腾,官府也没有办法,甚至潼川府永泰县县衙因为干涉士兵抢劫,而被士兵报复,放火烧毁。 没有了上面的约束,金牛道也同样成了守将们的发财之处,拼命盘剥往来商队,哪怕陈庆的官商商队也必须交钱过关,一文都不会少。 不过也是因为认钱不认人,金牛道沿途关卡也明显松弛了,不像吴嶙那时严格搜查,现在的搜查反而变成了一种刁难,只要钱给得足,根本就不搜查,甚至夜里也允许过关。 今天的当值守将叫做潘平,是郦琼帐下指挥使,他正搂着两名妓女喝酒听曲,听说陕西路官商到来,他大喜过望,也顾不上喝酒了,起身便向关城外跑去。 大家都知道陕西路官商队是肥羊,出手阔绰,给钱大方,来一次至少能赚一百两银子,相当于五百贯钱啊!多来几次,他们都发大财了,至于陈庆和朝廷有什么矛盾,关他们屁事。 这时,王群的骆驼队已经来到剑门关下方,却见对方主将潘平率领数十名士兵迎了出来。 “原来今天是潘将军当值!”王群抱拳行一礼笑道。 潘平干笑一声,“天要黑了,王管事赶路着急,不如咱们早点把事情办了,我放王管事过关,如何?” 王群呵呵一笑,“还是老规矩吗?” “不!这一次双倍。” “这是为何?” 潘平取出一块牌子笑道:“沿途不安全,这是我家郦将军发的平安牌,有这块牌子,一路就不会受到骚扰,这钱可不归我。” 王群没有和对方啰嗦,他这次货物比较特殊,必须尽快过关,他取过一只布口袋,递给潘平,“两百两,再多要我就回去了!” 潘平大喜接过银子,一脸无耻地笑道:“大家都讲规矩,不会多要!” 他一挥手,“开关门!” 一千头骆驼列队走过了剑门关。 7017k 第五百七十六章 聚兵 郦琼的牌子还真有用,骆驼队一路南下,凭着这块铁牌,各路关卡都没有为难他们,一路放行。 两天后,队伍抵达了梓潼县,来到江边的仓库前。 成纪县一直在这里租了两座粮仓,现在更是租下几乎所有仓库,专门用来中转物资。 仓库四周还有围墙,有一千名熙河路的士兵在这里守卫,这却是陈庆和郦琼达成的协议,吴嶙原则性太强,不准陈庆的一兵一卒进入巴蜀,严格搜查,严格登记,甚至每一支进入巴蜀的商队都要登记人数,出剑门关时要核对人数,以至于没有一点机会将士兵输入巴蜀。 而郦琼就完全不一样,取消了吴嶙的一切限制,使陈庆不仅能派一千军队到梓潼县保护仓库,还利用商队大举向巴蜀输入军队,短短半个月时间,他便向巴蜀偷偷输入了四千军队,加上守仓库的一千军队,陈庆已经在隆庆府部署了五千军队。 王群让手下将骆驼队上的货物搬下,直接送到了仓库内。 这时,刘琼闻讯匆匆赶来,他作为这五千士兵的统领,第一批就抵达了梓潼县。 王群躬身行一礼道:“参见刘将军!” 刘琼一摆手,“不必客气,都统的信在哪里?” 王群取出一封陈庆的信递给刘琼,刘琼连忙打开细看,进攻的时间定在十月十五日,也就是五天后,到时陈庆会亲自率领五万精锐大军南下。 刘琼看完信又问道:“盔甲带来了吗?” 王群点点头,“都带来了!” 刘琼随即让士兵把一个个货物包打开,货物包内的羊皮中间夹杂着盔甲,头盔也是用双层牛皮缝制,上面缀满铁片,防御能力不比普通的铁盔差。。 一共六千副盔甲,至于他们的兵器早已经到了,长矛、盾牌、战刀和弓弩,还有火油和火药,甚至还有十几架小型投石机,也是混在一批家具中运入巴蜀。 “立刻装船!” 刘琼又对五百名伙计高声道:“大家都去码头上船!” 五百名伙计把盔甲搬运上船,他们也上了船,向十余里外的一座大庄园驶去........ 刘琼买下的庄园叫做青山庄园,占地三千亩,里面有座小山就占去了一半,目前四千精锐士兵就藏身在山庄内。 当然,四千人驻扎庄园内,不可能不被当地人知道,为了预防风险,陈庆利用李迥的人脉,将梓潼县的官员全部收买,保证了四千士兵的隐秘不外泄。 这次五千军队在巴蜀的行动,依旧是刘琼和唐骞搭配,两人在对付西夏军队时就多次配合,十分默契,但在军职上,刘琼是上统领,唐骞还是副统领,中间还隔着一个统领。 刘琼骑马进了庄园,庄园内没有耕地,几乎都是树木,四周都是高墙,森林内侧还挖了一道约有一丈五尺宽的深深壕沟,四周修建了岗哨和巡哨骑兵,中间是大片草地,然后是一座小山,五百顶帐篷就扎在山脚下,还修建了营栅。 刘琼来到大帐,唐骞立刻赶来了,“刘将军,有都统的消息吗?” 刘琼点点头,“十月十五日行动,还有五天,我们要开始准备了。” “可是盔甲还没有到!” “盔甲已经运到了,就在河边,还有你的五百手下也一起到了。” 唐骞大喜,他要成为先锋,就必须要有得力手下,但他的手下都还没有到来,着实令他着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们盼来了。 “我去看看他们!” 唐骞刚要走,刘琼笑着拦住了他,“刚刚得到一個重要情报,要和你商议一下,你的手下我已经安排人带他们先去吃饭休息了。” 唐骞又重新坐下,刘琼摊开地图,指着剑门关南部的一座关隘道:“这里是金牛堡,里面储存了大批火油和火药,是吴嶙守剑门关时储存在这里,除了剑门关,其余所有的火油和火药都储存在这里了,我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火烧栈道!”唐骞脱口而出。 过了剑门关后,还有百里山道,其中有几段山道格外艰险,还修建了栈道,如果一把火烧了栈道,哪怕攻下剑门关,也走不过大剑山。 另外山道崎岖狭窄,吴嶙在剑门关以南的险要处修建了五座哨卡,虽然每座哨卡驻兵不多,但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陈庆如果强行攻打,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会付出伤亡惨重的代价。 这就是陈庆必须要派一支军队在南面配合主力的主要原因,要控制百里山道,尤其是栈道,防止郦琼的军队撤退时烧毁栈道。 刘琼轻轻敲打着地图,“所以我考虑必须要派一支队伍先到金牛堡,夺取金牛堡的仓库。” “让我去!” 刘琼摇摇头,“金牛堡只是第一座哨卡,它背后还有四座哨卡,那才是你的任务。” 唐骞想了想道:“那就让杨瑞去,他胆大心细,武艺高强,尤其箭法出众,一定能把事情做好!” 刘琼沉默片刻便答应了,“那就请他过来,我要交代一下!” ......... 此时,陈庆亲自率领五万精锐大军已经进入金牛道内,目前南郑县吴嶙派驻的一千士兵已经撤回了巴蜀,这是陈庆和吴嶙之前约好的条件,一旦吴嶙调走,这一千军队必须撤走。 郦琼也不在意在汉中驻兵,以至于汉中已经没有朝廷军队的一兵一卒,陈庆不用担心后路被断。 从汉中到剑门关还有很长一段路,其实这一段才是金牛道最艰难道路,七成以上的栈道都分布在长达数百里的山道上。 目前剑门关以北都是被陈庆军队控制,这也是吴嶙对陈庆十分不满的地方,吴嶙再三要求双方以西城县为界,把金牛道还给他,但都被陈庆一口回绝了。 怪只怪刘光世败退得太狼狈,把前面的险关要隘全部都丢了,而陈庆却完整地继承了金兵的胜利果实。 事实上,陈庆还有两千军队驻扎在金牛道中绵谷县内,扼守住险要的牛头山和葭萌关,陈庆怎么可能把这些险要的地段让给吴嶙? 进入金牛道不久便是五丁峡,在整个金牛道中算是比较艰险的一段,要穿过极为狭窄的天梯山道,只容一人而过,再攀山而上,再从山顶俯冲下去。 李白就在这里写下了,‘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五丁峡虽然是一条近路,但这条路无法走辎重,军队和商队都不会走这里,而是向西走嘉陵道。 渡过嘉陵江、穿过阳平关,道路就会平缓很多,可以一路南下直达绵谷县,道路虽然绕得比较远,但陈庆没有选择,他的大军也只能走嘉陵道。 八天后,五万大军抵达了绵谷县,绵谷县是一座中县,完颜兀术和完颜喝离撒都把攻打剑门关的后勤重地安排在这里,刘璀夺取汉中时,在这里缴获了上万石粮食和大量帐篷等物资。 粮食和物资都没有运走,这里依旧成为陈庆大军的中途补给之地,两千军队就驻扎在绵谷县内。 五万大军在绵谷县城外驻军,绵谷县南面数十里外的河滩上是著名葭萌关,这里可以摆开战场,但葭萌关被完颜兀术严重毁坏,需要重新修复。 再继续向南走便是老鹰岩,老鹰岩所在的大山叫做牛头山,老鹰岩下的关隘其实就是著名的天雄关,也被完颜兀术攻打巴蜀时摧毁。 后来完颜喝离撒又在原地重新修建一座反向关隘,改名为老鹰关,也叫鹰岩关,不过目前也被陈庆下令拆除了。 过了鹰岩关不远就是剑门关了,今天是十月十四日,距离双方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 十月十五日是双方约定攻打剑门关的日子,刘琼的军队当然要提前行动。 黄昏时分,一支商队抵达了金牛堡,商队由杨瑞率领,五百头骆驼,六十名最精锐的斥候充当伙计。 金牛堡是剑门关向南走的第一座哨卡,这里地势比较开阔,它其实是由两部份组成,一处是金牛堡哨卡,哨卡北面是一条很长的斜坡,哨卡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只要准备大量的滚木礌石,斜坡上的军队几乎不可能攻上来。 而另一处是金牛堡驿站,驿站距离哨卡约有数百步,原本允许往来的客商在此歇脚,要不然夜里走山道很危险。 但吴嶙把驿站改造成火油火药仓库,在这里驻兵百人,就严禁客商在此歇脚,以保证重要仓库的安全。 要是吴嶙还在巴蜀,夺取金牛堡和剑门关根本就没有半点机会,但现在吴嶙不在了,金牛堡的商业价值就重新被重视起来,只有有钱,一切都好说。 第五百七十七章 破剑 杨瑞讨价还价,最终以一头骆驼一贯钱的价格,得到在金牛堡过夜的资格,杨瑞又另外加了五十贯钱,守军欣然答应提供给他们草料。 他们驻扎在仓库外面的空地上,五百头骆驼原地卧倒,伙计们把货卸下,他们的货物比较杂,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数百根一丈长的粗竹筒,他们解释是卖给羌人,羌人牧民喜欢这种竹筒,可以盛水装盐,夜里遇到狼群时,还可以烧它当爆竹,十几名守军听得连连点头,都说长了见识。 天还没有黑尽,两名马夫走上来问道:“你们谁是头?” 杨瑞迎上来道:“我是!” 为首马夫道:“我们草料有几种,差得倒是不要钱,但存放时间太久,我担心你们骆驼吃了会拉肚子。” “如果要好一点的呢?” “如果要好一点的要再加二十贯钱。” 杨瑞心中冷笑,这帮混蛋把自己当做肥羊了,谁都想来薅一把羊毛。 “不瞒两位,我实在没钱了,就要差得吧!” 两人脸色一变,铁青着脸恨恨道:“那就等着吧!” 两名马夫转身回去了,旁边一名都头低声对杨瑞道:“这两个混蛋一定会在草料里混入巴豆粉。” 杨瑞冷笑一声道:“他们不仅会混入巴豆,而且态度会很恶劣,一定会把我们的骆驼饿到到半夜才让我们自己去拿草料。” 都头醒悟,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指挥使高明!” ........ 三更时分,杨瑞终于看到仓库东面的小门开了,他低声喝道:“他们来了!” 众人纷纷惊醒,从一根根长竹筒中抽出了长矛和战刀,弓箭也从货物箱子夹层内取出。 这时,两名马夫走过来,没好气道:“草料自己去搬,大爷没力气伺候你们!”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两个黑影一跃而起,捂住他们嘴,匕首狠狠刺进了后心。。 两名马夫软软倒地,杨瑞一挥手,三十名手下跟着他向东面小门奔去,仓库大门厚重,也没有高墙可翻,而马房的小门极可能就是一个漏洞,如果马房还是不行,那他们只能上房顶了。 另外一队士兵在都头陈水柄的率领下向哨卡扑去........ 金牛堡是五个哨卡中配备军队最多的,有两百人左右,但现在不是战争状态,夜里哨卡士兵也不多,只有十余人,其余人都躲进仓库内睡觉去了。 此时三更时分已过,十余名士兵都靠坐在沙石袋上歪着头酣睡,只留一名士兵睡眼惺忪的望着远方发呆。 夜里没什么事情,要这些士兵们精神抖擞站一夜,没有人会那么傻。 三十名斥候都精锐中的精锐,他们逼近了泥袋墙,突然如狼似虎般扑上去,瞬间将十几名秒杀,只留下站岗之人询问口供,大部分士兵在睡梦中被割断了喉咙。 斥候将尸体扔进深谷,换上他们的盔甲,冒充守军继续站岗,这时,站岗的士兵交代了口令:天要下雨。 马房内却不太顺利,杨瑞率领手下冲进马房后才发现马房和仓库是完全独立的两处空间,里面养了三十匹战马,还有一处草料房,然后就是厚实的墙壁。 显然建造者考虑得很周密,根本不给偷袭者任何漏洞。 杨瑞暗骂一声,看来统领说得没错,吴嶙的防御措施果然滴水不漏,这么牛的大将居然被调走了,由此可见朝廷的昏庸。 现在他只能想办法把大门骗开了。 大门内的士兵也睡满了一地,同样只留一名士兵当值。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有人骑马向这边奔来,马蹄声在大门前停止,紧接着有人大喊:“紧急军令!” “口令!”当值士兵大喊道。 “天要下雨!” “等着,我去通知指挥使!” 当值士兵进去了,不多时,厚重的大门‘吱嘎!’一声开了,走出一名三十余岁的将领,问道:“军令在哪里?” “在这里!” 躲在墙根下的杨瑞喊了一声,将领一回头,眼前寒光一闪,一支长矛瞬时间出现在眼前,不等他反应,矛尖已经刺穿了他的咽喉。 将领捂住咽喉缓缓倒下,杨瑞一脚将他踢下台阶,挥舞长矛冲了进去,后面数十名杨瑞的手下跟着一拥而入...... 如果把时间向回调两個时辰,一更时分,唐骞率领一支三百头骆驼组成的商队来到了野牛岭哨卡前,这是金牛道入蜀的最后一道哨卡,有士兵十余人,这座哨卡修建在半山腰上,它的特点是一条悬崖上的凿壁道路,宽约一丈,另一边是数十丈高的深渊。 如果只是悬崖道路,问题倒也不大,也不危险,但它的南面还有一段长约一里的栈道,栈道才是关键,如果北面敌军来袭,抵御不住,士兵会迅速向南撤离,并烧毁栈道。 栈道虽然也可以修复,但时间上却来不及了,郦琼会调集大军前来围堵。 唐骞率领商队走过了栈道,他一颗心稍稍放下,栈道保住,但危险还在,他不能让一个人跑掉。 “站住!”为首都头喊住了他。 唐骞没有时间和他啰嗦,上前抱拳笑道:“我们有急事北归,万望行个方便!” 嘴上说着,一锭十两银子已经塞进对方手中,为首都头掂了掂银子,一挥手,“走吧!” “你们先走!” 唐骞一招手,队伍迅速移动,伙计们牵着骆驼过了道卡。 前后道路都已经堵死,时机已经成熟,唐骞慢慢摸出匕首,背在身后,一指头顶惊呼道:“将军快看!” 为首都头本能向上望去,不等他反应过来,寒光一闪,喉咙血浆迸射,为首都头捂着喉咙仰面倒地。 “动手!” 唐骞大喊一声,百余手下一起动手,十几名士兵全部被干掉,唐骞率领手下继续北上,片刻,刘琼率领数千大军杀到,迅速占领了野牛岭,继续向北推进。 ......... 四更不到,陈庆的五万大军抵达剑门关,他们没有直接露面,而是在一里外停下,远远注视着关城的情况。 按照约定,四更以后关城内部会发射三支火药箭。 大约等了一刻钟左右,关城背后忽然飞起了三支火药箭,在夜空中闪烁耀眼的光芒。 “都统,他们来了!”亲兵指着火药箭兴奋道。 陈庆点点头,“通知杨将军,可以出击了!” 杨再兴接到了命令,他立刻高声喝令道:“重盾军上!” 指挥使赵威当即率领两千名重盾兵向剑门关奔去,重兵手执大盾、短矛和弩箭,在他们中间还有一根重达数千斤的攻城槌,由一百名士兵手提奔跑。 这时,剑门关城头警钟声大作,守兵发现了奔袭而来的陕西军。 剑门关本身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一两百人,关键是它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光滚木礌石就足矣让进攻军队寸步难行。 整个剑门关的守军约有一千人,大部分驻扎在距离剑门约数百步外的一片军营内,一旦剑门关上发出警报,军队会立刻赶来支援。 目前剑门关的主将还是潘平,按照规矩,每十天换一批军队,今天是潘平军队最后一天当值。 剑门关的警钟声将潘平从睡眠中惊醒,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这种警钟声已经很久没有敲响了,必然发生了大事。 “出发去关城!” 潘平大喊一声,五百名还没有来得及列队的士兵便跟着他向关城们去,但刚奔出不到百步,一片箭雨如暴风骤雨般射来,奔在前面的士兵纷纷中箭栽倒,潘平的战马也被十几支箭矢射中,当即惨嘶一声,倒地身亡,将潘平重重的掀翻在地。 刘琼率领两千士兵用弩箭阻击了军营援军,而唐骞则率领一千名士兵向关城背部发动攻击。 关城上的一百八十名士兵腹背受敌,顾此失彼,尤其是背后进攻的一千士兵,已经杀到了关城下,开始套上一根根绳索向关城上攀爬,已经有不少士兵攀上城了。 关城的危局迫在眉睫,城头上的士兵几乎顾不上前面的军队,开始和背部的士兵厮杀起来。 就在这时,剑门关正门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咚——” 这是巨大的攻城槌撞击了第一下城门,城头的碎石木屑扑簌簌落下,整个关城都砸晃动,很多士兵脚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去堵门!堵住大门!”城头指挥使声嘶力竭大喊。 “咚——” 又是一声沉闷无比的撞击惊雷声,关城大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被撞开了,两千士兵蜂拥而入.......... 7017k 第五百七十八章 入蜀 剑门关失守,城头守军纷纷投降,主将潘平也下令停止抵抗,全军士兵投降。 为什么金兵屡攻不破的剑门关就这样轻而易举被陈庆军队攻破了呢? 原因也简单,金兵进攻之时,宋军始终出于一种战时状态,士兵高度警惕,对金兵的一举一动都有严密监视,金兵只能硬碰硬的攻打关城,当然很难攻破。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守军出于战时状态,而现在不是。 其次便是守将,之前是吴阶和吴嶙守剑门关,各种防御措施滴水不漏,基本上不会有漏洞被金兵抓住。 如果这次依旧是吴嶙守关,陈庆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所以他不惜用腹黑的手段离间朝廷,把吴嶙送出了巴蜀。 这是陈庆这次攻打巴蜀的重中之重,送走了精明无比的吴嶙,只剩下即将离职,无心守关的郦琼,这些守将哪个会认真负责? 第三个原因便是战术,把四千五百名精锐先送进巴蜀,然后里应外合夺取金牛道,这种高超的战术,郦琼的军队根本就抵挡不住。 这其实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结合,才使陈庆最终以最小的代价夺取了剑门关,也夺取了整个金牛道。 五万大军沿着金牛道浩浩荡荡进入隆庆府,陈庆派人先去给郦琼送信,紧接着兵分三路向阆中城杀去....... 阆中是郦琼的老巢,吴嶙被调去江淮,他带走了两万军队,然后又有一万军队零散地驻扎在川北各县,也是这一万士兵三三两两合伙一起打家劫舍,抢掠民财。 倒是阆中城的两万人军纪比较严,约束得不错。。 大营内,郦琼刚刚接到隆庆府的飞鸽传信,陈庆率领五万大军进入了蜀中,这让郦琼大吃一惊。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陈庆不是在京兆吗?怎么忽然率领大军进巴蜀了。 但郦琼随即便明白了,陈庆使用离间计赶走了吴嶙,然后趁自己不备,率军攻入巴蜀,原来巴蜀才是陈庆真正的目标。 这时,有士兵在帐门口禀报,“启禀都统,陈庆派人送信来了!” 郦琼连忙道:“快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送信士兵被带进来,他抱拳行一礼,“参见郦将军!” 他取出一封信,呈给郦琼,“这是我家经略使给将军的亲笔信,请将军过目!” 郦琼连忙接过信,果然是陈庆的笔记,他把送信人打发了,这才坐下打开信细看,陈庆在信中严厉批评他松弛军纪,放纵士兵奸淫妇女,抢掠民财,以至于川北各州民怨沸腾,他作为大宋之臣,绝不会坐视不管,必须正本清源,恢复秩序。 在信的最后,给他三天时间撤离巴蜀,同时警告他,撤离时必须秋毫无犯,若再沿途劫掠百姓,他以三万铁骑追击,将他们全军歼灭,不留战俘。 “砰!”一巴掌拍案而起,这封信让郦琼又羞又恼,陈庆以居高临下口吻训斥他,他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什么入川维持秩序,简直是放他娘的狗屁。 “都统,陈庆什么意思?”幕僚钟明慧在一旁问道。 “你自己看看吧!” 郦琼把信递给钟明慧,钟明慧看完信,他低低叹口气,“其实我都想到的,只是没有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巴蜀。” “想到什么?” “当时我就在想,他的二十万军队靠什么养活?光靠陕西路显然不够,我还以为他要攻打河东路,却没有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巴蜀,也对,西军一直就是靠巴蜀支撑,他想夺取巴蜀财税之地,很正常。” “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关键是我现在怎么办?”郦琼有些恼火道。 钟明慧想了想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撤离巴蜀,将军可以向朝廷随便说,就说陈庆十几万大军杀来,部分西军将领里应外合,献了剑门关,而将军只有两万军队,挡不住陈庆十余万大军,不得不撤出巴蜀!” 郦琼点点头,“问题是......我往哪里撤退?” “自然是从三峡道撤离,金州道比较艰险,不好走!” 郦琼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当即喝令道:“擂鼓聚将!” 郦琼命令士兵携带十天的干粮,连夜向三峡道方向撤离。 他一路约束军纪,秋毫无犯,陈庆大军也没有为难他,一支骑兵跟随他的军队,一直将他礼送出了三峡道。 陈庆随即下令大规模抓捕害民士兵,两天内抓捕了四千余人,缴获了大批抢掠的财富,其中将七百五十余名犯下杀人罪行以及参与奸淫妇女的士兵公开处斩,其余士兵全部送去矿山,罚采矿五年赎罪。 陈庆严惩犯罪士兵,受到了川北各种百姓的热烈欢迎,治安为之一新,再也没有扰民之事出现。 陈庆随即率领大军继续向成都府进发....... 岷江眉州段,一直由七百余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正浩浩荡荡向南而行,这支船队都是两千石大货船,一部分是巴蜀本土船只,一部分是从荆州方向调拨而来,船队是顺水南下,又拉开了船帆,速度颇快。 每艘大船上都插着三角官旗,意味着这支船队是官船,沿途其他船只都纷纷避让。 为首大船船头站着一名六十余岁的官员,身材中等,长得又黑又瘦,但精神很好,此人叫做赵开,官任川陕都转运使,张浚极为赏识他,正是在他的运筹之下,四川源源不断的钱粮才能运到汉中,支援西军抗金。 陈庆之所以选择在十月中旬动手,也和这个赵开有关系,他接到李迥的消息,赵开正在调集船只,准备将去年的部分税赋运送去临安。 四川各地一年的盐茶糖酒马税大概有三百万贯,再加上户税、田税、免役钱等等,加起来有五百万贯,当然还有别收入,主要田宅租金收入,还有官商运营收入等等,一年也有百万贯之多。 而这一次要运送去临安的是去年全年的三百万贯盐茶糖酒税,本来赵开准备再晚几天出发,可听说陈庆大军进了巴蜀,惊得他不敢再多呆一天,提前十天出发了。 “大官人!”船老大忽然大喊道。 赵开转过身,“什么事?” “你听!” 赵开凝神细听,隐隐听见北方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有下雨的迹象。 “是要下雨了吗?” 船老大脸色有些变了,他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生意,“大官人,这是骑兵在奔跑,你没有听出来吗?” 赵开蓦地瞪大眼睛,急忙跑到船尾向北方望去,这时他隐隐看见北方天空变红了,赵开脸色大变,那是尘土飞扬。 “能不能加快速度?” 赵开心急如焚,这一定是陈庆军队追来了。 “大官人,现在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渐渐的,远处出现了黑线,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来越响,尘土漫天飞舞,将天空染成了红黄之色。 赵开要绝望了,巴蜀没有骑兵,这肯定是陈庆的骑兵,已经出现在他眼前,约有五六千人,‘呜——’号角声吹响,骑兵放慢了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为首大将正是高定,他奉陈庆之令来追赶船队,务必将船队带回成都。 高定在岸边高喊道:“都转运使,请立刻将船队靠岸,否则我们要拦江了。” 拦江要么用船只堵死航道,要么用铁链横在江上,船队只能乖乖停下,其实这还算不错的,赵开望着数千骑兵在张弓搭箭,他只得长叹一声,“船队靠岸吧!” 第五百七十九章 博弈(一) 船队又重新驶回成都府岷江码头,赵开走下大船,一眼便看见了陈庆,当年陈庆出任秦州制置使时,赵开曾和打过交道。 他上前无奈施礼道:“参见经略使!” 陈庆责备他道:“二十万将士在和金兵浴血奋战,他们家人苦苦等着军俸养家糊口,赵公却要把钱运走,你这样做对得起在前线作战的将士们吗?” 赵开争辩道:“卑职只是奉朝廷之令调运税钱回临安,如果朝廷下旨调往京兆,卑职也会毫不犹豫把钱粮调往陕西,这是卑职的职责,请经略使理解!” “转运使别忘了,你是川陕都转运使,保障陕西路将士粮俸,也是你的职责。” 赵开是硬脾气,他毫不畏惧注视着陈庆道:“既然陈都统口口声声说职责,那我就不理解了,陈都统是陕西路经略使,不,我记错了,是陕西路宣抚使,现在却率军来成都是什么意思?” 陈庆看了他片刻,淡淡道:“我会奏请天子,请求天子封我为川陕宣抚使。” “如果是那样,我会请求辞职!” 陈庆点点头,“烦请转运使先帮我做一件事,我想在隆庆府开设一个大型茶马绸布市场,流通南北物资。” 赵开心中十分抵触陈庆,但出于强烈的责任感,他又把心中的不满忍下,对陈庆道:“开办大型茶马市我考虑多年,之所以一直难以成功,主要原因还是道路问题,使南北货物无法大量运输。 另外关卡过多也是一个大问题,商人都畏难不愿走,如果能解决这两个大问题,物资流通就会兴旺起来。” 陈庆当即道:“转运使提醒得很及时,我会立刻下令撤除一切关卡,包括剑门关,实施川陕全域免商税,然后我会投入十万贯钱修缮蜀道,但茶马绸布市场,还得烦请转运先做起来。” 赵开见陈庆态度诚恳,他心中的不满也消除了大半,点点头道:“如果办茶马市,还是建议放在成都府,隆庆府虽然距离蜀道最近,但巴蜀各州却不方便了,成都府这边水系发达,便于各州商人把货物运来交易,地方我早就选好了,就在北城外的那一大片旷野。” 陈庆心中很急,他还有大量物资都堆放在梓潼县的仓库内,没有渠道销售出去,他对茶马市场很急切,他连忙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一看。。” 赵开点点头,“我也希望尽快办起来!” ......... 陈庆一行人来到了城北,城东北方向果然有大片荒地,足有上千亩之多,陈庆问通判李迥道:“请问李通判,这片土地原来是做什么的?” 李迥想了想道:“我只知道这片土地被军方征用了,当年张宣抚使好像是用来堆放物资。” 赵开忍不住插口道:“李通判说得没错,这片土地就是我经手的,原本是树林和荒地,后来被铲平修建临时仓库,都是大帐篷,以粮草为主,后来被朱相公拆掉了,但土地一直空在这里。” 陈庆又指着远处一条小河问道:“那条河是一直就有的?” “之前没有,就是因为修建了这座仓库才特地开凿,把物资从岷江运过来。” 陈庆欣然道:“我明天就派军队平整土地和道路,搭建帐篷,修建营栅,然后烦请转运使策划一下市场怎么安排。” 两人说到现在,似乎已完全忘记了刚见面时的不愉快,赵开点点头,“我早就有了方案,回头我给陈都统送来,不知怎么找到都统?” “我在宣抚使官衙,很期待赵转运使的方案!” ......... 赵开先走一步,望着赵开走远,李迥对陈庆道:“此人是商业奇才,理财能手,如果他能成为都统手下,必然能成为都统后勤保障的一大助力。” “我知道他,张浚就极为看重他,但我感觉他更看重朝廷。” 李迥微微笑道:“难道我就不看重朝廷吗?如果朝廷把都统定为叛逆,我想巴蜀各州县没人愿替都统做事,所以都统最重要,也是最紧迫之事,就是取得朝廷的认可。” “李通判觉得朝廷会认可吗?” 李迥不慌不忙又道:“我就关注吕相公是否会被罢相,只要吕相公不被罢相,那么就有谈判的余地,卑职建议陈都统主动写一份奏折给官家,阐明你的意图,尽量不要和朝廷翻脸。” 陈庆点点头,李迥说得有一点道理,军事上占领巴蜀容易,但要政治上站稳脚跟才是关键,要得到赵开、李迥等巴蜀官员为自己效力,自己就必须要拿下川陕宣抚使的职位。 自己最大的筹码是割地称帝,这是朝廷和赵构最害怕的,而赵构也有筹码,那就是宣布自己为叛逆,这同样也是自己不愿看到的。 所以在两个筹码之间找到一個平衡点,就看双方谈判的结果了。 但陈庆并不认可李迥让自己主动写奏折的建议,自己绝不能主动认怂。 赵开回府后,立刻派人给陈庆送来一份市场草案书,非常详尽,如能把它运营成功并做大,甚至可以荆襄、洞庭湖的物资都吸引过来交易。 这让陈庆十分期待,但就在这时,赵开病倒的消息传来。 .......... 陈庆攻占巴蜀的第五天,就开始有小道消息陆续传到了临安,主要是各家大商铺通过鸽信传送消息,比如宝记钱铺就在第一次时间得到了消息,他们立刻叫停了向成都运送一万贯铜钱的计划。 吕颐浩也得到了亲家李迥从成都传来的消息,鸽信就摆放在桌上,吕颐浩坐在书房内沉默不语,吕晋心中忐忑道:“父亲,要不要陈庆写一封信,提醒他不要做得过份。” 吕颐浩瞥了儿子一眼道:“你想多了,他出兵占领巴蜀还是我暗示他去做的。” 吕晋愕然,“为什么?” “不为什么,既然要做大事,那索性就做大一点,手中筹码多一点,才有朝廷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是他之前已经占领了陕西路,使朝野震惊,难道还不够大。” “你只看到其一,没有看到其二。” 吕颐浩笑了笑道:“朝野的震惊,是因为他能以小博大,击败了金兵,朝廷和官家对陕西路并不在意,那是从金人手中夺回来,所以爵位从荆国公改封秦国公,阶官从银青光禄大夫升为金紫光禄大夫,你觉得这是对陈庆的重视吗?” 停一下,吕颐浩又笑道:“这就好比你有几百亩土地,被恶霸抢走了一部分,过了很久,另一个人把恶霸赶走,自己把土地占据,对你来说,反正这片土地已经不属于自己,收拾了恶霸,只是替自己出口气而已,可如果这个人又继续把你现在的土地再割走一部分,你会不会愤怒得跳起来?” “孩儿明白父亲的意思,这次陈庆攻占四川,官家一定会暴跳如雷!” “然后呢?”吕颐浩又问道。 “孩儿觉得,朝廷肯定会出兵巴蜀,把陈庆赶出四川!” “可如果夺不回来呢?” 吕晋一时语塞。 吕颐浩微微笑道:“等朝廷撞得头破血流,他们就会考虑谈判了。” “那父亲现在该怎么做?”吕晋沉默片刻问道。 吕颐浩淡淡一笑,“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称病,辞去相国之位。” 第五百八十章 博弈(二) 临安城内已经小道消息满天飞,到处都在谈论陈庆夺取巴蜀的事件。 虎口酒楼二楼大堂上,酒客们都在谈论正欢。 一名酒客唾沫四溅道:“依我看,还是陈庆嫌官职太小,一般都是川陕宣抚使,哪有只封陕西宣抚使的,还有荆国公变成秦国公,不是一回事吗?陈庆肯定不满,既然朝廷不肯重封,他就玩一票大旳!” 另一名瘦高个酒客冷笑一声:“简直是无知,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酒客顿时怒道:“你懂,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瘦高个酒客把杯中一饮而尽,又把酒斟满,这才不慌不忙道:“你以为打仗打的是军队兵甲吗?错!打仗打的是钱粮,陈庆为什么要夺取四川,因为陕西路养不活他的十几万军队,每天一睁眼,十几万张嘴要吃饭,每个月到了发俸日,十几万士兵的家人等着米下锅,陈庆急不急?陕西路又被金兵榨干了,他只能从巴蜀搞钱粮,所以他夺取陕西路之时,我就预言过,他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巴蜀。” “胡说!” 酒客都纷纷跳起来,“你预测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河东路。” “你们肯定听错了,我说的是四川!” “这么多人都记得呢!怎么会听错,你说的就是河东路,你还说,虚攻蒲津关,实攻太原。” “我没说过什么蒲津关!” 众人吵成一团,这时,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喊:“快闪开,紧急军情!” 众人来到窗边,只见几名送信士兵骑马从远处疾奔而来,路上百姓纷纷闪开,有骑兵大喊:“四川紧急军情!” 众人面面相觑,这应该是正式军情到了。 ......... 天子赵构这几天也一样寝食不安,他也听到了陈庆占领巴蜀的小道消息,尽管大臣们都劝他不要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谣言,但无风不起浪,如果巴蜀很安全,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些消息? 赵构隐隐猜到了,很有可能巴蜀已经出事,更让他焦躁不安。 御书房内,赵构正在和张浚、秦桧等相国商议巩固江淮占领的措施。 由于岳飞和韩世忠东西夹击,李成在合肥损失了一万多军队后,便放弃了庐州,撤退到寿春,岳飞和韩世忠的大军正联手攻打寿春,李成败局已定,撤退离开淮河一线已经是时间问题。 张浚道:“微臣认为,可以依靠淮河进行防御,尤其几个重中之重的战略要地,一定要用重兵把守,一个是寿春,一个便是楚州,微臣推荐吴嶙镇守楚州一线,只要楚州守住,扬州就能保住。” 朱胜非哼了一声,“吴嶙在汉中和陈庆勾结,什么责任都没有,又要镇守楚州,张相公觉得妥当吗?” 张浚顿时怒视他道:“若不是你再三要求罢免吴嶙,巴蜀怎么会失守?吴嶙的能力我不知道吗?他若守剑门关,陕西军队插翅也飞不过去。” 官房内顿时鸦雀无声,张浚的怒斥点出了一个在朝廷疯狂传播的消息,陈庆夺取了巴蜀。 赵构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秦桧冷冷道:“张相公请慎言,现在巴蜀的情况尚无确切消息!” 秦桧话音刚落,有宦官在门口禀报,“官家,李回从江陵府派人送来紧急军报!” 果然来了,他们等候已久的正式消息终于来了。 “呈上来!” 一名宦官走进来,将一份军报呈给了天子赵构,这是李回从江陵府发来的紧急军报。 赵构手有些颤抖,慢慢把奏折打开,不仅和小道消息一样,甚至还更过份,陈庆大军不仅占领了整个四川全境,还把去年一年的五百多万贯税赋、粮食全部霸占。 赵构的脸庞渐渐变成紫色,手开始剧烈发抖,他心中的狂怒已经难以遏制。 “欺人太甚!” 他狠狠将奏折摔在地上,手一划拉,桌上的笔墨纸砚和数十名奏折一起被掀翻在地,赵构站起身,走到窗前,胸脯剧烈起伏。 众人都能感到天子的雷霆之怒,只有刘苗兵变时才会见到他这样愤怒,这是被人触动逆鳞后的暴怒。 这个时候,大家都只能沉默,谁也不想再触动天子的逆鳞。 这时,赵构回头冷冷对中书舍人道:“拟旨!” 中书舍人钱逊连忙铺开纸,赵构声音里带着寒意道:“接受吕颐浩辞相,并免去一起职务和爵位,责令其退仕,免去吕青山苏州通判之职,贬为温州平阳县县尉。” 停一下,赵构又道:“任命刘光世为四川兵马使,立刻率本部十万大军赶往三峡道,收回巴蜀,受川陕宣抚使李回节制,再岳飞派三万精锐之军从商州进入关中,攻打京兆,收回四川或者生擒陈庆者,皆封王!” 张浚还是低头没有吭声,但他的眼睛却眯了起来。 看似撕破脸皮的几道诏书中,却少了关键一环,官家没有将陈庆罢官革职。 这就有意思了。 .......... 岳飞此时在光州,当天子旨意传达到他这里时,他着实有些无奈,他的十万大军中七万军队部署在江淮一线,还有两万军队在南阳一线防御金兵,襄阳只留了一万军队。 现在天子要求他出兵走商州攻打京兆,他该怎么应对? 岳飞十分头大,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这时,谋士薛弼笑道:“将军遇事不决,何不问我?” “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岳飞问道。 “我首先得知道将军的态度,将军怎么看天子的诏书?” 岳飞叹口气道:“天子的诏书我自当遵从,可我也知道其实没有半点意义!” “怎么说?” “且不管该不该去攻打,首先我能不能打赢?我只有十万军队,而陈庆听说有二十万大军,还有精良的兵甲,训练有素的军队,身经百战的大将,士气高昂,首先兵力上我就输了。 其次我远道而去,后勤怎么保障?难道要我岳飞像女真人一样,一路烧杀抢掠,夺取百姓的粮食?我可办不到,那后勤又怎么解决? 第三,我派多少军队过去?最多只能派两万,这两万军队能攻下武关吗?就怕的是,两万军队被堵在商州,最后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薛弼点点头笑道:“看来将军很清醒!” 岳飞点点头,“太清醒并不是好事,我实在不想去蹚这趟浑水。” 薛弼微微笑道:“诏书上也没有指定将军要派多少人,估计官家也知道将军抽不出人手,我建议将军派一万去,尽量在武关拖延时间,等刘光世兵败的消息传来,或者拖到天降大雪,军队就可以回撤了。” 岳飞明白了,以拖待变,虽然这不是自己做事的风格,但似乎又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7017k 第五百八十一章 博弈(三) 陈庆将五万大军部署在巴蜀各个重要关卡,主要是三峡道和金州道,另外成都府也驻扎了一万军队。 在部署军队完成后,陈庆便返回了京兆城。 回到关中,已经是十一月初,十一月是指农历,公历是十二月上旬,关中冬天已经来临,大小河流都结了冰,前面就是京兆城,陈庆忽然感到脖子一凉,紧接着很多士兵都惊呼起来。 “下雪了!” 陈庆抬头,只见细细的雪花从天空飘扬落下,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下了第一场雪,就意味着隆冬季节很快来临。 陈庆的军队都留在了巴蜀,跟随他返回京兆的只有五百亲兵,他们的军营在经略府旁边,其中数十名府卫也住在经略府中。 队伍在经略府门前解散,大部分士兵都去了军营,陈庆则带着三十名府卫返回府宅。 刚进府,却府内乱成一团,几乎每个人都在奔跑,“温管家!”陈庆忽然看见管家婆温氏,连忙叫住她。 “啊!老爷回来了!”温氏连忙上前见礼。 “府里怎么回事?乱哄哄的” “老爷不知吗?夫人早产了!” “啊!”陈庆大吃一惊,妻子应该是下月初才临产,竟然提早了一个月。。 他急问道:“夫人安全吗?” “老爷放心,母女平安。” “你说什么?” 陈庆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真是一个小娘子?” “是小娘子,恭喜老爷喜得千金。” 陈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现在我可以去看看她们吗?” “可以了,夫人是一個多时辰前生的,已经收拾好了。” 陈庆快步向内宅走去,管家婆在后面喊道:“夫人在凝碧院!” 穿过中庭,他坐上了轻便马车,内宅太大,足有八十亩,所以专门有一辆轻便马车负责来回摆渡,由一名大婶赶车,忙的时候,一辆马车还不够。 女车夫叫做吴大娘,她笑道:“恭喜老爷了!” “多谢了!” “今天也很巧,正好是初雪,老辈人说,初雪这天出生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大富大贵。” 陈庆知道她是在奉承自己,初雪落地即化,绝不是好兆头。 他也不说破,笑道:“还有这种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吴大婶是哪里人?” “我家就是京兆人。” 马车很快来到了凝碧院子,院子里就安静了,余樱和余莲正在院子里扫雪,见陈庆进院,两人惊喜得欢呼一声,一起奔了上前,一左一右抱住陈庆,脸上都笑开了花。 “官人回来了!” 陈庆在两张俏脸上各亲一下,笑道:“夫人在吗?” “在的,小娘子好可爱,” 余樱跑了进去,“夫人,官人回来了。” 余莲却从趁机搂住陈庆脖子撒娇道:“你想不想人家?” 陈庆急于去见女儿,却被余莲痴缠,他心中略略有些不悦,他隐隐听见有脚步声,便拍拍余莲的胳臂笑道:“先松开吧!外面有人过来了。” 果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几名女护卫巡逻过来,余莲吓一跳,连忙放开了陈庆。 屋里传来吕绣的声音,“阿樱,去给官人拿一双棉鞋,冀儿,爹爹回来了。” 陈庆掀开外屋帘子,只见儿子陈冀张臂向自己跑来,笑得满脸开花,“爹爹!” 陈庆一把抱起儿子,儿子两岁了,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他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冀儿乖不乖?” “冀儿很乖的。” 陈冀一指里屋,“冀儿有妹妹了。” “喜欢妹妹吗?” “喜欢!” 陈庆抱着儿子走进屋子,屋子里十分温暖,妻子吕绣躺在炕上,脸色十分苍白,她伸手握住丈夫的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以为夫君会过几天才回来。” “正常安排是要晚几天才能回来,但我总得有什么事,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你一回来,小妹就生了,可见是天意。” 吕绣笑着对儿子道:“冀儿下来,让爹爹看看妹妹。” 陈庆已经看到了,在妻子旁边放在一个小摇篮,一个小小的婴儿裹着襁褓,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甜,乳娘从陈庆手中接过陈冀,哄着带他出去了。 陈庆这才蹲在摇篮前,仔细看自己女儿,皮肤是粉红色,眉眼很像自己,或许是早产的缘故,婴儿格外瘦小,就像一只小猫,鼻子一咻一咻急促的呼吸,看得陈庆格外揪心。 在后世,早产儿问题不大,可现在是宋朝,大部分早产儿都会夭折,自己的女儿能活得下来吗? 吕绣握住丈夫的手,秀目中噙着泪水道:“早产还是和保胎有关,我恳请王医师全力救治孩子。” “王医师怎么说?” “五成的希望!” 陈庆心中一沉,王医师既然这样说,恐怕连五成的希望都没有。 陈庆轻轻伸出小指,让女儿的小手握住,然后,小手把他的指头抓紧了,陈庆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觉到女儿在紧紧地依赖着自己,就仿佛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光明。 这是血脉之间才会有了一种奇妙联系。 陈庆心中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慢慢上前用额头轻轻碰一下女儿的额头,喃喃道:“宝贝儿,爸爸会保护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时,余樱在外面道:“官人,王医师请你出来一下。” 陈庆捏捏妻子的手,“放心吧!有专门医师护卫她,宝贝儿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吕绣点点头,“夫君去听听王医师怎么说?” 陈庆又看了一眼女儿,起身出去了。 院子里,女医师一脸严肃,脸色阴沉似水,陈庆忐忑不安道:“医师就直说吧!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我不高兴,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你。” “因为我?” 陈庆不解,“为什么?” “你就不能换一身衣服再进去吗?你看看你的盔甲上还暗红的血迹,这样第一次见你的女儿,你觉得是否妥当?” “啊!我确实太心急了。” 陈庆也意识到不妥,自己居然还穿着盔甲,一般他都要先去换一身衣服。 王医师瞪了他一眼又继续道:“孩儿情况不太好,早产了一个月,幸亏是我接生,如果是产婆接生,她就夭折了。” “谢谢医师!” “现在不要说谢,我请你出来,是要你提前准备好孩子的后事,我无法对你妻子开这个口。” 陈庆脸色霎时间苍白无比,后退两步,内心绝望无比。 “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也不是,还有三成的希望,她能自主呼吸,心跳也正常,但我不知道她其他内脏是否发育完全,陈将军,孩子运气还好,她如果再早两三天出来,她恐怕就无法呼吸了。” “王医师,你遇到的早产儿,有多少救活的?” 王医师摇摇头,“一个都没有,但你的女儿应该还有一线希望,我会全力救治她,能不能救活她,十天之内见分晓,所以我要交代你两件事,请你务必办到。” “王医师请说。” “第一,我只有三成的希望救活,但有七成是救不活,所以你要把她后事准备好。” 陈庆点点头,“我会安排好!” 王医师又道:“我是医师,不太相信鬼神之类,但我也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存在,比如你女儿出生,你就回来了,你可以说是巧合,但我相信,你的孩子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医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要你守戒十天,不杀生,不碰女色,不离开京兆,用你的血脉护卫女儿,她一定能挺过这一关。” 陈庆默默点头,王医师说得话,他每一个字都能理解。 第五百八十二章 博弈(四) 下午,张晓和周宽匆匆找到了陈庆,他们带来了天子的一系列决定,包括罢黜吕家,分兵两路进攻巴蜀和关中。 “攻入关中,生擒我,皆可封王?” 陈庆冷笑一声,“官家也未免太看重我了。” 张晓笑道:“我们刚才商议一下,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 “既然生擒都统便可以封王,那应该先罢免了都统的官爵才对,哪有生擒本朝的秦国公封王的道理?” 陈庆沉吟一下道:“会不会是情报不全?” 周宽摇摇头,“不会,这么重要的情报不会遗漏,我和张司马都认为官家是留有余地,如果进攻顺利,势如破竹,那罢黜都统一切官爵的诏书就会如影而至,相反,如果攻不下,那么谈判就会来了,也就避免了过早贬黜官爵的尴尬。” 陈庆点点头,说得有道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赵构这个人魄力不足,精明有余,尤其善于妥协,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张晓有些担忧道:“卑职还是担心巴蜀那边的防御,据说刘光世手下有十万大军,加上郦琼的两万军队,那就是十二万大军,刘光世这人很狡猾,攻打金兵他绝对不去,跨江夺取江淮,他也找各种理由不去,但如果让他攻打巴蜀,他一定比任何人都积极。” “原因呢?” “原因是他也想割据巴蜀,都统占据陕西路和熙河路,一定很深地刺激到了他,此人野心很大,他把郦琼留巴蜀不走,意图就很明显了,如果不是他在汉中战败,恐怕他早就割据了巴蜀。”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淡淡道:“如果他要趁机割据荆南呢?” 张晓和周宽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周宽道:“都统这个猜测很大胆,但也很有可能,刘光世做不了蜀王,做荆王也不错。” 陈庆又道:“还有岳飞那边也不用担心,如果没有足够的后勤保障,孤军深入必败无疑,这一点岳飞也懂,只要我们牢牢守住武关和汉中道,一旦刘光世兵败,岳飞也一定会撤军。。” ......... 送走了张晓和周宽,陈庆换了一身衣服又回到妻子房中,吕绣的气色比早上要稍微好一点,她正坐在床上抱着孩子喂奶。 “小家伙饿了?” 吕绣点点头,又笑道:“你叫她小家伙,还没有给宝贝儿起名呢?” 陈庆想了想道:“她应雪而生,就叫陈雪,小名雪儿。” “这个名字好!” 吕绣欣然拍着孩子低声笑道:“宝贝儿,从今天开始,你叫做陈雪了,娘就叫你雪儿。” “她哭吗?” “生下来时哭的,但比较微弱,我喂了她乳,她就睡着了,夫君,王医师怎么说?” “她说孩子有一半希望,她会全力以赴,但要求我节制十天,不杀生,不近女色,不离开京兆,如果雪儿能熬过这十天,希望就大了。” 吕绣似笑非笑地望着丈夫,“不杀生我相信你能办到,但不近女色,你做得到吗?那两个娇娃可是天天盼着你回来。” 陈庆握住女儿的小手,“为了她,必须办到!” 吕绣沉吟一下道:“不如我让巧云来替你收拾书房吧!” 陈庆愕然,“她告诉你了?” 吕绣点点头,“她告诉我,你答应给她一個名份,难道不是吗?” 陈庆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己是答应给她一个说法,不是名份,名份和说法是两个概念好不好?这个女人是怎么理解的,尽往好的方面想。 陈庆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说,会给她一个说法,但不一定是娶她,说不定是恢复她的身份,送她回临安,她想多了。” 吕绣淡淡道:“她没有想多,我知道你的说法其实就是名份,你不用刻意给我解释,现在我才知道子嗣绵延的不易,我知道该怎么做,王医师要求你不近女色其实也是好意,她是怕你纵情声色,不关心自己的孩子。”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王医师的好意,既然我已经答应她,又何必再反悔,就让巧云来外书房替我整理文书吧!我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头都大了。” ......... 刘光世的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抵达了江陵府,这十万大军都是刘光世新招募的军队,确实训练不足,刘光世便以这个理由为借口,不肯北征江淮,他同时又派人去给韦太后送信,向韦太后表达了自己愿意替她坐镇巴蜀的意愿。 见识了蜀道之险和成都平原的富庶,刘光世做梦都想割据巴蜀,成为名副其实的蜀王,陈庆割据陕西可以,那自己割据巴蜀又怎么不可以? 所以,当他接到天子诏书后,他毫不犹豫,尽起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江陵。 这天下午,刘光世率领大军抵达江陵大营,他命令士兵入营休息,自己来到中军大帐,统制郦琼匆匆赶来见他。 “巴蜀那边有什么消息?”刘光世问道。 “据卑职从各个渠道了解,陈庆在巴蜀内共驻军约四五万人,主将是杨再兴,陈庆本人不在蜀中。” 兵力不算很多,刘光世稍稍松了口气,他又问道:“我们这边呢?有多少物资、粮草、战船之类,李回这次带来多少钱粮兵力?” 郦琼摇摇头,“李回这次就带了三百名手下和三艘大船,无一兵一卒,粮草还是李纲从岳州运来的八万石,江陵仓库里还有两万石粮食,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船只呢?不会连船只也没有吧!” “原本有两百艘大船,被调去成都运输税钱,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估计是被扣住了,目前只有三百多艘小船,运不了军队,只能运送粮食。” 刘光世着实恼火,要钱没钱,要物资没物资,要船也没船,让他怎么打? 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口禀报,“启禀都统,李宣抚使请你过去一趟。” 李回要兵无兵,要钱无钱,刘光世哪里会买李回的帐,他冷冷道:“你告诉送信人,就是我军务繁忙,过两天再去!” .......... 待军队都安顿下来,已经夜幕降临,刘光世让亲兵去城内找了几个妓女陪自己喝酒消遣,喝酒正酣,一名亲兵快步进帐,在刘光世耳边低语几句。 刘光世精神一振,一把推开怀中的妓女,起身问道:“人在哪里?” “在偏帐!” 刘光世快步来到偏帐,偏帐内是他的心腹手下李苗,李苗上前抱拳施礼道:“参见都统!” 刘光世坐下问道:“怎么样?钱粮还在吗?” 李苗是从长沙县赶来,刘光世之前得到一个传闻,荆湖南路的税钱约一百二十万贯存放在潭州长沙县,另外还有粮食约四十万石。 刘光世当然想把这些钱粮扣下来,首先就要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所以他才派李苗去长沙县打听。 李苗点点头,“消息属实,钱粮之所以没有运走,是因为缺乏船只,听说他们正从江夏那边调集船只。” 幕僚杨垂安在一旁道:“江夏并不远,调船过来很快,一旦钱粮上了船,我们就很难阻截了,主公不如先派军队去控制钱粮,等船只到了后,直接用船送到江陵来,现在主公要攻打巴蜀,理由充足,做得过份一点,官家也不会责难,现在正是好机会!” 刘光世当即立断,“去把吴昌找来!” ......... 当天晚上,亲兵统领吴昌率领五千骑兵连夜赶往长沙县。 第五百八十三章 博弈(五) 刘光世双管齐下,一方面他要积极夺取巴蜀,另一方面他也要为自己留后路,他想以防御陈庆东进为借口,坐镇荆湖南路,成为荆湖南路的土皇帝。 两天后,刘光世接到天子诏书,天子赵构在诏书中催促他尽快出兵,务必在新年之前夺取巴蜀。 刘光世随即命令心腹大将王德率两万大军镇守江陵,又命郦琼率两万精锐为先锋,向三峡道进发,他自己则率八万大军为后队,又安排三百多艘船只运送粮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夷陵县杀去。 至始至终,刘光世压根就没有理睬李回,两人不仅派系不同,而且有着根本性的利益冲突,李回没有军队为后盾,怎么可能节制得住刘光世? 就在刘光世的大军刚刚出发,一只信鸽扑棱棱从江陵县城内飞起,向三峡道方向飞去。 夷陵县属于峡州,而峡州是进入三峡道的门口,已经被陈庆的军队占领,目前夷陵县的守将是正将指挥使王宾,王宾是当年蒋彦先的部将,跟随蒋彦先投降陈庆,蒋彦先改任文官后,王宾成为杨再兴的部将。 当年王宾曾守住过夷陵县,对夷陵县很熟悉,有经验,这一次杨再兴再次让他守夷陵县。 王宾确实很熟悉夷陵县,他率两千军队入驻夷陵县后,立刻在夷陵山上搭建了一座烽燧,夷陵山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三十里外官道上的情形。 这天下午,夷陵县守军忽然看见山上燃起三注黑烟,士兵们立刻敲响了警钟,‘当!当!当!''城门随之关闭,吊桥拉起。 片刻,王宾率领一千多军队奔上城墙,他也看见了三注烽烟,又注视远处官道良久,他已经看到一条长长的黑线,他回头下令道:“点燃烽燧!” 夷陵县的烽燧点燃了,很快,下牢关的烽燧也点燃了,一站站烽燧传下去........ 夷陵县城内房舍都很低矮,而且密集,在距离东城门不远的一座大宅内,八十名精锐斥候已经潜伏多时,这是攻城最常用的手段,先派人潜伏进去,前后里应外合。。 不光陈庆军队常常采用这一招,其他宋军也同样采用,早两个月前大军撤退经过夷陵县之时,郦琼便留了八十名斥候利用各种身份潜伏在城内。 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比较顺利,兵器和盔甲都有,守军也没有怀疑他们身份,而是让他们参与搬运物资。 这支斥候的首领叫做王潜,是郦琼手下的斥候都头,他在城内呆了两个月了,亲眼目睹西军在逐步撤离城内百姓,已经全部撤完,现在城内只剩下少量青壮男子。 王潜也听到了城头的警钟,他知道自己军队已经被西军发现,这样的话,自己怎么配合军队夺城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就在王潜发愁之时,机会来了,一名西军将领找到他,要求他们参与夜间守城,不光是王潜的八十名手下,还有其他三百名青壮劳力。 他们穿上了简易皮甲,拿上长矛,被编入后半夜的守城队伍之中。 原因也简单,守军只有两千人,兵力太少,要保证士兵白天充足的体力,那就只能让民夫参与夜间守城,而攻城军队迟迟不出现,也让西军有了些懈怠。 时间渐渐到了四更时分,西军士兵们熬不住困倦,纷纷下城找地方睡觉去了,一名都头再三交代王潜,如果发现城外有动静,就立刻敲响警钟。 “吴都头放心,我们打仗不行,但警戒肯定没有问题!” 都头也溜走了,整个东城墙上就只剩下少数士兵和三百八十名民夫,王潜把其他民夫赶走,他抢夺了守城门的机会,很快,他的手下便完全控制了城楼和下面的城门。 机会终于来了。 西城头上,王宾冷冷注视着数里外的东城门,一名都头跑来禀报道:“启禀将军,那批人抢占了城楼,吊桥和城门都被他们控制了。” 王宾哼了一声,令道:“命令弟兄们都准备好,随时撤离!” “遵令!”都头匆匆跑了。 王宾心中着实有些无奈,为了诱兵入城,他们各种手段都想到了,甚至还让对方的探子来守城门,简直荒唐。 此时,东城门上射出了三支火药箭,远处的两万军队向夷陵县奔来,郦琼挥刀大喊:“加快速度,冲进城去!” 城门已经打开,吊桥放下,开始有士兵冲进县城,城内警报声大作,“当!当!当!”急促的警报声响彻全城。 城内守军迅速向城西撤离,三百名青壮民夫也冲下城向西狂奔,俨如风卷残云,在极短的士兵,城内守军撤退得干干净净。 郦琼率领大军杀进了城内,大军浩浩荡荡向军营奔去,王潜连忙下城来参见。 “卑职参见郦统制!” “我来问你!” 郦琼用马鞭一指城内问道:“为何城内空空荡荡,看不见一個人影?” “回禀将军,百姓都撤离了,一个月前就开始撤离,当时贴出布告,说要将县城改为军城,所有百姓都要撤退入蜀。” “但连军队也撤退,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卑职一开城门,城内警钟声就敲响,所有敌军士兵都撤离了。” 郦琼眉头皱成一团,这有点不符合常理啊!城门开启,敌军士兵应该冲上来阻击,而不是撤退逃跑,这完全不符合陈庆军队的风格。 就在这时,士兵一片大喊,只见从城外射进来无数火箭,城内多处地方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是有火油才会这样燃烧迅猛。 郦琼大怒,厉声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潜目瞪口呆,张口结舌道:“卑职....卑职也不清楚!” “混蛋!” 郦琼大骂一声,大喊道:“退出城外!撤退!” 他已经意识到,对方摆下空城计,就是为了火攻,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实施,自己手下早就被对方发现,才一直将计就计。 忽然,城外也传来一片哀嚎惨叫声,郦琼催马出城,只见从北面杀来数千骑兵,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敌军,而自己在城外的四千军队抵挡不住,被杀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这时,无数士兵从城内狂奔出来,郦琼见敌军势大,自己军队遭遇火攻,这一战必败无疑。 他万般无奈地大喊:“跟着我走!” 他一挥大刀,向斜坡下杀去,身后跟随着数千士兵,郦琼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千余人向东仓惶逃走。 城内的火攻和城外的埋伏使两万朝廷军队吓破了胆,士兵们被上万军队包围,无路可走,纷纷跪地投降。 杨再兴还是比较宽仁,城内火势虽大,但城东却没有事先布置引火之物,城东燃烧缓慢,城内的士兵只要能逃回到城东,基本上就能逃得性命。 但逃得性命也没有用,后路已被杨再兴的大军截断,主将已逃走,军心完全崩溃,除了投降外,士兵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一场焚城烈火,一直烧了两天两夜才熄灭,一千多名士兵没有逃出,最终和城池一起被烧成了白地。 一万七千五百余人投降,只有一千多人跟随郦琼逃脱,这就意味着丽琼的前军几乎全部覆灭。 第五百八十四章 博弈(六) 两天后,刘光世率领八万大军杀到夷陵县,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县城内还有青烟袅袅升起,但烈火已经烧完了,连城门都被烧毁,透过空洞洞的城门洞望进去,城内已被烧成一片白地。 刘光世的脸色极为难看,两万精锐之军就这么说没就没了,郦琼满脸羞愧道:“卑职原以为天衣无缝的偷袭,没想到被对方识破,并将计就计,布下了陷阱,卑职知罪!” 刘光世重重哼了一声,“一兵一卒未死,就想夺城?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卑职愿受责罚!” “回头再说吧!” 刘光世随即吩咐左右道:“传令大军原地休息,探子去四周查探情况。” 八万大军原地坐下休息,喝水吃干粮,一千斥候奔赴四面八方查探敌军情况。 亲兵扎下一顶中军大帐,刘光世站在地图前,心中有些动摇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他这八万军都是才从军几个月新兵,没有经历过任何战争,一旦血腥战争爆发,他的军队恐怕就会迅速崩溃。 但就这样撤回去,他心中又多少有些不甘。 谋士杨垂安劝道:“不如先在荆湖南路训练士兵,等明年再攻打也不迟。” 刘光世叹口气,“官家心急如焚,可以说是逼我出战,不给我时间,要求我年底前收复巴蜀,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只剩下一个半月,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都统是担心明年朝廷就和陈庆谈判了?” 刘光世点点头,“肯定是这样,军事上得不到,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去和陈庆谈判了。。” 这时,大将黄佑快步走进来道:“启禀都统,天色已经不早,露天宿营恐怕比较危险,卑职建议进县城内过夜!” “不行!” 刘光世一口否决,“在城内会更加危险,敌军使用投石机投掷火油,一样会让城内再度被烈火吞没,我不同意进城!” 谋士杨垂安不解道:“一路过来我们都是露宿,之前都可以,为何说今天有危险?” 黄佑抱拳道:“卑职觉得这边地形有点开阔,而且北高南低,如果敌军骑兵从北面冲下来,弟兄们根本抵挡不住。” “郦将军的意见呢?”刘光世又问郦琼。 郦琼想了想道:“从这边向东数十里地势都比较开阔,要一直到荆门山那边才比较安全,大军至少要走两个时辰,现在天要黑了,两个时辰内,大军完全就处于危险之中,卑职建议还是原地不动,再加强防备,至少要派一万军队进行警戒。” “郦将军也认为陈庆骑兵会袭击?”杨垂安问道。 郦琼点点头,“卑职军队只有少数被烧死,绝大部分都是遭遇敌军骑兵,至少有一万人,他们还在不在这里,我不知道,但有了第一次,很可能就会第二次。” “郦将军说得对!” 刘光世同意郦琼的说法,“陈庆最擅长偷袭,我们不可不放,郦将军,外围警戒布防,我就交给你了!” “卑职遵令!” 刘光世又对黄佑道:“去催促一下船队,它们走得太慢了,天都快黑了,让它们赶紧靠岸!” “卑职这就去!” ........... 事实上,杨再兴针对刘光世八万大军的袭击已经开始了。 靠长江北岸的江面上,一支由三百余艘平底船组成的船队正缓慢航行在江面上,它们是逆水而行,全靠岸上数百名纤夫拉拽,船上主要运载粮草和铜钱,它们是刘光世的后勤补给船队。 为首头船是一艘五百石的货船,上面挂满了灯笼,醒目的数十只灯笼提醒着岸边和江面,船队距离夷陵码头还有二十里,但天已经渐渐黑了。 而就在长江对岸也停着一溜船只,有小船也有大船,数十艘小船忽然出动了,每個小船上有五六名大汉,个个水性超群,还有两人专门负责划船。 小船在江面上疾驶如箭,借助夜色和波浪的掩护,数十艘小船迅速接近粮船。 每艘粮船上都有两名押船士兵,有人忽然看见了十几丈外的小船,顿时惊恐得大喊起来。 几艘小船靠近了挂满灯笼的头船,十几名黑衣大汉一跃而上,大船上有五名船夫和八名随船士兵,船夫见势不妙,纷纷跳水逃命。 八名随船士兵哪里是十几名黑衣大汉的对手,被斩杀三人后,其余五人也果断跳船逃命。 黑衣大汉也不追赶,他们从小船上拉上来一根铁长索,捆死在桅杆上。 其余数十艘小船上的黑衣大汉也并没有上粮船,他们的任务是削断了一根根纤绳, 这时,长长的绳索被对岸士兵拉拽,头船改变了航行,向南岸驶去,后面的粮船也纷纷跟着驶向南岸。 北岸的数千士兵目瞪口呆,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望着庞大的船队改变航向,驶去了南岸。 ......... 这次杨再兴的军事行动,将情报战运用得淋漓尽致,刘光世的军队从江陵一出发,就被杨再兴派出的斥候锁定了,不断有情报传到三峡道,使杨再兴能从容部署。 陈庆给杨再兴的作战方略只有一个,迎头痛击,迫使刘光世知难而退。 但具体怎么作战,由杨再兴和副将刘琼策划。 此时,杨再兴率领一万五千骑兵就在夷陵县以北三十里处,统领赵小乙率五千士兵押解着战俘回巴蜀了。 或许是跟随陈庆比较久的缘故,杨再兴的很多作战思路渐渐接近了陈庆。 这次火烧夷陵城就是杨再兴一手策划的谋略,只是他比较宽厚,没有对敌军赶尽杀绝,基本上给敌军一条生路。 当然,杨再兴并非盲目的仁慈,而是在保证全歼敌军的基础上,尽量以俘虏敌军为主。 此时在一顶行军小帐内,杨再兴和刘琼正在听取斥候统领唐骞的汇报。 “敌军的露营大约有十里长,两里宽,最南面距离长江约三里左右,他们动用了一万军队在北面和东面进行警戒,虽然防御比较严密,但卑职还是发现了他们的防御漏洞。” “什么漏洞?”杨再兴问道。 唐骞指着自己草绘的地图道:“他们的防御想做严密一点,不留漏洞,但偏偏有十二里长的防御线,而他们只有一万军队,这就导致了防御线整体比较单薄,很多地方只有两三名士兵。” 刘琼沉吟一下道:“或许他们的任务只是警戒,而不是防御,只要能及时通知主力迎战,他们就完成了任务?” 唐骞笑道:“就算是警戒,他们的警戒线相距主力露宿之地足有一里,很显然,是想用火药箭,但这么单薄的岗哨,他们会有机会射出火药箭吗?” 杨再兴点点头道:“如果我把开道的任务交给你们斥候营,你能给我开出一个多大缺口?” 唐骞心中沉思片刻道:“如果统制再给我五百士兵,我保证一个时辰内开出一条一里宽的缺口。” 杨再兴淡淡道:“军无戏言!” 唐骞缓缓道:“卑职愿立下军令状!” 第五百八十五章 博弈(七) 四更时分早已经过了,八万士兵都被叫醒,所有人都不允许睡觉,而是背靠着背,裹着军毯在寒夜里等待天明,每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怨声载道。 自从得知军粮船被袭击的消息后,刘光世便彻夜难眠,他的经验很丰富,对方的主力一定就在附近,夜袭的可能性就增大了。 但他不能命令队伍转移,八万大军夜间转移,一旦遭到袭击,同样容易产生混乱。 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成军,一旦遭遇袭击,就能立刻站起身反击,尤其是对付骑兵,更是能提前准备。 刘光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事重重,夺取巴蜀的信心已经消退殆尽,他现在考虑的是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现在什么时候了?”刘光世焦虑地问道。 “回禀都统,快五更时分了。” 刘光世心中稍稍松口气,令道:“传令全军,半个时辰后出发!” 出发当然是撤军,他们粮船都被拦截了,怎么可能再向三峡道进军。 此时,杨再兴却临时叫停了骑兵的突击行动,原因是斥候冒险探查到一个重要情报,刘光世的大军处于一种静坐集结状态。。 骑兵突击也有危险,主要是对方的密集弓箭反击,对方有八万大军,一旦弓箭发射就是万箭齐发,骑兵会损失惨重。 骑兵突击往往就靠时间差,在对方来不及反应之前杀入敌军大阵内。 如果敌军是在睡眠之中,那么就算奔跑一里也来得及在敌军准备好之前杀进人群之中。 但现在敌军是警坐集结,对方就有足够的时机引弩击发,自己很可能会在损失惨重后,不得不被迫撤退。 杨再兴便改变计划,在敌军撤退途中发动突袭。 ........... 天还没有亮,八万大军就开始迅速撤离,浩浩荡荡的大军沿着官道疾速奔跑,足足拉出十几里,尽管很多士兵一夜未睡,身体疲惫不堪,但内心恐惧和求生欲望还是激发了士兵们的潜能,让他们拼命奔跑。 郦琼发现了问题,他催马追上刘光世急声道:“都统,队伍拉得太长,这一带地形复杂,很容易被对方截击。” 刘光世在队伍前面,他回头看了看,果然队伍太长,他已经看不见尾部。 刘光世当然知道这样很危险,他立刻喝令道:“前军停止前进!” 他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紧接着喊杀声震天,队伍大乱,士兵哭喊连天,拼命奔逃,大喊大叫,“骑兵杀来了!骑兵杀来了!” 一夜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所有士兵都开始拼命奔逃,俨如山崩地裂一般,士兵们拼命推攘,互相践踏,这些士兵都是没有打过仗的新兵,恐惧就像瘟疫一样迅猛爆发,影响到所有的人。 将领们大声喝喊也没有效果,被士兵们裹挟着向东奔逃。 西军的骑兵确实发动了进行,而且是多点进攻,杀得刘光世的军队措不及防,在骑兵的追赶下,士兵疯狂奔逃,全线奔溃。 两万人的后军被拦截包围,后军大军李宏裕下令全军投降,杨再兴没有再继续追赶,而是下令押解着两万七千多名战俘向西撤退。 刘光世一口气奔出四十余里,奔到荆门山附近才停止奔逃,开始收集残军,但直到中午,他们只收集到不到三万败军,难道其他五万大军都被陈庆军队歼灭了吗? 这时,郦琼带着数千士兵逃来,向刘光世禀报道:“卑职在沿途发现很多丢弃的盔甲和兵器,卑职估计很多士兵都趁机逃亡了。” “到底有多少弟兄被杀?” “应该不多,最多千余人,陈庆的骑兵只是制造声势,尤其是火药爆炸,把弟兄们吓坏了。” 刘光世呆立半晌,长长叹息声道:“先撤退到安全地方再说吧!” 大军继续东撤,下午遇到了枝江县送来的一百多车粮食,士兵们终于得到饱餐一顿,当天晚上撤出峡州地界,进入江陵府地界,全军上下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时,吴昌给刘光世带来好消息,他们抢夺了荆湖南路一年的税赋和粮食,约一百二十万贯钱和四十万石粮食,几百艘大船满载着停泊在江陵府。 这个消息让苦闷无比的刘光世心中终于有了一丝阳光。 这时,谋士杨垂安给刘光世献计道:“不如去和陈庆军队商量一下,用钱赎回一部分降军,若能赎回一两万军队,对我们站稳荆湖南路都至关重要。” 这個建议刘光世深以为然,他立刻把心腹随从李苗找来,让他去蜀中和杨再兴交涉。 ......... 江陵城府衙内,李回在大堂上来回踱步,显得心事重重。 李回在两个月前被朝廷封为四川宣抚使,千里迢迢来巴蜀上任,不料刚走到江陵便得到了陈庆军队占领四川全境的消息,李回只得暂时停驻在江陵府,听从朝廷的后续安排。 就在不久前,李回接到了诏书,得知天子已派两路大军攻蜀,两路大军皆受他节制,这个消息着实令李回振奋,说明天子还是很重视他的能力。 北路岳飞的军队太远,他鞭长莫及,但南路的刘光世大军要来江陵府,正好受他的辖制。 但李回做梦也想不到,刘光世根本就不理睬他,他两次下令刘光世来见他,刘光世根本就不理睬,他怒气冲冲去找刘光世,却连军营都进不了。令李回蒙受巨大的耻辱。 而今天他一连接到两个重大消息,一个消息是,刘光世的军队抢劫了荆湖南路转运司的数百艘税粮船,此时,四百艘大船就停泊在江陵城外的江面上,上面还插着荆湖南路转运司的旗帜,证据确凿。 第二个消息时,刘光世军队在夷陵大败,十万大军损失过半,残军正仓惶逃回江陵县。 这个两个消息既让李回十分欢喜,但又让李回深感警惕,欢喜是他终于抓到刘光世的把柄,好好弹劾他一番,而警惕却是,刘光世会不会割据荆湖南路? 这并不是李回胡乱猜测,而是江陵大酒楼掌柜告诉他,留守大将王德在出席几名乡绅的宴席时公开宣称,刘光世如果无法出任四川宣抚使,就会改任荆湖南路节度使,长驻荆湖南路。 这让李回大为震惊,朝廷任命的四川宣抚使是自己,刘光世只是出任兵马使而已,而且,朝廷什么时候任命刘光世为荆湖南路节度使?还长驻荆湖南路,刘光世想干什么? 李回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如果刘光世真有割据荆湖南路的野心,自己留在江陵府就会有性命之忧了。 这时,李回次子李春快步走进来行礼,“父亲,孩儿已经准备好了。” 李回立刻取出一份弹劾奏折递给儿子,“你立刻赶回临安,把这份奏折交给秦相公,路上不要耽误,情况十分紧急!” 李春接过奏折放入怀中,“孩儿这就乘船离去!” 停一下,李春又关切道:“江陵不安全,父亲也要尽快离去。” 李回点点头,“你先走,我收拾一下去襄阳,没有官家的宣召,我还不好回临安!” 第五百八十六章 博弈(八) 女儿出生过去了一个月,陈庆一直在关注女儿一点点的发生变化,体重增加了三斤,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皮肤也不再蜡黄,而渐渐变得红润,有了光泽,小胳膊小腿上也肉乎乎的。 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但已经看得出,女儿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之前王医师说十天内可以恢复,但还是小看了早产儿的危险,孩子在第八天,第十五天出现了两次危险,万幸的是,在王医师救治下,孩子都挺过来了。 现在满月了,看着孩子的身体一天天见好,陈庆和吕绣揪了一个月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 这天上午,王医师向陈庆告辞了,她很憔悴,一个月衣不解带地关注着孩子的一举一动,关注每一个细节,正是她精心医治和照顾,才使陈庆女儿终于转危为安,这让陈庆心中充满了感激。 “王医师的大恩,我们全家都铭记于心,这点银子只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无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请医师务必手下!” 陈庆让余樱端来三百两银子,王医师也并不矫情,点点头就收下了。 “关于孩子的喂养,我给夫人仔细交代过了,我每天都会过来,但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立刻来找我。” “一定!一定!” 王医师又笑道:“我留了两個养生的方子给宣抚使,只要宣抚使按照我的方子保养,多娶几房妻子也无妨。” 陈庆脸一热谢道:“多谢了!” 王医师收拾东西走了,她只是不住在陈庆府中,但每天还会过来,陈庆女儿是她救活的第一个早产儿,她当然也希望孩子能健康长大。。 陈庆又回到了妻子房间,内室装了两道帘子,这样就不会带着外面的寒气进来。 吕绣正在给孩子哺乳,她虽然也要给孩子找乳母,但至少三个月内,她要自己喂养,这也是王医师的交代。 陈庆见孩子吮吸得香甜,便伸出小指放在孩子的小手上,她立刻抓住了,这一刻,陈庆能感受到自己和孩子的内心是相通的,孩子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夫君把手指给她,又要抓上小半个时辰了。”吕绣有些无奈道。 “没事,我就在旁边看着她。” 陈庆轻轻摸摸了孩子红润的小脸蛋,又摸了摸不该摸的地方,吕绣脸一红,白了丈夫一眼,“没个正形!” 陈庆嘻嘻一笑,“一个月过去了,夫人可恩准?” “行!我恩准了,今晚让阿樱过去,她这些天确实很辛苦,算是对她的奖励。” 停一下,吕绣又问道:“感觉巧云做事怎么样?” 陈庆点点头,“她做得很不错,连张晓和蒋彦先都夸赞她见解独到,思路清晰,这些天,她确实给我助力很大。” 吕绣似笑非笑道:“你这样夸奖她,是不是我该吃醋了?” 陈庆挠挠头,“那就让她回去吧!我自己辛苦点。” 吕绣笑了笑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我要照顾两个孩子,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必然会冷落夫君,巧云是我的姐妹,她每天都来和我聊天,我能感觉到她心中对我的感激,还有阿樱和阿莲,也是我信赖的人,有她们照顾你,我也放心,等过了年,你就纳了她们两个,至于巧云,她身份特殊,我不好说,夫君自己决定吧!” 陈庆点点头,“我估计朝廷很快会派人来和我谈判,或许巧云会成为一个特殊的条件。” 吕绣秀眉一皱,“你用巧云做筹码?” “不是我要用她筹码,而是我要和官家之间建立一种默契,如果我成为他的妹夫,官家就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台阶,他也能给大臣一个交代。” “可如果官家要求巧云为正妻怎么办?”吕绣担心道。 陈庆淡淡笑道:“现在不是我求他,而是他在求我,我只是给他一个台阶,如果他不要就算了,我们是结发夫妻,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你。” ......... 下午,陈庆返回官房,他刚坐下,记室参军朱遂上前道:“启禀宣抚使,桌案上有一份紧急鹰信!” 陈庆看见了鹰信,已经抄写好,是杨再兴发来紧急军报,杨再兴的战报五天前就收到了,不知道现在又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陈庆拾起鹰信细看,原来是刘光世派人来谈判,希望能赎回部分战俘,杨再兴请示自己该怎么处理? 陈庆想了想,便对朱遂道:“去把张司马和蒋长史请来!” 朱遂快步去了,不多时蒋彦先和张晓匆匆赶来,“参见宣抚使!” 陈庆将鹰信递给他们,“你们先看看这个!” 两人看了鹰信,张晓笑道:“想要赎战俘,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应该可以,否则杨再兴就不会写这份鹰信来了。” 蒋彦先沉吟片刻道:“如果他们不提出赎人,宣抚使打算怎么处置战俘?” 陈庆道:“按照规矩来,挑选一部分强壮士兵加入我们军队,剩下的种地或者采矿,三年后放回。” 蒋彦先道:“卑职建议可以让对方赎走一部分,比如两万人左右,然后借此契机和刘光世达成不限制贸易和互不侵犯的协议,这样,荆襄的物资也能顺利输入到巴蜀来。” “蒋公能说说具体理由吗?”陈庆追问道。 “这个问题我之前就考虑过,如果刘光世提出赎回士兵,我们该怎么应对,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首先是巴蜀不缺人,我们无论招募人采矿还是种田都能招募到充足的劳力,并不需要战俘来开矿种田;其次,正如宣抚使之前的猜测,刘光世坐镇荆湖南路的意图比较明显,如果双方过于敌视,刘光世会切断我们和外界的联系以及贸易,利用这次赎人谈判,和对方达成和解就很关键了;第三,我们能因此弄到一大笔钱,可以用来在巴蜀办学,开办安济院和慈幼院。” 陈庆点点头,“张司马的意见呢?” 张晓笑道:“卑职赞同蒋公的建议,另外卑职建议,不一定全部要钱,也可以要物资,尤其的大船,可以给我们省很多事情!” 陈庆沉思片刻便道:“你们二人商议一下,然后开一份详细清单出来,如果没有异议我就立刻转给杨再兴。” 张晓和蒋彦先告辞下去了,朱遂又送来几份文书,陈庆笑道:“朱参军想不想去巴蜀为官?” “让我去巴蜀?” 陈庆点点头,“巴蜀的转运司是重中之重,之前是赵开出任都转运使,他现在年事已高,所以我想任命你为转运副使,协助赵开,再过几年他退仕后,你便可以接替他了。” 朱遂没有想到宣抚使如此看重自己,他心中感动,躬身施礼道:“愿为宣抚使分忧!” 陈庆又笑道:“另外你再给我推荐一名记室参军,你看看谁比较合适?” “卑职推荐张轩,他的才干胜过卑职,宣抚使给他机会试试就知道了。” 张轩是陈庆的掌书记,掌管资料文书,陈庆也知道他能力不错,便点点头,“可以,就用他为记室参军,你和他交接一下,后天你去巴蜀上任!” 第五百八十七章 博弈(九) 陈庆的外书房改名为内政堂,是他在家里处理政务、接待官员的地方,赵巧云目前就是陈庆的内政堂执笔,负责替他整理机要文书。 赵巧云已经在内政堂做了一个月,从开始的生涩到慢慢熟练,她不愧是帝王之女,总是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一句话就能说到关键处,而且记忆力惊人,大量翻阅从前的政令文书,她都能记住。 比如秦州定远县今年夏秋发生旱灾,秋粮减产四成,正常处置就是赈灾,减免税赋,但赵巧云却提出疑问,定远县前年春天也发生旱灾,经略府还拨钱三万贯给定远县打井抗旱,如果这些深水井发挥作用,减产程度不应该这么大。 陈庆立刻派人去定远县查看,却没有找到一口深水井,陈庆当即下令将一班县官拘押,知县周文承认,三万贯钱被他和县丞挪用补了亏空,陈庆当即罢免了知县和县丞,也由此事引发了他建立监察院的念头。 赵巧云也因这件事声名鹊起,高官们对她赞不绝口,陈庆也着实欣赏她的秀外慧中。 时间还早,陈庆来到了内政堂,他刚坐下,赵巧云给他端来一盏热茶,嫣然笑道:“如果官人今天就要监察院的制度方案,我可拿不出来。” 相处一个月,赵巧云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羞涩和拘束,在陈庆面前,她渐渐变得自信从容,渐渐摆脱了从前的阴霾。 陈庆笑问道:“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赵巧云点点头,“我根本没有经历过官场,官场上的种种猫腻勾兑,我更是一无所知,让我写监察院制度,我觉得完全是纸上谈兵,官人还是让有经验的官员们来草拟吧!” “让你草拟监察院制度,确实也为难你了,好吧!我回头交给蒋长史,你就别管了,昨天那份关于科举的万言书你看过了吗?” 万言书是京兆府府学博士洪士泰所写,陈庆看了一眼,头就晕了,要知道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系统学习过,所以他要求官员们的牒文必须简洁直白,必须用楷书。 但这位洪老先生却有意卖弄学问,用小篆写的骈文,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这不是让陈庆出丑吗? 好在他现在身边有了一名女秘书,交给她去处理。。 赵巧云点点头,抽出一张秀笺,她昨晚看到两更时分,才终于精炼出来万言书的内容。 陈庆接过,眼睛一下子舒服了,为什么说赵巧云善解人意呢?她知道陈庆的习惯,所以是横着写的,总结了十条,一行一句话。 第一,熙河路和陕西路读书人太少,人才匮乏。 第二,陕西路小学堂迟迟办不起来,缺乏教授,还是人才匮乏。 第三,陕西路很多读书人前途迷茫,没有上升通道。 第四,四川各路读书人众多,人才济济,他们也需要步入仕途。 第五,可以在明年举行各州春闱,秋天举行路试,优秀者还可以保举去临安参加省试。 第六,利用科举挖掘人才、储备人才。 第七,可以激发百姓送子女读书的热情。 第八,建立女子才艺会。 第九,鼓励民间办学。 第十,建立小学堂、县学、州学、路学等完整的教育制度。 ......... 总结得非常精炼,自己看了赵巧云的注解,就不用去管堂堂万言书了,这就是高官们身边的幕僚作用,很多公文都是幕僚看完,在旁边写上内容梗概和特别注释,高官们看看梗概和注释就行了。 其实包括皇帝也是这样干的,大学士们或者御书房司礼太监就是替皇帝审阅奏折,写上内容梗概和处理意见,否则一天几十本、上百本奏折,动辄洋洋洒洒数千字、上万字,天子哪里看得过来。 陈庆几行就看完了,内容就这么简单,偏偏要写一万多字,还居然用小篆,这个洪士泰虚浮不踏实,不能重用。 赵巧云在后面做了补充,‘一、本文未涉及工学,建议和工学衔接;二、建议把路学改为太学川陕分院;三、优秀者应自用而不是输往朝廷。’ 三个补充点说到陈庆的心坎上了,补充得非常精准。 “这第八点的女子才艺会是什么?”陈庆不解地问道。 赵巧云负手站在陈庆面前,抿嘴笑道:“我师父办的女子诗会也是女子才艺会的一种。” 李清照在京兆府收女徒近百人,每月逢五、十就在她的易安茶馆内举行讲座和文学交流,莺莺燕燕全是女子,张妙和周宽的孙女,蒋彦先的小女儿也都在其中。 “说具体点!” “其实官人去问问夫人就知道了。” “问我什么?” 陈庆回头,只见余樱扶着吕绣走进来。 陈庆吓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妻子,“娘子怎么来了?” “中午王医师来了,宣布我坐月子结束,可以出去走走了,我就寻思着过来看看。” 陈庆扶妻子坐下,又让余樱去倒茶,他笑道:“京兆府学正上了一份万言书,其中提到建立女子才艺会,我不太明白,巧云说娘子比较清楚。” 吕绣微微笑道:“我确实比较清楚,我从小就参加了各种女子才艺会,巧云在皇宫,她没有机会参加。” “娘子能具体说说吗?” 陈庆把自己茶盏推给妻子,示意自己没有喝过。 吕绣端起夫君的茶盏喝了口热茶,这才不慌不忙道:“大户人家女子出嫁,男方很看重女方才艺,比如懂不懂音乐,会不会诗文,能不能绘画刺绣等等,因为嫁过去后主要是相夫教子,如果女子什么才艺都不会,甚至不识字,那怎么教子?怎么相夫? 正因为有需求,所以各种女子才艺会就应运而生,从前汴梁有上百家,一般中产人家都会把女儿送去培养,将来才会嫁得好。” “那教授是男还是女?” “都有!但如果是男教授,肯定会有女监学坐在旁边,我知道很多底层官员的妻子都去才艺会兼职教学生,赚点钱补贴家用,要不然怎么在汴梁租得起房子。”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了,相当于女子学堂。” 吕绣笑道:”其实还是不一样,学堂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参加科举,主要背经文,写策论,而才艺会更偏重于诗词文学,我就没有学过王安石编的《三经新义》。” 陈庆看了看天色,笑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准备吃晚饭,巧云也回去吧!” 吕绣向赵巧云招招手,“我们一起回去,我们聊聊,回头一起吃饭。” 赵巧云有些为难道:“师父说她今天炖了肥鹅,让我晚上陪她喝一杯。” 吕绣笑道:“那容易,把师父也请过来,肥鹅一并端过来,让我也尝尝。” 说到这,吕绣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拉着赵巧云急道:“你赶紧跟我走,估计雪儿又要哭奶了,这小家伙一天要吃十几顿,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 陈庆站在一旁看着三人坐上马车匆匆走了,他不由苦笑一声,妻子居然把自己忘了,难道女人有孩子后,就容易把丈夫忘记吗? 马车走到一半,吕绣一拍额头惊呼道:“糟糕!看我糊涂了,怎么把夫君给忘了。” 王巧云捂嘴吃吃笑了起来。 吕绣连忙让马车停住,吩咐余樱道:“你赶紧回头去安排马车,把官人接回来,给他解释清楚,让他千万别生气。” 第五百八十八章 博弈(十) 刘光世兵败的消息通过李回的奏折传遍了朝野,令朝野既震惊,又愤怒,震惊是同室操戈,两支宋军居然打起来了,让人感情上难以接受,而愤怒是刘光世再次大败,在所有人印象中,似乎刘光世从来就没有打过胜仗,每次都是惨败、大败,损失多少多少万人,令人愤怒万分,这样旳庸将、无能之将,为什么朝廷还要屡屡重用。 御书房的议事堂内气氛十分压抑,所有相国都沉默不语,半晌,天子赵构嘶哑着声音问道:“岳飞那边有消息吗?” 张浚点点头,“岳都统说他准备不足,没有大型攻城武器,攻不下武关,目前大军后勤跟不上,襄阳空虚,他的军队已撤退到内乡县。” “就让他撤回来吧!” 赵构着实无奈道:“不要顾此失彼,被金兵偷袭了襄阳。” 现在众人担心已经不是陈庆了,而是刘光世,如果李回奏折内容属实,那么刘光世很可能会赖在荆湖南路,成为另一颗毒瘤。 “请问陛下,关于刘光世,太后怎么说?”徐先图问道。 赵构苦笑一声道:“太后说,刘光世与她无关,朝廷按照制度办就是了。” 众人都无语了,若不是太后一再坚持,朝廷会派刘光世去攻打巴蜀了?现在出了事,她又撇清和自己没关系,让人该怎么说? “秦相公说说吧!不要都沉默,朕现在需要你们排忧解难。” “微臣遵旨!” 秦桧站起身道:“陛下,刘光世究竟想做什么,目前只是猜测,还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虽然强夺税赋是需要严厉斥责,但凡事有轻重缓急,微臣建议先解决陈庆,然后再考虑刘光世。” “陈庆改怎么解决,秦相公有想法吗?” 秦桧能受天子宠信能经久不衰,并不是因为他是投降派,而是因为他善于揣摩天子心思,每一次都说到天子心坎上,而且能找到充足的理由从道义上解释,以至于赵构对他很依赖。 秦桧知道天子想妥协,虽然他心中很不情愿,但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说,就会被张浚抢先,变成了张浚善解圣意,他秦桧再憎恨陈庆,但也不会因此损害自己的利益。 “陛下,解决问题无非文武两道,如果武道解决不了,那就只能从文上考虑,微臣建议让李回去一趟京兆,探探陈庆的口风。” “张相公的意见呢?”赵构又问张浚。 张浚沉吟一下道:“微臣原则上赞成秦相公的意见,但一些细节上我们需要注意。” “哪些细节,张相公能说具体一点吗?” “第一,如果让李回去京兆,那首先需要免去他的四川宣抚使之职,改任其他差遣,否则没法谈,或许让其他人去京兆; 第二,京兆路途遥远,最后能建立一种快速联系方式,比如利用鸽信在襄阳中转,否则往来一次就要几个月,谈判就没有意义; 第三,我们需要先准备好各种方案,要明确自己的底线,要确定能接受多大的让步,把各种方案都确定好再交给李回; 第四,我们还需要派一名副使,而这个副使要参与各种方案的制定,他能深刻理解朝廷的意图; 第五,如果确定要和陈庆谈判,那么吕颐浩那边最好能够妥善处置;以上五点就是微臣的意见。” 朱胜非在一旁道:“陛下。微臣认为陈庆这种乱臣贼子决不能纵容,如果刘光世灭不了他,那就让张俊去,或者韩世忠去,十万大军不行,那就派二十万,无论如何.......” “朱相公等一下再说吧!” 赵构忍无可忍,打断了朱胜非的话头,现在大家都商讨怎么谈判的问题,朱胜非却跳出来反对谈判,着实让赵构恼火。 赵构当然知道,朱胜非传达的是太后的意见,但太后考虑的是私人情绪,而绝不是朝廷利益 公开宣布陈庆为乱臣贼子,公开宣布他为叛逆,这不就是在逼独立建国吗?简直愚蠢之极的想法。 所以在陈庆的问题上,赵构压根不就想听取太后的意见。 “张相公的意见可以参考,免去李回四川宣抚使之职,改任荆湖北路安抚使,代表朝廷出使京兆,先接触了解情况,至于谈判副使可以晚一点再去,由户部侍郎吕祉出任。” 停一下,赵构又道:“陈庆之事就由张相公负责牵头,刘光世之事由秦相公关注,有任何进展,无论何时,都要立刻向朕汇报!” 张浚和秦桧一起躬身行礼,“遵旨!” 赵构又对徐先图道:“江淮这边的战事不能停,徐相公作为知枢密事,江淮这边战事就由你来关注!” “微臣遵旨!” “都退下吧!朕想独自呆一会儿。” 众人退下,朱胜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自己被完全排除在外了,他心中一阵暗恨,那个蠢女人被仇恨冲昏头脑了,连累了自己。 ......... 李回接受了朝廷委托的任务,从襄阳出发,前往京兆,他走的自然是商州路,穿过商州,进入关中,这天下午,李回抵达了京兆城,蒋彦先亲自到城外迎接李回的到来。 “阁下就是蒋长史,久仰了!” 对方可是陈庆手下头号文官,这次谈判恐怕就是和他进行,虽然骨子还是有点瞧不起对方,但李回表现得还是很客气。 “我奉宣抚使之令特来迎接李公,请随我来!” 蒋彦先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很客气,他带着李回进了京兆城,李回笑问道:“太常少卿黄龟年并没有回朝廷,他还在京兆吗?” 蒋彦先呵呵一笑,“黄少卿出去巡视了很久,去了河湟,甚至还去了河西,昨天才回京兆,等会儿李公就见到他了。” “原来如此,天子比较担心他,另外说一下,我已改任荆湖北路安抚使。” 蒋彦先欣然道:“这样就好,否则还真不好谈下去。” 李回来到贵宾馆,蒋彦先请他先住下,明天一早双方在细谈。 内堂上,李回见到了巡视归来的黄龟年,黄龟年在陕西路和熙河路以及河西走廊整整巡视了三个月,这是他的职责,探访民情,了解疆域,和各地官员谈话,途中有些感恙,在兰州调养了一个月,等他回来,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次我最远去了西海南面,那边是一望无际的盐湖,人迹罕至,又去了河湟巡视屯团,让我怎么也想不到河湟谷地和洮河谷地加起来居然有二十几万汉人了,难怪陈庆的军粮能解决,这两个谷地开发得很好。” 李回轻轻敲了敲桌子道:“黄少卿,难道不知道陈庆以及把巴蜀攻占了吗?这才是大问题。” 黄龟年笑道:“我昨天听说了,我还和蒋彦先谈了一下巴蜀的情况。” “他们怎么说?”李回急问道。 “蒋彦先说,攻占巴蜀也是迫不得已,他们有二十万大军,光靠陕西路和熙河路养不了这么庞大的军队,这话我相信,我亲眼看到了,到处是满目疮痍,需要休养生息。” “有谈判收回巴蜀的可能性吗?” 黄龟年淡淡一笑,“陈庆也不想和朝廷翻脸,能谈到什么程度,就看双方谈判的诚意了。” 7017k 第五百八十九章 博弈(十一) 内政堂,陈庆也在和蒋彦先商量明天的谈判。 蒋彦先笑道:“明天应该只是试探,李回是从襄阳直接过来,他不可能知道朝廷的底线,卑职觉得,他应该试探到我们的诚意后,反馈给朝廷,然后朝廷再进行商讨,确定方案。” 陈庆点点头,“既然要谈,诚意是要拿出来的,明天先带他去看看慈兴寺和仁宗庙,然后再和他谈。” “卑职建议宣抚使最好先接见李回,然后再去寺院?” 陈庆想了想笑道:“李回之前和我关系不错,见见他倒也无妨。” “那安排在什么地方比较好呢?” “就在这里!” 陈庆指指眼前,“请他早点过来,我稍微见一见他便可以了。” “卑职安排好!” 陈庆又嘱咐他道:“既然明天只是试探,那也不要过早暴露我的真实意图,明天只是表态,一切都可以谈,我相信他们会明白,哪些是我不可能让步的。” “卑职明白了,卑职先去准备一下。” 蒋彦先起身告辞了。 陈庆送他出门,走回来见赵巧云已经收了茶盏,已经重新替自己上一盏茶。。 陈庆在火盆前坐下,加了两块碳,烤了烤火笑道:“你也坐下暖和一下。” 赵巧云侧身在陈庆身边坐下,“怎么了?”陈庆发现她有些郁郁不乐,又笑道:“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把手给我!” 陈庆伸出手,王巧云迟疑着把白皙娇小的手放在陈庆宽大的手掌中,陈庆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笑道:“如果你不愿意暴露身份,那也不勉强。” 王巧云低下头小声道:“我只是不想成为政治联姻。” 陈庆柔声道:“除非我不给你任何名份,否则只要我娶了你,朝廷迟早会知道。” “那就.....让他们迟一点知道,我实在.....实在不想成为谈判桌上筹码,官人,我心里很难受。” 陈庆默默看了她片刻,便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这样一来,你可能就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明媒正娶,只能像阿樱和阿莲,敬夫人一碗茶,然后就成为我的女人,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人,安安静静和官人在一起,我压根就不想什么盛大的仪式,我真的很痛恨帝姬这个头衔,它是我一生也挥之不去的恶梦。” 虽然王巧云是个很不错的筹码,但陈庆也知道,把她当做筹码,对她确实伤害很大,也不公平。 而且退一步说,赵构未必会在意这种联姻,毕竟完颜兀术也是他的妹夫,赵构根本不会把这些姐妹放在心上,否则为何这些年赵构根本就不理睬王巧云的存在,甚至连王铣当监军时都没有问过她一句,他只会把她们视为一种耻辱。 陈庆取过一份报告递给王巧云笑道:“这是杨再兴和刘光世谈判的最后文稿,你再看看有没有问题,若没有问题我就签了。” 王巧云接过文稿笑道:“我记得谈了一个多月了,是不是在船只归属上拉锯?” “你怎么知道?”陈庆惊讶道。 “我知道荆襄一带船只极其重要,当初官人想把刘光世所有船只都要过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妥,刘光世未必会答应。” “你说得没错,刘光世确实不肯答应,一艘大船都不肯给我,拉锯几轮,他终于松口,答应把一般的大船送给我,一共是两百七十七艘,然后给我们四十万贯钱和十万粮食,赎走两万五千士兵。” “我今晚好好看一看吧!明天答复官人。“ 赵巧云也回去了,陈庆随即派人通知蒋彦先,明天上午改在官房接见李回。 ......... 次日一早,陈庆在官房会见李回,两人分宾主落座,蒋彦先也陪坐一旁。 李回着实没有想到自己在陈庆面前还有点紧张,当年他出任知枢密事,陈庆不过武学的一名学生,这才五六年时间,陈庆就成为一方诸侯,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压感。 “安抚使是哪年来京兆的?” “政和元年吧!那时跟随童贯攻打西夏,我驻兵京兆,还是一名指挥使,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感觉京兆也没有什么变化。” 陈庆摇摇头笑道:“京兆肯定有变化,被女真人和伪齐国军队占领了八年,除了这座宣抚使官衙因为完颜娄室和完颜昌喜欢,没有被摧毁,其他和大宋有关的官方标识都被抹去了。” “好像京兆城墙变高了。” “京兆城墙其实是我下令增高的,金兵不会甘心陕西路失陷,一定还会大举反攻,未雨绸缪,我必须把京兆城防御做好。” 李回眉头一皱,“如果陈都统把战场放在京兆城,恐怕对关中会是一個毁灭性打击,金兵所过,寸草不留。” 陈庆淡淡道:“我只是防备万一,当然不会把战场放在京兆城,请安抚使转告朝廷,西军正全力备战,绝不会让陕西路重新落入金兵手中。” ........... 陈庆会见李回的时间不长,也没有涉及到谈判之事,从府衙出来,蒋彦先又陪同李回来到了位于城东的慈兴寺,慈兴寺是宋仁宗赵祯为生母李氏所修,寺院内还有一座宋仁宗的祠堂,当地人叫做仁宗庙。 寺院住持慧明方丈特地率领僧众出来迎接李回的到来。 李回望着寺院的大牌匾,‘敕造慈兴寺’居然是宋仁宗的手笔,有些惊讶道:“这牌匾居然还在?” 慧明方丈合掌道:“安抚使有所不知,金兵攻陷京兆,慈兴寺一样遭到破坏,我们把牌匾藏起来,但建炎二年寺院失火,牌匾不知所踪,可能是救火时被人拿走了,宣抚使率军入城后,重新修复了被烧毁的观音阁和仁宗庙,还出重金在民间找到了牌匾,重新挂在寺院前,宣抚使的恩德,我们寺院僧众都感激不尽。” 蒋彦先在一旁笑而不语,李回忽然明白了对方带自己来慈兴寺的意思,这块牌匾就是证据,陈庆绝没有背叛大宋的意图,否则这块牌匾就不会挂在这里了。 他们又来到前庭左侧的仁宗祠堂,也就是仁宗庙,里面有宋仁宗的塑像,一看就是新塑造的,方丈也是这样介绍,旧塑像八年前就被金兵捣毁,这是宣抚使入城后重新塑造,功德无量。 李回在仁宗塑像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他起身对蒋彦先道:“贵方的一片苦心我理解了,看来朝廷传闻宣抚使野心勃勃,割据自立,背叛朝廷,这些谣言并不属实,我如实会禀报朝廷,贵方确实有诚意谈判。” 蒋彦先微微笑道:“主要是陕西路地处西北,和临安相距甚远,自然交流不畅,所有由误会很正常,我们进驻四川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绝非想割据川陕。” 李回欣然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听长史的解释!” 第五百九十章 博弈(十二) 五点钟这章漏发了。 ==== 下午时分,双方正式在宣抚使官衙进行了第一轮协商,黄龟年临时出任李回的副手,陕西路这边是蒋彦先为主使,他的副手是户曹司主官苏纪,另外还有负责记录,负责准备资料的官员,每一方都有五六人。 蒋彦先不慌不忙道:“我们出兵主要是两个原因,众所周知,在抗击金兵的大业上,向来是川陕一体,陕西路出人,四川各路出钱粮支持,正因为有强大的后勤支援,西军才一次又一次击败了金兵,杀敌数十万,虽然我们收复了陕西路,但人口凋敝,百姓饥寒交迫,陕西路所有的财富都被金兵和伪齐军盘剥一空,羸弱之极,必须休养生息,让百姓慢慢恢复。 可这样一来,陕西路和熙河路根本负担不起我们二十万军,军队养活不了,我们该怎么抗金?这是迫在眉睫的大问题,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援,而巴蜀就是我们最好后援基地,川陕一体的意义必须要体现出来。” 黄龟年缓缓道:“说得也没有错,我在陕西路各州巡视过,百姓真的很凄惨,家徒四壁,有的人家甚至连吃饭的碗都没有,我也看到了宣抚使五免三减半的税赋公告,五年内免征税赋,再三年减半征收税赋,等于是休养生息八年,陕西路才能慢慢恢复元气。” 李回捋须微微笑道:“这样说,西军只是因为钱粮不足才进兵巴蜀?” “刚才我说了,有两个原因,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個原因是郦琼纵兵扰民,一到夜间,郦琼手下就会成群结队出去打家劫舍,污辱民女,使得川北各州民怨沸腾,宣抚使忍无可忍,出兵狠狠教训了这些违反乱纪恶棍军队。” 李回点点头,“贵方出兵四川的意图我明白了,朝廷也希望找到一个圆满的方式,来解决现在巴蜀出现的不理智行为,所以才会有我出使京兆,而且为表达诚意,官家免去了我四川宣抚使的职务,改任荆湖北路安抚使,就是为了避免刺激到贵方,之前我也解释过了。” 蒋彦先又道:“我们的态度是希望双方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既能顾及朝廷的利益,也能保障西军的需求,所以我们愿意谈判解决,而不是靠武力来解决,这是我们的诚意,如果单单靠武力解决,朝廷不会有任何机会。” 李回手下一名随从官员忍不住怒斥道:“和朝廷对抗居然叫做诚意?如果你们承认自己是大宋的臣子,那就没有资格向朝廷讨价还价,更没有资格用武力强占朝廷的地盘,然后再口口声声说自己有诚意,这分明就是藩镇割据那一套!” 户曹司主官苏纪也毫不客气地回击道:“我们割据川陕了吗?如果割据川陕,你们还会有机会坐在这里谈判?在夷陵惨败的可不是我们,如果不愿谈判,我们也绝不勉强!” 李回在朝廷就是以和稀泥而出名,他连忙摆摆手道:“大家都冷静一下,既然是谈判,那就说明双方都承认现实,愿意面对现实,我们继续吧!蒋长史说希望双方找到一个平衡点,请问贵方的平衡点在哪里?” 蒋彦先微微笑道:“这个平衡点不是一家能决定的,就像天枰称,双方一起称量才能找到这个平衡点,关键是大家都要准备好,如果安抚使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来称量。。” 蒋彦先言语很犀利,言外之意就是说,你自己都不知道朝廷的底线,我又怎么会把我的底线告诉你呢? 李回苦笑一声道;“我明天一早就发鸽信给朝廷!” ......... 李回连放三只鸽信,带着他的信件飞往襄阳,再从襄阳转到江州,又从江州转到临安,沿途需要三天时间,但这比起长途跋涉的三十天,时间短得多了。 张浚在收到鸽信后,抄写了一份,匆匆赶往大内皇宫,此时是黄昏时分,天子赵构在麟德殿召见了张浚。 “陛下,这是他们第一轮谈判的内容,双方都在试探,但已经有几点可以明确了,首先是陈庆并非背叛大宋的意图。” 赵构冷笑一声道:“挂一块敕封牌子,修复仁宗祠堂就能证明他没有背叛大宋意图?这个结论是不是太轻率了?” 张浚劝道:“陛下,陈庆不是刘光世那种老奸巨猾的野心者,他更多是出于一种激愤,但说他现在就想割据,想造反自立,并不是我小瞧他,他还到不了这个境界,如果陛下还不理解微臣的意思,那么我们可以换一个人,比如把陈庆换成刘光世,他占据了川陕,又击败朝廷军队,他还会和朝廷谈判吗?” 赵构微微点头,“相公说得有道理,如果是刘光世,恐怕就不会和朝廷谈判了。” “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只要他还愿意谈判,那么就说明他还认可自己是宋臣,就有希望解决危机。” 赵构叹了口气,“相公请继续说,初步谈判后还明确了什么?” 张浚迟疑一下道:“可能有一点会让陛下失望,微臣认为他不会从巴蜀撤军。” 赵构脸色很难看,但并没有发作,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哼了一声道:“朕知道他不会撤军,他若撤军,攻打巴蜀就没有意义了。” “陛下说得对,虽然他不肯撤军,但我们承诺给他钱粮支援,负担他的军俸,然后要求他撤军。” “然后呢?” “他必然不会相信我们,坚决不肯撤退,而我们就可以退而求其次,把巴蜀的政务权要到手,也就是说,巴蜀军政分家,军事交给陈庆,但地方治理和官员任免权依旧归朝廷。”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问道:“那财政权呢?” 张浚叹了口气,“陛下,陈庆要的就是财权,我们能拿到地方治理和官员任免权,其实就已经把巴蜀拿回一半了,最多还能把官员的俸禄讨要回来。” 赵构站在窗前沉思良久道:“也好,先把陈庆稳定住,再回头收拾刘光世。” “陛下,说不定可以让陈庆来替我们收拾刘光世。”张浚建议道。 赵构摇摇头,“就怕狼去了,虎又来,他占据荆湖南路不肯走又怎么办?” “应该不会,荆湖南路不像巴蜀那样有天险保护,摊子太大对他反而不利,他不会做出这种被天下人唾骂的事,但他一定有条件。” “再说吧!刘光世我们自己解决,实在不行再找他也不迟。” “那陛下决定了吗?和陈庆最后的妥协!” 赵构踌躇良久,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可选择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赵构当即对张浚道:“朕不信任李回的能力,他压不住陈庆,朕还是想让相公去一趟京兆,朕的底线就是地方治理权和官员任免权,其他由相公全权决定。” 第五百九十一章 博弈(十三) 江陵县长江码头上,一队队民夫喊着号子,将最后一批装在木箱内的铜钱和粮食装上了大船,两百艘三千石大船已经准备就绪。 双方的谈判进行了一个多月,来回拉锯,钱粮问题不大,二十贯钱加上十石粮食交换一名战俘,第一轮双方就达成了协议。 关键是大船,西军想要江陵府的五百艘三千石大船,这原本是从各地调来,准备运送钱粮去临安的官船,但刘光世也深知这些战船的重要性,在长江边没有船就等于没有腿,所以刘光世坚决不同意给船,宁可多给一点钱粮。 但西军也不肯让步,没有船只,谈判就等于破裂,最终由陈庆拍板,每名士兵的赎金在二十贯钱的基础上,再增加十石粮食,三千石船减为两百艘,刘光世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双方这才达成了妥协。 望着一艘艘停泊在江面上的船只,刘光世忧心忡忡对幕僚杨垂安道:“我就担心陈庆出尔反尔,钱粮和船只拿走了,但人却不放,我却拿他没有办法。” 杨垂安微微笑道:“宣抚使不用担心,陈庆不是还和我们签署了一份附加协议吗?我看他很看重贸易,如果他想和我们以及江南贸易,那他就不会出尔反尔。” 一句话提醒了刘光世,他们在赎回战俘的基础上了,又签署于一份关于贸易和过境的附加协议,双方都一致同意全面放开贸易,刘光世也承诺,长江江面上不设卡,不拦截,往来船只自由通行。 杨垂安又道:“反过来,陈庆应该也不会担心宣抚使放空船,毕竟西军控制着夷陵,可以随时杀到江陵,这就是双方都有限制。”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在刘光世面前停下,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宣抚使,夷陵传来消息,我们的两万被俘士兵已经出现在夷陵。。” 刘光世终于下定决心,下令道:“船队出发!” 两百艘满载钱粮的三千石大船缓缓起航,在纤夫的拉拽下,浩浩荡荡向夷陵方向驶去。 西军并没有食言,三天后,两万战俘抵达了江陵城。 ......... 十二月,关中进入了天寒地冻,一场暴雪由北向南席卷整个陕西路和熙河路,整个关中变成了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院子里,两個粗使丫鬟正在给灶孔加蜂窝煤,煤饼燃烧正旺,而灶孔的上方在房间内,正是一座火炕,这也是北方大户人家取暖的重要方式。 他们不会把炭盆和炉子放在屋内,容易中毒,而是在屋外的灶孔内烧柴或者烧煤,另外还有一条烟道,把煤烟排往屋顶。 火炕烧得很暖和,同时使房间也变成格外温暖。 火炕很宽敞,长足有一丈,宽达八尺,七八个人都可以睡得下,火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寒冬季节,人们都呆在火炕上。 此时,陈庆两岁的儿子陈冀趴在琉璃窗前,透过琉璃窗,羡慕地望着院子里几名使女在堆雪人,从细节就能看出这座皇家行宫的奢侈,居然是用五彩琉璃来做窗户。 陈冀虽然才两岁,但很懂事听话,母亲给他讲道理,他都明白。 吕绣告诉他,不是不让他出去玩雪,只是他还年幼,寒气容易侵入他的肺腑,会生大病,陈冀便乖乖地听从了母亲的劝告。 靠墙有一张小桌子,吕绣怀里抱着两个月大的女儿,女儿体质较弱,所以吕绣和丈夫决定,孩子半岁之前都不请乳娘,由吕绣自己带。 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雪儿体重又增加了四斤,体重达到了十斤,已经和正常的小娘子没有区别了,脸色十分红润,哭声响亮,小手和小脚都长得胖胖嘟嘟,用王医师的话说,养得非常好,只要不出意外,一定能健康长大。 吕绣一边哄着女儿,一边笑着安慰儿子道:“年年都下雪,等你再大一点,爹爹带你去滑冰!” 陈冀眼睛一亮,一脸期待道:“我要跟爹爹去滑冰!” “明年下雪,爹爹就可以带你去了。” 陈冀目光望着窗外,目光里充满了对滑冰的期待。 吕绣摇摇头,目光又落在旁边赵巧云身上,赵巧云正埋头全神贯注写着什么,头都没有抬起来。 “巧云,你在写什么,一直就没见你停笔?”吕绣好奇地问道。 赵巧云坐直腰,扭动一下酸涩的脖子道:“我在替官人写一封新年给全体将士的公开信,我想写得有气势一点,写了好几封都不太满意。” 吕绣眉头一皱,“怎么这种信也要你写,他不是有记室参军吗?” 赵巧云俏脸一红,小声道:“是我主动揽过来的,官人对新任记室参军写的信不太满意。” “你呀!又何苦呢?” 吕绣很明白赵巧云的心思,论地位比不上自己,论青春美貌比不上余家姐妹,她只能拼命做事情,她偏偏又喜欢自己的丈夫,嫁给一名大将做正妻不好吗? 吕绣忽然想起杨柳儿给自己说的一件事,有一员年轻将领叫做孙剑,很喜欢赵巧云,找到郑平打听赵巧云的身份,得知赵巧云是帝姬,吓得他连夜跑回巴蜀去了。 关键就是赵巧云的身份,不管她是否愿意,她都是帝姬,而贴上这个帝姬身份就没人敢娶了,更何况是从金国救回来的帝姬,恐怕也只有自己的丈夫能接纳她。 在胡思乱想之时,门帘一掀,余莲快步走了进来,她端着一个红漆大盘子,里面放着两个柚子大的雪球。 “冀儿,过来玩雪球了!” 陈冀欢呼一声,扑了过来,他忽然迟疑一下,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 吕绣暗赞余莲聪明,便笑着点点头,“可以玩,但不要乱扔,都是水,回头把手洗干净。” “谢谢莲姨!” 陈冀欢喜的接过盘子,坐在桌上开始堆小雪人了。 ......... 南城外迎宾亭内,陈庆带着一群官员以及李回、黄龟年等人已经等候多时,陈庆得到消息,相国张浚即将抵达京兆城。 张浚的地位要比李回高得多,张浚不仅是左相,更重要是他是陈庆的老上司,又是曾经的川陕宣抚使,对陈庆帮助极大,于公于私,陈庆都要亲自来城外迎接。 “来了!来了!” 一名士兵在高处指做前面大喊:“是骑兵和车队。” 远处黄尘滚滚,旌旗招展,约一千多人护卫一辆宽大的马车正向这边驶来。 马车里确实是张浚,经过一个月的艰苦跋涉,他终于抵达了京兆城。 张浚在富平之战前曾短暂收复过京兆城,在京兆城内住过几天,对京兆城以及关中的印象都很深。 一路过来,关中的人间气息比那时多了很多,那时到处是荒废的村子,而现在,一个个村子都有了炊烟,令他感慨不已。 其实张浚不知道,这并非陈庆的功劳,富平之战后,伪齐接管关中,大量从陕北迁徙百姓来关中,使关中迅速恢复元气。 刚开始伪齐还是不错的,鼓励农耕,鼓励工商,只是没几年就承受不起军费的巨大压迫,开始残酷的压榨百姓。 这时,一名随从骑马奔来,躬身禀报道:“启禀相公!宣抚使陈庆率众在城外迎接。” 第五百九十二章 博弈(十四) 陈庆着实没有想到天子会把张浚派来谈判,一方面是想用宰相的地位来压迫陈庆,另一方面,赵构也是想打人情牌,用私人交情来获得谈判优势。 但只能说,赵构打错了算盘,陈庆固然可以以低姿态来接待张浚,但并不代表他在谈判桌上会让步,原因也很简单,陈庆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人的利益。 马车在陈庆面前停下,一名童子扶着张浚从车内下来,张浚呵呵笑道:“陈都统,别来无恙啊!” 陈庆连忙上前行礼,“没想到会是张相公亲自来京兆,一路辛苦了。” “很多年没来了,再次故地重游,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陈庆又安排手下一一上前见礼,这才笑道:“天气寒冷,张相公先上马车,我们坐下再细谈。” 张浚点点头,对陈庆笑道:“陈都统,一起上来坐坐吧!” 陈庆呵呵一笑,“我就不上来了,在车窗前骑马跟随!” 张浚知道这是陈庆在和自己保持距离了,看来他对自己的到来还是十分警惕,张浚心里有数了,这次恐怕押上人情筹码也压不住陈庆了。 他心中苦笑一声,坐上了马车,陈庆翻身上马,跟随马车旁边。 “陈都统自己应该有对比吧!现在的京兆城和当年你单挑完颜娄室时的京兆城,不一样了吧!”张浚笑问道。 陈庆点点头,“变化确实很大,尤其这几个月,我们持续赈济了三十万石粮食后,京兆城的饥民也完全消失,粮价也降到每斗三十文,布价和盐价甚至比宣和时期还低。。” “怎么做到的,能不能说说经验?” 陈庆笑道:“其实道理大家都懂,就是大量投入,但我们做得更好的一点就是把粮食物资送到了真正的饥民手中,只要饥民消失了,那么粮食物资短缺的氛围就没有了,粮价和物价自然就平抑下来,简单说就是先补一只木桶的最短板,让桶能盛水,再慢慢补其他缺陷。” 张浚赞许道:“说得好,先补短板!” 一行人来到贵宾院,陈庆亲自安排张浚住下,张浚笑道:“都统如果没事,我们先聊几句,放心,不谈巴蜀。” 陈庆笑着点点头,“谨遵相国之令!” 两人在大堂坐下,张浚问道:“金国的情况怎么样了,都统了解吗?”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金国皇帝完颜晟在两个月前驾崩了,新皇帝叫做完颜亶,只有十六岁,完颜宗翰、完颜兀术和完颜昌等人都在争夺辅佐大臣之位,听说完颜昌占据上风,将出任相国,金国内部权力之争基本上到尾声了,恐怕到明天开春后,金兵势力又要南下了。” “都统觉得我们江淮一线守得住吗?”张浚担忧地问道。 “荆襄一线由岳飞镇守,应该问题不大,薄弱点就在于东线,但我认为,只要宋军能把淮河利用好,对方骑兵优势发挥不出来,就有希望形成对峙状态,像火油、火药、床弩、神臂弩等先进兵器要大量利用,尤其猛火油在江面燃烧成一片,是对付金兵皮筏子的最犀利武器。” 张浚犹豫一下道;“火药、床弩和神臂弩都不缺,唯独没有猛火油,都统能不能支援我们一些猛火油?” 陈庆笑道:“问题不大,我可以支援朝廷三万桶火油。” “爽快啊!” 张浚轻轻叹口气,“等火油运到临安,看谁还敢再说都统是乱臣贼子?” 停一下,张浚又道:“关于朝廷方面,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当然是比较关心吕相公,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出发之前拜访过他,吕公身体确实不太好,在府中深居简出,听他的意思,他更希望二弟吕青山出来挑起吕家大梁。” 吕颐浩的两个兄弟陈庆都见过,他不喜欢老三吕大同,傲慢、刻薄,据说当初强烈反对自己和吕绣的婚事,从骨子里瞧不起武将,老二吕青山相比就厚道得多,厚道中不失精明能干,陈庆对他印象很好。 如果吕颐浩的身体不行,肯定是由吕青山挑大梁了。 “但我听说吕青山被贬黜为县尉,这不是太过分了?” “这不很正常吗?吕家和你的命运息息相关,因你而贬,也会因你而升。” 陈庆沉吟一下又问道:“如果我娶显德帝姬为平妻,会怎么样?” 张浚一怔,“难道显德帝姬还在你这里?” “她一直在我身边,她母亲乔才人就是被韦太后害死,所以她坚决不肯回宫。” 张浚摇摇头,“既然你问我了,那我就实话实话,你莫说娶她为平妻,就算娶她为正妻,也没有任何意义,娶她还不如娶吕绣。” “我的意思是说,娶她为平妻会不会不妥?” 张浚还是摇摇头,“靖康以前不可能,但靖康之后,帝姬的光环早已经消退了,你还记得成德帝姬赵瑚儿吗?” 陈庆点点头,郑平父亲郑统全救回来的帝姬,“我知道她,她怎么了?” “她回来还不到一個月就嫁给了光禄寺卿陶泓的儿子,去年她被陶家送回宫了,原因是她不能生育,也没有人再愿意娶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因为她们曾被金国掳走,朝廷百官也只是口头上同情她们,但实际上都很嫌弃,哪怕她们贵为帝姬也一样被夫家休掉。” 陈庆理解了,难怪那一批救回来的女子中还有几个是宫妃,朝廷根本就没有接她们回宫的意思,借口是名册都毁了,不知身份真假,其实就是嫌弃。 也难怪这么多年,朝廷对赵巧云始终不闻不问,恐怕赵构还是希望她留在金国最好。 陈庆明白了,赵巧云怎么也不愿当帝姬,她看得比自己透彻啊! “我知道了,此事以后不提。” 张浚淡淡笑道:“你娶她为平妻,或许有一天,官家就会对她刮目相看了。” .......... 陈庆告辞走了,张浚负手在大堂上来回踱步,他稍稍试探了一下陈庆,便感受到了他对大宋发自内心的关切,毫不犹豫拿出三万桶火油支援,没有附加任何条件,说他是乱臣贼子,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也让张浚看到了一线解决巴蜀危机的希望。 这时,李回和黄龟年走进大堂,一起躬身施礼道:“参见相国!” 张浚一摆手,“两位请坐!” 李回和黄龟年坐下,李回向张浚详细汇报了他第一次和对方谈判的经过,受篇幅限制。他写给朝廷的鸽信只是最简单的结果,过程一个字都有没写。 张浚听完汇报,沉思片刻问道:“他們说的五免三减半可是真的?” 黄龟年在一旁道:“完全属实,卑职先后访问了几百户普通人家,证实了官府有这个承诺,熙河路已经免了三年,今年的税赋陕西路也免了。” “难怪他支撑不起二十万大军,税赋都免了,拿什么支撑,如果早知道这个五免三减半,我就能推断出陈庆一定会攻占巴蜀。” 张浚微微叹息一声,又问道:“黄少卿的调查可有报告?” “有!卑职写了,有三万多字,回头卑职取给相国。” “可有抄本?” 黄龟年犹豫一下道:“陈宣抚使也很看重卑职的调查报告,借去抄了几份,卑职明天去要一份抄本回来。” “无妨!给我一份抄本就行了。” 张浚又对李回道:“谈判可以继续进行,但本相不参与,本相居幕后,告诉你该怎么谈?” 第五百九十三章 博弈(十五) 陈庆回到内政堂,喝了口热茶,赵巧云把写旳公开信递给他,“官人看看这封如何?” 陈庆看了一遍赞道:“你师父是婉约派的诗人,我还担心你写不出来,很好,很有气势,鼓舞人心,可以说是几年来写得最好的一次,尤其最后一句,‘试问天下,谁敢夺我战刀锋芒?谁敢拦莪烈马铁蹄?犯我军威者,虽万里必诛!’颇有汉武帝的气势。” 赵巧云有些不好意思道:“最后一句确实是借用汉武帝的话,但我想,军队中知道这句话的人不会有多少,只要能鼓舞军心,就能用。” “这封信我很满意,回头我让人雕刻出来,印刷几千份给全军。” 陈庆把信放在一边,轻轻把她搂在怀中,笑道:“紧张吗?” 赵巧云俏脸通红,轻轻点头道:“我怕被人看见。” 确实会被人看见,茶童就在院子,陈庆放开她,拉她坐在火盆旁,笑道:“我考虑过了,大年三十,你们给夫人献茶,然后正月初一,一起和我祭祀。” 赵巧云脸更红了,轻轻点头。 “你比绣儿大两岁,可你还要叫她大姐,难为你了。” 赵巧云小声道:“这是规矩,就像蒋长史五十岁了,可见到二十余岁的官人,不一样恭恭敬敬,自称卑职吗?” “这个比喻不错,我不会娶太多的女人,可能就你们四人了,我不希望内部出现争斗,尤其不允许出现不尊重夫人的事情,哪怕你贵为帝姬,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赵巧云咬一下嘴唇道:“官人,我再说一遍,帝姬赵巧云已死了,我是民女赵巧云,这个帝姬带给我的只有羞耻和噩梦般的回忆,还会让我想起皇宫里那个害死我母亲的女人,我痛恨帝姬这个称呼。” 陈庆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那我先走了!” 赵巧云走到门口,陈庆又叫住她,对她笑道:“希望成婚以后,你继续在这里帮我。” 赵巧云嫣然一笑,转身神采飞扬地走了。 .......... 次日一早,谈判继续进行,这一次谈判在城外军营内进行,搭建了三顶大帐,中间大帐是谈判主帐,东面一座帐篷是相国张浚的帐篷,西面一座帐篷则是陈庆坐镇。 因为张浚是以幕后方式出席,陈庆也对等以幕后方式出席。 双方的谈判主使依旧是蒋彦先和李回,副使是苏纪和黄龟年,如果第一轮谈判是试探的话,那么这一轮谈判就进入实质性的谈判了。 张浚特地列出二十四项权利,包括驻军权、治安权、防御权、民团权、地方政务权、人事任免权、监察权、刑事复核权、税权、盐铁权、转运权、矿山权、铸钱权、官匠权、举荐科举权、勋官任命权、公田收益权、官宅处置权、峡州地位、汉中地位等等等等。 张浚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宰相,天子的底线是地方政务权和人事任免权,但张浚却列出来二十四项权利,一项一项和对方谈判争夺,这样,他最后拿到的权利就绝对不止两项。 而且很多权力并非地方权力,比如矿山权、监察权、盐铁权、勋官任命权、权举荐科举权是朝廷的权力,刑事复核权、转运权是各路的权力,如果不把它们明确下来,最后这些权力都归陈庆了。 另外汉中的归属,张浚也想放在一起谈,张浚想把汉中的地方政务权和人事任免权拿回去,这就属于额外收获了,再有就是峡州归属权,峡州正常情况下是属于荆湖南路,不属于四川,但这次战争陈庆把峡州占领了。 苏纪匆匆来陈庆大帐,将这份张浚草拟的谈判清单交给了陈庆,陈庆都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会涉及这么多。 他沉吟片刻,在驻军权、治安权、防御权、民团权、税权、盐铁权、转运权、矿山权这八项上画了圈,又将汉中归属和峡州划掉,这两项不参与谈判。 交给苏纪道:“我画圈的是必须拿到手的,划掉的不参与谈判,然后地方政务权和人事任免权可以给他们,但成都府尹和成都通判这两个职务必须由我推荐,另外,加一条川陕宣抚使由我出任。” 陈庆不可能让秦桧或者韦太后的人掌握成都府这个核心城市,要么是张浚的人,要么是吕家的派系。 苏纪道:“成都府尹和成都通判恐怕不会给我们!” “没关系,谈判最后可以用汉中的政务权和人事任免权交换。” “卑职明白了!” 陈庆让张轩将二十四项权利迅速抄一遍,才把清单给了苏纪。 陈庆看了一遍清单,对张轩道:“跑一趟,去把韦老爷子请来!” 韦老爷子是韦宁远的三叔,叫做韦湛,也是韦家目前唯一的长辈,曾在政和年间出任京兆府尹,又调入朝廷先后出任太常卿和刑部尚书,虽然没有实权,但对朝廷以及官场的各种运作了如指掌。 陈庆专门拜访过他,希望他出任经略府资政,相当于顾问,弥补他们经验不足的弱点。 谈判已经开始,陈庆要求的驻军权、治安权、防御权、民团权四项权力没有异议,对方一口答应,但另外五项财税权和转运权双方争夺激烈。 李回提出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财税权归西军,但钱粮对半分,朝廷用来支付巴蜀各州县的官员俸禄以及官府的日常支出;第二个方案是朝廷承担西军二十万军队的军俸,但税权、盐铁权、转运权、矿山权、铸钱权这五项财税归朝廷。 这是张浚的方案,张浚当然想要第二个方案,把巴蜀的财税权和转运权拿回来,无非就是负担二十万军队的军俸。 这时,韦湛被请来了,他年约六十余岁,身材瘦小,精神矍铄,尤其思路清晰,在陈庆面前,他显得很谦卑。 陈庆请他坐下,让手下上了茶,这才把二十四项权力和目前的争执告诉了韦湛。 韦湛仔细看了一遍清单,笑眯眯道:“张相公是高手啊!手段老辣,宣抚使绝对想不到勋官任命权的意义。” “我是不太明白,所以请教老尚书。” “勋官任命权实际上就是控制各乡绅,各乡绅基本上都有勋官,由此获得很多好处,比如见官不拜,比如轻罪豁免,再比如娶妾,出入乘坐马车等等,他們的社会地位就是从勋官上得到,勋官掌握在朝廷手中,乡绅们就自然听命于朝廷,一旦乡绅支持朝廷,那么由他们控制的各级胥吏也同样支持朝廷。 而且得不到乡绅的支持,军权中的民团就废了,乡绅们不答应,都统根本就招不到民团士兵。” “如果我争取把勋官任免权拿到呢?” “都统拿到也没有用啊!都统任命的勋官,乡绅们也不认帐,他们要朝廷的勋官。” “那怎么解决呢?” “办法也简单,都统一定把川陕宣抚使拿到手,宣抚使的一个职能就是代朝廷批准或者革除勋官,朝廷每年会给四川各路五十个勋官名额,然后由宣抚使官衙从各州县上报的名单中来任免,最后把名单交给吏部备案,实际上勋官任免权就在宣抚使手中,某乡绅不听话,就直接革除他的勋官。” 陈庆暗暗赞叹,姜还是老的辣。 他又问道:“那关于财税权的争夺,老尚书有什么建议?” 韦湛呵呵一笑,“征税是官府控制百姓的一项权力,朝廷想极力争取可以理解,但关键还是转运权,所有的钱粮仓库和船只都由转运司掌控,钱粮怎么拨付也是由转运司决定,都统只要拿到转运权和矿山权,其他财税权交给对方无妨。” 陈庆沉吟一下道:“但我还是想把盐铁权拿到!” 盐铁权其实就是专卖权,盐、铁、酒、糖等专卖都由盐铁司负责,利益极为丰厚。 “如果都统想拿盐铁权,那别的方面就得大让步了,比如把汉中除了驻军权以外的权力都还给朝廷。” 陈庆迟疑一下道;“其实我是想用汉中来换取成都府尹和通判的任命权。” 韦湛微微笑道:“人事权其实不重要,只要都统出任川陕宣抚使,再把钱粮牢牢捏在手上,不管是谁来当官,都能轻而易举收拾他。”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写了一张纸条,提出了新方案,第一,要求朝廷封自己为川陕宣抚使; 第二,财权中的转运权、盐铁权和矿山权归川陕宣抚使司管辖,各州县官员俸禄和官衙日常开支由转运使司按实拨付,官田和官宅租赁收入可作为官衙日常开支的补充; 第三,作为财权让步,可以把汉中除驻军以外的所有权力移交给朝廷。” 第五百九十四章 博弈(十六) 白天旳谈判虽然进入了实质阶段,但没有任何成果,双方分歧较大,尽管最后陈庆拿出了一个方案,但这个方案张浚却做不了主,必须要官家决定,这里面最关键就是陈庆要出任川陕宣抚使。 张浚负手在大堂上来回踱步,李回在一旁道:“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陈庆和刘光世达成了战俘释放协议,刘光世用四十万贯钱和二十万石粮食以及两百艘大船的代价赎回了两万战俘,听说还达成了几个附加条约,好像有关贸易和通航什么的,具体卑职没有问到。” 张浚轻轻叹息一声,“他们达成什么条约不重要,关键是他们竟然没有通过朝廷,哎!让刘光世来荆湖南路,朝廷犯下了大错。” 李回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如果刘光世真的拥兵自立,朱胜非应该承担推荐之责吧?” 张浚冷冷哼了一声,“他必须得承担责任!” 这时,黄龟年在一旁道:“朝廷恐怕不会答应封陈庆为川陕宣抚使。” 张浚摇摇头,“这不是朝廷答不答应的问题,是形势摆在这里,是朝廷舍不得一个宣抚使,还是眼睁睁看着陈庆割据川陕,然后再支持刘光世自立,我最担心就是后一点,一旦陈庆支持刘光世自立,大宋社稷就危险了,这一点必须要让官家明白。” .......... 次日一早,张浚连发十几只信鸽飞往襄阳,他担心朝廷收不到自己的信,特地重复发了三份。 三天后,秦桧收到了张浚鸽信,秦桧在接到张浚鸽信的同时,也接到了襄阳发来的关于刘光世的最新消息。 刘光世已经自封为荆王,并囚禁官员,甚至杀了常德知府杜晟,事情变得很棘手,但秦桧也意识到,这是他和韦太后和解的机会。 秦桧并没有立刻去见天子,而是把自己妻子王氏找来。 “夫人最近可进宫去见太后?” 王氏有些不高兴道:“自从老爷在朝堂里得罪了太后,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宫了。” “你现在立刻进宫,告诉太后,刘光世确实要拥兵造反,他已自封荆王,还杀了地方官,要太后尽快撇清自己。” 王氏也意识到问题严重,她紧张问道:“太后怎么撇清?” “她知道的,让朱胜非承担责任就是了,但你不要提朱胜非,她心如明镜。” 王氏点点头,“我现在就进宫!” 王氏收拾一下,便坐马车进宫去了。 秦桧望着妻子远去的马车,着实有些得意地笑了。 和韦太后缓和关系当然只是借口,关键是他要把利用这件事把朱胜非赶出知政堂,朱胜非罢相,太后必然会推荐大学士梁奚入相,但梁奚可不光是太后的党羽,也是自己的暗子 王氏刚走没有多久,管家快步走到门口,对秦桧道:“萧先生来了。” 秦桧吓一跳,萧先生就是长驻临安的金国特使萧敬业,一般都是他的幕僚过来,这次是居然是萧敬业亲自来了,必然有大事发生。 他连忙让管家把萧敬业请到自己外书房,萧敬业年约四十岁,是生活在金国的契丹人,曾任燕山府司马,被完颜昌推荐为金国长驻临安特使。 萧敬业长着一对三角眼,笑起来眼角蕴满奸诈之色,“不知现在张相公和陈庆谈判得如何了?” 秦桧虽然在完颜昌面前表现得很谦卑,但在萧敬业面前却依旧保持着宰相的姿态,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盏不慌不忙道:“在谈吧!听说好像不太顺利,双方分歧较大。” “所谓漫天开价,落地还钱,有分歧很正常,关键是朝廷会不会妥协?” 秦桧摇摇头,“我主要负责刘光世那边的事情,和陈庆谈判是张浚负责,我不太了解情况。” “秦相公还是了解一下吧!都元帅非常关注,特地写信给我,也给秦相公写了一封信。” 说完,他取出一封信递给秦桧,秦桧连忙接过,果然是完颜昌的亲笔信,秦桧急打开信细看,完颜昌在信中要求他尽量拖延和陈庆的谈判,尽量拖到明年三月份以后。 秦桧着实有点为难,半晌道:“我尽量吧!主要是和陈庆谈判不是由我负责,官家已经授权给张浚,如果张浚已经在京兆达成了协议,我也没有办法。” “秦相公尽力就行了。” 萧敬业起身道:“如果秦相公没有回信,那我就告辞了!” 秦桧让管家把萧敬业送走,他负手在房间里踱步。 没想到完颜昌居然很关注巴蜀的谈判,秦桧着实有点为难,巴蜀不是他的地盘,这件事他没有太多发言权。 秦桧沉思良久,除了隐瞒张浚的鸽信外,他还真没有别的办法干涉。 ......... 次日上午,秦桧向天子赵构汇报了刘光世的最新消息,刘光世已自封荆王,同时宣布出任荆湖南路宣抚使,并强迫各地方官写效忠书,不肯写效忠书的官员已被囚禁了二十余人,更有甚者,为了杀一儆百,刘光世已下令处死了强烈反对他拥兵自立的常德知府杜晟。 一连串噩耗般的消息着实将赵构惊得目瞪口呆,他呆了半晌,紧张地问道:“依相国之见,朕该怎么对付刘光世?” “微臣建议,在朝会上公开讨论刘光世之事,听取百官的意见,同时也能把刘光世的罪行昭告于天下。” 这就是秦桧的狡猾之处,根本不用他出面,百官就能将朱胜非弹劾罢相,至于刘光世,无非就是派兵征讨,十有八九是派张俊,秦桧也不想过问。 “徐相公的意见呢?”赵构又问徐先图道。 徐先图躬身道:“微臣同意秦相公的意见,放在朝会上讨论,另外,现在是隆冬季节,不宜出兵,卑职建议多收集证据,或者有官员来指控刘光世,这样会更有说服力。” 徐先图虽然比较有正义感,但他毕竟是书生,没有接触过战争,也不懂军事,考虑事情顾虑太多,缺乏雷厉风行的魄力。 要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收集证据,寻找证人,而是趁刘光世在荆湖南路没有根基,立足未稳,立刻派大军去镇压,不能给刘光世任何扎根的机会。 赵构也同样缺乏雷厉风行的魄力,他认可了秦桧和徐先图的建议,现在是隆冬,再过半个月就是新年了,等明年开春后再说,趁这段时间,先派人去调查刘光世的罪行。 这时,赵构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让他调查刘光世应该最合适。 赵构随即下诏,责令目前在江夏筹集粮草的湖广宣抚使李纲调查刘光世在荆湖南路的所做所为。 事实上,秦桧隐瞒了消息来源,他得到刘光世的消息,就是李纲通过襄阳鸽信站发送到临安。 他担心天子重新启用李纲,便隐瞒了消息来源,没想到最后赵构还是想到了李纲。 第五百九十五章 博弈(十七) 在临安积善坊内,有一座占地十亩旳宅子,这里便是观文殿大学士、知绍兴府赵鼎的私人府邸,因为临近新年,赵鼎便从绍兴返回临安准备祭祖事宜。 夜幕降临,赵鼎正坐在书房内看书,儿子赵文信出现在书房门口道:“父亲,孩儿打扰!” “什么事?” “府外来了一人,说是张浚的幕僚,说有重要事情要向父亲汇报。” ‘张浚幕僚?’ 赵鼎想了想,忽然醒悟,“可是王牧?” “好像是他。” 赵鼎便道:“请他到我贵客堂稍候,我马上过来!” 赵文信匆匆去了,赵鼎披上一件绵袍,他心中有些奇怪,王牧是张浚的重要心腹,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赵鼎来到贵客堂,只见一名中年文士在贵客堂上负手来回踱步,显得忧心忡忡,正是张浚的心腹幕僚王牧。 “王牧老弟,好久不见了!”赵鼎笑着走上大堂。 王牧作为幕僚已经跟随张浚十几年,深得张浚的信任,一般张浚外出,他就负责坐镇临安,替张浚处理各种事务。 这次张浚从京兆发来鸽信,他担心鸽信会半路遗失,所以在发送官方鸽信的同时,也给王牧发一份鸽信作为备用。 距离王牧收到鸽信已经过去了五天,但他发现朝廷没有任何动静,王牧开始着急了,便连夜找到了赵鼎。 王牧连忙施礼道:“有一件重要事情,恳请大学士相助!” “说说看,什么事情是张相公解决不了,还要求助于莪?”赵鼎笑呵呵道。 王牧取出鸽信抄文和原件一起递给赵鼎,“这是五天前张相公从京兆发来的紧急鸽信,他发给枢密院一份,这一份是发给我,作为备用的,万一官方没有收到,至少我这里还有一份。” 赵鼎接过鸽信抄完看了一遍,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可是大事啊!如果谈判失败,陈庆就会暗中支持刘光世造反,那麻烦就大了。 “然后呢?” “然后朝廷没有任何动静,我去询问了枢密院,得知之前负责收发鸽信人前两天回老家过年去了,枢密院官员说,没有看到任何张相公的鸽信,我又询问了知政堂中书舍人唐建,他说官家还在焦急等待京兆的消息,没听说京兆的鸽信送来。” 赵鼎眉头一皱,“那你应该找知枢密院事徐先图才对吧!枢密院出了岔子,应该是他负责。” 王牧急道:“徐相公代表天子去江淮犒劳三军去了,不在临安,临安只剩下秦桧和朱胜非,朱胜非基本被闲置了。” “那你可以找秦相公啊!” “启禀大学士,我怀疑那份鸽信就在秦桧手上。” “你是猜测?” 王牧摇摇头,“我找到了知政堂的纪录,那天晚上,确实有一份紧急鸽信送到政事堂,那天晚上的当值宰相就是秦桧。” 赵鼎明白了,这份鸽信一定是被秦桧扣住了,他沉思片刻道:“我可以替你把这份鸽信送给官家,但你不要再提及鸽信被扣押一事,就当鸽信半路遗失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 赵鼎又看了一遍鸽信,这件事确实比较紧急,自己必须连夜上报。 想到这,他走到门口吩咐儿子道:“立刻给我备马车,我要进宫!” .......... 赵构刚从母后那里回来,母后第三次告诉自己,刘光世是朱胜非推荐给自己,她出于对朱胜非的信任,才认为是刘光世是栋梁之材,她对刘光世的人品毫不知情,她本身也不同意刘光世再去巴蜀,是朱胜非再三劝说,她才同意推荐刘光世去巴蜀剿灭乱贼,没想到最后会出现这么一桩大事。 赵构心里明白,刘光世就是母后看中的,两次推荐刘光世入蜀都是母后的意思,和朱胜非没有关系,只是现在后果严重了,母后需要撇清责任,让朱胜非来背锅。 也罢,本来让朱胜非入相,赵构就不太情愿,只是碍不过母后的面子他才勉强同意,罢免了朱胜非,可以考虑让吏部侍郎李光接替朱胜非,赵构吸取了刘光世的教训,不想再把这个相国名额留给母后了。 这时,赵构喝了两口燕窝,一名老宦官匆匆上前禀报,“官家,大学士赵鼎有急事求见,说和京兆谈判有关。” 赵构愣住了,怎么是赵鼎? 但赵构很急于知道京兆的消息,他不及多想,立刻吩咐道:“宣他去麟德殿候见,朕随后就到!” 赵构慢慢喝完了燕窝粥,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坐上龙辇前往麟德殿。 赵鼎在麟德殿内烤火等候,这时,一名宦官上前道:“官家召见,大学士请随我来!” 赵鼎跟随宦官来到御书房,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天子赵构身穿便服,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了。 赵鼎连忙上前跪下行礼,“臣赵鼎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赵鼎起身,从怀中取出鸽信和抄件,放在旁边宦官手中的盘子里,示意呈给天子。 赵构看了看盘子里的鸽信信筒,笑问道:“这是什么?” “陛下,这就是张相公从京兆发送来的紧急鸽信,五天前就到临安了。” “什么?” 赵构顿时大怒,“五天前就到临安,为什么现在才给朕?” “陛下息怒,这一份是张相公同时发给他幕僚的备用鸽信,怕朝廷收不到而多发的一份,他的幕僚发现朝廷没有动静,今晚找到了微臣。” 赵构脸色稍稍缓和,但还是不满道:“鸽信之事必须要撤查,到底是没有收到,还有人故意扣下,这件事朕绝不姑息!” “陛下,张相公的鸽信内容很重要,请陛下过目。” 赵构拾起鸽信抄件细看了一遍,张浚最后的担忧,着实也让赵构的心悬了起来,一旦谈判破裂,陈庆很可能会割据川陕,并暗中支持刘光世和朝廷对抗。 如果陈庆和刘光世联手,那麻烦就大了。 赵构心中着实有点紧张,他想了想问赵鼎,“爱卿也看了信件,说说你的想法?” 赵鼎暗喜,自己机会来了,他也不虚伪,坦率道:“作为大学士,微臣有义务为陛下分忧,微臣认为张相公是倾向于答应陈庆的方案,封陈庆为川陕宣抚使,用巴蜀的财权换取巴蜀的治权,微臣仔细考虑过,如果陈庆真的愿意把汉中的治权也让出来,这实际上又回到了绍兴初年的情形,举巴蜀财力支持陕西军抗击金兵。” “但还是不一样,至少绍兴初年的西军朕指挥得动。” 赵鼎叹口气道:“陛下,如果陈庆是想割据川陕,那么根本就不可能有谈判存在,他击败了刘光世军队,军事上取胜,割据川陕的条件已经成熟,但他还是愿意和朝廷谈判,微臣觉得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也是我们没有失去机会,这个时候我们要牢牢抓住这一线机会,如果我们没有抓住,那就是张相公在信中的担忧,谈判破裂,陈庆割据川陕,支持刘光世和朝廷对抗。” 赵构脸色变了数变,但还是有点迟疑,赵鼎又劝道:“张相公在信上也说,陈庆只要盐铁权、转运权以及矿权,税权和铸钱权他都不要,至少我们地方治权还是完整的,然后张相公再争取刑法复核权等等权力,那实际上巴蜀还是在我们手中。” “只是名义上在我们手中。” “陛下......” “好了,朕心里有数,谈判破裂的后果很严重,不用再说了,让朕再考虑考虑。” 赵鼎告退走了,赵构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心如明镜,不答应也得答应,只是这种屈辱感在他心中一直挥散不去...... 次日天刚亮,几只信鸽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几圈,带着赵构的手谕向西面飞去。 第五百九十六章 喜夜 当天子旳鸽信抵达京兆,一直在苦苦盼望回信的张浚一颗心落地,这时距离新年还有五天,最后一次谈判,双方终于达成一致。 陈庆被天子手谕封为川陕宣抚使,但正式册封要年后才能到。 陈庆拿到了军权中的驻军权、治安权、防御权、民团权以及财权中的转运权、盐铁权、矿山权。 双方约定,除了官田和官房出租收入外,其他四川所有财税收入都用来支持西军,各州县官员俸禄和官衙日常开支由转运使司按实拨付。 而朝廷拿到了巴蜀和汉中的治理权、人事权、刑法权、征税权等等其他十几项权力,同时,陈庆也承诺约束军纪,严禁驻军骚扰百姓。 至于峡州双方都没有提及,肯定还是保持原状,由西军控制。 张浚代表朝廷在和解书上签字划押,陈庆也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便盖下大印。 张浚等人归心似箭,在签署协议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七,一行人告辞京兆,返回临安。 陈庆率领官员们送张浚等人离去,城门处,张浚再次叮嘱陈庆,“都统别忘了,尽快把三万桶火油发来临安!” 陈庆笑道:“张相公放心,我已经下令蜀中军队运送三万桶火油前往临安,说不定火油还会先到。” “那就太感谢了,相信朝廷不会亏待你们,不会让空船返回,另外,刘光世野心太大,你切莫和他有什么瓜葛,会坏了你的名声,切记!切记!” “张相公不用担心,倒是吕家那边,拜托相公在天子面前说说情。” “一定会的,好了,我先走了,陈都统,莪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陈庆和张浚依依惜别,望着张浚一行人远去。 ......... 新年将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桃符、竖杆子,做新衣、发年钱,酿屠苏酒,准备祭品等等,家家户户都忙碌不停。 陈庆的府上也同样张灯结彩,布置得格外喜庆,今年的新年对陈庆府上格外有意义,不仅是多了一个小宝贝,而且要同时增加三个女主人。 余氏姐妹在府上早已被众人默认为半个女主,这次只不过是名份上确定,但赵巧云成为主人次妻却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大家都把她视为主母的师妹看待,没想居然也会一并嫁给主人。 除夕对于家仆使女们来说也十分期待的日子,下午,主母吕绣带着余氏姐妹给一百多名家仆使女以及护卫们发放年钱,年钱对于孩子们来说是压岁钱,可对成人而言却是年底奖金了。 所有人都期待了一年,早早在水仙阁的小广场上摆上凳子坐好。 护卫们搬来几张大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小布口袋,布口袋里都银钱,一枚银钱价值五百文,这是市场上极难见到的银钱,基本上都被收藏起来,黑市上,一枚银钱甚至可以换到六百文铜钱。 今天余樱和余莲要当新娘了,但依旧看不出她们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和平时一样跟在主母身后。 吕绣摆摆手,所有人安静下来,吕绣高声笑道:“又是一年要过去了,这一年大家都很辛苦,我们从成纪县来到京兆,也有新人加入进来,但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大家都是府中一员。 按照规矩,今天给大家发放年钱,然后大家痛痛快乐聚餐一顿,明天开始大家放假五天,想回家的,尽管回家去休息,愿意留下来的,我会发放三倍的工钱,一切都是自愿,下面开始发放年钱,再补充一句,今年比去年增加两成。” 众人一片欢呼,吕绣坐到一旁去了,下面由田管家叫名,喊一个上来一个,每个布袋子上都写着名字。 “第一个,陶七姐!”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满脸惊讶站起身,“第一个咋是我呢?是不是我的年钱最多?” 众人一片大笑,她快步上前接过布袋子,数了数,顿时欢喜得跳了起来,一阵风似的跑了,跑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跑回来给主母行礼感谢。 众人见她滑稽,忍不住再次大笑。 余樱和余莲站在吕绣身后,余莲低声道:“我记得七姐好像是四十枚银钱吧!” “不对,七姐是六十枚,八姐才是四十枚,成纪县那两条野狗钻进来差点咬了小公子,七姐在关键时刻把小公子救了,所以夫人特地奖励她二十枚银钱。” 管家一个个喊名,速度很快,众人领了银钱,上前向主母吕绣躬身感谢,这才欢天喜地下去了,每个人都收获满满。 里面年钱最高的不是管家,也不是护卫,而是陈冀的乳娘王氏,她照顾小主人非常辛苦,也十分尽心,吕绣给了她一百枚银钱的奖励,也是五十贯钱。 这个奖励在京兆府恐怕也是最高的。 余莲见桌子空了,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每年都没有我们的份?” 余樱吓得连忙碰了她一下,吕绣回头笑道:“你们还别说,今天你们真有钱,我会给你們的,但不是现在!” 余莲笑嘻嘻道:“夫人,有多少啊?” “等着吧!要吃年夜饭了,你们赶紧化妆去,今晚可是你们的好日子,不愿意可以放弃!” “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慌慌张张地跑去化妆,有专门的喜娘替她们化妆,吕绣笑了笑,吩咐管家道:“大家可以散了,年夜饭老时间老规矩,地方是鸿禧堂,另外,祭品和祭服烦请田叔准备好。” “夫人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吕绣起身,在一群使女簇拥下回屋看女儿去了。 ........ 就算是妾也有等级区别,首先按照礼仪有娶妾和纳妾之分,这主要是看对方的家世背景,对方有家世背景,要给足对方的面子,哪怕是妾也要明媒正娶,敲锣打鼓,风风光光迎娶上门,也有拜天地行婚礼,但不会有结发和合卺酒这个仪式,这是正妻才有。 如果是娶妾进门,在家中的地位也要高于普通小妾和侍妾,有平妻和次妻的说法,这主要是看娘家的地位,当然,娘家若地位高,一般也不会去做小妾。 娶妾这种情况往往会发生在女子极为美貌,家里虽然是普通平民,但为了迎娶她就会答应很多条件,就有了娶妾入门和家庭地位的要求。 可就算是纳妾也有一定的规矩和仪式,一般就没有那么风风光光的出嫁,而是用一顶小轿或者一艘小船悄无声息地送去男方府上,然后拜天地,敬主母茶,敬公婆茶,仪式比较简单。 地位最差的是侍妾,主要是丫鬟升级,什么仪式都没有,直接从侍女升一级就是侍妾了。 鸿禧堂是后宅的主堂,是行宫的一座小殿,又分为内殿和外殿,外殿上摆了十几桌酒席,家仆使女都聚集在一起吃年夜饭,而内殿则搭起了青庐,摆上喜烛,挂上囍字,桌案上摆满了瓜果喜糖。 大家都知道今晚府上有喜事,所以年夜饭大家也不敢拼酒放肆,就连喝酒凶猛的陶七姐和陶八姐也变得很安静,不知是她们触景伤感,还是不敢惹恼主母,反正都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吃肉喝酒,不敢像往年一样捏着男仆们的脖子往嘴里灌酒了。 这次纳妾很安静,没有请宾客,都是自己人参加,不过陈庆还是请了两对夫妇作为观礼,一对是郑平和妻子杨柳,另一对是吕纬和妻子李梅,然后就是李清照,她是证婚人,当然,还有主母吕绣,她抱着女儿陈雪,乳娘抱着儿子陈冀,他们一桌坐在最前面。 难得快三个月大的陈雪也没有睡觉,她抱着一只大苹果,被李梅逗得咯咯直笑。 这时,大堂上安静下来,悠扬的乐声从湖边传来,一队乐姬如仙女一般翩翩走来,手中弹奏着乐器,在她们身后是十二内府侍卫扮做的轿夫,抬着三顶花轿徐徐向内殿走来。 “吉日已到,新人准备入场!”司仪高声大喊。 第五百九十七章 小祭 除夕之夜一般都有守岁旳传统,这个传统不是因为什么传说之类,而是很现实的原因,家家户户寅时都要祭祀。 寅时就是指半夜三到五点,如果家族人多,还要提前准备,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做,所以除夕大部分人家都不会睡觉,直到祭祀完,才会找地方眯一会儿,等待天亮。 今晚是赵巧云的洞房花烛,她一夜都依偎在陈庆怀中,睡得很香甜,就算在梦中,她还沉浸在初为人妇的喜悦之中。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赵巧云一下子从熟睡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还身无寸缕地躺在丈夫怀中,着实有些害羞,但外面的敲门声她又得回应,她只得答应道:“醒来了!” 敲门的使女走了,陈庆也从睡梦中醒来,低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赵巧云。 赵巧云大羞,嘤咛一声,钻进陈庆怀中不敢抬头了。 陈庆搂着她温热的娇躯调笑道:“要不我们再继续研究一次怎么生儿育女?” 赵巧云吓得连忙道:“昨晚都研究三次了,要不然等会儿腿脚酸软,会被她们笑话的。” “好吧!穿衣起身。” 抚摸着丝绸般滑腻的肌肤,陈庆着实有些恋恋不舍,但也没有办法,连他两岁的儿子都要起来参加祭祀,他这个当爹的更不能让人笑话了。 “这是什么?” 陈庆发现床头有一个软软的绸缎小包,昨晚他没有注意到。 刚穿好内衣的赵巧云上前看了看道:“这是奉茶时,夫人....大姐给的礼钱。” 陈庆反应过来了,笑道:“不是礼钱,是给你的陪嫁财产,你们三人都有份。” “陪嫁?” 赵巧云一愣,“那有多少啊?” “你还没看吗?” 赵巧云白了他一眼,“昨晚像你那样猴急,人家有时间看吗?” 陈庆哈哈一笑,“回头再慢慢看,外面又有人催我们了。” 两人穿上了衣服,赵巧云开了门,两名贴身使女进来,忙碌地替他们收拾洗漱,这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刚到寅时,距离他们祭祀的寅时正,还有半个时辰。 家庙位于东北角,是一座很小的尼姑庵,叫做水月庵,里面住着师徒五个女尼,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庵门是朝大街的,和府宅相连是一扇厚重的小门,平时都是用大铁锁从里面锁上,就算吕绣想去上香,也要绕大门过去,只有每年祭祀的时候,小门才会开启。 水月庵后院有一座灵堂,里面供奉着陈庆父母的灵牌。 一家人汇合后,一起坐车前往水月庵后门,吕绣怀中抱着儿子陈冀,刚才还兴奋得活蹦乱跳,这会儿又躺在母亲怀中睡着了。 “要不让他回去睡吧!会着凉的。”陈庆摸着儿子冰冷的小脸道。 吕绣笑道:“等会儿他就不下车了,乳娘抱着他坐在车上,再给他盖一条毯子,应该就不冷了。” 赵巧云和余氏姐妹安静地坐在一旁,她们都是第一次以儿媳身份参加祭祀,心中既期待,又有点紧张。 陈庆笑着对三人道:“等会儿要穿祭服,不用换衣,直接套在外面就行了。” 吕绣摇摇头笑道:“莪给她们说过了,这些琐碎的小事官人就不用管了。” 马车缓缓在东北角小门停下,庵主静心师太带着四个徒弟已经在大门前等候了。 水月庵尼姑们这些年过得很潦倒,最惨时连饭都吃不起,只得挨家挨户去化缘讨米,但自从陈庆一家入府后,她们就翻身了,吕绣让管家安排工匠将水月庵修缮一新,并每年给她们两百贯香油钱,静心师徒从此衣食无忧。 见府宅主人到来,静心师太上前合掌施礼道:“欢迎宣抚使到来,祭堂已经安排就绪,祭服也已准备好!” “多谢师太!” 陈庆回头对众人道:“我们先换上祭服!” 众人走进水月庵,在旁边的小屋里直接穿上黑色祭服,又戴上祭帽,这才转到祭堂上。 祭祀主堂上灯火通明,正中牌龛内摆放着陈庆父母的灵牌,两边各有一根大蜡烛,燃烧正旺,前面是一座紫金小香炉,上面插着三支檀香,香烟袅袅,下方供桌上摆放着三牲供品,以及点心糖果之类。 陈庆在旁边桌上取了三支香,长身行礼,身后是吕绣,再后面是赵巧云和余氏姐妹,五人一起举香行礼。 陈庆上前在蒲团上跪下,磕头行三礼,这才在旁边的另一个大香炉内把香烧掉。 接下来是吕绣磕头,然后是赵巧云,最后是余氏姐妹。 事实上,大家族的祭祀没有这么简单,先要杀鸡献祭,大族长念祭词,还有各房长老向先祖汇报家族一年的情况,还要当众宣布新一年的规矩,然后一家家拜祭先祖,最后一起举杯喝酒,各种繁琐的仪式,至少要忙碌一个时辰才会结束。 而陈庆这边的祭祀很简单,也就一刻钟时间便结束了,吕绣和水月庵主说了几句话,便跟着丈夫离开水月庵,返回了后园。 ........ 此时还是隆冬季节,皑皑白雪覆盖着丹凤园,丹凤园就是后宅的名字,一泓五十亩的湖水叫做丹湖,中间小岛上的楼叫做栖凤阁,整个后园就起名为丹凤园。 然后建筑群分为四部分,主建筑群在湖西,由七座院子组成,一百六十多间屋组成,包括不少亭台楼阁,然后就是湖心岛上的栖凤阁,由主楼和四座小配楼组成。 第三部分是西北角的雅园,这里是读书的地方,由一座院子的七八间屋子组成,目前李清照就住在这里,是一座非常清雅的园中园。 第四部分便是东北角的鹿山了,这里有一座很小的真山,山上森林茂密,山脚有农舍,山上有亭台楼阁,是春秋居住的好地方。 至于陈庆的内政堂则位于中庭,和后宅丹凤园无关。 主院原本叫做翠微居,吕绣改名叫做翠园,也是一座园中园,占地三亩,是一座种满各种奇花异草的花园,主建筑是一座很大的两层楼阁,平时大家起居吃饭都在这里,另外,陈庆的内书房也在翠园一角。 翠园后面是几条石板小路,直接通往其他七座院子,这就像扇形结构,七座院子就是七个扇面,通过前面的翠园连接在一起。 今天是正月初一,也是赵巧云三人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独院,赵巧云的小院在吕绣院子的东面,占地两亩,还没有名字,等待赵巧云给它取名。 这座院子完全就是赵巧云的地盘了,这里没有吕绣的影子,除了赵巧云外,还有四名使女和两名女护卫,昨晚的洞房花烛夜就在这里。 此时天还没有亮,赵巧云睡不着,她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衣服已经都放进箱子,隔壁是她的书房,她在整理书籍,她的个人财产很微薄,师父只给了她几百本书籍作为陪嫁带过来。 书房很宽敞,她颇为满意,这时,她看到了桌上的锦袋,这是昨晚她给大姐奉茶时,大姐给她们三人的礼袋,每人一个,她之前不知道是什么,丈夫夜里告诉她,这是给她陪嫁。 她从袋里取出一张地契和一份宝记钱铺的储钱单据,还有半块玉珮,地契是关中五百亩上田,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再看储钱单据,上面竟然储钱一万贯,凭此单和半块玉珮支取。 天啊!五百亩上田和一万贯钱,她母亲从前在皇宫也不过几百贯钱积蓄,她刚出嫁,丈夫就给了她这么丰厚的嫁妆。 赵巧云鼻子略略一酸,她连忙把东西收好,出门对两个贴身使女道:“打上灯笼,我们去翠园!” 第五百九十八章 求援 陈庆旳内书房换了三个地方,最后在翠园一角安顿下来,书房也是上下两层,下面是书房,楼上是休息小憩之地。 祭祀回来,陈庆就在书房内小睡了一个半时辰,最后被余莲推醒了。 “官人,醒醒了。” “什么时候了,天亮了吗?”陈庆迷迷糊糊问道。 “天早亮了,夫人催你去吃早饭。” 陈庆搂着她的腰笑道:“还叫夫人?应该改口叫大姐吧!” “叫夫人习惯了,再说我这种地位低下的小侍妾,哪有资格叫大姐。”余莲眼睛红了。 “吃醋了吗?”陈庆把她抱在自己怀中。 “你早就答应人家的,成亲当晚,给我洞房花烛。”余莲趴在陈庆肩头,委屈地哭了起来。 陈庆有些尴尬,他确实答应过的,替她擦去眼泪笑道:“别哭了,等莪封王,我封你和阿樱为良娣。” “良娣是什么?” “良娣是正三品,相当于郡夫人,尚书的妻子也才正三品。” 余莲听说相当于尚书的妻子,顿时破涕为笑,“你可别又哄我!” “没有哄你,我来问你,昨晚夫人给你们多少钱。” “我和阿樱每人五千贯,上田五百亩,五千贯啊!嘻嘻,夫人还真是大方。” “其实是我给你们的。” 余莲搂着陈庆脖子,一脸娇媚道:“那人家怎么感谢官人呢?” 陈庆见她媚态十足,心中又按耐不住,拉着她在床边欢好起来。 一时雨收云毕,余莲连忙整理衣服,又给脸上略略补了胭脂,她忽然想起一事,有些害怕道:“夫人不准我们白天和官人欢好,说是会伤身,还定了家规,以后官人若想要,晚上随时都可以,白天可不行了。” “还定了家规,我怎么不知道?” “也不是家规,就是和我们讲好的十条规矩,不准和夫人顶嘴,不准拉帮结派,不准打架骂街,不准辱骂体罚下人,不准和侍卫私交,不准替他人谋私利,不准接受外人贿赂,反正一共十条,其中最后一条就是不准和官人白日宣淫,若违反三次,夫人就要休掉我们的。” 陈庆也理解妻子制定家规的良苦用心,这也是妻子的驭下之道,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他点点头笑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先去吧!把早饭给我端来,我还有事,需要处理一些公务,” 余莲答应一声走了,提心吊胆来到饭堂,生怕夫人看出她刚才和官人欢好过了,夫人眼睛可是很毒辣,很难瞒过。 不过她运气很不错,饭堂内没见到夫人,旁边使女说是给孩子哺乳去了,余莲这才一颗心落下,连忙端着早饭给陈庆送去。 ......... 新年官衙放假五天,但对陈庆却谈不上放假,尤其春天将至,面对即将到来金兵的反扑,陈庆必须未雨绸缪,做好万全准备, 首先是不能让关中平原成为战场,一场富平之战,不仅是宋军惨败,十几万将士惨死,还有数十万百姓死亡,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关中平原几乎被战场摧毁。 这几年关中没有发生战争,大量陕北民众被迁入关中,以及之前逃亡的百姓逐渐回归,关中人口已渐渐恢复到宣和年间的七成,再用五年时间休养生息,人口数量就能恢复到宣和年间的水平了。 当然,陕北地区要恢复到战前水平,那至少要一代人时间。 如果关中再经历一场大规模战争,脆弱的社会经济必将被彻底摧毁,这是陈庆绝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如果金兵攻打陕西路会是哪几个方向,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三个方向,一是潼关路,但潼关路地势狭窄,山路崎岖,几乎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金兵与其攻打潼关,还不如攻打蒲津关。 然而建炎四年,完颜兀术就是攻破陕州,从潼关进入关中,而完颜娄氏则从洛水道进入关中,他们都没有走蒲津关。 但不管是潼关和还是蒲津关,都要攻打关隘,而防守关隘恰恰是他的军队最擅长的,金兵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尤其完颜兀术要收复江淮,对阵岳飞,他不可能再攻打陕西,那么潼关线几乎不会有危险。 这时,陈庆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的洛水线,陈庆几乎可以肯定,金兵从河东路过来,一定还是走洛水线,从耀州杀入关中,那是他们熟悉的道路。 如果金兵走这条路,那么首当其冲的不是关中,而是延州,金兵必然要抢占火油产地,这一战该怎么打呢?陈庆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 正月初五,情报署署令张妙前来向陈庆汇报一件重要之事。 “刘世光向我们寻求支援?”陈庆仿佛听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刘光世需要多厚的脸皮才敢来求自己。 张妙笑道:“或许是我们刚刚达成了赎买条约,他觉得彼此的敌对关系减弱了很多,更重要是,他认为两家都在对抗朝廷,应该是同盟关系。” “使者这么说吗?” 张妙点点头,“使者说,有他们守住巴蜀的东大门,朝廷军队就无法杀进巴蜀,说我们应该全力支持他们对抗朝廷。” “张署令的意见呢?” 张妙是当年王彦被调走时推荐给陈庆的老文职,一直替陈庆主管军务,比较低调,陈庆让张妙主管情报,也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事实证明,他是一个合格的情报主管,把情报部门梳理得井井有条,不断扩大在各地的情报点,他本人也思路慎密,目光独到,能透过现象看本质,抓住问题的实质。 张妙轻捋山羊胡笑道:“我觉得这件事有利有弊,利并不是替我们守东大门,我们不需要刘光世来把守,刘光世的作用就是替我们挡刀,我们对巴蜀实际上是半割据,或者说军队占领,朝廷上下一定对我们极为不满,甚至抨击都统为乱臣贼子,损害都统的名誉,可有了刘光世后,所有唾骂都转向他,尤其有了他的对比,朝野反而会感觉都统识大体、顾大局,我們对巴蜀的军事占领,最后朝廷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所以支持刘光世,让反贼刘光世存在的时间长一点,对我们有很大的好处。” “那弊的一面呢?” “弊的一面自然是同流合污,刘光世就像一只绿头大苍蝇,被苍蝇叮过的食物总是会让人不喜欢,和刘光世接触,或者支持刘光世,肯定会被天下人非议,严重损害都统名誉。” 陈庆看着张妙笑得有些狡黠的目光,便笑道:“署令一定有两全的办法,既得利,又得名。” “卑职确实有一些想法!” “署令请说,我洗耳恭听!” “卑职建议,官方不出面,借助商人以私人身份向刘光世出售一批兵甲,就是俘获的兵甲,一旦有人问及,官方坚决否认,这就是获利的一面,然后等时机成熟,我们出兵灭了刘光世,把荆湖南路还给朝廷,名不就来了吗?” 陈庆缓缓点头,又笑问道:“可没有这样的商人?” 张妙想了想道:“没有大商人,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大商人,我们公开回绝刘光世,然后再让这个大商人去找使者。” “这件事要策划好才行,既要隐瞒住朝廷,但又要让刘光世领我们的人情,这件事我就交给情报署去完成。” 张妙躬身行礼,“卑职一定做好此事。” 陈庆又缓缓道:“还有一件事需要情报署加强,就是关于河东路的情报,我相信金兵已经大举进驻河东,我需要金兵主力的详细情报,越多越好!” 第五百九十九章 巨商 目前总管四川军务旳将领已不再是杨再兴,而是郑平,郑平以西军统制的身份出任四川兵马使,统领五万军队坐镇四川,除了在入蜀要道上部署重兵外,还在各个重要的州府部署军队,光是成都府就有一万军队驻扎。 郑平是正月初八抵达成都上任,川陕宣抚使司官衙放在京兆,成都这边也有一座川陕宣抚使官衙,四川兵马署、盐铁署、转运署、矿山署和民团署等等官衙都设在川陕宣抚使司官衙内。 这天上午,郑平在官衙内接待了刘光世的特使李苗,对李苗提出的兵器支援,他一口回绝,“我们也在征集民团士兵参与训练,一根长矛都没有多余的,很抱歉帮不了你们。” 任凭李苗把口水都说干了,郑平就是不肯答应,并明确告诉李苗,这是宣抚使的正式答复。 李苗碰了一头的钉子,万般无奈,他只得告辞离开了官衙。 李苗心情着实沮丧,他们收到的两万战俘没有兵甲,而荆湖南路各州的兵甲都被朝廷为防止水贼再兴而收罗殆尽,去其他地方买,又买不了多少,只能来西军支援,却被无情拒绝了。 李苗真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向刘光世交代? “这位官人需要办什么难事,我很愿意帮忙!” 李苗刚走出官衙,一名牙人便迎了上来,牙人就是中介,专门负责拉关系,找路子,牵线搭桥,跑腿办事,赚取佣金。 李苗心烦意乱挥挥手,“到一边去,莪想做的事情你们办不到。” “哟!这年头只要有钱,还有我们牙人办不到的事情?” 李苗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有钱,但我想买兵甲,你们办得到吗?” 牙人吐一下舌头,“买兵甲我确实办不到,不过我知道谁办得到。” 李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数量很多,办得到?” 牙人拍拍胸脯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消息吃饭,官人给我一贯钱,我告诉官人一个去向,官人就能在黑市上买到。” 李苗摸出一块小碎银道:“这是三钱碎银,可兑换一千五百文钱,我告诉我消息,它就归你了。” 牙人眼睛露出炙热的目光,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找到其中一页,低声道:“去青羊宫旁边的万易牙行,在二楼最西面,找一个叫做杨五的牙人,他就是专门给人介绍兵甲买卖的,听说做过大生意。” 李苗大喜,把三钱银子塞给牙人,便大步走了。 牙人掂了掂银子,望着李苗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 李苗找到了杨五,杨五一脸震惊道:“两万套兵甲?” “不是说你做过大生意吗?难道办不到?” 杨五苦涩笑道:“我最多做过一千套兵甲的生意,这已经是大生意了,要知道一套兵甲包括盔甲、长矛、战刀、匕首四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从没听说谁要两万套兵甲的。” “我是刘光世的手下,明白了吗?” 杨五点点头,“我明白了,巴蜀最大的黑市兵器商人李龙武听说过吗?” 李苗摇摇头,“我对黑市不熟。” 杨五笑道:“你也知道,巴蜀官府对黑市管理比较松懈,出了很多做黑市生意的大商人,李龙武就是专门做黑市兵器生意,我听说他在巴蜀各州有十几座大仓库,囤积了数万兵器,我只是听说,真假不知。” 李苗疑惑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兵器?” “绍兴元年李忠和桑仲造反,后来被王彦镇压,大量兵器由此流入民间,他就是那时候收购的。” 李苗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连忙道:“我想见见他,保证不少你一文钱的佣金,我只是想亲自和他谈一谈。” “没问题!” 杨五笑眯了眼睛,“我来安排,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切不可告诉第三人。” ......... 当天晚上,在望江酒楼的雅室内,李苗见到了李龙武,只个矮胖的中年人,看起来没有什么气场,就像个和气生财的杂货店掌柜。 “两万套兵甲,我还真有这么多库存,当然可以卖给你們,关键是价格。”李龙武的三角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价格可以商量,但怎么交货?还有,我想亲眼看看实物,你至少得拿一部分兵甲实物给我过过眼,我才会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可以!” 李龙武一口答应,“明天上午,在南面的广都县,我给你看五千套兵甲,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说到这里,李龙武把一份清单递给他,“这是价格和交货方式,在峡州江面上交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先申明,已经是最低价了,恕不还价!” 李苗看了看清单,价格是不算高,甚至很便宜,一套兵甲二十五贯钱,要知道市场上一把制式战刀就要十几贯钱了,只是总价很吓人,全部交易下来要五十万贯钱,他可做不了主。 李苗想了想便道:“这样吧!我明天去广都县看看货,然后我回去向主公禀报,然后再回来具体协商。” 李龙武胖脸上露出十足的诚意,“这是李官人明智之举,我完全不反对!” ........... 江陵城码头上,士兵从一艘货船上卸下了五十套兵甲,这是李苗买的样品,带回去给刘光世过目。 刘光世本来就不指望西军能把盔甲白送给他,他也准备花钱买,但陈庆坚定拒绝了他,这个态度着实让他失望。 现在他也只能指望黑市了,他带着几名官员亲自来到码头上查看。 “这兵甲不错嘛!” 刘光世翻看了一下盔甲和兵器,连声夸赞,“保养很好,完全不像存放了五年的模样。” “就是价格贵了点。” 刘光世眉头一皱,“他要多少?” 李苗取出清单递给了刘光世,刘光世看了看清单笑道:“这价格不贵,鄂州也能买到几百套,开价就是五十贯一套,这才二十五贯,便宜一半呢!五十万贯,我们付得起,关键是他有这么多货吗?” “卑职去他位于广都县的一个仓库看了,足有五千套兵甲,他说还有别的仓库,卑职相信有两万套。” 刘光世把清单递给幕僚杨垂安,“先生觉得如何?” 杨垂安呵呵笑了起来,“这么明显的事情,宣抚使还看不到吗?” 刘光世一怔,“什么意思?” “这太明显了,这哪里是什么黑市,这分明就是陈庆借黑市的名义卖给咱们的。” 李苗顿时胀红了脸,“先生这样说有什么证据?” “我给你说三点,第一,两万套兵甲任何黑市都拿不出来,陈庆没有这么蠢,会允许两万套兵甲流入黑市,这个商人收购这么多兵甲,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么大的本钱,就算有吧!但他也早就被人举报了; 第二,两万套盔甲运到峡州交货,可能吗?岷江和长江上的大船都被西军控制了,他能运出两万套盔甲?他去哪里找船?谁又敢收他的行贿,不要命了吗? 第三,也是最直接的证据!” 杨垂安将一块铁制的军牌递给李苗,“这是刚才我在一件盔甲上找到的,是不是之前我们被俘的军队?” 李苗看到军牌,顿时傻眼了,刘光世连忙在一堆盔甲里翻了片刻,也找到一块军牌,果然是之前他们被俘军队的牌子。 刘光世呆了半晌,有些不满道:“他干嘛这样做,直接卖给我不行?还从黑市走,脱裤子放屁,有这个必要吗?” 杨垂安笑道:“卑职估计陈庆和朝廷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能支持我们,所以他只能在暗中支持我们,借黑市的名义卖兵甲给我们,但陈庆绝不会承认此事和他有关。” 刘光世明白了,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陈庆奸诈无比,朝廷居然和他谈判,居然相信他,简直蠢到家了。” 他再没有异议,当机立断道:“这笔黑市生意我们做了,就按照他的报价和交货方式。” 第六百章 情报 太原城旳南城门附近,有一座清江客栈,旁边还有一座清江酒楼,这家客栈和酒楼在政和年间就有了,不过受战争影响,已经换了几个东主,谁也不知道现在的东主是谁了。 西军情报署却看中了这家客栈和酒楼一体的店铺,去年三月,一个秦州商人便以六千贯钱的价格买下了客栈和酒楼,重新换了掌柜和伙计经营,这里便成了西军在太原的情报点。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金兵对陕西路的反攻一定是从河东路出发,而且完颜昌出任金国宰相后,他能调动更多的资源,加大对川陕的攻势。 所以加强太原的情报力量就愈加被陈庆看重了。 客栈的掌柜叫做吴兴平,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矮矮胖胖,笑容可掬,他是情报署的老资历了,在好几个地方都做过客栈掌柜。 这天上午,客栈和酒楼依旧和往常一样开业,但掌柜却有点心神不宁,他得到一个消息,昨晚半夜时分,一支数万人的金兵抵达了太原,他急于知道详细情报,一大早就把几名伙计派出去了。 “掌柜!”客栈伙计李三气喘吁吁跑回来。 “你急什么?” 吴兴平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么多客人等着呢,赶紧去烧水!” 李三答应一声,赶紧去了。 吴兴平见左右无人,他也溜去了厨房。 “怎么说?”吴兴平急切问道。 李三压低声音道:“来了六万大军,据说都是女真士兵,有步兵有骑兵,主将是完颜银可术。” 吴兴平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有六万大军,河西路本来就有五万女真人,加上去年招募的八万协从军,也差不多有二十万大军了,而且完颜银可术是金国名将,河东路人都知道,当年他率军在河东路和宋军打了数十战,几乎全胜。 “掌柜,我们现在就发鸽信去京兆,恐怕会管得严了。” “再等一等!” 不多时,其他几个伙计也回来了,他们带来了别的方面情报,但拼接起来,情报就完整了。 昨晚确实有六万金兵到来,但并不完全是女真军,还有契丹军、高丽军、奚族军和渤海军等四支东胡军,纯正的女真人只有两万骑兵,实际上是一支混合军队,主将正是完颜银可术,他接替完颜昌出任西路都元帅,全面负责川陕战略。 当天中午,两只信鸽便从太原城外飞起,向京兆飞去........ 目前河东金兵确实有十一万人,加上八万协从军,近二十万人,高层指挥由五人组成,都元帅完颜银可术,元帅完颜喝离撒,元帅完颜活女,元帅韩常,元帅胡拾答别。 当然他们五人各有分工,完颜银可术是主将,统帅全体,完颜喝离撒和完颜活女统帅女真人,韩常统帅汉人协从军,胡拾答别统帅东胡军。 今天是完颜银可术抵达的第一天,他立刻在军政堂上召集众人议事。 完颜银可术年近六旬,是金朝开国大将中仅次于完颜娄室的猛将,也是百战之将,和宋军大小数十战,除了攻打太原城不利外,其他皆保持全胜,他在金国威望极好,众将皆服。 在前几年,完颜宗弼权势极大,不可避免地影响了金国的战略,完颜宗弼注重河北,注重东部,而轻视川陕,导致金国资源向东部和河北倾斜,而川陕在金兵连续几次大败后,完颜兀术被调去中原,陕西路被金国忽略了,这也导致了陈庆在西北崛起。 现在新帝即位,完颜昌在最后的权力斗争中胜出,出任金国宰相,完颜宗弼势力被打压,金国的资源又再一次向西部倾斜,甚至派出完颜银可术这样的资深老将来主持大局。 完颜银可术须发皆白,依旧声如洪钟,“这次我们有两个任务,一是收复陕西路,若能全歼陈庆军队当然最好,如果全歼不了,也要将他们重创,然后赶出陕西路。 第二就是西夏,西夏国主再次向金国求援,朝廷已决定出兵帮助西夏平息萧合达叛乱,让西夏早日恢复国力,让其从北面攻打熙河路。” 完颜喝离撒举手道:“请问都元帅,莪们是不是要先出兵西夏,然后再攻打陕西路?” 完颜银可术摇摇头,“拔离速已经统兵两万前往西夏,事实上这次出兵八万,其中两万是执行西夏战略,六万由我统领带来太原,大军汇合后执行陕西路战略。” 韩常沉吟片刻道:“陈庆的西军和别的宋军不一样,装备精锐,后勤保障充足,士兵训练有素,战斗力很强,将领指挥也得力,是一支劲旅,我们万万不可轻敌,不知都元帅可有方略?” 完颜银可术微微点点头道:“我有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在陕西路的黄河西岸先夺取一个落脚点!” ......... 在大败刘光世后,陈庆西军人数已经扩增到二十三万人,其中五万人镇守巴蜀,一万人驻扎汉中,三万人驻守熙河路,还有关中以及京兆守卫,实际上,陈庆能调动的大军也只有十二万人左右。 这十二万人怎么部署,怎么迎战,就是能否打赢这一战的重中之重了。 陈庆收到了太原紧急鸽信,掌握了敌军动向,他也立刻召集军政高官们商议对策。 在军衙议事大堂上,陈庆让军士抬出了陕西路的沙盘全图,沙盘长两丈、宽约一丈,众人都站在沙盘周围。 陈庆手执木杆对众人道:“敌军主将是完颜银可术,这是一名老将,攻打宋朝身经百战,几乎没有败绩,经验丰富,作战勇猛,我们不能指望金国一直都派完颜喝离撒这样的平庸将领攻打陕西路,当敌军真正的精锐出来时,我们不能有半点轻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都统可有完颜银可术的情报?”杨再兴问道。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们对银可术了解不多,但如果从他过去的战役来分析此人的能力,很容易产生误判,比如他攻打太原不利,如果据此认为他不擅攻城,那就是误判了,他其实是围城打援,由此全歼了赶来救援的河西各路精锐,连种师中也死在完颜活女的箭下,事实上,他的攻城能力很强,汴京就是他率军攻破。 其次,他很擅于长途奔袭,也擅于迂回作战,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张晓问道:“请问都统,他是擅长长途奔袭,还是喜欢使用长途奔袭的策略?” 陈庆微微笑道:“既擅长,也喜欢!” 众人顿时一片低声议论,张晓又继续道:“刚才我在想,长途奔袭其实有利有弊,袭击成功了还好说,袭击失利呢?那就被动了,搞不好反而被围歼,所以凡事有利有弊,关键我们自己要准备充分,就能反过来击败他的长途奔袭。” 陈庆点点头,“张司马说得非常好,下面我给大家出一个题,大家认为,完颜银可术第一个要长途奔袭的目标是哪一个?” 大堂上鸦雀无声。 第六百零一章 渡河 沉默片刻,牛皋举手道:“可是延州肤施县?” 陈庆竖起竖起大拇指赞道:“牛统制眼光独到,怎么想到旳?” 牛皋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推断金兵会从延州过黄河,那么他们第一个目标必然是肤施县,控制了肤施县同时也就控制了猛火油产地,另外肤施县人口众多,他们也能得到粮食补充,再以肤施县为起点,向南攻打洛交县、中部县,金兵就能一步步打开进军关中的通道。” 老将关师古眉头一皱道:“奔袭肤施县的前提是金兵从北部攻打陕西路,可如果金兵走蒲津关或者潼关呢?” 陈庆不慌不忙道:“我们面对的是经验丰富的金兵老将,而且完颜银可术很擅长奇谋,所以潼关和蒲津关莪们同样要加强防御,但光奇不正,战略上赢不了,必须正奇相辅才是王道,这一点我们明白,完颜银可术也一样明白,只是蒲津关和潼关都不适合大举进攻,金兵有多次从洛水道南下的经验,所以我判断,金兵的主力是走延州渡黄河,然后蒲津关或者潼关出奇兵。” 刘琼举手道:“金兵如果占据了延州,也有可能迂回到平凉府,然后走泾水道杀入关中。” 杨再兴有些不赞成,“绕去泾水道,后勤补给怎么办?” 刘琼反驳道:“我有经验,如果道路熟悉,骑兵只需要准备六天的干粮就能从延州奔袭到平凉府,要知道金兵是以战养战,不会考虑什么后勤补给,平凉府的农户,原州的羊只都是他们的粮食来源,一万骑兵从泾水道杀入关中,后果就严重了。” 蒋彦先道:“刘统领说得也有道理,平凉县有三千守军,可以派一名有经验的大将防御,然后在弹筝峡和新平县再各布一道防御,只要守军不大意,泾水道就不会有问题。” 牛皋举手道:“我推荐王铎将军守平凉县,他无论组织民夫和部署君度都很有章法,如果再给平凉县增加两千守军,平凉县一定能发挥阻击敌军的效果。” 陈庆点点头,“王铎将军可以,平凉县只有三千守军确实少了一点,从成纪县调三千军队支援,其中平凉县支援两千军队,另外一千人增援箭筈关,防止金兵突破箭筈关从汧水进入关中。” 停一下,陈庆又道:“弹筝峡和新平县的守军从关中统一调拨。” 周宽建议道:“如果军队不足,卑职建议从巴蜀调回一部分军队,补充到关中各处防御。”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这个关键时刻,巴蜀放五万军队,确实没有必要。 陈庆听取了众人的建议,随即下令从巴蜀调回两万军队,从汉中调回五千军队,这两万五千军队用来增加各处防御。 议事到最后,陈庆对牛皋道:“肤施县是最重要的一个节点,也是女真人将大举进攻的城池,目前肤施县有五千守军,我再给你五千军队,你率领这一万军队无论如何要守住肤施县,火油产地不要去管它,只要肤施县不失,敌军整个运作就会不顺畅,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 牛皋默默点头,又道:“卑职可能需要一些兵器物资支持。” “没问题,你需要什么兵器物资,我都可以给你!” ........... 陕西路和河东路以黄河为界,是黄河‘几’字型第二竖,虽然只是一条黄河阻隔,但秦晋两地之间往来俨如天堑,尤其中间有长达千里的秦晋大峡谷,两岸山势陡峭,俨如一条长达千里的屏障。 自远古以来,秦晋两地都是以渡船往来,形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渡口,可就算渡过黄河也进不了关中腹地或者陕北腹地,必须继续沿着黄河向南走,或者向北走,寻找关隘进入腹地。 这天上午,两万女真军出现在河东路石州的永和关渡口前,这座渡口和对岸的清水关渡口都早已荒废,建炎年间,金兵几次攻打陕西路,都是从这一带渡河,附近的村庄、小镇早已被摧毁殆尽,幸存的百姓也已跑光,渡口变得死一般沉寂。 两万女真骑兵在完颜活女的率领下,利用上千只大型皮筏子搭建浮桥,短短半天时间,一座宽达两丈,上面铺着木板的浮桥已经搭建完成,两侧还拉了四根铁链子固定浮桥。 ‘哒!哒!哒!哒!’女真骑兵牵着战马在浮桥上疾走,他们并不担心,昨天下午,已经有三千步兵划着皮筏子过河,南北岸边二十里内都不会有敌情。 完颜活女的任务是渡过黄河,在清水河口建立后勤大营,并沿着清水南岸奔袭数百里外的肤施县,金兵当然也提前获得情报,肤施县约有五千守军,主要任务是看守油井。 尽管有五千守军,但肤施县的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必须拿下肤施县,他们才能继续南下进军关中。 此时,完颜银可术正率领十万大军和后勤辎重队在前来黄河东岸的路上,和先锋完颜活女的军队只差两天的路程。 完颜活女主动申请为先锋军,实在是这一天他盼望很久了,父亲完颜娄室已经去世很多年,但大仇依旧未能得报,他把这份仇恨压在心中,一直在等待进攻陈庆的机会,而此时,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完颜活女就恨不得插翅飞往关中,将陈庆家人斩尽杀绝,并亲手将陈庆千刀万剐,当然,这种美事只能在他梦中出现。 黄河西岸三十里内荒无人烟,数十个村庄都已被摧毁殆尽,幸存的百姓被迁去了关中,金兵并不担心会有宋军来袭,他们在距离黄河约五里的清水南岸开始搭建大营。 天刚擦黑,完颜活女便率领一万骑兵出发了,他们沿着清水南岸疾速西奔,向三百里外的肤施县奔袭而去....... 就在金兵开始渡河的两天前,牛皋率领五千大军和一万头骆驼抵达了肤施县,一万头骆驼带来了守城所需要的各种军事物资,卸货的当天晚上,一万头骆驼便携带两万桶火油返回了关中,牛皋开始部署各种防御。 首先是将城外的百姓全部撤进城内,在城外不留一只牲畜,不留一颗粮食,其次便开始在城头部署三百架小型投石机和一千部床弩。 一万军队分为三班轮流守城,昼夜不停。 一连几天,牛皋都在城内各个角落巡视,堵死每一个防御上的漏洞。 大街上搭满了数千顶帐篷,都是从城外迁入的百姓,每户一顶帐篷。 牛皋忽然发现城墙脚也搭建了数百顶帐篷,他顿时不满地对司马吴真道:“城墙根怎么能搭建帐篷,敌军火箭射进来,它们全部都被点燃,全部都搬走。” 吴真连忙道:“卑职这就安排他们搬走!” “还有!” 牛皋马鞭一指民房,“靠城墙百步的内木头房子都拆除,告诉百姓,土地不动他们的,等战争结束后,官府会帮他们重建。” 吴真知道木头房子不多,拆除的量不是很大,可以用帐篷暂时安置,他又问道:“别房子呢?” “别的房子都不怕火,暂时不用拆,如果敌军的投石机过来,那还是得拆。” “卑职明白了,立刻去处理。” 吴真匆匆走了,一名骑兵飞奔来报,“黄河边发来鹰信,斥候发现两万女真骑兵渡过了黄河。” 牛皋点点头,“敌军要来了!” 第六百零二章 奔袭 奔袭有两层含义,一是远距离偷袭,对兵力稀少旳后方腹地或者后勤大营比较适合,如果奔袭的目标兵力雄厚,奔袭容易被对方斥候发现,那么奔袭的意义就不大了,所以奔袭还有第二层含义,那就是远距离威慑。 这在靖康以及建炎年间十分有效果,金兵铁蹄奔袭,铁蹄所到之处,各城池的守军和官员都纷纷望风而逃,可以称得上势如破竹,金兵打得非常爽,从河北一直打到汴梁。 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女真铁蹄再想用威慑吓跑宋军的办法,根本就行不通了。 现在的宋军士兵都是在国仇家恨中长大,不再是从前那帮老兵痞子,他们的作战意志和战斗力都要强于从前的老兵,守军望风而逃的情况不可能再出现了,至少在陕西路不会在出现了。 牛皋迅速判断,从黄河边到肤施县最快也要奔行两天,他还有一点时间进行部署。 牛皋命令军队加快拆除城墙边的木房子,训练士兵使用神臂弩,同时在居民中招募民团士兵,短短半天时间,就有超过五千名青壮报名参加民团,他们很多人曾从过军,有一定的军事基础。 牛皋安排士兵训练他们操作床弩和小型投石机,光操控一千部床弩就需要四千人,另外操控三百架小型投石机也需要一千五百人,这些操纵不需精度,只要稍稍培训就会了,用民团士兵最合适。 肤施县目前是陕北第一大县,人口近十万,城墙周长约三十余里,城墙宽厚高大,用大青砖砌成,坚固无比,护城河宽达十余丈,光是攻过护城河就要耗费很大的人力和兵力。 陈庆的判断很准确,就算完颜银可术用奇兵,他的主力大军一定是走洛水道,所以陈庆派出防御能力最强的大将牛皋来守肤施县,主要肤施县不失,金兵很大一部分兵力就会被牵制住。 完颜活女率领一万骑兵一路风驰电掣疾奔,两天后抵达了肤施县,距离县城约十里处,大军停止前行,不多时,十几名先到的探子赶来禀报。 “启禀将军,宋军两天前就关闭城门,城外所有百姓都迁入城内!” 完颜活女一阵头大,他们带了六天的干粮,返回当然没有问题,但白跑这一趟又有什么意义?自己又怎么向都元帅交代? 他的副将,万夫长蒲察阿撒道:“难怪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汉民,估计他们要么进城,要么逃到河对岸去了,不如再搜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粮食,我们多支撑几天。”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完颜活女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命金兵四处搜寻粮食,“地窖也不要放过,找不到粮食,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女真骑兵分头而去,不多时,肤施县周围的村庄到处浓烟滚滚,女真士兵只找到了极少量的粮食,这是村民实在带不走,藏在地窖里,被女真士兵翻出来了,但加起来还不到一百石。 这时天色已经快黑了,完颜活女知道找不到粮食,传令全军集结, 女真骑兵从四面八方赶来,迅速列队集结,完颜活女对副将蒲察阿撒道:“等天黑尽后,用火药箭射入城内,看看能不能点燃城内建筑。” 蒲察阿撒立刻赶去传令,大军准备使用火药箭。 ........... 女真人学习能力很强,自从他们发现宋军的火药箭后,立刻抛弃了老式火箭,那种用油布捆在箭杆上,点燃后发射的火箭,宋军的火药燃烧量大,更容易点燃大帐或者木制建筑,效率比老式火箭高得多。 每个女真携带了十支火药箭和十支火折子,当夜色黑尽,女真骑兵吹响了号角。 一万女真骑兵骤然发动了,战马疾奔,如一条长龙向县城奔去,奔至护城河边,立刻折道向南,他们双腿策马,右手执弓,左手抽出一支火药箭用牙咬住,再抽出一支火折子迎风一甩,用燃烧的火折子点燃了火绳,火绳嗤嗤冒烟,他们张弓搭箭,一箭射入城内,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疾奔中一气呵成,俨如行云流水一般。 一支支火药箭腾空而起,在空中燃烧,冒着浓烟,喷出赤亮的火焰,越过城头向城内飞去。 城上,牛皋一声大喊:“神臂弩发射!” 城头上数千支神臂弩箭一齐发射,暴风骤雨般的箭矢射向城下女真骑兵,女真骑兵措不及防,惨叫着纷纷中箭落马,或者战马被射中,一头扑倒在地上。 一轮箭女真骑兵死伤数百人,其余女真骑兵大惊失色,纷纷纵马向远处奔去,牛皋再次大喊,“床弩发射!给我瞄准了。” 数百部床弩追着女真骑兵的背影疾射,两千余支寒鸦铁箭嗖嗖射出,很多女真骑兵躲过了神臂弩箭,却躲不过寒鸦箭的袭击,强劲的铁箭射穿了身体,将很多人钉死在地上。 两轮弩箭竟造成了一千一百多人伤亡,直接被射杀者高达九百余人。 完颜活女气得破口大骂,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这确实是他的责任,他太过于轻敌,只想到自己用火药箭点燃城内建筑,却忽略了城头的反击,以为是夜间宋军没有准备,不料却遭到了迎头痛击。 他骂了半晌,毫无意义,只得下令军队回撤大营,这次奔袭以失败而告终........ 完颜银可术的十万大军足足用了一天一夜才完全渡过黄河,军队也着实疲惫了,在大营内休息过夜,等待辎重过河。 完颜银可术征发了二十万民夫替金兵搬运粮草辎重,一辆辆骡车满载粮食和草料小心翼翼从浮桥上走过,后面还有大量攻城武器,还有各种盔甲兵器,还有火油火药,辎重队伍就长达数十里。 完颜银可术征战三十余年,从灭辽到攻宋,身经大大小小的战役上百场,经历各种战争形态,他的作战方式当然不会一成不变,更不会像从前一样以战养战,攻灭大宋,他从上京临出发之前和完颜昌深谈过,大概了解了陈庆军队的特点,他不敢有半点轻敌,决定还是用攻打辽国的方式,逐城争夺,一步步向前推进。 这样的话,就需要大量的后勤粮草物资,以及大量攻城武器。 他刚到大营,留守大将完颜迷刺上前禀报道:“活女元帅率一万骑兵奔袭肤施县,目前尚无消息。” 完颜银可术眉头一皱问道:“了解肤施县的情况吗?” “回禀都元帅,莪们有六天前的情报,对方驻军五千人,主要任务是看守火油产地,活女元帅认为对方的任务不是作战,只是看守火油,应该作战能力很弱,我们用一万骑兵奔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对方必然会弃城而走。” 完颜银可术摇摇头,“有点想当然了,肤施县我占领过,县城很难攻打,没有攻城武器根本就别想夺城,除非对方军队在城外看守油井,来不及撤回,否则对方稍有准备,就会白跑一趟。” “回禀都元帅,活女元帅也考虑过,如果成功就能夺取肤施县,如果失败,最多白跑一趟,也没有什么损失。” “但愿如此吧!我就怕你们六天前的情报已经过时了,兀术、挞懒和喝离撒都败在陈庆手中,娄室都元帅甚至还命丧他手,这个陈庆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完颜迷刺大吃一惊,“原来娄室都元帅就是死在他的手上,难怪活女那么激动!” 完颜银可术轻轻叹口气,“这次收复陕西路之战,我就害怕活女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一直担心这一点。” 第六百零三章 北上 次日下午,完颜活女拖着九千败兵返回了军营。 完颜银可术大怒,一拍桌子怒斥道:“你不是刚出窝旳雏鹰,你也身经百战,居然犯下如此低下的错误,你还好意思回来见我?为什么不直接抹了脖子,还省得我杀你费事!” 银可术是完颜活女的老上司,完颜活女不敢顶撞,战战兢兢不敢解释。 完颜银可术见他没有狡辩,心中怒气稍稍平复,又厉声问道:“你给莪一个解释,为何犯下这么低劣的错误?” 完颜活女连忙解释道:“卑职之前得到情报,五千人只是负责看守油井,并非防御职责,据卑职的经验,这种守军一般情况下不会有犀利的弩箭,而普通弓箭射不透我们骑兵的铁甲,何况是晚上,卑职没有看见城头上有守军,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有神臂弩和床弩,数量很大,也着实出乎卑职的意料。” “所以你认为是情报有误?” “卑职确实是这样认为。” “你呀!真的远不如你父亲。” 完颜银可术痛心疾首道:“六天前的情报你还敢用?你不知道战场瞬息万变,你就没有想过宋军援军已到?更何况一些细节已经告诉你,宋军援军已到,你却没有注意到。” 完颜活女大惊,急抱拳道:“卑职无知,请都元帅明示!” “你想想看,对方把城外百姓全部撤进城内,还把远处百姓送去对岸,这至少还要两天时间才能完成,而两天前你还没有出发,说明什么? 说明你渡河的时候,对方斥候就已经发现了,你还敢说他们只是负责看守油井? 你在县城外面放火烧屋,城头上居然没有警钟,没有看见守军,正常情况下会这样吗?说明他们早就上城,埋伏好了。” 负手来回走了两步,完颜银可术又缓缓道:“不过你这次偷袭也有好处,至少证明了我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原城内一定有陈庆的探子,我率领大军抵达太原之时他就知道了,活女万夫长,这不是靖康年间遇到的宋军了,我们遇到的是开国以来的劲敌,连我这个老将都不敢拍胸脯说自己经验丰富,必须谨慎再谨慎,你更不可轻敌!” 完颜活女满脸羞愧道:“卑职知错!” “去吧!自己回去反省,我就不处罚你了。” “多谢都元帅!” 完颜活女慢慢退下,走到大帐门口,完颜银可术又道:“你父亲和兄弟都死在陈庆手中,如果你再轻敌鲁莽,被陈庆所杀,就没有人替你父亲报仇了。” 完颜活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跪下泣道:“感谢都元帅提醒,活女再不敢轻敌。” 他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告辞。 完颜银可术负手走到帐门前,望着肤施县方向,满脸忧虑,如果攻不下肤施县,他的南攻计划恐怕就会大打折扣了。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肤施县!”完颜银可术咬牙切齿道。 .......... 陈庆率领八万大军也在浩浩荡荡北上,他的原则是御敌于关中之外,他们所有的作战方案和计划都是围绕着这个原则来制定,从肤施县传来的消息,证明的陈庆判断正确,敌军是要走洛水道南下。 这也是必然的,蒲津关和潼关走不了辎重大军,辎重大军只能从清水河那个缺口进入腹地。 关中以北都是崇山峻岭,再向北便是黄土高原,一条条河流在崇山峻岭中蜿蜒向南,河谷就成了天然南下的通道,泾水和洛水就是两条流入关中的河流,也就形成了两条进入关中的通道。 西军必须在洛水道上和敌军决战,狭窄崎岖的河谷同时也抵消了女真骑兵的优势,可谓一举两得。 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北上,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万头骆驼,这些年,西军不断购买骆驼,甚至在秦州清水县还修建了一座占地很大的骆驼繁殖场,他们已经积攒了三万头骆驼。 骆驼负载量大,不挑食,麦秸和树叶也吃,还不容易生病,是最理想的军队运载工具,它们粪便还能肥沃土地,每天骆驼大营外都会有大量农民挑担来收集骆驼粪便。 当然,骆驼只是承担了军队行军必须的粮草和行军帐,诸如营栅、重型守城武器等等辎重武器,还得靠船只运输,数百艘平底拖船在同州走洛水运输这些辎重。 陈庆率领八万大军走铜官道,也就是走耀州,穿过三原县、富平县、华原县,一直北上,抵达铜官县后再继续北上,这是一条洛水道分支线,水流稍小的漆水穿过崇山峻岭,也形成一条两三百里长河谷,沿着河谷一直走,便能直达坊州。 当年宋金西部决战之所以在富平县爆发,就是因为完颜娄室的主力大军从这条分支线进入关中,和潼关进来的完颜兀术大军在富平县汇合,数十万宋军主力也赶来了富平县。 这天下午,宋军抵达了铜官县,铜官县就是后来的铜川,这一带是黄土高原和关中盆地交汇处,境内山峦纵横,峡谷相间,台塬广布,梁峁交错,出产煤炭和铁,大宋朝廷曾经在这里设有矿监,这里的煤炭发热量高,耐烧,更重要是距离京兆近,所以西军也开始在这里采煤采铁。 陈庆见天色已晚,便下令全军宿营,士兵们纷纷搭起了行军帐,铜官县的官员送来数百口肥猪,陈庆下令杀猪犒军,虽然几百口肥猪远不够八万大军食用,但至少能保证每个士兵都能喝到一碗浓浓的肉汤。 行军司马陶春来又派士兵去农户大量购买麦秸,喂食骆驼。 中军大帐内,陈庆站在刚刚拼接好的沙盘前沉思,一名参谋从事将几支黑旗插在清水河口,他们得到情报,目前女真大军的营地就在这里。 参谋从事又在肤施县插上一座较大的红旗,这里是牛皋率领的一万军队。 陈庆拾起木杆指着金兵大营前面的山脉对众将道:“这是库利山,正好拦住了金兵直行之路,所以他们沿着清水河谷绕向西北,抵达肤施县后才有一条向南走的官道,然后从清泉县进入洛水道,所以牛将军守住肤施县就至关重要了。 如果对方攻不下肤施县,他们只能绕过肤施县南下到清泉县建立后勤重地,但肤施县的宋军就在背后虎视眈眈,完颜银可术就不得不留下数万人进行防御,这会严重削弱他南下的进攻力量,除非女真主力大军进入了关中,他才能彻底放弃清泉县的后勤重地。 所以牛将军死守肤施县,实际上是给我们创造了在洛水道击败敌军机会。” 高定举手道:“卑职有一个想法。” 陈庆把木杆递给他,“你说吧!” 高定用木杆指着黄河西岸道:“沿着黄河西岸,也有一条南下的道路,到了孟门山这里,好像还有一条道可以折道向西进入腹地。” 陈庆对行军司马陶春来笑道:“估计很多将领都有这个想法,你来给大家解释吗?” 陶春来接过木杆指着沙盘上的黄河西岸笑问道:“高将军说得是这条南下之路吗?” 高定点点头,“正是!” “这条路很窄,有些路段完全就是羊肠小径,主要走商队,几百头骡子驮货没大车那种,可以走,如果是辎重大车,就不行了。” 陶春来又指着进腹地的小道,继续道:“这里是乌仁关,位于孟门山和壶口山之间,是有一条道可以进入丹州腹地,也可以抵达洛交县,但同样有数十里的羊肠道,辎重走不了,如果辎重走不了,只走骑兵,那对于金兵没有意义了。” 陈庆笑道:“各位明白了吧!为什么金兵必经肤施县,然后走洛水道,他们携带大量辎重,没有第二个选择。” 停一下,陈庆又对众人肃然道:“当然,女真骑兵如果能直接杀入关中,他们就不需要建什么后勤基地,肤施县攻不攻也无所谓了,主力大军直接南下关中,但这就是我们北上迎战的意义,我们绝不能让女真骑兵进入关中。” 第六百零四章 不利 夜色中,两万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向护城河,每个骑兵驮负着两袋泥土,意图很明显了,要用泥土填平护城河,城头上箭如雨发,不断有战马被射倒,而骑兵都藏身在战马的侧面,就算用盾牌也挡不住寒鸦铁箭的穿透力。 骑兵奔至河边,立刻向侧面疾奔,扔下了两袋泥土,黑暗中不断有士兵惨叫,有战马嘶鸣,不知有多少被箭矢射中。 两万骑兵扔下四万袋泥土,但距离填平护城河还差得远,完颜银可术却叫停了第二轮填河行动,伤亡太大了,一轮奔跑竟然损失了一千四百余人,几轮下来,岂不是要数千人阵亡?这个代价太大,他们承受不起。 完颜银可术凝视远处城墙片刻,喝令道:“等天亮后,把民夫押上去填河!” 说完,他便掉转马头回营帐休息去了。 这次金兵强征二十万民夫替他们搬运后勤物资,过了黄河后,辎重用大型皮筏子在清水河运载而行,不需要那么多民夫了,大部分民夫都被遣返回家,还留下五万比较健壮旳民夫作为备用,万一肤施县攻不下来,他们就重新用大车运载辎重上路,这些民夫又要用上了。 正在挖土装袋的就是这五万民夫,当然,现在暂时还不用让他们去填河,还需要他们继续挖土装袋,一直到天亮,五万民夫装了五十万只泥土袋,堆积如山。 民夫们原以为自己可以回去休息了,但谁也没有料到,金兵开始威逼他们前去填河,民夫开始吵嚷起来,完颜活女大怒,当场下令杀死了数百名民夫,把他们的人头和无头尸体吊起来,厉声道:“谁不去,就是这个下场!” 在金兵刀斧手的威逼之下,每个民夫被迫扛着一只泥土袋向护城河奔去。 “不要放箭,我们是汉人!手下留情,不要放箭啊!” 民夫们哭声震天,跌跌撞撞奔跑,五万民夫黑压压的一望无际,女真骑兵在后面用皮鞭和狼牙棒驱赶,还有三千刀斧手骑兵压阵。 城头上,所有人都向牛皋望来,牛皋半晌叹口气道:“谁也不准放箭!让他们填河。” 副将王青方急道:“统制,如果他们继续用泥袋堆积城墙怎么办?” 牛皋平静道:“就算他们堆积泥袋,但在烈火面前,谁都会怕死!” ......... 宋军没有发射箭矢,一袋袋泥土抛入护城河中,仅用了三轮,东面的护城河便被彻底填平。 完颜银可术在后方看得清楚,立刻令道:“让民夫继续背负泥袋堆积城墙!” 五万民夫开始第四轮奔跑,将一堆堆泥沙袋堆上城墙,牛皋喝令道:“放火!” 一桶桶火油倾倒下去,瞬间燃烧起来,下面民夫惊呼起来,纷纷向后奔跑,堆积下方形成了一片火海。 士兵又将十几捆麦秸扔进火堆,使火焰滔天,火势更加骇人。 完颜银可术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眼睛眯了起来,每次都这样倾泻火油燃烧,他倒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少火油? 待火势稍小,后面的女真骑兵又开始逼迫民夫上前堆放沙袋,沙袋渐渐向后延伸,渐渐形成一条宽两丈,长约一百余步的沙袋缓坡,不过距离城墙还有一丈七尺高,还需要在城墙处继续填高。 但宋军已经不给民夫机会了,他们将密集的长矛插满在沙袋上,民夫就算扛着沙袋也过不去。 “牛将军,快看!”一名士兵指着沙袋斜坡大喊道。 牛皋快步走上前,越过垛口细看,只见斜坡边缘泥沙正哗哗下流,原来都是从清水河边挖来的沙子装袋,而不是黄泥,装泥沙的麻袋被烧毁大半,兜不住河沙,河沙便从边缘向下流淌,边缘已经开始坍塌了。 这是好事情啊!迟早都会全部坍塌。 “呜——” 金兵号角声吹响,五万民夫开始撤回去了,完颜银可术嫌他们发挥不了作用,阻碍了军队进攻,若不是还需要他们搬运粮草,完颜银可术就会直接下令驱赶他们攻城了。 民夫如潮水般退下,完颜银可术战刀一挥,“攻城!” “咚!咚!咚!咚!”战鼓声剧烈敲响。 等待已久的两万步兵呐喊着杀向城墙,两万攻城军是两万东胡军,一万高丽军队和一万渤海军队,由元帅胡拾答别统领,这是金兵攻城的惯例,齐军先攻,其次是汉人协从军攻城,再其次便是东胡军,东胡军中又以高丽人和渤海人冲锋在先,然后轮到契丹人和奚人,最后才是女真人。 这次主力没有齐军和汉人协从军,所有东胡军首当其冲。 这也是主帅统兵风格不同,完颜昌喜欢大量使用齐军,而完颜银可术却不喜欢用汉人协从军队,那会降低他的进攻效率,损害士气,他宁可率领女真军和东胡军为主力。 尽管不喜欢用汉人协从军,但完颜银可术还是命令汉人都统郭图率三万协从军偷袭蒲津关,企图从南路打通入关中道路。 在轰隆隆的战鼓声中,东胡军扛着两百架攻城梯渐渐靠近城墙,城头箭矢如雨,神臂弩矢、寒鸦箭远近射击,强劲地射入敌军群中,东胡士兵高举盾牌抵挡,但他们的盾牌不坚,皮甲不厚,莫说可以穿金裂石的寒鸦箭,就连神臂弩矢也抵挡不住,士兵在奔跑中一片片倒下,冲过护城河时,伤亡已超过四千人。 东胡士兵汹涌冲过已被填平的护城河,将一架架攻城梯挂上城头,奔腾而上,城头上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一颗颗燃烧的火药桶扔进了密集的人群中,猛烈爆炸开了,淬毒铁钉四散迸射,一只火药桶爆炸,就是数十人被波及,不管是直接被炸倒,还是毒钉射中,惨叫声、哀嚎声一片。 但强悍的东胡士兵还是冲到了城头,开始和城头士兵拼死搏杀,双方不断有士兵被杀死倒下。 在泥沙袋斜坡上也有一千士兵高丽军士兵在进攻,他们连滚带爬躲避着箭矢,不断向前推进,插在沙袋上的长矛一根根被拔掉。 这时泥沙袋轰然坍塌,上百人被淹埋,斜坡靠墙处出现了一条丈许宽的裂口,高丽军士兵过不来了。 牛皋见时机已成熟,喝令道:“点火!” 守军士兵将三千桶火油砸了出来,黑色的火油流满了攻城梯,流满了泥沙袋,泼洒士兵一头一身,几百根火把甩出来,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东胡军队被烧得凄惨无比,尤其是攻城梯上下的高丽军士兵,基本都变成了火人,惨叫着纷纷跳下攻城梯,四散狂奔。 城头上,宋军还在不断投掷火油桶,又有两千桶火油抛下,还抛下了一千捆麦秸抛下,城下黑烟弥漫,烈焰滔天,简直成了人间炼狱。 这些东胡军士兵都是第一次和西军作战,在城下士兵太密集了,一旦守军祭出猛火油,大部分人都逃脱不了,绝大部分士兵都被浓烟呛倒后烧死。 城头上一样浓烟弥漫,西军士兵们早有准备,都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蹲在地上。 完颜银可术惊呆了,他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烈火守城战术,太令人震惊了,完颜昌为何不告诉自己? 他猛地回头,眼睛喷火一般盯住了完颜喝离撒和韩常,他们二人一定知道,却谁也没有告诉自己。 韩常倒是神情平常,他心中着实鄙视完颜银可术,之前为了阻拦民夫堆积泥沙袋,宋军不是已经用了火油吗?这会儿又装作不知道了,想把责任推给谁? 完颜喝离撒却有点心虚地避开了主帅的目光,完颜银可术确实问过他宋军守城战术,但不知为什么,他却神使鬼差地把这一段避开了。 “喝离撒元帅,我布兵问你时,你为何不告诉我宋军会用火油守城?” “这.....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我以为都元帅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 完颜银可术重重哼了一声,喝令道:“收兵!”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响起,却没有多少士兵逃回来。 完颜银可术满腔怒火地掉转马头向大营而去。 7017k 第六百零五章 破局 大帐内,完颜银可术郁闷坐在凳子上发呆,两万军队只逃回两千人,一万八千东胡军丧命于城下,完颜银可术已经意识到,他们如果破解不了宋军的猛火阵,肤施县就别想攻下来。 这时,韩常出现在帐门处,施礼道:“听说都元帅找卑职?” “韩将军请坐!”完颜银可术很客气地请韩常坐下。 韩常在对面小凳子上坐下,完颜银可术叹了一口气道:“上午我不该怪你,宋军已经用过火油焚烧泥沙袋,我却没有放在心上,我以为他们火油不多,却忘记了这里就盛产火油。” 韩常平静笑道:“这里产的火油还不能直接用,太粘稠,烟太大,燃烧力不行,必须要两次炼制后才能炼出猛火油,今天宋军用的就是猛火油,说明他们早就有准备了,恕卑职直言,都元帅还是不了解陈庆,如果以今天这个状态和他决战,不一定能赢。” 完颜银可术点点头,“你说对,我确实不了解他,我来之前和挞懒详细谈过,但谈的都是大方略问题,没有细致谈到具体作战,他只是告诉我,陈庆不好对付,让我万万不可轻敌,没想到我第一战还是吃了轻敌的大亏,我应该让民夫攻城,把我们的军队混迹其中。” 韩常摇摇头,“如果是那样,宋军会提前放火,直接把攻城梯烧了,堆积泥沙袋也没有用,最后一步,他们绝不会让民夫靠近,都元帅也看见,随便丢几桶火油,民夫就靠近不了,就算一天烧两百桶,两万桶就要烧一百天,我们等不到火停之时。” “那就破解不了宋军的猛火油战术吗?” 韩常笑道:“之前兀术都元帅说过,只有一个办法能破解陈庆的猛火油战术,那就是派重兵守卫延州,断了他的火油来源,他没得用了,猛火油战术就没有了。” “现在说这些没有,我想听听你的建议,挞懒说你最了解陈庆。” 韩常苦笑一声道:“我确实最了解他,当年他守箭筈关时,还是一个刚被提拔的指挥使,我就和他交手了,此人防御能力很强,擅用谋略,充分利用各种地形打击敌军,而且擅长用火,用兵神出鬼没,不喜欢和敌军打阵地战。 所以我相信,他的主力一定在洛水道中,绝不会在关中平原等我们,也绝不会给我们进关中的机会,一定是在洛水道中和我们决一胜负。” “照你这样说,我走洛水道并不明智?” 韩常摇摇头,“卑职不是这個意思,卑职的意思是说,破陈庆的最好办法,就是我们要有一支军队杀入关中,在关中肆意屠杀平民,他的主力就会不得不撤回关中围剿这支军队,我们的主力就有机会了。” 完颜银可术非常赞同韩常的奇兵策略,和他想到一起去了,所以他才派三万军队进攻蒲津关。 “说说你的具体建议!” 韩常心中早有想法,只是他没有机会表现,难得今天主帅给了自己机会,令他不吐不快。 “卑职有四个建议,望都元帅采纳。” “你说,我愿意洗耳恭听!” “第一,放弃攻打肤施县,就算攻下来,我们也会伤亡惨重,其实没有必要。” 完颜银可术眉头一皱,“如果不攻下肤施县,我们就得放三万军队守辎重后勤大营,不管辎重后勤大营放在这里,还是放在南面的清泉县,都容易被肤施县的宋军袭击,我们的大军就会被牵制了,怎么办?” 韩常微微笑道:“我们不需要辎重后勤大营,只需要一个后勤补给大营,不放在这里,也不放在清泉县,而是放在丹州宜川县,我们的羊只补给可以从乌仁小道过来,那条路走不了大车和辎重,但可以走牛羊,或者走骡驴队伍,驮负着粮食羊肉过来,都可以,不一定非要用大车。” 完颜银可术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但攻城辎重怎么办?” “这其实就是卑职的第二个建议,把辎重拉回黄河,走黄河水路去蒲津关,只要我们主力攻进了关中,宋军还守得住蒲津关吗?到那时,辎重再从蒲津关运进来就行了,我们现在只需要保证粮草。” 完颜银可术苦笑道:“看来我确实是老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韩将军说得对,过早携带辎重,反而成累赘了,你再继续说。” 韩常没想到两点都被采纳了,他精神一振,继续道:“第三个建议,我们要利用自己骑兵机动的优势,迅速南下夺取丹州宜川县,在那里建立补给大营,再打通乌仁小道,这也是我们大军的退路,不能指望从延州撤退,危急时,我们直接从乌仁关撤退,渡河回河东路。” “韩将军的意思是洛水道比较危险?”完颜银可术沉吟一下道。 “卑职觉得清泉县到洛交县这一段就像是一支竹筒,没有别的出路,如果宋军南北一堵,我们就会被闷在竹筒内了,困上几个月,粮食耗尽,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卑职有点担心这一段。” 完颜银可术呵呵一笑,“说到底,韩将军还是担心肤施县的宋军!” “卑职怎么可能不担心呢?陈庆派军死守肤施县,不就是为了在北面断我们的退路吗?也就是因为攻不下肤施县,卑职才建议利用乌仁道为退路,这样就破了陈庆设在肤施县的这步棋。” “好一个破局,乌仁道这一招很妙,肤施县的困局真的就破解了。” 说到这,完颜银可术长叹一声,“早知道上午我就不攻打肤施县了,白白损失了两万人,让人心痛啊!” 韩常却没有吭声,如果不损失两万军队,完颜银可术会来问自己对策吗?不可能,他自信着呢!必须撞一个大钉子,完颜银可术才会想到自己,否则,完颜昌早就向他推荐了自己,他怎么会到现在才来向自己问计? 完颜银可术点点头又道:“我愿意听你的第四个建议!” “卑职的第四个建议其实就是最初说的,我们要派一支奇兵杀入关中,这是战胜陈庆最好的办法,关中是陈庆的软肋,那我们就要直击软肋。 卑职建议派一支骑兵走泾源道,从延州向东走,携带十天干粮,抵达原州和平凉府后就可以以战养战,就地补给,然后从平凉府杀入泾源道,从泾源道进入关中。” 完颜银可术负手走了几步道:“恐怕这一步陈庆已经预料到了,我有直觉,他能派人来守肤施县,那一定会防备我们走泾源道。” “都元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本来就是一步冒险,若失败了,那就从原路返回,若成功了,真的就是一步妙棋,请都元帅三思!” 完颜银可术来回踱步,他终于下定决心道:“也罢!就派五千骑兵,若成功杀入关中,也不用在关中捣乱,直接去蒲津关,帮助我部署的三万奇兵杀入关中。” 完颜银可术随即命令万夫长完颜迷刺统领五千骑兵执行泾源道任务,又从民夫中找了一名熟悉道路的商人充当完颜迷刺的向导,五千骑兵连夜向西北方向奔去。 完颜银可术完全接受了韩常的建议,让韩常带领民夫以及一万五千大军拉拽辎重和粮草皮筏重返回黄河,五万民夫直接返回了河东,五千骑兵负责押解攻城辎重去蒲津关。 而韩常率领一万大军沿着黄河西岸南下,数百只大皮筏子满载着粮草军资在黄河内顺流南下,跟随着韩常军队前往乌仁关建立后勤补给线。 完颜银可术也在韩常离去后的同一天出发了,他率领八万骑兵绕过了肤施县,携带十天干粮疾速南下,目标是丹州的宜川县。 虽然这一切调动都在夜间完成,却瞒不过城外的宋军斥候,牛皋得到斥候禀报,他意识到敌军的战略发生了变化,立刻发信鹰飞往南面的铜官县。 第六百零六章 狭路 陈庆的计划确实是想南北夹击,将金兵主力堵在洛交县和清泉县这段两百里长的封闭谷道上,这也是他派牛皋去守肤施县的主要目的。 但当金兵夺取丹州宜川县的消息传来时,陈庆立刻意识到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金兵放弃了洛水道,改走乌仁小道,走乌仁小道不是不可以,但他们的辎重和大车怎么办? 陈庆便派人把随军幕僚傅林找来商议,傅林是老爷子韦湛推荐给陈庆的门客,汴梁太学出身,他在太学学的是算学,擅长天文地理,测量勘探,算是一个偏门人才,但陈庆却需要这样的人才,任命他为筹备中的京兆太学博士,这次出征,陈庆需要道路勘探测量,便把他也作为幕僚带在身边。 傅林年约三十五六岁,身材瘦高,颇为精明,他听陈庆说完,便捋须笑道:“乌仁道我走过多次,那是商旅必经之路,我也亲眼看见有人用骡子驮运粮食,就像前天大军经过铜官县北面的神川大峡谷,狭窄处也无法行走大车,但骆驼队不是一样过来了吗?” “你的意思是对方不用大车,改用骡驴驮运粮食?” “卑职正是此意!” 陈庆沉吟一下道:“就算粮草可以用骡驴驮运,那攻城辎重和其他兵器物资呢?” “如果是攻城梯其实也可以,卑职见过山区有一种四轮车,专门用来运送原木,把木头绑在四轮车上,羊肠小路也能通过,除了特别大型的攻城武器,其他小一些的物资都可以用骡马驮运,宣抚使是没有见过那些商人,为了驮运货物,什么办法都有。” 停一下傅林又道:“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还有一个可能性是,辎重都走水路去了蒲津关,便于金兵在洛水道上轻兵简行,一旦金兵杀入关中,各种辎重不就可以从蒲津关直接运进来了吗?” 陈庆点点头,这個可能性确实有。 这时,亲兵在大帐门口禀报,“启禀都统,铜官县送来的鹰信!” “呈上来!” 亲兵走进大帐,呈上一管红色的鹰信管,陈庆看了一眼,竟然是肤施县牛皋送来的紧急情报。 他急忙抖出一管鹰信,展开看完了鹰信,叹息一声对傅林道:“完全如先生所言!” ......... 金兵进入丹州夺取宜川县是为了建一个后勤补给重地,金兵的粮草补给一定是从乌仁道前往宜川县,由此可以判断,金兵主力并没有携带多少粮食,而只是携带十天半个月的干粮。 没有粮食支撑,金兵主力不可能继续呆在洛水道,应该也去了丹州,在得到粮食补给后,再从丹州重新返回洛水道。 这就意味着,宋金主力在鄜州、坊州、丹州,这三州之间极有可能会发生一场大战。 鄜州和丹州都是黄土高原地形,山势起伏,沟壑纵横,光官道就有两条,一条是从洛交县通往宜川县,还有一条官道是从宜川县通往坊州中部县。 除了两条官道外,还有十几条羊肠小道,但这些小道很隐蔽,只有本地人才熟悉。 现在最重要的是情报,掌握金兵的动向才是重中之重。 陈庆大军依旧驻扎在坊州最北面的中部县,没有率军北上,他命令斥候统领唐骞派出五十支斥候队,寻找并跟踪金兵主力的动向。 斥候是陈庆最看重的一支军队,之前斥候统领是赵小乙,但随着军队扩大,赵小乙的能力已经无法胜任,首先他不识字就是最大的弱项,陈庆便把他调为转运军统领,负责全军运输。 现在的斥候统领由唐骞出任,他屡立大功,事实证明,他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斥候首领。 唐骞亲自率领五支一百人的斥候沿着南部官道一路向东疾奔,南部官道是坊州中部县通往丹州宜川县,这也是陈庆主力不能再北上的原因,如果再北上,金兵主力就会从南部官道杀到宋军背后,毫无阻碍地南下关中了。 南部官道长约四百余里,斥候们人人配双马,两天就能跑完全程。 黄昏时分,斥候队伍抵达鄜州鄜城县附近,这里正好是路程的一半,或许是靠近县城的缘故,官道两边开始有了人烟,偶然可以看见山坳里的袅袅炊烟。 他们其实是在半山腰的一条小道上行军,山脚下是很宽阔的谷地,宽达二十余里,可以看见大片麦田和村庄,还有浓密的树林和河流,黄白色的官道就在河流旁,跟随者河流蜿蜒,远处二十里外,依稀可见一座县城,那里就是鄜城县了。 “将军快看!”一名斥候忽然指着山脚下远处官道大喊。 唐骞也看见了,远处官道上出现二十几名骑马之人,看不清楚身份,但可以用排除法,商人都是骡驴,不会骑马,其他行人和官差会零星骑马,但不会有二十余人,除此之外只能是军队,而军队除了他们就是金兵了。 “拦截住他们!” 唐骞调转马头向回奔跑,其余士兵纷纷跟了过去,他们从另一头下山........ 这支二十余名骑兵正是金兵游哨骑兵,他们奉命去洛水道探查宋军的驻军位置,没想到半路上被宋军斥候发现了行踪。 这支骑兵担心鄜城县有宋军探子,他们没有进县城,而是绕县城而走,离开县城十余里,前方路边出现一片树林,为首百夫长大喊:“去树林内休息!” 骑兵纷纷纷纷催马向树林内奔去,距离树林还有二十余步,忽然从树林内冲出大群宋军骑兵,举弩疾射,都是威力强大的神臂弩,女真游哨骑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落马。 一瞬间,二十四人只剩下十人,他们大呼小叫,调转马头要逃,但已经没有机会,一百名宋军斥候骑兵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 十名游哨骑兵大声叫喊,狂奔突围,企图杀出一条血路,宋军骑兵迎战而上,数十根短矛一起刺向他们,交手只片刻,剩下的十名骑兵全部被宋军锐矛刺翻。 唐骞用长枪一指其中两名被战马压住的女真骑兵道:“这两人没有死,给我抓活的。” 二十四名游哨骑兵被斩杀了二十二人,只有两人被俘,其中还是这支骑兵的副将,他们被带到树林内审问。 在宋军的酷刑之下,年轻一点女真士兵终于熬不住交代了,女真副百夫长最终经不住拷打,也老老实实交代,两人口供对照后,基本上得到了一份比较真实的口供。 目前八万大军还在宜川县等粮食,宜川县城内的百姓大部分都逃进山了,来不及带走的粮食被金兵收刮一空,连牲畜都宰杀充当粮食。 目前韩常还没有到乌仁关,在口供中,唐骞发现了金兵的一个漏洞,那就是主力和粮草不同步,主力先到了,但粮草还要绕清水河、黄河西岸以及乌仁小道过来,远了两倍不止,金兵还要强征骡驴运粮,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时间差。 唐骞立刻发鹰信去中部县,他则率领一百骑兵继续向宜川县方向疾奔而去。 第六百零七章 小路 次日下午,唐骞和手下抵达宜川县以南十里处,他们藏身在一处山坳内,等待两名斥候步行去打探消息。 天快黑时,两名斥候回来了,带来了宜川县的最新情况,同时带来一名老者。 “启禀统领,这位王老丈是附近的猎人,他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去乌仁道,愿意替我们带路。” 老者连忙抱拳道:“金兵七八万大军虽然驻扎在宜川县城内,但他们在乌仁道出口附近布下了数千重兵,任何人都不准过去,但小老儿知道一条小道,可以横穿到乌仁道,只是不能骑马。” 唐骞大喜,“那就有劳了!” 唐骞随即留下十名手下看守战马,又命都头马行武率领二十名手下继续监视金兵主力,若发现敌军主力有异动,立刻发鹰信通知中部县。” 他自己则率领七十名手下翻山越岭而去。 夜里一更时分,他们翻过一座山梁,下面就是乌仁道了,只见乌仁道并不窄,宽一丈左右,只是有一段二三十里的道路很窄,走不了大车,整体道路并不窄。 而且乌仁道大约每隔两里左右,金兵便修建了一座哨塔,不时女真巡逻骑兵疾奔而过。 “这里距离宜川县有多远?”唐骞问老猎人道。 “大约十五里左右。” “然后顺我们这条小路继续向东能走多远?” “四五十里肯定没有问题,我记得最后是一道断崖。” “烦请老丈再带我走一段。” 众人又继续沿着小路向东走,唐骞不时在两边大树上做标记,并在地图上画下这条小路。 大约又走了近五十里,四更时分,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处几丈宽的断崖,他们过不去了。 “就是这里,到头了!” 唐骞探头看了看断崖下方,足有十几丈深,依稀可见一些大块的乱石。 唐骞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急问道:“乌仁道也有这处断崖吗?” “当然有,断崖长十几里,乌仁道上怎么会没有,全靠一座木桥通行,木桥快二十年了。” 唐骞带着众人攀上山梁,居高临下,向山下的乌仁道望去,月光下,确实看到了一座木桥,横跨在断崖之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吆喝声,“前面断崖,伙计们慢一些走!” 只见东面浩浩荡荡来了一支骡驴大军,每头骡驴身上都驮负着沉重的粮食,前面是一群肥羊开路,羊倌不断大喊羊只当心前面悬崖。 很快,浩浩荡荡的骡驴队伍从他们前方经过,看起来足有数万头之多,后面又是浩浩荡荡的羊只,还有大量女真骑兵护卫着运粮队伍。 唐骞忽然看见他的手下都在举弩瞄准了,他顿时低声怒喝道:“统统住手!” 斥候们愕然地望着他,他们不就是来乌仁道内伏击金兵的运粮队吗? “所有人都跟我下来!” 唐骞带着众人离开山梁,又回到了小路上。 唐骞这才对众人道:“凭我们这点兵力伏击金兵粮队肯定不现实,大家都看到了全是用骡马驮运粮食,我们最多杀死几十头骡马,可敌军有重兵护卫,一旦我们暴露,敌军就会知道有小路,就会坏大事。” 斥候们都意识到自己超越斥候界限了,不说他们很难阻击敌军粮队,就算他们有这个能力也不能去做,他们是斥候,不是伏击军队。 想通这一点,一名都头对唐骞惭愧道:“是卑职有点求功心切了。” 唐骞点点头,继续对众人道:“我们的任务是探查并监视敌军主力动向,而不是擅自去伏击敌军粮队,现在探查乌仁道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家都随我回去,继续监视敌军主力。” 唐骞随即带着众人跟随猎人从原路返回,他们牢牢记住了这条小路。 ........... 此时完颜银可术并不知道,陈庆的大军已经抵达了鄜城县,距离宜川县约还有两百里。 陈庆的主力大军敢离开中部县也是得到了情报的支撑,金兵主力还在宜川县。 鄜城县是一座中县,宣和年间有人口数万人,包括战争逃难、死于战争以及大量迁徙关中等等三次人口锐减后,鄜城县的人口已不到万人,只剩下六千余人,一大半的房屋都空关中,暂时被宋军当做军营居住。 陈庆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上城头巡视,城墙不算低矮,三丈不到,也不够宽厚,不是战略要地,缺乏那种高大坚固的气势,外面也有一道护城河,但并不宽阔,也有一座高高的吊桥。 “这座县城不错,可以作为我们的后勤补给重地。”陈庆比较满意这座城池。 杨再兴躬身道;“启禀都统,这条峡谷比较宽阔,有利于女真军队发挥骑兵优势,不如我们继续向东推荐,寻找地形复杂、狭窄之处和金兵作战。” 陈庆微微笑道:“我的军队离开中部县,并非是要来和敌军决战,而且是要各个击破,我已经下了一個窝子,就看完颜银可术愿不愿吞下这个饵。” 陈庆又笑问道:“刘琼的军队有消息吗?” “回禀都统,刘将军的军队藏身在山坳内,粮草可以支持十天!” 陈庆点点头,十天够了。 ......... 粮队的到来终于解了完颜银可术的燃眉之急,他们已经把洛交县和宜川县的几千头牲畜都宰杀吃光,粮队再不来,完颜银可术就要跳脚了。 第一批只有五万石粮食和十万只羊,但也能维持八万军队大半个月了,随着越来越多的粮食运来,后勤补给大营就能建立了。 完颜银可术心情不错,他当即下令杀羊两万只,好好的犒劳三军。 消息传开,八万金兵顿时一片欢腾,他们天天啃干粮,早已怨声载道,现在终于可以吃烤肉、喝奶酒,他们怎么不能欢腾。 一顶大帐内,完颜银可术和众将领围坐成一圈,吃肉喝酒,谈笑风生,中间几名女真大汉在表演摔跤,不时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进帐,沿着帐边来到完颜银可术身边,附耳对他低语几句。。 完颜银可术脸色一变,“可是真?” “报信将领就在外面!” 完颜银可术起身来到大帐外,等候在外面的游哨骑兵百夫长快步上前,单膝跪下禀报,“参见都元帅!” 完颜银可术沉声问道:“陈庆主力在鄜城县,情报可准确?” “回禀都元帅,情报准确,卑职亲眼看见宋军主力约七八万大军进入鄜城县。” 完颜银可术想了想又问道;“鄜城县城墙情况如何?” 百夫长连忙道:“城墙高约两丈五尺,用大青砖砌成,看起来比较新,有护城河,县城不大也不小,周长有二十余里。” 看样子不太好攻打,完颜银可术眉头微皱,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重要之事。 他沉思良久,对亲兵道:“速去通知所有万夫长到我大帐来议事!” 第六百零八章 陷阱 都元帅大帐内灯火通明,十名万夫长,除了韩常在乌仁关组织粮草以及完颜迷刺帅率军前往泾源道外,其他八名万夫长都聚集在一张大桌前。 大桌子上放着一张很大的地图,完颜银可术指着地图对众人道:“我们附近应该有陈庆的探子,他知道我们的主力在宜川县,所以他才敢离开中部县,他选的鄜城县也很巧,正好扼住宜川县前往坊州的官道,他可以有恃无恐,但我发现这里面有一个漏洞。” 完颜银可术望着众人,似乎想从众人这里得到回应,完颜活女指洛交县道:“我们大军可以去洛交县,再南下中部县,正好就到了宋军主力的身后。” 完颜银可术笑着点点头,“虽然远了一点,但确实是一个漏洞。” 众人纷纷点头,完颜银可术又道:“我估计陈庆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在中部县应该还留了一部分军队,但不重要,重要的是奔袭,我需要一支军队突入关中。” 完颜银可术又问完颜喝离散道:“喝离撒元帅,你经略陕西三年,怎么突入关中,你应该很清楚吧!” 完颜喝离散连忙道:“中部县位于洛水西岸一处开阔地带,它实际上距离洛水还有一里,如果我们的骑兵借助夜幕掩护从东岸南下,中部县的守军不会察觉,从中部县南下百里左右就会出现两条路,一条是继续沿着洛水进入关中,不过最后有一座险要关隘,金锁关;另一条路是铜官道,要穿过神川大峡谷,就抵达铜官县,再继续南下是富平县,就算进入关中了。” “金锁关很难攻打吗?” 完颜喝离撒摇摇头笑道:“金锁关已经不复存在了,去年陈庆夺取关中时把它彻底摧毁,没有一年时间,休想把它恢复。” “金锁关下去到哪里?” “进入同州,距离蒲津关只相隔数十里。” 完颜银可术沉思不语,他其实对泾源道并不指望,只要抱着万一成功的态度,但他又渴望有一支军队杀入关中,夺取蒲津关,接应三万协从军入关中。 完颜银可术负手来回踱步,他知道这個机会是一次冒险,他需要权衡利弊,关键是陈庆的主力只要被自己拖住,军队就算奔袭不成功,也能迅速撤回来。 “都元帅,下令吧!机会难得。”众将纷纷请愿。 完颜银可术点点头,对完颜喝离撒道:“我给你两万女真骑兵,从洛交县迂回绕道南下,两条路随便你走哪一条,你杀进关中夺取蒲津关,和三万协从军汇合,然后进攻京兆城,如果情况有异常,立刻撤回来,切不可和宋军恋战。” 完颜喝离撒其实不太想去,但主帅之令他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接令,“卑职遵令!” 完颜银可术又对众人道:“今晚大军出发,喝离撒元帅也同时率军出发,大军一起调动,宋军斥候未必能看出我们的意图。” ........... 五更时分,完颜银可术留数千人守宜川县,他率领大军主力离开宜川县,浩浩荡荡向西进发,走出十余里,完颜喝离撒则率两万骑兵进入了另外一条岔道,直奔西北官道,八万大军主力变成了六万大军。 唐骞率领斥候严密注视着金兵的一举一动,天刚亮,他连放两只信鹰向鄜城县方向飞去,鹰奴会在鄜城县接应信鹰。 两个时辰,陈庆便得到了唐骞的情报,敌军主力离开了宜川县,沿着官道浩浩荡荡杀来鄜州,其中两万人向西北道去了。 陈庆冷笑一声对众将道:“完颜银可术还真发现我的漏洞了,绕道洛交县南下,再率领主力来盯住我,果然想得很周全。” “都统,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庆淡淡道:“金兵斥候一定也在盯着我们,我按兵不动就是了。” 停一下,他又对杨再兴道:“派人通知刘琼,他可以出发了!” ........ 陈庆在鄜城县的兵力实际上七万人,还有一万军队由刘琼统领成为奇兵,藏身在距离鄜城县约二十里外的一座大山坳内,山坳旁有一条废旧的官道,也一样通往宜川县。 中午时分,士兵刚刚吃完干粮,刘琼得到了统制陈庆的命令,令他立刻率军出发。 刘琼随即率领一万骑兵以及一千头骆驼向宜川县方向奔去....... 入夜,刘琼的大军进入了丹州,当他们经一座大峡谷边缘时,远远的只见大峡谷内火光点点,那是一堆堆篝火,他们竟然遇到了金兵主力。 “传令全军放慢速度,不准点火!” 尽管相距还有二十里,但刘琼依旧十分谨慎,唯恐被敌军的游哨骑兵发现,他们无声无息的从峡谷上方经过,和数万敌军擦肩而过。 刘琼的任务是夺取宜川县,切断金兵主力的粮食供应。 大军继续北上,次日中午,距离宜川县还有三十里,这时,唐骞率领一千斥候军前来和刘琼汇合,除了留两支斥候队继续监视敌军主力外,在唐骞的命令下,其余各路斥候队都赶到了宜川县。 刘琼命令大军原地休息,又扎下一顶行军帐。 行军帐内,唐骞在桌上展开地图道:“根据我们的情报,宜川县内的留守女真军在三到四千人左右,另外,乌仁道入口处还驻扎了两千军队,为了防止两军汇合,卑职建议先干掉乌仁道入口的敌军,然后再回攻宜川县。” “两地相距多远?”刘琼望着地图问道。 “五里左右!” “我还想知道宜川县的防御情况?” 唐骞笑道:“夜里防御比较松散一点,毕竟人数不多,金兵主要集中在南面,北城墙夜里只有数十人,我的斥候军可以拿下北城墙,替将军开启北城门。” 刘琼有些担心道:“但我担心敌军从南城门逃脱,去通知敌军主力,都统的意思尽量延迟消息。” “这个不难,在南城门外布两道拦截,敌军插翅难逃,而且我的斥候会在周边布哨,专门对付零星逃脱的敌军。” 刘琼又和唐骞商量了细节,两人一致决定,今晚两更时分动手,先干掉乌仁道口的两千驻军。 第六百零九章 断后 乌仁道口距离宜川县城相距约五里,如果是平原,站在城头上可以一眼看见,但宜川县并不是平原,四周丘陵起伏,黄土深厚,乌仁道口被几座低矮的黄土丘陵遮住了,城头上看不见。 两更时分,一万宋军出现了,他们分工有序,三支军队层层递进,五千步兵突击,五千骑兵包围,唐骞则率领一千斥候骑兵在外围封锁,严查任何漏网之鱼逃脱。 乌仁道口的空地上搭建了两百多顶大帐,除了当值的百余士兵在里面的哨卡旁巡逻,其余士兵都在沉睡。 唐骞一挥手,副将刘瑞率领五百骑兵低速度向谷口内奔去,他们的任务杀尽当值哨兵,防止他们用火药箭向县城发射信号。 与此同时,五千步兵发一声喊,从四面八方杀进了军营内....... 唐骞距离军营约两里处,隐隐可以听见军营那边传来的喊杀声,声音很小,五里外的县城那边应该就听不见了,不过应该能感觉到动静。 唐骞目光盯着远处黑黝黝的城墙,城头十分安静,城头上的守军应该也在熟睡之中,但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射出了三支火药箭,直飞天空,唐骞心中一紧,这是怎么回事? 片刻,道口那边也同样射出了火药箭,却是四支,四支火药箭在空中发出赤亮的光芒。 就像一问一答,城头上安静下来了,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抱拳禀报道:“启禀统领,哨卡的敌军已全部消灭!” 唐骞点点头问道:“刚才的火药箭是怎么回事?” “哨卡那边竖着一块牌子,写着‘城起三支箭,我们回应四支箭’,刘将军情急之下,就射出了四支火药箭。” 唐骞赞许地夸赞道:“你们将军还真是急智!” 激战仅用了半个多时辰便结束了,外围的敌军全部被歼灭,基本上不留战俘,只有乌仁道里面的哨兵他们还无法顾及,目前只能封锁乌仁道,不准里面的哨兵出来。 下一步就是夺取县城,他们依旧兵分四路,唐骞率领三百精锐斥候去夺取北城,刘琼率领主力负责从北城杀入,副将李汶则率三千骑兵在南城外围堵,斥候副将刘瑞则率数百斥候在外围截杀逃脱的零星士兵。 北城上很安静,基本上看不到巡逻的士兵,士兵在护城河搭上了木板,三百个黑影疾速飞奔,他们将一个个绳套准确地套上城垛,仿佛猿猴一般向城头攀去。 城头上,两名女真士兵正靠着城楼柱子闲聊,其余女真士兵都裹着毯子靠墙熟睡, 当然无数黑影忽然在城头上出现,两名女真士兵都呆住了,几名黑影手一甩,几道寒光射来,两名女真士兵捂着咽喉倒下。 三百名斥候大开杀戒,手起刀落,将熟睡中的女真士兵全部斩首,一颗颗人头咕噜噜滚翻在地。 吊桥开始放下,城门铁栓也被拉起,数十名斥候跑下城去,开启了城门,早就等候在城外的刘琼率领六千骑兵杀进城内,直接杀进了女真军的军营内。。 女真士兵来不及穿盔甲,甚至光着脚,拔出刀冲出大帐仓促应战,向他们扑来的却是宋军俨如狂风暴雨般的军弩射击,战刀劈砍和长矛刺杀,一片片的女真士兵惨叫倒地,很多女真士兵被箭射中后挣扎着爬起,却被一刀劈掉了脑袋。 哭喊声、惨叫声以及临死前的哀嚎声在军营内此起彼伏,但宋军毫不留情,斩尽杀绝,渐渐的,军营内安静了下来。 南城门开启,城上当值的数百女真士兵企图冲出城外突围,却被埋伏在外面的三千士兵举弩射击,俨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一轮箭后,还站着的已经没有几人。 就算个别金兵用绳索从城墙逃脱,最终也躲不过宋军斥候的猎杀。 这是陈庆下达的死命令,不准逃脱一人,不准任何人赶回来向完颜银可术汇报。 谷铋 ......... 两万女真骑兵风驰电掣般一路疾奔,他们绕过洛交县南下,半夜时分过了中部县,继续向南方奔驰。 次日中午,两万女真骑兵抵达了道路分岔处,向西南方向是铜官道,而向东南方向是同州道,完颜喝离撒对这里很熟悉,或许他本人长得比较肥胖的缘故,他不喜欢铜官道,北面的神川大峡谷内有一段很狭窄的通道,让他这样的胖子很不舒服,他更喜欢走同州道。 以前最南面有一座金锁关,但自从去年宋军将金锁关彻底炸毁后,进入同州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去同州!” 完颜喝离撒大喊一声,骑兵继续向东南方向疾奔。 走同州道也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大部分河道都很狭窄,尤其有数十里路段,两边都是悬崖,骑兵就在河道两边浅水中奔行,尤其现在是春天,水势很急很冷。 河道蜿蜒曲折,足足要走一百多里才抵达金锁关,至少要一天的时间,好在女真人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几天几夜不下马都可以,短短的一天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但女真骑兵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刚刚南下不久,一支万余人的宋军从铜官道内出现了,他们无声无息地跟在女真骑兵的身后十几里外。 次日下午,两万女真骑兵抵达了金锁关,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座雄伟的关隘出现他们眼前,关隘上站满了黑压压的宋军士兵。 十几名千夫长都不满向完颜喝离撒望去,他不是说金锁关被摧毁了吗?现在好好地在这里,哪里有半点被摧毁的样子。 完颜喝离撒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低声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明明已经炸毁了,不可能骗我。” 完颜喝离撒的两万手下并不是他的部署,都是临时调拨供给他,众对这位屡战屡败的元帅也没有什么好感,更谈不上尊敬。 一名千夫长直言不讳道:“喝离撒将军只是听说被摧毁吧!并没有亲自过来查看,” 这位将领说对了,完颜喝离撒确实只是听说,金锁关被炸毁那会儿,他还在凤翔呢!他事后才接到蒲津关的飞鹰传信。 但这個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是不是假消息,或者是不是宋军重建,真的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该怎么办?很现实的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没有携带攻城梯,士兵们就算搭人梯也够不着城头。 足足呆了一刻钟,完颜喝离撒才长叹一声,“责任在我,回头我会去向都元帅请罪,现在大家往回走,改走铜官道。” 两万将士一片怨声载道,但也没有办法,只得调头向回走,士气和精神都没有了,很多士兵甚至边走边打瞌睡,队伍走的很慢,完颜喝离撒自知理亏,也不敢催促,不知不觉中,他们走进了一段最狭窄的河道,河道只有几丈宽,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这一段险峻河道大约有四十里,也是最难走的道路。 不过和来时相比,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走,水位有点降低了,这个异常情况谁都没有放在心上,早晚水位不同也很正常。 五更时分,他们已经走了三十余里,水位越来越低,两侧已经没有水,连河道中间的河水也只淹没马蹄了,终于引起了完颜喝离撒的注意。 ……… 【可能夜里看手机有点受凉,手臂肌肉疼痛,容老高今天请一更假,缓和一下手臂,今天两更,明天继续三更】 7017k 第六百一十章 水杀 “不好!” 完颜喝离撒大喊一声,他立刻意识到前面一定有人在筑坝拦水,这里两边都是悬崖,又这么狭窄,一旦大水冲来,他们根本就无路可逃。 “速速撤退!” 完颜喝离撒大声叫喊,很多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懵懵懂懂的后队变前队。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异响,女真骑兵纷纷扭头后看,只见北面白浪滔天,汹涌奔腾的洪水如脱缰野马一般,向他们席卷而来。 女真骑兵们吓得脸都变色了,拼命打马奔逃,但前面的女真骑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奔逃起来,河道狭窄,骑兵们前后撞在一起,狂呼乱叫,挤成一团。 洪水汹涌奔来,瞬间将最后的数百名骑兵吞没了,前面的骑兵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惊恐万分奔逃,但三十多里的峭壁河段哪里逃得出去,不多时,咆哮的河水汹涌奔过,将两万女真骑兵全部吞没了。 这就是陈庆善用地势来歼敌的典型战例,他实际在去年攻打金锁关时已经用过一次,发现很好用,今天又再次故技重施。 当然,金锁关两边地势高,这个谋略行不通,必须在中间的峭壁峡谷河段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陈庆便由此挖了一个窝子,退出洛水道,让完颜银可术发现这个漏洞,完颜银可术怎么想不到这個地形还能使用水攻,他最终克制不住杀入关中的诱惑,吞下了这个鱼饵,最终导致两万军丧命于洪水之中。 实施这次筑坝行动的主将是统领李慕清,他率领一万军队埋伏在神川峡南面,他们第一个方案是想把敌军前后堵死在十几里长的神川峡中,但完颜喝离撒没有走铜官道,而是走了同州道。 那么就用第二个方案,筑坝用洪水淹没敌军,地点早已选好,一万军队只用了两个多时辰便筑起了拦河大坝,春天水势充沛,一夜时间就蓄满了十几万方水,就等女真骑兵到来。 河水已流尽,李慕清一声令下,一万宋军骑兵沿着峡谷杀下去,凡是没有被淹死的女真骑兵都逃不过宋军第二轮凌厉的补杀。 水火无情,这一轮突袭,元帅完颜喝离撒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 完颜银可术不是不知道只留三千人守后勤补给重地过于危险,他考虑的是韩常的军队,第二批粮食到来时,韩常的一万军队也将一同到来,到时将由韩常统领一万五千军镇守后勤大营和退路。 完颜银可术想得倒不错,但事情总是不可能那么完美的融合,有时间差存在,这个时间差也不大,只相差两天,但偏偏就是这两天的机会被宋军抓住了。 刘琼和唐骞的任务是夺取宜川县并切断乌仁道退路,夺取宜川县不难,但要切断退路并阻止敌人援军,那就不是一般的困难了。 刘琼率军将粮食转移出城,隐藏在一条沟壑内,并将城内百姓也转移去了山区,留下了一座空城,刘琼随即率领大军进入乌仁道。 中午时分,他们抵达了断崖前,刘琼探头看了看断崖,问唐骞道:“你们发现的小道在哪里?” 唐骞指着旁边颇为陡峭的山岗道:“就在山背后!” “从这里过得去吗?” 唐骞观察片刻道:“坡道太陡峭,必须用绳索,软梯之类才上得去,到了山脊,从另一面下去就容易多了。” “那派五千士兵上去,在山上埋伏,然后我们把桥拆了,伏击敌人送粮军。” 唐骞不解问道:“但我们不知道敌军什么时候到来?” 刘琼微微笑道:“我抓捕了几名战俘,问到一些情报,第二批粮队已经从乌仁口出发了,会在今天晚些时候到来,现在是中午,我估计下午就会到来。” 唐骞当即立断,他派出数十名武艺高强的斥候攀爬上了山脊,将数十条长长的绳梯拉了上去,套在山顶的大石和大树上,五千名士兵背负神臂弩和兵器开始向上攀爬。 与此同时,刘琼下令撤除了断崖上的木桥,又命一千人带着战马退出了乌仁道,他则率领其他士兵爬上断崖另一边的山坡上,八千五百名士兵已埋伏就绪。 他们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浩浩荡荡的第二批运粮队终于在乌仁道上,这一次的队伍要长得多,延绵十余里,除了一万骑兵,还有两万头骡驴和二十万只羊。 这批军粮到来后,女真军就能支撑一个多月,就暂时不用运送粮食,完颜银可术是希望在一个月内打通洛水道,攻入关中。 韩常比原计划晚了一天,他应该昨天晚上抵达宜川县,因为筹集羊只被耽误了一天。 世间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如果韩常早来一天,刘琼就没有机会夺取宜川县了。 走在前面的几千只纷纷在断崖前停住了,很快影响到了后面的整个队伍,队伍都不得不停下,韩常高声喝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名骑兵飞奔而去,不多时回来禀报,“启禀元帅,前面断崖的桥被拆除了,队伍过不去。” 韩常一怔,本能向四周望去,道路只有一丈多宽,修建在半山腰上,左边是比较陡峭的山体,足有二三十丈,下方也是山坡,但没有上面的山体陡峭,坡上长满了灌木荆棘。 “你们上次来时,桥的状况如何?”韩常又回头问一名手下。 “回禀元帅,上次来时桥的状况还不错,很结实!” “不好!” 韩常立刻意识到危险,大喊道:“后退!后退!” 就在这时,山顶一阵梆子声响起,五千支弩箭同时射出,士兵们用的都是神臂弩,瞄准了女真骑兵,一时间被射得人仰马翻,韩常的二十几名亲兵反应极快,纷纷举盾护卫。 尽管亲兵们也被射杀一般,但韩常却保住了性命,至少有上百支弩箭专门射向他大盾上插满了箭矢,他的战马也被七八支弩箭射穿了头颅,倒地身亡,把他掀翻在地上。 他连滚带爬冲到山坡下,紧贴山坡而站,高举一块盾牌,十几名亲兵簇拥着他,贴着山坡向东奔跑。 山顶的箭矢依旧如雨点般落下,很多骑兵都躲在马肚下面,但这是狭道,不是疾奔的战场,战马腾挪不开,纷纷被箭矢射中,很多战马疼痛难忍,稀溜溜暴叫,一头冲下山坡,连人带马翻滚下去。 混乱中,很多战马互相拥挤冲撞,以至于边缘上的骑兵纷纷被撞下山坡,翻滚下去,生死不知。 上方又滚下数百只火药桶,在山道上连续爆炸,女真骑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哀嚎遍野,后面的骑兵更是恐惧万分,没命的奔逃,恨得插翅飞得越远越好。 韩常逃出了箭矢区,抢了十几匹战马打马疾奔,向东面逃去,后面的骑兵也纷纷跟随逃跑,渐渐不见了踪影。 这时,三千名宋军抓着绳索从天而降,他们将受伤未死的士兵悉数杀死,又断崖上搭上十几块长木板,驱赶羊群和骡驴过去,很多被射杀的羊也一并抬过去,被射杀的骡驴抬不动,则取下粮食。 唐骞带着三百名士兵背着火药箱向东奔去,一箱火药有四十斤,爆炸起来威力惊人。 奔出七八里,道路变成了羊肠小道,依然不见败兵,估计已经逃远,宋军开始用一只只火药箱爆破,彻底摧毁山道。 “轰隆!”一声声巨响,大片黄土坍塌,山体被炸凹陷下去,山道完全消失了。 除非修建栈道,但这里树木十分缺乏,都是黄土和灌木丛,修建栈道哪有那么容易? 韩常左臂中了一箭,他率领败兵一口气逃出近三十里,走过了很长一段羊肠小道,来到了一片地势开阔处,坐在一块大石上包扎伤口。。 这时,一名千夫长上前禀报,“启禀元帅,已清点完毕,还有五千九百六十名骑兵。” 韩常点点头,损失了四成兵力,在他的意料之中。 几名千夫长也纷纷道:“元帅,我们可以用弓箭反击,重新搭建简易桥梁。” 韩常当然知道乌仁道的重要性,他也在考虑怎么恢复乌仁道,可就在这时,西面传来了一连串猛烈的爆炸声,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呆住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危渐 韩常腾地站起身,惊呼道:“大事不妙!” 他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带着众将向羊肠小道奔去,此时爆炸声依旧持续不断,他们终于来到了第一个爆炸点,原来的羊肠小道完全消失,出现一个十余丈宽的缺口,人和马都过不去了。 但还不止这一个缺口,数里长的羊肠小道至少有二十几个缺口,众人的心都沉入深渊,乌仁道已经完全被摧毁。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向韩常望去,韩常沉思良久缓缓道:“我们现在需要做三件事,第一,派人去通知都元帅,不能再走乌仁路。” “可是我们根本没办法过去啊!”众人纷纷道。 韩常抬头向山上望去,咬牙道:“派一百名会说汉语的弟兄各自翻山去找路,每人带十天的干粮,无论何人,只要能通知到都元帅,封千夫长,赏羊万只。” 至于找不到怎么办?那就是命了,他就不用多说。 他的军队中也有辽国汉人,至少有一两百人,让他们换衣服冒充汉人骡夫去寻路报信倒也不错。 “如果他们都通知不到都元帅呢?”一名千夫长担心地问道。 韩常沉思片刻道:“我估计宜川县和乌仁道口的守军也出事了,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宋军出现乌仁道,加上我们也没有按期抵达,都元帅应该能感觉到乌仁道不安全,派人去报信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并非都元帅一定会上当。”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又问道:“然后我们该怎么办?” 韩常看了一眼众人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们立刻返回清泉县,抢占洛水道出口,可能兵力不够,但运送辎重那边的五千骑兵,他们就在壶口,命他们赶到清水河口大营和我们汇合,第三,再从太原调三万协从军在黄河边接应。” 韩常一一下达命令,众人都十分佩服,纷纷接令去安排。 这时,韩常又想起一事,派人通知蒲津关的协从军放弃任务,没必要再攻打关中了,他们粮食供应不上,主力大军能退回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韩常随即率领五千骑兵从原路返回肤施县,他们焚心似火,一路疾奔,就看能不能抢在宋军之前占领清泉县洛水道入口。。 ......... 鄜城县,六万女真大军部署在旷野里,低沉的战鼓不断隆隆作响,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大军无边无际,杀气弥漫在天地间。 城头上旌旗铺盖地,杀气腾腾的宋军同样布满了城头,盔甲鲜明,战刀和长矛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这是双方第三天的对峙,女真大军虽然没有携带重型攻城武器,但他们还在峡谷内找到了几棵参天大树,将它们砍伐下来制成了攻城槌。 完颜银可术需要维持士气和斗志,必须进行适当的攻城,弓箭战和攻城槌攻城就是唯一的选择。 “咚!咚!咚!” 鼓声大作,一万东胡契丹军飞奔而来,他们手执大盾和弩箭,奔到一百五十步外,用盾牌掩护自己,向城头放箭,城头宋军离开城头,背靠女墙向城下发射弩箭,双方箭矢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 在战鼓声中,鏖战激烈,事实上这种不接触的弓箭战双方伤亡都很小,金兵的弩矢射不中蹲在城头上宋军士兵,而宋军的军弩弩矢也射不穿金兵的大盾。 在激烈的弓箭战中,数百名身材高大,手执大盾的奚人士兵出动,百名士兵用绳索肩负着长达五丈,重达近万斤的功城槌,城门前有吊桥护卫,金兵的攻城槌无法进攻城门,便转而攻打城墙。 谷棞 数百奚人士兵用盾牌护卫着头顶,像一只巨大的百足甲虫,快步向护城河奔来,护城河上已经用木板搭建了一座临时通道。 这时,城头上连续投射出数十只火油球,落在渡河木板上和前面地上,熊熊燃烧起来,阻碍了攻城槌队伍前进的道路,巨大的百足甲虫不得不停止前行,数十名士兵扛着长木板跑来。 杨再兴喝令道:“投石机退下,把床弩推过来!” 城头不够宽,放上投石机后,床弩就无法安放,士兵们将投石机抬走,一千部床弩被迅速推了过来,对准了城下的弓弩手和百步外的攻城槌队伍。 “发射!” 杨再兴一声令下,三百部床弩率先发射,一千五百支寒鸦箭射向百足甲虫,强劲的铁箭穿透了他们的盾牌,护卫严密的百足甲虫破防了,三百名奚人一片惨叫,纷纷栽倒,沉重无比的攻城槌轰然落地,将几名受伤倒地的士兵砸成肉饼。 与此同时,正在发动弓箭战的契丹族士兵挡不住寒鸦铁箭,也纷纷被射倒,伤亡惨重。 ‘当!当!当!当!’撤退钟声敲响,弓弩士兵仓惶后撤。 命令是完颜银可术发出,但他命令军队撤退,并非城头使用了床弩,而是他刚刚得到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完颜喝离撒的两万大军在洛水道同州段遭遇宋军利用洪水袭击,已经全军覆灭。 给他报信的是一名女真士兵,他因为腹痛没有跟上队伍,反而逃过一劫,他和战马躲在山林内,等打扫战场的宋军全部撤走后,才赶回来报信。 这個消息令完颜银可术极度震惊,足足一刻钟没有说出话来,肤施城下死了两万渤海军和新罗军,他虽然懊悔,但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但这次是两万女真骑兵,两万女真部的精锐骑兵,连敌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全军覆灭了,着实令完颜银可术震惊之极,哀痛之极。 军队撤退回来,完颜银可术独自坐在大帐内,他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这时,外面传来完颜活女急切的声音,“不要拦我,我有急事找都元帅。” 亲兵劝阻道:“都元帅说,任何人不得打扰他。” “让他进来!”完颜银可术叹了口气,极力让自己从哀痛中挣脱出来。 完颜活女快步走进大帐禀报道:“启禀都元帅,运粮队从宜川县发来鹰信,宜川县已经是一座空城,军队没有了,粮食没有了,连城内的百姓也没有了。” “什么?” 完颜银可术腾地站起身,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感到一阵天昏地转,踉跄后退两步,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都元帅!都元帅!” 完颜活女急呼两声,回头大喊,“快来人啊!” 十几名亲兵冲了进来,完颜活女令道:“元帅晕过去了,快去找军医。” 几名亲兵飞奔而来,其他士兵把完颜银可术抬上床榻,亲兵首领对完颜活女忧心忡忡道:“都元帅心脏不好,不能受到刺激,这下麻烦大了。” 几名军医跑来,一番救治,完颜银可术苏醒过来,吃力地对完颜活女道:“传令大军撤退,尽量慢一点,不能让陈庆看出端倪。” “卑职遵令!” 7017k 第六百一十二章 低迷 当天晚上,女真大军开始缓缓向宜川县方向撤退,这时完颜银可术还没有完全救治过来,用现在话说,就是受刺激导致脑溢血。 而临时指挥的完颜活女武力过剩,文略欠缺,他并没有考虑乌仁道会出事,还依旧按照之前的计划退兵。 金兵夜里撤退,立刻就被外围的宋军斥候发现了,有士兵急把消息传到鄜城县。 陈庆带着众将上了城,远处军营方向已是一片漆黑,昨天晚上还灯火通明,但隐隐可见东北方向有星星点点在移动。 刘璀低声道:“都统,这会不会是女真骑兵的诱兵之计?诱引我们出城追击。” 陈庆笑道:“其实夜间作战,我并不畏惧女真军,只是不想和敌军硬拼,伤亡太多士兵罢了,但这不是诱兵之计,他们应该是得到宜川的消息了。” “都统,追击吧!”所有将领的目光都向陈庆望去,眼中充满了期待。 陈庆点点头,“宜将剩勇追穷寇,追击肯定要做的,但关键是怎么追击?” 陈庆对杨再兴道:“女真军最后还是会从洛水道北撤,清泉县的情况我们不了解,我们最好还是把敌军主力堵在南线上,你立刻率三万军赶往洛交县,堵住西北官道,我率军队继续跟随敌军,我们要把敌军主力堵在西北官道上,一旦他们粮食断绝,不得不杀马为食,那就意味着全歼敌军的机会到来了。” 杨再兴振奋道:“卑职也期待着这一刻到来。” .......... 陈庆兵分两路,他分一半粮食给杨再兴,杨再兴率领三万大军赶往洛交县,封堵西北官道出口,陈庆则率领四万大军以及五千头骆驼,远远跟随着金兵撤退。 这时,幕僚傅林催马追上陈庆道:“宣抚使,卑职有一个建议!” 之前傅林预料出错,他认为金兵不可能走乌仁道,结果金兵偏偏就是选了乌仁道,尽管陈庆并没有责怪他,但傅林自己却很惭愧,他一直在考虑弥补之道,凭着他对道路的熟悉,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机会。 陈庆点点头,“先生请说!” 傅林取出一份地图,在马上展开,这是卑职绘制的一份西南官道图,敌军沿着官道撤退,基本上距离两边谷壁比较远,但如果再继续向前走五十里左右,峡谷会变窄,河水就渐渐靠向南面谷壁,官道也一样会靠着谷壁,而头顶上是废旧的官道,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从头顶向下进攻敌军了。” 傅林只是书生而不是军师,他只考虑到攻击敌军的机会,但陈庆却想到了,敌军也同样可以用这個办法来对付自己。 “多谢先生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庆立刻命人把高定找来,高定抱拳道:“参见都统!” 陈庆指着地图道:“再向前走五十里是一道峡谷,峡谷上方是废旧官道,敌军很可能会在峡谷上方袭击我们,你带五千敌军先绕上去,干掉准备袭击我们的军队,然后你在上方袭扰敌军,弓箭、巨石、火鹞子、火药桶、火油球什么的都可以。” “卑职明白!” 高定立刻点了本部五千士兵,携带大量火药火油,寻找一条小路上山了。 ......... 在莽莽的黄土高原上,水是最珍贵的,有河流就有树林,就有村舍,就有麦田和粟米田,没有河流,再宽阔平整的土地也会变成荒原。 宜川县通往中部县的西南官道,很大一段都在一条宽达十几二十里的大峡谷之中,原因是这条大峡谷中有一条河流,养育着两岸的百姓,两岸种满了粟米和小麦。 不过现在还是春天,小麦还没有抽穗,对粮食缺乏的金兵毫无意义,甚至沿途的百姓都跑光了,他们搜不到粮食和肥羊,可以吃肉的牲畜也没有。 金兵们只能用干粮充饥,一路怨声载道,好在战马可以啃食麦苗,倒也解决了草料难题。 完颜银可术已经清醒过来,但他双腿却失去了知觉,不能再骑马,无奈,他只得躺在一辆专门运送粮草的马车上,下面垫着厚厚的草料,身上盖着毛毯,可以让他舒服一点。 完颜银可术不时回头向后方望去,他也知道陈庆的主力在跟随着他们,他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他心里明确,完颜喝离撒大军全军覆灭是他的责任,他中了陈庆的计谋,陈庆做了一个局,他最终按耐不住杀入关中的渴盼,一头栽进去了。 说到底,他还是轻敌了,这个教训太深刻,让他痛彻心扉。 “去把活女元帅请来!” 不多时,完颜活女骑马匆匆赶来,抱拳道:“参见都元帅!” “我来问你,现在军队士气如何?” “这个.....还好吧!” 完颜银可术脸一沉,不满道:“你不要糊弄我,会导致我错误的决定,你说实话,到底怎么样?” 完颜活女叹口气,“士气很低迷,士兵厌战情绪严重。” “是什么原因?” “原因很多,干粮吃不饱,肚子没有油水,士兵们都在抱怨,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卑职觉得真正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两万军全军覆灭......” “怎么回事?” 完颜银可术怒道:“这个消息怎么会传出去?” “卑职也不知道怎么会传出去,估计是那个逃回来报信的士兵,他向都元帅汇报之前曾在军营内呆了半天,因为正好攻城,估计消息就是那时候传出去的。” 完颜银可术极为恼火,他很清楚,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次出征看不到希望,这是大部分士兵在埋怨的事情,以至于他们的厌战情绪严重。” 完颜银可术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当然明白士兵的意思,这次出征抢不到财物和女人,就不想打仗卖命了。 征辽时抢掠辽国的土地、财富和女人,攻打宋朝时,更是抢掠黄金白银,抢掠中原女人,抢掠一切可以抢掠的财富,二十多年来,每次出征都是这样。 这便渐渐成为一种传统,一种习惯,或者说一种规矩,为了鼓舞士气,维护传统,金兵主将每到一地都要纵军抢掠,完颜银可术也一样,他就决定杀入关中后放纵军队烧杀抢掠。 但问题陈庆根本不给他们机会进入关中,出兵到现在,他们都在贫瘠的山区来回迂回,没有了好处,士兵们就不想打仗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完颜银可术也没有办法,遇到的几座县城都空空荡荡,要钱无钱,要女人没女人,毫无油水,让他去哪里满足士兵的利益? 万般无奈,既然无法鼓励作战,那就只能激励逃跑了,完颜银可术便道:“告诉弟兄们,等撤回太原后,我会给所有发双倍的军俸,放三天假,让他们好好在太原城乐一乐!” “卑职遵令!” 完颜活女转身刚要走,完颜银可术又叫住了他。“稍微等一下,我还要事情交代!” 第六百一十三章 拦截 完颜活女连忙躬身道:“请都元帅吩咐!” 完颜银可术缓缓道:“两件事情,第一,我记得前面有一条峡谷,比较窄,命令弟兄们全速通过,不准休息耽搁!” “如果山顶有宋军埋伏,我们不如现在就停下来和后面的宋军决战!” 完颜银可术苦笑一声道:“我算是看明白陈庆的策略了,他压根就不会和我们决战,他就在等我们的粮食断绝,我们停下他也停下,我们追击,他就会撤退,活女元帅,我们的粮食不多了,加之士气低迷,军心不稳,不容许我们和宋军耗下去,我们必须尽快撤离。” 完颜活女无奈的答应了,“卑职遵令!” 完颜银可术又继续道:“既然宜川县是空城,那乌仁道口的守军应该也没有了,我很担心宋军已经切断了乌仁道,你要立刻派探子先去乌仁道探查情况,如果不行,我们立刻改道洛交县,沿着原路撤退!” “卑职明白了,会立刻派探子去探查乌仁道,不过卑职有个想法,我们派一支军队上山,等后面宋军到来时,我们从山顶上发动袭击,都元帅觉得如何?” 完颜银可术点点头,“可以!” 完颜活女当即返回,派出数十探子先去乌仁道打探情况,又派两千人上山去埋伏,准备偷袭宋军。 高定已经上山,抵达了峡谷上方,峡谷深数十丈,宽约两里,其实也不算窄,当然比起前面二十几里宽的谷地,确实应该被称为峡谷,主要是官道并不是走正中,而贴着南面山壁而行。 如果军队在上方抛石,或者射箭,对下面军队影响极大。 高定站在山顶上已经隐隐看见远方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向峡谷开来。 “将军,有敌情!”一名士兵忽然指着山脚大喊起来。 高定探身向下望去,只见一条小道下方出现一支军队,大约有两千人,正沿着小道向上攀爬。 “他娘的!” 高定狠狠骂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对方的目标,一定是针对后面的宋军。 “弓箭准备,听我的命令!” 一千宋军士兵匍匐上前,举弩瞄准了正爬上山的金兵。 金兵完全不知道山顶上已有宋军埋伏,两千金兵正奋力向上攀爬,高定忽然发现,他这样最多只能干掉一两百人,而且金兵逃回去报信,金兵主力就有准备了。 高定仔细看了看下方的官道和河流,如果金兵在官道上行军会被袭击,但金兵如果转移到旁边的浅水河中,距离山壁就有大半里的距离了,山顶上的袭击伤不了他们。 金兵肯定不会愚蠢地呆在官道上挨揍,在山顶袭击金兵其实意义不大。 高定想了想问旁边士兵,“这条峡谷有多长?” “大约有十五六里!” 高定心中有了想法,便果断下令道:“射击!” 一千士兵同时扣动了悬刀,箭如雨发,密集的弩矢射向攀爬中的金兵,金兵措不及防,纷纷被箭矢射中,滚下山去,金兵吓得纷纷大喊,掉头连滚带爬向山下逃去。 这一轮虽然只射杀了数十人,但也断绝了金兵上山伏击的念头。 高定随即对指挥使杜敏道:“杜将军率领一千弟兄在山顶袭击金兵,我带其他弟兄去前方峡谷口埋伏。” “遵令!” 高定带着四千士兵向东面奔去,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前方豁然开朗,峡谷又变开阔了,宽达二十几里。 这边有一条羊道,他们顺着羊道下山,只见不远处分布大片枣林,高定安排士兵砍来上百棵大枣树,拦住了百丈宽的官道出口,右边是河水,河岸北岸堆满了乱石,骑兵无法走。 士兵们将火油浇满了上百株大树,这样一来,金兵只能沿着河水冲出来,高定让士兵河北岸找来数百块百斤重的大石,全部扔进河水中,这样一来,金兵就算从河中冲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考虑到金兵骑射厉害,宋军又将后续伐来的数十棵大树堆积起来,作为士兵的掩体。 就在这时,山谷内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敌军要来了,高定大喊:“全军列弩阵!” 四千宋军立刻列队形成扇形弩阵人人举弩,严阵以待。 大约一刻钟后,前方峡谷内传来激烈的马蹄声,声如雷鸣,越来越近,一拐弯,大队骑兵出现了,正风驰电掣般向谷口冲来。 “放箭!” 高定大喊一声,暴风骤雨般的弩矢射向山谷内的女真骑兵,他们都是用神臂弩,这得益于李成攻打成纪县的十万大军,他们被缴获的兵器装备中,竟然有两万支神臂弩,刘光世的军船中也缴获一万支神臂弩。 使神臂弩大量装备西军,神臂弩的射程近五百步,杀伤四百步左右,但要射透女真骑兵的铁甲,那必须在三百步以内。 所以宋军在两百五十步左右发射神臂弩箭,而女真骑兵的弓箭却达不到这个距离,保障了宋军弩阵的安全。 数百名奔跑在前面的女真骑兵措不及防,被射得人仰马翻,瞬间被射杀了近五百骑兵。 但后面女真骑兵趁着宋军上弦的机会,加快疾奔,数百骑兵距离谷口已不到百步。 “点火!” 高定一声令下,宋军士兵扔出十几支火把,‘轰!’一声,上百株大树燃烧起来,忽然燃烧的大火使战马吓坏了,稀溜溜暴叫,前蹄扬起,不肯再向前奔跑。 女真骑兵确实骑术高超,他们一转马头,向河中奔去,河水很浅,只淹过马蹄上方半尺左右,战马在河水中疾速奔跑,但河中的大石却阻碍了它们。 就在这时,第二轮弩矢射来,暴雨般的长弩矢穿透了女真人的铁甲和战马的身体,在一片哀嚎声中,大片大片骑兵倒地,河水被鲜血染成红色。 女真骑兵不得不在拐弯处停止了前进,两轮弩矢,有一千二百名女真骑兵倒在了强劲的神臂弩矢之下。 主力越来越多,堆积在山谷拐弯处,这时,元帅完颜活女也赶到了,厉声怒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千夫长躬身禀报道:“启禀元帅,谷口有数千宋军用弩箭封锁出口,官道上还点燃了巨木火堆,弟兄们伤亡惨重,冲不过去。” “该死的陈庆!” 完颜活女破口骂了一声,又道:“为何不从河中蹚水冲出去!” “河中也有上百块巨石堵路,骑兵过不去!” “活人也会被尿憋死?” 完颜活女又狠狠骂了一句,喝令道:“让巨盾军过来!” 片刻,上来两千名奚人士兵,他们每人都配备了厚重的大盾,可以遮住大半个身体,奚人在兵器中以制盾出名,数百名优秀的奚人工匠专门给辽国皇帝的近卫步兵制作重盾,这种重盾用两块十分坚固的枣木制成,中间还夹了一层锤打成薄形的铜片,然后覆盖上两层牛皮,制成了赫赫有名的奚盾,宋军把它们称为金刚盾。 奚人工匠在十几余时间内,制成了数万面奚盾,后来大部分奚人工匠死于战乱,这种奚盾就失传了,几万面奚盾有的毁于大火,有的流入中原,但有一半以上都被金兵缴获,金兵用它组建了巨盾军,分布在各个军队之中,士兵也以奚人为主。 这种金刚盾除了五百步内挡不住宋军的床弩外,其他弓弩都休想射透它。 完颜活女用马鞭一指河中乱石,命令道:“你们举盾掩护,将河中大石统统清除干净!” “遵令!” 奚人千夫长大喊几声,巨盾军士兵纷纷下马,他们举着重盾向前方河中蹚水而去。 奚人士兵经验丰富,一千士兵在河中形成两道盾墙,后面士兵开始搬运河中的大石,扔掉北上去。 箭矢如雨点般射来,但都被巨盾墙挡住了,强劲的神臂弩矢射不穿这种金刚盾。 “啊!是金刚盾。” 一名宋将大喊起来,高定问道:“什么金刚?” 宋军将领解释道:“就是奚盾,奚人工匠制作的上等大盾,号称天下最好的盾牌,宋军叫它金刚盾,只有床弩才能射透它。 盾牌一步步向前推移,河中大石基本上要被清理干净了。 高定当即立断,大喊道:“跟我撤退!” 他带着四千士兵向远处的枣树林奔去,上山要排队攀爬,花时间较长,宋军会死伤惨重,带着众人奔进树林是最好的办法。 河道被疏通干净了,大小石块全部扔掉,巨盾士兵让开了一条道,完颜活女一声令下,“冲出去!” 五千女真骑兵率先发动,在河中蹚水疾奔,向峡谷外冲去。 第六百一十四章 违令 出来了峡谷,陈庆下令就地驻扎休息,不再跟随金兵。 高定匆匆赶回大营交令,在大帐门口遇到了刘璀,刘璀摇摇头对他道:“都统很生气,你自己当心一点。” 高定心中忐忑起来,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大帐,只见主帅脸色阴沉地坐在位子上,高定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特来交令!” 陈庆重重一拍桌子,冷冷道:“高定,你可知罪?” “卑职.....不知!” ”哼!我交给你的任务什么,让你在悬崖上伏击敌军,你是怎么做的,混说自己无罪?“ “回禀都统,在悬崖上袭击敌军意义不大,金兵走河水中,弓箭也无法企及,事实上证明,卑职留了一千人在山顶附近敌军,只砸死了数十人,卑职在谷口拦截,射杀了........” “够了!” 陈庆一声怒吼,打断了高定的话,他异常愤怒道:“我是为了消灭敌军吗?难道我想不到派军队在谷口拦截敌军,还需要你自作主张?你擅自所为,要坏我大事!” 高定这才低下头,“卑职知罪!” 陈庆怒道:“你不遵军令,擅自行动,按军规是重罪,念你军功卓著,饶你皮肉之刑,从现在起,你从上统领降为统领,若下次再犯,我一定将你斩首示众!” “卑职领罪!” “退下吧!” 高定满脸羞愧地退下,回到自己大帐,指挥使杜敏上前道:“卑职不明白,统领射杀了一千二百多敌军,非但没有功劳,反而受罚降职,这是为什么?” 高定叹口气道:“都统给我的是明确任务,去哪里,做什么,都说清楚了,而不是刘琼将军的目标任务,给你一个目标,可以自行发挥,只要完成目标就行了,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任务,都统给我的是明确任务,我却做成了目标任务,就凭这一点,我就是战时不遵军令,擅自行动,属于军规第七条的重罪,若胜了可以轻罚,如果败了,那就是死罪,都统只降我一级,就已经是轻罚了。” “卑职明白了!” 杜敏退下去了,高定虽然知罪,心情却不好,独自坐在帐内发闷。 这时,外面有亲兵道:“参见都统!” 随即听见主帅的声音,“你家将军在吗?” 高定吓一跳,连忙起身走出营帐,“卑职在!” 陈庆微微笑道:“我要巡视一下士气,你和一同去吧!” “卑职遵令!” 高定连忙让亲兵牵来战马,他翻身上马,跟随在陈庆身边。 陈庆淡淡道:“我后来想了想,我也有一定的责任,当时时间比较急,没有给你说清楚。” “是卑职不对,都统给我是明确任务,卑职却把它当做目标任务去做,确实违规了,卑职被罚心服口服。” 陈庆摇摇头,“话虽这样说,但这不是我做事的风格,你是一级大将,不是指挥使,我让你糊里糊涂去做事,你又怎么统领手下指挥使?” 高定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陈庆又道:“我的战略目标,是利用洛水道独特的地形和敌军粮草不继的劣势,将敌军困死在洛水道内,准确说,是困死在宜川县和洛交县之间的西北官道上,如果他们要走乌仁道,也一样能把他们困死在乌仁道内,既然我有这个目标,那我什么不把敌军困死在这条峡谷内内,你来说说原因?” 高定想了想道:“是不是峡谷的条件不够?” “完全正确!” 陈庆详细解释道:“峡谷长度不足十里,而敌军队伍的长度却又十几里,尾巴还没有进峡谷,头就已经从峡谷出来了,所以我就没有考虑用这座峡谷封堵敌军,只是安排军队骚扰他们,打击敌军士气,使敌军成为惊弓之鸟。” 听到这,高定忽然明白了,“卑职在峡谷口拦截敌军,事实上就是把我们的战略意图泄露给了敌军主帅。” 陈庆笑了笑,“其实也谈不上泄露,敌军主帅怎么可能想不到呢?只是让他更加确定了我们意图,我估计完颜银可术不会再走西北官道,极可能是要反攻我们,所以这个时候我就不能再跟随,而是要利用这座峡谷顶住敌军的反攻,困兽犹斗,真的打起来,我们三万军不一定顶得住敌军的六万大军。” 高定满脸羞愧道:“卑职知罪!” 这一次他是真的知罪了,他不是违规那么简单,而是泄露了主帅的战略意图。 陈庆缓缓道:“我给你一个立功机会,你率五千军队防御上方的废旧官道,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我顶住敌军从上面突围。” “卑职一定死战到底!” ......... 陈庆随即下令士兵伐木,一万军队一起动手,仅仅半天时间便将枣树林砍伐一空,数千根大树运到峡谷南面,一部分大树被士兵用绳索拉拽上山。 大军重新退回峡谷以南,准备迎战敌军的突围。 此时,金兵主力也在前面六十里处停止了前进,原因是之前派去打探乌仁道的军队逃回一人,这名士兵带回来噩耗,韩常军队被击败,乌仁道被宋军占领。 这个消息绝对是一个重磅炸弹,将所有的将领都震懵了,乌仁道的退路竟然被掐断了,他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半躺在大车上的主帅完颜银可术,这会儿完颜银可术却比所有人都冷静,这个结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们在过峡谷时,我就看出了陈庆的真实意图,他就是想利用地形把我们困死,就像他利用洛水淹了喝离撒大军一样,这是他防御方的优势,他不可能弃而不用,无须讳言,我们现在确实遭遇了严峻的生存危机,搞不好我们会全军覆没。” 众将顿时哗然,“都元帅,那我们该怎么办?” 将领们个个情绪激动,大帐一片喧闹。 “统统给我闭嘴!” 完颜活女怒喝一声,如晴天霹雳,大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继续听都元帅说下去。” 完颜银可术摆摆手,“大家也不用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我们就和宋军拼了,我相信至少有一半的军队能够存活下来。” “和宋军拼了!” 一名万夫长大吼一声,顿时群情振奋,纷纷要求和宋军一战,这次南下实在太憋屈,怒火早已在他们心中积压。 完颜银可术再次摆摆手,大帐里迅速安静下来,完颜银可术又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军心安抚住,活女元帅!” 完颜活女连忙上前,“卑职在!” “峡谷内被射毙的战马可都带出来?” “全部都带出来了,一共一千一百匹。” 完颜银可术对众人道:“虽然我也知道,大家感情上无法接受吃马肉,但现在是特殊情况,你们要给弟兄们讲清楚,我们绝没有杀马,这些都是被宋军射杀的马匹,不食用太可惜了。” 众人纷纷答应,告辞下去了。 完颜活女则安排人分解马肉,犒劳三军。 第六百一十五章 反攻 四更时分,亲兵们将完颜银可术抬上了一座低缓的山丘,他身上盖着厚厚的军毯,目光深邃地望着西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都元帅,夜晚很冷,回去吧!”完颜活女在一旁劝道。 “活女,我们这次真的遭遇劲敌了。”完颜银可术声音中透出一丝苍凉。 “都元帅何出此言?” 完颜银可术苦笑一声道:“有些东西只能意会,无法言述,我和陈庆虽然相隔几十里,但我们却在隔空较量,他的军队过了峡谷后,就停住了,显然他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而我们的军队也同时停住了,因为我也知道大军将要面临什么?难怪完颜昌那么精明的人,也屡屡败在他手中,此人若止步于川陕,是我金国的大幸也!” 说到这,完颜银可术回头看了一眼完颜活女,淡淡问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完颜活女茫然地摇摇头,完颜银可术摇摇头,“他知道我们要反攻,所以他才停步于峡谷,还是利用峡谷地形来削弱我们的骑兵优势,此人环环布局,滴水不漏,这是我纵横沙场三十年来最厉害的对手,没有之一,你父亲死在他手下,现在看来也不冤,恐怕我也会死在他手中。” 完颜活女听说宋军又要利用峡谷对抗金兵,便一阵心惊胆战,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畏惧情绪。 “那我们可不可以不反攻?” 完颜银可术微微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进乌仁道,强行杀回黄河口;第二是返回宜川县再走洛交县的西北官道;第三便是调头杀回去突围,我不妨告诉你实话,前两条路是陈庆希望我们走的,他一定会把我们堵在半路上,你说我们该怎么选择?” 完颜活女沉思片刻道:“其实卑职觉得第三个方案还可以再选择。” “怎么选择?” “我可以选择在西北官道上和他们决一死战,不一定是陈庆,也可以是洛交县的拦截军队,只要突破他们拦截,我们就可以从洛水道北撤。” 完颜银可术半晌低声道:“如果现在能击败陈庆,我们还有机会杀入关中。” 在西北官道突围是挣扎求生,而在峡谷官道突围是不甘失败,马肉都吃过了,完颜银可术的态度还不清楚? 或许峡谷突围是要艰难一些,但西北官道突围就会容易吗? 完颜活女这才明白了都元帅的心思,原来他还是不甘心失败啊! 完颜活女心中着实有些畏惧,但既然都元帅已经表态,这一步他就必须走出去。 他一咬牙,果断道:“那就用契丹军和奚军来反攻宋军,如果不行,我们还是走西北官道。” 完颜活女点点头,“这是我们杀入关中最后的希望,不尝试一下我怎么也不会甘心!” ............ 天刚刚亮,金兵大营内轰隆隆的战鼓声敲响,六万大军迅速列队,昨晚他们吃一顿马肉,肚子里稍稍有了一些油水,士气稍稍振作一点,但根子上的问题不解决,他们怎么也无法恢复出征时士气高昂。 完颜活女受主帅完颜银可术的委托,要用望梅止渴的办法来振奋士气了。 他在军队面前高声大喊:“我们女真铁骑纵横天下,从无败绩,怎么能被小小的宋军击败,不可能!” 他手一指南方,声如洪钟,“关中平原就在三百里外,只要我们击败宋军,杀入关中平原,杀入京兆,放假一个月,所有的财富任大家抢夺,所有的女人任大家享用,这是都元帅的承诺,我们必须击败宋军,我们必胜!” 三军被感染了,他们又看到了发财的希望,忍不住群情激动,振臂高呼,“必胜!必胜!” 完颜活女大刀一挥,“出发!” 士气重新振作,每个士兵心中又重新生出了希望,士气开始振奋,大军催马浩浩荡荡向峡谷方向杀去。 .......... 陈庆军队已经在峡谷内准备就绪,三千根大木分成两道防线,封锁河道和官道,洒上数百桶火油,同时前方撒了大量毒蒺藜,第二道防线留了一丈宽的通道,可以让前面的士兵撤退回来,但火势一起,这个通道也会被巨木堵死,并被大火吞没。 陈庆在第一道防线前布下了三千神臂弩手,这已经是极致了,同时在第二道防御线前布三千神臂弩手,一旦前面士兵退回来,那就是六千弩手,用三段射足以击溃敌军突袭。 何况头顶上还会有火药桶毒钉碎片,至于五百架床弩,陈庆考虑再三,决定峡谷部署四百架,山顶只需要一百架左右,理由很简单,峡谷内需要用密集的远射弩阵对付骑兵的骑射,山顶上虽然也需要床弩,但山道狭窄,实在部署不了几架。 山顶上同时也部署完毕,高定并没有用巨木在狭窄处封锁,他不需要,他将用另一种策略守住山道。 高定部署了五十架床弩,这是能部署的极致,最宽处也只能并排安放十架床弩,然后进行轮换射箭。 这一次高定要将功赎罪,除非他战死,否则金兵休想逾越一步。 中午时分,浩浩荡荡的金兵主力终于杀到了峡谷外。 完颜银可术亲自部署,兵分两路进攻,完颜活女率五千奚族步兵和五千契丹骑兵攻打峡谷,元帅胡拾答别同样率领两支数量相同的奚族步兵和契丹骑兵攻打山上废弃官道。 当然,他们只是先锋,完颜银可术又部署了四万骑兵在后方接应,一旦前锋突破封锁,骑兵将大举进攻。 宋军的封锁是在距离峡谷西口约五里的位置,这里也是整个峡谷最狭窄之处,六千宋军弩手已经严阵以待。 一支宋军斥候在官道上向西疾奔,带来女真军最新情报,就在这时,一支女真游哨骑兵在对面出现了,他们也同样在官道向东疾驰,两支队伍越来越近。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两支斥候探子竟然交错而过,交错瞬间,两支斥候军相距只有一丈,但都没有拔刀和对方厮杀,或许是他们各自的情报更重要,他们擦肩而过。 不多时,宋军斥候奔至宋军面前,向为首统领刘璀抱拳道:“启禀统领。敌军已经发动,数千奚族士兵述正举大盾向这边列队奔来。” 果然是奚人步兵率先进攻,用他们的奚盾冲破宋军的封锁。 与此同时,完颜活女也接到了游哨骑兵的报告,宋军用巨木部署了两条封锁线,要想冲过去,必须把巨木搬开。 完颜活女当然知道那不止是巨木,宋军必然会点火,形成两条烈火封锁线,他昨天已经领教了。 “传令奚族士兵,背两千袋泥土,扑灭烈火,把巨木搬开。” 他们昨天的巨木烈火阵就是用泥土扑灭,然后用铁钩将巨木拖开。 五千奚族士兵再度扮演了灭火先锋的角色,两千人手执大盾,五百士兵手执铁钩,剩下的士兵则扛着泥土袋。 五千奚族士兵列队前行,慢慢向熊熊燃烧的第一道封锁巨木走去。 “他们来了!”宋军士兵大喊起来。 刘璀经验丰富,他发现只有前面士兵手执大盾,组成了十排盾墙,但后面奚族士兵却没有盾牌。 “传令神臂斜角向上,抛射后面的敌军!” 第六百一十六章 绝望 后面契丹骑兵头顶上忽然落下数十只火药桶,这一次上方宋军使用了小型投石机,抛射得更远,在契丹骑兵头顶上爆炸,‘轰!轰!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在山谷中回荡,数千枚毒钉四下飞射,契丹骑兵纷纷举起盾牌抵挡,虽然毒钉射不透铠甲和盾牌,但他们的腿部和战马却无法抵挡,纷纷被毒钉射中,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响彻山谷。 很多战马发了疯,拼命向前奔跑,向前方的奚族军队冲去....... 在爆炸声和惨叫声中,三千支弩矢俨如一片骤然飞起的蝗虫群,黑压压的将天空都遮蔽了。 弩矢飞过盾墙,射向后方的士兵,后方士兵都没有盾牌,在密集的箭雨中,他们无处可逃,纷纷中箭惨叫,倒下了一大片士兵, 这时,上百匹发疯的战马从后面冲进人群,奚族士兵队伍一片大乱。 完颜活女急令契丹骑兵后撤,但奚族士兵依旧继续进攻,完颜活女同样作战经验丰富,他知道被宋军弩矢射倒的原因是距离,只有缩短距离,抛射便会失去意义,只能平射,这时候盾墙就起作用了。 完颜活女高声令道:“擂鼓!” “咚!咚!咚!”惊天动地的鼓声在山谷中回荡。 数千奚族士兵开始奔跑起来,前面的两千士兵高举盾牌,背负泥土袋的士兵裹夹在其中。 他们距离巨木火线越来越近,忽然,奔在前面的数百士兵闷叫一声,纷纷跌倒,他们踩到了地上的蒺藜刺,细长尖锐的铁钉刺穿了他们的脚底,令人疼痛难忍。 “投掷火油球!”刘璀冷冷下令,这才是他们的杀手锏。 ‘嘭!嘭!嘭!’百架小型投石机同时发射,一颗颗燃烧的火油球向盾墙头顶上砸去,数十名士兵瞬间变成了火人,哀嚎着向河里奔去。 地上事先埋下的火油被点燃了,官道上两百步距离内变成了一片火海,上千士兵陷入火海之中。 他们惊恐得大喊大叫,有的人转身逃命,有人争先向河里奔去...... 三千支神臂弩再次发射,这一次是用三段射,暴风骤雨般的弩矢射向混乱中的敌军,这一次效果显著,一排排敌军被射倒,一轮箭罢,又一轮射出,五千奚族士兵在强大的弩阵面前彻底崩溃了,扔掉泥土掉头狂奔,第一次进攻便以阵亡两千人的代价惨败告终。 ......... 而此时,山顶上也是五千奚族士兵在强行进攻,企图夺取这条废弃的旧官道。 旧官道要比山谷内狭窄得多,最宽处也有三丈左右,最窄处仅有一丈,高定在山道上摆放了数十根巨木,但不是为了点火,而是给士兵提供掩护,他们有箭矢,对方也一样会射箭。 高定冷冷看着数百外的敌军,黑压压的一眼望不见尾。 其实高定有无数办法来对付敌军,抛撒铁蒺藜,用火油烧,他只要在两百内倒满火油,然后用薄薄的泥土覆盖,一把火便可以烧杀上千人。 但高定决定使用绝户计,彻底断了金兵的念头。 山道上,一排排奚族士兵高举盾牌一步步走近,“冲击!”一名千夫长大喊一声,奚族士兵同时加速,向手提短矛向宋军狂奔而去。 后面的奚族士兵纷纷发射弩箭,箭如疾雨,向前方两百步外的宋军射去,企图用箭矢压制住宋军。 宋军士兵躲在巨木背后,纷纷低头,躲避着敌军射来的箭矢,一轮箭罢,宋军开始反击了。 “放箭!” 高定一声令下,十部床弩同时发射,五十支寒鸦箭强劲无比射向狂奔而来敌军,奚盾坚固无比,唯一的克星就是床弩,五百步内可以被寒鸦箭射穿,何况现在只有两百步。 寒鸦箭毫不费力地射穿了盾牌,同时射穿了盔甲,奔在前面的士兵纷纷栽倒,却没有影响到奚族士兵的进攻,甚至没有影响到他们奔跑的速度,直接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奔跑。 第二排十部床弩紧接着射出,又是五十支寒鸦箭强劲射向敌军,再次栽倒数十人,一莲五轮床弩射出,近两百名士兵被射杀,但对于山道上的五千敌军来说,两百人的伤亡实在不算什么。 床弩没有影响到奚族士兵的奔跑速度,他们距离宋军越来越近,只有不到百步了。 “撤退!” 高定一声令下,宋军士兵纷纷向后撤退,高定抽出一支火折子,迎风甩燃,点燃了他身边的一根火绳。 高定手执长枪拨打箭矢,他是最后一个,跟随所有士兵向西奔远了。 奚族士兵一片欢呼,加快速度蜂拥而上,就在这时,只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埋在山道底部的一百斤火药爆炸了,长达十几丈的山道轰然坍塌,上百名敌军一起摔下山谷,尘土弥漫。 待尘土被风吹散,只见长达十七八丈的山道消失了,变成一道陡峭的斜坡,这和乌仁道上炸毁山道的手法完全一样,这并非是刘琼和高定不谋而合,这实际上是火药实战手册上的一个案例,所有统领以上将领都人手一册。 当然,这种手段也是充分利用了黄土高原的土质山道才能使用,要是太行山的花岗岩山道,这个办法完全就行不通了。 高定撤出一里外,再次引爆了百斤火药,又炸塌的一段山道,而这一次威力更大,足有三十余丈的山道被炸塌,完成了两次爆破,废弃官道的争夺战基本就没有悬念了。 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可传出二十余里,连在后面督战的完颜银可术都惊动了,他急问左右道:“这是哪里的爆炸声?” 亲兵们面面相觑,“快去查清楚!”完颜银可术喝令道。 几名亲兵催马疾奔而去....... 这时,山谷内宋军又重新布置了防御,刘璀下令将四百五十架床弩全部安放在巨木阵前面,巨木堆积比较高,挡住了床弩的审射击。 只有放在前面,才能发挥出强大的作用。 以此同时,完颜活女开始发动第二轮进攻,尽管奚族士兵已经被杀得胆寒,但他们没有选择,五百名女真刀斧手在后面威逼三千奚族士兵和两千契丹士兵向前冲锋,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打通巨木阵,给后面的骑兵冲击创造条件。 “杀啊!”一名千夫长大吼一声,五千东胡士兵狂奔着向一里外的巨木阵冲去,奔在前面的依旧是一千重盾军,他们高举大盾,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 宋军把河面上的巨木移开一部分,这是专门给两千操纵床弩的士兵预留的后撤通道,但同样也给敌军士兵一线希望,以至于大部分士兵都在踏水奔跑。 越过了宋军的四百步线,刘璀一声令下,“床弩放箭!” 四百五十架床弩同时发射,两千多支寒鸦箭破空而出,疾速射向敌军,瞬间射到敌军面前,仿佛一切都慢下来了,一面面坚固的奚盾被强大犀利的铁箭洞穿,寒鸦箭再次射穿盔甲,射进了人体,奚族士兵身体扭曲,仰面摔倒,仅仅一轮发射,一千名重盾士兵就被射杀了七百余人。 奔跑中盾墙骤然消失了,六千名神弩手再次开始发动了三段射,密集如雨点般的弩矢射进了奔跑中敌军队伍,敌军一片片摔倒,在水中,在官道上,哀嚎遍野,无数士兵更是发出临时前的惨叫,充满了绝望无助,充满对死亡的恐惧。 六千神臂弩手和四百五十部床弩组成的弩阵无比强大,仅仅三轮射击,两万多支强劲弩矢射出,五千士兵几乎就烟消云散了。 这时,完颜银可术得到了消息,山道被宋军炸毁了,这时他从未听说过的,用火药居然能炸毁山道,他呆望山谷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么一支强大的宋军,他们根本冲不破宋军的峡谷拦截。 希望破灭,完颜银可术完全绝望了,有这么强大的对手,自己怎么可能夺取关中? 完颜银可术长长叹息一声,“命令全军撤出峡谷!” 第六百一十七章 士气 在损失了七千余人后,完颜银可术及时止损,停止了峡谷突围,大军向东撤退。 陈庆也下令军队清扫战场,在敌军东撤五十里后,宋军也继续出发,不紧不慢地跟随在金兵后面。 与此同时,泾源道上,万夫长完颜迷刺统领五千骑兵连续强攻,但始终无法突破宋军设在弹筝峡的三道防御线,在伤亡近两千人后,完颜迷刺知道已经无法突入关中,只得率领军队从原路返回。 此时,整个泾源道以及附近州县的宋军都盯住了这支不速之客,平凉兵马使王铎率一万军队在女真军必经之地青石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女真军的到来。 青石岭是一条长约七八里的山谷,两边松林茂密,中间是狭窄的官道,三千女真骑兵如惊弓之鸟,昼伏夜行,入夜,官道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三千女真骑兵出现了,他们奔入峡谷,向北面的谷口奔去。 完颜迷刺奔到北面出口,却意外发现出口竟然被无数巨木堵死了。 “不好!” 完颜迷刺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大喊道:“去把木头搬开!” 数百名士兵向巨木堆奔去,忽然轰的一声,巨木堆被点燃了,士兵脚下也全是烈火,瞬间便将数十名士兵吞没了。 火光就是信号,两边伏兵万箭齐发,女真骑兵顾前不顾后,一片片人仰马翻,瞬间被射杀了一千余人。 “撤退!” 完颜迷刺调转马头向来路奔去,但只奔出数里,便惊得他们纷纷勒住战马,只见前面火光熊熊,烈焰飞腾,热浪和浓烟向他们袭来,两边山林都被点燃了,官道也被两边的烈焰吞没。 这时,北面伏击他们松林也被宋军点燃了,前后都是烈火,完颜迷刺急得大喊:“弃马上山!” 士兵们纷纷跳下马,向东面山林内奔去,但只奔上山数百步,前面火光冲天,前面山林也燃起大火,后面也跟着起来火,此时火借风势,山火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整个峡谷都被点燃了,烈焰、浓烟、热浪将走投无路的女真士兵全部吞没了。 王铎站在最西面的山顶上,远远眺望着烈焰和浓烟笼罩的山谷,在他身后,一万大军正在向西面撤退,王铎早就盯住这支女真骑兵,他派出三千军队在弹筝峡挡住了他们的南下之路,终于在他们回撤时,将这支军队全部干掉了。 王铎回头对副将道:“回去后立刻传鹰信到铜官县,就说进犯泾源道的五千女真骑兵已被全歼。” .......... 从宜川县到洛交县约三百里,一路都是苍茫茫的黄土高原,看不到半点绿色,甚至河流也很难见到,四周荒无人烟,只有无边无际的黄土,只走半天便厌倦不已。 完颜银可术对自己的双腿绝望来,几天来,军医天天替他扎针灸、按摩、喝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两名军医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依旧表达清楚了,保证他腿部的病情不会恶化下去,意思就是说,不会恢复了,恐怕他的余生再也站不起来。 这个结果使完颜银可术情绪变得比较低落,躺在大车上,一直沉默不语。 金兵并没有疾速赶路,完颜银可术不断派出游哨骑兵四下探查,寻找人家,他们并不是寻找粮食,而是想找当地人带路,沟壑千万条,完颜银可术坚信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一条小道能绕过宋军的前后堵截。 完颜银可术之所以不太愿意和宋军再度决战,实在是金兵的状态异常低迷,金兵和草原游牧骑兵一样,都是情绪性的军队,靠掠夺和征服来激发他们的士气,可一旦遭遇败绩,或者丧失希望,军队士气就会迅速消失,从一条凶猛无比的悍狼迅速褪变成一条仓惶落魄的野狗。 目前的女真士兵就是这个状态,在峡谷失败后,刚刚激发的一点士气早已消亡殆尽,不仅如此,反而陷入了更深的低迷,士兵都意识到去关中发财的承诺完全就是画饼充饥之时,一种被欺骗、被愚弄后的愤怒和不满充斥在每个士兵的内心,这种情绪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厌战,没有士兵愿意为高层打仗了。 完颜银可术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当完颜活女两次提出和宋军决战,都被完颜银可术否决了,以现在这个状态和士气高涨的宋军决战,他们必败。 完颜银可术要保全这支军队,不到万不得已,他他绝不会和宋军决战。 这天下午,完颜活女匆匆找到了完颜银可术,他神情凝重道:“都元帅,出现逃兵了!” 完颜银可术眉头一皱,怎么可能,女真人怎么会出现逃兵?从未有过的事情。 完颜银可术心念一转,连忙问道:“不是女真士兵吧?” “是奚人,少了一千多士兵,不知什么时候逃掉的,他们主将刚刚才汇报。” 完颜银可术稍稍松了口气,奚人逃亡他能理解,攻打峡谷阵亡了六千余人,总兵力已不到四千人,他们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不过逃走又能怎么样,一样是死。 “不要管他们,现在还有多少粮食?” “这也是卑职要汇报的第二件事,弟兄们只有三天的干粮了,粮食还剩下三百石,草料倒是还有几千担。” “还有多少大车?” “还有四百余辆!” 完颜银可术当即吩咐道:“把粮食和草料分给士兵携带,所有拉车的牲畜全部宰杀,接下来开始杀契丹人和奚人的战马,让他们两人合骑一马。” “卑职明白了!” 又走了十几里,军队发现一条南北向的小河,干渴难忍的士兵们欢呼一声,一起向小河奔去,河边顿时变得热闹异常。 完颜银可术见士兵们十分疲惫,便下令宿营,他又把完颜活女找来,问他道:“我们军中可有汉人士兵?” “契丹军中有一些!” 完颜银可术点点头,“你挑十几个汉语流利的,让他们都穿上宋军的盔甲冒充宋军探子,沿着河往下游去寻找,河边一定有人家,让他们找当地人打听小道,谁打听到小道,官升三级,赏钱五千贯!” “卑职这就去安排!” ......... 刘琼的军队重新加入,使宋军主力兵力恢复到四万人,他们也在西北官道上,距离金兵始终保持四十里左右,黄昏时分,得知金兵已宿营休息,陈庆也下令士兵休息。 这时,斥候统领唐骞带来了一个消息,他们一队斥候抓到三百名奚人战俘。 这个消息着实让陈庆有些惊讶,要知道宋军一队斥候只有二十名骑兵,二十骑兵居然抓到三百余名战俘,这让陈庆很感兴趣,立刻让唐骞来见自己。 不多时,唐骞带着一名都头来到陈庆大帐,他们行一礼,唐骞介绍道:“这是斥候都头王景扬,就是他们抓获了三百多名奚人战俘。” 陈庆笑问道:“是怎么抓到战俘,王都头先说一说!” 第六百一十八章 决战(上) 都头王景扬躬身道:“启禀都统,卑职带弟兄在在北面的一条沟壑内发现他们,我们便制造声势,却一直不见他们出来突围,我们进了沟壑,才发现他们都跪在地上投降,兵器和盔甲都堆积在旁边。” 陈庆又笑问道:“他们是因为你们制造了声势投降,还是他们本来就要投降?” 王景扬有些惭愧道:“说实话,卑职觉得他们本来就想投降,和我们造声势无关,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陈庆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以他对金兵的理解,无论多少军队他们都要死战到底,绝不会不战而降,看来金兵内部一定出问题了。 “审问过他们没有?”陈庆又问道。 唐骞连忙道:“卑职安排手下正在分组审问,目前比较顺利,基本上没有抗拒。” “什么时候能给我口供?” “最晚一个时辰之内,卑职一定把口供拿出来!” “尽快吧!” 唐骞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实际上,半个时辰后,他便把整理好的口供交到了陈庆手中。 陈庆所有想知道的情报都在口供中能找到答案,他看了几遍,立刻将主要将领们召集到他的大帐。 “俘虏金兵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大家再看看这些口供,金兵士气低迷,斗志涣散,厌战情绪普遍很严重,甚至出现了逃兵,三百人只是一小部分,昨晚就逃了几百人,今天上午又逃了一千多人,虽然都是奚人士兵,但一叶可知秋,金兵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我认为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我想听听大家有什么想法?” 高定举手道:“奚人逃兵会不会是完颜银可术故意安排的,以诱引我们和他决战?” 陈庆笑着摇摇头,“别的军队或许有可能,但女真人不会,女真人把逃兵视为奇耻大辱,如果发现士气稍稍低迷,他们就会找一座县城给士兵抢掠发泄,从而重新振作士兵士气,绝不会等到出现逃兵的程度,也是因为丹州荒无人烟,只有一座宜川县,还是空城,完颜银可术无计可施,所以才会出现逃兵,逃兵肯定不会有假。” 刘璀也举手道:“我看口供上说,他们还有两三天的粮食,为什么我们不等他们粮尽后再出击?” 陈庆淡淡道:“他们的食物是不会绝尽,还有几万匹战马,有个词叫做物极必反,真把他们逼到杀战马为食的程度,他们反而会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杀机,简单说就是豁出去拼了,置死地而后生,最好的情况就是粮食没有断绝,但信已经绝望,也就是现在这个状况。” 刘琼一拳砸在桌上,“都统,决战吧!这一天我们等了很久了。” “都统,决战吧!”众人纷纷表态。 陈庆锐利的目光扫向众人,缓缓道:“我们需要一场在战场上击败金兵的大战,将士们的信心才会彻底竖立起来。” .......... 天刚刚亮,陈庆大军出现金兵宿营地十里之外,他留了五千军守大营,率领三万六千军队前去挑战敌军主力,他们立刻被金兵游哨骑兵发现,一支支火药箭不断地飞上天空。 完颜活女急令全军集结,五万金兵一片混乱,大部分士兵都不想作战,但又不得不应战,只得在混乱中各自寻找队伍,宋军还有五里时,女真军在勉强集结完成,完颜活女则率四万大营向宋军迎战而去....... 女真军也并不是所有的军队都要作战,必须要留一支军队驻阵,不参与作战,保护后勤和主帅完颜银可术。 但女真军又不像宋军那样相隔四十里,他们和宋军只相距数里,不能只留几千军队,那样很容易会被敌军袭击,导致溃败,最后留下一万女真军为驻扎军。 完颜银可术没有想到陈庆会主动前来挑战,但陈庆选择的这个时机却又恰到好处,士气最低迷,军心最涣散,士兵最厌战之时,他已猜到陈庆一定抓获了奚人战俘,否则不可能这么了解自己军队的情况。 望着金兵奔远,完颜银可术忧心忡忡,他着实担心完颜活女在面对陈庆时,会不会冷静指挥作战? 如果自己腿没有问题,他一定亲自指挥作战,但偏偏自己又半身瘫痪,天意啊! 金兵布下的大阵也是一主两翼,完颜活女轻率两万女真军为主阵,万夫长蒲察阿撒率一万女真军为右阵,元帅胡拾答别率一万契丹军和奚人军队为左阵。 两支大军旌旗招展,在朝霞中猎猎飞扬,双方装备都差不多,都是身着铁甲,陈庆这三万军队是二十万大军中最精锐,个个身高强壮,训练有术,作战经验丰富。 他们头戴铜盔,身披金漆铁甲,手执马战短矛,后背圆盾,腰胯战刀,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士气十分高涨,这一刻他们等待已久。 而金兵的装备也不错,他们身穿金国标准的黄茸军铁甲,手执长矛和战刀,后背弓箭,将领普遍使用狼牙棒。 尽管金兵铁骑横扫天下,但那是在肆意烧杀抢掠,士气高涨之时,才能将女真人的野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另一方面也是宋朝军队极度腐朽不堪,才有一万女真铁骑横扫百万大军的壮举。 可一旦金兵士气低迷,军心涣散之时,女真大军那种如猛虎下山般气势看不见了,两军阵前,他们的气势竟然被宋军压过了。 宋金交战已经进行了十多年,汉人坚韧顽强的一面在持续不断的抗争中渐渐体现出来,才有了岳家军、韩家军、吴家军这样的精锐之军,也有了从弱小之军到一步步壮大的陈家军,今天他们和数万女真骑兵决战,却没有一点畏惧之心,反而充满激情、充满期待。 尽管战略上可以藐视,但战术上一定要重视,为今天这一战,陈庆殚精竭虑,考虑了好几个方案,最终他决定采用田忌赛马的策略,以下马对阵敌军上马,以上马对阵敌军中马,以中马对阵敌军下马。 说起来容易,但实际却是纸上谈兵,田忌赛马可不是那么简单,你想用就用,敌军会听凭你的安排?凭什么敌军拿上马来对阵你的下马?所以这种想法就是一厢情愿。 田忌之所以能赢,一定是他花钱买通了齐威王的心腹随从,事先知道了对方的赛马安排顺序。 陈庆之所以选用这个策略,是因为他知道对方主将是自己的宿敌完颜活女,完颜活女为了报杀父之仇,一定会集中优势兵力来对付自己,他就是上马,那么陈庆的主阵就可以选择成为下马。 所以他的主阵只有六千精锐之军,由五千直属虎贲卫和一千斥候军组成。 上马就是高定的左翼,由两万骑兵组成,以对阵蒲察阿撒率的一万女真军,这是上马对中马。 而中马是刘璀率领的一万骑兵,对阵敌军实力最弱的一万东胡军,也就是对方的下马。 刘璀的一万军队中还全部配备的神臂弩和五百床弩,陈庆断定完颜活女一定会让契丹人和奚人负责第一轮冲击。 一阵狂风骤起,黄土高原上尘土飞扬,军旗在弥漫的尘土中若隐若现,一场宋金大战即将拉开了帷幕。 第六百一十七章 决战(中) 陈庆拔出战剑对三万六千将士高喊道:“自靖康以来,女真铁骑踏破了我们的家园,朝廷湮灭,百姓家破人亡,我们父母被屠杀,我们妻女被凌辱,耻辱已让我们背负了两代人,但今天我们站起来了,让我们用战刀替逝去的亲人讨还公道,让我们用女真人的鲜血洗去耻辱,弟兄们,举起你们的战刀,让苍天作证,此战必胜!必胜!” “此战必胜!必胜!” 怒喊声响彻了原野,宋军将士热血沸腾,三万六千把战刀刷地举向天空,在阳光下汇成一片寒光闪闪的海洋。 宋军士气如虹,而女真骑兵这边却冷冷清清,看不到半点激情,女真骑兵明显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撼,每个士兵眼中神情复杂,考虑着自己的命运。 完颜活女眯起来眼睛,他看得了陈庆,果然在战场相遇了,他很清楚,这恐怕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将来陈庆权势日盛,不会再亲自统军而战。 他立刻对左右令道:“命令蒲察阿撒万夫长对阵敌军左翼,命令胡拾答别元帅率先进攻,对阵敌军右翼,我集中优势兵力全力歼灭宋军主阵!” 完颜活女拔剑高喊,“擂鼓出击!” “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战鼓声敲响,这是出击的命令。 左翼主将胡拾答别狼牙棒一挥大喊道:“出击!” 一万契丹骑兵和奚族骑兵骤然杀出,向敌军大阵冲锋而去,这是惯例,金兵出击,必然是东胡人冲锋在先,迎接宋军的弓弩大阵的阻击,契丹人和奚族人也认命了,他们身后有一千刀斧手督战,一旦他们逃回怯战,必然被刀斧手斩杀。 况且他们阵亡,他们家人也会被改籍为平民,获得金国平民的身份,反正进退都是死,相比之下,他们宁可被宋军箭矢射杀。 密集的马蹄击打着地面,尘土飞扬,大地在颤抖,一万骑兵俨如奔腾的洪水,浩浩荡荡向宋军席卷而去。 刘璀的军队先出阵了,他的军队开始迅速布阵,五百名士兵推出五百部床弩,瞄准了奔腾的敌军,床弩已提前装箭上弦,只需最后的发射,关键是它只能射一次,战场骑兵速度极快,没有时间给它装箭射第二次。 在五百士兵身后是八万支长矛,这些长矛是从宜川县和乌仁道上缴获,密密麻麻排列成一丈宽的长蛇阵,长矛呈斜角六十度向上,尾部深深插进地面,这也是中原军队的传统战法,用长矛阵或者大车,用来抵消游牧骑兵最强大的第一波冲击力。 与此同时,在长矛阵后面,一万骑兵一起举起了神臂弩,等待着敌军近前。 金兵左翼骑兵渐渐靠近了,当他们进入了五百步,刘璀大喊一声,“床弩放箭!” 五百名士兵同时敲下悬刀,两千五百支寒鸦箭强劲无比地向奔腾而来的敌军射去,奔在前面的数百士兵纷纷人仰马翻,后面很多战马被绊倒,也接二连三滚翻在地。 在集群战马奔跑中,一旦倒地,几乎就是丧命,尤其是上万战马奔跑,倒地的人马都会被踏成肉泥,绝无幸免。 一轮弩矢射罢,五百宋军士兵也不管结果,立刻拖着床弩爬过密集的长矛大阵,向军队后面奔去。 两千五百支寒鸦箭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了近八百敌军阵亡,但契丹人和奚人骑兵却丝毫不受影响,一旦万马崩腾起来,他们也不可能掉头了,只能认命地向前奔逃,速度还不能丝毫减慢,稍有疏忽,就会被背后的战马撞翻。 敌军的前锋骑兵越来越近,与此同时,女真军的中军和右翼骑兵也同时发动了,他们同样经验丰富,他们发动只比前锋军晚一点点而已。 但中军和右翼骑兵不是正面进攻,而是呈左右弧形绕击宋军目标。 “神臂弩准备!” 刘璀大喊,第一通鼓声敲响,一万士兵刷地举起了神臂弩,三十度斜角,冷冰冰的箭矢对准了奔腾而来的敌军。 敌军前锋已经抵达两百五十步的杀伤射程,“放箭!”刘璀再次高喊。 第二通鼓敲响,前部三千士兵率先放箭,三千支弩箭腾空而起,向奔腾而来的敌军射去,契丹人骑兵纷纷举盾相迎,但依旧有一片片骑兵被箭矢射中落马。 中部三千骑兵也射出了弩箭,紧接着后部的四千骑兵也发射出强劲的弩箭,一万支弩箭如暴风骤雨般射进敌军群中,敌军骑兵在奔跑中一片片栽倒,前军队伍渐渐变得稀疏起来。 无法统计具体的伤亡人数,但从目测可以看出,至少伤亡三成左右。 宋军骑兵没有在继续射击,他们挂上了神臂弩,取出短矛准备迎战,他们前面的八万支长矛闪烁寒光,那是准备给契丹人最后的一击,他们躲不过长矛阵,只能硬生生撞上去........ 越来越近,百步......六十步.....三十步,宋军已经能清晰看见对方因恐惧而变得扭曲的脸庞。 奔在前面的契丹人骑兵恐惧得惨叫起来,但他们却无法停止,他们被一种巨大的力量裹挟着冲向长矛阵。 “轰”一声,战马和骑兵撞进了长矛大阵,锋利的矛刺刺穿了战马和骑兵的身体,一瞬间血光迸射,不知多少人马被长矛刺穿,当场惨死,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将长矛阵撞开了三个大缺口,后面的骑兵得以冲破大阵。 “杀——” 刘璀大喊一声,一万宋军骤然发动,向冲破长矛大阵的五千骑兵杀去....... 陈庆也冷冷下令道:“传令全军出击!” “呜——呜——” 出击的号角声吹响,陈庆大喊一声,“跟我杀上去!” “杀啊——” 五千最精锐的虎贲军和一千斥候军跟着陈庆向敌军主力杀去。 完颜活女在疾奔中一箭向陈庆迎面射来,陈庆一挥方天画戟,将冷箭劈飞出去,目光冷厉地盯住完颜活女,双方都有一个念头,杀死对方主将,促使敌军溃败。 在最后一刻,双方骑兵都加速冲上去,保护住主帅免遭骑兵撞击。 冲在最前面的是副统领鹿贵,他是在麟游县就加入陈庆军队的老资格将领,手执一柄四十斤重的长柄铜锤,多年的沙场激战渐渐使他变得成熟,武艺更加高强,他目前是陈庆虎贲军的副统领。 他长柄铜锤抡起,‘啪!啪!啪!’将敌军三匹战马的马头砸碎,但他的战马也被敌军战马撞死,强大的冲击力将鹿贵撞飞起来,铜锤却没有脱手。 两边士兵一片惨叫,数十人被当场撞死,“鹿贵,死了没有?”陈庆大喊问道。 “卑职没有死!” 鹿贵皮糙肉厚,骨头坚硬,又披着重甲,让他死可不容易。 “没有死就跟着我!”陈庆挥戟向斜刺里杀去。 “他娘的,老子不想死,阎王也收不走我!” 鹿贵拄着锤柄挣扎站起身,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强忍不适,抢过一匹战马,翻身上马,跟随着陈庆向敌军最厚密处冲去。 第六百一十八章 决战(下) 战鼓如雷,号角呜咽,两支七万多人的骑兵在黄土高原上激战,激起的漫天尘土遮蔽了太阳,早晨的太阳也变成了暗红色,正所谓金戈铁马,残阳如血。 金兵的士气低落并不表现在激战之时,女真骑兵们为了活命,就算士气再低落也会拼死作战,关键在于能坚持多久,在于他们处于下风之时,还愿不愿意拼死作战到底,还是寻找机会逃亡。 陈庆的六千军队迎战完颜活女的两万大军,从人数上来看,女真骑兵占据了绝对优势,但从战斗力来对比,宋军却要强于对方,宋军骑兵训练有术,配合默契,作战强悍勇猛。 ‘配合默契’这个词比较容易懂,二打一肯定比一对一厉害,但‘训练有术,这个词听起来比较虚了,什么叫做训练有术,实际上就是一个作战效率问题,冷兵器时间,单兵较量拼的是身高、力量和体力。 一把十几斤重的刀,挥舞格斗几十下几乎就精疲力尽了,但可能连对方的皮毛都没有碰到,可如果是训练有术的士兵,他就绝不会做无效的攻击,可能几刀就能将对方砍倒,作战效率极高。 五千虎贲卫骑兵是从二十万大军挑选出来,个个身体强壮,英勇善战,配合得十分默契,就是被二万敌军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加上一千斥候,六千大军就像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不管四周海浪怎么汹涌拍打,礁石依旧屹立不倒。 宋军以百人为一队,在疾奔中和敌军作战,不能停留,稍微停留,敌军的冷箭就会从四面八方射来,或者一匹无人战马从眼前奔过,长矛却从马腹下面刺出来,令人防不胜防。 只有在疾奔中作战才能摆脱敌军人多的优势,一队队骑兵在旷野中奔跑,作战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左右翼和中军之间已相隔数里之外。 但最让女真人心惊胆战的还是陈庆率领五百骑兵,他们就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无坚不摧,所过之处,任何军队都难以抵挡。 陈庆的方天画戟之下不知死了多少人,戟刃劈砍,人头滚滚,戟尖刺杀,尸体成堆,而陈庆的两侧则紧紧跟随者数十名亲兵,用盾牌替他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冷箭。 完颜活女已埋伏在人群中等待多时,他就像一头隐忍的狼王,当陈庆出现在八十步外,他抽出一支狼牙箭,张弓搭箭,瞄准陈庆脸颊一箭射去,这一箭的高明在于它的隐蔽,它从十几名士兵的缝隙中射出,等陈庆发现时,箭已到眼前。 陈庆超人的反应就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他感觉到箭的同时,脸庞一侧,淬毒的狼牙箭擦着脸庞而过。 陈庆勃然大怒,挥舞方天画戟连杀数十名女真骑兵,冲到完颜活女面前,一言不发,锋利的戟尖闪电般刺向完颜活女。。 完颜活女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见过陈庆,他忽然想起父亲惨死的一幕,眼睛顿时红了,大吼一声,挥刀向陈庆戟尖劈去,‘当!’一声巨响,双方震得手臂发麻,陈庆的方天画戟被荡开,完颜活女的大刀差点脱手。 双方战马相交,完颜活女反手一刀向陈庆后脑劈去,陈庆向后一躺,一刀劈空,一瞬间,完颜活女紧握刀杆的右手出现陈庆上方。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陈庆抓住了一闪而过的机会,他左手执戟杆,右手拔剑向上一挥,‘咔嚓!’一声切骨脆响,完颜活女的右手齐肘被斩断,鲜血喷涌,完颜活女惨叫一声,金刀落地,但他反应极快,身体随即倒下,挂在战马的另一侧,战马疾奔而去,十几名亲兵冲上来,救下完颜活女,向人群中奔逃而去。 陈庆望着地上的半截手臂,遗憾地摇摇头,这是杀死敌军主帅的最好机会,可惜功亏一篑。 虽然没有得到完颜活女的人头,陈庆依旧让士兵拿着他的手臂去告之三军,敌军主帅之手已被斩断,将命不久矣! 几名骑兵用长矛挑着完颜活女的主帅一路高喊:“敌军主帅已被斩手!敌军主帅已被斩手!” 数千士兵都听成了‘敌军主帅已被斩首’,顿时士气大振,不断向敌军发起凌厉的反攻,主帅完颜活女隐藏在士兵群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战场已经向西移动了十几里,驻阵军已经看不见战场的情形,但完颜银可术依旧通过游哨骑兵来传达战况。 谷螩 听完两军部署,完颜银可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完颜活女还是被仇恨蒙住了理智,中了陈庆的兵力陷阱,他怎么能让最多的兵力去对阵对方人数最少的中军?那左右翼怎么办? 万夫长完颜沙刺里小声道:“或许活女元帅想尽快全歼宋军中军,杀死陈庆?” 完颜银可术冷冷道:“陈庆是傻瓜吗?让自己被对方杀死,他兵力或许不多,但一定是最强悍的,就是让那個蠢货上当,丧送掉左右翼。” 这时,一队游哨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低声对完颜银可术说了几句,完颜银可术眼睛一亮,“真的吗?密道在哪里?” “再向西走十几里还有一条小河,沿着河向北面上游走,有一条羊肠密道直通洛水道,出口在洛交县北面了。” 完颜银可术大喜,当即喝令手下道:“立刻去把活女元帅找回来!” 手下还没有出发,数十名亲兵便护卫着完颜活女逃回来了,他脸色惨白,一只手已经没有了,十分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完颜银可术震惊问道。 旁边一名亲兵道:“元帅遭遇到了陈庆!” “啊!” 完颜银可术呆住了。 “都元帅......” 完颜活女声音低微道:“陈庆六千军可敌我们两万人,卑职部署有误,恐怕会兵败,请都元帅先撤!” 完颜银可术无奈地摇摇头,如果发现密道的消息早来一步就好了。 ......... 激战已进行了一个时辰,双方的伤亡渐渐加大,这时,刘璀的一万骑兵已将契丹人骑兵击溃,契丹人和奚人骑兵只剩下两千余人,率先溃败,刘璀立刻率领八千余士兵加入对敌军右翼的围剿,这就是宋军的上马加中马,围剿敌军的中马。 蒲察阿撒率领的一万女真骑兵已经伤亡近半,眼看支持不住,这时,宋军八千骑兵又从背后杀来,女真骑兵顿时一阵大乱,士气不高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 剩下五千余骑兵不愿再卖命了,纷纷掉转马头溃逃,蒲察阿撒再三喝止不住,也得混在军队中跟着溃逃了,两万余宋军在后面追赶掩杀,左右的翼的溃败严重影响了中军的士气,尽管中军还有两万骑兵,和五千宋军骑兵处于相持阶段,但士兵的斗志瞬间消亡了,也跟着调转马头逃跑,一时间女真骑兵败如山倒,陈庆大吼,“杀女真鞑子!” “杀女真鞑子!” 宋军骑兵怒吼疾奔,毫不留情地追杀溃败的女真骑兵,杀得女真骑兵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一口气追出二十余里,陈庆才下令停止追击。 7017k 第六百一十九章 密道 陈庆却意外发现敌军的一万驻阵军没有遇到,他急忙找来外围斥候询问,这才得知,敌军驻阵军在完颜活女受伤后不久就撤退了,不知所踪。 陈庆心中明白,应该是完颜银可术判断女真军将败,但又不能立刻通知撤军,他们必然会遭到掩杀,累及他自己,他便先一步撤退了。 陈庆这才下令收拾战场,这一战宋军共斩杀金兵两万四千五百余人,宋军伤亡也近七千余人,其中阵亡约五千人,这也是陈庆起兵以上,伤亡最大的一次。 此时,宋军主力还有三万三千人,而金兵主力最多只剩下三万人,兵力开始逆转。 宋军没有留战俘,陈庆下令将所有受伤女真士兵悉数处死,这些女真人都参加过对宋朝的入侵,每个人手上都血债累累,死不足以赎其罪。 女真人的盔甲倒是不错,很多士兵居然身穿宋军的山纹甲,这些山纹甲在普通宋军士兵身上是看不到的,只有将领和天子身边的禁军才有资格披挂。 除了盔甲和兵器外,宋军还缴获了一万七千多匹战马,战旗、锣鼓更是不计其数,另外还从阵亡士兵身上搜出大量财物,主要是金银铜钱以及各种首饰,陈庆将财物全部赏赐了三军,一时欢声雷动。 女真士兵的尸体全部焚烧后深埋,阵亡宋军的尸体也分别焚烧后,将骨殖装入袋中,贴上名字,将送还他们的亲人。 宋军光清理战场就耗去一天的时间,又休息了一夜,次日中午,大军集结准备出发,这时,陈庆却得到东线杨再兴传来的的消息,杨再兴率领四万东线大军在八十里外遭遇一万女真败兵,一万女真军军心崩溃,已毫无斗志,悉数向宋军投降。 这个消息让陈庆愣住了,怎么会只有一万人,完颜银可术呢? ......... 完颜银可术派出十几名辽国汉人装扮成宋军,寻找官道以外的通道,这十几名士兵遇到一户猎人,假称寻找小路去洛水道伏击金兵,老猎人信以为真,给他们指了一条小路,金兵由此终于找到了一条逃离西北官道的密道。 完颜银可术十分狡诈,为了迷惑宋军,他只收集了一部分败兵,以及他自身的一万驻阵军,大约两万人左右,便离开官道,沿着小道疾行。 而剩下契丹人、奚人以及一部分女真人,他们不知道主力已撤,而继续向东撤退,距离洛交大约还有四十里,他们遭遇在此拦截的杨再兴四万军队,九千四百余败兵军心崩溃,斗志已经丧失殆尽,没有任何心思再战,便放下兵器,主动向宋军投降。 杨再兴立刻派人赶去向陈庆汇报,待陈庆发现情况异常时,已经是次日中午,足足耽误了十二个时辰。。 刘璀抱拳道:“都统,金兵不可能插翅而飞,一定是藏身在某个山坳之中,卑职愿带兵去寻找!” 陈庆摇摇头,“他们粮食支撑不了几天,不可能藏身山坳,我担心他们找到了小路。” 刘琼顿时急道:“一路过来,各种岔道口至少有几十个,一個个去找,岂不是找到猴年马月去?” 众人都沉默了,这件事确实很棘手。 这时,唐骞匆匆走来,向陈庆躬身道:“启禀都统,有个年轻猎人有急事求见,他说知道金兵下落。” 陈庆连忙道:“带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二十四五岁左右的男子被带过来,他长得十分健壮,眼中充满了怒火。 几名亲兵警惕地拦住他,不让他靠近,男子忽然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先别哭,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 男子强忍悲痛,强忍悲痛道:“小人叫做聂箭辉,是本地猎人,我今天刚回家,见母亲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父亲却不见了踪影,母亲临死前告诉我,昨天来了十几名宋军,说是要寻找小道,阻击金兵,我父亲便带他们去走一条小路了,但他们又回来一人,把我母亲刺成重伤。” 谷砝 众人面面相觑,都隐隐猜到了结局,陈庆冷静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沿着河水去追赶,结果在北面小道旁的沟壑内发现了父亲的尸体,已经被他们杀了。” 年轻猎人悲痛万分,再次痛哭起来。 唐骞劝了他片刻,年轻猎人终于平静下来,陈庆又问道:“你说的小道有大军经过的痕迹吗?” “有!地上全部都是马蹄印,至少几万人,在我父亲死去沟壑里,还有不少扔弃的破烂兵器。” 陈庆给亲兵使个眼色,立刻有亲兵取来执笔,陈庆道:“你把那条小路画出来!” 男子捏着笔,大致画了一条小路,一边画一边道:“这条小河在前面大概十五里处,不是前面五里处的小河,还要再往前走十里,虽然它们最后汇集在一起,但还是不一样,找到这条小河,沿着小河一直向北走,大概走五六十里是一座山,然后沿着山脚下一条羊肠小路向西北走,再走百里左右,就到了洛水道。” “等一等!” 陈庆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的洛水道出口是在洛交县的北面还是南面?” “在北面,距离洛交县大概三十里!” 陈庆心中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金兵将从洛交道北面逃出去。 “这个出口附近有什么特别的标识吗?” “出口就在关帝庙旁边!” 陈庆立刻在出口处写上关帝庙三个字,连同一支金令箭一起交给亲兵都头道:“现在就赶去交给杨统制,要他即刻出兵去关帝庙,堵住出口!” ......... 在西北方向的一条羊肠小道上,一支两万人大军正浩浩荡荡疾速行军,尽管道路很狭窄,但对于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却不是障碍,他们娴熟的控制着战马,居然能做到两骑并肩而行。 行军已经过去一天一夜,金兵也顾不上休息,急急惶惶而行,这是他们唯一的脱身机会,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 完颜银可术无法骑马,躺在一副宽大的滑竿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四名强壮的士兵抬着他行走,后面完颜活女也是一样,他失去了右手,情绪十分低落。 完颜银可术情绪倒不错,他见完颜活女愁眉苦脸,便笑道:“不用担心,宋军要打扫战场,等他们发现情况不对时,我们已经在洛水道上。” 完颜活女看了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臂,简直欲哭无泪,他的父亲和兄弟都被陈庆所杀,现在他自己也重伤在陈庆手中,变成了废人,这个大仇,他永远也别想报了。 这时,前面传来一片喧哗,完颜银可术眉头一皱,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亲兵兴奋地跑来大喊道:“都元帅,前面已经进入洛水道了。” “啊!可有宋军伏击?” “没有!我们前军数千人都已进入洛水道,旁边有一座土庙,周围没有半点宋军的影子。” 直到这时,完颜银可术悬在空中的心才落下了。 7017k 第六百二十章 消息 两天后,陈庆大军抵达了洛交县北面三十里处的关帝小庙,杨再兴上前行礼,歉然道:“卑职来晚了一天,他们已经北上了。” 从洛交县到清泉县也就是两天的路程,如果来晚一天,那怎么也追不上了。 陈庆并不失望,这在他旳意料之中,他发现时已经耽误了一天一夜,再通知杨再兴又是一天,对方走的又是最短的弓弦路线,杨再兴再追赶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陈庆点点头,“这是他们命不该绝,由他们去吧!” “还有一万战俘,卑职该怎么处置?” “留下采矿,如果金国想赎回去,也可以!” “卑职明白了!” 陈庆马鞭一挥,“大军继续北上!” 杨再兴派副将程桓率一万大军押着战俘去关中,其他大军则跟着陈庆浩浩荡荡向北方而去。 两天后,宋军主力大军抵达了清泉县,出乎陈庆意料,清泉县居然被没有饥饿的金兵洗劫,知县也还在,陈庆随即派人把知县找来见自己。 清泉县知县叫做赵瑞年,是陈庆任命的知县,他来到陈庆跪下泣道:“卑职有罪!” 陈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何罪?” “卑职害怕金兵屠城,将官仓千石粮食献给金兵,又从民间搜罗了所有的牲畜和鸡鸭数千,交给了金兵。” “然后呢?他们进城没有?” 赵瑞年摇摇头,“他们主将躺在滑竿上,说看在我们有诚意的份上,这次就放过我们!” “城内有多少百姓?” “有三千户,一万余人。” 陈庆沉吟片刻道:“你也是为了护民,情况特殊,这次我就不算你资敌,起来吧!” 赵瑞年感激涕零站起身道:“感谢宣抚使宽恕,卑职实在羞惭万分!“ “我来问你,除了完颜银可术的金兵,还有别的金兵吗?” “还有一支运送粮车的金兵,大概一万余人,早一天到达,主将叫做韩常,他也没有进城,直接去洛水了。” 陈庆对杨再兴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韩常赶来接应完颜银可术了,他们应该是从乌仁道绕回肤施县,然后再南下。” 杨再兴有些担忧道:“那这样一来,敌军的兵力就有三万人了,如果牛皋率军出来拦截,就危险了。” 陈庆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倒不用担心,我给牛皋早就说好,如果需要他出城拦截,我会发鹰信给他,既然我没有发鹰信,那他一定还在严守肤施县。” 杨再兴这才意识到都统对肤施县的重视是何等关键,肤施县目前是陕北唯一的人口大县,如果没有重兵把守,一旦被金兵夺取,他们一定会把肤施打造成为进攻陕西路的跳板,加上肤施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火油充足,宋军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把它攻下?简直不敢想象。 “卑职明白都统的良苦用心了!” 陈庆命令一支军队驻守清泉县,他的大军继续向北进发,这天上午,大军抵达了肤施县,早有斥候报告了牛皋,距离县城还有十里,牛皋带着十几名将领前来迎接陈庆大军的到来。 “卑职牛皋参见都统!” 牛皋单膝跪下,抱拳行一军礼,后面将领也纷纷跟着跪下行礼。 陈庆连忙扶起牛皋笑道:“我就只牛将军不会让我失望,守住肤施县,可以说保住了陕北大门。” “卑职惭愧,不能跟随都统一起征讨金兵,将士们和金兵浴血奋战,我却在县城内无所事事,眼睁睁看着金兵撤退离去。” 要么怎么说牛皋人缘好呢?他绝对不居功,把自己放得低,夸赞其他军队的浴血奋战,会说话,大家当然都很喜欢他。 陈庆笑道:“牛将军不必过谦,你也歼灭了两万金兵,我们前前后后歼灭了七万多金兵主力,也算是辉煌胜利。” “卑职还有一件重要之事,事关西夏,要向都统禀报!” 陈庆一怔,“西夏出了什么事?” “萧合达死了!” 陈庆眉头皱成一团,“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请都统进城休息,卑职细细禀报!” 陈庆当即下令全军进肤施县休息一天,牛皋安排军队驻营,又命人宰杀一万只羊,给大军接风洗尘。 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内,陈庆命人架起了西夏的沙盘,这是一座简略沙盘,地形不详细,只是山脉走向,城池分布,沙漠位置以及黄河的情况等等。 “卑职也是听从西夏逃回来汉人商贾描述,应该是一支两万人的金兵进入了西夏,事情发生在半个月,金兵主帅在银州调解西夏朝廷和萧合达的矛盾,金国的意思是分割西夏,西夏朝廷十分不满,萧合达却很兴奋,他不知是计,率三千军队来银州参加调解,结果半路被两万金兵伏击,萧合达全军覆灭,他本人也被金兵斩首,人头送给西夏皇帝李乾顺。” “然后呢?” “然后就是萧合达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继承权而发生内讧,这是十天前的最后消息,再后来卑职也不知道了。” 陈庆注视着沙盘不语,他明白金兵这时候替西夏出头的意图,一方面是为了更深的控制西夏,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扶持西夏来对付自己。 一旦西夏在自己的背后施压,必然会减缓自己的东进之路,金兵还真打的如意算盘,他们就不怕自己趁西夏虚弱时,出兵灭了西夏? 牛皋这个情报来得很及时,他也顿时明白了金国的战略部署,由完颜银可术攻打陕西路,然后由金兵联合西夏军攻打熙河路,最终把自己逼回大散关以南。 恐怕计划不如变化,金兵应该会很快攻灭萧合达的余部,偏偏萧合达的几个儿子发生内讧,相信金兵很愿意看他们自相残杀,但这样一来,金兵就会把宝贵的时间耽误了。 这就给自己回防熙河路赢得了时间, 这里面最关键是兰州,兰州不仅防御西夏军南下熙河路,同时也要防御西夏军进步河湟谷地,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目前陈庆在兰州只有三千军队,由刘瓒统领,这着实让陈庆不放心。 想到这,陈庆对牛皋道:“我再给你两千军队,你明天就率一万两千军队赶赴兰州,接管兰州防御,你可以在兰州再招募五千军队,使防御兵力达两万人,不仅要防御西夏军跨黄河南下,更要防御西夏军沿着黄河杀入河湟谷地,牛将军可愿意接受这个重担?” “那兰州制置使刘瓒怎么办?” “我会调任他为同州制置使,负责守蒲津关和潼关,兰州那边就交给你了。” 牛皋连忙躬身行礼,“卑职绝不辜负都统的重托!” 7017k 第六百二十一章 重用 安排了牛皋去防御兰州,次日一早,陈庆率领大军继续沿着清水河东进,两天后便来到了黄河边,黄河边还有金兵驻扎的痕迹,但军队已经完全撤离,黄河上也看不见浮桥的影子。 这一战,金兵被全歼七万余人,俘虏一万人,元气大伤,暂时不会进犯陕西路了。 陈庆原本是休整后继续东进攻打河东路,但他得到金兵进入西夏的消息后,他的计划开始面临调整。 他挑起西夏内战,又支持萧合达抗击西夏朝廷,眼看两家打得两败俱伤,现在是西夏最羸弱之时,金国却跑来摘桃子了,陈庆岂能容忍? 其实要不是金兵进攻陕西路,他现在很可能就在攻打西夏的途中,现在金兵败退,他的北征计划是不是又可以实行了? 在肤施县休整了三天,陈庆当即率领大军南下,返回京兆........ 就在陈庆和金兵在陕西路大战的同时,朝廷平叛刘光世叛乱的战争也在进行,天子赵构命令湖广宣抚使李纲率五万军平定刘光世之乱。 李纲命令江夏都统解潜和潭州镇抚使刘洪道各率两万人从南北夹攻江陵府。 刘光世虽然对阵金兵是出了名的刘跑跑,但打内战他却是行家里手,刘光世则命令心腹王猛和郦琼各率两万军队迎战。 郦琼军队驻扎在距离刘洪道军队二十里外,迷惑住了刘洪道,而刘光世本人则率一万军乘船插到刘洪道大营背后,三更时分偷袭刘洪道大营。 刘洪道措不及防,军队大败,刘光世斩杀数千人,俘获一万余人,夺走全部辎重,大获全胜,刘洪道只率数百士兵逃走。 而王猛的军队也在通沔镇大败解潜的军队,俘敌八千余人。 李纲两战皆败,监军王保立刻将战报传到了临安。 ....... “砰!” 赵构重重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亏朕还那么信任他,以为他能马到成功,没想到这么稀松,他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 赵构立刻令道:“速让秦相公、张相公和赵相公来见朕!” 宦官立刻赶去宣召,先赶来的是重新复相的赵鼎,赵鼎看完监军军报道:“李纲已年迈,精力和体力都大大不如从前,而且微臣觉得他明显轻敌了。” 说李纲年迈力衰,赵构赞成,但说李纲轻敌,赵构却不太理解,“为什么说李纲轻敌?” 赵鼎摇摇头道:“刘光世从未有过胜绩,大家都小瞧他,觉得他是屡败将军,其实不然,刘光世其实还是有本事的,只不过他不肯卖力,但现在涉及他的切身利益,他自然要全力以赴,李纲没有仔细调查,便仓促派兵出战其实就是轻敌的表现。” 这时,秦桧和张浚都匆匆赶来,赵构把监军抱够递给他们二人,“你们都看看吧!朕已经无话可说。。” 秦桧眼中按耐不住兴奋,他一直就反对李纲重掌军权,但官家不听自己的劝说,现在李纲兵败,证明自己有先见之明。 但他不敢提这个茬,官家会下不来台,秦桧委婉道:“李纲抗击入侵荆州的金兵颇有建树,这次失利,微臣估计也是轻敌了。” 秦桧也认为李纲是轻敌,这倒和赵鼎所见一致,赵构看了张浚,“张相公的意思呢?” 张浚沉吟片刻,“两战皆败,轻敌是个主要因素,另外一方面,也足见刘光世并非无能,以文官对付刘光世这样军阀并非上策,微臣推荐刘锜率军平定刘光世叛乱。” 谷逹 赵鼎摇摇头,“刘光世资历深厚,老奸巨猾,刘锜虽然也是西军出身,还是不能独当一面,还不如让吴阶率军去平叛。” 秦桧却反对吴阶,认为擅长防御,进攻欠缺,而且他刚调去淮河布防,不能半途而废,秦桧推荐张俊为主将,杨沂中和刘锜为左右副将,可统军十万,战船三百艘前去平定刘光世叛乱。 赵构接受了秦桧的举荐,下旨免去李纲湖广宣抚使之职,改任知岳州事,继续恢复洞庭湖沿岸民生,同时下旨召见张俊。 .......... 目前张俊就在临安,受天子宣召,他急急赶到皇宫。 张俊年约五十岁,身材高大,容貌深沉,虽然是武将出身,但他文才也不错,算得上是文武全才,这也是赵构的用人标准,不单纯启用武将,必须文武双修,包括张俊、韩世忠、岳飞、刘光世都是文武全才,甚至连陈庆也是因为文才不错,才得以重用。 “微臣张俊参见吾皇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俊目前率十五万大军驻防长江沿岸,但由于岳飞、韩世忠和吴阶的军队基本上已经攻下江淮,正在淮河沿岸构筑防线,所以张俊的军队可以暂时调离,前去平叛。 赵构温和笑道:“爱卿请起,赐坐!” 有宦官给他搬来一把椅子,张俊在赵构对面坐下。 赵构问道:“关于李纲平叛刘光世失利,爱卿认为问题出在哪里?” 张俊躬身道:“回禀陛下,微臣一直认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李公犯下的错误就是不知己也不知彼,仓促出战,才导致兵败。” 赵构饶有兴致道:”爱卿不妨具体说说?” “回禀陛下,李公不碰军事已快三年,一直致力于垦荒屯田,安置百姓,恢复杨幺之乱后的民生,就算是卑职这样的武将,三年不碰军事都会感觉到陌生,莫说李公这样的文官了。 而且他用刘洪道为左军,但他却不知道刘洪道这两年安于享受,军纪松弛,训练荒废,他的军队时有扰民害民之事发生,所以刘洪道大营才会被刘光世轻易偷袭得手,几乎全军覆灭。 解潜的军队也一样,驻扎在江夏,这几年训练荒废,卑职听说他的士兵已经整整一年没有集结训练,整天沉溺于喝酒赌博,丝毫没有体力,所以才被王德率领的新兵击溃,李公显然不知道这些情况,这就是不知己。 微臣都知道刘光世在操练水军,把货船改成战船,可李公却一艘战船都没有携带,只带了几百艘携带粮草物资的后勤船,可见李公一点不了解对方情况,这就是微臣说的不知己也不知彼,所以必败无疑。” 赵构听得大为赞赏,这才叫专业,把李纲兵败的原因分析得格外透彻。 他连忙问道:“如果朕让爱卿为主将,爱卿会怎么打?” “陛下,微臣很了解刘光世,此人心性薄凉,心胸狭窄,猜忌之心极重,偏偏他最倚重王德和郦琼二人,微臣和郦琼有旧,知道他对刘光世一直心有不满,微臣会从郦琼身上着手。 所以微臣想向陛下讨一道封赏,封郦琼为都统制,让他镇守一方,微臣就有把握把郦琼拉拢过来,刘光世失去郦琼,如失一臂,彻底平叛指日可待。” 赵构大喜,他取出一面金牌递给张俊,“封赏郦琼,爱卿可以自行决定,若能平乱刘光世,朕封你为太尉、夏国公。” “谢陛下信任,微臣明天赶往建康府,即刻出兵!” 张俊告辞退了下去。 赵构当天再度下旨,封神武右军都统制张俊为湖广宣抚使、讨逆大元帅,率十万水陆大军前往荆湖南路平乱。 7017k 第六百二十七章 新秀 曹长春进门便忧心忡忡道:“家里发生了大事,瓜州守军三千人竟然投降了沙州的西夏军,沙州西夏守将李延武开始大举反攻,酒泉县被包围,城内五千军队岌岌可危,一旦酒泉丢了,西夏军就杀进甘州了,我兄弟曹原派人紧急通知我,我今天就得走。” 陈庆看了看地图,用木杆指着敦煌道:“西夏军大举南下,敦煌必然空虚,兄长为何不派人从祁连山背面北上攻打敦煌?围魏救赵,西夏军必然撤回。” 曹长春懊恼地一拍额头,“我怎么没有想到?” “事情来得突然,兄长太心急了,我是旁观者清!” “哎!贤弟说得对,我急糊涂了。” 停一下,曹长春又焦虑道:“可是......我怕赶回去就来不及了。” 旁边蒋彦先建议道:“大酋长不必担心,我们有鹰信,两天就可以送达海西盐场,那里距离曲先也只有两天路程,或者我们的鹰信也可以送达凉州,再从凉州送信去甘州,大酋长觉得如何?” 曹长春大喜,“那就送信去曲先,那边还有一万五千军队,可以攻打沙州。” 曲先是黄头回鹘的旧都城,距离西军的新盐场约三百里,那边还生活着不少贵族,驻扎着大量军队。 陈庆又道:“我可以让凉州的五千军队北上,协助防御甘州,如果形势不妙,还可以让兰州驻军北上援助!” 曹长春心中感动,连忙抱拳道:“有贤弟这句话,我心就定了,我先赶回去,回头我们再协商攻打西夏之事。” 曹长春随即写了两封鹰信,分别发往海西盐场和凉州,由当地驻军紧急送往黄头回鹘。 陈庆又提出一个建议,他可以派兵护送曹长春的妻儿回张掖,这样,曹长春就能轻兵疾奔赶回甘州,这个建议十分合理,至少可以节省三天的时间,曹长春当即把家人托付给陈庆,他亲自率领两千骑兵昼夜行军,赶回甘州。 陈庆随即下令凉州兵马使赵伦率五千军队北上,支持回鹘军对抗西夏,同时又派刘琼率五千虎贲骑兵护卫曹长春的家人返回甘州,如果有需要,虎贲骑兵也将协助回鹘军对抗西夏军队。 就在曹长春返回河西走廊的第二天,陈庆接到了西夏情报点利用鹰信送回来的紧急情报,两万女真军已从西夏撤去太原。 金国从西夏撤军并不奇怪,毕竟金兵在陕西路大败,肯定会影响到金国的部署和计划,金国并不傻,这个时候再攻打熙河路,如果胜还好说,可如果再败呢? 以川陕军现在的实力和西夏的羸弱,搞不好西夏会灭国,所以金国才紧急摁下暂停键,暂停攻打熙河路的计划。 但金国暂时不攻打熙河路,并不代表陈庆不攻打西夏,只是他可以更加从容备战,而且陈庆也得到了太原的情报,金国尚书左丞相完颜希尹已经抵达太原,尽管不知其来意,但陈庆猜测他极可能就是来京兆谈判的特使。 陈庆随即任命杨元清为三路转运使,赵小乙为副总管,开始动用两百艘船只和三万头骆驼向兰州大量运输粮草物资,同时向兰州增兵五万,拉开了备战序幕。 这次备战没有征用民夫,都是军队内部调动,平民并没有受到影响。 此时,京兆城的百姓们更关注科举,这是靖康以来陕西路的第一次科举,虽然有点特殊,没有举行州试,而改名叫川陕联合春试,但它推出后,立刻受到无数士子的关注,从年初就有士子从四面八方赶来。 另外,朝廷也批准了建立京兆太学,第一批太学生也是从这次科举中择优录取。 四月初十是报名截止日,已经有一万八千名士子从四面八方赶来,甚至还有不少河东路的士子。 清晨,京兆城南的平安客栈内便有伙计在走廊里大喊起来,“今天是报名最后一天,没有报名的士子务必今天报名,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三楼的一间客房内,三个年轻人正在慌不迭的收拾被子,今天是报名截止日,可他们都还没有报名。 当然,他们并不是刚刚才来,现在才来就找不到客栈了,只能去短租民房。 他们十天前来到了京兆,已经有点晚了,客栈都很紧张,他们运气不错,在平安客栈内找到一间尾房,三人挤一间。 三人都是从成都过来,但他们并不是川人,都是北方官宦子弟,最年轻的晁清年约二十岁出头,他是巨鹿晁家后人,著名诗人晁补之的孙子,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叫做种桓,名将种师道的侄孙,第三个年纪稍大几岁,叫做苏策,是名相苏辙的孙子。 三人都在成都府学读书,是同窗好友,由于陈庆出兵占领了巴蜀,普遍让巴蜀的士子不满,很多优秀学子都不愿来京兆参加科举,宁愿明年去临安参加春闱。 但陈庆率军在陕北大败十万金兵,斩敌七万的消息传到巴蜀,同样让无数士子热血沸腾,开始有不少人改变了想法,纷纷收拾行李去京兆参考。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愿意投身抗金报国的年轻读书人自古就层出不穷,尤其三人都是官宦之后,更愿意参加抗金大业,收复故土。 三人匆匆吃了早饭便出了客栈大门,晁清笑道:“老种,你是本地人,应该知道在哪里报名吧!” 种桓年约二十五岁,文武双全,既能提笔写文,也能上马骑射,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儒将,继承祖父的事业。 种桓嘿嘿一笑,“我只是小时候生活在京兆,早就记不得了,不过万寿八仙宫我知道,我们到了那边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三人拦了一辆牛车,坐上牛车向八仙宫而去。 报名点在京兆府学,这里不仅有府学,还有孔庙以及劝学署,劝学署是宣抚使府中主管科举教育的官署,川陕两地的教育都归它管辖。 按照陈庆和朝廷达成的协议,巴蜀的教育办学归国子监管辖,宣抚使府的劝学署只是名义上的主管。 可实际上,国子监不愿为巴蜀办学掏一文钱,财政收入都在宣抚使府手上,教师的俸禄补贴,学校的维持等等支出都捏在劝学署手上。 所以才短短两个月,巴蜀各州学校都认清了现实,开始敷衍国子监,而重点讨好劝学署,劝学署的各项建议,他们都当做头等大事去做。 比如陈庆提出轻经文、重诗策的办学宗旨,这实际上是大宋立国之初的办学宗旨,只不过后来经文占据了主导,导致广泛出现了学生死读经文,不知变通,不明实务的现象,一直受到有识之士的批评。 陈庆不光提出建议,还落实到了实处,这次京兆科举就摒弃了经文,只考诗、赋和对策三门,这也导致很多偏重于经文的士子望而生畏,不敢来参加科举。 “在那里!” 晁清指着远处大喊,只见无数士子纷纷向一座大门走去,三人急匆匆赶到大门前,上面写着三个描金大字,‘劝学署’。 报名就是在这里,门口早已排了的长长队伍,至少有数千人,排成四队,好在报名比较简单,速度比较快,士子们脚下不停,不断的向前走。 三人刚排好队伍,却听见旁边有人在得意地吹嘘,“认识考官算个屁啊!陈庆还是我妹夫呢!要不是需要走走形式,我早就上任去了。” ====== 【各位书友,今天中午请一更假,稍微缓一缓身体,下午正常更新】 第六百二十二章 算帐 就在张俊率领大军准备讨伐刘光世的同时,陈庆也率军返回了京兆。 陈庆随即论功行赏,奖励参战大军钱五十万贯,绢二十万匹,所有阵亡将士都有奖赏,且双倍抚恤。 又提拔了一批有功将领,刘璀、高定、牛皋、刘琼四人升为副统制,杨再兴从副统制升为统制。 其中李慕清破格提拔为上军统领,算是唯一连升两级的将领。 原因是他做了一件让陈庆十分赞赏之事。 李慕清在水淹两万女真军后,并没有全部遵照陈庆的命令杀死所有幸存的女真士兵,而是把数千名没有被淹死的幸存士兵先行俘获,然后进行审问,凡三十岁以上的女真士兵皆处死,这些士兵基本都参与过侵宋战争,手中血债累累,死不足惜。 而年轻士兵和将领则留下不杀,足足俘获了两千余人,其中八名千夫长和两名万夫长,还有就是主将完颜喝离撒,也被俘获了。 李慕清的做法显然更加理智,更加有价值,让陈庆大为赞赏。 监狱内,陈庆见到了被单独囚禁的完颜喝离撒,只见他蓬头垢面坐在墙角一堆稻草上,手脚都带着铁镣,似乎刚哭过,眼角泪痕未干。 陈庆好笑,这个完颜喝离撒虽然在战场上的十分凶悍,东征西讨,立功无数,但他骨子里却十分胆小畏死,宋军骑兵要刺死他时,他吓得求饶,说出自己是主将喝离撒,才得以幸免。 陈庆淡淡笑道:“喝离撒将军,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会在这个场合!” “你是.....陈宣抚使?” 完颜喝离撒忽然奔过来,手脚镣铐哗啦作响,他抓住粗大木栅栏急声道:“宣抚使,我有价值,很高的价值,金国一定愿意赎我,恳请宣抚使和金国谈判。” “汉语说得不错!” 陈庆笑道:“你有什么价值,说说看?” “我的部落有数万人口,我的家族在完颜部影响很大,完颜昌就是因为我家族的支持才得以成为宰相。” “用你可以换回大宋的太上皇吗?” 完颜喝离撒目光黯然,“恐怕不行,但可以交换其他大宋皇族。。” 停一下,完颜喝离撒又道:“如果加上我和完颜齐,可以换回旧太子赵湛。” 陈庆就不知道战俘中还有个叫做完颜齐的,看来战俘的身份有所隐瞒啊! “完颜齐是什么人?” “他是完颜宗望的长子,是一名千夫长。” 陈庆笑道:“不如我们先做个交换吧!如果你给我指证谁是完颜齐,我给你改为软禁,再安排两个女真妇人服侍你,如何?” 完颜喝离撒呆了一下,陈庆竟然不知道完颜齐也被俘了,这不是自己把他暴露了吗? 陈庆又道:“如果你不愿意,我让别人战俘指证也一样,给你個机会,你却不抓住。” “我答应!” 完颜喝离撒生怕失去这个机会,连忙道:“后颈上有个很大黑色胎记的千夫长,就是完颜齐,年约二十岁左右,是完颜宗望的长子,第一次从军出征。” “有这个人吗?”陈庆回头问道。 狱丞连忙道:“有这样一个人,登记名册中是一名契丹千夫长,叫做耶律受速。” 完颜喝离撒连忙解释道:“就是他,他母亲是辽国公主耶律余里衍,他的女真名叫做受速,他父亲完颜宗望给他起汉名完颜齐。” 谷冻 陈庆点点头,对狱丞道:“把他们软禁在夫子台,再从裁衣院中找几个女真妇人服侍他们。” 宋军攻下凤翔府,抓获了两千多名女真人家眷,大部分都是女人,目前都安置在各个工坊内做工,如果金人愿意用被掳走的汉人来交换,陈庆也不反对。 其实不光是她们,去年完颜喝离撒率三万军从关中撤退时,被陈庆伏击拦截,也俘获了一万两千女真士兵,目前在矿山采矿,连同这次俘虏的女真士兵,加上家眷,就超过两万五千人了。 接下来,就要利用这些战俘好好做一做文章了。 陈庆刚刚回到官房,蒋彦先便找到了他,蒋彦先将厚厚一本账册交给陈庆笑道:“这就是宣抚使要的收支帐目了。” 这是这次金兵入侵引发的各种收支明显,足足有数十页,密密麻麻的各种支出看得陈庆头大,他把账本合上笑问道:“你就直接说吧!亏了多少?” “支出是一百二十五万贯,还不算奖励的五十万贯和二十万匹绢,里面的大头是抚恤支出,按照每人六十贯计算,共计四十五万贯,其他就是各种粮食物资和人力支出,前后动员民夫十五万人,每人支付了两贯钱,这就是三十万贯了,还有参战者的双倍军俸,虽然不到一个月,但耗去了三十万贯,还有粮食、物资、肉食等等,差不多二十万贯。” 陈庆暗暗叹息,战争就是拼财力,一点都没错。 “那收入呢?”陈庆又问道。 “收入不多,就是盔甲、战马和兵器,折算下来五十万贯左右。”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我们亏了七十多万贯?” 蒋彦先点点头。“确实如此!” “等一等!” 陈庆笑道:“还有战俘呢?金国拿钱和财富来赎人,两万五千人,我们一人要三十贯的赎金,是不是就收支平衡了?” “如果金国不肯赎呢?去年的战俘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谈判询问。” 陈庆微微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想灭了我们,直接救人,就不用拿赎金了,现在偷鸡不成倒赔一把米,女真人口本来就不多,他们怎么可能不珍视这些战俘?放心吧!很快使者就会来了。” 陈庆见蒋彦先还是一脸无奈,便起身笑道:“叫上张司马,一起去喝一杯。” 三人来到东大街,这里是整个京兆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包括三里长的东大街和占地近百亩的东大街瓦子,东大街是各种高档酒楼、茶馆和商铺的聚集地,是中产以上百姓喜欢来逛的地方。 但位于东大街中部的瓦子却深受底层百姓喜爱,这里的一切都很接地气,吃穿住用各种小店三百多家,十几文钱就能吃饱,还能吃到肉,五文钱可以找个铺位,好好睡一觉。 甚至花上一百多文钱就能去最里面小花巷风流一般,最受士兵们的欢迎。 不过这几天东大街上全部都是前来京兆赶考的士子,再过十天,将举行川陕春试以及京兆太学入学考试,来自巴蜀各地,熙河路、陕西路、汉中等地的士子足有一万多人将参加这次考试。 据说考中者将直接授予实缺官,就是因为这个传闻,很多人不远千里跑来碰碰运气,而临安朝廷的科举是在明年,并不影响京兆的科举。 天然居酒楼几乎都坐满了,全部都是来赶考的士子,陈庆几人来到后面的一间小院内,几名美貌侍女上前替他们脱了外套。 除了蒋彦先和张晓后,周宽和张妙也一并跟来了。 陈庆坐下笑道:“今天我请客,还是上次的酒菜吧!我很喜欢。” 周宽吩咐掌柜几句,掌柜立刻安排上酒菜,周宽喝了口茶,见蒋彦先依旧愁眉难展,便笑道:“打了胜仗肯定会大赚的,蒋长史不要再担心了。” 蒋彦先端起茶盏苦笑一声,“除了赎买时狠敲金人的竹杠,我想不到哪里还有赚的?” 陈庆也喝了口茶笑道:“说起打胜仗赚钱,我倒想起一事,我已邀请黄头回鹘大酋长曹长春和妻子来京兆访问,可能这两天就要到了,烦请蒋长史安排一下,尽量隆重一点。” “没问题,我会安排几千百姓上街欢迎,只是宣抚使邀请黄头回鹘大酋长来京兆做什么?我有点好奇。” 陈庆淡淡道:“商量一件大事!” 7017k 第六百二十三章 任务 半夜里,陈庆又和余莲痛快淋漓地疯狂了一番,这才尽兴躺下,余莲躺在丈夫怀中扭动身体撒娇道:“说好一夜五次郎,这才第三次呢!还有两次怎么给人家?” “起来后再来一次吧!人老了,五次郎办不到了。” 余莲捂嘴噗嗤笑了起来,“人家说着玩的,我觉得两次就差不多了,明天老爷顶着黑眼圈出门,夫人又该收拾我了。” “你这个妖精就欠收拾!” 陈庆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道:“你说有什么事告诉我,你赶紧说吧!” “老爷,我们的舅舅来了。” 陈庆一怔,“就是那个把你们姐妹献给给官府的混蛋?” “其实那时候还小,我们都不太懂,现在才明白,舅舅如果要卖我们,应该是卖给妓院,而不是献给官府,他一文钱都拿不到,当时我们姐妹在县里的名声就很大了,官府听说了就直接来索人,就由不得舅舅,他只得眼睁睁把我们送走。”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拿到钱?” “我们其实是被皇宫征秀女,只不过没有送去汴梁,而是送来京兆王府,我们打听过了,征秀女是没有钱的,只给免三年劳役作为补偿。” 陈庆笑道:“这里以前就是王府,你们来京兆就住在这里?” “不是这里,是前面,改成官衙的地方,这里只是王府的后园,我们没有来过。” “继续说你舅舅,他怎么了?” “他现在住在京兆,开了一家小店,养三个儿女,日子过得很窘迫,他前些天来找到我们姐妹,希望我们能帮帮他,我和阿樱一人给了他五百贯钱,是不是太少了?” 陈庆眼睛快睁不开了,搂着余莲道:“一千贯其实不少了,如果你们觉得少,这件事你们给夫人说,她做主就行了。” 余莲吞吞吐吐道:“我表兄今年也要参加科举,老爷能不能照顾一下......” 却没有听见丈夫回答,余莲这才发现丈夫睡着了。 她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过身去,娇躯向丈夫怀中挤了挤,让他的手搂着自己的腰肢,这是她最喜欢的睡觉方式,她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一早,陈庆收拾一下,便前往官衙去了。 余莲找到了姐姐余樱,一脸苦恼道:“昨晚我好容易才鼓起勇气给老爷说表兄之事,结果他睡着了......” 余樱捂嘴笑道:“你们是不是半夜里又起来捉妖了?” “是他夜里想要嘛!” “少来,我和老爷都是一夜睡到天亮,半夜可没有折腾,肯定是你又扮女妖精了。” 余樱娇笑在余莲的后面拍了两下,“你这里比我厉害多了,有扮妖精的本钱!” 余莲脸一红,连忙岔开话题道:“今晚表兄之事你给老爷说吧!” 余樱撇撇嘴,“这种事情我才不说呢!他有本事就自己考,考不上再去努力读书,找关系这种事情我不喜欢。” 余莲有点为难,“可是我答应舅舅了。。” 余樱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喜欢要面子,要么请夫人帮忙,但我要提醒你,我们那个表哥不是好人,他看你时眼光很不对劲。” 余莲愕然道:“我怎么看我,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给舅舅上茶呢!他在旁边死死盯着你的身体,咽了几次口水。” 余樱冷笑道:“他都看傻了,却忘记我就在旁边呢!” 谷蒉 余莲顿时又羞又恼,跺脚道:“我当他是表兄,想帮帮他,他怎么能这么无礼?” “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他打主意?不过我要提醒你,以后不要再和他见面了。” 余莲不满瞪了余樱一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在老爷面前我是浪荡一点,是我心甘情愿,难道我在别的男人面前也会这样?你太小瞧我了,我一心想做三品夫人,那個林建青能给我?” 余樱连忙搂着妹妹道:“你当然不会,我只是怕他使坏,色迷了心窍,我们要防着他,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余莲咬牙恨道:“我不会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余樱又道:“我的意思是说,把这件事告诉夫人,我们姐妹全靠老爷宠爱才有今天,更要小心翼翼才行,万一他在外面传些流言蜚语,坏了我们名声,老爷会怀疑我们的,不如先告诉夫人,说明我们内心坦荡。” 余莲想了想,也同意了余樱的建议,“你说得对,把事情做到前面,以免被老爷误会。” .......... 吕绣正在给半岁的女儿换尿布,听完余樱和余莲的述说,吕绣的俏脸顿时沉了下来,“这种人尽量离他远一点,阿莲不要再和他见面了。” 余莲连忙道:“我肯定不会再理会他,我就怕他在外面传播流言蜚语,坏我的名声。” 吕绣哼了一声,“他如果敢在外面胡说八道,我会派人打断他的腿。” 停一下吕绣又对余莲道:“阿莲留下来,阿樱先去吧!” 余樱同情地看了一眼妹妹,便转身走了,估计又是昨晚的事情,被夫人看出来了。 余莲有些战战兢兢,她唯一怕的就是夫人,夫人一瞪眼,她就的腿就会发软。 吕绣笑了笑道:“你不用害怕,好事情呢!” “夫人请吩咐!” “这几晚都由你来陪官人,夜里好好伺候他,用你的一切本领,一夜五次郎,一夜十次郎,都随便你。” 余莲吓得扑通跪下,哀求道:“夫人,我再也不敢了!” “你干什么,先起来,谁让你跪了。” 余莲含泪站起身,“夫人,我保证夜里不骚扰老爷了。” “叫官人!你给你们说了多少遍,老爷是使女叫的,你们是妾,要叫官人。” “是!我记住了。” 吕绣笑道:“你以为我说得是反话吗?把你吓成那样。” 余莲低下头,心中嘀咕道,‘不是反话才怪!’ 吕绣叹了口气道:“我让你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官人在张掖曾经出过一次轨,对方是黄头回鹘大酋长的小妾,今天黄头回鹘大酋长将抵达京兆,我估计他的那个侍妾也会带来,我可不希望我的姐妹中出现一个异族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余莲这才恍然,低下头小声道:“我明白了!” 吕绣又笑道:“这就是我给你的任务,掏空官人的性致,他就不会对那个女人旧情重燃了,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阿樱也不能说,记住了?” “我记住了!” “过了这几天后,你就休息一段时间,我再好好给官人补一补身子。” “夫人,那女人既然是大酋长的妾,官人应该不会对别人的妻妾有什么念头吧!” 吕绣淡淡道:“那是你不懂,女人对他们游牧人来说只是一件财物,送给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我很了解夫君的心思,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接受,可如果他动心了,那就难说了,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动心,这就叫釜底抽薪之计,没有火了,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一锅冷水。” 7017k 第六百二十四章 贵客 京兆以西官道上,一支两千余人的队伍正浩浩荡荡而行,一只黄底绣有黑色狼头的大旗格外地引起瞩目,队伍的士兵和贵族都普遍身穿黄衣,两边百姓纷纷围观,很快有消息传出,这是黄头回鹘大酋长来访问京兆,传闻大酋长和宣抚使是结拜兄弟。 大酋长曹长春兴致盎然骑在马上,后面马车里坐中他的十几名妻妾以及他的七名儿女,这是曹长春时隔十几年,再一次来到京兆,把妻妾儿女也一并带来。 曹长春当然知道陈庆这个时候邀请自己来京兆的意图,他也一直在关注西夏的动静,同样,他得知了金国出兵西夏的消息,导致萧合达被铲除,西夏内战迅速停止。 下一步,西夏必然会掉头争夺河西走廊,或者南下攻打熙河路,回鹘和宋军必须联合起来对付西夏,这就是当初他和陈庆结盟并结拜的意义了。 其实,曹长春对西夏的焦虑更远远胜过陈庆,在陈庆攻打陕西路的同时,他已经趁机夺取了肃州和瓜州,如果再吞并沙州,就能和他现在的地盘连为一体了。 但西夏在沙州屯有两万精锐军队,在上个月,曹长春的军队进攻沙州时,结果被沙州西夏军击败,伤亡两千余人,阵亡了一名千夫长。 这次失败是个不妙的信号,一旦西夏反攻,他必然会腹背受敌,立足未稳和肃州和瓜州肯定会丢掉不说,就怕甘州也守不住,最后被赶回祁连山背面。 所以,当陈庆邀请他全家来京兆做客之时,他立刻心领神会,带着全家出发前往京兆。 当然,曹长春绝不会空手上门,他这次带来了一百万只作为赠礼,羊只不便长途跋涉,便留在了兰州,由新任兰湟制置使牛皋接手。 “大酋长,那就是京兆城了!” 陪同曹长春一同南下的凉州通判指着前方隐隐可见城墙高声笑道。 “是啊!一切都没有变。” 曹长春喝令道:“加快速度!” 队伍加快速度向京兆城驶去,不多时,宣抚使府知客署署令王秋前来迎接。 而此时,陈庆带来一班官员已经在西城门外等候了。 一名官员骑马疾奔而知,高声道:“启禀宣抚使,回鹘队伍已在五里外!” 陈庆点点头,对蒋彦先道:“这次曹长春送来百万只羊,大部分都是母羊,我已让牛皋收下,以后养在青海湖边,我们这边也要拿出粮食和布帛作为回礼赠给对方,稍微多给一点。” 蒋彦先笑道:“宣抚使放心吧!人情往来,保证不会出问题。” 不多时,曹长春的队伍到来,曹长春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贤弟,好久不见了,今天哥哥真的很欢喜啊! “我也是,一直很想念兄长!” 两人笑着紧紧拥抱一下,曹长春又给陈庆介绍自己七个儿女,长子曹安已经十五岁了,应该就是下一任酋长。 陈庆解下自己佩剑送给曹安笑道:“这是宋朝有名铸剑师陆阳所铸之剑,送给贤侄!” 曹长春连忙对儿子道:“这是你叔父的佩剑,你还不快感谢!” 曹安接过剑躬身行礼,“侄儿谢叔父赐剑!” 曹长春随即又笑着给陈庆介绍其他妻妾子女。 黄头回鹘是佛教立国,妻妾们都上前合掌施礼,在十几名妻妾中,陈庆看得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脸上戴着面纱,透过面纱依旧能感觉到一双夺人魂魄的美眸。 陈庆心中一跳,忽然想起了在张掖时那个荒唐的一夜。 但他立刻又恢复了平静,那次是他酒后失态,他不会再做这种荒唐事了。 陈庆又给曹长春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官员,曹长春点点头赞道:“都是治国安邦的大才,贤弟,听说京兆太学要开了,我也想送一批回鹘贵族子弟来太学读书,大概二十几人,不知能否安排?” 陈庆欣然道:“没问题,我会让太学专门设立一个回鹘班,专门针对他们的学业情况安排课程。” “太好了,我回头就催他们启程!” 陈庆又邀请曹长春上了无顶马车,他亲自陪同着曹长春,曹长春受到了京兆百姓的热烈欢迎,数万百姓夹道两旁载歌载舞,锣鼓声敲得震天响。 曹长春颇为感动,对陈庆道:“没想到京兆百姓这么热情厚道,已经让我感受到盛唐的气象了。” 陈庆也笑道:“曹大哥是贵客,黄头回鹘是我们的朋友,热烈欢迎贵客朋友,是理所应当的!” 曹长春点点头笑道:“不知京兆城附近有没有草地,我们习惯于居住帐篷,住在有围墙的院子里真的很不自在。” “既然如此,我就不安排贵宾馆了,城东有一片很大的草地,是我们养马的牧场,有河流湖泊,也有树林,是京兆百姓喜欢去的踏青之地,大哥可以带家人驻扎在那里。” 曹长春热情邀请道:“那好,今晚我们一起烤肉饮酒,贤弟和官员们都带着妻儿一起来吧!” 陈庆笑道:“当然可以,但要我来做东,吃同州的羊肉,喝我们的好酒!” 曹长春哈哈一笑,“很多年没有喝清酒了,还是真是想念啊!” .......... 下午时分,亲兵统领颜骏回府找到了夫人吕绣,抱拳行礼道:“启禀夫人,宣抚使说夜里在东城外长乐坡开篝火夜宴,宴请回鹘大酋长一行,宣抚使询问夫人是否能带公子参加宴席?” 吕绣摇摇头,“你们将军是知道的,雪儿夜里离不开我,她还太小,夜里不能出门。” 颜骏又道:“宣抚使说,如果夫人来不了,那就让二夫人带公子出席。” 吕绣想了想问道:“大酋长的妻妾来了吗?” “回禀夫人,妻妾儿女都来了。” 吕绣笑道:“这样吧!我不去不太礼貌,你告诉将军,我带冀儿以及阿莲出席宴会,但我和冀儿只能露一下面,不能久呆,然后由阿莲照顾他。” 颜骏有些犹豫道:“宣抚使特地叮嘱,三夫人和四夫人都不要去,二夫人可以!” 吕绣心念一转,顿时猜中了丈夫的心思,不由哑然失笑,丈夫应该是担心大酋长看上阿莲和阿樱,万一提出来不好拒绝,索性就别露面,考虑得倒是很周全。 “好吧!我带二夫人去。” 颜骏行一礼要走,吕绣又叫住他,淡淡道:“颜将军,在张掖你们可是失职了。” 颜骏的脸有点发热,在张掖他们确实失职了,竟然让回鹘酋长的女人单独和主公呆了大半夜,主公又处于醉酒状态,若回鹘酋长想谋夺熙河路,主公就危险了。 “请夫人放心,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颜骏行一礼便匆匆走了。 吕绣倒不是心胸狭窄,不允许丈夫和回鹘联姻,这和联姻是两码事,联姻是要迎娶大酋长的女儿或者妹妹才对,这种侍妾转让算什么联姻,对回鹘大酋长而言,最多是随手送出的一件财物。 这种财物吕绣一点也不喜欢,不希望丈夫收下。 吕绣随即让使女把余氏姐妹和赵巧云找来。 “今晚官人要在十里原宴请回鹘大酋长,不一定能回得来,我要带冀儿去出席片刻,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阿樱替我照顾好雪儿,然后巧云留下照顾官人,别让他喝多了,最好带他回来。” 余莲愣住了,小声提醒道:“夫人!” 吕绣对她笑道:“你和阿樱就老实呆在家里,万一那个浑身长毛的大酋长看上你们,官人可不好为这种事和他翻脸。” 想到浑身长毛的大酋长,余莲和余莲都不由双股战栗起来。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夜宴 长乐坡位于长安城东面,北面的分布着占地千亩的大片草地,灞水就从草地中间流过,除了草原,还有大片树林,这里叫做十里原,原本是唐朝皇宫的禁苑,五代时期,这里也是达官贵人们的游玩之地,普通百姓不得入内。 进入宋朝后,平民时代来临,莫说一片草地,就连汴梁的皇宫也开放给普通平民游玩,十里原也就成了京兆百姓们举家踏青游玩之所,春天风和日丽,草地上便搭满了小帐篷,平民百姓带着食物来在这里休闲过夜的很多。 时值暮春四月,踏青的鼎盛时期已经过了,但十里原内依旧驻扎着数十顶民用小帐,但十里原的另一边开始驻扎大营,十几顶小帐都被请走,回鹘人搭建了三百顶帐篷,这里边是他们宿营地了。 当天晚上,陈庆在十里原的回鹘军营地举行了盛大的篝火宴会,请来了几家乐坊和舞坊的乐姬和舞姬进行歌舞表演,近百名官员和将领也将家人一并带来参加宴会,陈庆的两千亲兵也和一千多回鹘护卫士兵们一起喝酒吃肉,或者比试武艺。 吕绣带着儿子陈冀以及赵巧云一起参加宴会,陈庆抱着儿子指指曹长春笑道:“叫大伯伯!” 陈冀稚声稚气叫道:“大伯伯!” 曹长春哈哈大笑,“好孩子,大伯伯送你一件礼物!”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塞进陈冀怀中,“这个送给你了!” 陈庆一怔,这是什么?他取过纸卷,这竟然是土地转让令,由曹长春和十名长老签署,把酒泉县转让给自己,后面补上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陈庆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把肃州也并入川陕版图了,这是一种特殊的共享方式,就像唐朝的安西都护府,名义上是大唐的疆域,但实际上唐朝只掌握四座军镇,其他广袤土地还是各个西域小国的土地,像于阗国、龟兹国、疏勒国等等。 凉州是陈庆的实治州县,整个凉州的土地都属于熙河路,而甘州只是名义上归陈庆,实际土地属于黄头回鹘,但按照约定,黄头回鹘要让一座城池给陈庆,由于张掖城是黄头回鹘的都城,黄头回鹘便把东面的删丹县让给宋朝,删丹县就作为甘州的治所,陈庆并在删丹县象征性的驻扎了一千军队。 曹长春把酒泉送给陈庆的儿子,就是把肃州也名义上归属宋朝了,宋朝得到了肃州唯一的县城酒泉县。 当然,曹长春把酒泉县送出并非真是给陈庆儿子的见面礼,而是为了把宋军拉进来一起对抗西夏的反扑。 陈庆哈哈一笑,“这个给我儿子可没有诚意啊!还不如送匹小马,他更喜欢一点。” “说得对!” 曹长春笑道:“回头我专门挑一匹神驹小马给世子送来,这才是大伯伯的见面礼。” 宴会随即开始,所有人都坐在露天,士兵们都席地而坐,欢声笑语,官员和家眷则矜持一些,都有桌椅,一队队舞姬在篝火前翩翩起舞。 不时有士兵端着一盆盆烤好的全羊放在桌上,有专门的厨师分切成盘,侍女们如流水一般端给每一个客人。 陈庆和曹长春坐在主位,他们身边是各自妻女,两人不时侧头聊天。 吕绣陪陈庆喝了一杯酒,见时辰已差不多,便低声对丈夫道:“我和冀儿得先回去了。” 陈庆点点头,回头向颜骏招招手,颜骏连忙上前。 “送夫人和公子回去,多派些弟兄,路上要当心!” “卑职明白!” 旁边曹长春不解问道:“弟媳要回去了吗?” 陈庆笑道:“家里还有个半岁的女儿,身体不太好,夜里离不开母亲。” “原来如此,那弟媳赶紧回去照顾孩子!” 吕绣向曹长春和众人告辞,这才牵着儿子走了。 曹长春目视他们母子上了马车,这才笑问道:“贤弟只有一儿一女?” “目前只有一儿一女!” 曹长春摇摇头,“子嗣太少了,可不利于继承,这样吧!我送给贤弟几个美女,都是贤弟喜欢的,让她们给贤弟传宗接代。” 旁边赵巧云心中一跳,大姐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她不露声色在陈庆腿上轻轻掐了一下,陈庆笑道:“其实我身边女人是不缺的,主要是这几年和西夏人、女真人的战争不断,我一直在外征战,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不过以后会多陪她们。” “贤弟真的不后悔?” 陈庆微微笑道:“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兄长方便的话,不如多给我几匹好马做种。” “那好,回头我送你二十匹上好种马!” 曹长春见陈庆不好女色,便不再提及此事,对他来说,女人和马一样都是财物,既然陈庆提出要马,送马也是一回事。 曹长春端起酒盏道:“金兵进入西夏的事情,贤弟应该知道了吧!” 陈庆不露声色道:“金兵进入西夏之事我知道了,具体我只听说萧合达死了,几个儿子发生内讧,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曹长春点点头,“贤弟在集中精力对付女真人,关注西夏可能会少一点,我倒是非常关注西夏,派了大量探子,确切说,萧合达的势力已经彻底灭亡,几个儿子的内讧,最后次子胜出,结果当天晚上就被萧合达的女婿抓起来,送给了西夏朝廷,余部两万人全部投降。” “西夏现在有多少兵力?”陈庆问道。 “西夏目前能用的所有兵力加起来是十五万,其中两万在沙州敦煌,十三万在西夏本土,这里面包括了两万萧合达的降军,但不包括两万金兵。” 陈庆喝了口酒又笑问道:“不是传闻西夏有四十万带甲士吗?” “西夏一共才两百多万人口,怎么可能养得起四十万带甲士,据我所知,他们最多时,常备兵力也才十几万,面临大战了,就不停的招兵募兵,这场内乱,西夏朝廷和萧合达几乎把所有的兵源都榨干了,我估计整个西夏至少死了五十万人。” “有这么多人?” “差不多吧!西夏军队对东部县城几乎是赶尽杀绝,就算党项人也照杀。” “然后呢?” “然后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金国将支援西夏三十万石粮食,五万套兵甲,然后西夏必须出征,但究竟怎么出征,我就没有打听到了,这应该是他们绝密。” “所以兄长担心西夏会进攻河西走廊?” 曹长春点点头,“西夏肯定不想打仗,内战几乎将它摧毁,他们最少也需要二十年时间慢慢恢复,但现在由不得西夏选择,金兵给西夏解困就是要他们打仗,如果按照金国的意图,西夏会向熙河路方向进攻,但如果让西夏人自己选择敌人,他们肯定是吞掉黄头回鹘,补充一点元气,就看西夏和金国之间怎么协商。” “那兄长有什么想法呢?”陈庆笑了笑问道。 曹长春眯起了眼睛,带着一丝狡黠笑道:“贤弟不会是真的请我来京兆散心吧!” 第六百二十六章 醉酒 一更时分,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吕绣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连忙走出去,只见余莲和余樱一左一右架扶着丈夫走进院子,还没有靠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再细看,丈夫竟喝酩酊大醉。 吕绣连忙让余氏姐妹把丈夫送去内书房,又让使女去打热水,做醒酒汤,陈庆忽然一个箭步冲到墙角,剧烈呕吐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折腾了半天,才把陈庆服侍睡下了。 吕绣又让余樱夜里照顾丈夫,在照顾人方面,余樱更让吕绣放心。 吕绣把赵巧云带到自己房间问道:“怎么回事?” 赵巧云苦笑一声道:“大酋长说清酒像水一样不会喝醉,官人就和他打赌,一人和五斤清酒,看会不会醉倒。” “所以他就醉成这样?” “两人都喝醉了,颜统领说,主要原因是他们喝了三种酒,奶酒、葡萄酒和清水,又喝得太急了,很容易醉倒。” “那件事没有发生吧?”吕绣又问道。 赵巧云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吕绣一惊,“怎么了?” “刚开始大酋长提出送官人几个美女,给他传宗接代,官人婉拒了,这是清醒的时候,后来两人喝醉酒后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怎么胡说八道?”吕绣又追问道。 “大酋长说一定要送给官人一个美人当妾,就是上次那个,官人说他也挺怀念的.......” “他怎么能这么说!”吕绣面带愠色,有些恼火道。 赵巧云连忙替陈庆解释道:“大姐,官人喝醉酒了,在胡说八道呢!” “然后呢?”吕绣忍住气又问道。 “然后我就找到大酋长妻子,我就明确告诉她,说夫人不同意官人再纳妾,大酋长妻子说她非常理解夫人的心情,就让侍卫把大酋长扶回去休息,把那个女子也带走了。” “她们是生气了吗?” “没有呢!” 赵巧云笑道:“我扶官人上马车的时候,大酋长的长子跑来找我道歉,说他父亲每次喝醉酒就喜欢把侍妾送给手下大将,已经送出十几個了,他说父亲很无礼,他替父亲向夫人道歉。。” 吕绣心中的不满稍稍消去,回鹘大酋长的做法确实很无礼,就好像自己丈夫找不到女人一样,就眼巴巴等他那一口剩饭。 “他这个儿子还是很明事理。” 赵巧云又取出一颗宝石递给吕绣笑道:“他还送了一颗宝石给小妹,说是他的心意,祝小妹健康长大。” “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明天我也得回他妹妹一个礼。” 吕绣笑着接过宝石,仔细看了看,不由惊叹起来,宝石外型像颗小枣,深蓝色如海水一样,透光没有一点杂质,这种宝石就算在宋朝也是极为稀少,价值连城。 赵巧云低声道:“这种宝石我父亲有收藏,但被金人抢走了。” 吕绣想了想,这件礼物太昂贵了,明天她得给丈夫说一说这件事。 ......... 次日一早,陈庆只觉得头痛欲裂,吕绣端了一盏热汤进屋,小心让丈夫喝了,又摸了摸丈夫的头,还好,没有生病。 谷翹 吕绣抿嘴笑道:“没事的,喝了几种酒,肯定会头痛,夜里还会到处找水喝,阿樱,对不对?” 余樱坐在一旁笑道:“夜里起来方便两次,喝了一大壶凉茶,把茶沫子都吃掉了。” 陈庆也笑道:“娘子怎么知道?” “我祖父说的,我就记住了。” 吕绣取出一个布包,解开来,里面正是昨晚的蓝宝石。 “官人说这该怎么办?” “这是.....蓝宝石!” 陈庆拾起蓝宝石眯眼看了片刻,惊叹道:“我还没见过这么高品质的蓝宝石,简直价值连城,哪里来的?” “大酋长的长子送给雪儿的礼物,巧云带回来的。” “曹安送的?” “就是他,很知书懂礼的少年,送这么名贵的宝石给雪儿,我是不是该回一个礼给他妹妹?” 陈庆微微笑道:“这孩子不简单啊!这么小就懂得投资了,而且很聪明,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希望我支持他将来继承父位,所以在你这里投资。” “难道他地位不稳?” 陈庆点点头,“曹长春给我说过,他们黄头回鹘世代和羌人联姻,他的正妻就是甘州羌人大酋长的女儿,十年前就病世了,现在的妻子也是回鹘第二大部落酋长的女儿,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那么从年纪上计算,长子曹安应该是羌人正妻生的,他虽然是长子,但两个兄弟也有很强的后台背景,你说他地位稳不稳?” 吕绣叹息道:“难怪他把这么名贵的宝石送给雪儿,估计也是他最好的东西。” 说到这,吕绣又迟疑一下道:“夫君拿个定计吧!这颗宝石我要不要收?还是还给他。” 陈庆笑道:“既然他这么有心,就收下吧!也不用回礼,我估计他也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那好,我就替小妹收下了!” 陈庆掀开被子起身道:“今天还有重要事情,我得收拾一下,过去了。” 吕绣看见床上的几根长发,又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余樱,余樱俏脸腾地红了起来。 .......... 官房内,陈庆把蒋彦先和张晓找来,对二人道:“昨晚曹长春和我摊牌了,他很担心西夏要进攻河西走廊,但也有可能西夏会迫于金国的压力进攻熙河路。 但不管怎么说,我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西夏,西夏不灭,一定会成为我们后背的一根毒刺,会牵制我们大量的资源,我们向东进攻也无法得到后方的安全保证。” 张晓笑道:“若是以前我肯定不支持攻打西夏,比较西夏还是比较强大,我们实力远远不够,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实力逐渐增强,而西夏在一场惨烈的内战后急剧衰弱,这是确实我们是灭掉西夏的机会,如果等它再慢慢复苏,这个机会就白白放过了,我们一定会后悔。” 蒋彦先也表示赞成,“如果是和黄头回鹘联手,我们攻灭西夏的可能性就有八成了,但问题是,我们得和黄头回鹘谈妥,攻灭西夏后,双方怎么分配战后利益?” 陈庆点点头,“你们说得都对,其实这就是我把曹长春请来京兆的目的,怎么互相配合攻打西夏,然后怎么分割西夏?这就要和曹长春谈判,双方达成共识,我请二位过来,就是想拜托二位草拟一个分配西夏的方案,至于怎么攻打西夏,我基本上已经有想法了。” 张晓又道:“但我得提醒宣抚使,攻打西夏必须考虑金国的因素,两万金兵驻扎在西夏,恐怕会成为比西夏还要难对付的敌人,尤其宣抚使还要考虑金国继续出兵支援西夏,又该怎么应对?灭西夏不难,难的是应对金国的干涉。” 这时,有随从在外禀报,“启禀宣抚使,曹大酋长有急事求见!” 7017k 第六百二十七章 新秀 曹长春进门便忧心忡忡道:“家里发生了大事,瓜州守军三千人竟然投降了沙州的西夏军,沙州西夏守将李延武开始大举反攻,酒泉县被包围,城内五千军队岌岌可危,一旦酒泉丢了,西夏军就杀进甘州了,我兄弟曹原派人紧急通知我,我今天就得走。” 陈庆看了看地图,用木杆指着敦煌道:“西夏军大举南下,敦煌必然空虚,兄长为何不派人从祁连山背面北上攻打敦煌?围魏救赵,西夏军必然撤回。” 曹长春懊恼地一拍额头,“我怎么没有想到?” “事情来得突然,兄长太心急了,我是旁观者清!” “哎!贤弟说得对,我急糊涂了。” 停一下,曹长春又焦虑道:“可是......我怕赶回去就来不及了。” 旁边蒋彦先建议道:“大酋长不必担心,我们有鹰信,两天就可以送达海西盐场,那里距离曲先也只有两天路程,或者我们的鹰信也可以送达凉州,再从凉州送信去甘州,大酋长觉得如何?” 曹长春大喜,“那就送信去曲先,那边还有一万五千军队,可以攻打沙州。” 曲先是黄头回鹘的旧都城,距离西军的新盐场约三百里,那边还生活着不少贵族,驻扎着大量军队。 陈庆又道:“我可以让凉州的五千军队北上,协助防御甘州,如果形势不妙,还可以让兰州驻军北上援助!” 曹长春心中感动,连忙抱拳道:“有贤弟这句话,我心就定了,我先赶回去,回头我们再协商攻打西夏之事。” 曹长春随即写了两封鹰信,分别发往海西盐场和凉州,由当地驻军紧急送往黄头回鹘。 陈庆又提出一个建议,他可以派兵护送曹长春的妻儿回张掖,这样,曹长春就能轻兵疾奔赶回甘州,这个建议十分合理,至少可以节省三天的时间,曹长春当即把家人托付给陈庆,他亲自率领两千骑兵昼夜行军,赶回甘州。 陈庆随即下令凉州兵马使赵伦率五千军队北上,支持回鹘军对抗西夏,同时又派刘琼率五千虎贲骑兵护卫曹长春的家人返回甘州,如果有需要,虎贲骑兵也将协助回鹘军对抗西夏军队。 就在曹长春返回河西走廊的第二天,陈庆接到了西夏情报点利用鹰信送回来的紧急情报,两万女真军已从西夏撤去太原。 金国从西夏撤军并不奇怪,毕竟金兵在陕西路大败,肯定会影响到金国的部署和计划,金国并不傻,这个时候再攻打熙河路,如果胜还好说,可如果再败呢? 以川陕军现在的实力和西夏的羸弱,搞不好西夏会灭国,所以金国才紧急摁下暂停键,暂停攻打熙河路的计划。 但金国暂时不攻打熙河路,并不代表陈庆不攻打西夏,只是他可以更加从容备战,而且陈庆也得到了太原的情报,金国尚书左丞相完颜希尹已经抵达太原,尽管不知其来意,但陈庆猜测他极可能就是来京兆谈判的特使。 陈庆随即任命杨元清为三路转运使,赵小乙为副总管,开始动用两百艘船只和三万头骆驼向兰州大量运输粮草物资,同时向兰州增兵五万,拉开了备战序幕。 这次备战没有征用民夫,都是军队内部调动,平民并没有受到影响。 此时,京兆城的百姓们更关注科举,这是靖康以来陕西路的第一次科举,虽然有点特殊,没有举行州试,而改名叫川陕联合春试,但它推出后,立刻受到无数士子的关注,从年初就有士子从四面八方赶来。 另外,朝廷也批准了建立京兆太学,第一批太学生也是从这次科举中择优录取。 四月初十是报名截止日,已经有一万八千名士子从四面八方赶来,甚至还有不少河东路的士子。 清晨,京兆城南的平安客栈内便有伙计在走廊里大喊起来,“今天是报名最后一天,没有报名的士子务必今天报名,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三楼的一间客房内,三个年轻人正在慌不迭的收拾被子,今天是报名截止日,可他们都还没有报名。 当然,他们并不是刚刚才来,现在才来就找不到客栈了,只能去短租民房。 他们十天前来到了京兆,已经有点晚了,客栈都很紧张,他们运气不错,在平安客栈内找到一间尾房,三人挤一间。 三人都是从成都过来,但他们并不是川人,都是北方官宦子弟,最年轻的晁清年约二十岁出头,他是巨鹿晁家后人,著名诗人晁补之的孙子,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叫做种桓,名将种师道的侄孙,第三个年纪稍大几岁,叫做苏策,是名相苏辙的孙子。 三人都在成都府学读书,是同窗好友,由于陈庆出兵占领了巴蜀,普遍让巴蜀的士子不满,很多优秀学子都不愿来京兆参加科举,宁愿明年去临安参加春闱。 但陈庆率军在陕北大败十万金兵,斩敌七万的消息传到巴蜀,同样让无数士子热血沸腾,开始有不少人改变了想法,纷纷收拾行李去京兆参考。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愿意投身抗金报国的年轻读书人自古就层出不穷,尤其三人都是官宦之后,更愿意参加抗金大业,收复故土。 三人匆匆吃了早饭便出了客栈大门,晁清笑道:“老种,你是本地人,应该知道在哪里报名吧!” 种桓年约二十五岁,文武双全,既能提笔写文,也能上马骑射,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儒将,继承祖父的事业。 种桓嘿嘿一笑,“我只是小时候生活在京兆,早就记不得了,不过万寿八仙宫我知道,我们到了那边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三人拦了一辆牛车,坐上牛车向八仙宫而去。 报名点在京兆府学,这里不仅有府学,还有孔庙以及劝学署,劝学署是宣抚使府中主管科举教育的官署,川陕两地的教育都归它管辖。 按照陈庆和朝廷达成的协议,巴蜀的教育办学归国子监管辖,宣抚使府的劝学署只是名义上的主管。 可实际上,国子监不愿为巴蜀办学掏一文钱,财政收入都在宣抚使府手上,教师的俸禄补贴,学校的维持等等支出都捏在劝学署手上。 所以才短短两个月,巴蜀各州学校都认清了现实,开始敷衍国子监,而重点讨好劝学署,劝学署的各项建议,他们都当做头等大事去做。 比如陈庆提出轻经文、重诗策的办学宗旨,这实际上是大宋立国之初的办学宗旨,只不过后来经文占据了主导,导致广泛出现了学生死读经文,不知变通,不明实务的现象,一直受到有识之士的批评。 陈庆不光提出建议,还落实到了实处,这次京兆科举就摒弃了经文,只考诗、赋和对策三门,这也导致很多偏重于经文的士子望而生畏,不敢来参加科举。 “在那里!” 晁清指着远处大喊,只见无数士子纷纷向一座大门走去,三人急匆匆赶到大门前,上面写着三个描金大字,‘劝学署’。 报名就是在这里,门口早已排了的长长队伍,至少有数千人,排成四队,好在报名比较简单,速度比较快,士子们脚下不停,不断的向前走。 三人刚排好队伍,却听见旁边有人在得意地吹嘘,“认识考官算个屁啊!陈庆还是我妹夫呢!要不是需要走走形式,我早就上任去了。” ====== 【各位书友,今天中午请一更假,稍微缓一缓身体,下午正常更新】 第六百二十八章 效吕 三人一起向侧面望去,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穿一件白绸衫,手中拿一柄折扇,皮肤倒挺白,身材中等,长得小鼻子小眼,长得极为普通的一个人,扔进人群中就会消失那种,实在没有任何特色。 这名男子的吹嘘让周围人一片耻笑,男子顿时急了,“我说得是真的啊!我姑父姓余,我的两个表妹就是陈庆的双妾,是罕见的对女,难道他不是我妹夫?” 周围还是没有人相信他,有人怪笑道:“我姓陈,陈庆还是我的堂弟呢!” 众人再次放声大笑。 “不得喧哗!”维持秩序的官员走过喝喊一声,众人都安静下来,男子只能悻悻闭上嘴,不敢再吹嘘了。 种桓压低声音道:“此人说的可能是真话,不是吹嘘!” 晁清和苏策面面相觑,晁清问道:“老种怎么知道?” “我父亲去年听成都府尹李迥说过,陈宣抚使身边有一对女,以后会是他的妾。” 晁清眉头一皱,“就算是真的,此人也太浅薄了吧!怎么能公开宣扬自己是宣抚使的大舅子,还直呼其名,一点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还说考试是走走过场,这不是公开坏宣抚使的名声吗?” 苏策冷笑一声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很正常!” 不多时,他们便排进了大门,报名很简单,每人填一份报名状,这份报名状大部分人都填好了,几乎每个客栈都有空白表格,掌柜会发到每一个士子手中。 然后当场抽一张考券,上面有座位号,把考券交给报名考官,考官当场在考券上登记姓名和籍贯,然后在表报名状上再填上考劵号码,最后通知一下看考场的时间,报名就算结束了。 三人走出大门晁清笑道:“去喝一杯,我请客!” “什么你请客,本来就轮到你小子掏钱了!”三人说说笑笑,直接向东大街走去。 刚才吹牛的男子也报名出来了,忽然后面有人重重拍了他一下,“林贤弟,好久不见了!” 男子一回头,后面是一张陌生的脸孔,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但对方却知道自己姓林。 “我最近看书太多,头脑快成浆糊了,阁下是......” “你忘了,一個月前我们还在一起喝酒,我姓李,大家都叫我李头陀,建青老弟还笑我带发修行。” 男子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估计一个月前的事情自己忘了吧!对方居然知道自己叫林建青,那应该是认识的。 他干笑一声,“原来是李兄,今天也是来报名吗?” “是啊!刚刚报名结束,好久不见了,我们去喝一杯,我请客!” 听说对方请自己喝酒,林建青立刻眉开眼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林建青正是余氏姐妹的表兄,此人虽是读书人,却贪财好色好酒,极喜占小便宜,为人又极为吝啬,喝酒吃饭从来都是一毛不拔,时间久了,同窗学友都不再理睬他,现在他身边几乎一个朋友都没有。 忽然遇到一个认识自己的人,还要请自己喝酒,林建青心情怎么能不好,心情一好,自然多喝了几杯,很多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头陀,我真不是吹嘘,我那两个表妹长得真是美貌无比,尤其是小表妹,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那个身材,啧啧!哪个男人看了都要流口水。” 坐在对面的李头陀又给他斟满一杯酒,笑眯眯道:“这么好的表妹为什么不留给自己?” “哎!本来有一个会是我的女人,当年两家都说好的,但她们在家乡名气太大,知县为了向上爬,就把她们强行选为秀女献上去了,她们父母双亡,我父亲不答应也没有办法,但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落到陈庆手中,最后与我无缘了。” “真不一定呢!当年汴梁城破,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女子不一样进教坊进青楼,多得去了,假如陈庆倒霉,他的妻妾肯定会被遣返回娘家,你的机会不就来了。” 林建青眼睛一亮,余樱余莲遣返回娘家,不就是回自己家吗?自己人财两得啊! “你说有什么办法让陈庆倒霉?”林建青忍不住又问道。 李头陀呵呵一笑,“我们就是酒桌上说着玩的,可不能当真,万一被他的探子听到了,我们脑袋都得落地。” 谷艢 林建青失望之情溢于颜表,长长叹口气,“你说得对,他可是川陕王,他的女人哪里是我这种小人物能惦记的? “贤弟,他既然是你妹夫,那你就应该利用这层关系千方百计往上爬,你只要手中有权有钱,还怕找不到好女人?远的不说,百花楼的花魁唐思思你该见过吧!你若做到知州,收她为妾易如反掌。” 百花楼的唐思思,林建青确实见过,据说一夕的肉金要五百贯,不是他敢想的,但唐思思只是才艺比较好,皮肤也比较白嫩,身材却太单薄了一点,他不喜欢这种类型。 他还是喜欢表妹余莲,他逛遍京兆的青楼,也算是阅花无数,可余莲那个身材真的把他震撼住了,没有任何女人能与之相比,余樱也差不多,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两个瘦瘦的小黄毛丫头才短短六七年不见,居然变成了天仙。 心中遗憾归遗憾,但他也知道李头陀说得对,自己有陈庆这层关系,不好好利用起来,简直太可惜了。 “可是.....我该怎么做?” 李头陀笑眯眯道:“贤弟也知道我家是成都富豪,有钱但没有地位,我父亲逼我来考科举,我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三十岁的人了,也不是读书的料,但我最崇拜吕不韦,他在异人身上投资,却成为秦国宰相,如果我在贤弟身上投资,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收获?” 林建青大喜,有人愿意在自己身上花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他连忙抱拳道:“我若发达,一定会重重汇报,最起码会保举兄长为官,当多大的官我不敢保证,但知县没问题,说不定将来我们共进退,都能手握高权。” 李头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要听我的每一步安排,首先要有一个好的形象,谦虚好学,自律正派,体恤孤幼,不结交狐朋狗友,这些我都会一一安排,伱就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去做,然后我会花大钱让你考上科举,你有形象,有才华,又是陈庆的大舅子,他当然会重用你,你听我的安排,用不了两年你就能升上高位,至于女人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做和尚,该享受的还是会让你享受。” 林建青欢喜得直搓手,“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李头陀淡淡道:“你现在回家,立刻换一身衣服,要穿青色布衣,戴半旧的平巾,然后就呆在家里别出来,明天这个时候,你还到这里来,我会给你几篇诗文,你回去背熟。” 李头陀又从皮囊中摸出一锭银子,约五十两,推给林建青,“你外面若有什么欠债,赶紧去还掉。” 林建青脸一红,他在外面确实欠了一屁股债。 .......... 就在同一个酒楼的二楼靠窗处,晁清三人也在喝酒聊天,晁清端着酒杯笑道:“你们猜猜看,这次科举的对策题目会是什么?” 种桓迟疑一下道:“我估计和最近的时局有关,会不会是西夏?” 晁清和苏策都笑了起来,不愧是种家子弟,时时刻刻都想着平灭西夏。 “你们笑什么,难道不可能?”种桓不满的瞪眼道。 苏策笑道:“老种,你想想看,若考西夏,这些士子有几个能做题的?肯定都交白卷。” 种桓想想也对,除了自己,恐怕再没有第二人了解西夏了,确实不会考西夏,他只得嘿嘿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小苏认为会考什么?”晁清又问道。 “我认为是经略川陕,我听说宣抚使很看重巴蜀商业,成都北面的茶马市就是他倡导办起来的,生意火爆,对西军来说,军费是大头,所以怎么增加财源,一定是宣抚使最关心的,往这方面考虑题目肯定没错。” 晁清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是明白人!” “你们看,那个人也在这里!” 种桓向雅室那边一努嘴,晁清和苏策一起望去,只见从一间雅室内走出两人,前面一人正是上午排队时吹嘘自己是宣抚使大舅哥的男子,后面是一个瘦高男子,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他搭前面之人的肩膀,低声给他说着什么,两人神情显得很亲密。 “后面那人是个练家子!” 种桓冷冷道:“看他的手知道了,至少在箭术上下过十年的功夫。” “你这都看得出来?” “你们都是纯文人,当然看不出来,但我知道,我自己也练了十年,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 晁清摆摆手,“哎!管他呢,和咱们没有关系,咱们再继续猜诗赋会是什么题目?” 苏策也没有兴趣了,但种桓却盯着瘦高之人走下楼梯,他感觉此人身上有股子杀气。 7017k 第六百二十九章 考题 这两个月陈庆一直着眼于战事,顾不上内政,桌案上堆积文书如山,好在赵巧云替他整理得妥妥帖帖,倒也省力了很多。 陈庆有两个记室参军,也就是秘书,一个张轩,一个就是赵巧云,张轩做事谨慎,但大局观不够,在陈庆看来也就是知县的水平,所以陈庆一直让他协调外勤,而重要文书的处理,基本上都交给了赵巧云。 虽然赵巧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但陈庆在机要文书处理上,还是很依赖赵巧云。 赵巧云不仅大局观很强,而且能从纷繁的琐碎中抓住关键核心,她还很细心,把事情的轻重缓急都一一罗列出来,让人一目了然,更重要是她坚持原则,从不自作主张,深得陈庆信任。 这天下午,陈庆从咸阳回来,便直接来到内政堂,内政堂属于官衙的一部分,和他的官房相距数十步,旁边有一条长长的夹墙通道,直通陈庆居住的后园,陈庆现在接待官员一般在前面的官房,但处理机要政务都放在内政堂了。 内政堂内部署了八名武艺高强的女护卫,这些女护卫与其说是在保卫陈庆,不如说是在保护赵巧云,另外还有几名端茶送水的使女。 “热!热!热!” 陈庆满头大汗走进大堂,连声叫喊,一名使女连忙递上一条湿毛巾,陈庆接过毛巾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抱怨道:“这个天才四月初,怎么热得跟夏天一样?” 赵巧云替他脱了外袍,笑道:“很正常啊!这段时间下雨不多,比较干燥,都是晴天,所以就比较热了,等下两场雨就会凉下来。” 脱去外袍,陈庆顿时觉得清凉了很多,他坐下咕嘟咕嘟喝掉一杯凉茶,笑问道:“下午有人找我吗?” “肯定有啊!周署令催促官人赶紧批了今年的度支方案,蒋长史抱怨骆驼都拿去运军粮了,没法运货去巴蜀。” 陈庆哑然失笑,“我倒忘记了运货也需要骆驼,让他想想别的办法,算了,我回头让张轩去说。” 赵巧云嫣然一笑,把她整理的牒文清单递给陈庆。 “怎么眼下最急之事是科举命题?”陈庆看着清单最上面一行,有些愣住了。 赵巧云又好气又好笑,“距离科举还有四天,但科举题迄今没有定下来,劝学署那边都急得跳脚了。” “我不是说让蒋彦先定题吗?” “官人只让他定诗赋题,对策题你说自己来定,官人忘了吗?” 陈庆挠挠头,这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他真的忘记了。 说起定题,陈庆又想起一件重要之事,连忙问道:“请你师父作为评卷主考,她答应了吗?” “我师父只答应诗赋评卷,她说对策不行,她眼界不够。” “也行,其实我只要她的名声,其他的不需要她劳神。” 陈庆只需要李清照的名声,使他的科举评卷更有权威性。 赵巧云抿嘴笑道:“官人既然请师父了,她肯定会认真参与的,不会出人不出力。” “随便她吧! 陈庆揽住她的腰笑道:“说说对策题,我知道你替我考虑过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赵巧云轻轻的拍了拍陈庆的手,向堂下看了一眼,堂下走廊上还站着两名使女呢! 陈庆知道她脸皮薄,只得放开她,拉着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赵巧云沉吟一下道:“我是想了两天,我觉得还是应该着眼于实际,不能考那些生偏的题目,像河湟屯田,攻略西夏,绝大部分考生都没有去过河湟和西夏,你叫他们怎么写?” “有道理!” 陈庆十分赞许,他刚刚想到了河湟经略,被赵巧云这一说,他又放弃了。 确实是这样,去过河湟的人少之又少,是什么地理风貌可能都不知道,让士子们怎么答题? “继续说下去。” 赵巧云笑了笑,继续道:“从另一方面说,既然是科举,必然要有难度,其实我倒觉得可以考考汉中经略.......” 陈庆眼睛一亮,好题目,汉中位于川陕之间,考生都了解它,都可以做题,但要做深做好,难度就大了,它不仅涉及川陕,还涉及南阳、荆襄,也涉及熙河路,更重要是,汉中现在百废待举,正需要由头脑的人出谋划策。 陈庆心中高兴,便一把搂过赵巧云,在她唇上重重了一下。 “呀!官人当心,我可能....可能有身孕了。” 陈庆一怔,继而大喜,“真的吗?” 赵巧云羞涩地点点头,“我估计就是官人出征之前那些天,这几天我有点困倦,也总是感到恶心,早上我给夫人说了,她有经验,说我十有八九是怀孕了。” “那赶紧请王医师过来看看。” “她今天正好不在京兆,去临潼了,明天会过来。” 陈庆一拍额头,苦恼道:“你若怀孕生子,谁来帮我整理文书啊!” 赵巧云爱怜地摸摸陈庆的头发,柔声道:“我毕竟是家眷,不能过多干政,大家嘴上不说,但心中都会有想法的,所以这次科举希望能找到一些真正有才华的年轻士子,我再坚持两三个月,然后交给新人。” 陈庆点点头,“不用两三个月,把这些都交给张轩,遇到头痛的事情我再找你帮忙,你要多休息,不能熬夜。” “也行,张轩其实也能干,你要多多培养他。” “他是比一般人能干,但比起你就差远了,他确实不适合做我的记室参军,找到适合人选,我就换掉他,让他去州县做官。” 这时,使女在门口禀报道:“二夫人,夫人派人来说,王医师来了,让你赶紧回去。” 陈庆笑道:“你赶紧回去吧!这边暂时不用你管了,注意休息才是要紧之事。” 把赵巧云安排回去,陈庆这才翻开一本本牒文,按照赵巧云给他写的备注,一一进行批示。 陈庆叹口气,把笔放下,这些牒文上的备注写得多好,简单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抓住了问题实质,怎么解决问题,也给了自己很好的建议,尤其是横写,很适合他的阅读习惯。 就算之前的记室参军朱遂也做不到这样妥帖。 其实这里面不仅仅是一个才华问题,更多是一种信任,他对赵巧云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对别人做得到吗? 陈庆考虑再三,自己可以大量减轻赵巧云的负担,也不用她来内政堂了,但一些重要的牒文还是需要她替自己把关。 这时,一名文书在堂下道:“启禀宣抚使,劝学署赵署令求见!”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 劝学署的署令叫做赵复生,原本是应天府太学博士,京兆府鄠县人,汴梁沦陷后,他便带着妻儿回到家乡,关门做一名地主,陈庆夺取关中不久,韦氏老家主韦湛便向陈庆推荐了赵复生。 陈庆亲自上门聘他出山,主管陕西路和熙河路的教育,赵复生毕竟还是中年人,让他这么早就居家养老,他心中也有所不甘,便欣然接受陈庆的邀请,出任劝学署署令。 赵复生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劝学署改成国子署,劝学署这个名字让他有点抓狂,所以他每次见到陈庆都要提这件事,要么就是要钱,不过现在他什么事都顾不上了,科举最重要的题目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他急得有点跳脚了。 “启禀宣抚使,试卷就来不及印刷了。” 陈庆摇摇头道:“为什么要印刷试卷,你就不怕泄露考题吗?” “回禀宣抚使,刻雕版的人和印刷试卷的人都会隔离,不可能让他们泄露试题。” 陈庆还要摇头反对,“这个方案不妥,只要利益足够,看守他们的士兵就会和他们勾结,把题目泄露出去,我还是要求考试开始时才能拆封题目。”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能用白纸答卷,士兵用木板举题给世子们。” “这样不是挺好吗,为什么不采用?” 赵复生无奈道:“这样的话,好多规则都要改掉,卑职回去和属僚商量一下,当时主要是考虑在大帐内考试,举题的话需要很多人手。” 陈庆微微一笑,“你若需要十万士兵,我都可以给你!” “好吧!宣抚使的题目就不急了,卑职告辞!” 陈庆又道:“等考完这次科举,就把劝学署改名为国子署,就算朝廷不高兴,我也要改了。” 赵复生大喜,“多谢宣抚使!” “赵署令先别急着走,我还想了解一下这次科举具体的考题安排。” 第六百三十章 再遇 中午时分,天然居酒楼内,晁清三人依旧坐在二楼窗前饮酒,今天是苏策请客,三人都喜欢天然居的清酒,已经成为它家的老客了。 “这次名义上只考三门,但实际上是四门!” 晁清端着酒杯得意洋洋道:“你们要相信我的智慧,诗赋各占两成,对策占五成,还有一成是书法,考试提醒上就特别强调,要用正楷或者行楷答题,这就透露出了书法要占分,否则会明确规定只准用正楷就是了。” 苏策不屑地撇撇嘴,“这也叫发现吗?大宋哪次科举不看书法?书法是基本功好不好。” 晁清连忙搬救兵,“老种要支持我?” “没办法,吃人家嘴短啊!我不吭声,你们就一比一打个平局。” 晁清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没胆鬼,昨天吃我的就没见你嘴短,好吧!说说正经的,如果我们都考中了,你们会不会留下做官?” 这是所有士子都要面临的一个选择,如果被录取,他们愿不愿留下来,还是明年继续去临安参加科举。 “我肯定留下来!” 种桓笑道:”去别的地方打不了西夏!” “你不算,伱是继承祖业,小苏你呢?” 苏策沉吟一下道:“我父亲要我留下来,说在川陕更有前途,我基本上会留下来,不过如果是京兆太学录取我,我就不留了。” 晁清不等他们问,主动抢过话题,“我肯定会留下,不留下来才是傻子。” “什么意思?” “我们这一批全是实缺官,若是临安考中了不知还要坐多少年冷板凳,不知还要花多少钱才有机会。” 苏策问道:“你说全部是实缺官,可有证据?” 晁清压低声音道:“我来之前特地打听了朝廷和陈宣抚使的谈判细则,我发现其中有一条,知县以上直接由朝廷吏部任命,知县以下由宣抚使府推荐,吏部任命,也就是县丞、县尉、主簿三個官职是由宣抚使府推荐,巴蜀上百个县,宣抚使肯定会一步步换上自己的人,这就是我们机会。” “我们也算自己的人吗?”苏策笑问道。 晁清看了一眼种桓笑道:“某人肯定算,但我们俩不一定,只是事情不是这样处理的,一定是把陕西路和熙河路的官员调到巴蜀,空出来的位子由我们来填。” “巴蜀的县丞县尉们怎么办?”苏策又多问了一句。 种桓冷冷道:“巴蜀那些官员屁股没几个干净的,要搞掉他们还不容易?” 说到这,种桓忽然愣住了,他再次看到昨天那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还是勾肩搭背。 “怎么又是他们?”晁清回头也看到了两人。 “就是那个自诩陈庆大舅子的。” 苏策也笑道:“那个瘦高个应该是他的好友吧!” “你们稍坐,我去去就来。” 种桓起身不露声色跟了上去,种桓自幼练武,他比一般士子多了一种以貌观人的本事,练武者都认为,人心善恶会通过相貌表现出来,这个瘦高个目光阴鹜,尖鼻薄唇,一看就是心术邪恶之人,他和陈庆的大舅子混在一起,未必是好事。 种桓走到大门前停住,没有跟出去,他练过夜观香头火,也练过听风辨箭,眼力、目力都异于常人,林建青和李头陀分手时说的两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别忘了,明天午时正,在南城门外。” “李兄放心吧!一定准时到。”谷田 种桓远远望着两人走远,摇了摇头,又重新上楼去了。 “怎么样,发现异常了吗?”种桓回到坐位,晁清和苏策都打趣问道。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听说下午可以去看考场了,要不要去看看?” 苏策摇摇头,“考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想作弊,藏个纸条什么的。” “听说这次是帐篷式考场,第一次经历,还是去看看吧!免得到时候抓瞎。” 晁清犹豫一下道:“我下午要去探望一个亲戚,你们去看吧!” 种桓和苏策对望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你在京兆还有亲戚?” “是我姑母的女儿,应该算是我表姐,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既然来了,还是去看一看。” “那行,你去吧!我和小苏去看考场,回来给你画一张图。” ......... 今年的科举考场位于北城外,就是军队的北大营,自灞桥的军营扩建后,北大营就一直空关着,准备晚些时候改为新兵营。 一般科举考试都有考试院,京兆城也不例外,但考试院最多只有三千间号房,而这次来了一万八千人,就算扩建也来不及,只能借北大营安排这次考试。 午后,陈庆也来巡视考场,考场很大,四周有营栅,里面又用栅栏分隔成各个区。 “我们一共分为十个区,每区一千八百名考生,六十余顶大帐,平均三十人一顶大帐,每顶大帐一名监考官,两名辅助士兵。” 署令赵复生带着陈庆进了第一区,陈庆走进一顶大帐,大帐很宽大,里面整齐摆放着三十套桌椅。 陈庆笑问道:“怎么防止作弊?” 赵复生微微笑道:“作弊只是考默经时出现,但这次我们考的三科都不需要作弊,夹带纸条之类并没有意义。 不过虽然没有作弊,但有可能会出现舞弊,比如替考,所以我们建立了举报制度,凡是被录取了士子一旦被人举报,我们都要进行复核,主要是默一遍考试时的诗赋,然后对照笔迹,如果发现不对,那就要再单独考一次,若真确定是替考舞弊,那后果就严重了,取消功名,终生禁考。” “考两天吗?”陈庆又问道。 “对!第一天考诗赋,第二天考对策,每场三个时辰,时间应该足够了。” 这时,陆陆续续有不少考生也来看考场,他们目前只能知道是哪个区,哪个帐篷,具体哪个位子他们暂时不知道,还没有贴标签。” “老种,我是第七考场,我先过去了,回头我们门口见。” “你顺便替晁清看看他的考场,他也是第七考场。” “我知道了。” 陈庆正好听到两个士子的对话,其中姓种的士子引起了陈庆的注意,陈庆一眼就看出来,走出的姿态,眼睛,手指的老茧,这位至少练过十年骑射,居然姓种,这可是一个比较稀少的姓氏,难道他是种家子弟? 陈庆低声对一名亲兵吩咐几句,亲兵点点头,立刻跟了过去。 不多时,亲兵回来道:“卑职看了他的考券,他叫种桓,第五区三十三号考生。” 陈庆又嘱咐张轩道:“给我留意一下这个考生,我要知道他的家世背景。” 张轩点点头,“卑职明白了。” 7017k 第六百三十一章 亲戚 今天是休日,陈庆从考场回来便直接返回府中,昨天赵巧云确定了喜脉,着实让他高兴了好久,要不是余氏姐妹年纪稍小了一点,陈庆也想让她们也跟着怀孕,一个大家庭,儿女满堂,这也是陈庆一直以来的梦想。 马车来到府门前,陈庆却意外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在府门前徘徊,手中拎着一盒糕点,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一名士子。 陈庆吩咐颜骏道:“去问问那个年轻人,他想做什么?” 颜骏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去,询问了几句,便把年轻男子带到陈庆马车前,“启禀都统,这个年轻人说,他是夫人的亲戚,这次参加科举,特地来看望夫人。” 陈庆一怔,连忙问道:“什么亲戚?” “他说他姑姑是夫人的母亲。” 陈庆笑问道:“你可是姓晁?” 年轻人连忙躬身道:“小人晁清,祖父是名讳补之。” 陈庆听妻子说过,吕颐浩和晁补之是亲家,晁补之的女儿便是妻子吕绣的母亲,已经病逝多年,那这个年轻人就是妻子的表弟了。 “既然是亲戚,为何不进府?在外面徘徊。” 年轻人有些尴尬,半晌答不出来,他正是士子晁清,他下午要见的表姐就是陈庆之妻吕绣,但他可不像林建青那样张扬,连他两個好朋友苏策和种桓都不知道他是宣抚使夫人的表弟。 晁清之所以犹豫,是他怕吕绣误会,以为他是来找关系,他绝没有这个想法。 晁清苦笑一声道:“回禀宣抚使,我刚才在想,我应该发榜后再来,现在上门容易让人误会。” 陈庆呵呵一笑,对颜骏道:“请他到客堂稍坐,我去通知夫人。” 颜骏将晁清带去中庭等候,陈庆直接来到了后园。 来到妻子的凝碧院里,只见她坐在房中正和赵巧云闲聊,女儿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一名小使女在旁边轻轻地摇晃着篮子。 “官人回来了!” 吕绣上前替陈庆脱去外袍,笑道:“我正在和巧云说请乳娘的事情呢!” “给雪儿请乳娘?” “当时是给雪儿请,巧云现在需要的产婆,不是乳娘。” 陈庆笑着点点头,“回头再商量吧!你有个表弟来了,在客堂。” 吕绣愣了一下,“我的表弟?” “叫晁清,你知道吗?” 吕绣恍然,“啊!是舅舅家的晁二郎,我有十年没有见到他了,他在哪里?” 陈庆笑道:“我在门口遇到他,请他在客堂稍候,他就在客堂,你去看看吧!雪儿我来照看。” “雪儿认人的。” 吕绣连忙吩咐小使女,“去把三夫人找来!” 小使女飞奔而去,只片刻,余樱匆匆赶来了,没想到陈庆也在,余樱吓一跳,连忙行礼。 陈庆笑着摆摆手,“你们别管我,我来看看我的小宝贝就去书房。” 吕绣安排一下,便在大群使女丫鬟的陪同下向中庭去了。 陈庆轻轻摇着摇篮,疼爱地望着睡得香甜的女儿,心都要融化了,这个小家伙生下来像个小猫一样,现在长得很壮实,脸色红润,真的不容易啊! 旁边赵巧云叹息一声,“我也想生个女儿。” 谷瘚 “为什么?”陈庆回头笑问道。 赵巧云有些酸溜溜道:“谁让她爹爹偏心呢!只盯着女儿,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陈庆哈哈一笑,“儿子女儿我都喜欢,不偏心。” 他笑的声音大了一点,摇篮里的雪儿啼哭起来,余樱连忙对陈庆‘嘘!’一声,她抱起雪儿,轻轻拍打着后背,嘴里哼着儿歌,不多时,孩子又睡着了。 陈庆向余樱竖起大拇指,给赵巧云使个眼色,两人起身轻手轻脚出去了。 “阿樱真的不错,温柔善良,所有人都喜欢他。”走到院子里,赵巧云小声道。 “阿莲不受人欢迎吗?”陈庆笑问道。 “阿莲的性格太烈了,像匹烈马,别人抱怨几句,阿樱只是笑笑,不会放在心上,但阿莲一定会针锋相对顶回去,还会记仇。” 赵巧云毫不掩饰自己对余莲的不满,其实赵巧云心眼也不大,她和余莲的矛盾就在于正月初二余莲曾说过一句话,把她深深刺痛了。 她们三个同时为妾,陈庆本来答应过余莲,给她洞房花烛夜,但吕绣却把洞房花烛夜安排给了赵巧云。 结果第三天,余莲就当着赵巧云的面,给余樱说了一句话,“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洞房花烛,为什么非要抢别人的?” 这就是其实就是暗指赵巧云曾经是完颜喝离撒的妾,虽然完颜喝离撒嫌弃赵巧云太瘦弱,不愿意碰她,但在名义上,她确实是完颜喝离撒的妾。 正是这句话把赵巧云刺痛了,至今她对余莲都是心怀不满,但表面上绝对看不出来,只有她们二人心里清楚,余樱也知道,一直在努力调和她们之间的关系。 “哦!你和阿莲的关系好像不太和睦?” 陈庆捕捉到了赵巧云语气中的不满,他很了解赵巧云,赵巧云非常小心谨慎,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评论别人,看得出她对余莲怨气很大。 赵巧云挽着陈庆胳膊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女人之间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碗放四把勺子,难免会磕磕碰碰。” “一个碗放四把勺子,这个比喻很绝妙,我一直认为是一把茶壶要配四只茶盏。” “官人自己说的哦!” 赵巧云狡黠一笑,“只有四只茶盏,没有第五只了。” “现在暂时不会考虑,对了,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官人想说什么事?” “刘光世向我求援,希望我支援他两万桶火油,我想高价卖给他,但又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你说有什么好办法?” “我向官人推荐张司马,他善于奇谋,一定能替官人想到一个完全之策。” “你倒是会推托!” “小女子现在只管生娃,不管军务。” 两人说说笑笑走远了....... 院子里的对话,余樱在房间里却听见了,她心中着实替妹妹阿莲担心,阿莲那句二次洞房花烛的话,着实把赵巧云得罪了。 阿莲从小就是这个性格,直来直去,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洞房花烛夜是夫人安排的,不能怪赵巧云。 夫人也是考虑赵巧云是第一次,而阿莲早就和官人偷情无数次了,更重要是赵巧云地位比她们高,夫人的安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夫人不知道官人早就答应过阿莲了。 以阿莲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她不敢惹夫人,肯定会找机会狠狠刺一下赵巧云,她们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阿莲也只是床笫上受官人宠爱,但赵巧云却能在政务上替官人排忧解难,官人肯定更看重赵巧云,而且赵巧云还是公主,万一........ 余樱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想办法让她们二人和解。 7017k 第六百三十二章 问计 入夜,陈庆留在妻子吕绣的房中,一名使女给他端来一盆热水烫脚,他的脚趾外侧磨出一个水泡,需要用针挑掉。 吕绣坐在桌前卸妆,一支支瑰丽的首饰都整整齐齐地放在盒子里。 “你那个表弟怎么样?” 陈庆笑问道:“他去找过你二哥了吗?” “他只知道我在京兆,却不知道京兆知府就是我二哥,不过我这个表弟真不错,五岁就能写诗,七岁作赋,一篇几千字的文章,看两遍就能背下来,我祖父更是夸他为汴梁第一神童。” “他人品如何?”陈庆又问道。 “我说让你帮帮他,他急得跳起来就走,他说自己对任何人都没有透露他是我表弟,就怕别人说他是找关系,晁家家教很严,几个兄弟都有出息,他兄长晁澈现在是朝廷礼部员外郎,提举温州盐政,也才二十五六岁,老三晁滔,现在是太学上舍生。” 陈庆点点头,“我也感觉他目光很清正,如果他能考上,倒是可以好好提携,他父亲呢?年纪应该还不大吗?” “他父亲是我小舅,大概五十岁不到,一直在地方为官,最后做到蔡州通判,现在临安赋闲,据说临安的闲官很多,领一份清水俸禄,然后等空缺,很难。” 陈庆笑道:“可以写信请他来川陕,陕北十几个州县都需要官员,娘子还有别的亲戚吗?” 吕绣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本来想多问问晁清,结果他怕我帮他找关系,坐一会儿就跑了,还送了一盒老福楼的点心,师父喜欢,我给她送去了。” “其实我并不反对重用亲友,只要有本事,有德行,亲友反而更加信得过。” “但有的亲友就不能用,像阿樱和阿莲的表兄,官人要当心此人。” 陈庆笑道:“她们舅舅家的吗?好像是做生意,开杂货铺的,阿樱和阿莲各给了他五百贯,我派人打听过了,人挺本份。” “官人,你搞混淆了,她们舅舅人还不错,是很本份,但我说的是她们舅舅的大儿子,叫做林建青,这个人心术不正,我说要当心的是他。” “他怎么了,怎么知道他心术不正?” 吕绣给两个小使女递个眼色,两人都知趣地退下了,吕绣便将林建青对余莲无礼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庆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的逆鳞就是他的家人,余氏姐妹虽然是小妾,但也是他的妻子,在自己府上居然敢对阿莲生出邪念,还毫无顾忌,听起来虽然有点荒唐,但这是余樱说的,余樱向来诚实,从不说谎,更不会搬弄是非,那肯定确有其事。 陈庆恼火道:“以后不准他再进我府门一步,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我已经吩咐过田管家和温大娘了。” 吕绣拉着丈夫笑道:“别为这种人生气,坏了今晚的气氛,我们早点安歇吧!” “雪儿呢?” “我让阿樱替我带一晚,明天乳母就来了。” “休息睡觉了!”陈庆起身去关了房门,转身抄起妻子的腿弯向床榻走去,“咦!娘子好像长胖了。” “胡说!” 吕绣捶打丈夫肩窝两拳,“说清楚,哪里胖了?” 陈庆嘿嘿笑了两声,呼地吹灭了灯,将妻子抱进了帘帐......... 次日一早,陈庆神清气爽地来到官房,他刚坐下,记室参军张轩上前行礼道:“昨天那个种桓,卑职已经调查清楚了。” “怎么说?” “他确实是种师道的侄孙,他父亲种洌继承了种师道的后嗣,所以他其实是种师道的孙子,这次来京兆就是为了参加科举。” 果然是种师道之孙,陈庆又问道:“他父亲现在在哪里?” “他父亲原本住在京兆,因为金军入侵,全家迁去了成都。”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内政堂暂时不用了,把它封闭起来,二夫人有了身孕,你挑几个能干的手下,多担待一些。” 听说二夫人有身孕休息了,张轩既欢喜又担忧,欢喜是自己又将被重用,而担忧是自己恐怕没有二夫人的能力,就算他找几个能干的手下一起做事,恐怕都难以企及二夫人的才华。 “卑职一定努力,不辜负宣抚使的重托。” “去吧!把张司马请来,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张轩匆匆去了,不多时司马张晓来到陈庆官房,笑眯眯拱手道:“听说二夫人有了身孕,恭喜宣抚使!” “多谢,司马请坐!” 陈庆请张晓坐下,取过一幅荆襄地图铺在桌上,缓缓道:“张俊率十万大军讨伐刘光世,目前大军驻扎在岳州和刘光世对峙,我刚接到郑平从成都发来的鹰信,刘光世派心腹李苗向我们求购火油,愿意出高价,我想听听司马的意见。” 张晓连忙问道:“出什么价格?” “出四十万贯钱购买两万桶火油。” “呵呵!二十贯一桶,这个价格很不错啊!” “价格是很诱人,但我又不想和刘光世有什么瓜葛。” 张晓顿时明白了,宣抚使想做这笔生意,但又不愿背负上勾结叛逆的名声,所以才让自己想个两全之策。 张晓想了想便笑道:“其实也简单,宣抚使要公开表明态度,和刘光世划清界限,可以向朝廷明确表态,愿意出兵协助朝廷军队剿灭刘光世,当然,这只是我们的鲜明态度,朝廷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出兵。 然后,交易火油还是用上次的办法,利用所谓大商人私下交易,交易完成后发公告,说查获黑市大商人李龙武,私自向刘光世贩运兵器物资,已将其满门抄斩,然后严禁任何商人向刘光世运送军事物资,违者杀无赦!” 陈庆哑然失笑,“大商人怎么可能弄得到两万桶火油?” “宣抚使,这种事情其实不重要,没有人会关心它是否合理,甚至连朝廷都很可能不会知道刘光世有火油,很简单,刘光世的火油被张俊缴获了,这种宝贵的战略物资他肯定会私藏在自己军中,绝不会上报朝廷,所以关键是宣抚使的态度,只要宣抚使的态度表现到位了,那么任何针对宣抚使的指责,都被宣抚使鲜明的态度压倒。” 陈庆点点头,他可不是迂腐的人,四十万贯钱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极大改善各州的办学条件,陈庆随即把张轩叫来,对他道:“张司马说了不少很好的建议,你请教张司马后把这些建议整理出来,先给我过目,我同意后立刻发给成都郑兵马使,另外再加一条,在四十万贯钱的基础上再加二十万匹绢。” “卑职明白了,立刻做好!” ....... 京兆的南城门两边有很多卖菜的小贩,几十年的不断演变,形成了一个很壮观的露天菜场,从蔬果到粮食,从禽蛋到各种肉类,几乎应有尽有,很多卖针头线脑,卖各种小吃,卖廉价首饰,卖衣料布匹的各种小摊也跑来凑热闹,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叫卖,到关城门前才开始收摊,从早晚都热闹无比。 知府吕纬非但不管,反而支持这种市场,传闻他已经上书宣抚使府,要求南城门彻夜不关,筹办夜市,这个消息让南城门一带居民欢欣鼓舞,很多小摊小贩都开始暗暗攒劲,准备申请夜市摊位了。 菜场和夜市之所以这么受欢迎,主要和南城门一带的居民有关系,这里是京兆城底层百姓的聚居区,数十万百姓生活在这里,菜场和夜市低廉的价格保障了他们的生活。 种桓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不多时,他果然在靠城门边上看见了林建青,他似乎在等人,满脸不耐烦。 第六百三十三章 作秀 这时,一辆宽大的马车从种桓身边擦肩而过,种桓忽然看见了马车里的瘦高男子,旁边似乎还有两个年轻女子,种桓连忙低下头装作买菜的样子。 马车在林建青身边停下,林建青上了马车,马车缓缓掉头,向城内驶去,种桓骑上租来的青口大驴子,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只走了几百步,便在一处巷子口停了下来,只见瘦高男子带着林建青以及两名红裙女子走下马车,快步走进巷子里去了。 种桓放慢了速度,假装从巷子口路过,他只瞥了一眼,巷子里的情形他便了然于心。 巷子里面靠墙站着七八名痞气十足的无赖,一个个叉腰抱胸,瘦高男子正在给几名无赖以及林建青说着什么,两名红裙女子则站在瘦高男子身后。 种桓不明所以,他兜了一圈又回来,却发现巷子里已经没人了,马车也不知道所踪。 种桓正在疑惑之时,忽然听见有女子大喊,“救命啊!救救我们!” 声音是从菜市那边传来,菜市那边一阵大乱,四面八方的人群纷纷跑过去,种桓也催动驴子向菜场奔去,走近菜场,只见一群凶神恶煞的无赖扭着两个年轻红裙女子向前走,两个女人害怕之极,哭得如梨花带雨,不停呼救,众百姓动怒了,纷纷谴责无赖。 种桓认出了这帮无赖以及两個女子,刚才还在巷子里商量事情呢! 他忽然若有所悟,索性双手叉抱在胸前,冷冷地看戏。 为首无赖大喊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们还不起钱,就该卖去妓院,想救她们,五百贯钱,拿来!”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居然要五百贯钱,没人再敢多事了。 旁边有人叹息道:“这帮无赖号称城南七虎,欺行霸市,放高利贷,逼良为娼,坏事干绝,怎么可能欠五百贯,一定是利滚利滚出来的,可怜的两个女子啊!”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给我住手!” 人群一阵欢呼,终于有人出头了。 种桓却冷笑起来,果然不出他所料,林建青出来救弱女子了。 “朗朗乾坤,你们强抢民女,眼里还有王法吗?” “说得好!”周围的百姓一片鼓掌。 种桓实在看不下去了,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是在增加德行,毕竟英雄救美这种事情一旦传开,林建青就具备了正义、敢于挺身而出的光环,加上他是陈庆的舅子,前途就不可估量了。 种桓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那个瘦高个一定是陈庆的手下,他受命来安排这一切。 真可笑,自己还真以为陈庆是个不徇私情之人,可惜还是免不了俗套,他摇摇头便转身离去。 而另一边,林建青还在不断扩大着英雄救美的光环效应。 ......... 天不亮,走廊里便传来了伙计的大嗓门叫喊,“起来了!起来了!参加科举的士子,赶紧起来,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最后一句话把睡梦中的士子纷纷吓醒,种桓一下子坐起身,紧张问道:“什么时辰了?” “别急,天还没有亮呢!” 晁清坐在床边慢吞吞穿鞋,他见苏策还在睡,便拾起自己的枕头狠狠砸过去,“小苏,赶紧起来,考试马上要开始了。” 院子里和餐堂内都挤满了洗漱以及吃早饭的士子,客栈还事先给士子们叫了七辆牛车,送他们去考场,但回来就不管了。 三人简单收拾一番,稍微吃点东西便出门了,按照规定他们只能带考券,其他什么都不能带。 “这里正好还三个座位!” 三人运气不错,挤上一辆牛车,正好还有三个座位,伙计挥手大喊,“第三辆,可以出发了!” 牛车车厢一晃,开始缓缓行走,不紧不慢地向城北方向驶去。 一辆牛车里面坐了十二人,两排面对面坐着,只安静了片刻,众人都开始各自交谈起来。 谷鞫 晁清关切地问道:“老种这两天怎么回事,有些闷闷不乐?” “没什么,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对前途迷茫。”种桓闷闷道。 “老种是在想未婚妻了吧!是不是怕考不上回去没法成婚?”苏策在一旁笑道。 “想你个头!”种桓不满地瞪了他了一眼。 “你们听说没有!” 一名士子高声道:“我们士子中有人勇斗无赖恶棍,救下两个弱女子,这两天都传开了。” “我听说了,那个士子好像叫林建青,一个斗七个,毫无惧色,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坚决不肯退让一步,保住了两个弱女子的名节,真给咱们士子长脸。” “我也听说了,这件事闹得很大,官府下了通缉令,那些无赖恶棍都跑掉了,还听说京兆十八名士绅写了联名信,向劝学署推荐他!” “向劝学署推荐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用考试就可以录取?” “应该只要成绩不太差,就能破格录取吧!毕竟规定有一条,德行出众者,可优先录取。” 众人议论纷纷,种桓脸上露出极为鄙视的冷笑,估计是花了大钱到处宣传吧! 牛车在考场大门前停下,众人纷纷跳下牛车,车钱由客栈统一结帐,不用他们管了。 这时天色还没有完全亮,但士子已经来了很多,纷纷向大营内走去。 晁清惊讶道:“不检查搜身吗?” 苏策摇摇头笑道:“那天让你一起来偏不肯来,现在说这种外行话了,今天考诗赋,你说携带纸条有什么意义?” “也对哦!” 晁清反应过来,随即眉头又一皱,“可如果有人代考呢?”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快走吧!” 三人快步进了大营,向各自的分考场走去,他们的位子很好找,第几考场,第几区,第几号,每座分考场大门上方都挂有灯笼,上面写得清楚,第几考场。 然后每顶大帐前也挂有帐篷,上面写第几区,门口会有一名考官核对考券,核对无误,士子便进去找自己的位子,但进去就不能再出来了。 林建青也乘坐一辆马车来到了考场大门前,他很紧张,颤抖着手把考券递给李头陀,李头陀把他的考券又递给了车门外一名长得和林建青有几分相像的男子,男子看了一眼林建青,接过考券便直接向考场内走去。 “有没有关系啊!”林建青担心问道。 “你担心他考不上?” 李头陀冷笑道:“他可是同进士出身,在四川一个小县当主簿,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才出来当捉刀人,只要他替你考上,就能赚一百两银子,他能不答应吗?” “我不是担心他能不能考上,我是担心会不会被抓住?” “放心吧!试卷是糊名制,考桌上也没有名字,考券只是进大帐时看一眼,只要考官不认识你,只要他一声不吭,谁又会知道他是谁?” “他叫什么名字?” 李头陀很鄙视,这个林建青还真是蠢货,自己解释这么多了,他还在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这时,几名士子有说有笑从他们马车旁走过,林建青吓得连忙放下车帘道:“既然想不说就赶紧走吧!我怕被人看见。” 李头陀微微一笑,对车夫喊道:“出发!” 车夫一挥长鞭,“驾!”马车缓缓启动,向城内驶去....... 7017k 第六百三十四章 科举 在第一考场内最大的一顶大帐内,一队陈庆的亲兵送来了一个密封的金盒子,之前蒋彦先过早把诗赋题目交给了赵复生,就有了泄题的可能性,所以重新由陈庆命题,最后一刻才命令亲兵送来。 金盒子就放在方桌上,几名主要考官面面相觑,金盒子上的缝隙已经被熔化的银汁封死,他们怎么打开? 颜骏对赵复生道:“请赵署令检查有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赵复生拾起沉重的金盒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颜骏拔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沿着缝隙轻轻切开,最后把金盒撬开,里面是一个木盒子,木盒里便是陈庆出的题。 众人细看题目,第一道是诗题,‘借物抒怀,或者借景抒怀,诗或词皆可。’题目不难,基本上每个士子都会写几首抒发志向的诗词,但关键是录取名额只有一百人,如果大家都写得好,那就看谁写得更好了。 第二道是赋题,赋始于汉,是一种流传了千年的文体,讲究文采、韵律,兼具诗歌和散文的特点,宋朝以散文形式写赋,称为“文赋”,像欧阳修的《秋声赋》,苏轼的《前赤壁赋》等等。 陈庆出的题目是,‘以抗金报国为主线,题目可自拟,千字左右。’ 题目都不难,就看士子们各自水平发挥了。 十几名考官开始迅速抄写题目,贴在木架上,在第二通鼓响后由士兵送去各营向士子们展示。 “咚!咚!咚!咚!” 第一通鼓声响起,考场大门关闭,所有士子都必须进帐了,进行考前准备。 晁清的坐位靠帐边,这个位子不太好,监考官会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肯定会影响到他的注意力。 每个士子的桌上都有笔墨纸砚,还有浆糊、糊名纸条,还一盏清水,这是用来研墨的,士子们要做的第一的件事就是研墨,然后试笔,桌上有三张稿纸,但不是正式试卷纸。 今天考诗和赋,时间是三个时辰,大概在下午一点半钟结束,错过了午饭时间,但考场不提供午饭,也不供应茶水,而且最多只允许提前半个时辰交卷,这就意味着如果早上吃少了,很多人都会饿肚子。 如果谁要去解手方便的,由本帐的监督士兵陪同去最尽头的厕帐。 其实历朝历代的科举都这样,一方面是考文才,另一方面是考意志,其实这次京兆科举还不错了,只考两天,时间也不长。 ‘咚!咚!咚!咚!’第二通鼓敲响了,监考官在帐门口高声道:“大家注意,题目进来了。” 所有士子都紧张起来,只见一名士兵举牌走了进来,牌上贴着今天的题目,监考官高声读了两遍,众人纷纷抄在稿纸上,士兵这才去了下面一个大帐,如果士子没有记住,还可以举手询问监考官。 题目很简单,让所有士子松了口气,都觉得自己能发挥很好,谁没有写过几首抒发志向的诗词呢? 但不少聪明的士子开始担心起来,这就意味着明天的对策题会很难,否则拉不开差距,还有人想到了书法和卷面整洁的重要性,恐怕稍有修改就会落榜。 这时监考官开始发放试卷纸,他提醒道:“大家最好先写姓名、考号、桌号,把名字糊住,要不然到最后肯定会有人遗忘,但我再提醒一遍,桌号不要糊,否则会没有完整的卷子。” 桌号是什么意思?因为要考两天,两天的试卷都是当天上交,那么怎么把两天的试卷归并起来?这就要靠桌号了。 比如晁清的桌号是七-二四五,这就表示他是第七分考场,二百四十五号,专门有人会找到两份一样桌号的试卷,归并在一起。 那有人肯定会说,如果今天晚上把桌号告诉审卷官,不就知道是谁的试卷了吗? 当然不可能,桌号是考试前一天才编好,考试前一天晚上才贴上桌子,而审卷官早就被隔离了,根本就无法联系。 当然,考生的智慧是无穷的,或许有人会和某个审卷官事先讲好,我在试卷左下角留三个墨点,但你怎么知道审卷官正好审你的卷子呢?而且故意留记号,会被视为废卷。 所以自古以来,最有效的作弊办法就是事先泄题以及替考,其实替考也很难,若替考者能考上,他为啥不自己参加科举呢? 而且一旦被查到,替考者会被革除功名,风险极大,除非是给了让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晁清提名在卷头写上了自己名字和考号,又把浆糊刷在纸条上,这是每一个士子都要训练的基本功,糊名有一定技巧的,不能把名字贴住,否则会把姓名和考号撕毁,就变成无名试卷了。 浆糊只能沿着纸条的边缘抹一圈,然后等墨干透了以后再小心翼翼的贴上,但考生们从小就开始糊名考试,都已经驾轻就熟,基本上不会出问题。 糊名花费的时间比较长,等名字糊好,第三通鼓声敲响了,考试正式开始。 晁清咏志的诗词不知写了多少首,但这会儿让他拿一首出来,他却有点踌躇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写的每一首诗词都拿不出手。 他迟疑片刻,终于提笔写了一首半个月前在来京兆路上填的词,从靖康元年至今,整整十年了,那天晚上让他感慨万千。 《青玉案.十年祭》 十年不见东京路。莫便匆匆去,秋风凄雨何以度。明窗小酌,暗灯清话,最好留连处。 相逢何必伤迟暮,犹把宝剑闻鸡舞。巨野家风人何往?函关几重数,英雄无觅,唯有江山如故。 ........ “晁清,考得如何?”一出考场大门,种桓和苏策便迎上来问道。 晁清有些沮丧地摇摇头,“我写的词太单薄了,不够厚重,还是年纪太轻了,写不出那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我和老种其实也差不多,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吧!咱们边吃饭边说。” 他们三人早饭都吃少了,都饿前胸贴后背,也找不到牛车,他们索性就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酒馆,点了几个菜,要了三盘肉包子,又要一壶浊酒。 小酒馆里挤满了饥肠辘辘的士子,他们好容易才找到一张小桌子。 不过运气不错,他们刚坐下,伙计便把三盘刚蒸好的包子端上来,三人狼吞虎咽,将三盘包子一扫而空,伙计又送来酒菜,三人这才开始喝酒细谈。 “我发现今天的科举题就是一个陷阱!” 苏策重重在桌上捶了一拳,旁边无数士子向他诧异地望来。 “小苏,你没喝多吧!”种桓笑道。 “你们听我说完就明白了,今天的诗题很简单,借物抒怀,或者借景抒怀,诗或词皆可,这种抒怀诗词,我们读书到现在,谁不是写了几十首,这个时候,你还会写新诗词吗?” “不会,肯定是把以往的诗词拿出来用。” “问题就在这里,要是以前的诗词写得好,我们早就出名了,正因为写得平庸,所以我们才默默无闻的来参加科举,最后试卷的诗词还是平庸之作。” 众人都懂了,正因为题目太简单,他们才写不出新意,都把以前的平庸之作拿出来凑数。 晁清点点头,“你说得有点道理,至少我心里舒服一点了,那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诗赋的占分比很低,可能只占三成,关键是明天的对策,才是我们能不能考上的关键。” 这时,店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这位士子说对了,我不妨告诉大家,诗占分一成,赋占分两成,对策占分六成,书法占分一成。” 这是谁啊!说话这么大气,不怕闪了舌头,众人纷纷向店外望去,只见店外站在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穿一件蓝色布袍,头戴纱帽,年约三十岁左右,颌下留着短须,方脸剑眉,双目锐利,不怒自威,后面跟着大群骑兵。 众人都不认识这个男子,晁清的脸刷地变白了。 男子向晁清笑着点点头,又继续道:“今晚大家不要放纵,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考试,明天才是对各位真正的考验。” 男子说完,翻身上马走了。 众人议论纷纷,“这是谁啊!穿得这么寒酸,还指点我们。” “别胡说,人家那么多士兵护卫,应该是个高级武将。” “简直胡闹,武将懂什么科举?” 种桓见晁清脸色不对,便问道:“晁清,你认识刚才那位?” 晁清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站起身高声道:“各位,留点口德吧!刚才那位便是秦国公,川陕宣抚使陈庆,科举题目就是他出的。” 酒馆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呆住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交易 客栈房间里,种桓和苏策不满地望着晁清,他们不是傻子,晁清一直说他没有见陈庆,但今天他们看得很清楚,晁清不止见过陈庆,而且还和他熟悉,否则他不会那么反常,这还是好朋友吗?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自己。 “我不是想瞒你们!” 晁清有些局促不安道:“我大哥还在朝廷做官,父亲也在朝廷等着空缺,这件事若传出去,对他们影响很大,而且我也怕被人误会,万一我考上科举,别人会说我是靠关系。” 种桓沉默片刻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就不要说了。” “不!我还是要说出来,至少我要对你们说出来,只希望你们替我保密。” “保密没问题,是什么?”苏策心中的八卦之火被点燃了。 种桓也期待地望着晁清,说不好奇那是假话,晁清居然认识陈庆,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晁清低声道:“我其实是认识宣抚使夫人,她是吕颐浩的孙女,我姑姑就是她的母亲。” “吕夫人是你表姐?”苏策率先反应过来。 种桓也反应过来了,不是就和那个林建青一回事吗?当然,档次要高得多,林建青的表妹是陈庆的小妾,晁清的表姐却是陈庆的正房夫人。 “你们一直有联系?” 晁清摇摇头,“我们十年没有见了,靖康元年,吕家迁去应天府,我们家来到襄阳,后来他们去了临安,我们家辗转到成都,但大哥写信给父亲,我们才知道表姐嫁给了陈庆,前两天你们不是去看考场吗?我就是去探望表姐。” “原来如此,你就是那时见到陈庆?” “其实我和宣抚使只有一面之缘,我在府门不好意思进去,正好他回来了,说了几句话。” “那这次科举,你觉得陈庆真不会对网开一面?”种桓又想起了林建青。 晁清摇摇头,“我表姐告诉我,宣抚使的原则性很强,就连她兄长也是从军曹做起,然后是甘泉县县尉、成纪县知县,一步步做到今天的京兆知府,我才知道,原来京兆知府是我表兄吕纬,至于你们关心的科举,如果他们真有心帮我,我就知道明天的试题了,可惜我不知道,当然,我也不想知道。” “连一点暗示都没有?”苏策有些不甘心道。 晁清苦笑一声,“我们是好朋友,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们,我押题是川陕商业,我之前也告诉你们了,如果明天真是考这个,那是我自己猜中,他们可没有告诉我。” 晁清的话倒提醒了种桓,如果陈庆要帮林建青考上,直接拿一篇高水平的策论让林建青背熟就是了,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而且堂堂的宣抚使,怎么也不会用英雄救美这种低端的把戏,会让知情人笑话的。 种桓忽然醒悟,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自己并没有任何证据,难道那个瘦高个并不是陈庆派来的,和陈庆无关,那他会是谁? 种桓心中隐隐感觉这件事不对劲,这里面似乎藏着一个大阴谋,有人在利用林建青。 .......... 次日的科举考试照常进行,今天是科举的大头,要考一天,考场中午会提供一顿简餐。 谷粐 对策一向是科举的重头,科举中的殿试考的就是对策,比较务实,往往和时局相联系,这就要求士子们在夯实基本功的同时,必须开阔眼界,着眼于实际。 当第二通鼓敲响,士兵举着题板进来,士子纷纷紧张关注,题目是‘经略汉中之我见’。 这個题目让人有点抓狂,说它难,它并不难,每个人都知道汉中,这次巴蜀士子北上参加科举,都经过了汉中,每个士子都能说上几句,加上宋金大战川陕,基本上都是争夺汉中。 基本上每个士子都能写出一篇对策,但要把汉中写深写透,那就太难了。 这个题目却让晁清暗暗欢喜,他父亲和成都知府李迥曾经多次在一起讨论汉中,他们讨论时,晁清就在身边,他对两个长辈讨论的话题记忆犹新。 晁清迅速在稿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观点,汉中既是四川的战略屏障,同时也是陕西的战略纵深,它是川陕之间的战略通道。 经略汉中就需要围绕这个三个方面来写,然后又分成四个点,地形、人口、粮食、道路,然后用一条主线把这三面、四点穿起来,这条主线就是经略川陕,一时间,晁清知觉思如泉涌。 ........ 夷陵县,一队大船停泊在夷陵县码头上,在长江对岸也停泊着近百艘大船。 刘光世站在一艘大船船头,目光期待注视着夷陵县下的船队,那是陈庆私下卖给他的两万桶火油,当然,是以黑市大商人李龙武的名义。 用什么名义刘光世不关心,他只关心火油是否货真价实,他以每桶二十贯钱的高价求购,陈庆又在每桶上加了十匹绢,他都忍痛答应了,他对猛火油是如此渴望,有了猛火油,他就能对付朝廷的战船,就能守住江陵城,哪怕对方用十万大军攻城,他也丝毫不惧。 他亲眼看过猛火油守城的效果,一桶火油泼在攻城梯上,攻城梯就会烧毁殆尽,下面的士兵也会被烧成焦炭。 去验货的人是他的亲兵头子吴昌,验货完毕,他们就要互相交换货物,还是按照上次交易兵甲的办法,一船的一船交换。 “军师觉得陈庆会不会有猫腻?”刘光世回头问军师杨垂安。 杨垂安笑道:“卑职觉得可能性不大,之前卑职说过,陈庆这个人并不卑劣,他会狮子大开口,可一旦主公满足了他的开价,那么交易一般就是货真价实的,不会搞名堂。” 刘光世点点头,“伱说得对,说起来卑劣,张俊这种人才是卑劣小人,我绝不会相信他,陈庆虽然和我有过节,但他比朝廷值得信任。” “关键是他也希望主公一直存在,朝廷的关注点就在主公身上了,他的压力就会小得多,他卖猛火油的本身,其实也是在暗中支持主公,这种高价值的战略物资,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刘光世哼了一声,“他把我推在前面当盾牌呢!” “是这个道理!” 这时,一艘小船从对面驶来,吴昌带着随从上了大船,躬身抱拳道:“卑职任意抽了五十桶,确定都是猛火油,货物应该无误!” 刘光世点点头,回头高声喝令道:“可以交易了,第一艘船过去!” 一艘满载铜钱和粮食的三千石货船在对方纤夫的拉拽下,缓缓向长江对岸驶去。 与此同时,对岸一艘满载火油的货船也缓缓向这边驶来。 7017k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使者 蒲津关又叫大庆关,是河东路通往关中的重要通道,无论两地的商人还是军队,蒲津关都是必经之路。 这天上午,一艘渡船缓缓停靠在蒲津关,一名金国汉人官员走上前,向码头上的宋军士兵抱拳道:“金国特使从上京过来,之前联系过,请给予放行!” “等稍候,等我禀报后你们再上岸!” 士兵奔了回去,不多时,两关镇抚使刘瓒快步走来,他对金国官员道:“我确实得到宣抚使的指令,宣抚使要求使团人数不超过三百人,我们会清点人数,三百人以上将禁止上岸,请你们自己安排好!” 官员行一礼,回去禀报了。 一个时辰后,几艘大渡船前后驶来,上面站满了牵马的金兵,在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数十名金兵簇拥着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此人并不像其他女真大将那样相貌粗犷,是一张瘦长脸,下颌微尖,长得一双三角细眼,不过他身材还是很强壮,虽然穿着紫色文官袍服,但依旧是一个武将的形象。 此人便是金国副宰相完颜希尹,目前是金国的第四号实权人物,受金国朝廷的委托,前来京兆城和陈庆谈判。 现在女真人青壮是如此宝贵,事关国运,他们怎么可能不赎回来?还有完颜喝离撒和完颜齐,两人都是女真皇族,而且十分重要,也必须赎回去。 完颜希尹没有和陈庆打过交道,但通过完颜昌的描述,他大概了解了一些陈庆的特点,肯定能达成赎回战俘的谈判,关键是战俘的条件,陈庆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在下金国副宰相完颜希尹,封金国朝廷的委派,特来和陈宣抚使谈判,请将军不重要阻拦!” 刘瓒高声道:“既然是谈判使者,我不会阻拦,更不会为难,但我家宣抚使有令,使团总人数不得超过三百人,请使者遵守规则!” “我们没有三百人,一共只有二百八十五人,将军可以清点!” “那请吧!” 刘瓒命令士兵让开通道,完颜希尹和手下上岸,不到三百人牵马向山腰处走去,完颜希尹发现他们只竟然在一条一丈宽的通道内行走,两边都是高墙,数百宋军士兵拿着弓弩站在高墙上,冷冷地监视着他们。 过了蒲津关,刘瓒命令副将关滔继续守关,他亲自率领一千骑兵护卫使团一行向京兆城而去,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他们怎么能允许三百金兵在关中平原上不受监督的随便乱走。 ........... 科举已经结束五天了,按照正常流程,明天就是发榜的日子,所有的士子都充满了期待。 一万八千都在关中各地游玩,没有人返家,毕竟科举考不上,还有太学呢!今天京兆太学太学招收四百名学生,加上科举录取的一百人,也就是前五百人都会被录取。 试卷已经全部批阅完成,刚刚更名为国字署的署令赵复生将一百一十人的名单交给了陈庆,原本是计划录取一百人,增加十人是担心一百人中会有德行不合格者,也会有人不愿接受京兆同进士的称呼而放弃。 没错,同进士出身是陈庆敲定的,宋朝科举分五甲,同进士出身就是最后一甲,太学优秀毕业生也被赐同进士出身,陈庆要求不高,把京兆科举录取者视为第五甲同进士出身,也向朝廷礼部备案,至于朝廷同不同意,其实也不重要了,至少在川陕得到承认。 谷秳 官房议事堂内,蒋彦先、张晓、周宽和赵妙连同陈庆一起讨论最后的录取名单。 第一名叫做韦济,是京兆大族韦宁远的长子,诗赋做得很出色,对策内容过硬,书法相当漂亮,陈庆亲自把他点为第一名,原因是他在对策中提出了汉中向东发展的建议,拓宽取直沿汉水官道,疏浚汉水航运,使五百石货船从南郑直通襄阳。 更重要是韦济的对策中言之有据,目前影响航运只要是沿途山体石块坠入江中,严重影响了汉水的航运,一个七个地段,共计三十余里,如果能把这三十余里的碎石块疏浚干净,那么航行五百石平底货船完全没有问题,到了丰水期,甚至能走千石货船。 陈庆也很清楚,如果能打通这条航运通道,汉中就盘活了。 第二名是简州的士子王拓之,他就是汉中南郑人,因为金兵入侵而举家逃去简州,他提出的方案是屯田论,汉中人口稀少,很多逃去巴蜀的汉人都迷恋巴蜀的富庶舒适,不愿回乡,为了防止汉中荒芜,他建议在汉中实行军队屯田,用汉中的土地奖励军功,逐渐把退伍军人全家安置在汉中。 王拓之这个建议解决了陈庆目前面临的一個大问题,就是奖励军功土地不足问题,关中土地已经不够了,如果用河湟土地奖励军功,很多士兵都不愿意,那么新的土地来源在哪里? 陈庆原本考虑陕北,但这个士子提出汉中人口稀少,土地大量富余,那么用汉中土地奖励军功,要比陕北更好。 第三名便是晁清,他原本被蒋彦先定为第一名,他的汉中经略写的很宏大,从川陕一体的角度来写汉中,把汉中视为连接川陕的纽带,在汉中建立中转仓库群,建立川陕南襄三地货物交易中心,他也提出了打通汉水东道的建议,把荆襄南阳的资源引入汉中。 陈庆之所以没有把晁清定为第一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他的诗题偏弱了,厚重度不够,太单薄,言之无物,让人体会不到深沉的情感,这和他年轻有关;第二个原因,他是妻子的表弟,必须避嫌。 另外,出乎陈庆意料的是余氏姐妹的表兄林建青居然考中第五十四名,虽然陈庆对此人很厌恶,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个人爱憎而而毁了别人的前途,所以他没有划掉林建青的名字。 “大家都看看还有其他的建议吗?”陈庆问众人。 周宽笑道:“没有面试这一关吗?相当于殿试。” 陈庆摇摇头笑道:“太敏感了,咱们不能做得太过份,咱们的名称还是叫做川陕宣抚司府试,优秀者推荐去临安参加明年的春闱,也可以留下来在川陕为官,这是由士子自己选择,咱们没有强迫,对不对?” 众人都笑了起来,好一个没有强迫,就看士子们愿不愿意丢了实缺官,去临安赶考了。 蒋彦先道:“我来提个建议吧!索性就录取一百一十人,也不用什么候补了,走几个算几个。” 陈庆点点头,“可以!我也同意这样安排。” “德行考察如何?”张晓又问道。 德行考察是情报署署令张妙负责,众人向他望去,张妙苦笑一声道:“名单我也是刚刚看到,无法具体考察,但最近我派人去各处的青楼、妓院、赌馆查看,搞了一份违规名单,一共七十余人,但我仔细对照过,今天的名单中没有违规者,太学清单我还没有看到。” 陈庆又看众人一圈,便笑道:“如果大家没有意见,就按照这个名单发榜吧!” 7017k 第六百三十七章 发榜 天还没有亮,晁清和两个好友都睡不着起来了,今天是发榜的日子,估计很多士子都彻夜难眠,苏策就是其中之一,他一夜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苏策也是和晁清一样,诗题没有考好,对策自认为还不错,他也处于一种被录取或者落榜的边缘状态,使他格外焦虑,之前他说自己不在意能否被录取,最后他却是最在意的一个。 倒是种桓很冷静,他才是真的不在意,能吃能睡,一夜睡到天亮,要不是苏策起床动静太大影响他,他还会睡到天亮。 “什么时候发榜?”种桓睡眼惺忪问道。 “听说好像是巳时。” “那现在什么时候了?”种桓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刚到卯时!” 种桓一头栽倒在床上,“我真服了你们两个,还有两个时辰啊!我不管,我要再睡一会儿。” 晁清也有点不好意思,对苏策道:“是早了点,小苏,你也眯一会儿吧!你一夜都没有睡。” “我睡不着啊!万一考不上,我怎么回去向家人交代?”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想开点吧!” 两人又躺了下来,不知不觉都睡着了。 三人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马上就要到巳时了,客栈内的士子都走空了,就剩下他们三个。 他们互相埋怨,连早饭也顾不上吃,简单梳洗一下,撒腿就跑,跑出客栈没有多久就遇到一辆空牛车,三人上了车,不多时便来到了国子署。 国子署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一万八千名考生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一面巨大的告示牌前,三人跑得气喘吁吁,见榜文还没有贴,都松了口气。 “那边是在贴什么?” 晁清指向对面的围墙,有几名官员好像在贴榜文,周围也挤满了士子。 旁边一人道:“那是太学的录取名单出来了,一共四百人,你们可以去看看。” 晁清看了一眼两个同伴,用目光征求他们的意见。 “不去!” 苏策很硬气道:“考不上科举,明年去临安,绝不读太学、” 种桓笑道:“其实读太学也是不错的,三年读出来,我听说也有十个同进士出身的名额,相当于科举考上了。” “还是不去,我都二十三岁了,老种,你二十五岁了吧!再读三年就老了,晁清倒是可以去读。” “来了!来了!”忽然有人大喊,士子顿时骚动起来。 十几官员从大门里走出来,手中拿着几卷长长的红色榜文名单,还有官员拿着浆糊桶和梯子,在前面是二十余士兵开路。 “大家让一让,不要耽误发榜!” 士子们纷纷向后退,一万八千多人聚集在广场上,全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每个人都伸长的脖子,满脸渴盼榜单上有自己的名字。 几名官员开始贴榜单了,还有七名官员走到人群中,分别站在高高的花坛上,开始向周围士子高声读榜,这是很有必要的,否则近两万人拥挤上来看榜,非出现严重踩踏不可。 “第一名,京兆府韦济!” 左边一片欢腾,一名年轻士子被众人抬起,他就是第一名韦济,念榜官员摆摆手笑道:“知道大家很激动,但最好保持安静,否则会影响到其他人听榜。” 韦济满脸欢喜地挤出去了,周围人都安静下来,官员继续念榜,“第二名简州王拓!” 一名士子忽然激动地捂住脸,自己居然是第二名,但没有欢呼声,大家依旧保持着安静。 “第三名,成都晁清!” 晁清一下子呆住了,头脑一片空白,苏策和种桓同时在后面重重拍一下他的肩膀,又捏捏肩头表示祝贺。 “可是自己的诗题没有发挥好啊!怎么会是第三名?” 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一股巨大的喜悦感向他袭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狂喜,自己考上了,还是第三名,周围的一切他都仿佛听不见,看不见了。 什么时候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也不知道,晁清走到一个外面空旷处蹲了下来,捂着脸,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时候,他的肩膀又被重重拍了一下,晁清抬起头,是种桓和苏策,两人都满脸喜悦,嘴都笑得合不拢。 “你们如何了?”晁清站起身问道。 苏策在抹眼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种桓狠狠捏了捏拳头,咬牙道:“我们都考中了,我是第三十七名,苏策是五十一名。” “太好了!” 晁清激动得大喊道:“我们去酒楼好好庆祝!” “等一等,我要再去看看榜单!” 苏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定要眼见为实,向人群中挤了进去,好一会儿,他满脸激动出来道:“今天中午我请客,我们去天然居,一醉方休!” ......... 中午还没有到,东大街天然居酒楼里坐满了士子,大部分都喜气洋洋,来这里庆祝自己考中,当然,不一定全是考中科举,也有考上太学的士子。 三人还是坐在二楼靠窗的老位子上,他们坐了一个时分,激动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谈论以后的安排。 “好像是下午就要去国子署报到,带上考券和县里开的两份证明书。” 每个考生来之前都要请县里的学正开一份身份证明,姓名、籍贯、住址以及家庭背景,另外还一份县学推荐信,科举可不是想考就能来考的,首先就是县里认为学正你有资格去参加考试。 当然,因为不会追究推荐责任,所以县里也不会为难士子,只要不是差得太离谱,基本上都会得到推荐信。 种桓点点头道:“我刚才特地问了一名官员,下午就是确认身份,然后给一份录取书,明天一早才是各种正式仪式,听说好像还有骑马夸街。” “啊!我们真是进士了。”苏策瞪大眼睛。 晁清鄙视他道:“在川陕我们就是进士了,别管朝廷承不承认,至少我们能在川陕为官,如果西军攻下河东路,我们说不定还能调到河东路当知县呢!” 种桓笑道:“当知县哪有那么快,至少要做两任八年后才有资格出任知县,一般官员都是这个规定,比如我和小苏,但晁清你就不一定了,你前途无量。” 晁清笑得嘴都合不拢,却一脸虚伪道:“我宁愿脚踏实地,一步步来。” 苏策指着他笑道:“看这家伙说得多虚伪,言不由衷!” 这时,旁边酒桌有人拍桌子骂道:“林建青那个混蛋怎么可能考得上,整天逛妓院,考试都是最后一名,居然考中五十四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另一人哼了一声,“他不是吹嘘自己是陈庆的大舅子吗?你们别不服气,现在看来,很可能是真的,他事先搞到了试题,所以他才能考上。” “也说不定是替考!” “说不定他根本就没考试,直接把名字塞进去,哎!你们不知道官场有多黑。” 三人听得清楚,苏策压低声问道:“你们觉得那个林建青真有问题吗?” 晁清想了想道:“如果他们所说是真,我觉得替考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发现有漏洞,替考很难被发现。” “这个人不关我们的事!” 种桓打断了苏策和晁清的的对话,“你们俩都别关心这件事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千万不要惹祸上身。”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争夺(上) 第二天是所有进士最难忘的一天,一大早众人集中更衣,一起拜祭了孔庙,在开始盛大的骑马夸街,每个士子披红戴绿,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数十名士兵在前面敲锣打鼓开道。 京兆城万人空巷,数十万百姓跑出家门,夹道观看新科进士,欢声笑语,一条条彩带和一朵朵鲜花都抛向骑在马上的进士们。 这是年轻进士们毕生难忘的荣耀,很多年后,他们再相聚时,都会不约而同谈到这一天。 夸街结束后,宣抚使陈庆在宣抚使司举行盛大宴会,宴请一百一十名新科进士,尽管这是一种明显的僭越,但为了笼络人才,陈庆宁愿背负这个风险。 面对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陈庆端起酒盏对士子们道:“今天是各位值得欢庆的日子,但也是川陕百姓们值得期待的一天,不久,你们都将奔赴各县,成为千千万万百姓的父母官,他们的福祉将掌握在你们手中,我和所有百姓们一样,希望你们鞠躬尽瘁,为千万百姓做好每一件事。 将来我们的势力会逐步东扩,你们肩头的担子也会一步步加重,各位,我们将一起见证历史、参与历史,亲身参与到驱逐女真鞑虏,恢复汉家江山的大业中,为了报国抗金,这一杯我们干了!” 陈庆高高举起酒盏,进士们也热血沸腾,举起酒杯喊道:“干杯!” 种桓轻轻碰了一下晁清的肘,压低声音道:“宣抚使的通篇讲话中,没有一个宋字。” 晁清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他们也一起举杯大喊:“干杯!” ....... 接下来是进士们分配官职,这里面就有两种情况,至少一半以上的进士要回家一趟,荣耀故里,完全可以理解。 但也不排除有的进士想考虑一下,要不要替陈庆效力,如果是这种情况,陈庆也不勉强。 所以这部分准备返乡的进士就暂时不安排官职,给他们四十天假期,四十天后来宣抚使司报到。 而另一部分是不打算回家的进士,就要直接确定每个人的具体官职,虽然他们放弃了四十天的假期,但他们却能得到另一种好处,那就是有选择机会,每个人至少有三個选择机会,而回乡的士子只能接受别人挑剩下的职务,这也是有所失必有所得。 晁清三人都不打算回乡,他们想利用这个机会选择自己心仪的官职。 “老种,你准备怎么选择?”苏策问道。 种桓叹口气道:“我有点两难,我想去地方任职,但很多人又劝我留在京兆,你们帮我拿拿主意吧!” 晁清笑道:“我建议你还是留在京兆,虽然说在地方为官很锻炼人,而且补贴高,住房宽敞,有宅子,可以把父母妻儿接到身边,还有头顶上的上级公婆不多,这是好处,但官场中最关键的人脉就没有了。 留在京兆,如果做得好,更容易被伯乐发现,被高官赏识,升迁快,在地方做得累死累活,做得再好,功劳也是知县的,轮不到你,更不会被人赏识,很难有机会出头,但京兆收入要比地方上低,后勤署只提供单人宿舍,最多两间屋,想带妻儿一起住,只能去租房子,补贴也不多。” 苏策在一旁笑问道:“晁清,你说在地方为官,会不会逢年过年有人孝敬,我的意思是说油水比较多?” 晁清肃然道:“我得给你说清楚,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你到地方为官,肯定会有豪门来找伱,每个月给你一笔钱,还有就像你说的,逢年过节孝敬,但这钱不是白拿的,拿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家做事,所以我建议你们暂时不要去地方,这也是我父亲给我的建议,过早去地方容易被人控制,等在官场有了资历,有了靠山,就没有人能控制住你了。” 苏策和种桓都沉默了,他们都不知道地方豪门的问题,晁清这一说,他们才意识到,实际情况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他们需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敲敲门,是掌柜的声音,“请问晁进士在吗?” 晁清连忙上前开门,笑问道:“掌柜有事?” 掌柜指指身后一名中年男子笑道:“是这位官员找你。” 中年男子连忙抱拳笑道:“在下是度支署副署令沈郯,想找晁贤弟谈一谈!” 居然是度支署副署令,晁清连忙开门道:“请进来坐!” 种桓和苏策站起身知趣地笑道:“我们去隔壁茶馆喝杯茶。” 两人走了,晁清请沈郯坐下,沈郯笑眯眯问道:“晁贤弟还没有定下来去哪里吧!” 谷榉 晁清摇摇头,“暂时还没有想好。” 沈郯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笑道:“这是我们度支署的职能以及部门结构,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 ......... 就在晁清被度支署诱导劝说的同时,陈庆官房内,蒋彦先和张晓争得面红耳赤,他们都想要第一名韦济,这次科举的前十名是各个官署争夺的重点,第二名王拓是田宅矿山署署令李庄农的同乡,李庄农利用同乡之谊把他争取过去了。 陈庆着实很无奈,只得叫停二人道:“你们两个别再争了,没有意义的,听我说几句比较现实的话。” 两人不再争了,气呼呼坐下望着陈庆,陈庆笑道:“韦济去哪里不是他个人能决定的,他是韦家的人,肯定是由他的家族决定,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每人拿出一个职位来,看他们家族怎么选择?” 两人也知道陈庆说得有道理,便不再争论了,蒋彦先又笑道:“不过我提醒一下宣抚使,那个第三名晁清,周宽已经派人去和他谈了。” 陈庆一拍桌子怒道:“胡扯!晁清是我这边要的,周老猴子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蒋彦先和张晓都忍不住捂嘴笑着走了,陈庆立刻对张轩道:“去蒋长史那里把晁清的履历表取来,我这边直接签字定下来,任命他为乙类评事,作为你的助理。” “卑职遵令!”张轩匆匆去了。 这时,一名随从在门口禀报,“内卫王统领求见!” “让他进来!” 片刻,王浩匆匆走进来,躬身道:“卑职参见都统!” “可有眉目了?” 三个月前,临潼县的一名农民在地里捡到一只被鹰抓成重伤的鸽子,鸽子的腿上还绑着一只信管,农民把这只鸽子交给县衙,却意外发现是一份重要军事情报,关于蒲津关和潼关的军队人数情况。 知县赵敦煌立刻将这份情报送到宣抚使司,陈庆也由此知道金国在关中有一个隐藏很深的情报网,陈庆把这件事交给内卫负责调查。 王浩满脸惭愧道:“卑职感觉对方已经停止了一切活动,没有任何动静了,目前很难查,只有大战来临,军队开始调动之时,才是他们活动的时候。” “现在我们不是在筹备攻打西夏吗?” “是!卑职也在通过各种途径,寻找一切蛛丝马迹,以卑职这么年的内卫经验看,这张网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在完颜兀术攻打巴蜀之时就有了,刚开始是在巴蜀,又扩张到了关中。” 陈庆也知道这种情报网经营得越久,越难查出来,尤其现在内卫职能分走一半,查假钱、查私酒、私盐,陈庆对手下也不想过于严厉。 “这件事我不催你,你自己组织得力干将侦破。” “卑职明白!” 王浩迟疑一下道:“卑职还有一件事想请求都统。” 陈庆这才意识到,是王浩求见自己,不是自己召见王浩,他必然是有事情找自己。 “什么事?” 王浩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们内卫武夫多,文士少,招来的文人大多不堪重用,能不能从这次科举进士中分配一两名给内卫。” 陈庆哑然失笑,原来王浩也在打这个主意,他欣然要求道:“可以,你具体有什么要求?” “卑职没有要求,只希望此人不要鄙视武夫,能够会点武艺是最好不过了。” 陈庆哈哈大笑,“你这个要求可不低啊!居然要文武双全,我估计没有这样的进士。” 说到这,陈庆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7017k 第六百三十九章 争夺(下) 傍晚时分,在客栈隔壁的茶馆内,晁清三人一边喝酒吃饭,一边交流各种信息。 晁清端起酒杯对两名好友道:“我没有答应沈副署令,说实话我对算帐没有兴趣,但我也没有拒绝,我只是说要考虑考虑。” 苏策笑道:“度支署的权力很大,掌握财权,所有的州县都会来求你,我喜欢这种感觉,我觉得蛮好的,为啥度支署不来找我?” 种桓又笑问道:“你们聊了那么久,沈副署令还给你说了什么?” “沈副署令很直率,让我知道了很多从前不懂的秘密。” “说来听听!”八卦同样也是男人的天性,种桓和苏策都凑了上来。 “我今天才知道,川陕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割据势力了,只是名义上还是朝廷属地。” 苏策摇摇头,“这个不是秘密,我们都能看出来,朝廷各路,哪有独立举行科举的道理?说点有意思的事情。” 晁清想了想道:“蒋彦先和张晓名义上是长史和司马,实际上是左右丞,蒋彦先主管中书和吏部,张晓主管兵部和枢密院,周宽主管户部和度支,张妙负责刑部和监察,他们四人加上陈宣抚使,组成了川陕的最高权力机构。” 种桓眉头一皱,“不对啊!还差三司和礼部以及工部,另外应该还有一个负责稽核的判官。” 晁清笑道:“毕竟不是真的朝廷,不可能一一对接。” 这时,旁边一个男子走过来笑道:“其实每个州都是和朝廷对接的,长史和司马不就对接左右相国吗?六曹就对于六部,你们说对不对?” 晁清三人大惊失色,他们声音这么低,居然还被人听见了。 种桓早就发现这个男子在暗中观察他们,这么远都能听见,必然是武艺高强,他握住剑柄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男子笑眯眯道:“种老弟不要生气,我是内卫统领王浩,我们内卫缺一名录事参军,是正八品给事郎,种老弟愿意和我谈一谈吗?” 种桓愣住了,不是说只有前十名才被人争抢吗?自己只是第三十七名啊! 晁清和苏策连忙笑道:“那我们走开!” “不用走开!两位老弟一起听一听,替好朋友拿拿主意。” 王浩的豪爽顿时让三人都有了好感,种桓笑问道:“内卫具体是做什么?” 王浩笑道:“大家对内卫都有个误会,以为内卫是监视官员,实施暗杀之类的事情,事实上不是,以后会不会我不知道,但现在没有,我们成立了监察部,监察官员和抓捕贪官,但和内卫没有关系,内卫目前一共有三个职责。” 晁清连忙让掌柜再上两壶酒和几个菜。 王浩点点头,又继续道:“第一个职责就是寻找并抓捕敌军安插在我们这边的探子,这是最重要的任务,这几年一直不断,目前还有个大案子让我们焦头烂额。 第二个职责是保护高官和他们家眷,这是很有必要的,西夏朝廷尤其喜欢暗杀,他们有个黑锦堂,专门去暗杀各个部落的首领,在甘泉堡也曾经对我们的火油库下手,说实话,我也很担心,他们肯定会对宣抚使下手,所以我们对宣抚使保护得很严密。 第三个职责是新增加的,主要是查私盐、私酒、私铸铜钱和假银子。” 种桓眼睛闪烁着光芒,他问道:“如果我去内卫,我的职责是什么?” 晁清和苏策对望一眼,他们都看出来了,种桓动心了,确实,种桓喜欢调查案子,这个内卫的职责好像很适合他的口味。 王浩笑道:“内卫三个职责,就有三个部门,每个部门都有情报参军,汇总各路消息上报,录事参军的职责就是需要三个部门的情报中找出有价值的情报,目前已经有一个录事参军,但我们还需要一个。” 种桓有些失望,“只是文职,不参与破案吗?” 王浩微微笑道:“录事参军有两人,一个负责内勤,就是专门整理文书之类,一个负责外勤,外勤其实就是要参与破案,举一个例子你就懂了。 比如三个月前我们发现金国在长安有情报网,我们开始调查,发现一个重要线索,一家卖皮毛的铺子有重大嫌疑,我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宣抚使,由宣抚使决定抓还是不抓。 宣抚使说可以抓,结果我们抓了后,发现抓错了,情报有误,这就太被动了,可能导致金国探子生出了警惕不说,我还没法向宣抚使交代。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需要一种制度,对重大情报要进行复核确认,拿到证据,你作为外勤录事参军,你要指定另一个小组进行复核,同时你要参与跟进,这就是宣抚使把你推荐给我的原因。” 种桓挠挠头,原来是宣抚使把自己推荐给内卫。 他不解的问道:“那么多进士,为什么宣抚使要把我推荐给王统领?” “我们需要一个文武双全的录事参军,宣抚使就把你推荐给了我。” 说到这里,王浩满脸期待道:“怎么样,种老弟愿意来内卫吗?” 种桓沉吟一下道:“想必宣抚使也知道我是种家子弟,我父亲是希望我上战场,我也知道自己能力还不足,我可以去内卫做一两年,好好锻炼一下自己,但你不能指望我会一直在内卫呆下去。” 王浩点点头,“这点你不用担心,内卫职务变动很快,以前的老部下都调走了,你先协助我把这个复核确认制度建立起来,再让它正常运转,这样差不多就要一两年的时间,如果那时候你要走,我不拦你!” ......... 次日一早,陈庆刚到官房,度支署署令周宽便怒气冲冲跑来。 “宣抚使,你太不够意思了,你不能这样釜底抽薪,我没法向手下人交代啊!” 陈庆连忙安抚他道:“别生气!坐下慢慢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三名晁清,我们度支署费尽口舌才说服他,可我刚刚才得知他的履历书没有了,一问才知道被宣抚使拿走,怎么,宣抚使要挖我们度支署的墙角?” “我不是和你抢,更不是要挖你们的墙角,这个晁清我早就看中了,考完试后我还特地派人去调查他的人品,应该是你把这个抢走了,你来向我道歉才对!” 周宽眨眨眼,“他是晁补之的孙子,宣抚使也认识?” “我何止是认识,晁补之是我妻子的外祖父,这个晁清是我妻子的表弟,既然是我的亲戚,又难得如此品学兼忧,我当然想培养他。” 周宽听得呆住了,半晌,他嘴唇动了动,长长叹息一声,“是你亲戚,那就算了,我可以把他让给你,但宣抚使得补偿我!” 陈庆指着他笑道:“原来伏笔在这里呢?” 周宽嘿嘿一笑,“我怎么争得过宣抚使,既然争不过,肯定要有补偿才行,对不对,我要求不高,再给我两个进士名额。” 陈庆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们度支署已经拿到五个名额了,三司那边的十几个署还在眼巴巴等着呢!不可能再给你们增加名额了。” “那就增加一个,实际上我们也就只缺一人。” 陈庆恨恨道:“说好了,只增加一个名额。” 他抽出一张便笺,写了一道手令,在下面签字盖章。 周宽笑眯眯接过手令,用晁清换了一个新增名额,这笔买卖无论如何都很合算。 第六百四十章 新人 五十七名没有回家的士子集中坐在宣抚使司的勤政大堂内,他们都是紧缺的人才,被各部署瓜分一空,全部留在了京兆,没有下放去各县,等回家探亲那批进士回来,恐怕就要下放到县里去了。 种桓被签署到内卫,出任录事参军一职,他也唯一一个进入军队的进士,担任文职军官。 种桓扭头看了半天,他心中有点奇怪,明明自己昨天看到了那个林建青,他今天怎么没来? 苏策向种桓轻轻踢了一脚,只见从侧门走进来十几吏部署官员,一名官员道:“下面我喊到名字的请跟我来,王拓、晁清、李全印、徐治、苏策,这五人请跟我走!” 晁清拍拍种桓的肩膀,起身和苏策走了,又有官员喊道:“下面五人跟我走,韦济、罗小田、种桓........” 这些吏部署官员负责把他们一个個送去各自的部门,交接后,就和吏部署无关了。 第一个送的便是晁清,他进的是秘书署,这也是对应朝廷的部门,朝廷叫做秘书监,陈庆这里就降一级,称为秘书署。 张轩在吏部署的交接单上签了字,便对晁清笑道:“你随我来!” 晁清已经换了一身绯色官服,头戴纱帽,腰间有鱼牌,科举的前三名是正八品给事郎,第四名到第二十名是正九品儒林郎,后面都是从九品的文林郎,这里面比较特殊的是种桓,因为他是文职军官,阶官要比其他进士高一级,他也是正八品。 晁清跟着张轩走进大堂,大堂有数十人,忙碌而安静,每个人都提笔写着什么,没人抬头,但晁清却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眼角余光看着自己。 张轩走到里屋前禀报道:“启禀宣抚使,新人晁清来了!” “请进!”里面传来陈庆的声音。 张轩笑道:“不用紧张,宣抚使虽然要求严格,但其实待人很温和,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晁清点点头,看了这个张轩并不知道自己和陈庆的关系。 晁清走进官房,在陈庆面前躬身行礼,“卑职晁清参见宣抚使!” 陈庆放下笔笑道:“宿舍都安排了吗?” “回禀宣抚使,昨天都安排了,在归仁里。” 陈庆微微笑道:“归仁里的官房不错,都是新建的独院,张轩的官宅也在那里,他是正六品,是占地一亩半的官院,你应该是小院子吧!” 晁清连忙道:“三间屋的小院子,卑职一个人住,很满意了。” “八品都是三间屋小院,正九品是两间屋小院,你们现在都是单身,如果成婚的话,还可以再增加一间。” “是的,后勤署的官员都给我们说过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张轩道:“你给晁清安排什么职务?” 张轩连忙上前道:“按照宣抚使的吩咐,安排他为秘书评事,评乙类奏折。” “这个安排不错!” 陈庆又笑眯眯对晁清道:“在我这里做几年后,我都会外放为官,最早的记室参军叫做朱遂,现在在四川转运使司做判官,再过一两年,张轩也要去做知州了,希望你们能多学多做,迅速成长起来。” 张轩心中又惊又喜,他是第一次在宣抚使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安排,是外放做知州,不是去署司,简直让他大喜过望。 晁清躬身表态道:“卑职一定努力做事,不让宣抚使失望!” “去吧!张轩会给你安排好。” 晁清行一礼,跟随张轩退下了,陈庆满意地点点头,不卑不亢,目光清正,是一个可塑之才。 ......... 张轩作为记室参军有一间单独的官房,他带着晁清来到自己官房,请晁清坐下,又让茶童倒一杯茶,笑道:“怎么样,在宣抚使面前感觉压力大吗?” 晁清微微点头,“有一点点。” “有一点是正常的,毕竟他是主公,是独立于朝廷的川陕之王,宣抚使只是咱们对外的称呼,这一点很重要,你心里一定要明白。” “卑职明白的!” “然后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咱们部门叫做秘书署,也是今年才正式改的名字,但我们没有署令,只有两个署丞,我是秘书处署丞,同时兼任军方的记室参军,另外一个署丞叫做杨奇,负责文书处,我们秘书处有十二人,我们职责是整理文书,传达命令,你的职务是评事,具体做什么呢?我给你看一份牒文,你就知道了。” 张轩取出一份牒文给他,“这是去年关于河湟屯田的一份牒文报告,你自己看看!” 晁清接过牒文,只有厚厚的牒文足有五六千字,但上面贴了一张写满字的素笺,字迹很娟秀,一看就是女人的字迹,上面草拟了十几个要点注释,最多两百字。 “我告诉你,每天有几十本这样的牒文,宣抚使不会看牒文中的内容,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细看,他就看前面写的要点,然后根据要点内容做批示,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晁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这就是评事的事情,把每一份牒文的内容精炼出来,抓住要点,草拟一份纲要,然后贴在牒文上交给宣抚使,当然评事不止你一人,加入你一共有五人,我和另一个老评事做甲类牒文,这里有标注!” 张轩指着牒文右下角,只见右下角上写着‘甲类’二字,他继续道:“你和另外两人做乙类牒文,就是重要性低一点。” “卑职明白了!” 张轩笑道:“这份牒文就给伱做参照,最后再提醒你两件事,第一,多做事,少说话;第二,同僚间的私下邀请,能不去尽量不去,好了,今晚大家聚一聚,给你们三个新人接风洗尘。” 晁清这才知道,原来这次秘书署来了三个新人。 ........ 晁清得到了自己的坐位,就在张轩的官房外面,旁边坐着一个资历稍深一点评事,叫做杨奇,三十岁出头,他也是负责乙类牒文。 而前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评事,长得又矮又瘦,一双三角眼,目光甚是凌厉,刚才张轩介绍,他叫白子凌,京兆人,东京太学出身,做了二十多年的县吏,负责甲类牒文。 杨奇把一份牒文递给他,笑道:“你先做这本!” 晁清看了看,表皮上写着《德顺州绍兴五年年度报告》,右下角写着‘乙类’二字,很厚的一本牒文,至少有七八千字。 杨奇用笔指了指他的参考牒文上的注释,小声道:“记住了,要横写,这是宣抚使的习惯!” “杨大哥,这是谁写的,怎么是女人的字迹?”晁清终于忍不住问道。 杨奇嘿嘿一笑,“现在不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晁清忽然想起一事,刚才张轩说他们乙类有三名评事,怎么只有自己和杨奇两人,还有一人呢? 他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桌椅空着,杨奇笑道:“还有一名新评事也是和你一样,今年的新科进士,喏,他来了!” 晁清扭头望去,只见张轩带着一名进士快步走进大堂,晁清愣住了,这名新人居然是科举第一名韦济。 第六百四十一章 开价 林建青被重重推撞在隔板墙上,李头陀俨如一头愤怒的豹子冲上来,揪住他衣襟,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问道:“你说,你为什么不去?” 林建青只觉得浑身骨头仿佛被撞得散架了,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他的内心,他低下头胆怯道:“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放屁!” 李头陀怒斥道:“你就是胆小,你害怕了,是不是?” 林建青顿时脸胀的通红,被羞辱后的怒火直冲脑门,他挣脱李头陀的手,坐到桌前,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没错!我是害怕,我根本啥都不会,我....我连《孟子》都背不下来,万一露馅怎么办?” 李头陀见他害怕得浑身发抖,便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对林建青道:“这次科举根本就没有考经文,你会不会《孟子》丝毫不影响被录取,再说了,宣抚使司官衙内的很多文吏和从事都是从前秦州、陇州的州学学生,他们都能做的事情,能难到哪里去?” “我不喜欢去官衙做事,整天和文书打交代,我想当知县,在县里就是土皇帝一样。” 李头陀的怒火腾地又燃起来了,骂道:“你这个蠢货,我花了那么多钱,千方百计捧你,你才被军部看中录用,最后关头你竟然退缩了,我简直瞎了眼。”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京兆府学读过书,了解我底细的人太多了,我的上百名同窗,府学的教授,哪个不知道林建青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每次考试都是垫底,最后读不下去了才退学,现在居然考上科举,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随便一个人举报我,我就得完蛋!” 李头陀望着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心中也暗暗后悔,自己找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不是失策了? 不过想到此人是陈庆的舅子,李头陀还是觉得他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你不用担心,你想想看,从发榜到现在已经有五天了吧!也没有人投诉伱,为什么?因为大家都不是傻子,你是陈庆的舅子,你考科举不就是走走过场吗?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不会有人举报你,自讨没趣。” “真是这样吗?”林建青半信半疑。 “当然是这么回事,那你说为什么没有人举报你?” 林建青慢慢冷静下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如果是从前,他的同窗早就把他举报了,但这次科举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只能说明自己特殊身份的缘故,大家也懒得举报自己了。 “可是....我不喜欢做整理文书的事情,我还是想去地方当官。” 李头陀捏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他忍住怒火道:“你现在去地方也当不了知县,最多是主薄和县尉,但你在宣抚使司官衙做两年再下去,那就有机会当知县了,我出钱替你运作,保证你两年后出任大县知县。” 两年的时间不算很长,林建青想了想便答应了,“好吧!我们说好了,我在军部最多做两年。” ........ 完颜希尹在关中走了三天,终于抵达了京兆城,负责接待他的是司马张晓,这次谈判也是由张晓代表陈庆和完颜希尹讨价还价。 完颜希尹刚住下便提出见一见完颜喝离撒和完颜齐二人,还要再看一看被俘的两万多女真战俘,这是谈判的先决条件,不能确定战俘的健在,那么谈判就毫无意义。 这些条件张晓都一口答应了,还专门派人陪同完颜希尹前往京兆府牢城。 京兆城的监狱有两個,一个是长安县牢城,主要关押普通的罪犯,另一个则是京兆府牢城,主要关押重要犯人,比如贪污官员、敌军探子,敌军重要将领等等。 谷懢 京兆府牢城内还有禁院,算是软禁囚犯的地方,占地约十亩,一个有十二座小院子组成,四周有高墙,墙头插有锋利的尖刺,还有高高的哨塔。 十二座小院就是软禁之地,虽然一样失去自由,但比起阴森发霉的牢房要好得多。 完颜喝离撒被软禁在一间最大的院子里,占地约一亩,七间屋子和一个大院,院子里还有一棵树,另外还有两个女真妇人服侍他,陈庆给他的待遇还不错。 完颜希尹急着要见的也是完颜喝离撒,完颜喝离撒家族派系的支持,是完颜昌能够坐稳宰相的关键,听说完颜喝离撒还活着,完颜昌立刻派完颜希尹南下了。 “开始谈判了吗?”进房间刚坐下来,完颜喝离撒便急不可耐问道。 完颜希尹摇摇头,“我今天才到京兆,要先确认你和完颜齐还活着,我还要去看看两万女真将士,把这些都确认无误后,才开始谈判。” “不行!” 完颜喝离撒狠狠一拳砸在桌上,茶碗都跳起来倾翻了,流了一桌子的茶水,对方的失态令完颜希尹愕然。 完颜喝离撒咬牙切齿道:“我在这里度日如年,你还要去看士兵战俘,谈判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完颜希尹心中有些不屑,如果自己不来,他不是一样关在这里吗?再度日如年也得过下去。 他招手让妇人把桌上收拾干净,待妇人走了,他才缓缓道:“这样吧!战俘是一定要看的,但我可以让副使萧洪全去探望确定,我留在京兆谈判。” “你可以把谈判分成两个部分,战俘对方是要钱财,我和完颜齐不是,先把我和完颜齐赎回去,你们再慢慢谈判战俘的赎回。” “赎回你和完颜齐,陈庆要什么条件?” 完颜喝离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这不就是承认他和陈庆有过协商吗? “我怎么知道陈庆想要什么?我只是听他在给旁边人说,说我们这样的重要人物,用来换物资太可惜了,要换就换重要人物。” 听了这番话,完颜希尹顿时警惕起来,宋军想用喝离撒和完颜齐换谁? .......... 次日一早,张晓和完颜希尹在贵宾馆举行了第一次赎回谈判,应该说双方在态度方面都还不错,一个愿意诚意赎回,一个表示可以放归,双方首先在大方向上达成了一致。 但关键还是赎回的条件,金国若能满足西军开出的价格,那一切都好说,可如果满足不了呢? 张晓表示两万两千战俘可以用财物赎回,之所以没有用来交换金国抓去汉人的奴隶,是因为这里面有个很大的漏洞,金国可以随意在河北和中原抓一批汉人来交换,而真正在金国的汉人奴隶却一个都换不回来。 至于完颜喝离撒和完颜希尹两个女真皇族,张晓提出了用二人交换前太子赵谌,赵谌是前天子赵桓的长子,也是宋钦宗的儿子,北宋最后一个太子,十岁时被金兵掳走,现在已经二十岁了。 如此重要的人物,金国当然不会让他死去,他一直被囚禁在五国城内。 不过,对于宋军提出的这个条件,完颜希尹却是一口回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7017k 第六百四十二章 驱逐 “他什么意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陈庆阴沉着脸问道。 张晓一脸无奈道:“他说可以交换其他皇族,亲王以下都可以,但太子和亲王只能和大宋朝廷谈,言外之意,我们没有这个资格和他谈。” 陈庆动怒了,这是明摆着在羞辱自己,亏自己还顶着军方将领们都反对和谈的压力同意谈判,既然给他们脸都不要脸,还拿朝廷的大帽子压人,装腔作势,那就别怪自己了。 陈庆负手冷冷道:“立刻派军队送他们离境,他要和朝廷谈,就请他们去临安,京兆不欢迎他们。” 陈庆下达了逐客令,谈判取消,立刻驱逐女真使者离境。 两千士兵赶到贵宾馆,将贵宾馆团团包围,这次张晓也不出面了,一名官员向完颜希尹宣读了驱逐令,要求他们立刻离开京兆城,从原路离去。 这一闷棍着实打得完颜希尹措手不及,他想解释什么,但官员却明确告诉他,宣抚使不想谈了,要求他们现在就收拾立刻京兆城。 一种强烈的屈辱感也让完颜希尹恼火了,一直都是宋朝对他们曲意迎奉,今天居然被宋军驱逐,还是一个地方势力。 他原本约好了晚上见一见潜伏在川陕的情报头子,现在他也顾不上了,立刻铁青着脸命令手下收拾东西离去。 消息迅速传开,京兆百姓个个拍手称快,金国谈判使者居然被赶出京兆城,简直大快人心。 附近的数千百姓跑到了贵宾馆,见大群金兵出来,臭鸡蛋和烂果子如雨点般向金兵砸去,女真士兵纷纷用盾牌抵挡,完颜希尹躲闪不及,被两颗臭鸡蛋砸中,闻之欲呕,气得他暴跳如雷。 宋军指挥使大喊道:“快走吧!现在还是鸡蛋,如果换成石头就麻烦了。” 完颜希尹心惊胆战,喝令士兵立刻出发,大群金兵护卫着完颜希尹狼狈逃离了京兆城...... 过了临潼县,天色已经黑了,完颜希尹下令就地驻营,不远处是宋军监视他们的两千骑兵,也驻营休息了。 两更时分,完颜希尹被士兵从睡梦中推醒,“相国,京兆来人了,说是金狐狸派来的。” 完颜希尹精神一振,连忙坐起身,金狐狸当然是个绰号,是金国潜伏在川陕的情报头子,最初是完颜兀术为了夺取巴蜀,而派了一批人进巴蜀潜伏,收集巴蜀的各种情报,这批人的头子就是金狐狸。 在陈庆夺取了陕西路后,金国的情报网迅速向陕西路扩张,但这批人潜伏得很深,直接向完颜昌汇报,连完颜喝离撒也只知道他们存在,但具体情况并不知晓。 当然,这批人都是燕山府的汉人,原来是为辽国效力,现在改为向金国效忠。 来人是一個三十余岁的男子,身材瘦高,目光阴鹜,他单膝跪下行一礼,“卑职李头陀,是金狐狸手下,负责京兆地区的情报。” “你是军人?”完颜希尹见他手臂很长,孔武有力。 “卑职原本是兀术都元帅手下百夫长。” “很好,站起身说话!” “谢相国!” 李头陀站起身,完颜希尹又问道:“两万女真战俘是真的吗?” “确实是真的,卑职亲眼见过,他们在秦州的赤铜山挖矿,一共两万两千四百五十七人,宋军公文中是这样记录的,但其中有多少女真人,多少契丹人、奚人,卑职还在了解,另外还有数千女真家眷,在凤翔被俘,现在在宋军工坊内做工。” “陈庆到底有没有谈判的诚意?你们有确实的消息吗?” 李头陀迟疑一下道:“卑职只听说了一个传言,文官支持谈判,但武将们都普遍反对谈判,认为两万女真军放回去会成为新的敌人,陈庆的态度应该是略略偏向于文官。” 谷燂 这个解释完颜希尹比较认可,今天陈庆应该只是找个借口把自己赶走,就算完颜喝离撒和完颜齐谈判破裂,那至少可以谈一谈两万战俘的赎回条件,但一言不合就把人赶走,显然是在迎合军方。 “现在宋军有什么动静?”完颜希尹又问道。 “卑职已经写了一份详细报告,派人送去上京了,宋军现在调兵遣将,看样子是攻打西夏。” “什么时候攻打?”完颜希尹急问道。 “具体卑职也不清楚,但以陈庆做事的特点,他一旦准备充足就动手攻打,不会拖延,卑职估计会在两个月之内。” “我知道了,你回去要抓紧时间收集宋军军队情报,另外,猎首计划要加快实施,尤其是陈庆,我要提醒你,老狼主对陈庆的悬赏到现在还是有效,这个机会你不要放过了。” “卑职一定尽全力!” 李头陀随即告辞,如影子一般的消失了,宋军骑兵虽然在监视金国使团,但他们只是防止使团出大意外,至于个别人潜伏进出,宋军并不关注。 完颜希尹负手站在大帐前,心中着实有点烦躁,没有把完颜喝离撒带回去,自己怎么向挞懒交代? 这时,副使萧洪全低声道:“卑职觉得赎回喝离撒二人的问题,对方军队将领不会反对,关键是开价,现在对方已经开出价码,相国回到太原后派人去上京送信,如果朝廷答应陈庆的要求,那就直接去交换,如果朝廷不愿意,那问题就不在相国身上了。” 完颜希尹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 天刚亮,种桓便准备出门了,他的官舍也在归仁里,陈庆为了给中低层官员解决住房问题,把归仁里的一大片荒草丛生的空地推平,建造了两百多套院子。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处官舍集中地,按照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住官宅,五品官员以下则分配官舍,无品级的文吏则住单间宿舍,几个人住一座院子,每人一间屋子。 官宅和官舍的区别很大,一是面积,官宅都在两亩以上,最小的官宅是五品的两亩宅,分前后两进。 而官舍是独院,最大的官舍是六品一亩五大院,十几间屋子,前后大院,最小的官舍是九品的双间小院。 种桓是正八品,他的官舍是三间小院,条件很好,只是每天去内卫远了点,内卫便给他配了一匹马,每天天刚亮,他离开家门出发了。 内卫的官衙也在东大街,但在另一头,距离繁盛的商业店铺还有一点距离。 种桓把马匹交给门口的士兵,直接走进了官衙,文吏纷纷和他打招呼,“种参军,早啊!” 种桓很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是军队,但众人都对他足够的尊重,使他感觉到自己的价值。 而且王浩给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官房,这一点着实令他感动,连第一名韦济和第三名晁清都和数十人挤在一间大堂上做事,他却有自己的单独官房。 种桓坐下,一名茶童给他上了茶,他喝了口茶,这才取过一袋卷宗,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审核各组上交的报告,用晁清的话说,他这个职务其实就是内卫判官。 判官也罢,录事参军也罢,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喜不喜欢这个差事,从现在看来,他还算能接受这份差事,毕竟单间官房不是每个新科进士都能享受的。 种桓取出卷宗袋中的文书,这是内卫第九组的报告,内卫第九组的职责便是保护宣抚使陈庆和他家人的安全,陈庆府中有三名使女和一名男仆是内卫成员。 另外内卫还负责外围的保护,比如夫人出门,除了几名贴身女护卫和骑马侍卫外,一定还有内卫士兵在外围警戒。 第九组交上来的是月报,也就是例行报告,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需要汇报,种桓看完后就直接归档,不需要上报了。 或许种桓是新人的缘故,他对这份例行月报也看得格外仔细,这时,报告角落里的几行字顿时引起了种桓的注意。 7017k 第六百四十三章 线索 ‘六月初三和六月初五,一名自称宣抚使小妾表兄的男子两次上门访亲,皆当场被管家拒绝,据察,此男子名叫林建青,确实为宣抚使小妾余氏的表兄,新科进士,现任军部仓曹参军事,负责军粮管理调度,其被拒原因不明,按照保护条例第三款,此人应列为二级关注人物。’ 这几句话让种桓不免多看了几遍,他心中更加疑惑了,前段时间他很关注林建青,只是因为遇到分配、上任大事,种桓忙得昏了头,便把林建青忘记了。 这会儿他又看到了内卫的资料,六月初五就是前天,林建青上门去访亲,却被管家当场拒绝,按照字面上的理解,就是管家根本没有替他禀报,直接把他回绝了,说明管家得了授意,不欢迎他上门。 既然宣抚使一家不欢迎他上门,说明陈庆并不看重他,那么他替考成功,还谋到了军部的重要差事,这不就有点矛盾吗? 想到这,种桓向院子里的茶童招招手,茶童跑了进来,“种参军有什么吩咐?” 种桓给他几文钱,笑道:“去跑一趟,把第九组的韩指挥使给我请来!” “好咧!参军稍候,这就去!” 茶童飞奔而去,不多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匆匆赶来,他叫韩正福,是第九组的指挥使,第九组和第十组都是负责保护,其中第九组是专门保护宣抚使陈庆和他家人。 韩正福笑声很爽朗,他进门便笑道:“是不是我们今天交的报告有问题,我拿回去修改就是了。” 种桓行使判官职权,权力很大,虽然人还年轻,但军头们都对他笑脸相陪。 “韩将军请坐,报告没有问题,但我有几个疑点想请教!” 听说报告没有问题,韩正福一颗心放下,他大大咧咧坐下笑道:“参军尽管问,我知无不答!” “这份报告韩将军看过了吗?”种桓拿起手中报告问道。 “具体报告我没有看,但里面的内容都是手下向我汇报过的,里面写了什么东西,我都很清楚。” 种桓明白了,估计这个韩将军识字不多,难怪要设一个审核官员。 “报告中提到了一個林建青,韩将军了解此人吗?” 韩正福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当然知道,我还特地调查过此人,他是都统小妾的表兄,一直在府学读书,最近考上了进士,他人品不错,被军部点名要走了,出任军部仓曹参军事。” “报告上说,他被管家当场拒绝,是什么意思?” “这个....应该都统吕夫人吩咐的,吕夫人不喜欢此人,这个应该可以解释,他还没有成亲,总是跑去见年轻的表妹,肯定不妥,夫人当然不高兴。” 种桓又问道:“还有什么叫做:根据保护条例第三款,此人应列为二级关注人物?” 韩正福想了想道:“保护条例第三款列了种种刺杀的可能性,包括内院的使女,厨房人员、都统家眷的亲戚,也就是和都统会有直接接触,但又不被重视的人,这些人被列为二级关注人物,一级关注是指都统的护卫和亲兵,他们直接带有兵器,肩负保护职责,如果买通他们,刺杀最容易得手。” “那怎么关注他们呢?我说的是二级关注人物。” “观察他们是否有异常,比如突然变得有钱,忽然喜欢赌博,到处借钱,最近经常回家,情绪变得低落等等,这些都属于不正常的现象,内卫必须提高警惕。” 种桓点点头,“那这个林建青属于二级关注人物吗?” “以前不是,但从昨天开始,我们正式将他列为二级关注人物。” 种桓笑了起来,“既然这个林建青已经被列为二级关注人物,那我就给你提供几个重要线索,你们可以进行调查。” 韩正福一愣,“参军熟悉此人?” “我们都是同科进士,自然会多关注一点,而且机缘凑巧,我确实发现他最近很异常。” “参军请说!” “我说三件事,第一,他在京兆府学学业一向垫底,整天逛青楼妓院,很少去府学上课,我说得都是事实,将军可以去府学打听,这样人居然能考中进士,还是第五十七名,我怀疑有人帮他替考,你觉得都统会安排这种事情吗?” “不可能!” 韩正福当即道:“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都统一向公正,赏罚分明,绝不会安排替考,如果都统要重用他,根本就不需要替考,这种事情一旦传开,会严重损害都统的声誉,我一定会去府学调查清楚,然后禀报王统领。” “稍等一等,这只是第一件事。” “参军请继续说。”韩正福已经坐立不安了,他恨不得立刻率人赶去府学。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他英雄救美的德行,完全是故意安排,是我亲眼所见。” 种桓就把他亲眼在南城门看到之事详细说了一遍,韩正福脸色大变,那七个无赖在过渭河时,因为船翻被淹死了,这件事是他们内卫处理的,没有公开,如果是故意安排的做戏,那这七个无赖很可能就是被人灭口了,长期的职业素养使韩正福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大问题。 “不知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林建青身边有一个瘦高男子,武艺高强,杀气很重,救美事件就是他一手安排,如果此人不是内卫,那他是谁?” 韩正福迟疑一下问道:“参军怎么知道这个男子武艺高强,杀气很重?” 种桓随手拾起桌上的裁纸刀,挥手射出,韩正福吓一跳,连忙扭头望去,只见一丈五尺外,一只绿头苍蝇被裁纸刀钉死在墙上。 韩正福惊得嘴都合不拢,半晌鼓掌道:“种参军好刀法!” 种桓淡淡道:“我是种家子弟,从十岁开始练武,十三岁开始练箭,日射铜钱绳,夜射香头火,整整苦练了十年,现在我能在骑马疾奔中,一箭射穿百步外敌军士兵的咽喉,而那个瘦高和我一样,从他的举手投足,从他的眼力,我能感觉出他的武艺不亚于我。” 韩正福额头上见汗了,内卫当然没有派人保护林建青,如果这个瘦高男子不是都统派出的,那么就有大问题了。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率领手下去调查!” “韩将军,尽量不要打草惊蛇。”种桓提醒道。 韩正福匆匆走了,种桓有一种极大的冲动,他也很想参与调查,这是他憋在心中好久的秘密。 种桓忽然一拍脑门,暗骂自己愚蠢,亲自参与调查以确定报告的真实性,正是他的职责啊! “韩将军,等一等我!”种桓追了出去。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鱼 天然居酒楼的二楼的一间雅室内,种桓和韩正福以及几名手下要了十几个菜和一壶酒,不紧不慢地对饮,种桓穿着普通的士子长衫,头戴纱帽,和环境很融洽,而韩正福穿着黑色短衣,头上戴着幞头,豹头环眼,满脸虬须,皮肤黝黑,加上他身材足有一米九,体壮如熊,看起来像张飞一样,相貌十分粗犷,显得比较扎眼。 韩正福眯起眼睛听着隔壁的动静,他们已经去了京兆府学,查到了林建青的老底,他因为给了妓院假银子,被妓院老鸨带着十几名妓女来学府大闹,林建青因此被勒令退学。 而且他在府学的成绩也十分低劣,一名教授坦言,他甚至连最基本的《孟子》都背不下来,这样的人居然能考上进士,简直荒唐。 韩正福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个林建青肯定找人替考,但韩正福更关心的是,替林建青运作的那个瘦高男子,还武艺高强,如果是都统的亲兵也就罢了,如果不是,那会是什么人? 韩正福的手下跟了林建青一天,便发现他今天中午,来了天然居酒楼,还是进了种桓所说的那间雅室。 这间雅室的隔壁已经被韩正福预订了十天,几人急急赶来,正好在酒楼门口遇到了那个瘦高男子乘坐马车而来。 韩正福立刻判断出这个瘦高男子绝不是都统的亲兵,一是他不认识,二是都统亲兵没有这么老的人,三是都统亲兵从不坐马车,这应该是個商人的派头。 “我真的做不了,太繁琐,去仓库清点粮食花一天的时间,累得我腰酸背痛。” “你才做几天就说不行了,你不是有手下吗?清点手下这种事情你不能让手下去做?” “我叫不动他们,根本就不理睬我......” “很简单,用钱收买,听你话的,一个月给一两银子,保证个个听话,什么事情都帮你做得妥妥帖帖。” “一个月给一两银子太多了吧!” “放屁,你要做大事,在乎几两银子做什么?再说这是我的银子,把琐事丢给属下去做,你的事情就是多往军部跑,多和掌权的同僚交流,请他们喝酒吃饭,建立起人脉,懂不懂?” “吃吃喝喝我倒喜欢!” .......... 隔壁说话声音不大,一般人听不清楚,但对于常年练武的种桓和韩正福,却听得清清楚楚。 韩正福蘸着酒水,不露声色在桌上写了四个字,‘燕山口音’。 种桓大为佩服,他根本听不出是什么口音,韩正福是地道的关中人,却能听出对方是燕山府的口音,厉害啊! 这时,隔壁的人起身要走了,韩正福连忙走到窗前,对下面的挥了挥手,从对面小巷出来一名骑着毛驴的老者,种桓目瞪口呆,之前他还嫌这个老者故意挡道,原来这个老者居然是内卫的人,真是开眼界了。 不多时,黑瘦男子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而去,老者骑着毛驴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面。 韩正福和种桓也上了一辆马车,远远跟在后面。 “种参军说得对,这个瘦高男子确实不是一般人,你看他走的每一步的步距都完全一样,还有他的虎口,被磨出了老茧,而且他是一直骑马的人。” “韩将军这样描述,他是一个军人吧!” 韩正福点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原本是一个辽军将领,辽军中汉人能骑马的很少,而且还经过严格训练,让我想到了郭药师的怨军,这支军队后来归降了金国。” “难道他是金国的探子?” 韩正福掩饰不住眼中的喜悦,“我不知道,我们追查金国的情报网已经几个月,但都没有任何收获,如果他真是金国的探子,那我们就抓到大鱼了。” 谷餚 这时,有士兵上前报告,对方马车停下来了,种桓向外望去,他们已经到了朱雀大街,宋朝的朱雀大街还是唐朝朱雀大街的原址上,但已经没有唐朝朱雀大街的恢弘壮丽,坊墙都消失了,道路不是很宽,两边都是店铺,他们跟踪的马车停在一家酒楼前,酒楼叫做万禧酒楼。 种桓见韩正福目光有些呆滞,便笑问道:“韩将军怎么了?” 韩正福一拍大腿,失声叹道:“真是天意啊!” 种桓吓了一跳,不解地望着韩正福。 韩正福叹了口气道:“不瞒种参军,我在几个月前还是第二组的指挥使,负责调查金国情报网,当时我们就盯住了这家万禧酒楼,认定它是金国的情报点,都统批准我们查这家酒楼,结果发现情报有误,它和金国没有半点关系,我也因此从第二组被调到第九组,王统领还成立了情报审核制度,种参军由此进入内卫,没想到这家万禧还是有问题。” “韩将军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根据我的经验,无外乎三种情况,一是这家酒楼只是一个通道,情报点是藏在它的背后小巷里,第二就是他只是一个口头传信点,传信人可能只是掌柜,而伙计不知情,第三种情况,酒楼只是落脚点,没有任何情报功能,瘦高男子是它的东主,平时都呆在这里。” “可为什么都是酒楼,林建青不来这里,反而去天然居酒楼。” 韩正福笑道:“这就是黑瘦男子的狡猾之处了,他在利用林建青,但林建青却对他的底细毫不知情,这就是典型的情报探子的手法。” “那我们是观察一阵,还是现在就上报?” “现在就报告!” 韩正福毫不犹豫道:“这条大鱼是我们发现的,我可不想让别人捞走了。” ........ 因为涉及到宣抚使小妾的亲戚,王浩不敢怠慢,当天下午,他就向陈庆汇报了这件事。 陈庆面无表情地听完了王浩的汇报,摇摇头道:“这个林建青我知道他人品不好,所以一直就不准他进我府门,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卑劣无底线,居然还和金兵探子勾结在一起,真的该死了!” 王浩连忙道:“启禀都统,那个瘦高男子究竟是不是金兵探子目前还不能确定,其次就算他是金兵探子,恐怕林建青也是被此人利用了,他本身并不知情,至于人品是另一回事,卑职觉得问题倒不大。” 陈庆点点头,“替考之事回头再惩处也不迟,我现在想知道内卫打算怎么处置金国奸细问题?” “卑职和几名指挥使商量了一下,大家都认为,首先要确定这个瘦高男子究竟是不是金国奸细?如果是金国奸细,那么就要顺藤摸瓜,把整个金国情报网都查出来,同时我们也要利用林建青。” “利用?” 陈庆微微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就和成纪县利用西夏情报网发假消息一样?” “卑职就是这个意思,当初利用杨奇传递假情报,非常成功,导致西夏发生内乱,我们完全可以再利用林建青发送情报,在最关键时发送一个假情报,我们必然也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陈庆点点头,“你们已经驾轻就熟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处理,但进度要向我汇报,至于军部那边,我会给张晓打个招呼,具体怎么做,你们自己协商,还有林建青,伱们打算怎么安排他?” “卑职考虑,暂时不能让他知晓,但最后关键时刻,要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保他一条命。” 陈庆没有反对,点点头,“你们去处理吧!” ==== 【前一段都是围绕培养新人来写,描写一批新人跟随着陈庆一起成长,接下来就是围绕着西夏之战来写了,但西夏之战又和金兵有直接关系,金兵不可能站在一旁观望,西夏也不可能引颈待戮,所以老高决定还是从情报战开始写,三方情报战,由点到面,一步步推开,最后老高向大家求一求打赏和月票!】 7017k 第六百四十五章 机密 下午,陈庆回到府中,来到自己内书房,赵巧云上前替他脱去外袍,笑道:“今天是大暑了吧!感觉反而没有前几天热。” “大暑不是那一天最热,而是那段时间最热,再过半个月就差不多到顶了,等处暑时,早晚就开始凉了,所以你尽量当心,不要用冰块。” 赵巧云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看得出已经怀了身孕,她有点撒娇道:“官人,你也叫我娘子好不好?” “你不怕夫人多心,我当然可以叫你娘子。” “夫人那边没关系的,我问过她了,她说当然可以。” 陈庆知道妻子性格从小比较大大咧咧,只要不触碰她旳底线,这些称呼之类,她还真不会放在心上。 陈庆坐下笑道:“行啊!昨天拿回那几本牒文,娘子看了没有?” 赵巧云听到丈夫改口叫自己娘子,心中欢喜万分,在陈庆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看完了,我去拿!” “先给我上杯凉茶,渴得不行。” “知道了!” 陈庆的内书房涉及机密,一般使女都不允许入内,只有家人才能进来,不多时,赵巧云拿着几本牒文进来,余樱跟在后面,端着一大杯冰镇酸梅汁。 陈庆一口气喝完酸梅汁,浑身暑气顿消,笑道:“现在可以点评一下了。” 一共四本牒文,两本是晁清,两本是韦济,陈庆准备重点培养他们二人,但首先要看他们有没有潜力,不是说他们没有能力,而是他们适不适合做这个职位。 赵巧云微微笑道:“四本牒文我都看过了,还真不错,进士及第的水平就不一样,坦率说,他们都比张轩强很多,只是经验还不足,对一些从前发生的事情不了解,不过情有可原。” “具体说说!” “比如晁清就不明白延州为什么要减税调粮,他的建议中就提出延州要争取粮食自足,韦济也是一样,比如临洮府提出增加向当川县拨粮数量,他就提出了异议,他显然不知道当川县有银矿,有数万矿工,他们需要多看牒文,尽快弥补自己的不足。” “还有呢?” “还有就是两人的风格不一样,晁清思路慎密,可谓滴水不漏,基本上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但他能把要点的抓出来,细节处的疑问也会提出来,但这不是给官人看的,而是要求政务司反馈。 韦济却恰恰相反,他的全局观很强,能提出一些让人赞叹的建议,比如他在评论潼关的报告时,就提出陕州和虢州从地理上以及历史上都属于陕西路,但现在依然控制在伪齐国手中,西军应该夺回来,将防御线向东推移到函谷关一线,如果把这两人配合起来,真是很完美的记室参军了。” 陈庆竖起大拇指赞道:“娘子点评的很好,看得透彻!” 赵巧云有些不好意思,又诚恳地对陈庆道:“我不会看错人,他们二人很有潜力,天赋极高,将来都是宰相之才,官人需要好好培养他们。” .......... 归仁里附近有座两层楼的黄鸦子酒楼,以做烧鸡烧鸭而出名,酒也不错,基本上每天都宾客满座。 自从搬到归仁里后,晁清三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吃饭,也不去天然居了。 “小苏怎么回事,今天心情不太好?” 晁清发现苏策一直无精打采,便忍不住出言相问。 苏策选择了度支署,如愿以偿成了一名财政审核官,负责审核拨付钱物的票单,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度支署内有五名审核官。 苏策叹了口气道:“今天犯了大错误,被老猴子狠狠骂了一顿,心情着实很糟糕。” 老猴子便是度支署令周宽的绰号,长得尖嘴猴腮,身材瘦小,自从陈庆当众叫他周老猴子,这就正式成了他的绰号,所有人背后都叫他老猴子。 “说说看,犯了什么错误?” “今天拨付眉州政务开支一千三百贯,结果制单官员写成了一万三千贯,送到我这里,我也没看清楚就盖章同意了,结果单送出了才发现,紧急派人去追,一直追到子午口,才把批单追回来,老猴子气坏了,把我和制单人叫到他的官房去,狠狠大骂一顿,说我再犯错,就把我送回吏部。” 晁清笑道:“这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们周署令是出了名的护短,他骂你们狠,但绝对不会把你退回去,那只是吓一吓你。” “我也知道是吓我,可是才干了几天,就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我心里难受啊!” 晁清摇摇头道:“其实都一样,我出了岔子,丢人丢到家了。” “你出了什么岔子?”种桓和苏策异口同声问道。 “我在评写延州的年度报告,把里面的重要内容摘出来,再找出报告中的不足,写上建议,我竟然认为调拨给延州的粮食太多,要求延州尽量粮食自足。” 苏策笑道:“我知道的,延州肤施产火油,全县大部分青壮都被雇去捞油了,没有多少人种地,还有一万驻军,是整个陕北的钱粮消耗大户。” “是这样,但我就不知道延州产火油,更不知道大部分青壮都被官府雇佣,就没办法大量种田,粮食当然不足,必须要拨付粮食,所以看了夫人的评点后,莪简直无地自容。” “什么夫人评点?”种桓不解问道。 “就是宣抚使的二夫人,在我们进去之前,所有的牒文都是她在看,她负责写简纲和建议,才华极高,大家都对她很佩服,我看过她写的简纲,确实写得非常好,看得透彻,非常精辟,我还差得太远。” 种桓迟疑一下道:“听说宣抚使有一个夫人是帝姬。” “就是她,显德帝姬,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要多谈,我们换个话题,老种,听说你一个人单间官房,令人羡慕啊!” 种桓得意洋洋道:“让你们羡慕的地方多呢!我今天刚得了五十两银子的内部奖赏,记了一个大功,我只要攒下三个大功,就能升为从七品了,然后去武学进修半年,便以文官身份出任指挥使,想不到吧!” 晁清和苏策听得目瞪口呆,晁清急问道:“这是什么规矩?” “这是西军的特殊规定,叫做文武并官,比如咱们的宣抚使,他是都统制,应该是武将,但他却是文官品阶,从三品金紫光禄大夫,校检工部尚书,这才是他的正官,差遣出任川陕宣抚使,同时出任西军都统制,这就是朝廷的武将文用,在西军叫做文武并官。” “需要什么条件呢?”苏策羡慕的问道。 “条件比较苛刻,要科举或者太学出身,同时会武艺,通过武将考试,骑射、步弓、举重、兵器四项,实际上就是要求文武双全,哥哥我正好符合要求,所以今晚我请客!” 晁清沉吟一下问道:“你立了什么大功,居然奖赏五十两银子?” 种桓故作神秘的摇摇头,“这是内卫机密,恕我不能透露。” “那你能透露点什么?总不能都是我们说吧!” 种桓得意笑道:“我写了一份攻略西夏十八策,如果宣抚使能采纳,说不定我又会立下一功。” “是你祖父写的吧!”苏策一脸鄙视道。 “是我祖父写的,是他留给我的财富,已经被我继承了,不可以吗?” 7017k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万禧 码头上格外忙碌,一队队民夫用独轮车从半里外的仓库群运送粮食物资前往码头,码头上停泊着两百艘大船,如蚂蚁般的民夫再将粮食和物资搬运上大船。 船队将粮食物资先沿着渭水运送到陇西县,再从陇西县用骆驼运到兰州。 这是运往兰州的第三批粮食物资,码头上,陈庆问张晓道:“攻城武器有没有发运?” “回禀宣抚使,五十架重型投石机,七架千步砲,还有七百架攻城梯已经在运往兰州途中,主要是拆散成零件运送,但也十分沉重,运送比较慢,卑职估计这个月能够全部运抵兰州。” “还有攻城槌!” 陈庆又提醒道:“西夏的城池大多没有护城河,有利于攻城槌的使用,上次我提到的巨龙槌有没有发送?” “巨龙槌目前还在陇西县,按照计划也是这个月底之前运抵兰州,其实物资和粮草方面我们都比较充足,湟州仓库还有三十万石小麦,也可以随时调用,卑职觉得还是兵力问题需要尽快解决,要防止金兵围魏救赵,趁我们攻打西夏之时进攻关中。” 旁边蒋彦先也道:“现在西夏虽然是最羸弱之时,但毕竟还有百年根基,要灭亡西夏最少需要三十万的军队,怎么算我们兵力都不够,卑职的意思是,不仅要向朝廷要钱粮,还要向朝廷借兵,如果能灭西夏,对朝廷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陈庆摇摇头,“我已经向朝廷上奏了,希望能支援我半年的钱粮,我估计会给一部分,但军队支援肯定不能指望,只能靠我们自己,我现在在打川陕乡兵的主意,张司马,各州乡兵汇总起来,应该有十万人吧!” 张晓笑道:“十万人不到,八万五千人左右,四川那边可以汇集六万乡兵,关中两万五千人,熙河路和陕北人口太少,就不用考虑了,加上这八万五千人,我们总兵力就有三十万人,留十万军队守川陕,二十万军队攻打西夏。” 陈庆想了想道;“二十万军是少了点,但考虑到还有黄头回鹘的五万骑兵,我们还可以争取西夏的羌人,他们一样深恨西夏朝廷,之前他们支持萧合达,我们可以把西夏的西部划给羌人,那么羌人也会出兵,这样加起来就算不到三十万,也差不多了。” 蒋彦先赞许道:“羌人方案不错,宣抚使派人去联系了吗?” “我已经让西夏的斥候探子去联系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宣抚使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应该是初秋,具体时间我还要视朝廷的态度来决定。” 说到这,陈庆又负手望向码头上的上万民夫,他淡淡笑道:“你们说,这些民夫中会不会隐藏着金国的探子?” 张晓点点头,“一定会有!” “林建青的事情,司马安排了吗?” 张晓微微笑道:“我已经安排了,我今天一早宣布了轮岗制度,就是给他量身打造的。” “但真正的机密情报可不能让他接触。” “请宣抚使放心,该给他看的,我会给他看,不该给他看的,他一个字也碰不到,谅他怎么折腾也翻不出我的手心。” ....... 一队民夫扛着五十斤的木桶上了船,将木桶送入船舱,其中一名民夫趁人不备,用木屑在木桶缝隙里挖了一下,一些粉末簌簌落下,他仔细闻了闻,果然是火油。 谷竷 进了货仓,众人把木桶小心放下,刚才的民夫假装用毛巾擦汗,迅速扫了一眼船舱,心中默默清点。 身后一名士兵大喊道:“不要发呆,赶紧上去!” 民夫转身上了船,他找了个借口,便快速离去了....... 正如内卫指挥使韩正福的推断,万禧酒楼确实是金兵情报网的一个节点,但它不是情报点,而只是一個落脚点,这里除了掌柜之外,其他都是正常的伙计,和金国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内卫在这里也查不到任何可疑的线索。 李头陀只是一个绰号,他的真名叫做李万禧,也就是万禧酒楼店名的由来,但他在京兆的化名叫做蒋喜,有时候也叫李头陀,他的身份是万禧酒楼的两个东主之一,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万禧酒楼,但有什么事情他从不露面。 所有店铺都会有一个后门,店铺关门后,伙计和掌柜都会从后门离去,万禧酒楼也不例外,它的后门外面是一条巷子,巷子很长,足有两三里,巷子又套巷子,就像一个庞大的迷宫,四通八达。 但就在万禧酒楼后门斜对面三十步外,有一座民宅独院,占地约一亩,一个小院子加上前后两进,这里就是李头陀的住处,马车一般停在万禧酒楼前,但他人却穿过酒楼,回到自己住处。 此时,李头陀正在听取两名手下的汇报。 “今天码头上运的是火油、火药和粮食,卑职估算了一下,火油至少有五千桶.......” 不等手下说完,李头陀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运送多少物资粮草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也不关心,我只关心陈庆的情况,他出现在码头,你们认为刺杀的可能性有多大?” 另一名手下躬身道:“启禀统领,我们在码头上确实看到了陈庆,护卫可以说非常严密,至少三百骑兵围成内外两个大圈,手执重盾,无论从哪个方向射箭,箭矢都会被盾牌挡住,外围还有上百名内卫在监视,任何人拿着弓弩靠近三百步内,都会被内卫发现。” “如果从高处刺杀呢?”李头陀又问道。 “或许从高处可以,但他离开码头后,就进了马车,卑职不知道箭矢能不能穿透马车,他的马车从外表看起来和普通马车没有区别,但卑职估计里面有乾坤,他们不太可能把这么大一个漏洞露在外面。” 手下确实说得有道理,李头陀又回头问掌柜,“你昨天告诉我陈庆有一名替身,这个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 掌柜连忙道:“卑职只是听两个酒客在聊天,他们说一此奇闻异事,说刘豫有替身,其中一人说,据他所知,都统也有替身。” “这两个酒客是什么人?” “看样子应该是西军将领,他们不敢直呼陈庆的名字,都用都统来替代,既然称都统,那应该是军人。” 李头陀点点头,是这么回事,将领都称陈庆为都统,文官则称陈庆为宣抚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有些头大,缓缓道:“陈庆到底有没有替身关系重大,我们一定要尽快搞清楚。” 掌柜迟疑一下道:“是不是可以利用林建青,让他去打听?” 李头陀恨恨道:“那个蠢货连陈庆的府门都进不去,我估计他垂涎陈庆的小妾太明显,被看出来了,所以陈庆的夫人严禁他入府,早知道他名声已坏,我就根本就不会用他。” “或许他父亲可以,可以让他父亲去打听。” 李头陀点点头,如果要利用林建青的父亲,那自己就得和林建青摊牌了。 7017k 第六百四十七章 刺客 虽然李头陀决定向林建青摊牌,但在见到林建青的那一瞬间,李头陀又改变了主意,这个混蛋头脑简单,口无遮拦,尤其喝酒后喜欢胡言乱语,自己若把真相告诉他,没准他什么时候就会说漏了嘴,把自己给出卖了。 自己还是得按照原计划行事,以帮持为借口让他替自己做事。 这一次,李头陀带了一名负责记录的手下,记录下林建青所有的交代。 “我们一件一件说,先说我让你看的资料,你都看到了吗?” 林建青点点头,“昨天向陇西县运粮五万石,然后再运往兰州,目前兰州存粮是二十万石,我看见计划是储存到三十万石为止。” “有向蒲津关调运粮食吗?” “蒲津关那边的粮仓都是满的......” “满的是多少?”李头陀打断他的话问道。 “那边五座粮仓,一共能储存三万石,然后这几天又同州增调粮食三万石,我看了一下记录,同州加上蒲津关,再加上潼关的两万石存粮,整个东部边界的存粮有十万石。” 停一下,林建青问道:“李大哥,这里面会有商机吗?” 李头陀笑道:“商机得会捕捉,前几天你告诉我,西军向兰州调动兵力五万人,我就立刻贩运大批药材和木材去兰州,果然药材和木材大涨,一笔就赚了两万贯钱,这就是商机,就像之前我给你说的,要学会收集各种消息,再从里面捕捉到赚钱的机会。” “为什么药材和木材能赚钱?”林建青茫然问道。 “笨蛋,向兰州调兵遣将肯定是要和西夏开战了,或者是西夏要南侵了,要开战就会受伤,受伤就需要大量药材,运输物资需要大车,造大车就需要木材,所以我要了解军队的动向,只有军队才需要大量物资,才是我们赚大钱的机会。” 林建青恍然大悟,一笔就赚两万贯钱,他咽口唾沫道:“李大哥能不能带我一起做?” 李头陀眯眼笑道:“带你做没有问题,但做这种生意是要冒风险,也要花本钱的,有的时候为了赚钱甚至不择手段,你要想好了,敢不敢冒风险?” 林建青犹豫一下问道:“要冒什么风险?” 李头陀拉他坐下,语重心长道:“做生意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听说巴蜀羊皮贵,我们就买一批羊皮运去巴蜀?这样其实是赚不到钱的,因为不是你一个商人,大家都在买羊皮运去巴蜀呢!等你运去巴蜀,因为羊皮太多,价格就暴跌了,反而赔了钱,要赚钱就要有别人没有的消息,或者说重要情报,比如你说调兵运粮的情报,对于西夏叫做军事情报,但对我们却叫商业情报,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建青点点头,“商业情报和军事情报其实一回事,只是用途不同。” 李头陀竖起大拇指,这一次他是真心赞许,孺子可教。 “我们合伙做生意,你的本钱就是负责收集情报,不管什么情报都收集,我来判断它们是否有赚钱的价值,以后赚到的净利,算你两成。” 听说给自己两成,林建青喜不自胜,又小心翼翼问道:“那之前的两万贯.......” “那個应该不算,但我还是给你一千贯钱的好处,从现在开始算,我再和你签一份契约,否则空口白牙不好说。” 说完,李头陀吩咐一声,旁边手下立刻写了一份契约,双方签字画押,按了手印。 手下又拿出两百两银子,放在桌上推给了林建青,李头陀很清楚,林建青此人好色、贪婪、愚蠢,而且见利忘义,只要有钱,老子娘都敢出卖,李头陀并不担心林建青会出卖自己,只是怕他愚蠢说漏嘴。 看着白花花的两百两银子,林建青眼睛都直了,他咽了口唾沫,指指银子,“这真是我的?” 李头陀呵呵一笑,“这点小钱算什么,你只要拿出有价值的情报,我们一定会赚得钵满盆满。” 林建青贪婪地把银子抱在怀中,笑得嘴都合不拢,又问道:“李大哥能不能给我一个提示,哪方面的情报比较能赚钱?” “我给你指出几个要点吧!第一,西军什么时候和西夏开战;第二,西军要招募多少军队,从哪里招募?第三,西军在蒲津关部署了多少军队?第四,宣抚使陈庆究竟有没有替身?” ......... 天气已经到最炎热的时刻,骄阳如火,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稍微动弹一下就是一身大汗,大部分人都不愿出门,而讨生活的人只能顶烈日四处奔波。 中午时分,咸阳城外来了一直驼队,约百余头骆驼,驮着沉重的货物,由几名商人和二十几名伙计组成,一名商人深目高鼻,一看就是西域的人种,但路上也不奇怪,丝绸之路的起点又从成纪县向东延伸到京兆城,大量的胡人又开始向京兆城迁徙。 而距离京兆城很近,房租又便宜的咸阳县,便成了胡人们存放骆驼之地。 驼队进了咸阳县,在城门处验了税票,直接进了县城,不多时,商队来到一家很大客栈,客栈占地足有十亩,在京兆城是不可想象的,但确实需要这么大的客栈,否则商队的骆驼放在那里寄存? 二十几名伙计卸下货物,把骆驼交给了客栈伙计,他们把货物搬进了客房。 这时,客栈掌柜匆匆赶来,向商队头目行了一礼,商队头目问道:“前面来的几批人呢?” “都分散了,一部份在临洮县,一部份在咸阳县,还有一些潜伏进了京兆,西军内卫查得很严,我们不敢掉以轻心。” 这支商队其实是从西夏过来,商队头领叫做慕容温术,是西夏黑锦堂堂主,黑锦堂隶属于西夏中央侍卫军,现在由西夏皇帝李乾顺直辖,负责探查情报、暗杀、破坏等等特殊行动。 宋军大举在兰州备战,西夏怎么可能不知,但西夏现在国力羸弱,已无力应战,一旦宋军大举杀来,西夏恐怕有灭国之忧,金国在陕北惨败,正在集中兵力保河东路,无法再支援西夏。 李乾顺求救无门,只能靠自己自保,一方面竭尽全力备战,另一面李乾顺兵走险棋,派黑锦堂潜入关中,刺杀陈庆,只要能阻止宋军入侵,李乾顺已经不择手段。 这次黑锦堂几乎倾巢而出,派出三百名精锐用各种方式潜入关中,寻找刺杀陈庆的机会。 慕容温术是黑汗国人,今年四十余岁,是黑锦堂的创始人之一,武艺高强,头脑敏锐,这次他亲自带队来京兆,也是志在必得。 西夏黑锦堂和金国情报站不同,李头陀虽然也想刺杀陈庆,但他们打探情报才是主业,刺杀是外行,西夏黑锦堂却是专业刺杀,他们出动了三百人,分散藏匿,十分隐蔽。 这家位于咸阳的大客栈,目前是黑锦堂武士的第一落脚点,西夏情报站的头子便是客栈战掌柜,叫做李卢,在关中已经有四年了,对宋军情况十分了解。 “给我说说陈庆的情况,有没有行刺的机会?” 李卢点点头道:“陈庆住在从前的行宫,整个行宫占地约三百亩,行宫前面部分是宣抚使司官署,行宫东侧是一座军营,驻扎了三千军队,这是保护行宫的第一道防线,然后陈庆还有三百亲兵驻扎在行宫内,这是第二道防线,然后陈庆所住的后宅大概有数十名女护卫,具体人数我不知道。” “女护卫?”慕容温术哑然失笑。 ===== 【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有点事,只有两章,晚上一更正常更新。】 第六百四十八章 口风 李卢见慕容温术脸上露出轻蔑之意,连忙解释道:“堂主千万不要认为陈庆防御单薄,这些女护卫只是负责贴身保护陈庆的家眷,如果堂主的目标是陈庆的家眷,那卑职也无话可说。” 慕容温术摇摇头,“刺杀陈庆的家眷能让他退兵吗?显然不可能,我们的目标当然是陈庆本人。” “陈庆的武艺十分高强,一般刺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的后宅很大,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安歇?” 慕容温术淡淡一笑,“在刺杀方面,你就是外行了,我做刺客二十年,刺杀了几百人,我很了解各种刺杀的情况,你说他后宅只有几十名女护卫,我就知道他并没有防备刺客,你说的三千军队,驻扎在府中的亲兵,这些措施其实只是防备内乱,防止被骚扰。 真正的刺杀在瞬息之间,一支毒弩箭就足以毙命,军队和亲兵反应得过来吗?他武艺再高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提防,总有疏忽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的防御像皇帝一样密不透风,所以才派三百人过来,现在看起来,我只需派三名高手就足够了。” 李卢急道:“堂主不可大意,如果一击不中,他就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了。” 慕容温术淡淡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着急,我会把各种情况了解清楚,然后像狼一样等待机会。” .......... 入夜,司马张晓正在书房看书,他长子张平远在门口道:“父亲,兵曹参军事杨笑臣有急事求见!” “请他到我的外书房,我马上就过来!” 张晓披上一件外衣,不慌不忙向中庭的外书房走去。 外书房内,杨笑臣正不安的来回踱步,他年约三十岁不到,非常精明能干,一直是张晓的左膀右臂,被任命为兵曹参军事,主管兵曹司。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张晓笑呵呵走进来,“杨参军有要紧事吗?” 杨晓臣连忙行礼,“这么晚打扰司马了,但卑职确实有要紧事!” “别急,坐下慢慢说。” 张晓让杨笑臣坐下,又让使女上茶。 杨笑臣连忙道:“今晚林建青请卑职喝酒,除了卑职外,还有法曹判官左长胜,军曹参军事刘偃,按照司马的吩咐,卑职和他相谈甚欢,这人居然自作聪明的套我的话。” 张晓在军部特地安排了两人和林建青接洽,一个是仓曹判官王迪,一个便是兵曹参军事杨笑臣。 张晓微微笑道:“他不是自作聪明,他是斗不过你们这帮老官场,他问了什么?” “他抱怨调粮食压力太大,问我什么时候攻打西夏,我说冬天吧!等黄河结冰才好用雪橇运输粮草物资。” “然后呢?” “然后他说他有十几个朋友想报名从军报国,问我们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募兵,要募多少军队?” 张晓笑道:“问得倒是有点意思,你怎么回答他的?” “就按照司马的嘱咐,我实话实说,不专门招募士兵,将十万乡兵转正,他朋友如果想从军报国,赶紧去报名参加乡兵。” “但这几個问题谈不上紧急啊!” 杨笑臣急道:“关键是他最后问卑职,听说宣抚使有替身,是不是真的?这个问题让卑职一激灵,他们想干什么?” 张晓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居然问宣抚使有没有替身,这显然是金国探子要他问的,这明摆着金国是想行刺宣抚使啊! 张晓也有点坐不住了,刺客不是可以慢慢商量的事情,刺客随时会出手,说不定就在今晚,自己必须要立刻通知宣抚使。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很及时,我现在就去通知宣抚使,绝不可大意!” ........ 在距离陈庆府宅约两里外,是京兆城的报恩寺,报恩寺内有一座佛塔,高约五丈,是京兆城一座有名的高塔。 当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之时,佛塔顶上出现一个黑衣人,抱着塔尖向行宫后园眺望,在这里黑衣人可以清晰看见余晖下,后宅府园内的布局。 最后黑衣人目光落在东北角的小山上,黑衣人眼睛为之一亮...... 夜渐渐深了,大街上的行人已经看不到了,两名黑衣人沿着墙角飞奔到行宫高墙的东北角。 他们将一只精钢虎爪甩过高墙,钩住墙壁,两名黑衣人纵身向墙头攀去,动作十分迅速。 翻过高墙,里面就是小山了,他们一跃跳上一株大树,待四周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异常,他们这才攀下树,向小山的另一边奔去。 这两名黑衣人便是慕容温术派出的两名黑锦堂高手,慕容温术领导黑锦堂二十年,策划了无数场刺杀,经验十分丰富,他绝不会轻易动手,一定要周密策划,掌握所有情况,把目标的整个底细都摸透后,然后再耐心等待最好的机会,一击而中。 尤其是这种关乎西夏国运的刺杀,慕容温术更是谨慎,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他绝不会轻易出手,可一旦出手就绝不能失败。 刺杀分为内刺和外刺,一般是内刺优先,外刺对方的护卫太严密,很难有机会,慕容温术首先要了解陈庆府宅的布局、人口、生活习惯等等,除非是内刺无法执行,才会考虑外刺。 两名刺客的经验非常丰富,他们入宅十分轻松,既没有对方的埋伏,也没有遇到猎犬巡逻,这就说明堂主的猜测没有错,陈庆并没有防备刺客的意识。 两名刺客暗暗兴奋起来,要不是规矩严厉,他们今晚就想行刺了。 但堂主的命令非常严厉,他没有下令刺杀,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两名黑衣人借助大石和树木的掩护,渐渐靠近了一条石板路。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一抹亮光,两个黑衣人立刻躲在两株大树后,只见一辆轻便马车快速驶来,马车前面挂着一盏灯笼,一名健壮的妇人赶着马车,马车内坐着一名身材稍矮的中年男子。 两名黑衣人没有任何动作,他们知道陈庆只有三十岁,身材高大,这男子绝不是他们的目标。 待马车走远,两名黑衣奔过石板路,向水里游去,他们需要了解湖泊,看能否从水中潜入住宅区....... 来拜访的中年男子正是张晓,陈庆在外书房接待了他。 听完张晓的汇报,陈庆眯起来了眼睛,问自己有没有替身,居然要行刺自己。 陈庆当然不会没有准备,上次李成派人在成纪县行刺他后,他就加强了护卫,尤其在宅院区内有三十名女护卫,都藏匿在隐秘处,即使刺客进了后园,也休想平安进入宅院区。 陈庆随即让使女把女护卫首领找来,让她带领手下监视四周动静。 女护卫首领接令去了。 张晓又劝道:“宣抚使还是暂时搬去军营吧!最好今晚就走,切不可大意,万一刺客伤了夫人和小公子怎么办?” 陈庆笑着摆摆手道:“今天晚上应该问题不大,我已经安排护卫巡视了,就算有刺客也会打草惊蛇,等明天我仔细考虑一下,最好在城内找一座隐蔽的宅子。” 话音刚亮,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陈庆一怔,走到门口问道:“怎么回事?” 女护卫首领上前躬身道:“我们刚才巡逻时,发现湖内有两个黑点,不知是什么,不太像水鸟,我们怀疑是两个人。” 陈庆心念一动,立刻令道:“你们监视水湾,再通知颜骏带亲兵过来巡视后园和湖面,不管水面上有什么,格杀勿论!” 水湾是从湖中延伸到住宅区,修建一些小桥水榭,这是一个防御漏洞,刺客可以从水下潜入住宅区。 “遵令!”女护卫匆匆走了。 张晓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没想到真的出现异常了。 “那卑职先告辞,不影响宣抚使布防。” 陈庆点点头,让两名护卫护送张晓坐马车离去。 他随即回到内宅,命令女护卫们保护着家人集中到红楼来。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上岛 不多时,大群女护卫保护着吕绣以及赵巧云和余氏姐妹匆匆赶来,后面两个乳母抱着陈庆的一对儿女。 吕绣见丈夫身披盔甲,手中拿着弓箭,她有些惊恐道:“夫君,出了什么事?” 陈庆尽量用平静的口气笑道:“湖内发现两个黑点,有可能是夜鹭之类的水鸟,为了防止万一,今晚大家都睡在红楼吧!” 吕绣一听就知道丈夫在胡扯,如果是水鸟,怎么会这么紧张,肯定是发现了刺客,她没说什么,回头对众人道:“我们去二楼!” 赵巧云上前对陈庆道:“官人,把师父也接来吧!” 陈庆笑道:“放心吧!我们已经派人去接了,她很快就会过来。” 正说着,两名女护卫带着李清照和她的贴身侍女春桃匆匆过来了。 “我只是一个老妇人而已,没问题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赵巧云上前挽住师父,“师父,赶紧上楼吧!” “哎!你怀着身孕呢,晚上可不能熬夜,赶紧去睡觉。” 众人全部上楼去了,二十名女护卫都部署在红楼内外,陈庆也上了楼顶。 这时,颜骏带着百名亲兵以及几条猎犬进了后院,他们分成十队,对整个园子进行彻底搜查,水面也有几艘小船在搜捕。 他们搜捕了一夜,没有发现任何刺客的踪影,但这其实就有问题,三名女护卫都看到了波光粼粼中的两个黑点,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难道黑点真是水鸟,被惊动飞走了。 天快亮时,亲兵终于发现了情况,颜骏赶来向陈庆汇报。 “启禀都统,在东北角的墙上和一株大树上,弟兄们发现了湿泥土,京兆已经半個多月没有下雨,湿泥土只有一个解释,有人从水里爬出来,从泥土分布来看,确实是两个人,应该就是刺客。” 陈庆并不知道要刺杀他的人,现在已不止是金国,还有了西夏,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应对?尤其怎么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 “你说我要不要在外面找一处密宅,把家人保护起来。”陈庆问颜骏道。 颜骏想了想道:“在外面找宅子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尤其是军队就不能参与保护,如果被刺客发现,反而更危险,卑职建议去军营,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另外的办法?”陈庆不想把家眷放进军营,这会动摇军心,引起士兵不必要的猜测。 “卑职建议把家眷搬到岛上的栖凤阁,栖凤阁本身有主楼和四座配楼,足够居住了,然后在周围配备巡哨士兵和獒犬,刺客游上岛也会被发现,更关键是,刺客不可能第二次来摸底了,他们根本不了解岛上的情况,想刺杀谈何容易。” 上岛这个办法不错,住在岛上,饮食以及日常需要,都可以通过船只往来,更重要栖凤阁布局比较复杂,用军事术语说就是易守难攻,岛上以及外围再部署亲兵和獒犬,刺客想上来刺杀,基本上不可能了。 “你的建议很好,今天就上岛!” .......... 天刚亮,吕绣便带着众人乘船上岛了,小岛的面积约六七亩左右,原本是石岛,但都覆盖上土,种满了大片草地,各种野花色彩斑斓,摇曳多姿,充满了野趣,遗憾的是土层太浅,无法种植大树。 在小岛中部修建了一座六层高的楼阁,叫做栖凤阁,四周还有四座配楼,还修建了一圈高大的院墙。 谷鰕 栖凤阁的一楼是一丈高的花岗岩基座,六层的高木楼就修建在基座上,基座四边各有一座配楼,东面配楼有一座空中桥梁,和基座相连,这是进入栖凤楼的唯一通道,必须先进入配楼,才能走上花岗岩基座。 栖凤楼面积可不小,每一层楼都有三四百个平方,二十几间屋子,几乎都是套房,很多房间都有暗门相连,非常复杂。 实际上,栖凤阁就是行宫内应对紧急事态的避难场所,就算刺客侥幸上岛,成功避开了獒犬和侍卫巡逻,潜入栖凤阁内,他也未必能找得到目标。 不过,刺客真正的目标,陈庆却依旧按时按点来到了官房,尽管他昨晚一夜未睡,但依旧精神抖擞。 陈庆刚到官房,内卫统领王浩便匆匆赶来,颜骏已经向他通报了昨晚宣抚使内宅出现异常之事,把王浩惊出一身冷汗。 陈庆笑着摆摆手问道:“你们内卫探子在东北角没有发现异常?” “回禀都统,内卫在东北角那边原本有三名弟兄,因为韩正福同时负责监视万禧酒楼,抽调了一部分弟兄,东北角那边只剩下一人,卑职今天一早专门去监视点查看,发现那边正好有一处拐角难以监视,如果是三个人,那肯定能看到,卑职亡羊补牢,继续增派了人手。” 这个回答陈庆并不满意,韩正福明明是第九组的指挥使,他却跑去做第一组和第二组的事情,才导致监控不力。 不过陈庆暂时不想追究责任,他负手走了几步道:“林建青在询问我有没有替身,按理他们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之前,不会轻举妄动,昨晚的异常更像有人来踩点,我怀疑想刺杀我的人不止金国人。” 王浩心中一惊,“都统是指西夏?” 陈庆点点头,“西夏有刺杀的传统,这个关键时刻,西夏派人来刺杀我,阻止西军北攻,这才是正常的思路,而且金兵不需要来踩点,西夏才需要,你们要把行动放宽,不仅要抓捕金国探子,还要盘查西夏探子,不仅是京兆城,还有京兆城周围的县,另外,把韩正福调回来,监视万禧酒楼让一组上。” 王浩略有些惭愧道:“卑职考虑不周,这就去安排!” 王浩刚要告辞,陈庆又叫住他,“稍等一下再走。” 王浩停住了脚步,陈庆沉吟一下问道:“种桓在内卫怎么样?” “回禀都统,小伙子很优秀,非常称职,这次发现金国探子线索多亏了他,他立下了大功,我们上上下下对他都很满意。” 陈庆微微一笑道:“把他调给我如何?” 王浩顿时跳起来,“都统,玩笑不能这么开,我那里好容易来一个能干的文官,还是您推荐的,现在又要要走,卑职没办法给手下交代啊!” 陈庆见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由哑然失笑道:“那就不挖你们内卫的墙角了,借我一段时间,西夏之战结束后就返回内卫,如何?” 王浩稍稍松了口气,“是因为他是种家子弟?” 陈庆点点头,取过一本牒文,“这是他给我上的书,叫做灭夏十八策,难得让我全文看完,写得非常精辟,非常实用,我收获极大,我估计这是他先祖留下的资料。” “那卑职请他把先祖留下的资料都献出来,如果能攻灭西夏,对种家满门忠烈也是一种告慰,他肯定会答应。” “我知道他会答应,只是我需要补偿他,带他一起去攻打西夏,对他先祖更有意义。” 王浩想了想道:“那卑职去和他谈一谈,听从他的意愿,不勉强他。” “可以,我希望他尽快把先祖留下的资料抄一份给我,原件他自己留为纪念。” 7017k 第六百五十章 朝会 咸阳大客栈,两名刺客返回客栈,向慕容温木汇报昨晚的情况。 “启禀堂主,他们外围很松,几乎没有护卫,几十名女护卫都部署在房宅内,卑职所见,房宅内防御十分严密,但我们发现对方一个漏洞,府内有一片湖水,湖水通往房宅之中,可以从水底潜入。” 慕容温木点点头问道:“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们有没有被对方发现?” 两名刺客对望一眼,为首刺客道:“应该没有吧!” “什么叫应该没有?到底有没有?”慕容温木厉声问道。 两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肯定没有,我们离去时,没有见他们搜查,也没有混乱。” “真的没有?” “卑职保证!” 两名刺客不敢说实话,他们知道说实话的后果,况且他们也不能肯定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他们逃走得很及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很有可能对方以为是两只夜鹭。 慕容温木点点头,“去绘制地图,把你们所见所闻都绘制下来。” 两名刺客走了,掌柜李卢小声问道:“堂主觉得他们没有说实话?” 慕容温木点点头,“他们其实已经说漏嘴了,我并没有告诉他们里面有女护卫,他们又怎么知道?还知道女护卫都部署在房宅内,一定是这些女护卫从房宅内奔出来,发现了他们。” “如果发现他们,他们又怎么逃得回来?” 慕容温木冷冷道:“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陈庆并没有防备刺杀的意思,他的亲兵护卫都在前宅,等他们赶过来,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只能暂时隐忍,等他们的防备渐渐放松了以后再考虑行动。” 说到这里,慕容温木的目光变得冷厉起来,“至于那两个混蛋,回头我再收拾他们!” ........ 西军的备战依旧在继续,但攻打西夏的舆情已经外溢到了临安,陈庆准备率军攻打西夏,请求朝廷支援的消息传到了临安,顿时引起朝野一片哗然,这个消息让无数底层官员和普遍百姓都十分振奋,靖康之难十年后,终于等到反攻的这一天,不管是攻打金国,还是攻打西夏,都是让人振奋的大事。 这时,另一個消息不知从哪里传出,西军在陕西路大败金兵,歼敌七万,俘虏了女真皇族完颜喝离撒和完颜齐,这个消息简直让临安沸腾了,临安百姓敲锣打鼓,欢庆西军的胜利。 天刚亮,大庆殿的朝会还在继续,朝会是五天举行一次,七品以上职官都要参加,今天朝会的内容就是如何回应陈庆的请求。 大庆殿内光线昏暗,数百名朝臣站立在大殿两侧,高高的丹陛之上,坐着同样脸色阴暗的赵构。谷蛊 赵构得到消息要比普通百姓和一般大臣多很多,他已经知道了陈庆和金国谈判破裂。 越过朝廷,擅自和金国谈判,这种事情本来就让人恼火,但更让赵构抓狂的是,陈庆竟然要用完颜喝离撒和完颜希尹两个女真皇族交换前太子赵谌,尽管谈判没有成功,但消息传来,还是让赵构当场炸了,把御案上的茶盏、砚台、奏折全部掀翻在地上,自从刘苗之变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失态,这样暴怒。 前太子赵谌必然和皇位继承相关,任何与皇位继承相关之事都是赵构的逆鳞,况且陈庆还是擅自提出这个要求,丝毫没有向他禀报,这让赵构心中杀机顿起。 只不过他现在掩饰的比较好,群臣们都不知道他的心态。 “张相公,你先把情况介绍一下吧!” 张浚走出对列,向天子行一礼,不慌不忙道:“陛下,各位大臣,陈庆的书信是在五天前收到,是用飞鸽传书的方式拼出一封奏折,他将在今年秋冬趁西夏最虚弱之时,北伐西夏,但他的兵力和钱粮略有不足,希望朝廷支援五万军队和四十万贯钱,另外,他强烈谴责刘光世背叛朝廷,罪不容赦,他愿意出兵配合朝廷剿灭叛贼刘光世。” 这时,新任知枢密事折彦质出列道:“微臣再补充说一点,为什么现在是西夏最虚弱的时候,原因就是持续了近两年的内战,当年的辽将萧合达叛变西夏,割据自立,和西夏朝廷打了两年,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西夏常备兵力只剩下不足八万,税赋锐减七成,国库空虚,人口至少也损失了四成,这个时候正是西夏立国以来最虚弱之时,同时金国因为陕西路大败,伤了元气,河东路金兵也无力支援西夏,目前确实是进攻西夏的良机。” “此乃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也!” 大学士齐元禄走出队列行礼道:“陛下,微臣一语在胸,不吐不快,请陛下准许!” 赵构不露声色点点头,“准!” 齐元禄看了一眼众人,缓缓道:“刚才我听错了,我还以为西军要讨伐金国,我心中一喜,这是好事啊!可后来才听明白,原来是讨伐西夏,还是趁人之危,这个不提也罢,省得有人骂我迂腐。 但我不明白,攻打西夏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大部分都是沙漠戈壁,而且国库空虚,百万百姓成了饥民,还得我们倒贴赈济,难道我们就想要黄河边那几个县?各位告诉我,打西夏对我们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好处?” 秦桧干笑一声道:“怎么会没有好处呢?西夏不灭,始终威胁着熙河路,只有灭了西夏,后背才能无忧.......” 朝堂上一片哗然,官员们窃窃议论,秦桧的意思很清楚,灭西夏,只是帮川陕减轻压力了,对朝廷没有半点好处。 张浚不满秦桧的语气,他毫不犹豫反驳秦桧道:“秦相公千万不要有这种狭隘的想法,川陕是大宋的川陕,熙河路也是大宋的熙河路,灭西夏为熙河路解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再说,攻灭西夏一直是神宗皇帝的梦想,我们能实现神宗皇帝的梦想,也是对先祖的慰藉。” 这时,右谏议大夫徐蕴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谏院这两天收到大量民间上书,共计四千八百余封,绝大部分民间上书都希望朝廷支持西军,攻灭西夏,血洗百年之辱。” “陛下,微臣反对!” “陛下,微臣坚决支持援助西军!” 大殿上吵成一团,赵构眉头一皱,殿中监高喝一声,“安静!”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天子赵构这才缓缓道:“朝会只讨论利弊,事关重大,还需要谨慎考虑,另外,陈宣抚使对刘光世的鲜明态度,朕非常欣赏,只是平叛朝廷有足够的能力,就不需要他帮忙了,左右相国留下,散朝!” 7017k 第六百五十一章 筹码 赵构回到御书房,不多时,秦桧和张浚也匆匆赶来,赵构有些烦恼道:“陈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缺那点钱,缺那点兵力吗?非要朝廷来出。” 秦桧躬身道:“陛下,从表面上看,陈庆是想和朝廷合作,拿下西夏,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把朝廷放在眼中,从擅自和金国谈判就看出来,居然要交换前太子,他想干什么?这种事情是他一个地方大员能决定的吗?微臣很清晰的感觉到,他骨子是一个类似曹操的枭雄,野心勃勃,想利用前太子来换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赵构心中的怒火又被秦桧勾起来了,他恨恨道:“朕就知道,武将绝不可掌军权,只恨朕没有听从祖训,让他坐大了。” 张浚在一旁暗暗摇头,事情出来了,应该想办法解决才对,可秦桧身为右相,非但不替天子分忧解难,反而不断拱火,把局面恶化,这种态度很要不得。” 张浚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这时赵构看了他一眼,问道:“张相公怎么不说话?” 张浚淡淡道:“微臣还在等秦相公的结论,说了半天,到底是拒绝还是合作?” 秦桧心中顿时有些不悦,他听出了张浚语气中的讥讽之意,他不露声色道:“陛下,微臣的意见当然是一口回绝,朝廷没必要理睬他毫无诚意的邀请。” “如果这样决定,那灭掉西夏的丰功伟绩就和朝廷没关系了,把这样一个名震天下的声誉让给了陈庆,成全了他的美名,这就是秦相公想要的结果?” 秦桧哼了一声,“等他真能灭西夏再说!” 赵构也慢慢冷静下来,他也吃出味来,秦桧的個人恩怨太重,建议未必理智, 他沉吟一下对秦桧道:“秦相公先去吧!回头朕再和你慢慢谈。” 秦桧点点头,张浚在一旁,他也有很多话不好说。 “微臣告退!” 他行一礼,退了下去。 赵构这才让张浚坐下,“张相公有什么话就坦率给朕说,朕有时候确实有点当局者迷。” 张浚这才缓缓道:“陛下,要明白陈庆的意图,还是要从巴蜀谈判说起,他已经夺取巴蜀,为什么还要和我们谈判,还主动把政务权、刑法权交还给我们,其实陛下也知道,陈庆不是刘光世,他想要自治权,但又不愿背负叛逆的罪名,这就是陈庆的脉博,把这点摸准了,陛下就知道该怎么处理。” 赵构叹了口气,“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攻打西夏这件事也是一样?” 张浚点点头,“微臣认为是这个意思,他不缺兵力,也不缺钱财,为什么要和朝廷合作?当然,陈庆也不是善男信女,他有他的政治诉求,微臣认为,他实际上是在和朝廷做交易。” “交易?” 赵构微微一怔,“什么交易?” 张浚沉吟一下道:“陛下,微臣认为和金国谈判是他故意摆出的姿态,据说金国使者只去了一天,谈判就破裂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陈庆并没有谈判的诚意,他其实是在做给我们看。 他提出赎回前太子,前太子对他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能再立一个大宋国君,没有经过朝廷同意,朝廷肯定不会承认前太子,前太子和庶人又有什么区别?微臣相信他没这么蠢,他提出赎回前太子,其实是说给陛下听的。” “相国的意思是说,他是在故意刺激朕?” “谈判不就这样吗?如果他不提前太子,那么这个筹码的价值就低了,微臣认为,他其实是想用完颜喝离察和完颜齐二人作为一个高价值筹码,和陛下进行交易。” “他想和朕交易什么?” 张浚摇摇头,“微臣也不清楚,不过可以派人去京兆和陈庆商谈攻打西夏之事,摸一摸他的底细,他到底想要什么?” 赵构被张浚说服了,对付陈庆确实不能义气用事,必须最大限度的控制住他,不能让他脱离朝廷。谷淊 赵构已经意识到,这件事还真不能听秦桧的,秦桧在陈庆一事上私心太重,他的建议对朝廷没有好处。 “相国觉得派谁比较合适?” 张浚沉思片刻道:“微臣推荐折彦质为陛下特使前往京兆。” “可以,朕也同意!” 张浚又道:“另外,微臣还有两件事要提醒陛下。” “哪两件事?” “第一是关于显德帝姬,他已经嫁给了陈庆,但陛下对此事始终没有表态。” 赵构显然不想提及此事,他有些不耐烦道:“这件事朕没有忘记,只是朕还需要时间考虑,相国还有什么事?” 张浚心中微微一叹,官家心中对陈庆还是十分抗拒,不愿承认显德帝姬,也就不肯承认陈庆已是皇亲。 “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吕家,这是巴蜀谈判的条件之一,但陛下一直没有动静。” 这件事确实被赵构忽略了,张浚一下子提醒了他,他连忙问道:“吕颐浩身体怎么样了?” “微臣年初去看过他,他的身体不太好,现在什么情况微臣也不是很清楚。” 赵构沉吟一下道:“这样吧!你替朕去看看他,问问他的想法,如果要求不过份,朕可以答应。” “微臣遵旨!” ........ 吕府内,吕青山陪同兄长吕颐浩坐在池塘旁,吕青山笑道:“今天朝会在讨论和西军合作攻打西夏之事,其实朝廷中赞成者居多,但秦桧反对,大学士齐元禄也反对,我倒不知道,齐元禄几时和秦桧混在一起去了?” 吕颐浩淡淡笑道:“这件事你错了,他们虽然立场相似,但他们的出发点绝对不一样,秦桧是出于对陈庆的敌视,而齐元禄不是,齐元禄是觉得会增加朝廷负担,而且无利可图,我没有说错吧!” “兄长说得一点没错,只是兄长怎么知道?” “你还记得年初齐元禄坚决反对北伐吗?他说的话可是代表了大部分官员心声,中原已经被金兵和刘豫糟蹋殆尽,一旦收复,会给朝廷的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那么多饥民嗷嗷待哺,朝廷根本承担不起,你还别说,他这个负担论在朝廷中很有市场,很多高官都赞同,所以他反对攻灭西夏,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态度了,只可惜攻打西夏是由陈庆决定,朝廷左右不了。” 吕青山又笑道:“这次陈庆公开谴责刘光世背叛朝廷,愿意出兵协助朝廷剿灭刘光世,虽然官家不需要他出兵,但他的鲜明态度赢得官家和朝官们的一致赞赏。” 吕颐浩笑了起来,“这孩子这件事做得很老道,大大抵消了霸占巴蜀的不利影响,他这两年确实成熟了,令我很欣慰。” 这时,长子吕纹快步上前抱拳道:“父亲,张相公前来拜访。” 吕颐浩笑道:“看来官家没有忘记老夫,请张相公到贵客堂稍坐,我马上就到!” 两名使女扶着他站起身,吕颐浩对兄弟笑道:“二弟陪同我一起去坐坐?” 吕青山犹豫一下道:“估计张相公会向传达一些官家的意图,我还是先回避比较好。” 吕颐浩点点头,“也好,那伱就先回避,回头再来见我。” 7017k 第六百五十二章 苦劝 张浚见吕颐浩步履艰难,连坐下都需要使女扶持,颤颤巍巍坐下,老态毕显,他关切问道:“吕公的腿怎么了?” 吕颐浩摇摇头苦笑道:“腿疾是老毛病了,年轻时就落下病根,现在年纪大了,腿疾就会时不时发作,吃药也无法控制,只能随便它了。” 张浚点点头,“官家很关心吕公的近况,特让我上门探望,吕公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或者御医上门,都可以提出来,官家一定会尽力满足。” 吕颐浩略略欠身道:“请相公替我感谢官家的厚爱,我暂时还没有需要。” 寒暄两句,张浚就直奔主题,“官家原本想请吕公再度出山,可目前看来,吕公保重身体更重要,吕公可以推荐贤才,官家也说了,贤不避亲,就算推荐族人也完全可以。” 吕颐浩微微笑道:“现在没有旁人,张相公就给我直说吧!是不是和陈庆有关?” 张浚也知道吕颐浩老奸巨猾,自己瞒不过他,索性也不再遮掩,对吕颐浩道:“今天我来,其实是有三件事,探望吕公身体是正事,官家确实很关心,第二,上次我在京兆和陈庆谈判巴蜀之事,达成了协议中就有解除对吕氏的限制一条,官家既然授权我在谈判协议上签了字,自然会执行条款,吕公如果身体不好,可以推荐其他人。” “官家答应了什么职务?”吕颐浩也坦率问道。 “要看吕公推荐谁,像令弟吕大同,他是获罪罢免,估计很难,但青山就可以,我也知道青山精明能干,廉洁自律,我更倾向于他。” “青山能入相吗?” 张浚也知道吕青山的资历足够了,吕颐浩希望他入相也无可厚非,他沉吟一下道:“官家的意思是,如果是吕青山,可以给入相资格,但暂不入相,先出任户部侍郎。” 吕颐浩明白对方的意思,给入相资格,暂不入相就是加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但不出任参知政事。 但现在知政堂只有秦桧、张浚、赵鼎、徐先图四相,还缺一人,折彦质虽然出任同知枢密院事,但他资历还不够,所以没有入相,既然青山已经加了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什么还要他等一等,不直接入相?吕颐浩不解地向张浚望去。 张浚笑了笑道:“这其实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陈庆和金国的谈判换回前太子,吕公应该知道吧!” 吕颐浩沉默一下道:“我听说了,这应该不是他的本意。” “官家听说这件事非常生气,可以说是震怒,但我给官家解释,如果不经过朝廷,就算换回了前太子,朝廷也不会承认,交换就变得毫无意义,我也相信陈庆没有这么愚蠢,陈庆这样做,肯定另有他意,官家想知道,陈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颐浩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很对,朝廷不承认,他就算换回前太子也毫无意义,反而引来朝廷的敌对,以他的智慧,他不会做这种蠢事,我认为他是有其他意图。” “吕公认为陈庆是什么意图呢?” “我认为他的意图有两个,一是为了进攻西夏做准备,防止金国出兵干涉西夏,他可能是用谈判来试探金国对两名皇族的重视程度,如果金国很重视,那金国就会投鼠忌器; 第二,他如果想和金国交换财物,用女真士兵就够了,我倒觉得他想用这两名女真皇族和朝廷做交易,交换前太子只是为了刺激朝廷,让朝廷意识到这两人的重要性。” 张浚暗暗夸张,姜不愧是老的辣,自己只看到了第二条,却没有想到第一点,确实是为了试探金国,有这两个皇族在手,金国支援西夏就会投鼠忌器,不敢那么张扬。 “吕公认为陈庆想要什么呢?” 吕颐浩微微笑道:“人在官场,所图者无非名利权三样,陈庆不缺钱,也不缺权,他唯独缺的是名,他夺取陕西路,爵位应该再进一步,但朝廷给他只是从荆国公换为秦国公,张相公觉得他会满意吗?” “封王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但童贯已经有先例了。” 张浚心中明了,陈庆应该给吕颐浩说过此事,陈庆的交易十有八九就是要用两个金国皇族换王爵。 “其实青山没有直接入相的原因就在这里,一旦朝廷和陈庆谈判完成,双方关系稳定下来,青山作为稳定器,或许官家就会考虑他入相,官家已经决定派折彦质前往京兆和陈庆协商。” “我明白了,多谢张相公告之。” 张浚起身告辞走了,吕颐浩坐在椅子上沉思不语,这时,吕青山快步走进来,低声问道:“张相公为何事而来?” 吕颐浩半晌道:“官家已经决定,任命你为户部侍郎,加平章事头衔,能不能封参知政事,还要看西北那边的局势来定!” ........ 张浚赶回了皇宫,赵构还在等他的消息呢! “想要王爵?” 赵构眉头皱成一团,“朕已经封他为秦国公,他还不满足吗?” 张浚当然知道王爵比较敏感,天子同意的可能性不大,宋朝的爵位制度不同于唐朝,唐朝爵位可以世袭,宋朝不能世袭,唐朝可以异姓封王,而且比较普遍,宋朝基本上异姓不能封王,一般都是死后追封。 但生前封王的也有特例,比如外戚封王,向太后的两個兄弟向宗良、向宗回被封为郡王,还有钱俶因献越国疆域有功,被封为邓王,再有就是童贯,是因为宋神宗有遗旨,夺取燕山府者可封王。童贯占领了被金国掳掠一空的燕山府,被封为广阳郡王。 这是宋朝到目前为止,四个生前封异姓王的特例,陈庆想成为第五个异姓王,官家会同意吗?张浚着实没有把握。 赵构冷冷道:“如果朕封他为郡王,他又想要亲王,朕再封他为亲王,他还想要朕的皇位,朕是不是也让给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浚无语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做这个和事佬好累,还不如像秦桧一样,摸着官家的性子来,官家想听什么说什么?社稷江山关自己屁事。 但既然自己是相国,有的话他就得说,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如果他不说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了。 “陛下,微臣绝不是替陈庆说话,微臣所思所虑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臣之所以劝陛下考虑,是因为陈庆已经有了封王的实力,臣是害怕他自封为王,如果到了那一步,朝廷该怎么办?是捏着鼻子承认,还是宣布他为叛逆,号召天下人讨之?那时陈庆会不会自立为帝,和金国勾结瓜分宋朝?” 赵构大怒,一拍桌子,“放肆!” 张浚跪下,泪流满面道:“陛下,此中利害,若微臣不说,朝野再无人敢说了。” 赵构呆立半晌,终于颓然坐下,良久,他摆摆手道:“罢了,等他灭了西夏,朕再考虑封他为王之事。” ...... 当天晚上,赵构下旨,任命吕青山为户部侍郎,加平章事头衔,升金紫光禄大夫,同时任命吕颐浩长子吕纹为越州通判。 另外任命同知枢密院事折彦质为天子特使,前往京兆协商共击西夏大计。 第六百五十三章 扑朔 兰州已经聚兵二十万,其中光骑兵就有十万之众,粮食五十万石,草料近百万担,还有数不清的各种军事物资。 陈庆之所以从兰州进攻西夏,主要是考虑利用黄河来运输粮草物资,十年前,西夏为了攻打熙河路,曾动员五十万民夫开凿了一条沿着黄河而行的军道,这条军道宽约两丈,夯得十分结实,可以走战马和大车,长数百里,就是西夏腹地旳鸣沙县出发,直接抵达兰州。 另外,西夏和宋军交战百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横山各条关口修建了大大小小数百个险关要隘,都是易守难攻,陈庆如果要从传统的陕北道向西夏进攻,必然要为这些百年积累的关隘付出惨重的代价。 所以陈庆基于各种考虑,最终选择了兰州为出兵后勤重地,这样就成功避开了西夏经营百年的险关要隘,丢掉了历史包袱,轻装前进。 但就算从兰州出发攻打西夏也非常不容易,一个是路途太远,要进行千里才能渐渐靠近西夏腹地。 其次,西夏军同样也不会束手待毙,他们一定会沿途集结重兵拦截宋军,占据有利地形, 以西夏军的顽强和韧性,加上他们又位于主场,想灭国西夏,绝对是一个极为艰难的任务,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对于陈庆而言,他作战的战略一向是正奇结合,除了主力大军正常出兵,一定还辅佐有奇兵。 这天下午,陈庆已经离开了京兆,正在前往兰州的路上,和他一起同行的,还有三十艘大船,运送一万桶火油,岸上还有两千骑兵跟随护卫。 陈庆这次去兰州并不是巡视,而是实施他的第一步西夏战略,他的战备已经完成,各地的布防也已经就绪,攻打西夏的时机完全成熟了。 陈庆负手站在第一艘大船的船头,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几几名亲兵,还有五名文官,其中就晁清和种桓,这一次他们也将参与对西夏的战争,令两人十分兴奋。 当然,内卫也调动了五百名精锐随行,他们部署在岸上,准备猎杀闻讯而动的狼群。 这也是陈庆的目标之一,他高调出行,就是亲自把自己当做诱饵,将刺客引到外面消灭。 这时,内卫统领王浩快步上前道:“启禀都统,卑职接到手下快信,他们发现了有不少人在跟踪船只,我的手下没有惊动对方。” 陈庆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远处西方一轮通红的太阳正缓缓降落。 “现在到那里了?” “现在已进入陈仓境内,距离陈仓县还有四十里。” 陈庆点点头,“传我的命令,船队靠岸,就地宿营休息,明天天亮再走!” 纤夫拉拽缆绳,将一艘艘大船拉向岸边,骑兵开始搭建行军帐,士兵们埋锅造饭,十分忙碌。 而此时在船队停泊处的二十里外,一支三百人的黑锦堂武士队伍停在一片树林内,耐心等待着天黑。 西夏的情报站得到了内部消息,这次陈庆去兰州的时间是两个月,如果只是巡视根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这显然是要对西夏发动攻势了。 慕容温术在强烈的危机感压迫下,决定放弃在府内刺杀的计划,改为路途野外刺杀,虽然难度很大,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这时一名手下飞奔而来禀报,“启禀堂主,船队已经驻军,就在我们二十里外,纤夫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陈庆就第一艘大船上,他亲眼所见,也没有下船。” 慕容温术点点头,今晚就是他们的最后机会了,明天陈庆到了成纪县,一定改骑马或者骆驼,那是他们更没有机会了。 “传令弟兄们就地休息,我们一更时分出发!” ......... 夜幕降临,陈庆坐在主舱内查看大地图,他提笔在地图上的应理县上画了圆圈,应理县位于鸣沙县以西七十里处,黄河就在这里进入宁夏平原,水面变得十分宽阔,这里有九个渡口可以渡过黄河,所以叫做黄河九度,更重要是,应理县也是西夏军的一处后勤大城,修建它就是为了作为后勤之城使用,所以城池坚固高大,易守难攻,是攻打西夏理想的桥头堡。 攻打西夏第一战,就是要拿下这座桥头堡,否则一切都免谈。 但想拿下这座桥头堡又谈何容易?根据斥候的传来的消息,西夏在西部军道沿线至少部署了一万五千军队进行拦截,尤其在应理县西面五十里外的沙陀关部署了六千军队,那里是一座地势十分险要的关城,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坐在对面的张晓用木杆指了指地图上的葫芦河,笑道:“关键是这里,宣抚使认为他们几时能到?” 陈庆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希望我到兰州时,他们也会到了!” 这次二十万大军集结兰州,大半个军部也搬去了兰州,司马张晓也一并跟随陈庆前往,他不仅是军部主官,同时也将是陈庆征讨西夏的军师。 这时,王浩快步走进来道:“启禀都统,对方已经动身,卑职准备收网!” 陈庆点点头,“金国那边有什么动作?” 王浩摇摇头,“到目前为止,卑职手下没有发现金国刺客,但李头陀还在京兆,没有任何动静,卑职怀疑他们和黑锦堂已经有了默契,这次黑锦堂全体出动,他们就不来蹚这摊浑水了。” 陈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到现在你还在相信李头陀吗?” 王浩一怔,他迟疑一下道:“卑职不太明白,恳请都统明示!” 陈庆笑了笑道:“你太小看对方了,金国隐藏了一年都没有被内卫发现,他们岂是好对付之人?林建青和李头陀不过是对方抛出来的障眼之法,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金国的情报首领实际上另有他人。” 说到这,陈庆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陈仓县城,淡淡道:“这就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啊!”王浩惊得长大了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旁边种桓脸胀得通红,他现在才明白,李头陀利用林建青一开始就是个圈套,藏在背后的真正主谋利用李头陀和林建青的关系把他们都吸引过去,原来自己是多么愚蠢。 种桓上前躬身道:“是卑职愚蠢,中了对方的计策!” 陈庆笑道:“你并不愚蠢,而是对方高明,不过你们如果不中对方的障眼之计,我又怎么让对方中我的移花接木之计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金国一定会大举防御黄河东岸,西夏也一定以为刘琼和唐骞的三万军队北上是为了攻打河东,牵制金兵增援西夏。” 王浩若有所悟,“莫非金国真有探子潜伏在都统身边?” 陈庆点了点头,“一个你怎么也想不到之人!” 7017k 第六百五十四章 灭口 慕容温木率领三百名黑衣武士在树林中疾奔,奔跑到一片空旷之地,这片空旷之地足有几十亩,奔到一半时,慕容温木忽然一举手,“等一等!” 三百名黑衣武士纷纷停住脚步,慕容温木疑惑地向四周天空打量,刚才被树枝挡住,他看不见天空,现在他看清了,天空有不少鸟雀,可是刚才他们奔跑时,并没有听到鸟雀惊飞的声音,“不好,有埋伏,快撤!” 慕容温木大喊一声,已经来不及了,周围一阵梆子声响起,四面八方乱箭齐发,黑衣武士措手不及,一片惨叫,瞬间被射杀大半,紧接着又是一阵乱箭,箭矢太密集,就算黑锦堂武士都有武艺也躲不过,一轮乱箭后,再也没有站着的武士,就连堂主慕容温木也身中数十箭,仰面倒下,死不瞑目望着天空。 他当然死不瞑目,纵横西夏二十年,来到关中本想为西夏建立大功,但连陈庆旳影子都没有看到,就全军覆灭了,臭名昭著的黑锦堂就此团灭。 射杀他们的三千弓弩手两天前就来陈仓县等候了,而五百内卫精锐也在其中,他们冲了出来,将十几名装死的黑衣武士悉数杀死,受伤者也一并处死。 船头上,陈庆一箭射出,只听水面上一声惨叫,百步外的水面上,一个黑影慢慢浮起,一支箭射穿了他的额头,紧接着另一个黑影从水中浮起,拼命游水,游不了十几步,陈庆第二箭射出,强劲的箭矢射穿了黑衣人的后颈,在水中挣扎几下,再也不动了,这是黑锦堂最后两名武士,他们潜伏在水中,负责观察陈庆船只的动静,最后还是被陈庆猎杀。 驻扎在岸上骑兵纷纷奔过来,向水面乱箭齐发,却再也没有人中箭浮起。 船舱内,晁清和种桓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种桓,他是箭术高手,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箭术和宣抚使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水面上有人,而且还在百步外的水中,漆黑夜里一箭射中额头,这种箭法令他骇然叹服。 “你们现在知道宣抚使厉害了吧!”张晓端着茶盏笑眯眯走上前。 种桓点点头,“宣抚使的箭法我望尘莫及!” 张晓笑了起来,“我不是说箭法,晚上王浩汇报的时候你们不也在旁边吗?” 晁清叹息道:“确实,众人都被那个李头陀骗过了,偏偏宣抚使识破了他。” 张晓微微笑道:“这其实不算什么,你们将来有经验后也能看破,林建青那么愚蠢的人,把什么都暴露了,金兵探子用他必然是为了转移我们目光,但宣抚使的厉害不在这里,宣抚使的厉害是做局,用二十万大军的调动集结来做一个局,这种魄力,天下无人能及。” “司马能说清楚一点吗?” 张晓摇摇头,“很快你们就会明白了!” ....... 内卫发现黑锦堂武士既是偶然,但也是必然,必然是陈庆要求内卫扩大范围,同样要关注京兆各县,而必然是黑锦堂武士紧急集结,三百人从各地赶来咸阳县,尽管他们利用夜间,可这么大的目标,当然被内卫发现了。 天刚亮,从陈仓返回的数百名内卫士兵直接来到咸阳的大客栈,将客栈掌柜李卢和所有伙计抓捕,紧接着按照掌柜李卢的交代,开始在京兆全城搜捕西夏五个情报点。 朱雀大街的万禧酒楼,一名戴着斗笠的瘦高男子上了马车,马车随即出发,向南面驶去,立刻有骑着毛驴的一名老者不紧不慢跟随着马车,而与此同时,在万禧酒楼背后的一座院子里,李头陀从后门离开了。 李头陀在蜘蛛网一般的小巷内到处穿梭,最后从一条小巷走到东大街上,这里距离万禧酒楼足有三里远,他拦住了一辆牛车,牛车向南城的贫民区去....... 一刻钟后,李头陀走进了一家破小的脚店,穿过后门,来到一条小巷,小巷最尽头也是一座大院,占地足有两亩,他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门,木门开了一条缝,李头陀一闪进去了。 走进后宅大堂,李头陀单膝跪下,“卑职参见金总管!” 大堂内只坐着一个很胖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冷冷道:“你不该来这里!” “卑职有紧急消息要向金总管禀报。” “哼!”肥胖男子哼了一声,“你违规了!” 李头陀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磕头,“卑职知错!卑职再不敢了。” “最后饶你一次,记住了,你不负责情报,下次再敢来向我汇报情报,我要你的小命!” “卑职记住了!” “说吧!你要向我汇报什么?” “西夏情报点全部被端,从咸阳县开始,一个都没有漏掉,应该是他主管招供了。” 肥胖男子淡淡一笑,“看来黑锦堂也完蛋了,还是高水平的刺客,一点都沉不住气,徒有虚名罢了,还有什么?” “别的.....别的就没有了。”李头陀忐忑不安道。 肥胖男子点点头,“回去告诉林建青,要他这几天老实一点,不要把别人当傻瓜。” 李头陀暗暗松了一口气,“卑职明白了!” “去吧!从后门走。” 李头陀行一礼,转身刚走两步,肥胖男子却抬起手,一支毒弩从袖子里射出,李头陀刚才还在防备,他刚刚放下戒心,‘噗!’毒箭射中他的后背。 李头陀惨叫一声,一个踉跄摔倒,他指着肥胖男子想说什么,却抽搐两下,就此毙命。 肥胖男子走到他面前,淡淡道:“我刚才说了,你违规了!” 他一拍巴掌,进来两名手下,肥胖男子吩咐道:“把他尸体处理了,另外,把林建青也干掉。” 两名手下把李头陀的尸体抬下去了。 这时,后堂走出来一名干瘦的老者,看着被拖走的尸体,摇摇头道:“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被杀?” “他私下去见完颜希尹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站错队的后果,他想投靠完颜昌取代我,所以我说他违规了,他还以为我是在说他插手情报之事,可笑!”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肥胖男子沉吟一下道:“李头陀一定留有后手,防止我杀他,我们要立刻搬走。” “可是那个林建青是陈庆的舅子,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再利用一下?” 肥胖男子摇摇头,“他这种无耻小人,陈庆不会理睬他,他没有任何作用,但干我们这一行就是不能留一点破绽,李头陀很狡猾,我担心他会在林建青那里留了什么,内卫就可以从林建青那里发现我们的蛛丝马迹, 老者赞许道“还是总管考虑周全!” “文翁去收拾一下吧!我们立刻转移。” 7017k 第六百五十五章 奇兵 夜晚,一支三万的骑兵在空旷的黄土高原上疾速而行,除了三万骑兵外,还一万头骆驼满载着补给跟随。 这支军队由刘琼和副将唐骞统领,他们原本是四万人,从长安向东出发,在宣抚使司的军事文报中,这支军队的目的地是延州,也肤施县为后勤依托,驻扎在黄河西岸,他们的任务是负责牵制河西路金兵援助西夏。 但实际上,四万大军在东去两天后便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大张旗鼓沿着洛水道北上,伪装成四万大军的气势,而另一路三万军主力则折道返回,无声无息进入了泾源道。 这支进入泾源道的三万人正是刘琼和唐骞率领的三万骑兵,他们执行陈庆的第一阶段布局,从葫芦河川杀入西夏,夺取应理县。 他们便是陈庆布下的奇兵,为了掩护他们成功,陈庆不惜将二十万大军和无数粮草辎重部署在千里外的兰州,甚至他本人和军部都去了兰州,就是为了让西夏乃至金国都相信,他会从兰州进攻西夏。 但事实上,陈庆还是会从传统路线派奇兵北上。 从泾源道北上,抵达平凉府后再继续北上,进入镇戎州,然后沿着镇戎州的葫芦河川向北而行,抵达萧关,穿过萧关就进入了西夏境内,这条道自古就是塞北游牧骑兵杀入关中的重要通道,秦朝时为了北击匈奴,更是修建了著名的秦直道。 刘琼率领的三万骑兵正是沿着秦直道而行,天亮时,他们抵达了萧关,萧关之前被西夏军占领,驻军三千人,但萧合达叛乱迫使西夏朝廷从各路调集兵力,萧关的军队全部也调回了兴庆府,临走时,他们将萧关的城墙关隘破坏殆尽,目前没有军队驻扎,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葫芦河就在左侧的深沟内激荡向北流去,咆哮声数里可闻。 宋军并没有在萧关停留,穿过萧关后继续北行,又连续跨过了西夏的十几座险关要隘,陈庆之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功课,这些险关要隘已经废弃了十几年,尤其靖康之后,陕西路沦陷,西夏势力南扩,这些险关要隘已经失去了防守的意义,除了萧关之外,其余关隘都被废弃了。 三天后,三万大军进入了宁夏平原,地势陡然变得平缓,远处可见大片森林和草原,葫芦河水也变得开阔,水流平缓,这里距离黄河已不到五十里,距离应理县约八十里左右。 队伍在一片树林内驻扎下来,唐骞派手下斥候指挥使杨瑞率两百名斥候骑兵前往应理县探查情况。 应理县的南面便是黄河九渡,这里黄河河面十分宽阔,宽达十里,水流十分平缓,用一只中型羊皮筏子便可将一人一马运送过黄河。 杨瑞率领手下沿着葫芦水走了一天,一直来到黄河边,虽然沿途都是丰美的牧场,看他们看不见一个牧民,也看不见一只羊,走了数十里,都是荒无人烟。 当然,杨瑞不知道,这一带原本是羌人的地盘,在萧合达和朝廷的对抗中,羌人选择了支持萧合达,使朝廷震怒,派军队来强抢羌人的牛羊,大批羌人逃往西部,南部牧区形成大片无人区,宋军斥候看不到任何牧民和羊群都很正常。 杨瑞做出决定,留二十名士兵看守战马,他率领一百八十名斥候在夜色掩护下,乘坐皮筏子渡过了黄河。 谷颌 黄河北岸又是另一番景象,没有了草原,只有戈壁和荒漠,远处是一条巍巍山脉,一直向北方延伸而去,那就是贺兰山脉,贺兰山脉的另一头则是莽莽的腾格里沙漠。 在荒漠中,一条平坦的军道一直向东面而去。 这时,已是三更时分,也是巧,他们刚到军道旁,西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杨瑞大喜,立刻喝令道:“大家都趴下,用绊马索!” 斥候经验丰富,他们立刻布下道绊马索,军道两边只留二十余人,其余都远远趴着,防止被对方发现。 不多时,远处出现了两名西夏送信骑兵,他们打马疾速飞奔,夜色中,很难看见地面的绊马索,前面战马措不及防,被绊马索绊倒,一声长嘶,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上,后面骑兵大吃一惊,他骑术十分高明,连跳过三道绊马索,一个黑影忽然从地上飞身跳起,将这名骑兵扑下了战马,周围宋军士兵一拥而上,将两名西夏士兵死死按倒在地上,用绳子捆绑起来,堵住嘴,用黑袋子将头套上。 众人牵着两匹马迅速离开了军道,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天亮时,两名西夏骑兵被拷打得奄奄一息,但宋军也拿到了想要的情报,这两名骑兵就是从应理县前往兴庆府送信,向朝廷汇报陈庆已经抵达兰州的消息,除了骑兵走陆路送信外,还有鹰信也会同时发出,这样就确保了情报的万无一失。 宋军不关心他们要送的情报,他需要的是应理县的情报,杨瑞立刻派两名士兵返回大军驻地汇报,他则率领其余斥候继续前往应理县。 天亮时,刘琼得到了应理县的情报,他沉声对唐骞道:“应理县竟然有六千西夏军,在西面三十里外的沙陀关还有六千人,看来西夏是下了血本防御兰州的主力大军了。” 唐骞是斥候统领,他是刘琼的老搭档,也是第一次作为副将出征,陈庆考虑到这次出奇兵实际上就是一种大型斥候行动,所以他才让更有斥候头脑的唐骞作为副将跟随刘琼出征。 唐骞想了想道:“我们的最大的优势,就是敌军不知道我们存在,我觉得拿下应理县问题不大,但我认为更重要是守住城池和通道。” “唐将军的意思是,我们需要留一部分兵力守住葫芦河川的沿途关隘?” 唐骞点点头,“我们不知道从兰州过来沿途的情况,万一道路被摧毁,就像我们摧毁乌仁一样,那么我们主力还是得走萧关过来,所以我们必须守住葫芦河谷这条通道。” 刘琼沉吟一下道:“唐将军的担心,可能性非常大,这样吧!我们先拿下应理县,然后我们再分兵,看看他们有多少粮草物资。” 7017k 第六百五十六章 应理 三万大军当即出发,黄昏时分抵达了黄河边,两千工事兵迅速用羊皮筏子搭建浮桥,到一更时分,浮桥搭建完毕,浮桥宽约两丈,两边各有两条粗绳索固定,大军开始迅速过黄河,到天快亮时,三万大军全部渡过了黄河,为防止出现意外情报,工事兵随即又拆除了浮桥。 渡过黄河后,距离应理县只有三十里,刘琼下令大军原地休息,耐心等待夜幕降临。 这时,杨瑞及时赶了回来,在一顶小行军帐内,他向刘琼和唐骞汇报了昨晚观察的情况。 “城池周长在二十里左右,夜里大概有两千人守城,东西两座城门,其中西城上守军最多,有一千人左右,其他三城人数都差不多。” “白天的守城情况呢?”唐骞问道。 “白天和夜里差不多,也是两千人左右,卑职觉得六千人分成三班轮流值守,明显看得出训练有素。” “怎么看出训练有素?” 他们是交互式巡逻,无懈可击。 所以交互式巡逻,就是两队巡哨士兵相对而行,不会因为一支巡逻队转身离开就出现漏洞,因为另一支巡逻队正迎面走来,城墙上就不会出现巡哨漏洞。 刘琼和唐骞对望一眼,他们都有丰富的经验,从一个守城就看得出西夏军训练有素,并不因为远在后方而松懈,偷袭战倒是不太好打。 刘琼又问道:“城墙又多高,有没有护城河?” “城墙高约两丈五到三丈之间,没有护城河!” 和他们之前得到情报差不多,西夏城池除了京城兴庆城外,其他城池都没有护城河。 “昨天夜里天气如何?” 唐骞又仔细询问,作为斥候首领,他深知天气的重要性,有时候会决定战争成败。 “前半夜很晴朗,但后半夜云团就多了起来。” 唐骞点点头,这几天晚上都是这样,前半夜晴朗,后半夜多云,就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也一样。 “唐将军,你觉得该怎么打?”刘琼问道。 唐骞沉吟一下道:“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敌军不知道我们存在,这一点要坚持,我觉得还是要利用火油,这也是我们的优势,不能放弃。” 两人商议片刻,很快便达成了一致,由唐骞率一千斥候军从东城墙进攻,尽快夺取城门,让骑兵杀进去。 ......... 刘琼也考虑过冒充西夏军队骗开城门,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西夏自有它完整而严密的一套军队制度,也是使用令和符,但西夏军的令符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应理县守军和朝廷约好使用什么令符,更没有人知道,所以骗城完全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西夏军不是伪齐军,他们训练有术,作战顽强,兵不血刃夺城同样是痴心妄想,刘琼和唐骞都很清楚,不经历一场血战休想夺取这座城池,只要骑兵杀进城,他们就能利用优势兵力击败对方。 果然和昨晚一夜,四更时分以后,深蓝色天空的云团终于多了起来,一片片灰色的云团在空中飞速向南飘去,一轮清亮的圆月在云团中时隐时现,大地上也时而银光遍地,时而一片漆黑。 唐骞率领三百精锐匍匐在地上,后面还有五百士兵,三百士兵都背负着一只火油皮袋,大约十斤火油,另外还背负一面盾牌,手中拿着战刀。 当一片遮蔽了月亮,大地立刻变得漆黑,唐骞和三百手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们立刻爬起身猫腰向前疾奔,不多时,乌云飘过去,大地又重新涂上一层银白,宋军再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城头上大约有三百名守军,他们在城头上来回巡逻,虽然没有躲起来睡觉,但也不会盯着城外观察,毕竟他们相距兰州还有千里之遥,战争还没有开始,尽管巡视制度严格,但士兵的心态是放松的。 当大地再次黑暗下来,唐骞再次率领士兵疾奔,一口气奔到了城墙下。 这时,远处两名西夏骑兵疾奔而来,马蹄声吸引了城头士兵的注意力,原本巡逻的士兵也纷纷停住脚步,趁着城头士兵注意力分散,东城墙的北面,两根绳套飞上城头,套住了城垛。 宋军士兵开始迅速向上攀爬,城头上的守军高声喝问,城头送信士兵不耐烦地回答,不愿配合守城士兵查看令符的要求。 他们当然拿不出令符,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京城过来,一脸傲慢。 城头上守将忿然道:“别以为自己是京城来的就可以不守规矩,规矩就是规矩,拿不出令符,休想让我开城!” 有几名士兵趴在城垛上看热闹,其中一名士兵眼角无意中向北一扫,正好看见一名黑影从城垛上跳下,他愣了一下,探头向城墙外面看去,月光撒出,将大地和城墙都照成银白色。 皎洁月光下,只见数十個黑影正向城上奋力攀爬,士兵惊呆了,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顿时大喊起来,“有敌情!有敌情!” 城头上西夏士兵纷纷向外看去,看见了城下的宋军士兵,跟着大喊起来,“有敌情!” “当!当!当!” 刺耳的警钟声敲响了,满城皆惊。 唐骞暗叫一声糟糕,他们上去了还不到百人,就被敌军发现了,他们距离城门还有一里,夺取城门就难了。 唐骞当即立断,喝令道:“放弃上城,射两支火药箭!” 赤亮的两支火药箭射向天空,三百步外的五百精锐和两里外的数万骑兵同时发动,向城门处奔来。 宋军还有一个备用方案,那就是准备了一根攻城槌,如果夺取城头失败,就使用攻城槌。 只有两支火药箭射出,那就意味着抢占城头可能失败了,立刻发动备用方案,百名士兵抱着一根巨大的攻城槌奔来,两边还有两百名士兵举盾保护他们。 城头上火光大作,士兵们将火油喷射而出,城头两端燃起了大火,西夏士兵冲不过来,一起放箭,箭矢如疾雨般射向城头宋军士兵,十几名喷射火油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杨瑞大喊,“举盾!” 士兵们蹲下,举起了盾牌,抵挡敌军密集的箭矢,箭矢越来越多,敌人援军赶到了,一名士兵在城垛处喊道:“杨将军,唐统领命令立刻撤退!” 杨瑞一挥手,“撤退!” 宋军举着盾牌后撤,攀住绳索向城下滑去。 杨瑞后背忽然一阵剧烈疼痛,他被一支箭射中了,一回头,只见数十名西夏士兵从内城架梯子爬上来了,城头上还有十几名宋军士兵没有撤退。 杨瑞大吼一声,举盾冲了上去,挥刀便砍,两名西夏士兵躲闪不及,被战刀劈中脖子,惨叫着摔下城去。 “将军!” 士兵们刚要上前助战,杨瑞回头大吼,“军令如山,给我撤退!撤退!” 士兵们含着眼泪,纷纷翻身下城,杨瑞左劈右砍,连杀数人,但后背的箭伤也使他的力量迅速消退,身体一个踉跄。 西夏士兵抓住了机会,十几支长矛一起向杨瑞刺来,杨瑞一连被刺中三矛,其中一矛刺中了他的左胸要害。 在生命的在最后一刻,杨瑞奋力一跃跳起,抱着两名西夏士兵一起摔下城去,与此同时,最后一名手下也撤退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夺城 城中主将叫做李翰中,是晋王李察哥的次子,虽然只有二十余岁,但在对阵萧合达的战争中屡立战功,是西夏公认后起的新秀,他在睡梦中被城头的警报声惊醒,第一个反应就是宋军的主力军杀来了,他心中一激灵,翻身站起身,走到门前高声令道:“通知全部士兵上城!” 李翰中本身也是合甲而睡,他穿上鞋,戴上头盔,便拿着宝剑和长枪冲出去了。 军营内,四千西夏士兵迅速集结,一名士兵飞奔来报,“启禀都统制,是东城外有敌军攻城,人数颇多!” 李翰中愣住了,居然是东城外,不是西城吗?宋军从哪里来的? “轰!” 一声巨大的闷响,仿佛整个城池都在晃动,李翰中脸色大变,“不好!” 他立刻翻身上马,带着数千士兵向东城门奔去....... 城头上箭如雨发,上千西夏士兵一起放箭,射向数十步外的攻城槌,攻城槌完全被盾牌覆盖了,密不透风,盾牌上插满了箭矢。 这时,一万宋军骑兵同时向城头放箭,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城头,城头上守军纷纷中箭,惨叫声一片,强大的箭雨压住了城头。 攻城槌的士兵奔跑起来,包着生铁的巨大槌头重重撞在城门上,‘轰!’无比沉闷的一声巨响,城门剧烈晃动,里面的十根门栓已经断了七根。 “再来!” 攻城槌士兵后退数十步,他们一声呐喊,再度向前奔跑,巨大的槌头再一次撞在城门上,“轰隆!”一声巨响,城门轰然被撞开了。 “杀啊!” 唐骞悲愤地大吼一声,率领一千斥候军率先杀进了城内,杨瑞的阵亡让他心中痛苦万分,也愤恨万分,他的情绪爆发了。 后面刘琼一挥战刀,“杀入城内,片甲不留!” 三万骑兵骤然发动,向城内冲去....... 应理县的百姓都被撤走了,变成了一座纯粹的军城,所有民居都被夷为平地,城内颇为宽阔。 西夏军士兵训练有素,一千名从西城调来的士兵手执弩箭结阵站在城内,当一千宋朝斥候冲进城内,一千支军弩同时发射,宋军斥候举盾相迎,但还是有数十人被弩箭射倒。 奔跑中,宋军斥候同时将手中的精钢短矛奋力投向数十步外的西夏士兵,这种精钢短矛是斥候军刚刚配备的新武器,长只有五尺,也就一米六左右,重十五斤,适合单手使用,另一手拿盾牌,同时也可以抛出去突刺,三十步以内,任何盾牌和铠甲都无法抵挡。 唐骞尽管愤恨万分,但他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破坏之前商定好的计划,他大吼一声,“投刺!” 九百多支精钢短矛一起投向三十步外的西夏弓弩手,数百名弓弩手被短矛刺穿了身体,钉死在地上,宋军斥候士兵随即一闪身,迅速向北面奔去,把战场让给了后面的骑兵。 最前面的数千骑兵如奔腾的洪流席卷而来,铁马长矛瞬间将数百名西夏士兵吞没了,骑兵没有停留,继续狂飙,向百步外的四千西夏士兵杀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作战,尽管西夏军队很顽强,但兵力差距太大,面对宋军的精锐骑兵,西夏军队只坚持了仅仅一刻钟便全军崩溃了,在后面指挥作战李翰中见势不妙,他发现对方有抄自己后路的意图,再不撤退,自己就将死在这里。 李翰中毫不犹豫,调转马头率先奔逃,他的撤退更加带动了西夏军的溃败,数千西夏士兵哭爹喊娘,没命地向西城门狂奔,宋军骑兵在后面追杀,毫不留情地刺穿他们的后背,砍掉他们的脑袋。 天渐渐亮了,城内充满了血腥气息,六千西夏军只逃走了数百人,其余五千四百余人全部被杀,没有一个活口。 这是陈庆下达的命令,这次攻打西夏是灭国之战,除非党项人能及时逃离西夏,否则党项军队和贵族都要被屠杀殆尽。 唐骞在墙角找到了杨瑞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跪在尸体前,泪水流满脸庞,杨瑞是他的战友,也是他的兄弟,竟然死在攻打西夏的第一场激战之中。 “唐将军!” 士兵在一旁提醒道:“刘统制有急事找你。” 唐骞点点头,站起身对士兵道:“替他火化了,骨殖我们带回去给他妻儿。” 他抹去眼泪快步来到城墙上,向刘琼抱拳道:“卑职有点失态了。” 刘琼点点头,“战死沙场是军人的归宿,我们不用遗憾。” “多谢统制开导,卑职已经没事了,” 刘琼一指西面道:“看见没有,烽燧点燃了!” 唐骞看到了远处的黑烟,在漫天朝霞中格外醒目,他眉头一皱道:“那是沙陀关,他们点燃烽燧通知谁?” “应该是通知军道沿线的守军,我们夺取应理县,就掐断了他们后勤补给,刚才王司马告诉我,他看到了补给记录,他们这两天应该送补给过去,但补给队伍还没有出发就被我们攻占了,没有了补给,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那他们怎么撤离?” “要么是沿着贺兰山北麓走,然后穿过贺兰山口,能抵达兴庆府的北面,这条路非常难走,一半以上都是沙漠,没有充足的补给,恐怕一半以上都活不下来;而另一条路就是从应理县北面绕过去,除非我们不追杀,他们可以撤退到鸣沙县得到补给。” “会有多少军队撤退?” “陆陆续续会有九千人左右。” 唐骞问道:“那统制的意见呢?” 刘琼缓缓道:“我现在的想法是,暂时不要管敌军怎么撤退,要执行好我们的主要任务,唐将军率一万军占领萧关沿途关隘,尤其是踏割寨和赏移口这两個关隘最为险要,一定要屯以重兵,然后我率两万军镇守应理县,至于补给,我会立刻整理出来。” 唐骞想了想道:“那沙陀关呢?卑职觉得西夏军撤退后,我们需要占领沙陀关,否则我们的军队就无法从兰州过来。” 刘琼点点头,“我会安排好,唐将军不用担心。” 这时,司马王建快步走了过来,抱拳行一礼道:“两位将军,库存情况已经整理出来,很令人振奋,这是对方清册,很详细完整。” 说完,他将一本厚厚的清册递给了刘琼,刘琼一怔,“怎么是我们的文字?” “汉文清册和西夏文清册各有一份,卑职对照过,基本一致。” 刘琼仔细看了看,意外地对唐骞笑道:“他们居然也有八千桶火油的库存,却没有使用。” “应该是来不及吧!” 这时,士兵忽然指着东面大喊:“那边也有狼烟!” 刘琼和唐骞走到城垛前向东面眺望,只有三股狼烟在鸣沙县方向升起,那么,西夏朝廷很快就会知道应理县出事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窘况 就在刘琼出奇兵夺取应理县的第二天傍晚,陈庆收到了从应理县飞来的鹰信,此时陈庆正在兰州巡视吧备战情况。 黄河边上,陈庆望着滚滚的黄河水,笑眯眯对众人道:“水流太急了一点,用皮筏子运送物资会不会不太现实?” 陈庆回头牛皋目光忧心忡忡,便笑道:“牛统制说一说吧!” 牛皋有些无奈道:“启禀都统,从兰州进攻西夏虽然可行,但有些困难还是难以克服?” “具体说一说,什么困难难以克服?” “据卑职所知,西夏修建的军道并不稳定,曾经多次被泥石流冲毁,如果西夏军再人为破坏,恐怕这条路我们就走不过去了。” “那一段路不好走?” “零波山一段,柔狼山一段,这两段路大约有两百多里,非常险要,如果修建关隘也是易守难攻,而且水流湍急,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皮筏子肯定过不去。” “如果我们用骆驼运输呢?”陈庆又问道。 “骆驼当然也可以,但前提是敌军不破坏道路,而且攻城武器等辎重怎么办?它们体型太庞大,根本走不了军道。” 陈庆点点头,对牛皋和众人道:“因为事关重大,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大家,实际上我从没有想过从兰州向西夏进军,但为了迷惑对方,才在兰州做了很多部署,集结军队,囤积辎重等等。 而我们的真正进攻方向还是萧关道,我已派刘琼率三万大军偷袭应理县,只要迷惑住西夏,那么刘琼军队从葫芦河川进入西夏就不会有任何阻碍,毕竟西夏兵力有限,他们无法做到多头防御,一旦刘琼军队拿下应理县,兰州的任务就完成了。” 牛皋呆住了,集结二十万大军,只是为了迷惑西夏? 他急问道:“兰州最后只是防御吗?” “也不完全是。” 陈庆微微笑道:“兰州的作用是三个,后勤、接应和防御,兰州囤积的大量粮草物资我并不打算搬走,冬天黄河结冰后,可以利用雪橇运输重型物资,如果军道能修复,那么用骆驼运输粮草。 兰州的第二个任务是接应,主要是接应河西走廊,一旦回鹘兵败,撤离河西走廊,兰州军队就要立刻接应上去,保住甘州和凉州。 兰州的第三个任务就是防御,不仅保熙河路,还要保住河湟谷地,现在我们一半的军粮都来自河湟谷地,所以河湟谷地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陈庆看了一圈众将,又缓缓道:“兰州就是河湟、河西以及熙河三者之间的平衡点,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希望大家明白,我虽然利用兰州对西夏实施战略欺骗,并不代表兰州不重要。” 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而来,单膝跪下抱拳道:“启禀都统,刘琼将军紧急鹰信!” 陈庆接过鹰信看了一遍,顿时大喜,高声对众人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刘琼军队已经夺取了应理县。” 周围将士顿时一片欢呼。 既然奇兵已经夺取应理县,陈庆便不再伪装,他兵分两路,命令刘璀率三万军队和一万头骆驼补给,沿着军道向西夏进军,他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和一万头骆驼转向平凉府走萧关道。 攻打西夏的战争开始正式拉开帷幕....... 西夏军主帅是晋王李察哥,虽然宋军几个月前就已经在兰州进行备战,西夏也跟随着进行备战,但西夏的备战却异常艰难,国库中的粮草物资在对萧合达的内战中消耗大半,剩下的粮草物资已不足以支撑和数十万宋军对抗。 李察哥着实焦躁不安,但也没有办法,一方面他以应理县为后勤基地,派出一万五千军队防御西南军道,另外一方面也加大了在西夏各地征兵和催缴税赋的力度。 现在西夏最大的问题就是军队数量不足,两年的残酷内战使他们常备军队由三十万锐减到八万人,这支八万人中有两万天子护卫军是不能动的,还要再留一万守京城,实际上能动用的军队只有五万人。 谷毤 李察哥虽然是一代名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半夜里,正在沉睡的李察哥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只听有人在院子里急声道:“有紧急军情,必须立刻禀报晋王殿下!” “现在是半夜,天亮再说不行吗?” “军情比较紧急,就怕天亮汇报晋王殿下会生气。” “什么军情?”李察哥出现在门口。 报信人连忙躬身行礼,“启禀殿下,烽燧点燃了!” “什么!” 李察哥吃了一惊,烽燧点燃,就意味着宋军开始进攻了,可是他们的备战还没有完成,这可怎么是好? “现在什么时候了?”李察哥急问道。 “已经五更了!” “备车,我要进宫!” 天子一直优柔寡断,自己的很多建议都迟迟不肯采纳,现在火烧眉毛,再不下决断就来不及了。 西夏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西夏的大部分财富都在各個皇亲国戚手中,虽然国库空虚,但这些权贵的府库里却十分殷实,还有大量奴隶,但天子在这个问题上却犹犹豫豫,始终不肯明确态度。 马车来到皇宫,李察哥等了片刻,便被宦官领进了内宫。 天子李乾顺身穿一袭白袍,正坐在殿上喝茶,他身体不太好,睡觉较弱,这时候就已经起身了。 不多时,李察哥快步走上殿,躬身行礼,“启禀皇兄,臣弟有急事禀报。” 李乾顺摆摆手笑道:“皇弟坐下来再说。” 李察哥坐下道:“烽燧已经点燃,宋军开始进攻了。” 李乾顺半晌道:“这才过去几年,陈庆就有能力反攻我们了吗?” “皇兄,如果不是萧合达叛乱,陈庆绝不敢有此念头,一场两年的内战,把我们彻底掏空了,想必陈庆也看到这一点,他才想趁机攻打西夏。 不过这两年他的实力确实膨胀得很快,尤其他趁宋朝朝廷鞭长莫及,夺取了巴蜀为财源,才使他养得起二十余万军队,现在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如果皇兄再不下定决心.......” 李乾顺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在西南军道部署严密,你觉得他的军队能杀过来吗?” 李察哥迟疑一下道:“臣弟在军道沿途布下了十三座险关要隘,尤其是沙陀关,狭窄的山道就算来十万大军也没有用,但宋军要攻打我们,道路很多,河西旧道,萧关道、横山道、银州道以及延州和绥州那边的通道,虽然陈庆主力大军部署在兰州,可如果他出奇兵,从其他各个关口杀进西夏,我们真的防不胜防啊!” “那在各处关口都部署军队就是了。” 李察哥何尝不想在各处都布下重兵呢? 可这种部署又不像调味料,稍微撒一点就够了,一旦要全面部署,至少需要八万以上军队,他哪里拿得出来。 李察哥心急如焚道;“皇兄,现在我们的问题就是没有足够的军队,目前我手上只有三万五千军队,如果都分出去守关,宋军只要突破任何一处关口,我们就无兵抵挡了,何况回鹘人还在虎视眈眈着我们,皇兄,恕我直言,现在我们面临的是灭国之忧啊!” 7017k 第六百五十九章 强募 历史上,李乾顺就是在两年后去世,他是病入膏肓后去世,这场大病也持续了一两年,此时他的身体十分羸弱,精力和体力已经无法支撑他对西夏的掌控。 李乾顺也很清楚西夏面临的内忧外患,这些年,他们几次征讨熙河路失败,又平叛内乱不利,导致西夏国力严重衰弱,西夏的皇族内部都对他十分不满,他甚至得到消息,一些皇族已经在暗中联络,准备拥戴新帝。 在这种情况下,李乾顺怎么还敢伸手向皇亲国戚们要钱要人,非把他们激反不可。 李乾顺叹口气问道:“除了向权贵伸手,还有别的办法吗?” 李察哥大失所望,没想到天子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是下不了决心,他万般无奈,只得道:“还有几个办法可以解决一点问题。” 李乾顺精神一振,连忙道:“还有什么好办法?” “第一是放弃沙州,命令都统制李延武立刻率两万军队返回西夏,其次是释放五万契丹奴,把他们武装起来,第三便是向金国求援,第四,动用储备白银向权贵们购买粮食物资,这四点中关键是金国,如果他们肯支援,我们就还有希望。” 第二点所说的契丹奴就是萧合达的败兵,一共有五万余人向朝廷投降,李乾顺下旨将败兵和家眷一起转为奴隶,叫做契丹奴,押解去矿山开矿采盐,其实他们并不是契丹人,基本上都是党项人和羌人。 把这五万军队解放出来,加上沙州的两万军队以及自己的三万五千人,那就有了十万大军,李乾顺心中多少就有点底了。 而且小国库内还有一百二十万两储备白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既然皇亲国戚们不肯拿出粮草物资,那就用银子向他们购买,这样总可以吧! 其实李察哥最期待的还是金国的援助,他不相信金国会眼睁睁看着西夏灭国,连辽国都要死保西夏,何况金国,一旦西夏灭国,陈庆就真的坐大了。 “皇兄,金国有新的消息吗?”李察哥问道。 李乾顺摇摇头,“最新的消息没有,还是和上次一样,他们承诺支援西夏,但支援的方式还在商讨之中。” 李察哥恨恨道:“他们答应给三十万石粮食,可到现在,一颗米都没有看见。” 李乾顺叹了口气,“金国向来口惠不实,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你刚才讲的几点朕都同意,天一亮就可以执行。” 李察哥走出皇宫,忍不住仰天长长叹息一声,“难道西夏真的要灭国了吗?” ......... 黄昏时分,李察哥得到儿子李翰中的飞鹰传信,一支来历不明的数万宋军攻占了应理县,六千守军几乎全军覆灭。 这个消息简直是迎头一记闷棍,李察哥简直懵掉了,坐在书房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宋军一定是从萧关道北上,偷袭了应理县。 他其实真的考虑过这种可能,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李察哥也知道陈庆从兰州进攻西夏并不明智,利用黄河来运输辎重,简直就是不切实际,黄河只有从应理县开始才有运输物资的可能。 谷嚒 只是几个月来,陈庆在兰州屯兵二十万,粮食五十万石,还有不计其数的各种军用物资,甚至连军部都临时搬去了兰州,陈庆本人也在兰州。 李察哥也就相信了陈庆一定是从兰州进攻西夏,便于联手回鹘人,如果不是走新军道,那就是走河西旧道,可他做梦也想不到,陈庆居然还是走萧关道,出奇兵攻占了应理县,那他之前的种种部署都没有用了。 李察哥心中着实有点恐惧,陈庆居然用几个月的时间来做战略欺骗,不惜动员几十万民夫,二十万军队和无数粮草物资,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就是为了骗过自己。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之前西夏军屡败在陈庆之手,此人竟是如此可怕。 这时,幕僚韩奉上前道:“宋军偷袭应理县应该只是为主力打前哨,暂时不会北上,殿下一定要抓紧这段时间落实军队和钱粮,殿下实际上还要整合军队,时间会更加紧张,卑职建议派一支军队南下驻防鸣沙县,牵制住宋军,给殿下争取时间。” 李察哥点点头,“韩先生说得有道理,确实要派一支军队南下,但现在我最发愁的是钱粮,那些王公贵族手中有钱有粮有奴隶,就是不肯给朝廷捐一文钱,我着实头大,先生可有良策?” 韩奉心中暗暗鄙夷,其实李察哥就是西夏最有钱粮和拥有奴隶最多的贵族,他在说别人,却把自己遗漏了,真是莫大的讽刺。 当然,韩奉也理解李察哥的理由,李察哥已经在全力抗击宋军,他已经有了巨大的付出,所以他不需要再额外付出钱粮和奴隶,而那些权贵什么都没有付出,还在醉生梦死的生活,他们当然需要额外拿出钱粮和奴隶来保护家园,毕竟韩奉也领着李察哥每月给他的三十贯幕僚钱,他不理解也要理解。 “卑职倒有一個办法!” 韩奉上前低声说了几句,李察哥疑惑问道:“这样有用吗?” 韩奉苦笑道:“宋军都占领应理县了,西夏灭国就在眼前,殿下还有时间考虑他们的感受?” 李察哥负手走了几步,韩奉选择的目标不错,拓跋阿曲本来就是自己最大的对头,拿他开刀既出了自己多年的一口恶气,还能杀鸡骇猴,他就不信那些权贵不害怕。 “也罢,就这么办!”李察哥终于下定了决心。 .......... 夜里,兴庆城内忽然爆发了兵乱,东南角数百户人家被抢掠,其中一千多名暴乱士兵砸开了楚王拓跋阿曲的府宅,冲进去杀人抢掠,女人也被糟蹋殆尽,拓跋阿曲和他的家人约一百二十口人全部被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财富也被抢掠一空。 消息传开,满城震惊,权贵们纷纷要求李察哥给一个解释,李察哥告诉所有人,宋军已经攻进了西夏,距离兴庆府只有三百里,士兵们粮食不足,朝廷也无钱发俸,士气低迷,所以才发生暴乱,他担心还会发生更多的暴乱,让众人各自小心。 众人都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李察哥在用兵乱威胁所有人,再不拿出钱粮,那就放兵明抢,还要被杀绝,妻女也会被凌辱。 这些权贵都是欺软怕硬,他们看出李察哥动了杀机,立刻意识到保命更要紧,纷纷表态愿意拿出钱粮,并把奴隶交出来整编为军队,五天时间内,李察哥便强行募到粮食五十万石,钱两百万贯,经过军事训练的奴隶军三万人。 与此同时,五万契丹奴战俘被释放,被整编为军队,短短三天时间,李察哥的兵力就达十一万五千人,李察哥随即命令卓啰和南军司都统制尚东延率一万五千军队赶赴鸣沙县驻防。 又派信使火速赶往沙州,命令都统制李延武立刻率两万军队返回西夏,暂时放弃沙州。 但这十几万军队还远远不够,李察哥还在命令各地官府搜罗青壮从军,同时也在搜集全国所有的钱粮,就算民怨沸腾也比西夏灭国好。 7017k 第六百六十章 接应 尚东延便是当年西夏军主帅曹保宗副将,因为萧合达叛乱爆发,他率领的五千军队被朝廷调走,提前退出了攻打熙河路的战争。 尚东延跟随李察哥屡立战功,深得李察哥的欣赏,要不是新任枢密使曹保宗记仇打压,尚东延早就应该升为大将军兼西路都统军了。 现在尚东延还只是将军、都统制,但李察哥对他的重用和信赖却是真实的,在最关键时刻,李察哥任命尚东延为左将军,率一万五千军队赶赴鸣沙县驻扎,牵制宋军的主力,给李察哥整合军队争取时间。 尚东延的父亲是吐蕃人,母亲是党项人,十五岁从军,迄今已经三十年了,不知参加了多少次大战,不仅经验丰富,而且他头脑清醒,与士兵同吃同住,很接地气,在将领逐渐贵族化的西夏军队中显得非常另类,加上他身上吐蕃人的特征明显,所以他在军队中也饱受歧视。 李察哥不愧是西夏名将,在关键时刻他用上了这个低调务实的吐蕃族将领。 尚东延刚抵达鸣沙县,便接到了李察哥次子李翰中的求救信,李翰中率领一万军队准备从应理县北部绕道返回,却遭到宋军伏击,伤亡三千余人,又不得不退回了沙陀关。 现在李翰中粮食已经吃尽,不得不杀马为食,急需救援。 尚东延着实有点为难,李翰中年轻骄狂,权力欲望很重,晋王让他守应理县本来就不合适,如果他撤到鸣沙县,肯定要夺自己的军权,说不定他还想重新夺回应理县,偏偏他是晋王的次子,如果对抗不交权,得罪他也不好。 尚东延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让他北上回兴庆府,不给他去鸣沙县的机会。 尚东延随即留下副将李苛守城,他亲自率领一万军队赶赴应理县。 鸣沙县位于黄河南岸,军队沿着黄河南岸而行。 距离应理县还有四十里,尚东延在黄河上搭建了一座浮桥,率军渡过黄河,转而沿着黄河北岸向西而行,前往应理县的北面。 尚东延自有他的援救办法,他去黄河北岸只是为了吸引宋军的注意,救援李翰中的军队还是要从黄河南岸着手。 尚东延派大将马宏三率领三千士兵继续沿着黄河南岸行军,他们前往应理县的西面二十里处再搭建一座浮桥,接应李翰中的军队渡河南下。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李翰中军队在脱险后,还要再利用浮桥渡河北上,和尚东延北岸的军队汇合,尚东延就直接把他送往兴庆府了,而李翰中自然也不会再考虑去鸣沙县。 .......... 此时应理县内是刘琼率领的两万军队,唐骞率领一万军队和一万骆驼返回驻扎在沿途的关隘,应理县不亏是后勤大营,储存的粮食就有十五万石,草料二十万担,还有大量的其他军用物资以及铜钱。 就在两天前,刘琼率领一万骑兵伏击了企图从县城北部绕道逃回的一万西夏军,歼敌三千七百余人。 就在这时,刘琼得到斥候消息,一支西夏军出席在县城东北方向,大约有一万人,这支军队派出大概千余名士兵,分成二十组,每组相隔一里,潜伏在城北的树林内,距离城池最近的一组只有三里。 “刘将军,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上将指挥使朱鹏云问道、 刘琼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人工烽燧了,只要我们出兵,他们就会立刻发警报通知接应主力。” “卑职愿领一千兄弟去猎杀这些人工烽燧,挫败他们的气焰!” 刘琼点点头,“可以!” 朱鹏云率领一千骑兵疾速出城,向敌军的人工烽燧奔去,不多时,三支火药箭腾空而起,在空中炸响,紧接着远处又有火药箭射向天空,再远处又出现了火药箭....... 果然是人工烽燧,不过对方做这个警报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只要稍微出点军队就干扰了。 刘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谷畿 傍晚时分,刘琼得到斥候消息,对方军队向东撤退了。 一连两天,斥候没有发现北部任何动静,刘琼有些意识到不妙,派人赶去沙陀关查看情况,沙陀关只剩下一片狼藉,看不到一个士兵,六千七百余名西夏士兵居然成功逃走了。 众将们都觉得不解,斥候并没有发现对方军队接应到人,沙陀关的军队怎么插翅飞走了? 这时,刘琼反应过来了,他对众人苦笑道:“那些人工烽燧唯一的作用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如果我没有猜错,沙陀关的六千多敌军已经渡过黄河从对岸走了,他们应该直接去了鸣沙县。” 指挥使孙向虎不解问道:“可鸣沙县是在黄河南岸,接应军队没有必要再跑到北岸来,他们直接把沙陀关的军队从南岸接走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刘琼摇摇头,“说实话,我也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对方肯定是有目的,只是我们想不到而已。” 行军司马王建笑道:“可能卑职能猜到一点原因。” 众将一起向他望来,刘琼连忙道:“王司马请说!” “沙陀关目前的主将应该就是李翰中,他是李察哥次子,官任都统制,如果他的军队退兵到鸣沙县,会不会就像沙陀关一样,再次喧宾夺主,成为鸣沙县的主将? 或许接应他的将领不愿出现这一幕,才在东面再搭建一座浮桥,接应李翰中渡黄河北上,直接返回兴庆府。” 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细想一想,却又合情合理,如果李翰中是个骄横的大将,确实没有人会喜欢他。 刘琼随即命令朱鹏云率三千人向西进发,围剿落单的西夏士兵,打通前往兰州的西南军道。 ......... 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沿着西南军道一路向东疾行,这条军道修建得不错,宽约两丈,夯土筑路,凿山搭桥,它和乌仁道很多地方不一样,乌仁道的险要之处是从黄土上挖掘出来,而这条西南军道的险要之处都是在石头山内开凿出来,它没法像乌仁道那样用火药炸毁道路,山崖上的道路基本上都保持了完整。 但这并不代表西夏军不会想办法破坏道路,所有险关要道都被巨石堵死,这个问题不大,用绳索将巨石搬开就是了,麻烦的是栈道,几乎所有的木制栈道都被西夏士兵放火烧毁,宋军工事兵只能重新修建栈道,足足用八天时间,才修复了零波山被烧毁的十余里栈道。 军队过了零波山,又走了两天,抵达柔狼山,这也是军道的险要地段,虽然柔狼山没有栈道,但有桥梁,八座桥梁也全部被西夏军烧毁。 刘璀站在一座断崖前,断崖宽二十余丈,下方山涧深达数十丈,山涧内白浪翻滚,河水咆哮,一段被烧得焦黑的木桥残骸还挂着半山腰上,士兵都呆住了,二十余丈宽的断崖,他们怎么过得去? 一名工匠主管指着黄河对岸一片森林对刘璀道:“刘将军请看,那边应该是一片远古森林,卑职估计那里面有巨型冷杉,那种高达二三十丈的冷杉树卑职见过,西夏军应该就是在那边伐木后,运回来搭桥。” 刘璀一阵头大,他们在半山腰上,怎么下山就是一個大问题,还要渡过水流湍急的黄河,偏偏对岸还是悬崖,爬上悬崖去伐木,又怎么运回来?或许最终能办到,但这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工匠头领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搭建铁索桥,上面铺上木板,关键是人怎么过去?” 这时,斥候军副指挥使张定边上前抱拳道:“卑职是猎户出身,可以攀爬下山,再从对岸攀爬上山,统制用投石机把绳索投给卑职就行了。” “下面水流这么湍急,你怎么过河?” 张定边笑道:“卑职刚才观察了一下,水流湍急的原因是水中大石较多,影响了河道,卑职可以从大石上过去。” 刘璀也没有办法了,只得点点头,“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回头喝令道:“传令全军原地休息!” 7017k 第六百六十一章 大意 宋军们望着张定边攀上对岸悬崖,顿时一片欢呼,刘璀立刻令道:“搬一架投石机过来!” 十几名士兵搬过来一架小型投石机,很快准备完毕。 “发射!”刘璀一声喝令,‘砰!’一声,投石机将一块捆有长绳的石块发射出去了,远远落在山崖对面。 张定边拾起绳子,将它捆绑固定在山岩上,一连投过三根绳索,做成一道简易的过江绳桥,数十名士兵带着工匠开始攀爬绳索过断崖。 到了黄昏时分,第一道铁索已经在断崖上空出现了...... 陈庆率领十万大军一路东行,或许是在西北的缘故,西军的战马比较丰沛,就算是步兵远距离行军也会骑马代步,十万大军都骑马而行,对草料要求比较高,所以熙河路和陕西路各州县都有很大的草料仓库,有专人管理,这就解决了行军的需要。 这天上午,大军从通会堡穿过了屈吴山,屈吴山从西夏延绵到宋境,长达千里,它的余脉便是陇山山脉,将整个西北分隔成两部分,东面是陕西路,西面便是熙河路,延绵数千里的山峦上有无数隘口,有的隘口能走骡马甚至大车,这种关口要隘的战略价值就很高了。 过了屈吴山便进入了西安州,大军在海原县休整了一天,次日又继续西行,两天后,大军终于抵达了萧关。 唐骞率领两千士兵在整理萧关,碎石被清理干净,枯草被拔光,整个萧关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破败了,接下来只需要稍微修葺,萧关就能恢复原貌。 十万大军在萧关稍作休息,陈庆带着一群将领在唐骞的带领下巡视萧关关隘,萧关实际上是隋长城的一部分,只是这里有一条峡谷隘口,可以通过战马和大车,萧关就修建在这条峡谷内,渐渐形成一座关隘群,成为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而跨越千年的秦直道,又给萧关通行带领了极大的便利。 “现在西夏那边有什么动静?”陈庆问道。 “应理县没有动静,但我们斥候发现鸣沙县进驻了一万五千西夏军。” 陈庆点点头,“人数不少,他们想做什么?” “卑职估计李察哥想用这支军队牵制我们主力,给他募兵争取时间,卑职得到消息,西夏各地都在强行募兵,形势很乱。” “这一万五千人能牵制我们主力吗?”陈庆又笑问道。 唐骞摇了摇头,“都是平原地形,卑职认为不太可能,最多截断我们粮道,估计对方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旁边司马张晓问道:“鸣沙县城防如何?” “回禀司马,鸣沙县整体都不如应理县,高只有两丈出头,城池周长二十里,还算坚固结实,但年代有点久远,我们抓到一名探子,城内主将叫做尚东延,吐蕃人。” 张晓沉思片刻道:“这个尚东延我听说过,原本是曹保宗的副将,他力劝曹保宗不要走巩州南下,结果两人闹翻,这个尚东延在西夏士兵中口碑很不错,应该是個劲敌,而且我们对西夏的了解远不如西夏人,他们驻守鸣沙县必然有其原因,宣抚使切不可轻敌。” 唐骞脸一红,显然司马在说他轻敌了。 陈庆淡淡道:“张司马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顾忌!” 张晓看了一眼唐骞,直言不讳道:“卑职认为唐将军就不该出现在萧关,北面还有一连串的险关要隘,唐将军应该在那边驻防,时刻警惕西夏军反攻,但唐将军显然是轻敌了,认为那边有驻军,不会有事,可这个尚东延是吐蕃人,在西夏人没有什么地位,可他却能临危受命,可见他是有真本事之人。” 杨再兴也在一旁道:“司马说得对,如果尚东延没有特殊能力,李察哥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用他。” 唐骞满脸通红,躬身道:“卑职知错,现在就赶回割踏寨!” 谷搯 陈庆点点头,“赶紧去吧!” 唐骞不敢怠慢,率领两千士兵急急向八十里外的赏移口奔去。 陈庆命令军队在萧关休息一天,次日五更时分,大军吃罢早饭,准备出发了。 就在这时,前军统制杨再兴匆匆赶来,后面跟着一名报信士兵。 “都统,好像前面真的出事了!” 陈庆一怔,喝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报信兵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都统,割踏寨失守,被西夏军偷袭夺走,唐将军正率军强攻。” 陈庆的拳头捏紧了,果然轻敌出事了。 割踏寨是萧关道在西夏境内的最后一道关隘,也是最险要的一道关隘,如果这道关隘攻不下,通往兰州的西南军道又修复不了,那么应理县的宋军就只能放弃县城,穿过沙漠退去河西,这就意味着陈庆攻打西夏的计划失败。 尚东延善于谋略,他派一名死士扮做探子前去探查宋军情况,结果被宋军斥候抓住,熬不住拷打,交代了鸣沙县内的情况,基本上都是真实,但在最关键的一件事上说了假话,尚东延的目标不是截断宋军后勤,而是重新夺回割踏寨和赏移口这两座险关。 他一方面命令李苛不断派探子去探查应理县的情况,同时修建黄河北岸烽燧,摆出一副要截断宋军后勤的架势,但他自己却亲自率领五千精锐在夜间悄悄离开鸣沙县去了韦州。 韦州位于割踏寨的西面五十里,已经是一座空城,无兵驻守,他率军在韦州背后上了山,沿着一条山间小道而行。 这条小道直通割踏寨的东侧,二十年前,还是一名行将的尚东延就率领一千军杀到童贯军队背后,烧毁了宋军的粮草辎重,使原本已经攻下割踏寨的一万宋军不得不退兵南下,功亏一篑,这也是童贯兵败的原因之一。 割踏寨由上将指挥使罗晋率两千军队镇守,唐骞没有发现鸣沙县的西夏军过来,便有些轻敌大意,率三千人去萧关迎接主帅陈庆到来。 主将轻敌,罗晋也同样轻敌了,他怎么也不想到西夏军居然会从后面杀来,被西夏军偷袭杀进营寨,两千宋军不敌,伤亡惨重,主将罗晋不幸阵亡,剩下数百士兵被迫放弃割踏寨,撤退去了应理县。 此时,唐骞懊悔万分,丢失了割踏寨,他却发现山寨竟是如此难以攻打,他率领六千士兵拼死攻打,攻打了整整一天,伤亡近半,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傍晚时分,陈庆率领大军抵达了割踏寨山脚下,唐骞赤着上身,前来请罪。 “卑职轻敌失关,罪该万死,特来请罪!” 陈庆点点头,“先把衣服盔甲穿起来,你是有过错,但不是犯罪,不必赤身!” 唐骞穿上盔甲,跪地接受发落,陈庆这才道:“你轻敌大意,失守割踏寨,士兵伤亡惨重,大将阵亡,按照军规,降你两级为上将指挥使。” “谢都统不杀之恩!” “你先退下,会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 唐骞退了下去,陈庆这才打量周围的地形,这一带属于兜岭,南面是赏移口,北面是割踏寨,两者之间是一条宽达数十里的谷地,分布着大片树林以及河流。 踏割寨就在一座陡峭的大山上,西夏军在山上凿石开道,修建了一条蜿蜒的盘山道,可以走骡马和大车,盘山道不怕,难的是山太高太陡,西夏军层层设卡,一步步攻上去,伤亡代价太大了。 7017k 第六百六十二章 暗溪 张晓在一旁建议道:“不如派斥候在四周打探,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小道上山。” 陈庆摇摇头,“正如司马之前所言,西夏人最了解西夏道,所有的捷径都被堵死,除非我们放弃这条道,否则只能老老实实强攻!” 张晓叹口气,“关键上山还有屯有火油,被对方缴获了。” 陈庆心中一沉,“有多少?” “我特地问了唐将军,火油有两千桶,火药有五百桶,唐将军率军强攻,可能已经消耗了一部分。” 陈庆注视山顶半晌,便下令道:“扎下大营!” 十万西军在山下谷地内开始忙碌扎下了大营,一顶顶行军帐出现在山脚下。 尚东延站在山顶上,冷冷望着山脚下的大营,他已经派人去鸣沙县通知李苛,命令他立刻放弃鸣沙县,率全军赶到割踏寨,驻守鸣沙县毫无意义,夺回割踏寨才是他旳真正的目的。 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如果能再早一天,他就可以把南面的赏移口也一并夺取,这条道就完全堵死了。 大将拓跋盖望着山下密集的大帐,忍不住道:“尚将军,如果在宋军大帐内放一把火,会不会把他们全烧灭了?” 尚东延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陈庆也希望你这样干,自以为能偷袭成功,可下山就进了别人的陷阱。” “卑职知错!” 尚东延哼了一声道:“传我的命令,胆敢擅自下山者,斩!” ......... 陈庆就是玩火起家,他当然会防着对方的火攻,所以的行军帐都是皮帐,并不是容易着火的布帐,甚至不是羊毛帐。 陈庆在外围还部署了六千人游哨,布下了一道道陷阱,就怕西夏军不下山。 最大的一顶营帐便是陈庆的帅帐,此时他站在地图前沉思不语,每个主帅都不愿意不计代价的强攻,每个士兵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不到最后一刻,陈庆是不会考虑使用强攻的手段。 对照地图,他又拿起种师道写的西夏笔记,在写到割踏寨时有这么一句描述,‘有寨名割踏,其岭甚险,可渡溪击之。’ 关键是这个‘溪’字怎么理解?是葫芦水吗?感觉不像,葫芦河川可不能叫溪,葫芦河川在割踏寨西面十里,落差大,暗礁众多,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皮筏子过去,稍不留神就撞得粉碎。 陈庆沉吟良久,回头对亲兵道:“去把唐骞找来!” 不多时,唐骞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陈庆笑道:“这次的教训希望你把它视为财富,而不要因此失去信心。” “卑职刻骨铭心!”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从北面攻打割踏寨,和南面相比如何?” “回禀都统,北面攻打要稍微容易一些,虽然也是盘山道,但坡度比较缓,滚木礌石的冲击力会小很多,基本上可以承受。” 陈庆又道:“我刚才在看种师道遗留的笔记,其中有几句说,‘有寨名割踏,其岭甚险,可渡溪击之。’其他就没有明说了,我就在想‘可渡溪击之’是什么意思?” 唐骞迟疑一下道:“会不会是附近有一条小溪,可以穿过大山到北面?” “字面理解是这个意思,可这条溪在哪里?” 唐骞立刻明白了,立刻抱拳道:“卑职愿率斥候找到这条小溪。” “去吧!把种桓也一起带上,他或许更理解其祖父的意思。” ......... 种桓一路很兴奋,他不仅是第一次沿着祖先的脚印来到西夏,而且是第一次以军人的身份参加这次灭夏之战。 “唐将军,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唐骞情绪比较低沉,淡淡道:“你说,我洗耳恭听!” “既然说到是溪,那是河流的源头,这片谷地内一共有三条河,一条是葫芦水,不可能是溪水了,那另外两条小河,一条是从对面大山流淌过来,也可以排除,而另一条河源头不明,是不是我们可以沿着这条河去查看?” “不错!”唐骞由衷赞道:“不愧是内卫出来的,思路果然慎密。” 他回头挥手令道:“他率领百余名骑兵向东南疾奔而去。” 谷地内的两条小河,一东一西流入葫芦水,他们要探查的小河就是东面这条河流,百余骑兵沿着小河一路疾奔,约奔出二十余里,河流再度细分成四条小溪,唐骞立刻将士兵分成四队,各去寻找一条源头。 种桓跟随唐骞以及十几名骑兵负责寻找最大一条小溪的源头,很快,他们便找到了源头,顿时让他们失望了。 一条瀑布般的水流从山上流下,在地面形成一座水潭,这片半亩地大的水潭就是小溪源头。 不多时,几路骑兵都赶来汇报,答案是一样,源头都找到了,但没有深涧或者隧道峡谷,连石缝都没有发现。 一名都头道:“唐将军,会不会是西面那条河,说不定它在路上还有其他小溪汇入?” 唐骞摇摇头,“西面的小河我特地去看过,没有小溪汇入,就一条独河。” 这时,种桓沉思良久,缓缓道:“我祖父用词很谨慎,渡溪的意思是跨过小溪,既然是跨过小溪,那这条小溪应该是东西走向的,我怀疑这条小溪是在山里面,是条暗河,这条暗河最终也注入葫芦水,唐将军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说,还是应该沿着葫芦水走?” 种桓点点头,葫芦水穿过山有十几里,落差大是后半程,我们是不是应该坐皮筏子进去看一看。” 唐骞拳掌相击,“去看看就知道了!” ........ 三更时分,一行又来到割踏寨西部十里处,葫芦水静静的流淌向北,但北面地势陡降,葫芦水的落差变大,水流变得十分湍急,最后接近瀑布的形式,也使得军队无法从葫芦水河谷中通过,只能翻山走割踏寨。 山涧内很狭窄,河水收窄变得湍急起来,一名士兵趴在木筏上,两根长索拉拽住木筏,使木筏慢慢的向前滑去。 “慢一点!” 唐骞大喊:“你扶住岩壁,注意看两边有没有暗河流入。” 木筏向前流了二十余丈,士兵忽然大喊起来,“这边有很高的山洞!” 众人七手八脚士兵的木筏拉回来,这次唐骞亲自上阵,他也趴在木筏上向前流淌了二十余丈,一条高达两丈的裂缝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一条暗河从里面流出,裂缝内空间很大,一片漆黑。 唐骞艺高人胆大,他一手拿着短矛,一手举着火把蹚水进去,水深齐腹部,脚底都是鹅卵石,走进去七八丈,一个殿堂般的空间出现在眼前,有风向北面扯着火焰,他爬上岸,高举火把,原来一条斜着向上的通道,他同时也意外发现,通道上竟然有浅浅的一道道石阶。 7017k 第六百六十三章 反杀 陈庆率领数千士兵来到了山谷旁,工匠们用大木箱子和铁链搭建了一条简易浮箱栈道,陈庆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在耐心等候唐骞的消息。 唐骞率领百余人在山洞内走了十里左右,里面分岔众多,一个洞套一个洞,很容易走失迷路。 但这个洞穴并不是刚刚发现,应该是宋军走过了,在地上刻凿了很浅的石阶,但与其说是石阶,不如说是记号,百余人顺着这石阶记号蜿蜒而行,前面忽然传来敲击声,‘当!当!当!’在山洞里格外刺耳,唐骞急忙蹲下,踩灭了手中的火把,后面士兵也纷纷灭了火把。 唐骞慢慢爬行,前面不远处有一個洞口,敲击声就是从这个不大的洞口传来。 他小心翼翼探头望去,差点一头撞在石头上,外面是一个俨如大殿一般的洞穴,洞穴内堆满了各种物资。 唐骞简直就想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外面的大洞他们早就发现了,把它当做储存物资的仓库,里面的物资都是他们储存的,粮食、草料、腌肉、兵器、盔甲、弓箭、帐篷、火油、火药等等,当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天然洞穴竟然通往山脚。 洞口被数十口放置战刀的木箱子堵住了,但有一条尺许宽的缝隙,透过缝隙,只见几名西夏士兵似乎在搭建帐篷,一名士兵在向岩石上敲打一根很粗的帐钉,当当的敲击声就是从这里发出。 唐骞当然知道洞穴外的情况,这个洞穴在山寨西面,距离山顶约三十丈左右,他们特地在山洞外修建了营栅,有士兵站岗,有一条小道直通山顶。 唐骞向后摆摆手,低声道:“传令退回去!” 命令一个个传下去,众人开始调头,沿着原路返回,下山容易,半个时辰后,他们从水洞出来,沿着浮箱栈道回到了岸上。 “怎么样?” 陈庆上前问道:“发现了什么?” 唐骞连忙抱拳道:“启禀都统,山里面有暗道通往山顶!” 他在地上画了一幅简图,边画便说,最后道:“顶上是一个洞穴大厅,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把它当做天然仓库,大厅内堆满了粮草物资,大小和都统的帅帐一样。” “那很大啊!” 陈庆赞叹一声,又问道:“那对方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山洞?” “启禀都统,我们占领割踏寨的时候,山寨至少已经废弃十年了,变得破败荒芜,那个山洞内也有一些破烂的麻袋之类,我们估计当年西夏军也是用它当做仓库,但西夏军有没有发现山洞背后的秘密,卑职就不知道了。” 陈庆点点头,又看了看夜色,五更已经过了,他回头对杨再兴道:“敌军必然在山顶警戒,我率大军佯攻山寨,你率三千精锐从山洞杀进山寨!” “卑职遵令!” 杨再兴率领三千精锐跟随唐骞进了山洞,陈庆返回大营,随即率领一万军队开始夜攻山寨。 .......... 尚东延虽然曾经在二十年前率军偷袭过割踏寨的宋军物资,但他并没有驻扎过割踏寨,当然不知道还有一条山腹通道通往山涧,更何况割踏寨荒废了整整十年,绝大部分西夏士兵都不知这条密道的存在。 尚东延五更时分就起来了,这是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每天五更准时起床,风雨无阻。 他来到山寨前,注视着山脚下的情况,下面一片漆黑,从山顶看不到,但他们在山腰处有哨兵和驻军,如果有异常,立刻就会被发现。 尚东延有一种直觉,陈庆拖不了时间,一定会在今明两天内大举攻打,他也有点忧心,如果陈庆不计伤亡,军寨恐怕也保不住,毕竟他只有五千军队,就看李苛能不能及时率军赶到。 就在这时,山脚下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声,‘当!当!当!当!’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刺耳。 “不好!”谷諫 尚东延忽然大喊一声,转身向山寨内奔去,“传令全军起来,敌军进攻了!” 山寨内也响起了警钟声,西夏士兵纷纷起身,穿上鞋,拿起兵器便向大帐外奔去。 尚东延在大喊着指挥士兵,“所有弓弩手各自就位,把火药桶和火油桶搬到山道边上,滚木礌石准备!” 火药和火油并不是山洞仓库内的物资,那个是备用物资,山寨内就有一千桶火油和八百桶火药,激战一天,使用两百桶火油就差不多了。 西夏军已经在每个转弯处都堆放了大量木头,只要宋军杀来,他们就会点燃一个转弯处的木头,洒上火油,在配合弓弩手,就足以挡住宋军的进攻。 唐骞攻山死伤近三千人,怎么也攻不上去,就是这个原因。 这时,指挥使王宪率领两千士兵打前锋,王宪是高定的部下,杨再兴走奇兵进山洞,那么佯攻就由高定负责。 五百士兵缓缓走在最前面,人人手执大盾,前方拐弯处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整个山道都被烈火吞没,头顶上一声梆子响起,密集的箭矢向下射来。 宋军士兵纷纷把大盾举上头顶,十几名士兵举盾不及,被箭矢射中,惨叫着滚下山坡。 紧接着,一阵巨石雨砸下,数十名士兵被砸翻,其余士兵纷纷靠上山壁。 与此同时,一千五百名宋军也向头顶上放箭,但效果太差,基本上没有听见敌军中箭的惨叫声。 相比之下,还是从上方向下射箭更加犀利....... 陈庆在山下看得清楚,山势太陡峭了,从正面攻山基本上不可能,杨再兴率领三千军队有点偏少了。 陈庆立刻对高定道:“高将军再统领六千军队从山洞上去,支援杨将军。” “遵令!” 高定立刻率领本部六千军队向山涧方向奔去。 ....... 杨再兴率领三千人已经到了最上方的山洞口,在他身后,密集的士兵几乎填满了整个山腹。 山洞里很安静,守山洞的士兵已经睡了,依稀可以听见山顶上传来的警钟声,但这里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有山洞就有人影在来回走动,那是站岗的哨兵。 众人一起动手,将一箱箱兵器搬进洞内,清理出一条通道。 杨再兴跳出洞口,左手执枪,右手提剑冲进了小帐内,小帐稍稍一阵晃动,只片刻,杨再兴便出来了,枪尖上还滴着鲜血。 他带着十几名士兵向洞口摸去,洞口有四名士兵,山上的警钟声也把他们惊醒了,正在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杨再兴长剑一挥,‘咔嚓!’站岗士兵的人头便飞了出去,无头尸体倒下,鲜血从脖腔里喷溅而出,其他三人措手不及,被鲜血喷了一身一脸,吓得尖叫起来,十几名士兵一起冲上来,长矛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杨再兴一挥手,“跟我走!” 浩浩荡荡的士兵跟随他向山顶冲去........ 7017k 第六百六十四章 重夺 尚东延站在山顶注视山下火光的动静,从火光变化他便能知道宋军的进攻情况,如果火光散开消失,那就是宋军拖开了火堆,并将其抛下山崖,如果有新的火堆燃起,那就说明宋军开始攻打第二关口。 当然,如果火光始终保持未动,那就证明宋军进攻不利,在第一道关口前就被压制住了。 尚东延当然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形,但他也知道,这种情形并不现实,以陈庆军队的实力,或许稍有延迟,但绝不会攻不下来。 只是一刻钟过去了,但火光依旧纹丝不动,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一千多人进攻,哪怕伤亡两三百人,只要一鼓作气,肯定能冲上去。 这就是赫赫善战的西军?连一堆火都破解不了。 尚东延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对,总觉得会出问题。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片喊杀声,尚东延猛地回头,吃惊地望着北面,喊杀声怎么从北面传来,难道是应理县的宋军杀来了? 不可能啊!他在北面也一样部署了火堆和一千防御士兵,就算北面有宋军杀来,也不会那么快冲上山。 “将军!” 一名士兵狂奔来报,“有宋军冲击寨门,弟兄们快抵挡不住了。” 话音刚落,只听轰一声巨响,一股浓烟腾空而起,这是火药爆炸了。 尚东延头皮发炸,立刻大喊道:“山顶所有士兵去北寨门迎战!” 实际上,北寨门已经失守,宋军用火药桶炸开了北寨门,杨再兴率领千余士兵冲进了山寨,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宋军士兵杀来。 西夏军士兵也迎战上来,双方在山顶激战,拼死厮杀,西夏军士兵也同样训练有素,意志顽强,和宋军旗鼓相当。 只是大部分兵力都被部署到山道上,山顶只有两千西夏军,尚东延下令除了南面山道留一千士兵死守,其他军队全部撤回山顶。 两千西夏士兵分别从南北山道撤上山,但北面山道的一千西夏军被堵住了,宋军将数百桶火油泼下去,点燃了滚木,整个北山道变成一片火海。 而南面山道上的一千士兵冲上山顶,加入到对抗宋军的激战之战。 山顶上的激战十分血腥惨烈,双方都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战,杨再兴挥舞长枪,神出鬼没,无人能当,所到之处伏尸累累。 尚东延见对方主将枪法高强,无人能挡,他悄悄取下弓箭,张弓搭箭,又给亲兵使个眼色,两名亲兵一起向杨再兴射箭,就在亲兵的箭刚刚射出,尚东延的冷箭也紧接着射出了。 杨再兴感觉到了破空之声,他的长枪挥了出去,‘当!当!’挡住了两支冷箭,他长枪一收,反刺一名西夏士兵,可就在这时,又一支冷箭向他脖子射来,这支箭来得十分刁钻,就在杨再兴的力量刚刚收回,无法再抵挡之时出现,杨再兴本能的一耸肩膀,用肩头挡住脖子要害。 ‘噗!’这一箭正中左肩,杨再兴只觉肩膀一阵剧痛,手臂力量迅速消失,亲兵们见主将受伤,纷纷围上来,用盾牌掩护,将主将撤退下去。 杨再兴感觉肩头发麻,知道箭头有毒,他撕开衣服,拔出匕首将箭头和周围的肉一起剜掉,鲜血如注,剧烈的疼痛使他差点晕厥过去。 两名经验丰富的士兵一起动手,将周围发黑的肉纷纷 割掉,用烈酒消毒,杨再兴痛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待鲜血变红,两名士兵立刻敷上止血止痛膏,包扎起来。 杨再兴转眼又醒来,问道:“可伤筋骨?” 士兵笑着摇摇头,“筋骨没伤,但统制那一刀剜得太狠,恐怕一两个月无法交战。” 杨再兴点点头,看了看箭矢,箭杆上有一个汉字‘尚’,他咬牙恨道:“传令全军,杀死尚东延者,官升两级,赏白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军令传下去,宋军攻势如潮,这时,高定率军赶到了,宋军人数猛增,势均力敌的局面打破,局势迅速倒向宋军。 谷指 一名将领奔到尚东延面前大喊:“将军,宋军援军杀到,弟兄们抵挡不住了,再不撤退,很快就要全军覆灭。” 尚东延嘴唇已经咬出血来,心中痛苦异常,好容易才夺取的割踏寨,原以为能扭转西夏局势,没想到希望这么快就破灭了。 还有山脚的士兵还有撤回来,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自己撤退就等于将他们置于死地,但尚东延也知道,败局已定,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尚东延强忍痛苦下令道:“传令全军撤退!” “当!当!当!当!”西夏军的撤军钟声敲响,山下防御士兵撒腿向山上狂奔,山顶上的士兵也纷纷调头向东面小道逃跑,宋军追杀上来,乱箭齐发,西夏军死伤者不计其数。 片刻,宋军占领了整个山头,转而向半山腰上的西夏士兵迎头痛击....... 天亮时,战斗结束了,尚东延率领一千余人沿着小道向东逃走了,宋军山下和山顶的伤亡也近两千人,代价虽然大,但最终还是夺回了割踏寨。 山腰上的战斗也结束了,宋军不接受投降,将一千余名西夏士兵杀死殆尽,这时,大群将领簇拥着陈庆上了山。 他见杨再兴脸上苍白,肩头用纱布厚厚包扎,关切问道:“可伤了筋骨?” 杨再兴恨恨道:“筋骨没有伤,但箭头有毒,流血太多,该死的尚东延所射!” 陈庆点点头,回头对众人道:“此人确实一個厉害角色,若不是我们发现密道,夺回割踏寨最少要付出万人以上代价,以后任何人都不准轻敌!” “遵令!”众将一起躬身答应。 陈庆命令统领王开率五千士兵守割踏寨,十万大军过了割踏寨,浩浩荡荡向五十里外的鸣沙县方向杀去。 陈庆命人把高定找来,吩咐他道:“我推断尚东延一定会把鸣沙县的军队调来守割踏寨,现在应该还在半路,你可率三万骑兵在前面先行,若遇到敌军,可分兵追杀,西夏军兵力不多,我们要利用一切机会将其各个歼灭。” “卑职遵令!” 高定和程桓率领三万骑兵疾速先行...... 鸣沙县距离应理县和割踏寨都比较近,战略地位确实比较重要,此时守将李苛接到尚东延的命令,放弃了鸣沙县,正率领一万军队火速赶往割踏寨途中。 距离割踏寨还有三十里,便开始有割踏寨的败兵陆陆续续回来,这些都是驻扎在北面山腰的防御士兵,山寨回不去,听到撤退的钟声,便直接下山向鸣沙县撤退。 李苛收集了五百余名士兵,脉络渐渐清晰,尚东延夺取割踏寨仅仅一天,宋军又从不知名的地方杀出来,反偷袭得手,双方激战半夜,山寨已经失守,尚东延下落不明。 李苛立刻叫停了前进,派几名探子去割踏寨打探尚东延的情况,看看有没有被宋军斩杀,悬首级于山寨外。 不料,探子很快就回来了,他们带来了让李苛恐慌的消息,十万宋军正浩浩荡荡向这边杀来,三万骑兵先锋距离他们已只有十余里。 这个消息令李苛惊恐不已,立刻命令大军撤退,探子首领奔上前大喊道:“将军,对方是骑兵,我们跑不过他们,卑职建议向黄河边撤退。” 李苛顿时醒悟,宋军应该也是去鸣沙县,他必须立刻离开官道。 “传我命令,全军立刻向黄河边撤退!” 一万军队立刻离开了官道,向黄河方向撤退,不多时,高定率领三万骑兵浩浩荡荡奔至,有斥候上前禀报,“大约一刻钟之前,一支万人西夏军队向东北方向撤离!” 果然被主帅猜中了,高定立刻对程桓,“程将军率大军继续去占领鸣沙县,我带领一万骑兵去追击敌军!” “高将军请当心!” 三万大军兵分两路,高定率领一万骑兵向黄河方向追去。 7017k 第六百六十五章 短兵 程桓也是一名足智多谋的大将,已经积功升为上统领,距离副统制只有一步之遥,能独当一面,他想了想,还是觉得高定有点大意。 就在高定率军刚走,程桓又命令上将指挥邢况率骑兵一万人加快速度,赶到敌军前面拦截。 他自己则率一万骑兵赶往鸣沙县。 一般而言,如果半路遭遇敌军骑兵主力,能够逃脱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对方也不是瞎子,所有军队行军之时,总会有大量的斥候在前方二十里范围内探路,防止被伏击,西夏军探子发现宋军的同时,宋军斥候也同样发现了敌军。 尤其鸣沙县已经属于宁夏平原的边缘,丘陵起伏平缓,很难藏身,一万人疾速奔跑,但远远的,十几宋军斥候骑兵注视着他们,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苛发现根本躲不宋军的斥候探的追查,不管他们怎么加快速度,宋军吃够依旧在牢牢的盯着他们。 黄河边搭建浮桥也来不及了,西夏军又奔跑的十几里,这时,远处尘土飞扬,宋军骑兵已经追来了。 李苛大喊道:“全军停止撤退,准备作战!” 西夏军一半骑兵一半步兵,他们开始迅速列阵,两千弓弩手压在前面,中间是三千长矛步兵,两侧是五千骑兵。 李苛也是皇族,几年前曾率军入侵熙河路,和陈庆军队有过交手,因为分兵作战,被宋军各个击破,李乾顺才用曹保宗来替代他。 发现对方也是一万骑兵,李苛的心稍稍定了下来,他厉声大喝道:“弓箭手准备!” 高定率领一万骑兵已杀到三里外,这时,有斥候疾奔来报,“邢将军也率领一万骑兵在敌军身后,见将军火药箭出击!” 高定点点头,他原本想试探一下敌军的战斗力,没想到程桓考虑得周全,有备无患也好,他立刻挥剑大喊道:“出击!” 一万骑兵加速了,在奔跑中铺开了阵型,他们手持盾牌和短矛,杀气凌厉,向西夏军大阵席卷而去。 两千西夏弓箭手同时发射,两千支箭矢腾空而起,射向宋军骑兵,箭矢呼啸射来,骑兵举盾相迎,但还是不断有士兵以及战马中箭,翻滚倒地。 奔跑中,数千宋军士兵也举弓疾射,宋军的弓箭更加犀利,密集的射进敌军群中,弓箭手没有防护,纷纷中箭,连带着前排步兵也中箭倒地。 李苛见势不妙,在宋军强大的冲击下,弓箭手和步兵恐怕会遭受重创,他当即喝令道:“骑兵迎战上去!” 五千西夏军也骤然发动,催动战马,挥舞长矛向宋军奔驰杀去....... 高定冷冷望着对方骑兵出击,喝令道:“射火药箭!” 三支火药箭射向天空,在空中‘啪!’的炸开了。 数里外,邢况率领一万骑兵已等候多时,他看见了三支火药箭上天,立刻喝令道:“出击!” 一万骑兵发动了,铺天盖地向西夏军后背杀去....... 宋军和五千西夏骑兵迎面相撞,沙尘弥漫着天空,两支军队长矛撞击,战马嘶鸣,血浆迸射,两支骑兵已经分不清敌我,在昏黄色的沙尘中鏖战在一起。 大地在颤抖,西夏士兵都发现身后的异常,纷纷指着后面惊恐地大喊起来,“宋军从后面杀来了!” 李苛一回头,只见铺天盖地的宋军骑兵从后面杀来,距离他们已不到一里,这一刻,李苛惊得肝胆皆裂。 “迎战上去!全军迎战上去!” 李苛知道这一战自己将不可避免,他只得硬着头皮催动士兵出战。 谷撧 高定也分出两千军队冲击敌军步兵,四千余步兵遭遇了骑兵前后夹击,无数士兵被战马撞倒,望着头顶上黑压压的铁蹄迎面踩踏,很多士兵都绝望的惨叫起来。 这场激战只坚持了半个时辰,步兵伤亡大半,再顽强的军队也坚持不住,剩下了两千余士兵崩溃了,没命地四处奔逃,但他们已经被包围,除了被宋军杀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李苛心中痛苦哀叹,大喊道:“全军撤退!撤退!” 步兵已撤退不了,就看骑兵能不能撤退一部分,‘当!当!当!’西夏军撤退的钟声敲响。 部分骑兵脱离了战场,跟随着李苛向西北方向败退,而大部分骑兵都被分割包围,很难突围出去,不断地被宋军收缩斩杀,骑兵越战越少,当最后一批骑兵被斩杀,激战终于结束,空气弥漫着刺鼻的血腥。 这一战宋军以绝对优势兵力战胜了敌军,尽管他们付出了两千四百余人伤亡的代价,但对方却几乎全军覆灭,一万军队,最后只有数百人逃脱,其余全部阵亡。 宋军缴获大量盔甲兵器以及三千七百多匹战马。 宋军将士兵焚烧后深埋,清扫了战场,带着阵亡将士的骨灰以及伤兵离开了战场,向鸣沙县方向转移, 傍晚时分,陈庆大军抵达了鸣沙县。 ...... 与此同时,朝廷特使折彦质抵达了京兆府,宣和年间,折彦质就曾经在京兆城居住了两年,他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眼前的京兆繁华热闹,熙熙攘攘,使他仿佛又回到了宣和年间,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陈庆攻占京兆才一年时间,就恢复得这么快吗? 接待折彦质的主官是蒋彦先,他是京兆留守三主管之一,除了他,还有周宽和张妙,所有军政事务都由他们三人协商决定,但如果是重大事务,必须请示宣抚使夫人。 蒋彦先将折彦质请进了贵宾馆,陈庆和折彦质私交不错,两人曾在荆北共同抗金,结下了较深的友情,陈庆特地叮嘱蒋彦先厚待折彦质。 “折同知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尽力满足。” 折彦质微微笑道:“生活上我要求不高,但时间上我并不宽裕,官家要求我尽快返回,我在京兆就只能呆几天,希望能顺利完成任务。” “那么明天再细谈吧!现在时间不早,请折同知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会派马车来接。” “那好!辛苦蒋长史了。” 蒋彦先告辞而去,不多时,驿丞带人送来丰盛的酒菜,折彦质拉住驿丞笑道:“有事请教一下驿丞!” 驿丞连忙道:“同知请说,小人知无不言!” “我听说京兆和关中也被金兵摧残得不轻,一场富平大战,将京兆府各县几乎都毁掉了,但我一路过来,只看见关中各地到处都在收麦,百姓欢声笑语,一片生机勃勃。 京兆城内更是热闹繁华,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和当年宣和年间没有区别了,我记得陈宣抚使是去年才攻占陕西路,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驿丞笑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了,我也实话实说,关中最早是因为金兵需要给养,但关中人基本上跑光了,土地大量抛弃,齐国便从陕北引进了数十万百姓填关中。 京兆也一样,很大一部分都是陕北人,人口有了,但还是遭到残酷剥削,收成的一大半都要上缴,税费多如牛毛,京兆百姓平均月收入两贯,可连吃饭都不够,但自从宣抚使收复陕西后,宣布整个陕西路三年免税,五年税赋减半,百姓一下沸腾了。 城里也一样,原本米价八十文一斗,现在三十文一斗,小麦还要很低,盐价原本为每斤一百一十文,现在只要三十文,布、酒、茶、油、糖这些生活必须品价格都比从前锐减七成。 相反,平均每月工钱却涨到三贯,底层人家,一家五口人,勤快一点的话,每月收入五贯钱,可以买两百斗麦子,家里有了余钱,自然就很快繁荣起来了。” 折彦质轻轻叹息道:“临安那些整天攻击陈宣抚使穷兵黩武的人,真应该来关中和京兆看一看,他们就该闭嘴了!” 7017k 第六百六十六章 算帐 陈庆在远征西夏前留下了一道比较特殊的命令,重大军政决策须征求宣抚使夫人的意见,也就是必须有夫人吕绣的签字。 这并不奇怪,吕绣和陈庆是利益共同体,陈庆的利益就是吕绣的利益,其实在法理上,吕绣参与决策也多少有一点太后临朝的意味。 还有第三个原因,吕绣一定会和赵巧云商议,陈庆实际上也是想让赵巧云参与决策,但绝不能绕过正妻。 迄今为止,吕绣在三项重大决策上签了字,一是向汉中调粮二十万石,钱十万贯,以安置八千汉中士兵的家眷; 第二是正式废除四川各州县的架间税,也就是房产税,这也是陈庆早就要求废除的; 第三是出钱四十万贯,向张俊购买缴获刘光世的三百艘货船,这是几天前才做的决定。 上午,吕绣在起居房内和赵巧云说事,她有些担心道:“周总管说可以张俊讨价还价,把船只价钱压到三十万贯,咱们几乎没有还价,直接就答应买了,是不是有点欠考虑?” 赵巧云挺着肚子,尽量让自己靠得舒服一点,她微微笑道:“大姐不要担心,船只不是一般的货物,用官人的话说,它是一种战略资产,如果能遇到,就要毫不犹豫买下,再说这些货船都是两三千石的大船,据说都是七八成新,正常的售价至少五千贯一艘,因为张俊是私下卖战利品,才会这么便宜。 而且他要白银,也只有咱们付得起,如果讨价还价,一来二去,至少要耽误一个月的时间,就怕夜长梦多,张俊又不敢卖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就白白失去。” 吕绣点点头,“我也是怕失去机会,所以才同意拿出八万两白银购买这批货船,希望我们的决定没有错。” 这时,一名使女进来行一礼,“启禀夫人,蒋长史有急事求见。” “估计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吕绣起身笑道:“你身子不方便,就别去了,我让余樱、余莲陪我去!” 吕绣叫上余氏姐妹,在大群使女仆妇的陪同下,前往中庭贵客堂。 蒋彦先正在贵客堂等候,这时,一阵环珮声响,大批仆妇簇拥着夫人吕绣进来,蒋彦先连忙起身行礼,“卑职打扰夫人休息了!” “蒋长史不必多礼,请坐!” 蒋彦先坐下,吕绣也在主位上坐下,余氏姐妹站在她身后,后面站着一群仆妇,有使女进来换了茶。 蒋彦先笑道:“卑职长话短说,昨天朝廷特使折彦质来了,他官任枢密事同知,这次来京兆有三件事,第一,协商参与西夏战事;第二,西军在陕北大败金兵,朝廷要表彰宣抚使,想问一问宣抚使个人的想法;第三是朝廷想把完颜喝离撒和完颜齐带去临安,由朝廷出面和金国谈判,当然,朝廷会给与我们一定的补偿,今天上午已经初步谈过了,卑职想听听夫人的意见。” 吕绣点点头,“宣抚使在出发之前给我说过这件事,如果蒋长史问起,他让我替他向蒋长史转达意见。” 蒋彦先精神一振,他就知道宣抚使必然有交代,连忙道:“夫人请说!” “宣抚使同意第三点,把两个金国贵族交给朝廷,包括陕北大胜,宣抚只有三個要求,第一,他对将领提拔,已经把清册交给吏部,要求吏部尽快批准;第二,这次川陕科举的一百一十名进士,要求朝廷赐予同进士出身;第三是关于他自己的身份,他希望朝廷封王。” 停一下,吕绣又补充道:“宣抚使还特地说了一句,这次西夏之战结束,不管朝廷是否同意,他都会进封凤翔郡王,但他希望由朝廷册封,我记得很清楚。” 蒋彦先苦笑一声,宣抚使还真说得直截了当,最后一句话,自己还是得含蓄一点。 他连忙道:“卑职明白了,还有一点,就是关于朝廷参与西夏之战,朝廷已经明确不愿出兵,愿意出一部分钱粮,朝廷提出军粮五十万石,军俸百万贯,或者负担一个月的军俸,请夫人定夺。” “这个...我和巧云商量一下吧!回头写张纸条给长史。” 谷鱌 “卑职明白,那卑职就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蒋彦先行一礼,匆匆离去了。 吕绣又回了后宅,赵巧云还在等着她呢! “蒋长史这么快就走了?” “嗯!他总是长话短说,不啰嗦的,不过他又给我留了道题,你来分析一下。” 吕绣就把朝廷的谈判条件说了一遍,赵巧云冷笑一声道:“朝廷还真会算帐,五十万石粮食倒也罢了,关键是一百万贯军俸,大姐知道这次攻打西夏的开支是多少?” “我不知道,你说给我听听!” “我来算这笔帐,先说军俸,开战一般都是双俸,出兵二十五万,双俸六贯钱,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万贯,计划持续半年,当然,中间也会有停战,就算三个月双俸,三个单俸,总计是六百七十万贯军俸。 打了胜仗最后要奖励,一般是钱加土地,两项就算十贯钱吧!又是两百五十万贯,阵亡要抚恤,受伤退伍要安置,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伤亡,但阵亡抚恤是五十贯钱加二十亩土地,受伤是三十贯加十亩土地,这一块就算五十万贯吧! 以上只是付给士兵的钱,就要将近一千万贯了,还有百万石的粮食,兵器、盔甲、火油、火药,帐篷、旗帜、战鼓、辎重攻城武器,攒下这些物资我们花了多少钱? 还有一个大头,士兵不能只吃粮食,还有羊肉和菜肴,二十五万士兵,每天得供应多少?对了,还有二十万民夫,我记得每人给了两贯钱。” 吕绣笑着摆摆手,“你别说了,我头都晕了。” “至少耗费一千五百万贯,不光宣抚使司这些年攒下的财富基本上都投进去了,另外若没有巴蜀财源支持,根本就没法进攻西夏。” 吕绣叹息道:“难怪祖父对我说,战争打的是国力,我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这样看来,朝廷只肯负担一百万贯,确实少了点。” “朝廷那帮人可不是傻瓜,都是人精,他们提出或者负担一个月的军俸,那就是一百二十五万贯,和一百万贯差不多,说明他们心中跟明镜一样,很清楚打这场西夏之战要耗费多少钱粮。” “那我们要不要同意呢?” “我建议大姐选一百万贯钱和五十万石粮食,这个比较明确,一个月军俸没有具体数额,很容易扯皮,其实他们也只是象征性的支持一下,要不然灭西夏居然和朝廷无关,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吕绣叹息一声,“打完这一战,我们就得过苦日子了。” 赵巧云狡黠一笑,“大姐只想到支出,怎么就没想到进帐呢?” “你是说.....战利品?” 赵巧云点点头,“无利可图的战争,文官们可不会支持,周宽那么吝啬之人,居然肯倾囊而出,他肯定算过帐,最后一定是获利的,不但把本钱都赚回来,一定还有净利。” 吕绣迟疑一下道:“可是.....官人不是说,西夏国库空虚,虚弱之极,才决定打这一战,如果国库都空了,利益从哪里来?” “国库空了没关系,还那么多权贵呢!西夏的财富可是都掌握在他们手中,我看过一份情报,说兴庆府权贵人家,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库房,庄园还有很大的粮仓,几十年的陈粮堆积如山。” “我明白了,我给蒋长史一个明确的答复吧!” 吕绣写了一张纸条,并签了字,交给女护卫首领,让她去一趟宣抚使司,将纸条交给蒋彦先。 7017k 第六百六十七章 长老 折彦质最终在京兆只呆了两天,和蒋彦先进行了两场会谈,基本上完成了此次京兆之行的任务,他和蒋彦先以及周宽达成了协议,朝廷出军费一百万贯,粮食五十万石,支持西军攻打西夏,这是朝廷给折彦质的两项自主权之一,他可以代表朝廷签署协议。 蒋彦先虽然也没有陈庆的授权,但他有宣抚使夫人的签字,他就能代表宣抚使司和朝廷达成协议。 另外,川陕宣抚使司同意把完颜喝离撒和完颜齐两名女真贵族交给朝廷处置,作为大胜金兵的奖励,以及交换两名女真贵族的条件,陈庆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要求朝廷尽快批准他提交的将领升职名册;第二,要求朝廷承认川陕科举的同进士资格;第三,要求朝廷封凤翔郡王。 第一个要求问题不大,朝廷已经批准,批复已经在半路,第二个要求朝廷也表示可以商量,主要是冠名权,不能叫川陕科举,而只能叫省试川陕分场,另外主考官要由朝廷出,当然是双方都认可的主考官。 关键是第三个要求,也是这次折彦质出使京兆的真正的目的,这必须由天子决定,折彦质不能给出任何答复。 折彦质随即离开京兆,返回临安。 而与此同时,陈庆大军也完成了西夏南部的实质性占领,刘璀军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打通了西南军道,大军抵达应理县。 他们光铁索桥就架了七座,栈道修复一百五十里多里,打通了西南军道,兰州的粮草物资就开始源源不断由骆驼运往应理县,但重型投石机、攻城梯、攻城槌之类的大型攻城武器无法走铁索桥和栈道运输,只能等冬季黄河结冰后,从冰面上运输。 此时宋军已经在西夏南部集结了二十万大军,主要分布在应理县、鸣沙县和韦州城三地,西夏的险要尽失,宋军面对的便是广袤的宁夏平原,从鸣沙县到西夏都城的南大门兴平府只有两百里,骑兵一天便能杀到,陈庆由此派出了数十支斥候队赶赴西夏腹地探查情报。 此时,陈庆正在沙陀关巡视防御部署,沙陀关是西夏最重要的战略要地之一,由沙陀镇和沙陀堡两個部分组成,沙陀堡是西南军道的入口,西夏修建了一座很大军堡,军道必须穿城而过,沙陀堡城高达三丈,用大石砌成,异常坚固,易守难攻,西夏军最多时在这里驻扎了六千人。 若不是宋军攻占了后方的应理县,切断了沙陀堡的后勤供给,迫使西夏守军粮尽而退,刘璀的东进之军最后还不一定能攻下沙陀堡。 但沙陀堡的特殊就在于,它不仅是西南军道入口,它同时也是西夏河西旧道的出发点,穿过北面的沙陀镇,便进入大片荒漠地区,再向北便是无边无际的腾格里沙漠,沿着沙漠边缘的荒漠地带向西走数百里,便抵达了凉州。 同样,沿着沙漠边缘的贺南山北麓向东北方向走,穿过茫茫戈壁,也能抵达西夏北部,当然,这条路太遥远,也太艰苦,所以沙陀关的西夏守军宁可冒险从会理县北部撤退,也不愿意走戈壁道。 陈庆带着大群将领骑马来到沙陀镇北面,走出数里就是干涸的戈壁滩了,光戈壁滩就有数十里,还看不到沙漠。 陈庆马鞭一指东北方向,对沙陀关守将关滔道:“虽然西夏人从戈壁道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当心他们出奇兵,一旦他们夺取了沙陀堡,就切断了西南军道,我建议在这里修建两座戍堡,用来警戒西夏奇兵。” 关滔连忙躬身道:“卑职会尽快安排修建!” 陈庆又笑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沙陀堡内只放三天的补给,每隔三天应理县用骆驼送一批补给过来,这样的好处就是即使西夏出奇兵夺取了沙陀堡,但也支持不了几天,一旦应理县没有发现骆驼返回,也会生出警惕,派军队过来查看。” 刘琼点点头道:“都统这个办法不错,卑职赞同,卑职会专门派人负责补给运送。” 这时,刘璀问道:“我们已经集结二十万大军,粮食物资充足,都统为何不继续向北进发,是因为攻城武器没有到位的缘故吗?” 谷櫑 陈庆微微笑道:“和攻城武器其实关系不大,之前夺取应理县,也是靠简易攻城槌撞开的,主要原因是现在西夏感受到了灭国危机,非常团结,他们内部其实矛盾很深,李察哥为了筹备钱粮,不惜杀了楚王拓跋阿曲全家,我们稍微等几个月,等他们危机感渐渐消淡,内斗一定会再起,等他们内部开始瓦解,就是西夏灭国之时。” 停一下,陈庆又道:“当然,适当的挑衅还是要的,刘璀和高定二人。” “末将在!末将在!” 陈庆取出令箭缓缓令道:“你们二人可各率两万骑兵,奔赴西夏各地区打谷草,无论男女老幼都押解南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令!”两人接过令箭走了。 这时,有骑兵疾奔而来,抱拳道:“骑兵都统,有三名羌人长老来了,在会理县等候!” 陈庆点点头,“先回县城!” ........ 陈庆在应理县见到了三名羌人长老,年纪都很老,至少都有七八十岁,这种年纪的老人已经很少见到了,他们虽然不是酋长,但在各部落中地位崇高,很多部落都认可他们,由数百名羌人骑兵护送而来。 从西夏建国开始,羌人和回鹘、吐蕃、汉人以及契丹等等民族一样,一直被党项人压迫,而羌人也是西夏的第二大民族,大多居住在山区,萧合达反叛能坚持这么久,声势浩大,也是因为得到了羌人的支持。 这次攻打西夏,陈庆也并不打算单干,黄头回纥曹长春的军队将从北面进攻西夏,北面是回鹘人的聚集区。 汉人是被压迫得最深的民族,基本都是奴隶,从大宋各处掳掠而来,他们在等待着宋军的解救。 而羌人有自己的势力,他们地盘主要在东面和南面的山区,比如鸣沙县以南的大片丘陵牧场,原来就是羌人的牧区,之前陈庆已经派呼延雷去了夏州,那边生活着羌人最大的部落。 羌人因为支持萧合达已经和西夏朝廷决裂,只是西夏朝廷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羌人,所以呼延雷来得正是时候,羌人各部落纷纷响应陈庆的建议,愿意出兵配合宋军共灭西夏。 这次三名长老也是受各部落的委托前来面见陈庆,同时也要敲定最后的合作方案,其实也就是让陈庆亲口承诺他们的利益。 三个老者须发皆白,身材瘦小,像三尊泥菩萨一样盘腿坐在蒲团上,为首长老叫做洪,年纪也是最大,陈庆叫他洪长老,另外两人,一个叫贵长老,一个叫姜长老。 “作为对宋军的支持,我们将送来二十万只羊,另外,我们准备了三万勇士,他们很擅长在山地作战,将交给宣抚使一并指挥。” 陈庆在熙河路就很喜欢和羌人打交道,他们性格顺从,没有野心,只要能够平静的生活,他们就很满足了,就算有军队,他们也不会独立作战,而是依附宋军。 陈庆欣然道:“我的军队中也有六千羌人士兵,他们驻扎在兰州,贵方的三万军队我也会一视同仁,不会有任何歧视,我会把他们当做兄弟一样看待。” 7017k 第六百六十八章 清除 三名羌人长老当然是为了利益而来,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低姿态和诚意,也是希望陈庆在利益上让步。 这一点陈庆也心知肚明,索性就拿出河湟羌人的待遇,第一,他们需要认同自己为大宋子民,然后给予他们自治权。 第二,他们也要像河湟羌人一样交税,道理也简单,只有交税才能证明自己是大宋子民,不一定要交多少税,哪怕每年只是象征性的交几百只羊,那也是交税。 当然,不可能交税这么少,西夏给他们的羊税是每年新生羊羔数的三成,相当于百分之三十高税率,但陈庆给河湟羌人羊税是半成,也就是百分之五,给西夏的羌人也是一样。 第三,羌人也需要从军,具体人数可以商量。 这三条三名长老都欣然同意,他们也了解过凉州的羌人,和陈庆说的没有出入,但三名长老最关心的还是地盘。 陈庆淡淡道:“我们历朝历代统治边疆首先要分为农业区和牧业区,汉人占据农业区,把牧业区交给胡人,除了官方的马场之外。 如果牧业区内有县城,那么县城就由官府统治,只要你们能接受这个农牧原则和城池原则,那么疆域就好谈了。” 三名长老对望一眼,洪长老又小心翼翼道:“但羌人中也有农耕户和猎户,那他们怎么办?” 陈庆笑道:“这其实就涉及到农业区和牧业区的划分,简单说河套地区是农业区,河套地区以外属于牧业区,这个羌人做什么并不重要,经商也好,种田也好,关键是看他在哪里定居。 如果是在农耕区定居,或者是在县城范围内定居,那他就和汉人一样,有平民户籍,受官府管辖,不受羌人部落管辖,猎人也一样,同样是看他定居在哪里?” “那县城的范围有多宽?”贵长老问道。 停一下他又补充道:“我是指牧业区的县城。” “城外十里之内都属于县城区域。” 陈庆又耐心解释道:“这个规定并不是针对你们,这是在熙河路定下来的,有过很多教训,如果羌人和汉人混居在一起,容易发生纠纷矛盾,那谁来管辖?肯定是官府,这名羌人也同样具有平民户籍。” 三名长老点点头,“我们完全明白了!” 这时,洪长老又道:“还有一件大事要和宣抚使商议。” “洪长老请说!” 洪长老长叹一声道:“当初我们支援了萧合达不少军队,有些士兵战死,但有一大批羌人士兵被俘,大约有两万人左右,连他们的家眷一起转为奴隶,被称为契丹奴,被押解去贺南山采矿,但根据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这批契丹奴已经全部被转为军队,李察哥以他们家眷的安全要挟,要求两万羌人士兵为他卖命,恳请将军在战争中能够宽恕他们的性命。” 陈庆缓缓道:“一般而言,我们不留降俘,如果这批羌人士兵愿意投降,我们也能分辨他们的身份,那么可以饶他们的性命。” “多谢宣抚使,我们会暗中通知这批羌人,让他们在战场上尽量投降,以获得宽恕!” 几人又商议了一些交付兵力的细节,三名长老这才告辞离去,陈庆亲自把他们送出城,望着他们车队走过黄河浮桥,一直望着车队渐渐远去。 谷桊 .......... 宋军夺取应理县和鸣沙县的消息传到兴庆城,全城震惊,包括天子、文武百官、权贵、士兵和普通百姓都意识到灭国的危险,纷纷捐钱捐物,踊跃报名从军,短短几天时间,就筹集到了大量财富和两万士兵。 皇宫内,李乾顺也一洗之前的病态,开始强打精神关注战争,李察哥这些天也强行募集军队十余万人,加上现有军队,西夏军军队人数已达二十八万之多。 军队人数倒是够了,但新问题又来了,首先是他们兵甲不足,便开始在各城收集兵器,甚至连生锈的短剑也要上缴,勉强让每个士兵都有了一件兵器,但盔甲就实在没法解决了,八万军队只能穿布甲,扎头巾,还美其名曰白甲军。 不仅是兵甲不足,钱粮还是支持不了多久,尽管小麦刚刚收获,但由于战争影响,大量土地无人耕种,去年和今年的小麦产量都锐减了一半。 矿山的铜矿产量也锐减八成,导致连续三年没有铸钱,市场上铜钱也变得珍贵起来,一方面是粮食不足,另一方面是铜钱流通量很少,钱粮不足的问题就越来越严重了。 李察哥当然知道,西夏的财富大半都在权贵手中,上次他收拾了楚王拓跋阿曲,虽然弄到一笔钱,但天子也严重警告他,如果他再敢这样干,就直接罢免他军职和爵位。 天子动了真怒,自然不能再干,虽然金国也答应了援助,可金国援助什么时候能到来,他一点都不敢指望。 李察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考虑着该怎么办? 幕僚韩奉笑道:“卑职倒有一个办法,能搞到一笔钱粮。” 李察哥大喜问道:“什么办法?” 韩奉低声说了几句,李察哥眉头微微一皱,“这会涉及到那帮权贵的利益,就连我府中也有几百個宋人侍女奴仆,难道也要处理掉?” 韩奉微微笑道:“殿下城外不是有庄园吗?把他们送到庄园去,其余权贵也一样,而且他们肯定支持。” 韩奉又说了几句,李察哥连连点头,“是个好办法,应该能搞到不少钱粮!” 次日一早,李察哥便提出一个新的建议,为了清除宋军藏在兴庆府中探子,他建议将都城内的所有非党项人全部都驱逐出城,不管是平民还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只要非党项人都统统赶出城,甚至非党项人的军队也驻扎在城外。 这样就不会有宋军的探子,也不会有奸细里应外合,这个建议得到了天子李乾顺的支持,成为了一道正式旨意。 李察哥首先从军队开始清洗,军队很好区别,之前在分配盔甲和兵器就进行了区分,党项人都有盔甲和制式兵器,异族军则全部都是白甲军和混杂兵器,只要把白甲军全部驻扎在城外,城内就没有异族军队了。 李察哥又派十万大军上街,开始挨家挨户查证身份,首先是奴仆,西夏奴隶盛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奴隶,大部分都是宋人,而天子的诏书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不肯遣散奴仆,则连同主人一起都赶出城。 这一招让普通党项人家怨声载道,但豪门权贵却十分欢迎,他们在城外都有大农庄,把家中奴仆都安置在农庄内,不仅如此,他们还用十分低廉的价格大量购买普通人家的奴仆,把他们一并送到农庄内收割种田。 紧接着是非党项人的平民,这才是李察哥真正的目的,兴庆城内生活着十几万非党项人的平民,士兵们只准他们携带少量粮食和衣服,便直接把他们押解出城。 上万户百姓祸从天降,士兵大声呵斥,将一户户百姓强行赶出城,十几万百姓哭哭啼啼,互相搀扶着出城,很多哭喊着不肯离去的百姓便视为宋军探子抓起来拷问。 当百姓被驱赶离去,他们家产粮食便被士兵全部抄没,城墙上,李察哥得意地笑了起来,钱粮当然不会从天而降,从这些异族人手中夺取,确实代价最小。 7017k 第六百六十九章 安置 高定率领两万骑兵一路北上,他们先到西平府,西平府便是唐朝的灵州,朔方节度使所在地,被西夏改名为西平府,城内有驻军八千人,城门紧闭,城头上站满了西夏士兵。 宋军摧毁了周围的三座小军城,又摧毁了河边的一片仓库群,这时,有斥候来报,北面二十里外的官道上出现了十几万百姓,据说是被驱逐出兴庆府的异族百姓。 高定不解,派部将孙康前去打探情况,孙康率领三千骑兵疾速北上,很快,孙康派人来报,确实是被李察哥从兴庆城内驱逐出来的百姓,都不是党项人,以羌人居多,还有汉人、回鹘人和契丹人。 很多人已经断粮,只能靠捉田鼠、挖野菜为食。 高定率领大军浩浩荡荡杀来,官道上的十几万百姓都被骑兵的阵势吓坏了,纷纷跪下,密密麻麻跪满了官道。 高定命令军队提高警惕,保持阵型,他搭手帘向北面眺望,高定担心西夏军驱赶这些百姓冲乱自己军队的阵脚,利用乱民为掩护,向自己发动突然进攻。 看了半晌,没有发现异常,这时,孙康带上来一名中年商人,商人取出一块圆形腰牌,递给高定道:“卑职是第三斥候军都头萧元,呼延将军麾下,奉命在兴庆府打探消息。” 这是自己人了,高定点点头道:“萧都头辛苦了,这些百姓是怎么回事?” 萧元叹口气道:“这些都是非党项族百姓,几代人都生活在西夏,表面上说是驱赶异族,防止宋军探哨,实际上是为了夺财,每个家庭积累的财富都被抢光了,他们现在一无所有。” “这里面有西夏探子吗?” 萧元摇摇头,“他们都是可怜的百姓,恳请将军帮助他们!” 高定有些犹豫,他在考虑是不是先向都统禀报,就在这时,东面黄尘滚滚,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向这边杀来,一名斥候飞奔来报,“高将军,是刘将军的队伍!” 高定顿时一颗心落下,不多时,刘璀的两万骑兵围了上来,四万骑兵将十几万百姓团团包围。 刘璀也是从东面闻讯赶来,没想到遇到了高定,他上前抱拳道:“高将军,出了什么事?” 高定淡淡道:“西夏人为了筹集钱粮,把都城内的非党项人都驱赶出来,掠夺了他们的财产。” “那高将军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我能怎么处置,这要都统定夺,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羌人,我想把他们都带到鸣沙县,看看都统的意思吧!” “也对,都统刚刚和羌人达成协议,或许正好要用上他们。” 这时,萧元又上前道:“两位将军,卑职还有一件事禀报!” 刘璀看了他一眼,“高将军,他是何人?” “他是呼延雷的手下,我们在兴庆府的情报斥候!” 刘璀抱拳行一礼,“请说!” 萧元连忙道:“这支队伍中汉人不多,但实际上兴庆府的汉人至少有几万人,他们几乎都是奴隶,他们也被驱逐出城,但被安置在各大庄园内。” 萧元一指西北方向,“在河套之中,过了黄河就能看到了,一座座大庄园,它们特点都是种树木包围,树木就像城墙一样,前面还有护城河一般的深沟,里面就是几千亩,上万亩的土地,河套的良田基本上都被权贵霸占了,自耕农很少了。” 刘璀低声道:“我建议暂时不要去,一是我们对周围情况不了解,地形不熟悉,我担心我们会被敌军包围,尤其周围都是黄河,一旦浮桥被摧毁,我们就陷在里面了。” 高定点点头,“你说得对,此事最好由都统来决定,我们先把这些人带回去。” 谷鞵 两人商议妥当,便让士兵拿一些干粮给断粮的人家,带着十几万人浩浩荡荡向南面而去。 他们足足走了两天,距离鸣沙县还有十里,陈庆得到高定送来的信,率领一支满载粮草的骆驼队前来接应。 宋军在鸣沙县外已经搭建了一座大营,数千宋军士兵带着十几万百姓进营休息,这些可怜的百姓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终于得到了安置,十几万人哭声震天,纷纷跪下磕头向陈庆和宋军致谢。 张晓笑问道:“宣抚使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陈庆沉吟一下道:“他们虽然是异族,但已经脱离了游牧生活,定居在城内了,可以把他们和汉人混居在一起,几十年后,他们的子孙都会汉化,我还是准备把他们安置在西夏,只是现阶段我还没有考虑好怎么安置他们,司马有没有好的想法?” “可以安置在韦州和盐州,鸣沙县也可以安置一部分,实际上,韦州和鸣沙县就足够了,关键是十几万人的粮食要解决,现在可以组织他们种一些瓜豆。”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就麻烦司马了,让晁清和种桓二人协助你,我再让赵小乙率领五千军队听你的差遣。” 张晓微微笑道;“都统放心吧!我们都有经验,会安排好。” 陈庆又命人把高定和刘璀找来,他在大帐内铺开地图,问他们道:“你们率军北上,对西夏的情况了解得如何了?” 刘璀躬身道:“卑职发现西夏没有村落,我一个村落都没有遇到,所有人都住在城内,不知是他们坚壁清野,还是就是这样生活。” “高将军呢?”陈庆又问道。 高定苦笑一声,“卑职也是一路没有遇到西夏村落,但卑职确实了解不多,刚到西平府就遇到这些难民,卑职建议都统问一问情报斥候,叫做萧元,他一直潜伏在兴庆府内,比我们了解情况。” 陈庆大喜,“他人在哪里?” 不多时,亲兵把情报斥候萧元带进大帐,萧元连忙躬身施礼,“卑职是第三斥候军都头萧元,参见都统!” “萧都头在西夏潜伏多久了?” “卑职是第一批,已经潜伏整整两年,开了一座酒楼为掩护。” 陈庆点点头又道:“他们骑兵北上,都没有遇到西夏村落,是这里没有村落吗?” “回禀都统,西夏党项人大都住在城内,还有一部分党项人放牧为生,在贺南山下,另外也有很多人住在庄园内,基本上都是农奴,以汉人为主,西夏从大宋掠夺了至少百万人口,很多人都在西夏生活几代人了,代代为奴,还有其他们民族的奴隶。 家奴、农奴、羊奴、矿奴、盐奴、匠奴等等,整个西夏都是靠奴隶支撑起来,所以他们党项人才会有几十万的军队去和宋军作战。” “你们呼延将军发给我的情报,说现在西夏军有二十几万人,消息可靠吗?” “回禀都统,基本上可靠,卑职得到情报是二十八万人,比较混杂,至少有十万人没有盔甲,只有简陋的兵器,他们穿着白布做的布甲,被称为白甲军。” “战斗力呢?”陈庆又问道。 “有些很不错,像沙州过来的两万骑兵就很犀利,卑职亲眼看他们入城,果然是杀气腾腾,训练有素,还有西夏皇帝的宿卫军、京师卫戍军、质子军、铁鹞子军,这是直属皇帝的军队,有三万人,很精锐。 然后就是李察哥的五万擒生军也很精锐,这十万大军都驻扎在京城内,其他八万军队分别驻扎在周围的各个城内,而十万白甲军驻扎在京城外,他们的职责是守卫庄园。” “西夏有船吗?”陈庆忽然问道。 “回禀都统,西夏有船,卑职在静州看见过,是一种平地渡船,专门用来渡人过黄河,数量还不少。” 7017k 第六百七十章 寻船 陈庆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虽然攻城武器一时过不来,但并不代表他就无所作为,他完全可以从不需要攻城的方面做起,先清理外围,最后再攻城,就像脖子上的套的绳索,一步步慢慢收紧,最后再下手勒死。 首先是船只,西夏各城都分布黄河左右两岸,他必须用船只来搭建浮桥,用皮筏搭建浮桥很容易被西夏人摧毁,船只搭建的浮桥要坚固得多。 陈庆现在需要找一个善于奇袭的将领,沉思良久,他回头吩咐道:“把唐骞给我找来!” 不多时,唐骞匆匆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一礼,“卑职参见都统!” “唐将军请起!” 陈庆笑眯眯道:“交给你一个任务,若任务能完成,我让你官复原职!” 唐骞着实激动,抱拳道:“卑职一定不辜负都统的重托!” 陈庆点了点头,“我给你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是去搜寻并缴获所有城外的船只,如果遇到汉人奴隶可以直接把他们带回来,但也不用刻意去找他们,你们的任务是找船。” “卑职明白了!” “带五千骑兵过去,找到一批就送回来一批。” “卑职明白!” ....... 一个时辰后,唐骞率领五千骑兵渡过了皮筏浮桥,沿着黄河西岸北上。 河套平原这一带的河面十分开阔,水势平缓,极为适合航运和灌溉,加上土质肥沃,光照充足,使河套平原盛产粮食瓜果,被称为塞上江南。 河套其实由前套、中套和后套组成,前套是今天的银川一带,中套是指内蒙古巴彦淖尔一带,后套则是指内蒙包头一带,这三个地方都是得到黄河充分灌溉,而成为著名的粮食产地。 五千骑兵沿着黄河西岸疾奔,这里都是平原,视野开阔,黄河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看不见船只,也看不见皮筏子,黄河内十分沉寂,次日中午,他们过了峡口,黄河从这里开始分岔,同时河两岸也出现了大片芦苇荡,从正常的渡河需求来说,这一带应该有船只。 唐骞勒住战马,在黄河上眺望,一名来过西夏的士兵指着对岸道:“对面其实是黄河中一片大岛,面积很大,里面河渠众多,像蛛网一样密集,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庄园都分布里面,卑职估计我们要找的船只也藏在里面。” 唐骞有点头大,现在问题是他们怎么进去? 这时,忽然有士兵指着远处河面喊道:“将军,河面上有条小船!” 唐骞连忙细看,果然一条小船从芦苇荡里驶出,晃晃悠悠向这边划来。 士兵们连忙挥手大喊,不多时,小船划到岸边,竟然是個驼背老者,看起来很苍老了,但面孔和衣服都是汉人的样子。 “你们是....宋军吗?”老人说的是汉语,但有点生涩了。 唐骞点点头,“我们是西军,老丈是汉人吗?” 老人叹口气,“我曾经是,但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了?” “老丈来西夏多久了?” “五十年了,我十几岁被掳掠而来,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一辈子就没有回去过了。” 说到这,老人忽然哭了起来,“不知我的爹娘还在不在?” 众士兵的眼睛都湿润了,唐骞劝道:“老丈如果愿意回家乡看看,我们可以带你回去。” “家乡?我家乡在延州,如果能重回故土,哪怕死了我也愿意。” 谷疌 “老丈,我们是其实来找船的,老丈知道哪里能找到吗?” 老者用袖子擦拭眼泪道:“我知道你们是来找船,我就是船工,西夏人说你们会把船抢走,所以把船都藏起来了,我就在芦苇荡等你们呢!” 众人大喜,唐骞连忙问道:“老丈知道船藏在哪里?”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在黄河当船工五十年,在这里闭上眼睛我都知道路,这附近就有三个藏船的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无计可施,没想到一个汉人老船工愿意帮助他们。 唐骞让两名士兵坐上船,他率领骑兵在岸上跟随,老船工向北划船数里左右,指了指一处水湾,水湾被茂密的芦苇覆盖,还真不容易看出来这里是一处水荡。 立刻有二十几名水军士兵划着皮筏子下河了,奋力向对岸的水湾内划去,他们跟随着老者划船进了水荡。 不多时,三艘平底大船从水荡里是驶出,岸上的士兵一片欢呼。 这三艘大船只是第一步,但它却是基础,三艘大船将几百名士兵运过黄河,很快,在对岸的一条河道内,又找到了二十几艘藏匿的大船。 这二十几艘大船和前面三艘大船完全一样,都是极具西夏特色的平底船,也是因为西夏一带黄河风平浪静,没有什么风浪,两边的船舷比较低,但船底却很宽大。 如果用一种比较形象的比喻,中原的船只像碗,而西夏的船只则像盘子,一次能运输很多人和马匹,也能运载很多粮食。 但宋军先后找到了二十七艘船也只是西夏船只的一小部分,老船工说,西夏一共有三百多艘这样的船只,一部分运入城内,另一部分则隐藏起来。 他知道不远处还有一处藏船的地点,根据老船工提供的线索,宋军很快同一条小河上,又找到了二十艘平底船,短短一天内,宋军便找到了四十七艘大船,这个收获着实不小。 “多谢老丈提供的线索。”唐骞再三感谢。 老船工的汉话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生涩,已经说得十分熟练了,众人知道他姓乔,具体名字已经忘记了,大家都叫他乔驼子,延州安塞堡人,世世代代都是清水河上的船工,宋神宗年间被入侵的西夏军队掳掠到西夏为奴,西夏人见他会驾船,索性就让他在黄河上当船工。 刚开始几年,乔公无时无刻都想逃回家,西夏人为了牵住他,便一名回鹘女子嫁给他,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下彻底把他牵住了,回家的念头被渐渐消磨了,一晃就做了五十年的船工。 他妻儿都在十年前先后病逝,两个孙子也被西夏军队带走,不知所踪,乔老船工再次变成孤身一人,西夏人见他年迈,没有剥削价值了,便不再管他,他自己也不敢再回家了。 直到今天终于见到宋军,他再一次有了回家的念头,只要能看一眼父母的坟堆,他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我是宋人,能帮助故国的军队,我也很高兴,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年,都这边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太感谢老丈了。” 唐骞又问道:“请问老丈,这附近有没有庄园?” 乔公笑道:“这边庄园不多,要北面才多,但还是有一座大庄园,就是在我们发现二十几艘船的旁边,我忘记告诉伱们了,二十几艘船其实就是那座庄园的财产,主人是西夏的皇族,住在都城内,秋收的时候会来庄园。” “庄园内有汉人吗?” “怎么可能没有呢?西夏人掳掠汉人,就是给他们种粮食,其他胡人不会种粮啊!西夏人自己也不会,庄园内至少有三千汉人,有百余名士兵看守,前两天又送来一批奴隶,两三百人,也是从京城送来的。” “运送奴隶过来,也要用船吧?”指挥使王简笑问道。 乔公愣了一下,他低头思索片刻道:“你提醒我了,庄园内不仅有船,好像还有一支军队,也是前两天才来的。” “军队有多少人?”唐骞连忙问道。 乔公摇摇头,“具体有多少人我不知道,我都是听别人说的,那座庄园我不敢靠近,里面有很凶狠的恶犬,我曾经被咬过。” 唐骞站起身对几名指挥使笑道:“我们就去看一看西夏人的庄园是什么样子?” 7017k 第六百七十一章 庄园 黄昏时分,唐骞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庄园,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高大的杉树,像宝塔一样矗立在平原上,青黑色的杉树枝叶厚密,一棵棵靠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一堵黑色的高墙。 这种杉树蓄水能力很强,挺拔笔直,往往高达十余丈,不仅使土壤保持水分,而且质地较密,有着很广泛的用途,西夏的各种木制器具基本上都是用它制作。 庄园内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极远之处有不少破旧的矮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估计就是粮奴的住处。 这些粮奴都是由一个个家庭组成,西夏人不光掳掠青壮男子,也掳掠年轻女子,就是让他们组成家庭,安心为主人种粮,他们生的子女同样也是奴隶,西夏立国百年来一直在掳掠宋人为奴,以至于很多奴隶都传承了几代人。 唐骞吸取了轻敌的教训,没有草率进攻,而是派两名水性极好的手下从小河潜入庄园探查情况。 五千骑兵在庄园的两里外等候,这时夜幕已经降临,漫天星光,俨如天鹅绒的幕布上缀满了宝石,处暑时节已经过了,西夏的夜晚有了一丝寒意,士兵们都有点不习惯,纷纷把军毯裹在身上。 这时,庄园内忽然传来一阵阵凶狠的狗叫声,紧接着犬吠嘎然停止,不多时,十几名接应士兵带着两名探子飞奔而来,为首都头向唐骞抱拳道:“一群凶狠的獒犬在追赶我们的兄弟,它们竟然能跳过壕沟,卑职不得已下令将它们射杀。” “我知道了,庄园里情况如何?”唐骞问两名探子。 一名士兵道:“回禀将军,庄园军确实有一支军队,在东北角,安扎了百顶帐篷,大约有千人左右,乔老丈说得庄园护卫和他们不是一批人,他们另外居住,靠民居很近,估计在百人左右。” 唐骞点点头,“你们被发现了吗?” “有可能被发现了,否则不会有那么多恶犬来追我们,但他们不一定能猜到我们身份。” 唐骞心中叹息一声,看见被弩矢射杀的獒犬,对方就能猜到了。 他当即立断道:“全军集结,准备出发!” 宋军骑兵纷纷上马,一夹战马,跟随着主将向庄园冲去....... 刚靠近庄园正门,便听见庄园内传来急促的警报钟声,‘当!当!当!’应该是巡逻庄丁发现了獒犬的尸体。 唐骞喝令道:“杀进去!” 宋军骑兵拉倒了庄园大门,唐骞纵马疾奔,率先冲进了庄园,向庄园东北方向杀去,数百名宋军骑兵手执火把跟在他身后引导,后面骑兵的洪流一般冲进了庄园。 一百顶大帐就在东北角,大帐内的庄丁听到了钟声和战马的奔腾声,数十人刚刚从大帐内奔出来,骑兵们便张弓发箭,密集的箭雨向他们射去,数十名庄丁惨叫着中箭倒地。 宋军骑兵随即分成三队,从三个方向包围了军营,西夏庄丁纷纷奔出来拼命,但实力悬殊,被宋军骑兵无情的杀戮。 十几名宋人奴隶在远处看清了局势,撒腿向密集的民居内奔去,大喊道:“宋军骑兵杀来了,是宋军骑兵!” 聚居村落沸腾了,村民都听说了宋军攻打西夏的消息,他们憋足了怒火,就等着这一刻,数百名青壮男子举着锄头和木棒,愤怒地向看守他们庄丁帐篷冲去。 他们饱受欺凌,妻女也被这些看守肆意污辱,仇恨早已深埋在他们内心,这一刻,积压了多年的仇恨瞬间被引爆了。 村民们潮水般地冲进大营内,不少冲出大帐的看守被锄头和棍棒打倒,后面的看守们被吓坏了,并不是村民的报复,而是五千宋军骑兵杀来的恐惧,他们顾不上和村民拼命,撒腿逃命,但跑出没有多久,便被宋军骑兵团团包围,悉数被杀死。 半个时辰不到,千余庄丁都被宋军斩杀殆尽,宋军士兵点燃了无数火把,将庄园内照如白昼,十几名老者战战兢兢上前,跪下行礼,“恳请将军饶过我们!” 谷髵 “你们都是宋朝百姓?”唐骞问道。 对方说的是同样的语言,十几名老者顿时泪流满脸,“我们都是,都是大宋百姓,有的被抓来几十年,有的两年前才被抓来。” “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是西军,前来拯救大家回家!” 听说是来拯救他们回家的宋军,三千百姓顿时哭声震天,不少人哭得死去活来,伤心过度,晕厥了过去。 唐骞又问道:“请问老丈,你们这里可有主事的人?” “有!有!” 几名老者回头喊道:“宋大郎,这位将军找你有事。” 一名中年男子走过来行礼道;“在下宋成,是农庄里的汉人管事,请将军吩咐?” 唐骞问道:“庄园内可有船只和粮食?” “有十几艘大船,还有粮仓,都在西北面,我带将军过去。” 唐骞点点头,“你先让大家收拾东西,等会儿就跟随我们一起南下。” 男子回去吩咐几句,几千农奴都纷纷跑回家里收拾东西,男子这才带着宋军向西北面的仓库走去。 西北角修建了十几座仓库,四周有高大的营栅,还有一排平房,庄园的两个管事就住在这里,此时庄园出事,两名管事和十几名巡夜的庄丁都吓得跑光了,唐骞估计他们没有跑远,便命令指挥使张燕率领一千骑兵去外围搜寻。 士兵们打开了十几座仓库大门,里面不仅装满了粮食,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兵器库,光长矛就有三千多支,战刀两千把,盔甲八百副,还有上千把弓和几万支箭。 但钱财没有,应该都存在都城大宅内,唐骞又看了看粮食,估计有两万石左右,草料十几万担。 这时,汉人管事宋成带着五百名青壮男子过来,抱拳道:“将军,我们愿意出力搬运粮食!” 唐骞大喜问道:“船只在哪里?” 就在庄园北面,那边有条小河,十五艘大船就停在河里,距离这里不到百步,另外,牲畜棚内还有上千头骡子和骆驼,可以用它们驮运粮食。” “那就辛苦各位了,去把牲畜都牵来!” 唐骞随即命令士兵们一起参与搬运粮食和兵甲,很快,青壮奴隶们牵来了八百头骡子和三百头骆驼,一起参与搬运粮食。 天渐渐亮了,最后一艘船离开了庄园内,庄园内已无生机,庄丁的尸体也被挖坑深埋,逃出去的两名管事和十几名庄丁都没有能逃掉,被宋军抓回来处死,一并深埋,只剩下大片大片青黄色麦浪在晨风中起伏。 第一批一千宋军骑兵在指挥使张燕的率领下向鸣沙县撤离,带着六十二艘大船,二十艘大船满载着粮食和兵甲,其余四十余艘船上都坐满了老弱妇孺,紧紧抱着他们微薄的家产。 黄河西岸,青壮男子则骑着骡子跟随宋军骑兵,数十头骆驼则临时充当纤夫,拖拽着船队缓缓而行。 船队过了峡口,唐骞便率领四千骑兵掉头向北疾行,继续北上寻找船只。 7017k 第六百七十二章 软肋 十几万被驱赶出兴庆府的百姓已经全部送去韦州和盐州安置,刚刚空置下来的大营又迎来新的居民们,第一批三千名汉人奴隶住进了大营内。 负责安置这些汉人奴隶的行军司马陶春来向陈庆请示道:“这些汉人都对未来十分迷茫,都来问卑职,但卑职也无法回答他们,都统能不能告诉卑职,接下来怎么安置他们?” “我打算让他们继续留在河套,给他们土地,三十年免税赋,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诱惑,让他们在河套扎下根来。” 陶春来迟疑一下道:“他们回宋的意愿很强烈,恐怕只有一部分人肯留下来。” 陈庆笑了笑道:“我会让他们自愿选择,如果不愿留下,也可以去陕北安置,那些也需要人口,据说有几十万汉人奴隶,其实问题也不大。” 停一下,陈庆又对陶春来道:“很快会有大量的百姓到来,安静搭建帐篷,有困难向张司马提出来,我已要求他全权负责百姓。” 陶春来暗暗松了口气,有张司马直管,他的压力就小多了。 “卑职马上就安排搭建帐篷!” 回到帅帐,陈庆又吩咐亲兵道:“去把张司马请来,再把杨将军、高将军、还有大小刘将军一起请来,说我有要事和他们商议!” 不多时,张晓先来了,紧接着杨再兴、高定、刘璀和刘琼也纷纷赶到大帐。 “各位请坐,有重要事情和大家商议。” 众人坐下,陈庆举起手中的一份报告道:“这是唐骞写来的报告,他奉我的命令去搜寻船只,端了一座庄园,其中有些细节让我比较担心。” 陈庆把报告递给张晓,让他和众人传阅。 陈庆又对众人道:“我发现了三个比较严重的问题,第一,庄丁问题,这其实是各个权贵的私军,各=西夏权贵把他们藏在庄园内,就是不想交给朝廷,这些私军全部加起来人数不会少,我担心的是,他们现在是庄丁,如果西夏权贵们感觉形势不妙,这些庄丁会不会全部加入西夏军? 第二,是粮食和兵甲问题,庄园内储存有大量粮食和兵甲,说实话,粮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兵甲却出乎我的意料,但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还是和私军的性质一样,因为权贵自私,或者说,权贵们并没有感受到形势严峻,不愿把自己的财产交给朝廷,所以他们把粮食、兵甲和私军都藏在庄园内,可一旦他们感受形势严峻,就会毫不犹豫全力支持西夏朝廷。” 高定忍不住插口道:“都统的意思,就是趁他们没有醒悟之前,把这部分资源拦截,庄丁全部消灭?” 陈庆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我有点担心,唐骞摧毁了第一座庄园,一旦消息走漏,肯定会引发连带反应,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有风速的快慢。” 张晓沉吟一下问道:“宣抚使刚才说有三个问题,那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第三個问题就是汉人奴隶问题,他们基本上集中在各大庄园,我估计有数十万之众,我担心西夏兵力不足之时,会把他们全部押回兴庆府当肉盾,当我们攻打兴庆府之时就会出现非常惨烈的一幕,也会严重影响我的河套大计。” “所以宣抚使决定出兵?”张晓接着道。 陈庆点点头,“我们必须立刻出兵北上,把所有的庄园都扫掉,不留隐患!” 杨再兴沉吟一下道:“西夏朝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扫荡,他们一定会派兵阻击我们!” 谷貁 “这就是我召集大家商议的原因,我们该怎么出兵?出多少兵?怎么部署?” 众将面面相觑,众人这才明白都统已经决定出兵,只是出兵的方式需要和大家商榷。 .......... 当天晚上,十万宋军骑兵分兵三路北上,六十艘大船也再度北上,高定率领三万骑兵负责扫荡各大庄园,刘琼率领一万骑兵负责摧毁西夏军搭建的浮桥,刘璀和李慕清、程桓三人各率两万骑兵负责阻击西夏军队。 而陈庆则亲自率领五万宋军和三万羌人骑兵北上,作为后援。 这也是西夏的一个软肋,西夏权贵和朝廷的利益没有达成统一,西夏权贵将大量资源放在庄园内,陈庆必须要在西夏朝野达成共识之前,抢先摧毁西夏权贵放在城外的资源。 这时,唐骞已经搞到了一百一十艘船,这完全得益于乔老船工和汉人管事宋成二人。 乔老船工给唐骞绘制了一幅地图,所有可能藏匿船只的地方他都一一标注出来,只是乔老船工身体支撑不住,无法再跟随他们,他跟随第一批船队前往鸣沙县。 但光给地图,宋军眼前依旧是一抹黑,他们根本找不到地图上的一个个藏匿点,管事宋成便挺身而出,他成了宋军的向导,带着士兵们找到了一个又一个的藏匿点,一批批船只被宋军从藏匿的水荡中揪了出来。 短短三天时间,宋军便找遍了乔老船工绘制的二十一个藏匿点,缴获大船一百一十艘,使他们总共缴获的船只达到一百七十二艘,超过西夏总船数的一半。 其余船只要么藏在庄园内,要么就藏在城中了。 这天下午,唐骞率领骑兵带着一百一十艘船只浩浩荡荡南下,前方忽然尘土飞扬,大地仿佛在颤抖,一支庞大的骑兵正从南方疾奔而来。 唐骞立刻命令斥候前去打探,不多时,斥候回来禀报,“是高将军的军队!” 原来是高定来了,唐骞连忙迎了上去,这时,高定的骑兵已经缓缓减速,停了下来。 高定已经看见了黄河中的船队,他催马上前,马鞭一指大笑道:“这是唐将军的最新战果吗?” 唐骞抱拳行一礼,苦笑道:“这是目前为止能找到的所有的战船了,还有一百多艘没有找到。” 高定点点头,便把都统的计划和部署都告诉了唐骞,他有些无奈道;“这次我的任务是横扫所有的庄园,歼灭全部庄丁,收缴粮草物资,带走所有的奴隶,但我却不知道从何着手,唐将军能否助我?” 唐骞笑道:“如果是在三天前,恐怕我也是一头雾水,但现在我确实能帮助高将军。” 说完,唐骞把向导宋成叫上来,给高定介绍道:“此人叫做宋成,他原本姓张,是泾源军统制慕容洮手下的一名指挥使,富平之战后,慕容洮率军投降西夏,他也被迫进了西夏,因死活不肯替西夏人卖命,被西夏人卖为奴隶,他便将自己改名为宋成,就是宋臣的意思,这些年他因为能干,统领能力强,被他的主人任命为汉人奴隶管事,他对各地的庄园情况非常了解,也是我的向导。” 高定听完肃然起敬,抱拳道:“宋将军矢志不肯变节,令人敬佩。” 宋成回礼道:“如果高将军需要了解各地庄园的情况,我可以详细介绍?不过我建议高将军先对十大庄园动手,它们拥有的庄丁占了全部庄丁的八成,粮食、兵甲和奴隶都差不多,第一个大庄园便是李察哥的天鹿庄园,距离我们只有二十里,占地两百余顷,我听说里面的庄丁有近万人。” 高定大喜,当机立断道:“时不我待,我们现在就去天鹿庄园!” 宋军利用大船搭建成一座浮桥,三万四千宋军骑兵渡过了黄河,在宋成引导下,大军向十几里外的天鹿庄园浩浩荡荡杀去。 7017k 第六百七十三章 血盟 世间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唐骞扫荡第一座庄园三天后,庄园主人御史大夫芭里祖仁便得到了消息,但芭里祖仁并没有把此事告诉李察哥,他很了解李察哥的无耻,一旦李察哥知道此事,肯定会利用此事做文章,趁机把大家的奴隶和钱粮都侵吞掉。 芭里祖仁连夜找来十几名权贵商议对策。 昌平王李堪愤恨道:“谁知道晋王贪得无厌,楚王拓跋阿曲的财富一大半都落入他的口袋,先帝赐给楚王的江山白玉鼎就公然摆在他家的客堂上,根本就把‘卑鄙无耻’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吏部尚书夏金风也道:“其实不光是楚王的财富,这次掠夺异族平民的财富,据说所有黄金、白银和珠宝都运进了晋王府,足足拉了三十大车。” “不是据说,是确有此事!” 枢密使曹保宗在一旁道:“我在军中的手下告诉我,堆满了三顶大帐的黄金、白银和珠宝被晋王亲兵连夜运走,一共五十二大车,这件事天子也知道,天子召见晋王训斥一通,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芭里祖仁忧心忡忡道:“现在的问题是,恐怕宋军也盯住了我们的财富,我最南面的庄园已经被扫荡了,庄丁都死了,粮食和奴隶也被带走,幸亏我的钱没有放在南面庄园,大家说怎么办?” 昌平王李堪问道:“是南面沙角那座庄园吗?” “正是!” 李堪眉头一皱,“但我的庄园也在沙角,我的管家今天早上过来,我的庄园没有遭到袭击啊!只是说有支宋军队伍在找船,是不是因为你庄园内有十五艘船,被他们盯上了。” 芭里祖仁呆了一下,李堪的庄园距离他的庄园只有五里,李堪的庄园却没事,难道真是因为船的缘故? “有可能是这个原因,我也不敢肯定。” 李堪又问夏金风道:“夏尚书,金国那边有消息吗?” 李堪当然不是问金国增援西夏的问题,而是问他们去金国避难,这些西夏权贵可不愚蠢,如果他们没有退路,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持朝廷抗击宋国,但问题是他们有退路,自然不可能把家产捐给朝廷。 夏金风点点头,“我也正想找个机会给大家说一说,完颜挞懒已经同意我们去金国避难,条件是捐三成的财产,我们可以选择去向,要么上京,要么大同府,要么云内州,我考虑先去大同府,我已经派人去大同府看宅了。” 芭里祖仁迟疑一下道:“三成问题倒不大,关键是金国守不守承诺,还是把我们当羊一样宰掉。” 夏金风笑道:“女真人一般都比较信守承诺,我估计给了三成金国朝廷,还要给两成地方官府,基本上就能安定下来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走?”众人又问道。 “我打算等宅子定下来,就让长子先把一部分财物搬过去,各位想去的话,赶紧先定宅子,我就不知道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众人一起向曹保宗望去,他是枢密使,对目前战事情况比较了解。 曹保宗低头想了想道;“我也倾向于昌平王的意见,沙角庄园被袭只是偶然情况,应该是小股宋军斥候所为,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宋军的攻城辎重无法运送过来,当初我们是在兰州制造攻城武器,他们占领鸣沙县,也只能在鸣沙县就地制造攻城武器。 所以枢密院的判断,宋军会在今年冬天到明年春天左右开始攻城,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还有两个月时间,我建议,我们可以先把财物转移到黑山去,一旦大同定下宅子,就可以直接从黑山南下大同了。” 黑山指的是西夏最北面的领土黑山威福军司,也就是黄河中套平原,西夏在那边有几座军城,黑山军司的都统军正是曹保宗的兄弟曹保辉。 曹保宗的建议众人纷纷赞同,芭里祖仁又补充道:“还有一个月就开始收麦了,等麦子收成后,把奴隶和麦子也一并转过去,到时把奴隶送给金国,至少可以抵消地方官府那一份财产。” “说得对!” “各位请安静,听我一言。” 昌平王李堪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我有三個建议,第一,此事要绝对守密,绝不能让李察哥知道,第二,我们要签一份血盟,要加入我们的撤退方案,必须刺血加盟,大家共进退;第三,大家回去就着手准备,三天后,我们开始撤离第一批财物,曹贤弟,你看黑山那边要不要先打个招呼?” 曹保宗笑道:“没有问题,明天一早我派人去黑山送信,我兄弟就会来接应大家。” 虽然说话的只有他们几人,实际上旁边还坐着十几名权贵,他们只是插不上嘴。 众人当即草拟了一封结盟书,在场的十八名权贵各自刺破手指,按下血指印,并在下面签署上自己的名字,承诺严守秘密,大家一起共进退。 谷譳 ......... 天还没有亮,兴庆城西城门外仓惶奔来几人,为首之人奔至城下大喊道:“我是晋王天鹿庄园大管事,有紧急情况要报告晋王,请速速开城门!” 守城士兵报告了当值将领,既然是晋王的大管事,将领不敢怠慢,下令将人摇上来。 城门要有天子或者晋王手令才能夜间进出城,不过也有特殊办法,城门旁边有一架铁链吊板,人站在木板上,抓住铁链,城头上面用轱辘把人摇上来。 天鹿庄园大管事和几名随从被摇上城头,守将问道:“庄园出事了吗?” “出大事了,宋军几万骑兵昨天下午攻进了天鹿庄园。” “啊!那赶紧去向晋王汇报。” 大管事带着手下下了城,急忙向晋王府奔去。 ........ 熟睡中的李察哥被手下叫醒,他睡眼惺忪问道:“什么事?” “安大管事来了,说是庄园出事了。” 李察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坐起身道:“人在哪里?快带上来。” 安大管事是一名粟特人,替李察哥做事二十年,深得李察哥信赖。 不多时,庄园大管事安延贵被带进来,他哭倒在地上,“王爷,庄园完了!” 李察哥急得直拍桌子,“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两三万骑兵忽然杀进庄园,庄丁们措手不及,被他们屠杀,我和两个小管事从地道逃出,躲进芦苇荡,天黑才敢出来,找了一副皮筏子渡过黄河!” 李察哥惊得目瞪口呆,半晌问道:“你确定是两三万人,不是两三千人?” “是两三万骑兵,否则我们庄丁也不会被一边倒的屠杀。” 李察哥想想也对,他的庄丁有八千人,居然被一边倒屠杀,可见对方人数之多。 他的心忽然绞痛起来,他最近搞了太多财富,府里放不下,便把粮食、羊皮、铜钱都转移去了天鹿庄园,还有上万奴隶,光粮食就有三十万石,铜钱五十万贯,上等羊皮也有五十余万张,还有药材、名贵木材、铜器,甚至还有三十艘大船,这下全完蛋了。 李察哥是西夏出了名的守财奴,对钱财贪婪无比,有个绰号叫做阿睹哥,这辈子积攒下大量财富,号称西夏第一富豪,虽然庄园内的财富只是一小部分,但还是让李察哥心痛无比。 他揪住胸口,眼看要晕厥过去,几个小妾连忙扶住他,“王爷!王爷!” 李察哥摆摆手,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南面也部署了三支探哨队,宋军出动三万骑兵北上,为什么自己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急忙问道:“昨晚有紧急军情吗?” 管家摇摇头,“没有紧急军情送来!” “那一般的军情呢?”李察哥又追问道。 “回禀王爷,昨晚很安静,什么都情报都没有送来。” 不对啊!就算没有紧急军情,一般的军情也该有送来,自己可是交代过的,每天都要汇报宋军的动向。 李察哥忽然意识到,恐怕他部署的三支探哨队都已被宋军干掉了。 7017k 第六百七十四章 阻截 天刚亮,李察哥终于得到了消息,西平府连夜派人送来情报,在西平府南面三十里外,发现了大量宋军骑兵,至少在五万人以上,对方意图不明。 李察哥经验丰富,西平府发现的宋军骑兵肯定不是袭击自己庄园的军队,距离和时间都对不上,这是两支军队,两者相加,对方出兵八万以上。 李察哥当即签署命令,将城外的十万白甲军先调入城内。 李察哥随即进皇宫求见天子。 李乾顺冷静地听完李察哥的汇报,半晌问道:“皇弟认为宋军北上的意图是什么?” 李察哥躬身道:“启禀皇兄,臣弟认为宋军派骑兵北上,显然不是为了攻城,但没有好处的话,他们也不会大举北上,臣弟反复考虑,对方的意图应该就是针对城外的各个庄园。” “这些庄园会有多少物资财富?” 李察哥摇摇头,“这些权贵从不说实话,臣弟也猜测不到有多少财富,但肯定粮食有不少,哎!这些权贵宁可让宋军把粮食抢走,也不肯用来支持自己的军队。”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将所有庄园抢掠一空? “皇兄,西平府已经发现对方有数万骑兵北上,他们很快就会杀到兴庆府,臣弟没猜错的话,他们就是来牵制我们出兵救庄园,臣弟的意见,分兵两路,一路军队去救援庄园,另一路军队和宋军对峙,甚至爆发激战,请皇兄定夺。” 李乾顺叹了口气,“我们和宋朝对抗多年,什么时候让宋军兵临城下,简直是奇耻大辱,作为西夏之君,朕无法接受这种耻辱,皇弟出兵吧!” “臣弟遵旨!” ......... 李察哥当即出兵十万,命令都统军李良辅率军三万赶去救援庄园,他亲自率领七万大军南下,拦截宋军骑兵。 高定率领三万骑兵在黄河河套平原上一路横扫,仅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摧毁了十大庄园,全歼庄丁四万余人,解放汉人奴隶超过三十万人,夺取钱粮财数以百万计,还有各种财物、兵甲以及牲畜牛羊不计其数,光骆驼就有一万五千头,同时还缴获了七十七艘平底大船。 高定命令一万四千骑兵分成十队,由唐骞率领,继续扫荡其他中小庄园,其余两万骑兵负责将三十余万汉奴和大量物资运到黄河西岸。 这时,统领赵小乙率领三万头骆驼也赶到了黄河西岸,加上缴获的骆驼,四万五千头骆驼背负钱粮物资,两百五十余艘平底大船运送老弱妇孺,多出的上万头骡驴也给老人代步。 就算如此,还是有一半的钱粮物资无法运走,宋军索性利用缴获的五千多只大型皮筏子运输,从早上天刚亮第一批人出发,到了晚上一更时分,最后一批物资才搬上皮筏子出发,队伍长达四十余里,由两万骑兵护卫,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李良辅曾经率十万大军攻打甘泉堡,被宋军火攻杀得大败,回到西夏后,他便一直沉寂,但天子李乾顺颇欣赏他,这次点名让他成为李察哥的副将。 李良辅已经六十余岁,但办事效率很高,上午接令,中午便率领三万大军出发,兴庆城距离黄河只有五里,黄河从峡口便分岔成两条,一条东黄河,一条西黄河,中间是辽阔肥沃的河套平原,高定带着三十余万百姓走的是西黄河,而李良辅率军要渡的是东黄河。 数千西夏士兵用皮筏子搭建浮桥,之前唐骞一直怀疑大量渡船藏在城内,事实上并非如此,西夏没有水城门,三百余艘大船全部藏在各个庄园内,已经被宋军搞到了两百五十余艘,剩下的大船已经不多了。 但浮桥刚刚搭建完成,军队还没有上船,上游忽然出现了两艘大船,每艘大船上都有数十名宋军士兵,大船速度很快,向浮桥疾冲而来,李良辅大惊失色,急声大喊:“士兵冲上去放箭!” 谷谕 但来不及了,两千士兵刚跑山浮桥,两艘大船便重重撞在浮桥上,将浮桥撞为三段,宋军士兵随即放火,他们将火油泼在浮桥上,点燃了烈火,撞断的浮桥迅猛燃烧起来。 李良辅看得目瞪口呆,但他们有的是皮筏子,既然搭建浮桥不行,他便立刻命令使用中型皮筏子下水,六千只皮筏子进入黄河,每只皮筏子上运载四到五名士兵,士兵们划动皮筏子向对岸驶去。 这一招果然厉害,两艘大船只能远远躲开,黄河水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尽管河面宽达十几里,但风平浪静,水流平缓,非常适合划船。 不到半个时辰,大部分皮筏子都渐渐靠近了对岸,就在这时,对岸忽然出现无数宋军骑兵,他们点燃了沿岸的芦苇,大火燃烧起来,西岸顿时火光熊熊,浓烟弥漫,数百只陷入芦苇荡中的皮筏子被大火包围,前后无路,士兵纷纷跳下水逃命。 在弥漫的烟雾中,刘琼率领宋军骑兵在疾奔射箭,他们的目标却是皮筏子和水中挣扎的西夏士兵。 一般皮筏子上都有一块木板,但木板比较薄,并不是起浮力作用,而只是固定支撑,平衡对于皮筏子十分重要,尤其这种乘坐四五个人的中型皮筏子,一旦下方的羊皮筏漏气,整个皮筏子就会失去平衡。 箭如雨发,不断有皮筏子倾翻,士兵落水。 后方的皮筏子纷纷掉头,重新返回东岸,落水士兵除了少数人抱着羊皮囊游回对岸外,其余三千余落水士兵全部被宋军骑兵射杀,或者溺毙在黄河之中。 一时间,李良辅也无计可施,对岸竟然有一万骑兵阻截,不管自己从哪里渡河,都逃不过对方的截杀。 ......... 六万宋军骑兵出现在兴庆府以南约三十里处,陈庆得到斥候消息,西夏军已出兵,他立刻率八万后援大军北上,在距离六万宋军骑兵二十里外,等待着两军大战。 此时六万大军分成三個方阵,呈倒‘品’字型排列在一片旷野里,横长约十里,气势恢宏,秋风劲起,大军战旗猎猎飘舞。 远处也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晋王李察哥率领七万西夏军出现了。 这七万军都是西夏的精锐骑兵,包括他自己的三万骑兵,从沙州撤退回来的两万骑兵,以及拓跋部的两万骑兵,相比之下,李良辅率领的三万军都是各部落招募的党项牧民,意志十分薄弱,在黄河中稍微遇到挫折便调头撤退。 七万西夏军缓缓向前逼近,越来越近,两军距离只有三里,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递给刘璀一份手令,刘璀查看手令,上面是陈庆的命令,只有四个字,‘主动出击!’ 刘璀抽出宝剑大喊道:“擂鼓出战!” “咚!咚!咚!咚!” 惊天动地战鼓声敲响,六万骑兵举起短矛和盾牌大喊,骤然发动了。 李察哥也举剑大喊:“为了西夏的百年荣耀,杀啊!” ‘呜——呜——’ 低沉的号角不断吹响,七万大军也发动了,铺天盖地的西夏骑兵迎着宋军杀去。 7017k 第六百七十五章 虎谋 旷野里十几万大军杀得风云变色,尘土遮天蔽日,双方势均力敌,激战了整整两个时辰,体力渐渐都有些支持不住。 就在这时,陈庆率领八万大军从南面杀来了,外围探子急向李察哥禀报,李察哥也看见了远处滚滚杀来的黄尘,他顿时大惊失色,急令道:“全军撤退!” “当!当!当!”西夏军撤退的钟声吹响,数万骑兵纷纷掉头撤退,宋军趁势追杀,西夏军大败,被宋军斩杀无数,追出十里,远处忽然出现一支数万人西夏军,接应住了败退的主力。 这是李良辅过不了黄河,赶来助战,没想到正好接应住了李察哥的败兵。 此时宋军骑兵同样人困马乏,无力再战,刘璀见对方来了援军,大喊道:“停止追赶!” “呜——呜——” 宋军骑兵吹响了停止追击的号角,骑兵们纷纷勒住战马,不再追赶。 这一战,加上黄河中的三千士兵损失,西夏军被斩杀近两万人,而宋军也伤亡近八千余人,虽然最后战胜了西夏军,但同样也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宋军将战场上的西夏伤兵全部处死,收集盔甲、兵器、战马,将敌军尸体堆成十堆,全部付之一炬,宋军阵亡士兵也火化后将骨灰带走。 陈庆安抚众将一番,十余万大军随即渡过黄河,前往天鹿庄园驻扎,休整两日。 河套中的一百多座庄园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又有近三十万汉人奴隶被解救,大量的钱粮和财物堆积如山,虽然它们比不上十大庄园的雄厚,但集腋成裘,财富依旧可观。 延绵二十里的旷野里到处都是一堆堆篝火,将士们杀了十几万头羊和几万头鹿,连同三十万汉人奴隶一起,痛痛快快饱餐一顿,笑语喧阗,充满了胜利后的喜悦。 陈庆负手站在高处,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充当庄园屏障的衫树,刘琼走上前笑道:“卑职第一眼看见这杉树,就觉得可以用来做攻城梯。”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在想,趁着今天这次胜利,我们索性拿下西平府,在他们腹地打进一根楔子,一个月后,我们就能堂而皇之在这里收麦了。” “利用这种杉木做成简易梯子,然后利用火油攻城,但我们没有携带大型投石机,怎么把火油投上城头?” “用猛油火柜就可以,我们造一辆大车,把猛油火柜安置其中,既然方便移动,也能防住箭矢,大型猛油火油最远可喷出五十步外,足够使用了。” “卑职建议再同时用攻城槌配合攻城,效果会更好。” 陈庆笑了笑道:“不过也不急这一时,毕竟有数十万百姓,我们先回去,准备好了再来攻城不迟。” 刘琼又道:“卑职今天和唐将军商议一下,有一个想法。” “你说吧!什么想法?” “情况是这样,我们今天清扫昌平王李堪的庄园时,发现他们正在装船准备离去,被我们俘获了二十船的物资,卑职审问他们大管事,得知他们准备把钱粮物资运往黑山,据说有不少权贵都准备这样干,卑职就想,今天西夏兵败,一定会有大量权贵要把府内的财富运走,估计也是运往黑山,卑职愿率一支骑兵沿途拦截,不让西夏财富流失。” 刘琼这个建议确实很及时,陈庆沉思片刻笑道:“我估计李察哥也会派一支心腹军队装扮成马贼沿路拦截,你们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卑职和唐统领一起吗?” 陈庆点点头,“你们两人率一万骑兵,给你们二十艘大船,带足粮食补给。” 谷恎 “卑职遵令!” 当天晚上,刘琼和唐骞带着一万骑兵以及装满补给的二十艘大船悄然北上,执行他们的秘密任务。 两天后,四万头骆驼以及两百七十船大船抵达,陈庆率领十余万大军,带着三十万百姓以及钱粮物资浩浩荡荡南下了。 .......... 李察哥的兵败虽然损失并不惨重,只阵亡了一万八千余人,但在兴庆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西夏最精锐的七万骑兵居然被六万宋军骑兵击败,难道西夏人还能指望连盔甲都没有的白甲军?还能指望十余万老弱牧民军队? 一种不安和恐惧的气氛笼罩着兴庆府,尤其是西夏的权贵们,他们藏在的庄园内的钱粮物资以及庄丁奴隶都被宋军清扫一空,损失极其惨重,令他们心痛万分,也恐惧万分,每个人都开始考虑着退路。 一连两天,近百名权贵互相串联,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当然是先把财富送走,等局势不妙时再带着家人逃走。 短短两天时间,在血盟书上刺血签字的人数已经由十八人增加到了九十八,泥沙俱下,李察哥也不可避免知道了。 书房内,韩奉笑道:“王爷不必烦恼,其实这事有弊但也有利,这些人结成联盟,真正担心的应该是天子,如果他们敢逼宫政变,天子一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的财富就任由王爷攫取。” 李察哥摇摇头,“根据我所知,他们并非要发动兵变,而只是想把财富转移出去,据说很多人在大同府买宅子,他们第一步是要把财富迁移到黑山,一旦西夏保不住,他们都会带着财富逃往大同府。” “那天子是什么态度呢?” “天子有点畏惧他们,似乎想妥协,准许他们把财富运出去,我不同意,他们应该把这些用来支持军队,而不是趁机西夏危机之时把它们带走,最后拱手送给金国,他们还真是天真,居然相信金国的承诺,金国已经磨好了杀羊刀等着他们呢!” “卑职刚才说此事有弊也有利,王爷就让他们走,但路上可不安全,万一他们运送财富的队伍遇到马匪,那他们会不会欲哭无泪?” “马匪?” 李察哥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当然听懂了韩奉的弦外之音,沿途虽然没有马匪盗贼,但自己可以创造嘛! “就怕天子知道了不会饶我,上次就警告过我了。” 韩奉压低声音道:“只要手脚做得干净一点,一個活口不留,他们还以为财物送去了黑山,然后人和财物都隐藏起来,没有任何证据,谁敢说是王爷做的手脚,说不定是曹保辉干的呢?也说不定是女真人、或许回鹘人,那边不是回鹘人的牧区吗?正好王爷去了西平府巡视,此事与王爷何干?” “果然是妙计!” 李察哥当即让人把次子李翰中找来,给他如此如此交代一番,命他率领自己的两千亲兵连夜北上,赶去北方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羊羔来投。 次日一早,李察哥奏明天子,他担心宋军会提前进攻,需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巡视并完善各城城防,天子李乾顺批准了他的方案,又任命李良辅为四壁城防使,负责都城城防。 李察哥便率领两万大军离开兴庆府,浩浩荡荡南下,前往第一站:西平府。 ===== 【昨天下午家里有点事,少写了一章,也忘记给大家说一声了,实在抱歉!】 7017k 第六百七十六章 黄雀 从兴庆府向北走五十里后,便是定州,定州再向北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城池了,一直要走五百余里才是黑山,黑山就是黄河几字型最顶端的河套地区,汉朝时就被中原王朝大规模开发,人口最多时曾达几十万人,后来又沉寂了,唐朝时修建三座受降城,也短暂恢复过军垦,唐末又变成了胡人的牧场。 目前黑山地区是西夏最北面的一片领地,主要用来流放犯人,另外,西夏灭了甘州回鹘后,一部分回鹘人也被安置在这里,成为西夏的羊奴,世代替西夏养牛羊,有三千驻军负责看押他们。 也正因为黑山远离西夏腹地,西夏权贵们才决定把它作为财富的中转站,先把财富转移到黑山,再看局势发展,如果局势能够好转,宋军退出西夏,那他们便返回兴庆府,可如果大势已去,他们就会迅速把财富转移到大同府。 一连好几天,权贵们的财富转移都陆陆续续开始,有的用骆驼驮运,有的用船只运送,有的采用皮筏子,李察哥去了西平府,天子李乾顺不敢触犯众怒,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去了。 这天上午,一支宋军斥候骑兵从远处疾奔而至,四周除了黄河外,都荒无人烟的戈壁滩,远处还有贺南山的余脉,他们奔至一座沙土前,只见满地尸体,被群狼啃咬得残缺不全,这些人都是刚刚被残杀不久,直接被埋在沙土里,又被嗅到血腥而至的狼群全部扒出来。 斥候副指挥使刘襄摇了摇头,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七批遇难者了,死法都一样,被残酷地斩掉首级。 “把他们堆起来全部烧了!” 士兵一起动手,把尸体堆积起来,一把火烧掉,然后再深埋,这也是为了防止疫病流行。 斥候骑兵随即掉头向北疾奔而去........ 这一带的山属于贺南山余脉,都不算高,但分支较多,也比较破碎,在一座大山谷内,刘琼和唐骞率领一万骑兵就驻扎在这里。 而距离他们二十里外的另一座山谷,则是李察哥次子李翰中和手下的老巢,宋军骑兵了解李翰中的一举一动,但李翰中却不知道宋军的存在。 傍晚时分,刘襄回到峡谷,向刘琼抱拳道:“启禀,卑职今天寻找一天,发现七支被害队伍。” 刘琼点点头,“他们今天很早就返回峡谷,从数量上看,已经超过了一百支运送队伍,十大家族都被干掉,应该是后面没有大鱼了,你们今天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刘襄行一礼,退下去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夜渐渐深了,一名斥候疾奔回来禀报,“启禀将军,他们出发了!” 刘琼就在等这个消息,他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多少人马?” “一共三百人,带了三千头骆驼,都是满载着沉重的货物。” 三千头骆驼,刘琼和唐骞面面相觑,两人都震惊不已,这会有多少财富? 但现在他们没有时间多想,对方夜间出发,必然是李翰中带着心腹去藏匿财富了,当然不可能两千人都带去,只能是心腹中的心腹。 刘琼不知道兴庆府还会有多少队伍过来,但李翰中他们知道,短短七天时间,一共屠杀了一百零七批货物,杀死数千人,李翰中终于停手了。 刘琼和唐骞当即分兵两路,唐骞率三千骑兵去截杀李翰中,刘琼则率七千骑兵收拾峡谷内剩下了一千七百名士兵。 在夜色笼罩下,一万骑兵无声无息离开峡谷,他们唯恐马蹄声惊动对方,没有疾奔,而是放慢马速向二十里外缓缓而去....... 在一条不知名的峡谷内,李翰中率领三百名心腹牵着三千头满载着大箱子的骆驼缓缓而行,他们之前就已经发现一个深达两里的山洞,他们需要把截获的财富都堆放在山洞内,然后封死山洞。 这三千头骆驼驮负的大箱子里究竟有多少财富,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现在的西夏国困民穷,百年积累的财富又到哪里去了?不言而喻,都被西夏一百多名权贵家族捞入囊中。 这次他们准备运去黑山的,当然也不是全部财富,大量的铜钱就不好运输,还有大宗物品,像木材、羊皮、器皿等等,都无法运走。 谷闉 能运走的都是黄金、白银、珠宝、玉石、丝绸、香料等高价值的小件物品,可就是这些小件物品,却需要三千头骆驼来运输。 两边都是刀削一般的峭壁,夜色昏暗,颇有几分阴森森压抑,队伍终于到了山洞前,几名士兵举火把进去走了一圈,出来道:“一切正常!” 李翰中当即下令,“把货物全部卸下!” 每头骆驼负担着三百多斤的货物,三千头骆驼,只有三百人卸货,这个难度可想而知,但不干又不行,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卸下一千头骆驼的货物,士兵都累得瘫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哗啦!” 一口大箱子不慎摔落在地上,箱子碎裂,从里面滚出数百锭白花花的银子。 “没用的混蛋!” 李翰中气得大骂,冲上前挥鞭便抽打。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嗖!’的射来,速度疾快,李翰中没有任何防备,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咽喉,闷哼一声,仰面栽倒。 紧接着黑暗中乱箭齐发,射向坐在洞口休息的两百多名士兵,数千支箭俨如暴风雨一般射来,士兵们都累得动弹不得,头脑反应过来了,但身体却不听使唤,转眼间被射得像刺猬一般,但还是有数十名士兵连滚带爬逃进了山洞。 三千宋军从四面八方杀来,为了不惊动对方,他们的战马都留在峡谷外,剩下的数十人根本无法抵挡,悉数被杀死,就连逃进山洞的数十人,也被宋军一個不剩的搜出来处死。 处理了尸体,宋军又重新将大木箱放回骆驼身上,牵着骆驼离开了。 ........ 藏军峡谷内的战斗很快也结束了,宋军封锁了峡谷口,射杀了七百多名企图突围的西夏士兵,其余一千西夏士兵躲在山谷内和宋军对峙。 宋军砍来大量荆棘,这种荆棘叫做乌狼棘,是当地特产,燃烧起来会产生大量毒烟,宋军足足焚烧了几千担这种乌狼棘,使峡谷内浓烟弥漫,千余名西夏士兵悉数被浓烟熏倒。 到了天亮时,宋军开始进谷,将还没有死去的西夏士兵悉数处死。 此时,还有没有权贵家族向黑山运送财富已经不重要了,一万宋军骑兵带着三千头骆驼以及二十艘大船疾速南下,也带走了一百多名西夏权贵的希望。 ........ 鸣沙县的大营内,上千名工匠正在连夜赶制简易攻城梯和战车。 简易攻城梯就是用陈庆看中的杉木制作,这种杉木笔直结实,前端在装上两把挂城铁钩,虽然没有制式攻城梯那么考究,但也足够使用了。 然后又开始建造战车,这种战车其实一种四轮人力大车,长两丈,宽八尺,北上时放在大船上,最后一段路用人力推送到城墙下,四壁和顶板都很厚实,足以抵达对方的弓箭,如果加一个假顶,甚至可以抵挡投掷巨石的冲击。 每辆大车内可以塞三十人,然后又有二十几名士兵领用为掩护,躲在大车四周,同时负责推动大车。 这种大车之所以叫做战车,当然是用在战场上,首先是用来运送士兵,把士兵直接运送到城下,第二个用途就是这次陈庆准备采用的办法,把猛油火柜和小型投石机安放在大车上,所以战车的顶部都可以掀开,对于猛油火柜,甚至只需要露出一个口子。 入夜,大营内依旧灯火通明,工匠们还在连夜赶制,他们已经制作了三百架攻城梯,基本上满足了需求,现在正在全力制造战车,已经完成四十辆战车,再制作二十辆就可以,当然,除了打制战车外,还需要安置调试,这是另一批工匠的事情了。 明天天亮是最后期限,工匠们再累也必须连夜完成,工匠首领对大家喊道:“大家再辛苦一夜,明天早上就可以休息了。” 7017k 第六百七十七章 灵州 次日一早,三百架简易攻城梯和六十辆战车整齐的摆放在校场上。 工匠们只三天时间便完成了陈庆交代的任务,六十辆战车中,一半是安放小型投石机,这种小型投石机可以把三十斤重的火油罐抛射到五十步外,只是它需要把底座固定在战车才能投掷。 另一半战车是用来运输猛油火柜,猛油火柜不需要安装,也不需要固定,直接放在战车上就可以使用了。 猛油火柜的原理就是现在小孩子使用的水枪,只是它打造得十分精细,全部是由熟铜打造,由喷火管和火柜两部分组成,它们之间用铜管相连,当然不是枪管那种无缝铜管,而是用烧红铜片卷出来的铜管。 喷火管就是水枪,一抽活塞,火柜内的猛火油就通过铜管被抽入喷火管中,再用力推动活塞将火油推射出去,喷射距离同样是五十步,当然,这种喷火管不是孩子玩的水枪,它需要的推力很大,一般要三名士兵配合,它起到作用是精准添油,当城头火势燃烧起来后,它可以不断地向城头上喷射火油。 早饭后,宋军十五万军队开始出发了,战车和攻城梯也搬运上了大船,十五万大军延绵二十里向北方进发。 这一次北攻,陈庆是要夺取西平府,杀进西夏的核心腹部。 之前他说因为攻城武器不到位,所以才迟迟无法进攻,当然只是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是灭国之战需要谨慎对待,需要细心观察,需要一步步试探,切不可操之过急。 虽然之前宋军在兴庆府内安插了探子,但西夏对军事机密还是防范得很严密,陈庆并不知道西夏还有多少战争潜力,他们还能再征集多少军队?直到灭了上百座庄园,又击败了西夏的七万精锐之军,陈庆这才真实的感觉到了对方的衰落,竟然任由他的军队摧毁一座座庄园,却无力反击。 陈庆决定进一步试探对方,夺取西平府,如果对方还没有反应,那再向北推进,一步步夺取顺州、静州、怀州、定州,最后包围兴庆府。 次日中午,北上的军队遇到了南下的刘琼和唐骞二人,听说二人截获了三千头骆驼的财富,陈庆大喜过望,他攻打西夏耗费那么多钱粮和资源,如果让西夏的财富都白白便宜了金国,那才会让他懊恼万分。 他当即给二人各记大功一次,唐骞留下随军北上,刘琼则继续护卫三千头骆驼去理应县,宋军所有缴获的物资钱财都存放在应理县。 刘琼继续南下,陈庆则命令军队就地休息一个时辰。 唐骞快步上前,单膝跪下行一军礼,“参见都统!” 陈庆摆摆手,请他起身,笑道:“这次唐将军辛苦了。” “回禀都统,我们只是以逸待劳,李察哥的手下才辛苦。” 陈庆呵呵笑了起来,又问道:“这些你们南下,有什么发现什么变化?” 唐骞摇摇头,“我们这次南下比较紧张,唯恐遇到西夏军主力,但一直到今天,我们都没碰到一个西夏人,更不用说西夏士兵,卑职还专门派一支斥候骑兵去河套各庄园逛了一圈,我们离开时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一点变化,说明没有西夏士兵过来。”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为什么西夏人会这么少?” 旁边高定笑道:“这个问题卑职能回到,我们迄今为止,进攻地区都是农业区,而西夏人要么生活在城内,要么生活在牧业区,所以遇不到他们很正常。” 陈庆欣然道:“有点道理,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争取今天晚上抵达西平府。” ......... 西平府又叫灵州,是西夏河套平原上最南面的一座城池,也是都城兴庆府的南大门,如果西平府失守,兴庆府就彻底被动了。谷螥 李察哥很清楚这一点,他在前几天巡视西平府后,认为西平府八千军队偏少,便又给西平府增加了两万军队,不过增加的是白甲军,这已经很不错了,西夏不可能把精锐士兵放在西平府。 西平府的守将叫做拓跋敬,年约四十岁,曾经跟随李良辅攻打甘泉堡,他官任西夏统军,统军相当于宋军的统制,都统军则相当于都统制。 拓跋敬是個很保守的将领,哪怕宋军在西平府城门外来过经过,他也不会主动出击,这一点让李察哥很赞赏,拓跋敬的保守使他不会中宋军的诱兵之计。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守住城池更重要的事情呢? 夜幕悄然降临,这时,拓跋敬得到探子消息,南面三十里外发现宋军主力,足有十余万人,正浩浩荡荡向西平府方向杀来。 这个消息让拓跋敬大惊失色,宋军主力南下才没有几天,怎么又来了? 而且更要命是,这次宋军主力好像是冲着西平府来的。 拓跋敬急令敲响警钟,所有军队都各就各位,这两天拓跋敬搜遍全城,勉强收集了六千套旧盔甲和一万五千支长矛,两万白甲军中有部分士兵换上盔甲,士兵们也统一的装备,看起来军容稍微整齐一点。 一半士兵上城防御,另外一半白甲军则负责搬运守城物资。 数里外,从北面杀来的火把长龙渐渐汇拢,变成一片火把的海洋,拓跋敬着实紧张到了极点,宋军主力果然是来攻打西平府。 这时,火把渐渐熄灭,十五万大军原地休息,吃干粮喝水,现在时间还早,刚刚戌时正,也就是晚上八点,陈庆命令军队休息三个时辰,可以先睡上一觉,半夜起来攻城。 陈庆在数十名将领的簇拥下,上前来查看西平城,尽管他之前得到了情报,但怎么也没有亲自查看更加直接明了。 今晚月色不错,没有乌云,晴空万里,一轮圆月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游淌,使城池看得格外清晰。 和应理县一样,兴庆府城没有护城河,城墙高两丈五尺左右,周长二十余里的城头上分布着四座城楼。 城头上站满了西夏士兵,看得出他们十分紧张,严阵以待。 宋军攻城的经验已经十分丰富了,但西夏军守城的经验却不足,这也难怪,这还是西夏立国以来,宋军第一次兵临城下,而距上一次宋夏战争已经过去二十余年,有经验的士兵不是老了,就是在内乱中阵亡了,现在招募的年轻士兵哪有什么守城经验。 陈庆用马鞭一指城门,回头对众人道:“如果我们用攻城槌攻打城门,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既然没有护城河,就是攻城槌的大显身手之际,卑职赞同。” “没有反对的吗?” 这时,唐骞举起了手,他表示反对。 陈庆看了他一眼,不露声色道:“唐将军,说说你反对的理由!” 7017k 第六百七十八章 战车 唐骞躬身道:“启禀都统,当时我们夺取应理县就是用攻城槌撞开城门,今天带来的攻城槌还是同一根,但卑职认为,西夏军一定会吸取教训了,他们一定会用巨石堵住城门,我们就算把城门撞破,也撞不开巨石。” 刘璀立刻反驳道:“唐将军理由并不充分,如果他们真的吸取教训,哪怕挖掘护城河已经来不及,但也会挖一条旱沟,用杉木做一个吊桥,这费不了什么事,一两天就可以完成,他们既然没有这个举动,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吸取教训。” 唐骞还是摇摇头,“这是我们汉人的思路,但对方是西夏人,他们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就像我们扫荡了一百多家庄园,如果是我们,肯定会在对方撤离之后派军队去清理,但对方根本就不睬,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或许对方觉得根本不重要,没有必要去看,可我们就无法理解。 同样道理,我们认为挖护城河,装吊桥才是防护,可如果对方觉得护城河、吊桥没有用,堵门才是好办法呢?” 高定抱拳道:“都统,唐将军的想法还是有点道理,既然西夏本身就没有挖护城河的传统,说明他们认为护城河和吊桥没有用,据卑职所知,凉州城有护城河,因为那是汉人所建,但甘州城却没有护城河,那是回鹘人所修,双方认识不同,西夏更偏向于回鹘。” 刘璀有些不服气道:“那也不能证明对方会用巨石堵门,启禀都统,卑职建议双管齐下,既撞城门,也攻城头。” 陈庆点点头,“就按照刘统制的意见,双管齐下,攻打南城!” ......... 四更时分,陈庆开始部署,十五万大军分别前往四座城门,堵住敌军逃跑之路,既然是灭国之战,那就是寻找一切机会消灭对方的军队,一步步削弱对方。 东西北三座城门外各部署了三万大军,而主力六万大军则在南城门外列队,准备进攻。 拓跋敬也发现了宋军的异动,他立刻意识到宋军要攻城了,他也不管是不是白甲军,把两万八千士兵全部拉到城头上防御,白甲军哪怕是被一矛捅死,也要用他们的尸体把对方砸下城去。 ‘呜——’宋军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了,开始有沉闷的战鼓声,鼓声很慢,并不激昂,这是攻城武器出动的命令。 六十架战车开始出动了,每架战车后面有数十名士兵,他们推动战车,同时又利用战车掩护自己。 在两辆战车背后,数十士兵用绳子拖着一架平底木轮车缓缓而行,木轮车放着一根重达近万斤的攻城槌,两侧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铁制抓手,这根攻城槌就是之前攻下应理县的攻城槌,现在顶端重新装上生铁,瞬间的撞击力更加强大。 但它还不是最强大的攻城槌,专门为攻打西夏而制作的巨型攻城槌还在兰州,要等黄河结冰后才能运至。 六十架战车进入了两百步内,城头上开始乱箭齐发,射程较远的弩箭率先发射,但对六十架战车根本没有半点作用,后面的士兵也纷纷举起盾牌,利用战车和盾牌组成了双保险。 拓跋敬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看见了战车后面拖拽的攻城槌,对方就是冲着南城门而来,他立刻喝令道:“给城门再加一层巨石!” 城内四座城门都堵上了巨石,一块巨石重达两三千斤,数十块巨石便将城门洞堵得严严实实,这确实是西夏人的思维,在外面挖壕沟吊桥受制于别人,在城内堵巨石是自己做主,一个是被动思维,一个是主动思维。 数百名士兵又将十几块巨石追加堵了一层,巨石都采自贺南山,用大船运来,已经放置了很多年,今天是第一次用上。 这时,六十辆战车已经进入百步内,城头上乱箭齐发,数千支箭射向战车,只片刻,战车上的箭矢便钉得像刺猬一般。 到了五十步左右,顶盖开启了一条宽缝,工匠们考虑周全,并不是全部顶盖打开,而是只开启三尺宽的一条宽缝,让抛竿能投射出去,里面的十几名士兵依旧可以借助大半顶盖躲避箭矢,就在密集的箭矢中,战车内的三十架小型投石机同时发射了。 宋军也在不断的改进,从最初的火箭补射点火,到现在的薄皮陶罐,专用木箱,点火后再投射,在陶罐外面抹一层掺有火药的火油泥,点火便燃烧,投出去便是一个个燃烧的火油薄皮罐。 除了五只火油罐击中城墙外,其他二十五只火油罐全部抛射上城头,城楼也被陶罐击中,火油流淌,开始迅猛燃烧起来。 就在小型投石机准备第二轮之时,另外三十辆战车也掀开了顶盖,碗口粗的火油枪口探了出去,虽然借助铜管抽油,火油枪却和底部的铜箱焊死在一起,便于借力抽推活塞。 两名士兵一起用力推送活塞把柄,将第一管火油喷射出去,大约三斤火油被喷射上城头,三十架猛油火柜就有近百斤火油喷射上城头,使城头上的大火更加猛烈。 城头上乱成一团,西夏人没有应对猛火油攻城的经验,当第二轮又是三十只薄皮火油陶罐砸上城头,城头上渐渐变成了一片火海。 刘璀大喊道:“攻城槌上!” 藏身在战车后面的数百士兵纷纷就位,他们中有士兵举起了盾牌,也有士兵抱起攻城槌,外围的盾牌将整个整个攻城槌包裹起来,遮蔽得密不透风。 城头的箭矢没有停止,铺天盖地的箭矢从两边射来,但两侧的箭矢已经完全被盾牌挡住,形成不了威胁,关键是头顶的上的滚木礌石,只要把头顶上这一块防住,攻城槌就没有外在威胁了。 城头上烈火熊熊燃烧,浓烟弥漫,城楼被烈焰彻底吞没了。 而与此同时,作为备用军的一千名火浣军士兵和八千攻城士兵也已准备就绪,他们扛着上百架简易攻城梯集结在两百五十步外,等待着攻城的命令。 陈庆站在一辆指挥战车上,远远注视着城门处的进攻,两百名士兵护卫着攻城槌,百名士兵抱槌疾奔二十余步,猛地撞向城门,“咚!”一声巨响,扑簌簌的尘土从两边落下。 陈庆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看得清楚,尽管撞击声很大,但城门几乎没有动,这可是上万斤的力量啊!无论如何都不合理,只有一个解释,城门被巨石从里面顶死了。 果然被唐骞猜到了,他当机立断令道:“两万弓弩手上,压制住对方弓箭!” “咚!咚!咚!”鼓声大作,两万弓弩手冲上前,一起向城头上放箭,雨点的箭矢射向城头,压制住了敌军。 陈庆战刀一挥,“火浣军攻城!” 一千名火浣军扛着攻城梯向城头冲去,两侧的敌军被宋军两万弓弩手压制住了,大大降低了火浣军被两侧箭矢射杀的危险。 在一千火浣军身后跟着两千刀盾军,大盾和战刀都背在身后,他们每人扛着几床湿漉漉被褥,在他们身后是六千精锐长矛军,他们才是夺取南城头的精锐。 火浣军架上攻城梯,他们率先攀上了城头。 7017k 第六百七十九章 巷战 并不是说士兵穿上火浣甲就能防御火烧,宋朝工匠制造的防火甲还没有那么先进,工匠们在两层皮甲和皮靴中间缝入厚厚一层火浣布,关键是火浣布的产量极低,不可能完全用火浣布制甲,这种夹层有火浣布的皮甲稍微比一般的盔甲更加耐火,其他就主要依靠经验了。 宋军在反复试验中,发现靠外城垛边上火势不大,浓烟也不大,这是因为火油罐不会落在城垛下方,一般落在城头中间部位,甚至更加靠近里面一些。 所以火浣军上城后,会沿着城垛下方的城墙向两边奔跑,用弓弩射击城墙两头,给灭火的士兵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他们已经演习过无数次,配合十分默契。 火浣士兵冲过烈火,一起举弩射向两边敌军士兵,将十名迎面杀来的士兵悉数射倒,紧接着用盾牌和长矛集结起来,形成了密集的长矛盾牌墙,拓跋敬见势不妙,宋军竟然上城了,他大喊道:“冲过去,歼灭他们!” 数千西夏士兵手执长矛呐喊着冲上来,和宋军激战在一起,宋军火浣军士兵结成的大盾长矛阵却十分牢固,很难冲破。 这时,两千士兵已经扑灭了城头上的烈火,除了城楼还在熊熊燃烧外,地面上的火已经被扑灭,他们拔出战刀,手执盾牌,冲上去接替了火浣军士兵,火浣军士兵开始下城撤退,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六千长矛士兵迅速上城,加入到惨烈的夺城激战之中。 越来越多的宋军杀上城头,他们开始向城内杀去,唐骞率领三千士兵和守城门的两千西夏军激战,他的任务不是杀死敌人,而是打开南城门,唐骞命令三百士兵搬开石头,他则率领两千七百名士兵负责保护这三百名士兵。 三百名士兵用绳索捆住石块,奋力将一块块巨石拖开,不断有西夏士兵在远处射箭,或者冲上来阻挠,却被保护的士兵高举盾牌拦截住。 眼看着堵门的大石渐渐减少,当最后一块大石从门洞内拖出来,城门轰然开启。 城外观战的陈庆举剑喝令道:“杀进城去!” 三万骑兵骤然发动,风驰电掣般向城内冲去....... 天刚刚亮,宋军终于攻破了南城门,但战争这时才刚刚拉开序幕,陈庆小看了西夏军队,没有士兵撤退,两万八千多西夏军死战到底,他们利用熟悉城内的优势开始和宋军进行残酷的巷战,一些西夏平民男子也在暗处袭击宋军士兵,宋军士兵的伤亡迅速扩大。 这时,陈庆下达了无差别令,只要是出现在街头的西夏人,无论士兵还是平民,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真正的平民应该是躲在家中或者地窖中,而不是出现在大街上。 官衙内,一千多名西夏士兵拒守其中,趴屋顶上居高临下向宋军放箭。 刘璀当即下令道:“推二十辆猛油火柜车上来,用火攻!” 二十辆战车靠近官衙,一起向官衙内喷射猛火油,数百支火药箭也跟着射进官衙内,官衙开始迅猛燃烧起来,猛油火柜不断向火中添油,使火势愈加猛烈。 里面的西夏士兵终于忍受不住烈火的炙烤和浓烟的熏呛,开始向外突围,但他们没有机会突围,也没有机会投降了,冲出来便被宋军无情射杀。 一千三百多名西夏士兵无一幸存,全部被烧死或者射杀在官衙内,官衙也被彻底烧毁坍塌。 这场惨烈的攻城巷战一直战到夜幕降临才终于结束了,宋军伤亡惨重,伤亡第一次超过万人,而两万八千西夏士兵也几乎全部阵亡,普通西夏百姓也死了近两万人,惨烈的攻城战结束了。 陈庆下令开始清理全城,要求城内幸存的平民全部到城外集结,同时也承诺不会滥杀无辜,只要不反抗,就不会被杀戮。 西平府是西夏重城,常住人口有近十万人,加上从南面撤退回来的大量西夏人,城内百姓近二十万人,还有大量奴隶,超过了八万人。 而负隅顽抗、出门参战的西夏男子基本都阵亡了,二十八九万平民百姓扶老携幼,女人抱着孩子,老人牵着儿童,在宋军骑兵的押送下向城外走去。 陈庆站在城墙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浩浩荡荡的西夏平民出城。 这时,高定在一旁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陈庆沉吟一下道:“现在暂时他们不动他们,初步考虑是等战争结束后再分配,把他们送去熙河路和陕北,用一代人的时间把他们逐渐汉化,成为我治下的子民。”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解决熙河路和陕北人口不足问题,但如果他们要造反怎么办?” 陈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般百姓只要能安居乐业,没有人愿意造反,造反者都是居心叵测之人,像西夏的皇族、权贵、将领、大臣、豪门、士族等等,这些人要彻底消灭,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卑职建议成立一个官衙来专门处理此事!” “我已经想好了,就由呼延雷的情报营负责此事,此事急不得,小火慢炖,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消亡。” 陈庆随即下达了三条命令: 第一,把尸体和废墟清理出城。 第二,挨家挨户搜查漏网的敌军,但不得趁机偷窃抢掠民财,违令者斩。 第三,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奸淫妇女,违令者斩。 全城的清理和搜查一直到五更时分方才结束,一共搜出一万五千余人,其中两千三百人是藏匿的西夏士兵,顽抗被杀三百余人,其余全部投降成为俘虏,除了士兵们外,其他一万余人都是不愿出城的老弱妇孺。 陈庆随即下令放城外百姓回城,城外二十余万百姓又冷又饿,在寒风冻得浑身发抖,但他们更多的恐惧,唯恐被宋军集体屠杀。 但这里面也有兴高采烈者,那就是八万余奴隶,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是汉人,也有羌人、吐蕃人,甚至还有破产卖身的底层党项人。 这些奴隶大部分都西夏人的家奴,普通西夏人家基本上每家每户都会有两三个奴隶,做饭、洗衣、干粗活,大户人家奴隶更多,也有商铺里的下人,青楼内被压迫的妓女等等。 从宋军入城开始,他们的奴隶身份全部被废除,天亮后,这些奴隶都会乘船送去鸣沙县暂时安置,等灭亡西夏后,他们会成为这片土地的真正的主人。 一队宋军骑兵飞奔而知,对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二十余万平民大喊道:“搜城结束,所有人可以各自回家!” 听说可以回家了,二十余万百姓顿时如释重负,很多人激动得掩面而泣,终于活命了,没有被屠杀,二十余万人全部解散,众人纷纷进城返回自己家中。 7017k 第六百八十章 进退 宋军夺取西平府的消息传来,西夏朝廷满朝震惊,昌平王李堪、枢密使曹保宗等十三人联名上书天子李乾顺,要求罢免晋王李察哥的军职,这个罢免书引来了大批文武朝官支持。 这也难怪,李察哥判断失误,导致宋军先后占领应理县和鸣沙县,西夏几乎丢掉了整个南部,紧接着宋军扫荡了一百多座大庄园,同时以六万骑兵击败西夏七万骑兵,现在又攻占了西平府,两万八千军队全军覆灭。 再支持李察哥的官员在一连串的败绩面前,也不得不闭嘴了,更何况,李察哥用卑劣手段杀了政敌楚王一家,尽夺其财,早就让其他权贵大臣不满,现在他居然丢了西夏第二大城西平府,怎么能不让朝野沸腾。 连卧病在床的天子李乾顺也不得不强支病情,连夜紧急召见李察哥询问战况,又宣布次日一早,在皇宫召开军政议事。 李察哥刚要开口,李乾顺不满的摆摆手,“今天我们不论兄弟,只谈君臣,你给朕一个解释!” 李察哥知道皇兄发怒了,每次发怒,都不允许自己叫他兄长,这是准备收拾自己的前兆。 李察哥也知道这次问题比较严重,他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道:“回禀陛下,微臣也猜到宋军会攻打西平府,还特地南下巡视防御,发现他们兵力不足,所以卑职又调了两万军队充实西平府防御,怎奈宋军是十五万大军攻城,而且抵达当天就连夜攻城,不给我们救援机会,一座城池三万守军,无论如何不算少,也没有轻敌,实在是实力不济,怪不了微臣啊!” 李乾顺叹口气,“好一個实力不济,莫非这是天意,上天要灭我大夏?” “陛下,我们被萧合达造反严重拖累,实力远不如从前,关键是金国的救援,如果金国肯出兵支持,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如果金国不肯支援,那么前景就有点悲观了。” 李乾顺沉默片刻道:“金国已经答应出兵,只是他们条件很苛刻,他们要一百万两压库白银,我们一共才一百二十万两,朕都不知道该回应这个要求,但朕还是答应了。” “是先给还是战胜后再给?” 李乾顺苦笑一声道:“朕当然要求必须等宋军退兵后才能支给,但这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家底,却被朕败光了。” “陛下,压库银就是危急之时用的,现在我们面临灭国之危,拿出来用也没有问题,但前提必须是金兵真的能击败宋军,逼他们撤军,那一百万银子给他们也无妨,将来我们还可以等待机会,杀到京兆抢回来,可如果金兵也战胜不了对付,那笔银子也不用给他们了。” 李乾顺微微叹息道:“如果金兵也败了,那我们就危险了,朕想用这笔银子把东胜州和云内州买下来,和黑山军司连为一片,作为我们的退路。” “陛下这个想法不错,可以和对方商讨。” “朕昨天和金国使蒲察境山说过了,他对这个方案根本就不屑一顾,他很自信,金兵一定会在西夏平原击败宋军,所以这件事只能战后再说。” 李察哥沉默片刻道:“陛下真的打算明天召开军政议事?“ 一旦召开军政议事,很可能自己就会被弹劾罢免,李察哥怎么能不紧张。 李乾顺无奈道:“你也知道西夏不是朕一个人的西夏,军政议事,朕还能说上几句话,如果要求召开党项部落联盟议事,恐怕连朕的皇位都保不住了。” 李乾顺说得没错,西夏是由党项人建立的王朝,而党项是游牧民族,西夏王朝的背后也是一个部落联盟,如果党项族面临重大生存危机,莫说李察哥,就算天子也一样被换掉。 李察哥万般无奈,只得起身告退了! ......... 回到府中,李察哥烦躁地来回踱步,他看得出,皇兄已经有向群臣们妥协的迹象了,也就是罢免自己,如果真是自己失误倒也罢了,但明明是实力不如对方导致,怎么能怪自己?难道换一个人就能击败宋军,简直是痴心妄想,这些人怎么就看不懂? 李察哥烦躁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的次子李翰中迟迟没有消息,从时间上算,他们应该回来了,但迄今音信皆无,就算有什么特殊情况,儿子也会派人给自己送信说一声,不至于像失踪一样。 想到‘失踪’二字,他心中就一阵阵发慌,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吗? 旁边幕僚韩奉劝道:“其实王爷也可以以退为进,主动向天子辞职交权,等他们大败一场,天子就会再度启用王爷。” 李察哥摇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皇兄想削我兵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明眼人都知道他没几年了,偏偏太子年幼,而我这个皇叔正当盛年,又手握兵权,你说皇兄会放心吗?” 韩奉一时无语,他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可现在西夏已经有灭国之危,居然还在暗斗皇位继承?简直太荒唐了。 李察哥负手走了几步,叹口气又道:“还有那群混蛋,一旦他们发现财富没有送去黑山,半途失踪了,肯定会怀疑到我头上,而且那帮人贪财如命,如今丢了钱财,会生吃了我不可,所以我绝不能失去军权。” 韩奉眼珠一转道:“王爷可以让渡一部分军权,然后继续保留右厢军司五万军队,把这五万军队调驻在西大营内,王爷亲自坐镇军营,再派军队保护王府,天子如果不想爆发内讧,就只能让王爷继续出任右厢都统军。” 右厢军司的五万军队跟随李察哥多年,一直是他的直属军队,原本是七万,和宋军激战损失了两万,只剩下五万了。 目前整个西夏还有二十三万军队,其中天子近卫军三万,右厢军五万,这八万军队是精锐之军。 然后就是八万白甲军,还有就是七万牧民军,这是新招募的军队,大部分都是从前退伍的老兵,战斗力还不错,就是年纪偏大一点。 李察哥也认可了韩奉的建议,可以让出一部分军权,只要他把五万直属右厢军继续牢牢捏在手上,谅皇兄和朝廷都不敢拿他怎么样。 李察哥点点头,“我现在就给皇兄写一封辞呈!” ......... 昌平王的府中,李堪正和十余名权贵坐在大堂上商议罢免李察哥军权的弹劾议案。 李堪也是西夏皇族,他是李苛的父亲,在军中资历也很深,如果李察哥被罢免,那一定是他来接手军权,所以他才会这么积极地弹劾李察哥。 “天子已经明确表态,只要明天军政议事超过七成人同意,他就罢免李察哥的元帅之职,收回军权,所以我们必须要确保七成人同意弹劾李察哥。”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我可以保证所有人都会强烈要求罢免他,不仅如此,还会要求将他千刀万剐!” 众人一起回头,只见吏部尚书夏金风阴冷着脸走上大堂,手中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皮袋子。 7017k 第六百八十一章 夺权 一堂人表情愕然,李察哥虽然遭人厌恨,但也不至于到千刀万剐的程度,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夏金风手中的袋子。 “夏尚书何出此言?”李堪沉不住气问道。 夏金风叹口气道:“大家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夏金风将袋中之物倾倒出来,‘哗啦!’一声,全是铜牌,足有二三十个。 众人纷纷凑上前,一眼认出,这是府中家丁的腰牌,基本上每个府都有各自的腰牌,御史大夫芭里祖仁忽然惊呼起来,“这是我府上的腰牌。” 他瞪大眼睛望着夏金风,“夏尚书是从哪里得到的?” 夏金风缓缓道:“这是今天下午我兄弟夏金堂给我的,他府中财物走得晚,结果在路上发现几百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都是狼从地下挖出来的,那些尸体的惨不忍睹,他不敢碰,便收集了这些牌子,吓得立刻调头逃回来,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金风让所有人的脸都刷地变得惨白,他的财物运去黑山,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已经大半个月了,让众人担心不已,众人都害怕发生最可怕的事情,都不愿往那方面去想,宁可认为是路途遥远而已,现在夏金风把他们最薄弱的防线瞬间击破了。 芭里祖仁扑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不仅心痛积累了大半辈子的财富,还有他的长子,负责押运财物去黑山,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大堂上大乱,所有人都惊恐万分,他们也是一样,派子侄和家丁护卫财物北上,如果真出事,让他们无法承受。 “大家安静!” 李堪大吼一声,堂上顿时安静下来,二十几双眼睛都盯着他。 “大家听我说,现在急不是办法,需要冷静。” 李堪又问夏金风,“请问夏尚书,你兄弟是在哪里发现这些腰牌的?” “在克夷门北面约五十里的戈壁滩上!” 克夷门是右厢朝顺军司的驻地,原本有驻军五千人,为了平定萧合达叛乱,军队早就调回来,军营也废弃了,但大家心里却因此有了方位,出事地点正好位于兴庆府和黑山中部,那里两百余里的无人戈壁滩。 李堪回头向曹保宗望去,曹保宗顿时板下脸道:“你别怀疑是我的兄弟干的,他不会做这种人神共愤之事!” “我不是怀疑令弟,我是想请曹贤弟和他联系一下,看看有多少人家的队伍到了黑山?” 曹保宗点点头,“可以,天亮我就发鹰信。” 说完他转过头去,避开了李堪的注视,尽量掩饰心中的不安。 事实上,曹保宗好几天前就知道结果了,他收到兄弟曹保辉的鹰信,一家的队伍都没有到黑山,曹保宗便知道出事了,但他却不敢声张,毕竟去黑山是他提出的方案,而且他自己的财物没有北上,如果说出来,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堪并没有过多去观察曹保宗眼中的不安,他的心思还在李察哥身上,李堪又回头对夏金风问道:“夏尚书为什么说是李察哥所为?” 众人都向夏金风望去,希望他能拿出切实证据出来。 夏金风冷笑一声道:“我今天下午特地调查过,李察哥的次子李翰中和两千天鹿军在我们队伍出发两天前就离开都城北上,迄今没有回来,他们去哪里去了?他们干了什么?” 两千天鹿军是李察哥的亲兵卫队,楚王府被屠杀就是这支军队装扮成暴徒乱军所为,他们居然出发北上,时间点又那么巧,众人愤怒得爆炸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去找李察哥要说法!” 二十几人纷纷掉头向外面走去,李堪喊不住,只得也跟着去了。 不多时,二十几名权贵来到李察哥的府宅前,却只见上千军队将府宅团团保护,每个人都提着长矛,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众人倒不敢上千去闹了,李堪走上前,高声对门口守卫道:“我们有事需要询问晋王,请去禀报!” 两名门卫见对方都是高官,不敢怠慢,连忙跑回去禀报,不多时,李察哥长子李荃中走出来抱拳道:“各位大人,家父目前在军营坐镇,不在府中,若有急事,请去军营找他。” 李堪感觉有些不妙,居然坐镇军营,府宅周围还有无数士兵站岗,李察哥难道要造反了吗? 芭里祖仁却不管对方的话中深意,走出来高声道:“请问令弟李翰中在何处?我有话要问他。” 李荃中摇摇头,“他目前不在都城,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芭里祖仁哪里肯依,他刚要再说话,李堪却制止住他,抱拳对李荃中道:“既然王爷不在府中,那就不打扰了。” 他回头对众人道:“我们走!” 离开了晋王府,李堪这才低声道:“情况不对,天子要罢免晋王军权,恐怕他要对抗,这個风头上,大家暂时忍一忍。”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芭里祖仁心中虽然愤恨,但他也害怕自己被李察哥盯上,成为楚王第二,只得把仇恨压在心中了。 次日上午,天子李乾顺临时取消了军政议事,同时下旨,免去李察哥元帅之职,但继续保留了他右厢都统军的职务,并令其率军坐镇定州。 李察哥当天便带着二十艘大船和五万大军北上,大船内都是他积攒多年的家财,与此同时,他还带走二十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铜钱。 就在李察哥刚刚离去,天子李乾顺随即任命昌平王李堪为兵马大元帅,统领李察哥退出来的十五万大军。 两天后,曹保宗接到黑山发来的鹰信,信中很明确告诉所有人,没有一支运输队伍抵达黑山。 西夏满朝权贵才意识到,他们的财富悉数被李察哥半路拦截,押送的子侄也全部被杀死,没有留一个活口。 消息传开,整个朝廷都沸腾了,朝野上下无不对李察哥痛恨万分,就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但恨归恨,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回家用各种巫术来诅咒他。 ......... 就在李察哥被免去大元帅的同时,一支三万人的女真铁骑离开太原,向西夏方向进发,这支女真铁骑并非河东金兵,而是从汴梁过来,由万夫长乌延蒲卢浑统领。 女真朝廷最终同意援助西夏,但河东兵力不够,在完颜昌的建议之下,金国朝廷决定由完颜兀术派三万骑兵救援西夏,同时河东派三万协从军,并负责全部后勤补给。 尽管完颜兀术十分不情愿,但这是金国朝廷的决定,除非他想和朝廷对抗,否则他必须服从。 现在掌权者是完颜昌,完颜兀术只得答应,派心腹大将乌延蒲卢浑统领三万铁骑支援西夏。 与此同时,西路元帅完颜银可术下令在太原府、汾州、岚州、石州、析州等地强征五万辆大车以及车夫,运送三十万石粮食和物资作为后勤队伍,又命韩常率三万协从军作为后勤接应,跟随乌延蒲卢浑前往支援西夏。 六万大军以及五万辆大车出了太原府,穿过岚州,延绵二十余里浩浩荡荡前往麟州,准备从麟州进入西夏东部边境。 7017k 第六百八十二章 遭遇 陈庆占领西平府后,随即将西平府改名为灵州,命令刘璀率五万大军坐镇灵州,他则率领八万汉人奴隶以及其余军队返回了鸣沙县。 陈庆刚回到鸣沙县,正好统领鹿贵率领五千虎贲军押送军粮和兵甲物资过来,由三万头骆驼驮运,鹿贵同时带来了黄头回鹘的消息,情况有变,西州回鹘的军队占领了沙州和瓜州,曹长春派使者去交涉,结果使者队伍在玉门关被马匪袭击,只有两人侥幸逃回来,他们证明马匪是西州回鹘的军队假扮。 大酋长曹长春深为警惕,不敢率军离开河西走廊,他担心大军离开,西州回鹘会趁机占领整个河西走廊。 陈庆把曹长春的信递给张晓,“司马看看吧!” 张晓看完信笑问道:“消息属实吗?还是曹长春不想来找的借口?” “应该不是借口,我问过鹿贵,他亲眼见到了被杀死的使者,是曹长春的侄子,曹长春调集大军在肃州应战,再说西夏这块肥肉,我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旁边杨再兴接口道:“卑职觉得,沙州都统军李延武也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西州回鹘那边一定是他派人去通知,否则西州回鹘军队不会来得那么及时。” 陈庆摇摇头,“西州回鹘的都城是在高昌,从高昌到沙州相隔千里,一个来回就算骑马也要二十天时间,从李延武紧急被调回来,到西州回鹘占领沙州也就相隔几天时间,时间上不现实,我更倾向于西州回鹘早就屯兵在侧,虎视眈眈,更有一种可能,西州回鹘是曹长春请来的帮手,毕竟他三次被李延武击败,结果引狼入室。” 张晓大笑道:“最后一个可能性更合理,引狼入室,曹长春气不过派使者去交涉,结果被西州回鹘暗算。” 杨再兴道:“回鹘骑兵不来,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陈庆微微笑道:“我之前考虑得比较保守,低估了西夏的国力衰败,他们现在居然有十万白甲军,盔甲都供应不上,原因是萧合达占据了西夏的铁矿山和夏州冶炼所,整整两年没有补充,导致他们的军备已完全耗光,现在就算没有回鹘军我也有信心灭掉西夏,现在关键就是看金国的援助有多强。” “金国会来援助西夏吗?”杨再兴问道。 陈庆点点头,“一定会来,西夏太重要,没有了西夏的牵制,我们就能全力向东进军,甚至从西夏和关中同时出兵,就能南北夹攻河东路,拿下河东路和大同府,燕山府就危险了,这一点金国比我们还要清楚,所以他们肯定会派军队支援西夏。” 杨再兴笑道:“既然如此,卑职建议将五万民团军转正,增加我们的兵力,一旦敌军偷袭后方,我们也有五万军队应战。” 杨再兴手臂受伤,一直后方养伤,他不甘寂寞,便主动请缨参与训练民团,也就是从数十万解救奴隶中招募强壮男子组建成民团军,将来会参与西夏防御。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程桓将军的意见呢?” 杨再兴只是参与训练,但真正组建民团军的将领是统制程桓,他比杨再兴更有发言权。 “这就是他向卑职建议的。” 陈庆又看了一眼张晓,张晓捋须道:“组建成正规军,有利于百姓安心留在西夏,卑职同意!” 陈庆点点头,“既然都有这个想法,那我也不反对,可以组建!” 这时,呼延雷匆匆走到大帐门口,单膝跪下行一礼,“启禀都统,卑职有紧急消息!” “请进来说!” 呼延雷走进大帐,躬身行一礼道:“从太原转过来的情报,一支三万人女真军和三万协从军已经离开太原向岚州方向进发,河东路还强征了五万大车运输物资。” 陈庆和张晓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支援西夏的军队,三万协从军不足为虑,关键是三万女真军,西夏是平原地带,三万女真骑兵确实比较难以对付。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五天前的情报!” 陈庆心中盘算一下,五天前的话,今天或者明天就会进西夏了。 他当即对亲兵令道:“去把唐将军给我找来!” ......... 支援西夏的金兵从麟州兔毛川谷地穿过了横山,进入西夏境内,在军队正西方是著名的毛乌素沙漠,军队无法穿过沙漠,只能沿着横山北麓而行,这一带分布着西夏的很多州县,诸如石州、银州、夏州、宥州、盐州等等。 这一带的驻军都被调去了兴庆府,只生活着少量的党项人,但更多是羌人,这一带原本就是羌人的聚居地,也是萧合达的地盘,也正是因为得到羌人的支持,萧合达才能和西夏朝廷军队恶战了两年,硬生生把西夏国力削损掉了大半。 中午时分,在夏州附近的一片树林内,数十名宋军斥候在小溪前忙碌的烤鱼做午饭,自从有了蜂窝煤和行军灶,就不会产生烟雾,斥候们再也不用喝生水、吃冷食。 这数十名宋军士兵是唐骞派出十支斥候队之一,队伍一共三十人,斥候副指挥使王景扬统领。 王景扬在堵截完颜银可术时屡立战功,积功升为斥候副指挥使。 他见士兵们有说有笑,便喝令道:“吃鱼就不要说话了,当心刺着喉咙!” 斥候们都不再说话,默默吃着烤鱼,王景扬有些不放心,起身向树林外走去,距离树林外还有不到十步,他忽然大吃一惊,只见他们的哨兵倒挂在树枝上,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咽喉。 王景扬立刻蹲下,拔出刀向四下寻视,他忽然感觉头顶有风声,就地一滚,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肩膀射进土里。 “有敌情!” 王景扬大喊一声,战刀向后一挥,“咔嚓!”一支长矛被斩为两段。 他也不看后面,一个翻滚,又躲过致命一箭,王景扬一跃跳起,撒腿疾奔,一边跑一边大喊:“有敌情!” 两支箭‘嗖!嗖!’从他头顶射过,都被王景扬利用地形躲过了。 他从眼角余光看见背后追赶他的敌军,一共五人,三匹战马,在后面紧追不舍。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大喊,“指挥使趴下!” 王景扬向前猛扑,数十支箭从他头顶上射过,连续几声惨叫,战马嘶鸣。 王景扬翻过身,见四人已被箭矢射倒,还有一个黑衣人正拼命打马向外奔逃。 “射马,抓活的!” 几支箭矢强劲射出,战马扑地到地,将骑马摔出去一丈多远,斥候们飞奔而上,将此人按倒,捆绑起来。 王景扬走上前,这才看清对方的相貌,居然是个汉人,他也被摔得不轻,满脸是血,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指挥使,是协从军探子!” 士兵从男子腰上扯下一块虎头铁牌,女真军是狼头铜牌,契丹等东胡军是圆铜牌,汉人协从军低级将领和探子是虎头铁牌,普通协从士兵是铁圆牌,从腰牌就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说吧!女真主力现在在哪里?说出来,我留你一个全尸,不说的话,我把你的尸体喂狗,首级拿回去请赏!” 探子浑身一震,他抬起头,满脸哀求道:“你们同伴不是我杀的,杀你同伴之人是弩手,脸上有一道刀疤,你们只要饶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重要机密!” 7017k 第六百八十三章 协商 夏州北面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女真骑兵列队而行,人人铁盔铁甲,手提长矛,杀气腾腾。 在前面是比较特殊的女真骑兵,人马都身披重甲,三匹战马一排,虽然目前三匹战马之间没有用皮索相连,但看得出他它们的装备和阵型,战时一定是用皮索相连。 这就是对方探子交代的最关键情报,有六千匹拐子马,三马一组,一共两千组,不然的话,王景扬还真看不出这支特殊骑兵。 王景扬站在两里外的一座山丘上,仔细观察敌军的拐子马,数量应该是两千组,后面就是正常的女真骑兵了,战马和士兵都没有重甲,队伍也没有那么整齐,有的四人一排,有的三人一排,甚至还有两人一排,比较随意,而不像前面的六千拐子马,三马排列整齐,步调一致。 三万女真骑兵浩浩荡荡过去,然后是满载粮草物资的大车,一辆接一辆,每辆大车顶上坐着一名押车的协从军步兵。 大车一眼望不见头,探子说有五万辆大车,但王景扬对大车兴趣不高,毕竟进入西夏后,西夏军的粮草辎重会和对方融为一体,所以没有什么意义。 关键是到底有多少军队,是不是三万女真军加上三万协从军,还有五万赶车的车夫,军队人数是必须要确定的。 王景扬只得赖着性子等着大车慢慢过去,大车和足足有四十余里,大车过去后,后面又出现了一支军队,这也是协从军,大约有一万人,加上大车上坐的两万押车士兵,确实有三万协从军。 王景扬终于等到了队伍走过,他又看了看天色,一挥手,“我们出发!” 他和手下带着中午抓获的探子离开了夏州,向鸣沙县方向奔去....... 两天后,陈庆得到了斥候带来的确切情报,他又派人详细审问被抓捕的协从军探子,他不光要了解金兵的情报,他还需要知道协从军以及河东路的详细情报。 大帐内,二十几名重要将领聚集一堂,陈庆问道:“你们何人知道金兵拐子马的情况?” 这时,高定举手道:“卑职参加过刘光世讨伐淮西的作战,当时完颜宗翰率领一万骑兵将我们五万军队杀得片甲不留,他们的前锋就是三千拐子马,又叫连环马,三匹重甲战马用绳索相连,只有一名骑兵骑在中间战马上,手执一支极长的战矛,一千族拐子马杀进宋军阵型,一路狂奔,所向披靡,势不可挡,那种气势简直俨如山崩地裂一般,数万宋军当即就崩溃了,没命的奔逃,卑职当时也颇为震撼。” 陈庆眉头一皱,“三匹战马只有一名骑兵吗?” “正是,卑职以为三马三人并在一起,战马还好,就是士兵施展不开。” 有点道理,三人并列骑马确实施展不开,而且一人三马,战马的负担也不重,那为什么他们斥候看到的却是三人三马? 张晓笑道:“宣抚使也不用奇怪,斥候看到的三人三马只是行军而已,卑职估计还是三马一人,另外两人是备用。” 陈庆点点头“也有可能,但不顾他们是三人三马,还是一人三马,这些其实意义不大,难点是,我们怎么在西夏平原和三万女真骑兵作战?” 众人都沉默了,他们并不妄自菲薄,但他们也知道,女真骑兵上万,战斗力极为强悍,何况对方是三万骑兵。 这时,陈庆又笑道:“对付拐子马倒问题不大,只要一匹战马跌倒,其他两匹战马就无法再战,我们可以用钩连枪来对付他们。” 众人眼睛一亮,用钩连枪是个好办法。 高定也接口道:“敌军必然是用拐子马冲锋,他们的骑兵就藏在后面,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骑兵对骑兵,我们用压倒多数的骑兵来对付金兵,我们用十万骑兵行不行?” “可如果我们的骑兵都去攻打金兵,那西夏军和协从军怎么应对?”杨再兴质问道。 “所以说我们要出动二十万大军,十万骑兵专门对付女真骑兵,十万步兵对付西夏军和协从军。” 杨再兴冷笑一声,“十万,二十万,这可是战略决战,几条战线进行激战,才可能动用这么多军队,哪有一场大战动用这么多军队的道理?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积小胜换大胜......” “你说得简单,但金兵会理睬你这一套吗?我说的是怎么集中兵力战胜金兵,和怎么打仗没有关系。” 高定和杨再兴争锋相对,眼看要争吵起来了。 “你们两个不要争了!” 陈庆站起身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站起身对众人道:“对付女真骑兵是我们迟早会面对的严峻现实,怎么战胜女真骑兵,不是我们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靠一场场战争积累经验,以前我总是考虑怎么样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不愿和敌军正面激战,现在我也慢慢想通了,没有和强敌作战的积累,自身就不会强大,我们的眼光要放远一点,就算我们这次被女真骑兵击败,但没有关系,我们还会卷土重来,但如果不敢和女真骑兵正面作战,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大帐内顿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陈庆这番话说到将领的心坎上了,不要怕失败,要在失败中总结经验,最后战胜强敌。 ......... 待众人散去,陈庆这才对张晓笑道:“所谓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我们可以有勇气和敌军一战,但我们不能轻敌,尤其要发挥自身的优势,扬长弃短和女真骑兵作战。” 张晓点点头,“我非常同意宣抚使的想法,扬长避短这四个字,就是我们战胜女真骑兵的关键,比如刚才将军提到的钩连枪,这确实是对付女真拐子马的利器,拐子马身披重甲,但唯独马脚露在外面,那么马脚就是对方的弱点,我们的优势就在于训练有术,可以让精锐步兵组成长矛方阵来对抗敌军骑兵,我们的骑兵则去收拾西夏军和协从军,只要西夏军和协从军溃败,女真骑兵的士气必然会受到影响。” 旁边杨再兴道:“金兵的谋略也很厉害,我们要防备金兵抄袭我们后路,卑职建议把汉人百姓迁徙到割踏寨南面的谷地里,把物资粮草也迁徙过去,在那边扎下大营,这里就只剩下鸣沙县和应理县两座县城,只要坚守县城,敌军的偷袭就没有意义了。” 陈庆欣然道:“这办法不错,可以采纳!” 陈庆做出了决定,将汉民大营迁徙到割踏寨南面的山谷内,数十万百姓开始动身了,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向南方撤离,宋军又拿出十几万头毛驴和骡子,给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幼儿代步,三万头骆驼驮负着粮食和帐篷,数万名刚刚转正为正式宋军的民团士兵沿途护卫,帮助老弱百姓撤离。 7017k 第六百八十四章 围城 金兵主将乌延蒲卢浑唯恐宋军袭击车队,他统领三万铁骑形成战斗编队,准备随时迎战宋军,但宋军并没有来袭,使庞大的车队得以穿过距离鸣沙县百里外的荒漠地带,继续向兴庆府方向进发。 三天后,金兵援军抵达了兴庆府,西夏朝廷组织十余万百姓出城,载歌载舞,迎接援军到来,昌平王李堪出城迎接金兵,不过金兵并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扎下大营,他们收到的第一份厚礼,就是三十万只肥羊。 当然,金国也带来了西夏军急需的物资,八万套兵甲,解决了西夏军身穿白色布甲的燃眉之急。 中军大帐内,数十名女真以及西夏将领济济一帐,昌平王李堪挂上一幅西夏地图,虽然彼此语言不通,但没关系,大部分都会汉语,汉语就成了他们交流的语言。 “目前宋军占领鸣沙县以南地区,但宋军还攻下了西平府,这有点不好办,它像一把尖刀顶住了我们腹部,我们觉得必须要先夺回西平府。” 说到这,李堪看了一眼乌延蒲卢浑和韩常,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他们出兵夺回西平府。 乌延蒲卢浑没有理睬李堪的诱导,他们都是骑兵,让他们去攻城,不是笑话吗? 他摆摆手问道:“双方兵力各有多少?“ 李堪见他没有接自己的茬,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他又道:“目前宋军兵力估计在二十万出头,骑兵有十万人,其他都是步兵,我们的军队有二十三万人,双方兵力相仿,如果加上贵军六万人,那我们兵力就有三十万人了,要强于对方。” “可就算是这样,你们还是被对方屡屡压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原因是什么呢?”乌延蒲卢浑毫不客气地问道。 “原因是主将的问题,之前的主将是晋王李察哥,他私心太重,没有全力去应对宋军,才导致每战皆败,天子才忍无可忍,临阵换将。” 乌延蒲卢浑点点头又问道:“现在有宋军的消息吗?” “我刚刚得到探子消息,宋军在大规模撤离。” “撤离?” 乌延蒲卢浑一怔,“什么意思?” 李堪急忙道:“我的意思,不是撤离军队,而是撤离后勤粮草物资,还有几十万汉人奴隶,都向割踏寨方向撤离,他们的意图说实话,我也看不懂。” 乌延蒲卢浑看了一眼旁边的韩常,“韩将军觉得呢?” 韩常淡淡道:“这应该是陈庆在做最坏打算了,如果败在我们手上,不得不撤离西夏,也不至于仓促撤退,损失巨大。” “我明白了,就是汉人常用的一个词,叫未什么?” 韩常笑道:“叫未雨绸缪!” “对!就这个词,作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这个陈庆不简单,我还之前还小看了他。” 韩常摇摇头,“蒲卢浑切不可轻敌,不久前银可术还惨败在他手上,迄今依然无法站起身,之前在大散关,四王子不是一样败在他手上吗?” 乌延蒲卢浑脸一沉,有些不高兴道:“四王子可没有败在他手上,四王子是败在地形不利,要是平原地带,一百个吴阶和陈庆都不是四王子的对手,我倒是听说韩将军屡屡败在陈庆手中。” 韩常的脸色也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一言不发,旁边的李堪一脸尴尬,他忽然发现,金兵内部似乎矛盾也很深啊! 这时,曹保宗在一旁问道:“请问蒲卢浑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作战?” 乌延蒲卢浑冷冷道:“我建议你们先不惜一切代价把西平府夺回来,一旦西平府守不住,陈庆必然会派军队来救援,那就是我出兵的时候了,这个策略汉人叫做围城打援,很有用!” 说完,乌延蒲卢浑转身扬长而去,女真将领们也纷纷跟着离去,留下一帐西夏将领,面面相觑,着实尴尬和恼火,女真人简直太目中无人了。 李堪遣散了众将,李堪这才低声问韩常道:“这位蒲卢浑似乎很难打交道?” 韩常笑了笑道:“女真人嘛!都这样,骄傲得很,不过他可不是信口开河,他是当真的,围城打援,是他之前就订下的方略,他在路上就了解到了西夏的现状。” “我明白了,多谢韩将军!” 韩常又道:“我再给你们提个建议,正好有五万汉人车夫,让他们当劳力,给都城周围挖一圈护城河,没有护城河,城池很容易被对方的攻城槌攻破,尤其陈庆善于用火,我估计西平城就是被他用火攻下来的。” 李堪不像李察哥那么固执,对方说得确实有道理,他行礼道:“我会遵从韩将军的建议!” 韩常也走了,帐中只剩李堪和曹保宗二人,李堪摇摇头道:“没想到他们金兵内部也有矛盾,你发现了吗?” 曹保宗笑道:“我当然看出来了,金国派系斗争很厉害,他们二人应该属于不同的派系,其实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三万女真骑兵能够击败宋军,陈庆就会不得不退兵了。” 李堪点点头,“去向天子汇报吧!如果天子同意乌延蒲卢浑的方案,那我们就出兵围攻西平城,给女真骑兵攻打宋军创造机会。” .......... 当天下午,西夏天子李乾顺原则性同意了乌延蒲卢浑关于围城打援的方案,他责令大元帅李堪和枢密院继续和乌延蒲卢浑协商出兵细节。 两天后,李堪亲自率领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而乌延蒲卢浑和韩常也各率三万女真骑兵和三万协从军同步南下,曹保宗则利用五万辆大车运输工具,运输粮草辎重等物资。 此时,宋军还在继续向割踏寨后面的谷地内转移各种物资,三万头骆驼队伍已经走了两趟,粮草物资数量太多,光粮食就超过了五十万石,还有铜钱、羊皮、布匹、器皿、木材、帐篷、腌肉等等物资,都是清扫各大庄园得到的战利品。 自然还有三千头骆驼驮负的西夏权贵的财富,已经在第一批送走了。 陈庆确实在为撤退做好准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放弃西夏,这只是他的最坏打算,一旦他的军队被女真军击败,他就会暂时撤退到割踏寨,而在此之前,已经到嘴的肉他得先吞下去。 陈庆站在鸣沙县城头上,注视着不远处的骆驼队,三万头骆驼延绵数十里,一眼望不见尾。 这时,远处一支骑兵队基本而来,大约有十几人,他很快冲进了县城,不多时,杨再兴带着一名报信兵上了城。 “启禀都统,十几万西夏军和金兵已经离开兴庆府,向西平城方向杀去。” 陈庆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又问道:“刘璀将军知道吗?” “我们已经有弟兄去通知刘将军了。” “我知道了,再去探!” 报信兵退下了,杨再兴笑道:“金兵应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们,围城等我们去救援。” 陈庆冷笑一声道:“那就等待机会,把这个项庄宰了!” ==== 【今天两章,手指太痛,打字效率低下,很抱歉!】 7017k 第六百八十五章 迫攻 灵州,二十万大军从四个方向包围了城池,在距离城池数里外,一顶顶大帐连绵不断,声势浩大,大旗飘舞,不断有骑兵在大营之间疾奔,互相呼应。 城头上也站满了宋军,面对敌军的大举围城,守军将士没有丝毫慌乱,他们有足够的底气,灵州城内部署了五万大军,还有两百架小型投石机和一千部床弩,火油和火药更是必备之物,主将刘璀有着丰富的守城经验。 甚至为了抵御敌军的攻城,宋军还在城外挖掘了三丈宽的护城河,引灵州川的水灌入护城河,又打造了吊桥,使灵州从西夏之城变成了一座宋城。 主将刘璀站在南城头上,眯眼着南城的大营,他接到外围斥候飞鸽传报,南城的驻军和其他三地都不一样,似乎是女真骑兵。 刘璀也发现了,南大营内战马极多,南面还有一片很广阔的奔马场,上千名女真士兵在奔马场上训练,不断在马背上翻飞。 “向将军认为女真军有多少兵力?” 旁边是刘璀的副将向鹰,向鹰原本也是投降宋军的伪齐将领,年约三十岁出头,他枪法精奇怪,百步外箭无虚发,武艺十分高强,加上他为人正直,赏罚分明,极受士兵爱戴。 关师古特地向陈庆推荐他,陈庆便任命他为统领,成为西军将领后又屡立战功,刚刚被升为上军统领,目前是刘璀的副将。 向鹰笑道:“军营中的大帐不光用来居住士兵,还用来住马,所以看起来好像有六七万军队的样子,但实际上要减去一半,卑职推断有三万人左右。” 刘璀微微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对方大概在三万人左右,但骑兵显然不是为了攻城,他们驻守南城,目标一定也是南面,他们在等我们的主力北上。” 向鹰眉头微皱,“他们这样部署意图其实很明显,不担心我们用鹰信向鸣沙县汇报吗?” 刘璀摇摇头,“这是阳谋,摆明了要和宋军决战,如果宋军不敢来,那他们会收获今年的全部小麦,其实也并不亏,我估计至少西夏人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我们都统从来不会因为敌军强大而退却,他一定会率军北上。”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应对之策?” 刘璀笑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候,都统虽然会率军北上,但不会受制于对方,必然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北上。” 就在这时,东城墙外,战鼓声轰隆隆响起,似乎敌军开始攻城了。 ......... 西夏军带来了三百架攻城梯,有趣的是西夏军的攻城梯和宋军的简易攻城梯几乎完全一样,都是用杉木简单制成,主帅李堪其实并不想攻城,他是希望女真铁骑击败宋军主力后,城内守军被迫突围,他便可以不战而胜,重新夺回西平府。 不过乌延蒲卢浑却想亲眼目睹宋军的守城能力,从守城能力上就能看出宋军的士气和训练程度,他对阵宋军就会更多一些准备,不至于眼前一片漆黑。 在乌延蒲卢浑的逼迫下,李堪只得答应动用两万士兵进行试探性攻城。 沉闷战鼓声在东城外敲响,低沉的号角声不断吹响,‘呜——呜——’ 两万军队迅速集结,李堪这次用的是牧民中招募的一支老兵,他们经验比较丰富,训练程度也高,李堪也隐隐抱了一线希望,说不定他们真能攻下城池。 这时,城头上也开始迅速应对,一千部床弩架在东城墙上,两千桶火油运送上城,一万六千军队部署在东城头,六千人手执长矛准备和攻城敌军激战,但在敌军攻城之前他们临时负责操纵床弩,而一万弓弩手背后女墙半蹲下,准备实施强大的弓箭阵。 大量滚木礌石都已经准备就绪,士兵们严阵以待。 两万士兵集结完成,指挥大将是李堪的长子李苛,他长矛一挥大喊道:“擂鼓,第一军进攻!”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敲响,一万士兵铺天盖地向城墙冲去,他们扛着攻城梯和长木筏,攻城梯用来攻城,而长木筏则用来搭护城河成为临时渡桥,这种木筏也是用杉树制成,长四丈,宽八尺,两头带有大铁钉,直接钉入土中,他们将排筏顶在头上,抵御弓箭,奔跑在最前面,他们首要任务是为后面的军队铺路。 城头上,副将向鹰高声大喊,“床弩准备!” 城头上的士兵迅速上弦装箭,准备开始射击,西军的床弩早已不是平铺式,平铺式占地太大,在城头上难以安排,西军在好几年前就发明了筒式床弩,一筒五支箭同时发射,需要两人上弦,一人装箭,三个人就能操作。 这种筒式床弩实际上已经不叫床弩,西军内部叫它寒鸦弩或者筒弩,它的射程没有从前的平铺式床弩远,只有五百步,但也足够了,而且它从床弩的五人操作减少为三人操作,体积减少了大半,正好放在城墙上发射。 “放箭!” 随着一阵梆子声响起,一千部床弩同时发射,五千支寒鸦箭强劲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抛物线,射向五百步外的西夏军主力。 奔跑中的西夏军士兵纷纷举起盾牌防御,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无坚不摧的寒鸦铁箭,强大的寒鸦箭射穿了盾牌,同时也射穿了盾牌后面的身体,一片片士兵惨叫着倒地,有的被射穿头颅,有的被钉死在地上,也有的士兵肩骨粉碎,疼痛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强大的床弩第一轮就射死射伤了九百五十余名西夏军士兵。 但西夏军没有任何动摇,依旧加快速度狂奔,很快他们迎来第二轮床弩,强劲的铁箭呼啸射下,一串串士兵迎面栽倒,近九百名士兵再度消失在进攻的队伍中。 敌军已经冲到城下百步内,向鹰大喊:“床弩撤退,万箭阵射击!” 一千架床弩被搬走,靠蹲在女墙边的一万步弓手同时拉开守城弓放箭,城头上顿时万箭齐发,在天空组成一道箭网,铺天盖地的兵箭向城下士兵头顶射去。 兵箭长达两尺五寸,用密度很高的枣木或者榉木制成,箭杆又粗又长,前面的箭头也颇为沉重,这种箭用大型守城弓发射,但射程不远,平均只有七八十步,从城头上高高抛射而下,它的穿透力不亚于寒鸦箭,如果盾牌的品质不过硬,一样能被兵箭射穿。 西夏军当然也有高品质的厚装大盾,只不过这种高品质的盾牌都在天子近卫军的手中,而这些牧民的兵器盔甲和马匹都是自备,所谓盾牌都是自己制作的皮盾,想当简陋,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宋军强大的制式兵箭。 万箭之下,伤亡极其惨重,杀伤率高达三成,两千五百名进攻士兵被兵箭射中,城下一片哀嚎,还没有攻到城墙下,便有超过四千人的伤亡,伤亡率甚至超过了伪齐军。 这也是装备落后导致的恶果,当然也和国力有关,当年从宋朝手中夺取的兵甲装备几乎已经消耗殆尽,除了天子近卫军和李察哥手中的五万精兵装备精良外,李堪手中的军队都装备粗陋,充分体现出了西夏衰败的国力。 连乌延蒲卢浑都暗暗摇头,难怪西夏军被宋军打落花流水,装备太简陋,根本抵挡不住宋军的弓箭。 李堪脸皮有些挂不住,他厉声大喝道:“第二军也一并压上!” 李苛有些犹豫,照这样攻城,哪怕上五万人也攻不下来,还不如收兵,但父亲军令如山,他只得硬着头皮大喊:“第二军杀上去!” “咚!咚!咚!” 战鼓声再度敲响,第二军一万人如潮水一般的冲了上去。 7017k 第六百八十六章 援军 西夏军最大的优点就是韧性好,不轻易败退,如果军队没有敲响退兵钟声,士兵往往会死战到底,第一军攻城尽管伤亡已近五成,但西夏军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攻城梯纷纷搭在城墙上,蜂拥而上,城头上滚木礌石如冰雹般砸下,不断有士兵惨叫着从梯子上摔下。 西夏人显然已经吸取了教训,最前面的两根横档换成铁杆,不会被宋军利斧砍断,但迎接他们的却是长矛捅刺和滚木礌石砸下。 西夏士兵举着盾牌艰难上行,一个士兵被砸下去,立刻有新的士兵补上来,双方在城头上拼死激战,伤亡不断加大。 城头上的箭矢依旧如雨点般落下,这已经是第五轮万箭齐发,不知有多少西夏士兵饮恨死于箭下。 刘璀冷冷地望着西夏士兵不断向城下聚集,时机已经成熟,他当即下令道:“投麦秸和火油!” 一桶桶黑色的猛火油沿着攻城梯倾倒下去,攻城士兵被泼得一头一脸,有士兵用火把点燃了火油,整个攻城梯都燃烧起来,很多梯上的士兵瞬间被烧成火人,惨叫着从攻城梯上跳下,越来越多的火油泼洒下去,城下火势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上千捆麦秸也被扔下去,这些麦秸垛加速了火势。 城下一万多士兵恐惧得大喊大叫,争先恐后逃命,渡桥上拥挤成一团,很多士兵直接跳入护城河中,但护城河的水面也燃烧起了,浓烟弥漫,令人窒息。 连城头上的士兵也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但他们事先有准备,士兵们纷纷蹲下,用湿毛巾捂着脸。 两千三百桶火油倾倒下城,整个城下变成烈火地狱,其实大部分士兵并不是被烧死,而是被浓烟呛得窒息而死,被其他士兵踩死,当然,被烧死的士兵也不计其数,连数里外都闻到了尸体被烧得焦臭的气味。 所有西夏士兵看得震惊无比,乌延蒲卢浑也目瞪口呆,当他看到无数着火的士兵在挣扎、哀嚎,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笼罩在他心中,之前心中的自信和对宋军的轻蔑也被这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一场试探性的进攻,最后以阵亡一万五千人的惨烈代价告终,只有四千余人逃回来,彻底打消了西夏军和金兵攻打西平府的想法。 他们只能像钓鱼翁一样,把西平府当作饵,就看南面的宋军上不上钩了。 ........ 十天后,宋军所有的物资和民众全部转移完成,和金兵作战时机已经成熟。 这天上午,夏州羌人部落首领姜广原带着百名族人到来,陈庆队伍中目前还有两万七千羌人骑兵,由姜广原的兄弟姜武明统领,在几次大战中羌人骑兵也损失了三千人,。 不过姜广原不是为了羌人骑兵而来,而是应陈庆的要求,招揽西夏军中的三万羌人士兵,这些羌人士兵原本都是萧合达的军队,成为了西夏战俘,被称为契丹奴,在北面采盐开矿。 因为西夏军严重不足,李察哥便将这支契丹奴全部转为士兵,羌人一直在关注这支军队,当然希望族人召回部落,战场无情,如果羌人不想这支军队被陈庆全歼,他们就得尽快想办法应对, 姜广原在抵达鸣沙县不久便直接北上,陈庆派了一千骑兵护卫他们北上,而与此同时,陈庆也决定大军北上,挑战女真军铁骑。 天还没有亮,陈庆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和一万头骆驼离开了鸣沙县,向西平府方向进发。 从表面上看,陈庆只率领十万大军,人数偏少,但实际还要加上西平府的五万军队,和敌军人数一样,西夏军和金兵对方目前有十八万大军,但如果羌人军队被策反成功,军队人数对比就会立刻翻转过来。 这次和金兵作战的宋军并不是骑兵,而是五万精锐步兵,每个人都身穿铠甲,手执大盾和短矛,分成五个万人方阵,装备了诸多对付拐子马和女真铁骑的秘密武器。 步兵也同样骑马北上,这次作战可以说是攻打西夏最关键的一战,能否战胜金兵,就在此一战。 “杨将军,你的伤真的痊愈了吗?”陈庆笑着问杨再兴。 杨再兴拍拍肩膀笑道:“休养了近两個月,肯定痊愈了,关键是没有伤着筋骨,毒气拔得干净,我再不出战,就要生霉了。” 众人一阵大笑,大家都很理解杨再兴的痛苦,众人都在前方和西夏军大战,唯独杨再兴在后方养伤,换成他们也要憋疯了。 这次杨再兴作为副将,统领五万骑兵,但他的任务却不是和女真军作战,而是和西夏军以及协从军作战,这让杨再兴颇为遗憾,但他没有办法,都统亲自和女真军对阵,他再有想法也必须服从军令。 陈庆见天色已晚,便命令道:“大军就地休息,明天五更出发!” 十万大军在灵州川旁就地宿营,在西夏行军必须跟着河流走,否则陷入茫茫戈壁滩,就容易遇到断水的危机, 夜色刚刚降临,姜广原和随从在宋军护卫下返回了,陈庆立刻在行军帐中接见了这位大酋长。 姜广原年约五十余岁,身材魁梧高大,最早他也是西夏军的大将,后来羌人因无法忍受西夏朝廷的残酷剥削而渐渐和西夏分道扬镳,而萧合达造反中,羌人因支持萧合达而彻底和西夏朝廷反目。 姜广原目前是夏州羌人的大酋长,同时也是西夏羌人领袖,在西夏羌人中具有崇高威望。 陈庆请他坐下,笑问道:“大酋长谈得怎么样?” 姜广原笑着点点头,“我用羌人特有的狼烟联络方法,当天晚上,羌人大将阿沙利便来见我,他们主将是慕容洮,阿沙利是副将,他实际上统领着三万军队,他愿意听从都统的安排,率军临阵倒戈。” “这个阿沙利可值得信任?”陈庆又问道。 姜广原笑道:“他原本是个孤儿,父母双亡,是我替他安葬了父母,收他为养子,把他抚养长大,成为我部落的第一勇士,我就是他的父亲。” “那用什么做凭证,让他听令于我?” 姜广原将一支用布包着的黑色棍状物递给陈庆笑道:“这就是羌人令,用狼粪特制,很容易点燃,点燃后,它的烟会是一条直线冲上天,阿沙利一看便知,他率军过来后,会成为姜武明的副将,听从宣抚使指挥。” 原来是狼粪,陈庆接过问道:“那大酋长现在就回去吗?” “我直接回夏州!” 姜广原又叹口气道:“我已经尽力了,如果阿沙利出什么意外没有过来,宣抚使直接灭了他们,我毫无怨言!” “我也会尽力,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走这一步。” 姜广原再三感谢,告辞走了。 次日天不亮,宋军再度出发北上,中午时分,一支女真游哨骑兵终于发现了他们,急赶回去汇报。 乌延蒲卢浑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终于等到了宋军北上的消息,陈庆亲自率领主力大军距离他只有八十里,这个情报让他欣喜若狂,立刻下令全军集结。 女真人骨子里的自负和骄傲使他们根本不理睬西夏军和协从军,他们迅速集结完毕,三万骑兵便出发南下了。 主帅李堪也得到消息,气得大骂女真人不配合,他也急急率领十万大军和韩常的三万协从军也跟随者南下,西平府当然也没有放弃,李堪命令都统军慕容洮率三万羌人军继续和西平府的宋军对峙。 7017k 第六百八十七章 投诚 阿沙利号称东羌第一勇士,身高足有两米,膀大腰圆,力大无穷,能举起八百斤的大石,他的兵器就是一支八十斤重的单柄长铜锤,他在羌人士兵中俨如神一般的存在。 也正是这个缘故,李察哥在把契丹奴改编为西夏军后,又不得不任命他为副将,协助主将统领三万军队。 契丹奴一共有五万人,其中羌人三万,契丹人一万,底层的党项人一万,契丹人和党项人先后在西平府的两场激战中伤亡殆尽,只剩下三万羌人。 当李堪率领大军刚刚离去,阿沙利便派人秘密给城头上射了一封箭信,阿沙利不仅长得异常强壮,而且头脑也很清醒,他知道城内的宋军随时会杀出来,他的士兵都不愿意给西夏人卖命,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伤,他才以最快的速度给刘璀写了一封信射上城头。 此时刘璀也接到了阿沙利的信,着实让他有些惊讶,刘璀当然知道契丹奴之事,也知道都统和羌人达成合作,接受羌人奴中的哗变也在计划之中。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又担心这是陷阱,刘璀一时犹豫不决。 副将向鹰劝道:“陷阱的可能性不大,这么隐秘的事情如果被西夏军知道,他们早就利用这件事夺城了,将军,这是一个机会,对方有三万军队,加上我们的五万军队,我们就能为都统分忧了。” 刘璀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刘璀当即写了一封回信,一名羌人手下扮做敌军士兵下城去送信。 ........ 入夜,在一顶大帐内,阿沙利和十名大将秘密协商行动方案,十名大将都是羌人,听说是大酋长蒋广原来过了,众人都十分激动。 “这是西平城内刘将军的信!” 阿沙利拿着刘璀的信对众人道:“我们约好两更时分汇合,我们必须在两更时分之前把慕容洮处理掉,杀慕容洮不难,关键他还有一千心腹士兵,不能放走一人,这才是关键。” 一名大将笑道:“两更时分,大家都已经睡了,我们三万大军把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谅他们插翅也难飞。” 阿沙利点点道:“说得对,我有点多虑了,现在大家都回去,保守秘密,两更时分,举火为号。” 阿沙利什么事情都想到了,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外围探子,而外围探子是直接向主将汇报,阿沙利派人向城内送信,却被外围探子发现了。 慕容洮得到外围探子的消息,顿时有点紧张起来,西夏人都知道契丹奴不可靠,是萧合达的军队,若不是兵力匮乏,李察哥也绝不会重新使用契丹奴。 谁都不愿意指挥这支羌人军队,最后扔给了慕容洮,为什么给慕容洮,因为他原本是宋将,投降了西夏,骨子里还是被西夏人看不起。 慕容洮在羌人中没有任何威信,他只是靠指挥阿沙利来指挥军队,阿沙利如果投降宋军,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慕容洮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又担心又害怕,这個阿沙利想干什么,莫非他想投降宋军?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进大帐禀报:“启禀都统军,卑职发现了情况!” “什么情况?”慕容洮急问道 “就在刚才,阿沙利召集十名羌人大将紧急议事,具体内容不知,不过卑职听说有人给阿沙利送来一封信,只是听说,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慕容洮心中有数了,一定是宋军回信了,阿沙利召集十名羌人大将议事,当然是商量怎么对付自己。 这一刻,慕容洮终于下定决心,再不走他就没有机会了。 “所有亲兵集结,我要去巡视大营。” ........ 黄昏时分,阿沙利正和一帮大将聚在一起吃晚饭,一名士兵快步走上前,附耳对阿沙利低语几句。 阿沙利腾地站起,“什么?他跑了!”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几名将领纷纷问道。 “刚才慕容洮带着三百亲兵离开了军营南下,竟然让这混蛋跑了。” 几名将领也愕然,慕容洮怎么会得到消息,不应该啊! 阿沙利顾不上吃饭了,丢下碗便赶去中军大营,此时大将罗金已经率领数千人控制了中军大帐,慕容洮的一千士兵,除了三百人跟随慕容洮跑掉外,其他七百人都被抓获,黑压压的在给空地上跪满了。 阿沙利进中军大帐看了一遍,印章和文书都拿走了,箱子里的银子和钱也统统不见了,这肯定是逃跑了。 “传我的命令,全体士兵立刻集结。” ........ 天还没有黑,刘璀又收到阿沙利的信,慕容洮跑掉了,他已率军在西城外集结,没有携带兵器和盔甲,等待收编。 刘璀急忙赶到西城头,果然看见城外的密密麻麻的西夏士兵,都穿着清一色的羌人白衣,十分壮观,在另一边堆放着小山一般的皮甲和兵器, 刘璀大喜,当即对副将向鹰道:“我们出城收编羌人!” 城门开启,吊桥方向,两万宋军出城,士兵们把盔甲和兵器搬进城内,而刘璀率领众将上前和阿沙利以及羌人将领见礼,双方相见甚欢。 “天快黑了,请各位将领进城去休息,士兵们可以回营,咱们明天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刘璀请羌人将领进城休息,士兵们则回营,这是规矩,不管是投降还是投诚,刚开始时兵将要分开。 阿沙利当然也懂这个规矩,命令所有将领跟随宋军入城,士兵们则回营休息,阿沙利则陪刘璀进军营查看。 宋军当然也大有收获,主要是近二十万军的后勤粮草辎重以及数十万只羊无法带走,还有近两万顶大帐,都因为羌人的投降而拱手送给了宋军。 这里面当然是有原因的,当初他们的后勤辎重是由五万汉人赶着五万辆大车从兴庆府运来,这些汉人和大车不可能呆在军营内,他们卸货后又返回了兴庆府,西夏朝廷正好想利用他们去收割小麦,再用他们大车负责把小麦运送回来。 这五万汉人都被强行押送去黄河中部的河套平原收割小麦了,西平府大营内的各种物资辎重以及粮食羊只都无法运输,最后全部成为宋军的囊中之物。 宋军开始把各种物资往城内搬运,当然是用皮筏子沿着护城河进城,数千支火把将大营和沿途照如白昼。 城门口,阿沙利和刘璀望着忙碌的士兵,阿沙利问道:“金兵和西夏军都南下攻打宋军主力了,刘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刘璀微微笑道:“我倒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留一万士兵守灵州,然后我们率领七万大军去攻打兴庆府,不知李堪会不会急着撤军?” 阿沙利眨眨眼,有些惊喜地问道:“这就叫围魏救赵吧!” 刘璀点点头,“一点没错,然后将军不是抓了七百士兵吗?我发发慈悲,把他们都放了,然后告诉他们,我们大军去攻打兴庆府了,这些士兵一定会去向李堪汇报。” 7017k 第六百八十八章 步兵 灵州以南五十里的旷野里,宋军终于遭遇到了三万女真骑兵。 陈庆命令五万步兵摆下了方阵,而五万宋军骑兵则集结在东面五里外,虎视眈眈地盯着女真骑兵。 乌延蒲卢浑远远眺望着宋军布阵,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军这样布阵,步兵为正面,骑兵在侧面准备进攻。 他从前在河北、在中原、在江淮,然后杀过长江,和宋军激战过数十场,从未有过败绩,尤其对阵宋军步兵,对方几乎都是一击而溃。 如果只是对阵五万步兵,他完全可以把对方屠宰殆尽,但对方在侧面居然还有数万骑兵,让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时,韩常上前道:“不如西夏军和协从军对阵敌军步兵,将军对阵宋军骑兵,这样获胜的把握要大得多。” 乌延蒲卢浑对这个方案不置可否,但他却有另外一个想法,让十万西夏军先和宋军狠狠激战一场,消耗掉宋军的兵力和体力,也能让自己了解到宋军的战斗力和底细。 至于西夏军的死活,乌延蒲卢浑还真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他正要派人去把李堪请来,不料李堪自己却匆匆赶来了。 “蒲卢浑将军,大事不妙!” 李堪上前急声道:“西平府的三万留守军队已经投降了城内宋军!” “什么?”乌延蒲卢浑也吃了一惊,三万留守军队投降,那他们的后勤供应不就完蛋了吗? “这个消息可当真?” “绝对没有问题,慕容洮已经逃回来,三万留守军都是羌人,之前是萧合达的军队,早就知道他们不稳定,真不该用他们,这下糟糕了。” 韩常见李堪急得满头大汗,便知道事情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王爷还有重要之事吗?” 李堪急道:“宋军和羌人合兵一处,据说有八万人,留一万人守西平府,其他七万大军杀向兴庆府去了。” “啊!”韩常呆住了, 乌延蒲卢浑眉头皱成一团,宋军这一招确实狠毒,直接杀奔老巢,他缓缓道:“人数应该对的,城内宋军是有五万人左右,杀去兴庆府也是合情合理,但应该问题不大吧!兴庆府本身有三万守军,加上定州的五万军,守军就有八万,还是精锐之军,宋军完全动摇不了兴庆府。” “将军有所不知,定州是李察哥的军队,他就恨不得天子和太子死在宋军手中,他就可以即位了,他绝不会来救兴庆府,兴庆府现在没有三万军队,只有一万五千军队,另外一万五千人押送汉人去收割麦子了,恐怕也来不及赶回来,只有我才能救兴庆府,我已命令我儿李苛率七万大军火速北上,我率三万军配合蒲卢浑将军对阵宋军。” 乌延蒲卢浑顿时勃然大怒,“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商议,就擅自派军北上?” 李堪当然知道乌延蒲卢浑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大军北上,他便先斩后奏,先让儿子李苛率七万大军火速北上,生米做成熟饭后再告诉乌延蒲卢浑。 李堪也不至于连一天时间都等不了,实在是乌延蒲卢浑的做法让他不满,强迫他出兵攻打西平府,仅仅只是为了了解宋军的情况,便让他白白损失了一万五千士兵, 如果再和宋军大战,乌延蒲卢浑一定还会让自己军队打第一战,让自己的军队去消耗宋军,这可不是攻城,搞不好会全军覆灭,李堪心如明镜,看得清清楚楚。 “实在是情况紧急,一来一去就要大半天时间,所以让军队先走一步,我也相信三万女真铁骑一定能横扫宋军,不需要太多西夏军,留下三万人足矣!” 韩常在一旁冷笑不已,李堪还真是老奸巨猾,把乌延蒲卢浑看透了。 “蒲卢浑将军,那就步兵对步兵,骑兵对骑兵,协从军和西夏军联手对抗宋军步兵,将军率骑兵对阵宋军骑兵,这样可好?” 李堪也点点头,“韩将军建议极好,我也同意!” 乌延蒲卢浑岂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他冷冷道:“陈庆的帅旗在步兵军阵中,步兵才是他们的主力,你们的军队替我抵挡骑兵,待我击溃宋军后再来接替你们。” 李堪和韩常面面相觑,让他们抵挡宋军骑兵,不就是摆明了让他们军队被宋军骑兵屠杀? 李堪急道:“蒲卢浑将军,这不妥吧!” 乌延蒲卢浑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王爷的军队还在,怎么部署都有余地,偏偏你把军队调走了,让我怎么安排?现在也只能这样,你们先对阵骑兵,我击败宋军步兵主力后再来接手。 而且陈庆主力一败,骑兵也会跟着败退,如果能抓住陈庆,岂不是我们的大功?汉人也常说,擒贼先擒王,我作为主力,自然要对付陈庆,这才是这明智的决定。” 韩常心里明白,乌延蒲卢浑就是在故意刁难,把硬骨头丢给他们,他自己去对付步兵。 “既然乌延蒲卢浑一定要这样决定,作为副将,我只能接受,但将军最好能给王爷一個说法,王爷毕竟是西夏的元帅,代表着西夏天子。” 乌延蒲卢浑缓缓道:“如果王爷不愿接受我的部署,我绝不勉强,王爷可以率军北撤回兴庆府,我们六万军队足以将对方斩尽杀绝!” 李堪被乌延蒲卢浑的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他只得咬牙道:“既然是两家合作,西夏军自然也服从将军的部署,我们会尽力抵挡骑兵,我只希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乌延蒲卢浑心中虽然恼恨李堪擅自把军队送走,但李堪也提醒了他,如果西夏真的被灭了,朝廷也绝对饶不了自己。 他终于冷静下来,沉思半晌道:“我派一万四千骑兵配合你们作战,对付宋军步兵,六千拐子马和一万铁骑就足够了!” 李堪和韩常对望一眼,这才是合理部署。 .......... 陈庆把帅旗竖在步兵大阵内,也就是把五万步兵定为主力,按照正常作战,那么对方骑兵主力一定也是来对付自己。 这时,一名斥候疾奔而来禀报道:“启禀都统,西夏军兵分两路,一支约七万人的西夏军北上了,另外三万人南下,和协从军合兵一处。” 陈庆一怔,“怎么会北上了,难道是刘璀军队引他们北上了?” 正想说,对面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呜——呜——” 号角声响彻原野,三万女真铁骑开始缓缓南下了。 陈庆也大喝一声,“击鼓,结梅花大阵!” “咚——咚——咚——” 惊天动地战鼓声敲响,五座大方阵开始收缩变阵,变成了一座梅花形状大阵,由五座方阵变成了一座大阵,配合性更强了。 最前面几排是短矛大盾,队伍中还有神臂弩兵,勾连枪兵,火器兵、短矛投掷兵,甚至还有四轮战车,装载着小型投石机,士兵躲在战车内向外放箭。 金兵的六千拐子马开始奔跑起来,后面跟随着铺天盖地的一万女真铁骑。 大地在颤抖,马蹄声如滚滚闷雷,漫天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天空也开始变得阴暗起来。 7017k 第六百八十九章 硬战(上) 灵州城下的烈火曾经让乌延蒲卢浑一时恐惧,但这种短暂的恐惧却改变不了乌延蒲卢浑骨子里对宋军的轻蔑,他的六千拐子马和一万女真铁骑就足以横扫天下,岂是区区的五万宋军能抵挡? 他挥舞狼牙棒狂呼,“加快速度,冲垮敌军大阵!” 拐子马就是宋朝的坦克,三马一组,身披重甲狂奔,一名女真骑兵骑在中间战马上,一手挥舞长矛,一手控制着拐子马的方向。 两千组拐子马俨如一座大山在眼前崩塌,又俨如毁天灭地的泥石流势不可挡的冲来,它们咆哮着、嘶鸣着,马蹄敲打着地面,向宋军大阵狂暴冲去....... 正北方的数千宋军半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一手紧握盾牌,一手紧紧捏着矛杆,长矛的尾端已深深插进土壤里。 尽管他们已经演练了数十次,但暴烈凶悍的拐子马铺天盖地冲来之时,他们都快要窒息了,每个人都恐惧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面对撼天动地的一幕,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在宋军大阵中间,上千架重型神臂弩瞄准了拐子马上的骑兵,一支支冷冰冰的箭矢如毒蛇吐着红信,没有统一指挥,由弓弩手自行判断射击。 已经进入一百步了,‘嗖!嗖!嗖!’强劲的弩箭射出,一般的神臂弩可以射穿女真骑兵的铁甲,却射不穿拐子马的重甲骑兵,只有床弩和重型神臂弩可以射穿重甲,大阵中隐藏的就是这种重型神臂弩,需要两人同时躺下蹬踏才上弦。 重甲骑兵纷纷被射穿了身体,从马上栽落下地,拐子马也纷纷中箭摔倒,重型神臂弩箭同样也能射穿战马的重甲,重甲战马不断倒下。 但后面的拐子马却并不受影响,继续狂奔,冲向宋军的大阵,还有五十步,第三排的宋军忽然将数百只小型火药桶抛了出去,这种火药桶只有三斤重,可以抛出数十步,正好在战马面前爆炸。 “轰!轰!”一只只火药桶猛地爆炸了,震耳欲聋,火焰腾空,里面的淬毒铁钉四下飞射,前排的宋军士兵高举盾牌,挡住了毒钉迸射。 突来的爆炸使战马受惊,高高扬起四蹄长嘶,又猛地被两边战马拉拽,重重摔倒在地上,连带着另外两匹马也跟着摔倒。 这就是拐子马最大的漏洞,三匹马拴在一起,只要一匹马倒下,其他两匹马也必然跟着倒下,历史上的岳飞军队就是利用这一点,用勾连枪破了金兵的拐子马。 但只要了解到这个漏洞,也不一定非钩连枪不可,办法有很多,火器爆炸,神臂弩射马腿、甚至简单的渔网也能让拐子马摔倒,关键还是要士兵的心理素质过硬,训练充分,不被金兵的战马吓倒。 火药桶接连不断的投出,很多火药桶在马肚子下爆炸,密集的毒钉钉满了马腿,冲击力炸断了腿骨,前面的拐子马连续摔倒,又阻拦了后面的拐子马,三匹相连的重甲战马难以协调同时跃过障碍,只能跟着摔倒。在距离宋军大阵数十步,摔倒的拐子马已经堆积成山。 重型神臂弩依旧在不断的射击,拐子马上的骑兵中箭落马,在疾奔中,战马也纷纷倒地,已经有一半的拐子马被破解。 这时,一组拐子马冲进了宋军东北部的第三大阵,轰的一声巨响,十几名宋军惨叫着被撞飞起来,三匹拐子马也同时被十几根长矛刺穿身体,当场惨死,数十名士兵奋力把战马尸体推出去,迅速补位,恢复了正常。 宋军的远程防范武器尽管十分犀利,可它们毕竟不是一堵实墙,还是不断有漏网的拐子马冲进宋军大阵,转眼间便有上百组拐子马冲进了宋军大阵,造成上千名宋军士兵的伤亡。 但漏网的拐子马在战场已不再是主流,倒下的拐子马才是随处可见的场景,宋军找到了对付拐子马办法,用重弩和火器,拐子马目标明显,很容易被射中,两百步内,重型神臂弩箭也足以穿透它的厚甲,还有火器是给它的最后一击。 即使这两道防线都没有拦住它,还有数千支锋利的长矛等着它,就算冲进宋军大阵,也无法持久,一次性的就消灭了。 当然,对付拐子马的办法虽多,要实施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宋军就不会在拐子马和铁浮屠面前一溃千里,必须有一支强大军队的支撑,才能从容实施种种破敌之策。 宋军的有效防御使得越来越多的拐子马被射翻,仅仅一次冲锋,两千组拐子马就损失了大半,只剩下三百组拐子马还在坚持。 这时,在拐子马身后,一万铁骑铺天盖地掩杀上来,激起的黄土遮天蔽日,这才是女真人横扫天下的中坚力量。 他们不像拐子马那样只能横冲直撞,只能靠撞击伤敌,女真铁骑非常灵活,战马能跳过障碍,士兵能躲过箭矢,他们盔甲坚固,骑射娴熟、长矛犀利,骑兵们几乎各自为阵,每一个女真骑兵都是一个强悍的作战单位。 上万个强悍的作战单位就组成了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所以一直就有‘金兵过万,势不可挡’的说法。 但今天,他们就遇到一個强大的对手,一个从苦难中崛起的民族,一支训练有术、在金兵面前有强大信心的军队。 乌延蒲卢浑没想到拐子马竟然没有能冲垮敌军,在他的计划中,拐子马横冲直撞,将宋军大阵冲得七零八落,但眼中这一幕却让大吃一惊,宋军大阵依旧巍然屹立,但他的拐子马却死得七零八落。 但乌延蒲卢浑已经不可能退却,万人骑兵大阵一旦发动起来,就不能停下来,最多在疾奔中改变方向,由正面撞击敌军,改成擦肩而过。 陈庆站在位于西北大阵后方的一辆战车上,他身后便是指挥阵,由五百名旗手、鼓手、号角声以及传令兵组成,位于梅花大阵的中心,负责贯彻陈庆的命令,指挥全军作战。 陈庆看得清楚,喝令道:“西北阵、正北阵和东北阵准备神臂弩,投石机准备!” “呜——”高昂的号角声吹响了。 这是提醒各阵指挥大将注意,主帅有命令发出。 紧接着三名旗手站在高台挥舞令旗,穿着红色军服的旗手是正北大阵的旗手,他挥舞黑色三角弓弩旗和白色的投石机方旗,黄色军服的旗手是东北大阵,蓝色军服的旗手是西北大阵,他们同挥舞弓弩旗和投石机旗帜,与此同时,三名传令兵赶去各个大阵传令,双重传令,确保万无一失。 每座大阵内各有五部战车,战车内的投石机都吱吱嘎嘎拉开了抛竿,每口投锅内放了四只五斤重的火药桶,这一次使用的中型投石机,稍微大一点,可以将二十斤的重物抛射百步外。 三个大阵一次性可以投射出六十只火药桶,可以爆射出数万枚毒钉,这种毒钉主要是对付战马。 不光毒钉对付战马,六千支神臂弩也同样对付战马,这是陈庆军队和金兵激战多年积累的经验,金兵可以闪到马肚子下面,躲避弩矢,但他们的战马却躲不开,一旦战马废了,女真骑兵也就废了。 铺天盖地的女真铁骑已经冲进了两百步内,陈庆冷静的下达了射击命令,“神臂弩发射!” ‘梆!梆!梆!’清脆的梆子声骤然响起。 六千支神臂弩同时发射,密集的弩矢射向敌军奔腾的战马。 7017k 第六百九十章 硬战(下) 重型只配备一千架重型神臂弩,却配备了一万支普通型神臂弩,平均两个大阵各有两千弩兵,女真铁骑虽然个个身披铁甲,但他们的战马都基本上没有防护,他们遇到了经验丰富的宋军,这一次,宋军弓弩手只射他们的战马。 六千支神臂弩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女真铁骑,骑兵们纷纷躲闪,不料这一次弩矢却是射他们的战马,战马纷纷中箭倒地,将骑兵摔出去,骑兵恐惧万分,爬起身狂奔,只片刻便被后面的战马卷倒,惨死在战马蹄下,但也有骑兵飞身上了同伴的战马,救得一命。 第一轮弩箭便射倒了近千匹战马,但没有能阻挡女真骑兵的疾奔,漫天尘土弥漫,视线也变得不清晰,这时,骑兵已经冲到一百五十步内,第二轮神臂弩开始发射,疾速的弩矢射入昏暗的尘土,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不知多少女真骑兵被射倒。 与此同时,女真骑兵开始反击了,他们在马上引弓疾射,一支支箭如流星般射向宋军,犀利无比,不断有宋军士兵应声倒地。 进入百步内了,几乎三个大阵的主将都大喊起来,“发射!” “嘭!嘭!嘭!” 战车内的投石机将无数燃烧的火药桶投出,一只只火药桶落入骑兵群中爆炸,赤焰迸射,爆炸周围的部分战马被气浪冲倒,密集的淬毒地铁钉向四面八方射去。 毒钉才是火药桶真正的杀伤力,毒钉在地上迸射,周围十几丈内所有的战马都无法幸免,这种毒钉一旦进入血液,随着战马的奔跑迅速流转,很快会战马四腿发软而摔倒,毒液进入心脏后,半个时辰就会毙命。 六十只火药桶的爆炸让女真骑兵一阵大乱,暴风骤雨般的第三轮神臂弩矢再度射出,混乱中人仰马翻,看不到伤亡情况。 浓烟和尘土完全遮挡了双方的视线,就在这时,无数骑兵忽然出现在宋军士兵面前,骑兵控制不住战马,绝望地惨叫起来,一群群宋军士兵被撞飞,但一根根锋利的长矛也同样刺穿了战马和骑兵的身体。 骑兵和三座宋军大阵开始厮杀起来。 .......... 就在宋军步兵大阵和女真骑兵爆发大战的同时,五万宋军骑兵也和敌军爆发了激战,三万西夏军、三万协从军以及一万四千女真铁骑对阵五万宋军骑兵。 这是一场让人揪心的激战,如果只有六万步兵和宋军骑兵激战,宋军骑兵会很轻松地击溃对方,但乌延蒲卢浑却最后妥协,调来了一万四千女真铁骑,这就使宋军的处境变得不利起来。 人数上处于劣势,实力上也处于劣势,但宋军骑兵却没有了退路,一旦撤退,敌军将全面围攻宋军步兵,宋军主力就面临崩溃之忧。 这一战打得极为艰难,杨再兴命令李慕清率两万军对阵敌人六万步兵,他自己率三万骑兵和女真骑兵激战,数量两倍于敌军,但依旧不是女真骑兵的对手,被杀得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而两万宋军骑兵也敌不过六万敌军步兵,陈庆在敌军步兵实力的认知上有点轻敌了,三万西夏步兵虽然年纪较大,体力不足,但他们经验丰富,训练有素,韧性极强,很难击败对方。 陈庆真正轻敌的是三万协从军,这是三万河东汉人组成的军队,相当于伪军,河东的协从军一共有十万人,都是历年不断淘汰剩下的精锐,尤其这次韩常带来的三万协从军,更是十万大军中精锐,很多都是十几年的老兵,战场意识和战斗经验都十分丰富。 这支协从军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了伪齐军和陕西路的协从军,恐怕是陈庆怎么也想不到的。 双方已经激战了一个时辰,五万宋军骑兵已经阵亡一万五千人,伤亡巨大,他们越来越被动,越来越吃力,渐渐快支持不住了....... 而与此同时,乌延蒲卢浑的骑兵也同样要支撑不住,一万女真铁骑在战到一个时辰时,人数忽然锐减,从七千余人一下子锐减到五千人,原因是战马毒性开始发作,短短一盏茶时间内便损失了两千多匹战马,失去战马的女真骑兵很快便被宋军杀死。 宋军抓住了一个机会变阵了,梅花阵翻转,变成了四层同心圆阵,将剩下的女真骑兵包围在中间,里面两圈是执盾的短矛士兵,第三圈则是弓弩手、投石机以及投枪队。 这时,五千投枪队开始发威,一旦女真骑兵企图突围,立刻有上千支精钢短矛向他们投射而去,投掷距离都是四五十步远,准头极佳,瞬间便将数百名骑兵穿透身体,活活钉死在地上。 五千投枪队又叫飞龙军,各个身高力大,每人携带五支精钢短矛,这种精钢长五尺,重约五斤,它们并不是整体都由精钢打造,而是一尺长的枪尖是精钢,其余四尺长的枪身是木制,五千投枪队士兵经过长时间的专门训练,几乎每个人都能做到百发百中。 飞龙军的作用主要用于突围,但同样也能用于阻击对方突围,五千投枪军大展神威,一轮投枪便杀敌一千五百人,女真铁骑瞬间只剩下三千五百人。 乌延蒲卢浑心中恐慌起来,再战下去,自己就要全军覆灭了。 他高声喝令道:“号角召唤骑兵!” “呜~呜~”求援的号角声吹响了。 正在宋军激战的女真骑兵也阵亡了四千五百余人,剩下九千余人,他们听见主将的救援号角声,立刻调转马头向数里外的宋军大阵杀来。 女真骑兵的突然离去,使宋军骑兵如释重负,他们重新集结,剩下的三万五千骑兵和五万步兵展开激战,宋军骑兵终于扭转了十分不利的被动局面,开始渐渐占据了主动。 陈庆看见了对方援军正向这里杀来,而圈内的女真骑兵依旧十分强悍,一时间消灭不了,这种同心圆大阵很容易形成里外夹攻的不利局面。 陈庆当机立断喝令道:“变三角大阵!” 宋军步兵开始迅速变阵,全圆变成了半圆,三千多女真骑兵一下子脱离了包围圈,乌延蒲卢浑立刻率领骑兵后撤,和赶来的援军合兵一处。 宋军的半圆又变成了扇形,曲线拉直后,竟然变成一个超大型的等边三角形大阵。 乌延蒲卢浑望着强悍无比的宋军主力步兵,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他的三万精锐之军竟然只剩下一万三千人,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威震天下的拐子马全军覆灭,而宋军步兵伤亡竟然只有五六千人。 做梦也想不到宋军的步兵大阵竟然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又看见西夏和协从军步兵被宋军骑兵杀得节节败退,开始支持不住。 乌延蒲卢浑微微沉吟片刻,喝令道:“撤军!” 他率领一万三千骑兵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战场冲去....... 陈庆也当即下令:“鸣金收兵!” “当!当!当!当!” 急促的钟声敲响,杨再兴听见钟声,同时发现黑压压的敌军骑兵主力向这边奔来。 他当即立断令道:“全军撤退!” 宋军骑兵也撤退了,很多受伤了士兵也被同伴拉上战马,迅速向东南东南撤退,迂回去和主力汇合。 这一场大战杀了一个半时辰,双方都伤亡惨重,但也势均力敌,宋军阵亡约两万人,而西夏和女真联军阵亡两万五千余人, 西夏和女真军只有五万五千人,而宋军还有八万人,明显占据了优势。 乌延蒲卢浑当即下令全军撤退,陈庆下令不准追击,宋军远远望着敌军退远,陈庆振臂高呼道;“敌军败退,我们胜利了!” 八万大军欢呼雀跃,激动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7017k 第六百九十一章 抢麦 收拾完战场,陈庆率领八万大军北上,进驻灵州。 而这时,刘璀派人送来的快信。 陈庆打开快信细看,信中刘璀告诉陈庆,他用围魏救赵之计佯攻兴庆府,已引敌军七万军队北上,他的军队没有攻城武器,无法进攻兴庆城,他此时已率领七万大军渡过黄河,开始进攻监督收麦的西夏军。 一万多西夏军已仓惶向北撤退,刘璀担心敌军主力会来抢收麦子,恳请主帅出兵协助他们抢收麦子。 陈庆当即在城内征发了五万名党项男子,以他们家眷为人质,命令这五万男子前往河套收麦。 陈庆同时派杨再兴率领三万骑兵携带五万名党项人收麦队,渡河去和刘璀大军汇合,协助刘璀抢收麦子。 但这样人数还不够,陈庆又下令从汉人民众中再征调十万民夫北上,参与收麦。 收麦季节来临。 陈庆夺取灵州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抢收麦子。 西夏是著名的小麦产地,小麦主要产于两个地方,最大一片麦区便是东西黄河之间的河套地区,还有几座城池之间也分布着大片麦区。 双方都需要收麦,这关系到西夏明年一年的食物以及军粮,也关系到宋军辖下七十余万百姓明年的口粮。 西夏天子李乾顺特地派御史大夫芭里祖仁为特使,前来灵州城拜见陈庆,希望双方在收麦期间停止战争。 这个协议不难达成,双方一拍即合,双方答应停战一个月,以东黄河为界,黄河以东的麦田归西夏收割,东黄河以西的麦田由宋军负责收割。 数天后,十万百姓抵达河套麦田,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全力收麦。 陈庆则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前往黄河以西视察收麦情况。 黄河在灵州南面五十里外的峡口一分为二,分成东西两条黄河北上,在定州又合二为一,继续向北流去。 就在东西两条黄河之间分布着大片冲积平原,又叫河套平原,土地肥沃,灌溉便利,阳光充足,面积十分辽阔,成为著名的粮食产地,但这片肥沃的冲积平原几乎都被西夏百余名大大小小的权贵霸占,修建了上百座庄园,并蓄养数十万汉人农奴替他们种田。 不过现在所有庄园都被宋军清扫一空,这片冲积平原由宋军占领,剥夺了西夏权贵们的土地所有权。 上午时分,陈庆来到平原北面的麦田,这里也分布着一望无际的麦田,金黄色麦浪起伏,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麦田里到处是簇动的人头,这时陈庆看见田埂边坐着几名汉人老者,他心中诧异,这里怎么会有老人? 陈庆翻身下马,走上前笑道:“请问几位老丈是哪里人?” 几个老人不认识陈庆,都笑道:“我们是太原府人,听将军口音是关中人吧!” “我是郑县人。” 陈庆知道他们是谁了,那五万名车夫,跟随被强征的大车一起来西夏,又被西夏朝廷送来这边割麦,他们的大车当然也一并跟来装麦子。 陈庆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又笑问道:“你们大车在哪里?” “在营房那边呢!” 一名老者往营房一指,忧心忡忡道:“西夏军队跑掉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将军帮我们问问,我们还能回家乡吗?” 陈庆微微笑道:“其实你们可以留在西夏,等西夏灭亡,他们可以把家人接到西夏,每人分一百亩土地,终生免税,难道不好吗?” “怎么可能终生免税?” 几個老人都摇摇头苦笑道:“还给一百亩麦田呢,简直是白日做梦。” 陪同陈庆巡视的刘琼忍不住在一旁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陈庆向刘琼摆摆手,示意不要说出来,他继续对几名老者道:“这并不是白日做梦,河湟谷地招募汉人移民,每家就分了一百亩良田,如果是军人家眷,就能分到两百亩,河谷谷地是免税二十年,军人家眷终身免税,川陕宣抚司已经公示了,灭西夏后,移民灵州的百姓每户给百亩永业田,五十岁以上终生免税,五十岁以下免税二十年。” 几名老者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们只是被强征大车,流落西夏罢了。 “感谢将军的好意介绍,我们都了解了,但我们肯定要先回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回去?” 陈庆也知道他们归心似箭,不好勉强,便点点笑道:“当然可以回家,等收麦结束后,发给你们每人两贯钱,五斗米,然后会有军队护卫你们离开西夏,相信我们不久就会在河东再次见面!” 这时,刘璀从远处骑马疾奔而来,陈庆起身迎了上去,众人老者见最高将领居然单膝行礼,都很惊讶,一名老者拉住一名士兵悄悄问道:“这位将军是谁啊?” 士兵笑道:“除了川陕宣抚使陈都统,谁还能给你们承诺终生免税?” “啊!” 众人惊呼一声,都呆住了,原来这位大将就是赫赫有名的川陕王陈庆。 陈庆以前被众人称为人魔,但这些年陈庆励精图治,治理熙河路和陕西路的事迹渐渐传开,百姓们都知道他是一名真正体恤民生的统治者,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再也没有人称呼他为人魔了,这个绰号已渐渐被人忘记,取而代之的绰号是川陕王。 众人心中五味掺杂,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怕,这时一名老者笑道:“其实我觉得把家人接到这里定居也不错,我在太原府是的佃户,这里就会有我自己的土地,陈都统刚才还承诺终生免税,各位,我真的动心了。” 这时,大家都知道了陈庆的身份,那么他刚才的一番话众人都相信了,大家都是贫苦人,,面对这么好的条件,谁会不动心? .......... 刘璀给陈庆介绍了阿沙利,阿沙利也单膝跪下,抱拳行礼道:“卑职阿沙利参见都统!” 陈庆连忙扶起他,笑道:“姜大酋长给我说起过将军,说将军是东羌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虚传!” “都统过奖,大酋长是我父亲,父亲夸自己儿子,总会有点夸张的。” 陈庆微微一笑,“在我看来,你们羌人都是勇士。” 陈庆说这话并非虚言,这次和女真铁骑的对抗中,三万宋军骑兵中有一万人便是羌人骑兵,他们是对抗的最前沿,一万羌人骑兵阵亡了六千七百余人,依旧没有溃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感谢都统厚爱!” 陈庆又和众将领见了礼,这才在数十名将领簇拥下,前往麦田视察情况。 刘璀遗憾道:“这次卑职佯攻兴庆府,后来听说兴庆府守军只有一万五千人,这里至少一半是皇帝侍卫,守城军队很少,卑职着实很后悔,如果携带一批攻城武器,说不定兴庆府就拿下来了。” 陈庆摇摇头,“就算拿下兴庆府,也不代表西夏灭亡,李察哥还在定州,他会继任为西夏之主,西夏虽然衰败,但他们还没有到灭亡之时。” 刘璀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它灭亡之时?” 陈庆淡淡道:“天要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让西夏疯狂的人已经出现,这一天就快到了。” 7017k 第六百九十二章 曹府 定州南面也有一大片麦田,属于官田,上午时分,李察哥也在官员的陪同下,视察收麦进度,他不能不关心,定州的存粮只有十万石,除了五万军队外,这十万石粮食只有他的军队吃四五个月,以后怎么办? 另外,定州城内还有十万百姓,至于百姓们吃什么,他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这一片麦田有多少土地?”李察哥用马鞭一指问道。 刺史夏侯秋明连忙道:“回禀王爷,定州的麦田大约有八万亩左右。” “八万亩能收成多少粮食?” “每亩产粮食三百斤,八万亩就是二十万石小麦。” 李察哥心中算了算,二十万是小麦够五万大军吃八个月,加上现在的十万石,正好够吃一年,他点点头,“五万大军够了。” 夏侯秋明满脸苦涩道:“王爷,帐不是这么算的。” 李察哥不满看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说?” “回禀王爷,麦子首先要留种,一亩地留二十斤,然后城内还有十万百姓,他们也要吃饭,还有士兵的妻儿父母,他们的粮食也要我们解决,二十万石哪里够?” 李察哥顿时阴沉着脸问道:“那怎么办,难道向朝廷要?” 夏侯秋天叹口气:“我估计朝廷那边也不够,今年我们斤七成的麦田都被宋军控制,我们只有三成多一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各部落的牛羊群能够多少?否则明年我们根本熬不过去。” 李察哥心中明白,西夏的牛羊是控制在羌人手中,现在还从事游牧的党项人已经不多了,只剩下四个部落,分布在贺南山东麓,他们被朝廷控制,自己唯一能控制的,就是黑山军司的牛羊。 想到黑山,李察哥忽然又想起失踪多时的次子和两千手下,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着实给他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行礼禀报道:“韩先生回来了!” 李察哥也不想视察了,他调转马头返回城内。 韩奉刚刚从兴庆府回来,他奉李察哥的命令去秘密拜访金国主将乌延蒲卢浑,只是最后的结局不太如意。 这时,李察哥快步走进大堂,“先生回来了!” 韩奉连忙躬身行礼,“卑职刚刚回来。” “怎么样,进兴庆府有没有被为难?”李察哥关切地问道。 韩奉笑道:“现在兴庆府又放开了,可以正常进出,卑职没有找人,也没有受到任何盘问,就直接进城了。” 李察哥愕然,“怎么会放开了?” “估计是朝廷和陈庆签署了一个月的停战协议吧!为了方便粮食入城,就懒得盘查了。” “砰!”李察哥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差点被震翻。 “简直胡闹,我费尽心机才把兴庆府清理干净,他这一放开,宋军的斥候又能入城了。” 李察哥恼火万分又问道:“这是谁下的命令?” “好像负责城池防务的是曹保宗,应该是他决定的。” “这个该死的纨绔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察哥恨得咬牙切齿。 停一下,韩奉又道:“卑职见到了乌延蒲卢浑。” “坐下说!” 李察哥指指椅子,让他坐下。 韩奉坐下,苦笑一声道:“乌延蒲卢浑希望王爷尽量朝廷合作,把军队交给朝廷。” 李察哥脸一沉,“他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站着天子一边,拒绝了王爷的建议。” “哼!一個女真万夫长而已,把自己当做西夏太上皇了吗?”李察哥的语气中极为不满。 韩奉又道:“但卑职又见到了副将韩常,他对王爷很感兴趣,他建议王爷写封信给金国宰相完颜挞懒。” 李察哥的眉头皱成一团,“我有点糊涂了,他们到底唱哪出戏?” “王爷,他们两人上的不是一炷香,乌延蒲卢浑是四王子完颜兀术的心腹,韩常是完颜挞懒的人,这两人的后台矛盾很深,现在是完颜兀术主导了西夏,所以乌延蒲卢浑支持天子,但完颜挞懒不想出兵西夏,可又不愿意西夏的事权旁落,所以才命令韩常率三万协从军为副将,韩常就是想把王爷推到完颜挞懒那一边。” 李察哥终于明白了,两大金国派系争夺西夏,完颜兀术占据上风,自己就是完颜挞懒搬回一局的希望了。 “如果我投靠完颜挞懒,那我能得到什么?”李察哥问道。 “韩常没有明说,但他只说了一句,大同府是完颜挞懒的地盘,卑职猜测,完颜挞懒恐怕是想把大同府作为西夏的退路,完颜挞懒扶持王爷为西夏之主。” 李察哥负手走了几步,他问道:“韩先生说,我要不要写这封信?” 韩奉笑道:“写这封信,王爷就掌握了主动,进可入兴庆府,退可去大同府,可如果不写这封信,王爷就真得看天子和女真人的脸色了。 李察哥点点头,韩奉说得很对,写这封信自己就多一条退路,至于选不选这个条退路,就看自己的意愿了。 李察哥当即写了一封信亲笔信,派人去兴庆府交给韩常,由他派人赶去上京交给完颜挞懒。 .......... 在和陈庆签署了短期的停战协议后,西夏也进入了农忙季节,从前都是汉人奴隶去收割小麦,或者是羌人、回鹘人什么的去收割,底层党项人如果有土地的话,他们自己也会去收割小麦。 但大部分党项人都不会去忙碌农活的,但今年不一样,汉人奴隶几乎都走光了,羌人、回鹘人也被李察哥强行赶走了,没有人收割小麦,只有动员党项人去收割,几乎所有党项百姓的青壮男女都出城去收麦。 城门处来来往往的收麦人太多,根本来不及盘查,曹保宗索性下令,彻底放开管制,让百姓自由出入城。 李察哥虽然痛骂曹保宗破坏了他的规矩,但他却不知道,曹保宗也是没有办法,早晨十几万人出城,傍晚十几万人入城,中途不断有人出城进城,让士兵怎么盘查,既然盘查不了,那就只能放开。 傍晚时分,十几万浩浩荡荡的收麦大军开始回城了,他们牵着满载小麦的骡子和毛驴,也有人赶着大车,装满了麦子。 城门两边各站着一排士兵,但只要不闹事,这些士兵是不会多管闲事。 粮食进城后也不是搬回各家,而是要送去仓库后才回家休息。 呼延雷和几名手下也混迹在收麦百姓中,兴庆府放开,这个机会陈庆怎么能不利用? 当然,灵州城外也有几万亩麦田,灵州当然也在收麦,只是灵州是宋军收麦,城门依旧关闭,不给西夏人任何机会。 陈庆和李察哥的思路是一致的,在这个关键时刻,更不能出任何漏子。 没有受到任何盘查,呼延雷便带着手下进了兴庆城,他们去了交了粮食,随即赶着空车来到城南的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是一间小院,这里便是之前宋军斥候的住处,萧元看了看门锁笑道:“我走上前做的记号还在,没有人住。” 他取出钥匙打开门,确实没有人住,地上很凌乱,一些杂物还乱堆在院子里,这里属于贫民区,没有什么油水,西夏士兵都没有进来洗劫。 萧元带领众人收拾院子和房间,呼延雷则独自出门办事去了。 不多时,呼延雷来到一座华丽的府宅前,牌匾上写着党项文,如果翻译成汉文,就是‘曹府’。 7017k 第六百九十三章 拉拢 曹保宗做梦也没有想到陈庆会派人来找自己,他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在这个关键时刻,若被人知道,他就完蛋了,但在紧张和害怕的缝隙,又隐隐有一线希望,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线希望是什么? 好在对方说的话只有他听得懂,赤离斋故友,赤离斋是哪里?就是他在巩州被俘后关押的地方,叫做赤离斋,房间里有一块大牌子,上写‘赤离斋’三个字,他印象十分深刻。 曹保宗急忙让心腹把呼延雷请到内宅客堂。 呼延雷抱拳笑道:“曹将军,好久不见了。” 曹保宗认识呼延雷,他点点头,“原来是呼延将军,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呼延雷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我家都统给曹将军的亲笔信,请过目。” 曹保宗打开信,只见信皮上写着,京兆陈庆致灵州曹氏,曹保宗一下子愣住了。 当然,他知道陈庆为什么这样写,显然是准备将他从西夏中剥离出来,曹保宗并不是党项人,他祖先是瓜州王曹贤,河西归义军的最后一任首领,百年前向李元昊投降,献给了瓜州和沙州,曹贤便带着子孙进入西夏。 而曹保宗就是曹贤的六世孙,曹家因献敦煌有功,一直便是西夏贵族,是少有的非党项人贵族,但曹家也不是汉人,他们的祖先是曹氏粟特人。 曹氏粟特人迁徙西域,建立了曹国,而曹保宗的祖先则是留在甘州的粟特人支脉。 历史上,唐朝著名的安禄山、史思明,他们其实都是甘州粟特人。 曹保宗打开陈庆的信,仔细看了一遍,他没有表态,又问道:“陈宣抚使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呼延雷缓缓道:“都统让我提醒曹将军,一旦女真人撤走,李察哥必然会杀回兴庆城夺嫡,一定会大开杀戒,曹将军最好事先把妻儿母亲转移到静州或者顺州。” 曹保宗眉头一皱,“会发生这种事吗?”他显然有点不太相信。 “我家都统说,一定会发生!” 曹保宗心中有点打鼓,“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 呼延雷微微笑道:“曹将军不死,那些权贵的财富失踪怎么解释?李察哥总要找一个人出来背锅,曹将军不就最合适吗?” 曹保宗一阵胆寒,没想到陈庆看得这么透彻,他点点头,“我明白了,让我考虑考虑,明天再答复将军!” 呼延雷告辞走了,曹保宗心乱如麻,这时天已经黑了,他也无心吃晚饭,回到书房把信藏起来,可没多久,他又忍不住把信翻出来一读再读,直到他把整封信都背下来,他才重新把信扔进香炉烧成灰烬。 曹保宗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很清楚现在西夏的局势,可以说大势已去,以前唯一抱希望的金兵也伤亡惨重,三万女真骑兵只剩下一万多人,连女真骑兵都被陈庆军队击败了,他们还会有什么希望? 偏偏陈庆打得不急不躁,稳扎稳打,这样的对手他们怎么可能战胜,何况西夏还有李察哥的内乱,曹保宗忽然有一种明悟,陈庆不急于攻打西夏,恐怕陈庆就在等这个内乱发生。 这时,门外有使女道:“主人,老夫人有请!” “我知道了,这就去!” 曹保宗整理一下思路,离开书房去见母亲了。 ........ 曹保宗的母亲姓安,出身河西大族安氏,曹家世代都与河西大族联姻,包括曹保宗的妻子也姓安,是安老夫人族侄女。 自从五年前曹保宗的父亲去世后,安老夫人就皈依佛教,整天念佛吃斋,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敦煌千佛洞也供奉一尊佛像。 曹保宗走进房间跪下行礼,“孩儿参见母亲!” 安氏缓缓道:“你妻子告诉我,你这些日子非常焦虑,夜里也睡不好,甚至今天的晚饭都不吃了,她非常担心,宗儿,出了什么事?” 曹保宗这一个月都是在焦虑中度过的,权贵们的财富失踪,他担心别人怀疑自己,金兵败给宋军,让他心中希望破灭,他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才好? 曹保宗苦笑一声,“母亲,现在西夏焦虑的不止孩儿一人,整個朝廷都焦虑,天子甚至病情加重,局势对西夏很不利。” “不利到什么程度?”安氏又问道。 曹保宗犹豫一下,还是给母亲说了实话,“西夏恐有灭国之忧!” 安氏呆了一下,良久,她低声叹息道:“还真被你父亲说中了。” “父亲怎么说?” “你父亲说,西夏存在的意义就在于牵制宋朝,一旦金兵攻下川陕,金国就不会让西夏再存在下去了。” “那父亲有没有说,如果西夏被灭了,我们曹家该怎么办?” 安氏缓缓道:“你父亲确实说过,他说我们曹家从河西走廊过来,最终还是要回河西。” 曹保宗豁然醒悟,难怪陈庆给自己写信的称呼是灵州曹氏,他早就替自己想到了。 曹保宗重重磕头道:“母亲,孩儿知道该怎么办了?” ........ 次日中午,呼延雷再次见到了曹保宗,曹保宗取出厚厚一封信交给他,“烦请呼延将军把这封信交给宣抚使。” 呼延雷接过信,迅速瞥了一眼封面,封皮上写着,‘灵州曹氏致川陕陈宣抚使’。 呼延雷收好信,又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转告?” “我想说的都在信中了,不过我另外找呼延将军有事。” 呼延雷微微笑道:“曹将军请说!” “呼延将军会一直兴庆府吗?”曹保宗问道。 “应该在,我还有不少任务要执行。” 曹保宗叹口气道:“我昨晚担心了一夜,我有妻儿老母,我确实害怕李察哥会杀我全家,我肯定要把他们都送走,只是走早了朝廷会怀疑,我想在李察哥动手之前把他们送走,这样是否可行?” 呼延雷点点头,“这样也可以,走早了确实会被怀疑。” “但我怕自己把握不住火候,想恳请呼延将军通知我们撤离。” “当然可以!” 呼延雷一口答应,“我在兴庆府的一个重要人物,就是保护曹将军平安。” “太感谢呼延将军了!” 曹保宗摸出一块银牌递给呼延雷,“很快朝廷又要恢复城门管制,但有三块牌子可以进出城门,天子金牌、大元帅和枢密使的银牌,这就是枢密使的银牌,呼延将军用它就能随时出城入城。” 呼延雷欣然接过银牌,他又笑道:“不如安排我做将军心腹亲兵,这样我进出曹府就没有怀疑了。” 曹保宗大喜,“当然可以,我可以给你补一个质子军行将的空缺,这是职务,同时也是我的亲兵护卫。” 呼延雷写了一个名字‘胡延庆’递给曹保宗,“这是我的化名,另外我们都判断李察哥在兴庆府有耳目,但不知从何下手,曹将军能给我提供一个线索吗?” 曹保宗想了想道:“传闻中市的李记骡马行是李察哥的一处耳目,黑锦堂的人之前告诉我,但我不敢肯定。” 呼延雷点点头,“多谢将军及时相告!” 7017k 第六百九十四章 寒来 抢收麦子一个月就结束了,宋夏两军再度回恢复了作战对阵状态,兴庆府重新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违规进出。 当然,只要合乎规矩,同样也能正常进出城门。 一转眼便到了十一月的中旬,天气十分寒冷,西夏已经入冬了,天空飘起了沸沸扬扬的小雪,这是入冬一来的第一场雪。 这天傍晚,呼延雷和往常一样来到李记骡马店,喊道:“把马牵过去,天冷了,今晚给它多加点黑豆!” “胡爷放心吧!保证把它喂得膘肥体壮。” 这个月呼延雷租了一匹马,几乎每天上午来牵马,下午就来还马,和骡马店的人都很熟悉了, 呼延雷现在的身份是曹保宗的心腹亲兵,这还是他有一次无意中泄露出来,骡马店的掌柜和伙计立刻对他关注起来,尤其东主拓跋石长实,更是刻意结交呼延雷,请他喝了几次酒。 呼延雷也慢慢暴露出他嘴上不牢靠缺点,尤其喝了酒以后,把曹保宗的很多事情都泄露出来。 尤其几天前,呼延雷酒后泄露了一句话,曹保宗怀疑财物失踪案和他兄弟曹保辉有关,两人二人有点反目了。 这句话立刻被拓跋石长实记住了,他立刻用鹰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察哥。 李察哥随即回信,让拓跋长实多下点本钱,好好拉拢这个叫做胡延庆的亲兵。 拓跋长实下的第一个本钱,就是把租的马送给了呼延雷,着实让呼延雷感动不已。 拓跋长实走出来笑道:“下雪了,天冷的很,不如我们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当然好,但今天我请客!” “贤弟不用跟我客气,走吧!去甘州酒楼。” 甘州酒楼就在骡马店斜对面,也是李察哥的产业,两人上了二楼,在窗边老位子坐下。 拓跋长实点了酒菜,两人喝了几杯酒,拓跋长实问道:“我听到一個消息,朝廷要给女真人一百万两白银,是真的吗?” 呼延雷惊讶道:“兄长怎么会知道,枢密使还说这个消息很隐秘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消息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不就听说吗?” “说得有道理,当初女真人出兵的条件就是一百万两银子,加上他们损失惨重,怎么可能放过朝廷,这笔银子逃不掉的。” “那银子怎么送走?” 拓跋长实连忙解释道:“我是害怕他们征用我的牲畜。” “不会征用你的牲畜,用骆驼运输,几千头骆驼,兄长不会想半路拦截吧!” “拦截?” 拓跋长实苦笑道:“我可不想找死!” “确实是找死,一万女真骑兵护卫这笔银子去太原,再由太原转送上京,据说是献给金国天子贡银。” “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具体哪一天还没有决定。” .......... 李察哥已经得到了完颜昌的答复,完颜挞懒明确表达支持他即位,这无疑让李察哥吃了一个定心丸。 这段时间李察哥关注着朝廷的一举一动,当然,他毕竟是晋王,权倾朝野数十年,朝中有大把为他效力的官员,他得到消息的渠道很多,拓跋长实只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情报渠道而已。 他已经得到确凿消息,天子和金国达成秘密条约,天子同意将白银一百万两转移到金国保存,如果兴庆府被宋军攻下,那么金国就会将大同府以一百万两银子的价格卖给西夏,作为西夏的临时都城。 这个才是真正的情报,并不是外界传言,一百万白银作为金兵出兵的补偿,这实际上是一种保证金,金国保证西夏能够延嗣下去。 还有一个情报也比较准确,一万女真骑兵将护卫这批白银去太原府,再由太原府运送去上京。 李察哥现在比较纠结,自己要不要把这个情报泄露给陈庆,一旦陈庆拦截了这批白银,歼灭一万女真骑兵,金国必然放弃李乾顺,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但李察哥又担心,这一百万两银子如果没有了,完颜挞懒是否还会把大同府给他? 难以两全啊! 李察哥煎熬了一夜,天亮时,他终于考虑清楚了,他不能把这件消息泄露给陈庆,拿不到一百万两银子,金国朝廷绝不会把大同府让给他,就算完颜挞懒同意,其他金国贵族也不会同意。 ........... 黄河在十一月初就结冰了,大量攻城辎重利用雪橇的方式从兰州沿着黄河冰面向西夏送来。 应理县,陈庆终于等到了这批等待了近四个月的攻城辎重,由上千头骆驼在冰面上拖拽,走了整整十天,三万骑兵在西南军道上跟随护卫。 上千头骆驼虽然有厚厚的披毛,但还是被黄河冰面的寒气冻坏了,在路上就被冻死了一百多头。 士兵们把上千头骆驼牵去县城调养去了,上万士兵开始接力搬运,光大型攻城梯就有五百架,重型投石机二十五架,巨型攻城槌一架。 陈庆站在山岗上,望着上万士兵喊着口号,奋力拉拽,将巨兽攻城梯、投石机和攻城槌的各种部件慢慢运回了县城,当然是部件,如果是完整武器,根本就进不了县城,光攻城槌的架子就有五丈高,怎么搬进县城? “都统在那里!” 陈庆忽然听见有士兵似乎在指认自己,他一回头,只见张晓匆匆向这边走来。 “张司马,有什么急事?”陈庆迎上去笑问道。 “宣抚使,兴庆府紧急情报!” 张晓将一卷鹰信递给陈庆,陈庆打开鹰信,里面有一句话,‘一万女真骑兵押送百万两白银去太原,十一月十八日动身。’ 陈庆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因为一百万两白银,而是一万女真骑兵落单了。 “今天是十一月十六日,那就是后天出发。” “正是,我们还有两天时间。” “我们先回县城!” 陈庆立刻带领众人返回了应理县,他需要仔细考虑一下对方的路线以及种种可能性,做一个万全的方案。 ....... 大帐内,陈庆铺开了地图对张晓和众将道:“金兵护卫百万两白银东去,必然是使用骆驼,他们有三条路可走,北线沿黄河向北面走,进入黑山军司河套地区,再从北面进入大同府,但黑山军司主将是曹保宗的兄弟曹保辉,既然曹保宗没有提及,那么肯定不会走北线。 金兵也一定会防备我们拦截,虽然他们有一万骑兵护卫,但乌延蒲卢浑在我们手中吃过大亏,他不会再拿百万两银子冒险,所以南线也不太可能,那么只有中线最合适。” 陈庆指着两片大沙漠之间的长条形的草原地带道:“这里是西夏的河南,穿过这片草原也同样进入东胜州,这就是他们的来路,我如果没有猜错,他们会走中线。” 7017k 第六百九十五章 雪击 黄河几字型的中部,是西夏的河南地区,这里分布着大片沙漠和戈壁,但在两片大沙漠之间,却有一条狭长的草原绿洲,南北宽数十里,长约四百余里,这里便是后世的杭锦旗。 这片草原生活着西夏的十几个游牧部落,但青壮男子基本上都从军了,这些部落只剩下老弱妇孺。 这天上午,一支万人女真骑兵护送着数千头骆驼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缓缓而行,草原上覆盖着薄薄的白雪,已经看不见牛羊了,骆驼和战马却能从雪下找到了青草。 当然,一百万两银子也就六万两千斤,两百头骆驼就足以驮负了,但数千头骆驼驮负的不仅是白银,还有羊皮、兽皮、药材、铜器以及三十万贯铜钱。 这些白银物资基本上是西夏官方八成的库存财富了,为了让西夏活下去,西夏几乎将所有库存财物都进献给金国, 乌延蒲卢浑率领一万骑兵亲自护卫这批财富,虽然李堪再三向他保证,宋军绝不可能穿过茫茫大沙漠来中线拦截,但乌延蒲卢浑还是很谨慎,他们不断对外宣称,明年开春之前都没有出行的计划。 至于真正的出发时间和路线都十分绝密,甚至离开兴庆府都选在半夜里,乌延蒲卢浑快要成惊弓之鸟了,宋军强大的步兵军阵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几乎让他全军覆灭,他着实有点害怕了。 “万夫长,我们这次东去,还会再回来吗?”千夫长完颜察木问道。 乌延蒲卢浑轻轻叹口气,“我也不知道,看朝廷怎么安排吧!说实话,我不太想回来了。” 另一名千夫长道:“有传闻说,我们离去后,西夏会爆发内战,真让人担心啊!” 乌延蒲卢浑冷冷道:“这个时候还内讧,那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了。” 他当即下令道:“加快速度!” 长长的队伍加快速度向东而去....... 两天后,队伍抵达了西夏边境,远处隐隐出现了一条山脉,穿过那条山脉就是河东了,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夏口寨,回去也一样走这座山寨。 两边依旧是皑皑白雪,这边雪大一点,积雪有半尺厚,南面是一片很低缓草丘,只有几丈高,北面依旧是大片草原,铺满了白雪。 一路平安无事,金兵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派探子在前方打探,这时队伍拉长有十几里,但也主要是骆驼队伍比较长,金兵队列却比较整齐密集。 乌延蒲卢浑忽然若有所感,他注视着北面的白雪,他好像看见雪地在动,他有点怀疑自己眼花了。 就在这时白布外的雪地里忽然出现千余名士兵,一起举弩向金兵队伍射来。 “不好!” 乌延蒲卢浑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到战马另一边,他的战马长嘶一声,轰然倒地,把乌延浑蒲卢压在身下,其他士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但大部分都是战马中箭。 亲兵们将乌延蒲卢浑救助出来,他见战马头部中箭,倒在地上抽搐,已经不行了,这可是跟随他十年的战马,就像他的兄弟一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在他心中爆炸,他猛地一抬头,只见百步外,千余名宋军士兵还在向这边射箭,他大吼道:“冲上去,把他们斩尽杀绝!” “呜——呜——”号角吹响,四千女真骑兵向百步外的千余名弓弩手冲去。 千余名弓弩手掉头狂奔,四千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战马狂飙,眼看渐渐要追上,就在这时,一连串的爆炸在骑兵群中炸响,骑兵措不及,被炸得人仰马翻,密集的毒钉四散飞射,惨叫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他们脚下燃起了大火,原野烈火,瞬间将四千骑兵吞没了。 但这还不够,前面五十步外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宋军,足有两万人,就从地下冒出来一般,每个人身后系着白色披风,手执神臂弩,他们一起向骑兵放箭,千余名弓弩手只是诱饵,他们纷纷趴在地上。 宋军万箭齐发,暴风骤雨般的射向数千女真骑兵,数千女真骑兵一片惨叫,大片大片栽倒在雪地上。 爆炸、烈火和强弩都在短短的十几秒中出现,给了这支骑兵致命的打击,他们在地狱中挣扎,很多士兵逃过弩矢的射杀,奔跑数十步却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上,被烈火吞没了。 乌延蒲卢浑看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乌延蒲卢浑一回头,吓得魂飞魄散,南面草丘上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骑兵,为首大将手执方天画戟,似乎就是陈庆。 主帅用方天画戟一指,俨如山洪暴发,三万精锐骑兵从草丘上冲下来,杀进了女真军骑兵队伍........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宋军三万骑兵加上两万步兵围剿一万女真骑兵,关键是一开始女真骑兵便中了埋伏,四千骑兵几乎全军覆灭。 剩下的六千骑兵怎么可能抵得过三万骑兵和两万步兵的配合击杀,激战不到半个时辰,六千骑兵便伤亡大半,渐渐被被宋军骑兵和步兵切割包围成七八块,失去了集团作战的力量。 乌延浑蒲卢见识不妙,顾不上解救其他同伴,率领数百骑兵拼死杀出重围,向东狂奔逃命,一万宋军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不多时,数百骑兵奔到夏口寨,夏口寨是一条长二十余里的峡谷,西夏军和宋军一边守一头对峙了近百年。 宋军那一头早就被放弃了,西夏这一头的夏口寨又守了近十年,萧合达叛乱后也放弃了,两边都是空寨,穿过东西两座关城和中间长长的峡谷,就进入了金兵控制的河东。 乌延浑蒲卢率领三百骑兵一阵风似的冲过了夏口寨关城,进入了峡谷,但奔出还不到两里,前面忽然一阵梆子声响起,迎面和两侧乱箭齐发,女真骑兵措不及防,顿时被射杀了两百余人,其余士兵惊得纷纷后撤。 乌延浑蒲卢心沉进了深渊,他们被堵在峡谷内了,他见手下士兵越来越少,便咬牙大喊道:“生死就在此一战,想活命就跟我冲过去。“ 士兵们狂呼呐喊着,跟随者主帅向前狂奔突围,但没有用,他们遭到三面包围袭击,还没有到近前,就被密集的箭矢射杀大半,乌延浑蒲卢连中十七箭,当场惨死。 宋军又射了两轮弓箭,便再也没有站立的人和马匹了。 与此同时,雪原上的战斗也结束了,两千外围斥候干掉了数十名漏网的女真骑兵,一万女真骑兵全军覆灭,全部被杀死,没有一个活口。 五千头骆驼一开始就被宋军控制住了,它们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一直作战结束。 三个时辰后,五万五千宋军悄然离去,雪原上又恢复了安静,再也看不见任何尸体,只有一片片殷红的血迹,显示这里曾经爆发过战争。 到了夜里,天空又开始下雪,天地间一片白雪茫茫,所有的痕迹都被大雪覆盖了。 7017k 第六百九十六章 兵变(上) 中午时分,一家小酒馆内,拓跋长实把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推到呼延雷面前,笑道:“一个做大生意的朋友想知道一些有价值的内部消息,托我打听,这笔钱我还是让贤弟来挣吧!” 呼延雷望着银子半响道:“不是兄长开玩笑吧!” 拓跋长实笑道:“不瞒贤弟说,对方给了我十两银子,我们一人一半。”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呼延雷拾起银子掂了掂,压低声音道:“你的朋友最好离晋王远一点。” “为什么这样说?” 呼延雷向两边看了看又道:“天子已决定要除掉晋王了。” “不会吧!他们可是兄弟啊!” “在皇位面前哪有什么兄弟手足之情,看在五两银子份上,我告诉你,这个消息绝对准确,至于怎么干掉晋王,如果还有五两银子,我可以把更劲爆的消息说出来,若是假消息,我赔你十倍的银子。” 拓跋长实怎么会舍不得银子呢?关键消息要有用啊!晋王已经开始对自己不满了。 拓跋长实又取出五两银子,苦笑道:“看来这十两银子还是属于老弟的。” 呼延雷嘿嘿一笑,收起五两银子,他蘸酒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天子佯病’。 “不会吧!”拓跋长实一下子愣住了。 呼延雷冷笑一声,“我刚才就给你说了,若是假消息,赔你十倍的银子。” 拓跋长实无心再喝酒了,找個借口便返回店铺,这个消息很重要,不管真假,他都要发给晋王。 一刻钟后,一只信鹰腾空而起,向北面定州飞去。 ......... 兴庆府距离定州只有百里左右,当天下午,晋王李察哥便收到了拓跋长实的鹰信,里面的内容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天子佯病?是为除了自己。’ 就在昨天他才收到天子的旨意,正式封他为监国,要求他立刻返回兴庆府主持朝廷政务。 太子还年幼,天子病重,让自己这个皇叔出任监国完全合情合理,李察哥真有点动心了。 但拓跋长实这个鹰信一来,着实让李察哥动怒了,居然是佯病,那封自己为监国皇叔就是一个陷阱了,想要杀掉自己。 李察哥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立刻发了一封鹰信给自己在兴庆府的心腹,令他务必查清天子到底是真病还是佯病? 李察哥随即取消了连夜赶去兴庆府的计划,耐心等待消息。 次日上午,李察哥终于收到了心腹从兴庆府发来的回信,只有七个字,‘佯病属实,有杀气’。 这封回信让李察哥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恨意,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掉皇兄登基,但他一直念手足之情不忍下手,可没想到兄长却不容他,要把他骗去兴庆府杀掉。 天子已经不念手足之情,自己又何苦? 李察哥慢慢咬紧牙齿,自言自语道:“既然你要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 两天后。 兴庆府皇宫笼罩在一种突来的恐怖之中,十几名御医被被反绑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皇宫侍卫到处搜查宦官和宫女的房间,所有的宦官宫女都被集中几个大殿上,人人自危。 今天皇宫出了一件大事,天子李乾顺的病情突然加重,生命垂危,细心的侍卫们很快发现,在天子喝剩的汤药碗内居然有毒药痕迹,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很快,两名伺候天子服药的宫女自尽身亡,失去目标的侍卫总管夏侯良疯了一般,开始怀疑所有人,宦官和宫女一个个被盘问、拷打、搜查,整个皇宫被恐怖的气氛笼罩。 大臣们聚集了一夜,天快亮时,天子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众人各自回府休息。 曹保宗刚回到府中,呼延雷便找到了他,“请问枢密使,天子现状如何?” 曹保宗摇摇头,“正在全力救治,夏侯良说毒性暂时被压制住了,没有急性发作,但只是暂时压制,我估计也撑不了几天。” 呼延雷又问道:“下毒者找到了吗?” 曹保宗冷笑一声,“除了晋王李察哥,还会有谁?女真骑兵一走,他就下手了,可笑的是,很多人还寄希望于韩常,幸亏将军提醒我,韩常是完颜昌的人,一旦完颜昌支持李察哥,那韩常反而成为最危险的敌人了。” 呼延点点头,“这就是我来找枢密使的缘故,兴庆府的局势太危险了,枢密使要立刻带家人撤走!” 曹保宗一惊,“现在就走吗?” “现在就走,立刻走,我怀疑李察哥已经在来兴庆府的途中了。” 在攻下兴庆府后,陈庆还需要一名西夏的政治人物站出来维持局面,此人既要在西夏有一定威望,还能忠心于自己,陈庆最终选择了曹保宗。 一方面曹保宗不是党项人,是归义军曹氏的后人,不会对西夏灭亡有切肤之痛,另一方面,曹保宗比较平庸,成不了大事,他还曾是宋军战俘,相信他不会忘记被俘的日子。 第三个原因,黑山军司主将曹保辉手下有五千军队,陈庆希望能通过曹保宗招降他。 所以陈庆把呼延雷派到兴庆府,就是为了保住了曹保宗。 曹保宗心慌意乱,急忙让妻子和一对儿女收拾随身细软,又让母亲也收拾好物品,在此之前,曹保宗便分几次把财产偷运出城,送去了西平府。 随身物品早已经收拾好,妻女和老母上了马车,曹保宗也翻身上马,带着二十几名亲兵离开曹府向南城门而去。 此时,皇宫虽然已经封了,但城内还没有戒严,还是正常状态,只是城门和平常一样关闭,禁止随意外出或者入城。 曹保宗凭借他的枢密使金牌,顺利出了城门,向南驶去,呼延雷早有安排,走出十几里便折道向西,由一条事先安排的渡船将他们渡过了黄河,进入宋军控制的河套地区。 就在曹保宗刚走,李堪下令全城戒严,所有人全部回家,任何人不准出门,否则以奸细论处。 一队队士兵在大街上奔跑,百姓们吓得纷纷回家,大街上瞬间变得冷清下来。 南城门处,李堪怒斥守城将领和士兵,“规定是不准任何人出城,伱们居然胆敢破例,把人放走了?” 守将低头辩解道:“曹保宗有枢密使金牌,也是可以出城了,卑职并没有违规。” “混蛋!还敢跟我顶嘴?” 大将李良辅在一旁劝道:“曹保宗那种平庸之人走了就走了,也影响不了大局,王爷何必生气?” “我知道他影响不了大局,只是这混蛋平时说得好听,可关键时刻跑得比谁都快,着实令人可恨!”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道:“韩将军请王爷和李将军去商议军务,说有紧急情况!” 李堪又狠狠瞪一眼守将,“再敢放人出城,我要你的脑袋!” “卑职不敢!” 李堪这才和李良辅赶去金兵大营。 7017k 第六百九十七章 兵变(下) 李堪和李良辅刚赶到金兵大营,韩常便问二人道:“请问二位手上还有多少军队?” 李堪迟疑一下道:“我手中还有九万人。” “李将军呢?”韩常又问李良辅道。 “在下手中一直是两万军队。” “那就十一万了,加上夏侯良手中的一万侍卫军,我这里的两万协从军,我一共还有十四万大军!” 李堪着实不解,问道:“万夫长问军队做什么?” “我刚刚得到消息,李察哥率领五万大军出定州了,你们明白什么意思吗?” 李堪慢慢捏紧了拳头,“这个混蛋,一定是他干的,竟然给天子下毒,现在赶来收割了。” 韩常叹口气,“我一直不希望西夏出现内讧,看样子是避免不了,两位将军有十一万大军,击败五万军队应该足够了,我是金国的军队,没有朝廷的命令,我不能参与西夏内讧,我会守卫兴庆府,等候二位的凯旋归来,用李察哥的人头来支撑太子上位。” 李良辅犹豫一下,“一定要和李察哥开战吗?” 韩常淡淡道:“要避免战争只有一个办法,你们把军队交给李察哥,然后拥戴他上位,你们办得到吗?” “做梦吧!” 李堪咬牙道:“除非我死了,他踏着我的尸体登基!” “那李良辅将军能接受吗?” 李良辅很冷静,他并没有跟随韩常的节奏,想了想道:“我明白万夫长的意思,既然公开撕破脸了,那就两军对阵,但两军对阵的办法有很多,比如我们死守城池不出战,我觉得也可以。” 韩常暗暗恼火,李良辅居然不上当,也罢,那就用备用策略。 “既然李良辅将军不愿意出战,那就由我和大元帅的军队去铲除这个恶果,李良辅将军负责守城。” ......... 一个时辰后,李堪的九万大军和韩常的两万协从军出城向北方奔去,而与此同时,李察哥亲率五万大军已出现在兴庆府以北五十里外。 他的五万大军一大半都是骑兵,武力十分强悍,其中最犀利的一支军队便是都统军李延武率领的两万沙州军。 可以说,西夏最后的精兵都掌握在李察哥手中。 当然,天子李乾顺的三万近卫军也很厉害,其中最有名的三千铁鹞子军就在天子近卫军中。 这时,前方探子来报,“启禀王爷,前方二十里外发现李堪的主力军,大约九万人,还有两万金兵协从军,都是步兵,请王爷定夺!” 李乾顺一招手,将三名都统军招上前,对他们道:“前方是九万李堪的军队,还有两万金国协从军,由韩常统领,但你们需要知道,韩常是站在我们这一面的,他将会率军进攻李堪的后背,我们腹背进攻敌军!” “王爷,那李良辅的军队怎么办?”李延武问道。 李乾顺冷笑一声道:“放心吧!有人会替我收拾他。” 说完,李乾顺大喊一声,“大军全速前军!” 五万大军加快速度,向南方杀去....... 李堪的十一万联合大军慢慢停止了前军,前方数里外出现了一条黑线。 李堪立刻派人把韩常找上来道:“前面敌军已现,我准备布大阵迎战,韩将军可愿为我左翼?” 韩常想想道:“我为后援军更合适,那支军队不支,我就派军去支援。” 李堪是想让自己儿子李苛为后援军,既然韩常不愿意为左翼,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命儿子李苛率三万军为左翼,韩常的两万协从军为后援军。 刚布下大阵,李察哥的五万大军铺天盖地杀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两支大军在一旁呐喊声中轰然相撞。 韩常冷冷地望着李堪军队的后背,他回头和几名大将点点头,韩常拔剑大喊:“大军跟我上去!” 他率领两千军队奔跑在前面,后面两万军队跟随着他们向李堪大军的后背杀去........ ......... 兴庆府,李良辅站在城头上来回踱步,不安等待着前方战况的消息,他是反对出兵和李察哥决战的,他认为没有必要,只要大军坚守不出,李察哥拿兴庆府没有办法,但韩常非要让李堪出兵,李堪居然也听信了。 李良辅虽然没有出兵,但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可他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妙? 他只是隐隐感到,今天李堪恐怕有点凶多吉少。 这时,几名侍卫奔了上来,行礼道:“李将军,天子醒了,让你立刻去觐见!” 啊!天子醒了,李良辅急问道:“天子情况怎么样?” “我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来传令,夏侯总管应该知道。” 李良辅来不及吩咐众将,立刻上马向皇宫奔去,在台阶前,侍卫总管夏侯良迎了出来,“李将军快跟我来!” “天子情况怎么样?” 夏侯良摇摇头,“很不妙,御医说是回光返照,恐怕要交代最后遗言。” 李良辅心中一惊,加快脚步跟随夏侯良进了后宫,很快来到天子的病房前,侍卫搜了他的全身,把宝剑和匕首都留在外面。 夏侯良一摆手,“李将军请吧!” 李良辅放轻脚步走进了房间,只见房间里有一座很大的屏风,却没有看见天子的病榻,他忽然发现四周居然没有窗户,一回头,后面的门竟然已经关上了。 李良辅暗叫不妙,就在这时,从屏风背后冲出来二十几名刀斧手,一拥而上,举起锋利的斧头向他劈去....... 夏侯良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李良辅凄厉的惨叫声,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拼命抓凶手之人才是真正的下毒者。 理由也很简单,夏侯良几年前就被李察哥收买了。 这时,门开了,李良辅血淋淋的人头被扔了出来,夏侯良拾起人头对手下笑道:“走吧!我们去军营颁旨。” 半个时辰后,夏侯良在军营颁布天子旨意,“李良辅勾结宋军给天子下毒,证据确凿,现已伏诛,特令夏侯良出任侍卫军都统军,三万侍卫军皆受其节制。” 李良辅虽然对天子忠心耿耿,但他毕竟出任侍卫军副都统军才几個月,远远没有建立自己的党羽,夏侯良才敢肆无忌惮的杀他,还拿着他的人头来军营宣旨,他根本就不怕军队哗变。 夺取了军权,夏侯良随即命令两万军队全部回营,城门守军改为自己的手下。 万事具备,他耐心等待李察哥的到来。 这一刻,大军兵败如山倒,李察哥的大军全军压上,杀人如麻,李堪亲眼看见儿子李苛被韩常一刀斩杀,李堪悔恨交加,只得长叹一声,在绝望中横剑自杀。 7017k 第六百九十八章 决战(一) 李察哥大军进兴庆城三天后,陈庆终于得到了详细的报告。 大帐内,一名从兴庆城逃回的斥候都头萧元向陈庆以及众将汇报兴庆府的情况。 “李察哥是晚上进城的,跟随他进城的有四万士兵,烧杀抢掠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停止下来,天亮时,东城门开了,不知道多少百姓逃出城去。” “权贵们的情况呢?”张晓问道。 “回禀司马,各个权贵府是重灾区,几乎无一幸免,祖仁巴里和夏金风都被杀了,人头挂在府门口,他们妻妾都被抢进军营,所有财被抢掠一空,李堪府和曹府也一样。” 坐在角落的曹保宗顿时脸色惨白,虽然他的妻妾子女都逃出来了,但府中侍女还在,不少侍女和他还有露水情缘,如果她们还在府上,肯定也难逃一劫。 “曹将军,李察哥为何对权贵那么狠,他不要权贵支持他吗?”陈庆在一旁问道。 曹保宗苦笑一声道:“应该和一份名单有关,要求天子处决李察哥,七十四名大臣权贵在名单上签了名,天子才决定佯病封监国,骗李察哥回京,这份名单李察哥应该拿到了。” “那西夏天子的情况如何?”陈庆又问萧元道。 萧元连忙躬身道:“回禀都统,具体情况没有人知道,但有很多传闻,说天子已死,不过天亮时,有消息说李察哥已自封监国,但太子没有登基,太子的生死也不知。” 陈庆点了点头,李乾顺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天子永远处于重病状态,那太子就没有登基的希望,李察哥就大权在握,甚至天子和太子已经死了,只是没有公布消息罢了,这种可能性更大,在某个时候宣布天子和太子死在宋军之手,他能就顺利登基了。 “李堪的军队情况如果?”杨再兴问道。 这也是众人关心的主要方面,所有将领都挺直了腰。 “晚上进城的军队只有四万人,都是李察哥的军队,没有李堪的军队,第二天我特地去了城外的军营,以打听亲人的理由贿赂了一名士兵,他告诉我,李堪的九万大军投降了四万人左右,其他的要么被杀死,要么逃回家了,李堪父子已死,人头给三军示众了。” 这时,大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陈庆,陈庆点点头,对众人道:“正如我之前的承诺,保证士兵回家过年,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 两天后,二十万宋军开始浩浩荡荡北上,如果包括灵州的五万守军,那么这次决战,宋军投入了二十五万大军。 三万头骆驼驮负着粮草跟随在大军后面,雪地上还有五千头骆驼负责拉雪橇,雪橇上摆放着各种重型攻城武器,以及火油、火药、兵甲、帐篷等等军用物资。 从鸣沙县向北都是平原,有厚厚的积雪覆盖,非常适合雪橇滑行,就不用在寒冷的黄河冰面上滑行了。 决战并不是直接拿下兴庆府,而先清理外围的城池,主要是静州、怀州、顺州、定州等四座城池,这些城池人口都不多,多的有一两万,少的只有几千,最远的是定州,有两万人口。 事实上,这些城池除了定州外,西夏朝廷都已经放弃了,守不住还浪费兵力,不过,李察哥可不是这样想,他反对放弃任何城池,他掌大权后,立刻将投降的四万军队分别安放在四座城池内,每座城池一万军队。就算最后守不住这些城池,他也要用军队牵制宋军,消耗宋军兵力。 这天上午,二十万大军抵达了灵州,粮草辎重也同步抵达。 二十万大军到来,灵州城内显然就无法容纳了,更不用说还有天量的物资,还要防止被破坏,寻找一个新的后勤重地就势在必行了。 中军大帐内,刘璀指着沙盘给众人介绍几座城池的情况。 “距离我们灵州城最近的是静州城,城墙周长约十六里,大小只相当于中原一座普通县城,人口更少,只有一万余人,另外还有一万驻军。”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人口少是本身人口就少,还是把人口迁移走后的结果?” “都有,本来人口就只有三万余人,迁走了两万人,就只剩下一万人了,但他不是最少的,最少的是怀州,只有六千余人.......” “等一等!” 陈庆笑着打断刘璀的话头,“继续说静州城,攻打难度如何?” “静州城不高,只有两丈,没有护城河,城墙比较老旧了,是夯土建造的城墙,卑职觉得直接可以用投石机把它砸塌,当然,也可以用攻城槌撞开城门。” 陈庆看了一眼刘琼,刘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卑职愿领兵夺取静州城!” 陈庆欣然道:“我给你三万人马,两万步兵和一万骑兵,一百攻城梯,二十辆投石机战车,一根攻城槌,火油火药各一千桶,两天内给我拿下静州,可以接受战俘!” “卑职遵令!”刘琼接过军令走了。 众人急了,纷纷请令攻城,陈庆摆摆手笑道:“先听刘统制介绍完,我会给大家攻城的机会。” 刘璀又继续道:“怀州城、顺州城、定州城和静州城大小差不多,城池防御构成也几乎一样,我感觉就是用一个模子造出来的,不同的是人口数量,定州人口最多,五万人左右,怀州最少,只有六千,顺州和静州一样,四座城的驻兵都是一万人。” 陈庆点点头,“那就按照既定方案来,清除周边,最后围攻兴庆城,各位抽签吧!” 陈庆在三张纸条上写了怀、顺、定三个字,和一堆空白纸条混在一起,让众人抽签,刘璀抽到了顺州,李慕清抽到了怀州,唐骞抽到了定州。 陈庆对三人道:“你们自己决定攻城方略,我还是两个条件,第一,两天时间,第二,可以接受战俘。” 他见众人有些不解,便解释道:“西夏的矿藏比较丰富,我们需要人力开采,战俘最合适不过,甚至可以把他们编为矿户,靠采矿为生。” 众人一起行礼,“卑职明白了!” “当然,前提是对方愿意投降,如果不愿意投降,负隅顽抗,那就格杀勿论!” 三人领令走了,陈庆对一旁的高定和杨再兴歉然道:“机会就三个,只能下次再说了。” 张晓在一旁笑道:“其实还有一个机会,我们攻打定州,李察哥很可能会派兵支援,那么截杀这支援军就有必要了。” 定州位于兴庆府北面,又是李察哥的老巢,他很可能会派兵救援,那么截杀他的援军倒比攻打定州重要。 陈庆对二人微微笑道:“要不你们二人再抽个签?” 高定叹口气,“这个机会让给老杨吧!他眼睛都快喷火了,我怕我抽到后,他会一剑宰了我。” 杨再兴哼了一声,“你知趣就好!” 陈庆笑着点点头,“杨统制先做个方案,我们探讨一下!” 7017k 第六百九十九章 决战(二) 李察哥的大权兴奋期嘎然停止,听到宋军二十万大军北上的消息,李察哥开始紧张起来,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李察哥还是十分担忧。 乌延蒲卢浑率军东去后,至今未归,从时间上算,他还没有到太原,就算他马不停蹄赶回来,恐怕也来不及了。 自己能坚守城池多久,能坚守到乌延蒲卢浑率三万援军赶回来的那一天吗?李察哥没有一点信心,但他又没有选择,总不能现在就放弃兴庆府远遁吧! 李察哥并不畏死,到了他这个年纪,怕的是身后的名声,他当然不可能放弃兴庆府,既然不能放弃,那又该怎么守住它? 李察哥着实后悔,当时他排挤异族之时,也应该下达保护令,保护一些重要人物,军器监的百余名汉人工匠因为是汉人而被赶出城,尤其首席大匠贾侗,全军被乱军强行赶出城,不知所踪。 这百余名汉人工匠的离去,导致很多大型防御武器都造不出来了,比如大型投石机等等,没有人关心这件事,直到今天李察哥今天才发现这个大问题,让他追悔莫及。 李察哥叹口气,兴趣索然回头下车,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来报,“启禀王爷,探子在城外发现一支宋军北上!” 李察哥一怔,连忙问道:“有多少人?” “大约三万人左右,都是骑马北上。” 都骑马不一定是骑兵,步兵也骑马代步,李察哥心念一转,他立刻明白了,这是去攻打定州的宋军。 李察哥已经得到情报,宋军在攻打静州、怀州和顺州,出兵都是三万人,那么北上的三万人必然是攻打定州。 定州可是他的老巢,士兵的家眷都在定州,他还有三十万石粮食在定州没有来得及运过来。 如果自己要打持久战,粮食是必须要的,更何况军队家属还在定州,如果他们被俘,一定会严重影响士气。 想到这,李察哥当即立断道:“令李延武来见我!” 不多时,都统军李延武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李都统,我刚刚得到消息,宋军三万军队北上,应该是攻打定州,定州绝不能失守,你可率两万沙州军北上,全歼这支宋军,我会命令一万守城军出城协助你,三万军对三万军,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李延武领了军队,立刻去军营带兵了,他们还要携带五天的粮草,李察哥又安排两千骆驼作为他们后勤支援,负责驮运粮草。 两个时辰后,李延武率领两万骑兵和两千头骆驼出发了,浩浩荡荡向定州方向杀去........ 黑咕隆咚的夜晚,一支两万人的骑兵正疾速北上,他们走的西面河套平原,杨再兴率领这两万骑兵去配合唐骞的三万军队,用围城打援之计,全歼李察哥派出的救援军队。 当然,杨再兴并没有得到西夏出兵消息,但他认可都统的判断,他也认为西夏一定会出兵保定州,干掉这支精兵,会减轻他们攻打兴庆府的难度。 杨再兴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便赶到了河套平原的最北面,这里距离定州只有二十里,军队在芦苇荡中找到了事先藏在这里的一百多艘小船,这些小船对运输没有作用,但可以用来搭建浮桥。 士兵们一起动手,天亮时,一座浮桥搭建完成,但杨再兴没有命令士兵过黄河,他需要得到斥候的确切消息,如果敌军就埋伏在黄河边,他们会遭到半渡而击。 ......... 在黄河西岸等候了近一個时辰,一队斥候回来了,他们已经和唐骞的军队联系上,同时也带来了西夏军的消息,西夏军在他们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处,由两万骑兵组成。 唐骞在他们北面也是三十里的位置,三支军队正好处于一个三角形的状态。 “唐将军正在搭建浮桥,到河套平原这边来,唐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在河套平原这边歼灭敌军。” 杨再兴立刻意识到,如果唐骞的军队要过黄河,那么敌军也必然要过黄河拦截,过河位置正好就是自己这边。 那他们就没有必要过黄河了,杨再兴当机立断下令道:“拆除浮桥!” 浮桥来不及完全拆除,只拆除一半,另一半就任由它挂在河边了,杨再兴率领大军向河套平原深处奔去。 就在他们离开黄河边约大半个时辰后,李延武也率领两万骑兵和一万守城军赶到了黄河边,他当然掌握着唐骞三万军队的一举一动。 当对方准备前往黄河边搭建浮桥时,李延武便知道对方发现自己了,他们向往西面撤离。 李延武怎么可能让对方逃跑,他立刻命令城内一万守军出城和自己汇合,大军赶往黄河边,他在抢在对方南撤之前渡过黄河,截断对方的退路。 “将军,那边有半条浮桥!”一名士兵指着黄河对岸大喊道。 李延武点点头,这必然是前段时间收割小麦搭建的浮桥,只拆掉一半,另外一半就没有必要拆除了,这倒不错,便宜了他们。 李延武连忙令道:“立刻用皮筏子搭建浮桥,和对岸的浮桥连起来。” 有对面的半条浮桥,西夏军进度就快得多,很快便搭建出一架半皮筏子半小船的浮桥,大军迅速渡过了黄河。 而与此同时,唐骞的三万军队也在北面三十里外渡过了黄河。 李延武一直便是西夏赫赫有名的悍将,他率两万军驻守沙州,几次将黄头回鹘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若不是宋军大举杀入西夏,李察哥不得不把他调回来,黄头回鹘很可能就会在李延武的痛击之下退出河西走廊了。 李延武的作风非常硬朗,他没有一点迟疑,也不需要探子前去查探,渡过黄河后便直接向北方杀去。 这倒出乎杨再兴的意料,他接到情报后立刻率骑兵跟着追杀上去,奔出十几里,便听见了前方的喊杀声,西夏军已经和宋军激战在一起。 西夏骑兵极其骁勇,攻击力十分犀利,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宋军便伤亡数百人。 杨再兴大怒,大喝一声,“弟兄们,杀上去!” “呜——” 宋军的号角声吹响了,两万宋军骑兵从背后向西夏军掩杀而去....... 杨再兴率领的两万人同样是精锐,里面有一万人是虎贲骑兵,同样骁勇善战,瞬间将敌军阵型撕裂一个大口子,杀了进去。 李延武没有料到宋军会从后面杀来,着实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迫于无奈,他只能分兵两路,命一万沙州军队对抗后面杀来的两万宋军骑兵,他继续率领两万大军和三万宋军激战。 这一战从早上一直打到半夜时分,双方皆伤亡惨重,率先被歼灭的是一万西夏守城军,全军阵亡大半,一万军队超过八千人阵亡。 这时李延武的两万沙州军只剩下四千余人,眼看要全军覆灭,李延武率领最后数千骑兵突出重围,向南逃跑,宋军紧追不舍,一路斩杀,最后李延武只率领一千四百余骑兵逃过黄河,向兴庆府奔逃而去。 这一战极为惨烈,西夏军两万八千六百余人阵亡,而五万宋军也付出一万五千人伤亡的代价,其中阵亡就超过了一万人。 宋军随即渡过黄河,占领了定州,唐骞率领八千士兵镇守定州,并给受伤士兵疗伤,杨再兴则率领剩下的两万七千士兵返回灵州。 7017k 第七百章 决战(三) 其他三城的战斗都在第一天便结束了,战斗远远没有定州那样惨烈,甚至静州的守军不战而降,怀州的城门被攻城槌撞开,城内守军被杀死两千余人后,剩下的士兵全部投降。 顺州城是被宋军用攻城梯攻克,双方在城内激战,守城西夏士兵被斩杀五千人,主将阵亡,剩下的五千人在副将率领下向宋军投降。 在解决了四座城池后,陈庆随即率领二十余万大军继续北上,这天晚上,大军抵达兴庆府,开始连夜扎营。 李察哥心中忐忑站在城头,望着城外铺天盖地的火把,汇成了一片壮观的火海。 次日一早,城外仿佛一夜之间长满了大蘑菇,二十万大军将兴庆府团团包围,宋军的军营由大帐、营栅和哨塔组成,其中在四个城门处布置了重军,在距城墙约三里外。 而城内在失去了李延武的两万军队后,兵力只剩下八万余人,这里面包括六万西夏军和两万协从军,还有三千女真骑兵,乌延蒲卢浑只带着一万女真骑兵,把三千零头放在兴庆府。 天刚亮,陈庆在数十名将领的簇拥下,前来巡视兴庆城。 兴庆城不愧是都城,和其他西夏的城池完全不同,清一色的大青砖砌成,城墙高达三丈,坚固异常,周围还有一圈护城河,城头上守军极多,想攻下极为不容易,就算攻入城内,那巷战也极为血腥。 为了攻灭西夏,他的军队已累计付出了五万人阵亡的代价,这是前所未有的,最后的都城之战,也同样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没有办法避免。 陈庆用马鞭一指兴庆城,高声问道:“曹将军,兴庆城没有任何弱点吗?” 曹保宗淡淡道:“本来是没有弱点,但李堪太愚蠢,硬生生造出了弱点。” 陈庆大喜道:“愿闻其详!” “我父亲曾是西夏宰相,我在学兵法的时候问过父亲,为什么兴庆府不建护城河?我指责朝廷不懂军事,我父亲就说我是纸上谈兵!” 旁边大将们都笑了起来,他父亲说得一点没错,曹保宗就是纸上谈兵,最后才败在宋军手上,本人还成了战俘。 陈庆笑问道:“我倒很有兴趣了,为什么不能修护城河?” “我父亲说,因为兴庆府下面的土地是沙质土,很怕水,修建护城河,时间久了,下面沙土就会慢慢被掏空,最后城墙会垮塌。” 陈庆摇摇头,“等掏空那要一两年时间了,我们可等不起。” 曹保宗连忙道:“卑职的意思是说,下面土质松软,根基本来就不牢靠,现在又浸泡了水,根基更加不稳了,所以城墙别看它好像很结实,那只是表面,里面可能已经被撕裂了,都统既然运来了重型投石机,那就不妨试一试,攻击城墙。” 曹保宗这个建议很有价值,确实值得试一试,陈庆又问道:“城内可有投石机?” 曹保宗笑着摇摇头,“会造投石机的人都在割踏寨后面的难民大营内,李察哥考虑不周,把异族清理出城,结果几百名汉人工匠也被赶出城,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恨得李堪天天诅骂李察哥,估计李察哥现在也醒悟过来了。” “军器监内没有图纸吗?”陈庆又问道。 “李堪寻找过,但没有找到图纸,图纸应该在夏州,朝廷没有备用图纸。” “为何?” “都统有所不知,西夏和宋朝不一样,西夏纸张非常昂贵,大量存放文书对西夏不现实,所以不像宋朝会有备用图纸,所有兵器图纸西夏只有一套,一部分在兴庆府,一部分在夏州,一般大型兵器都是在夏州打造,图纸也放在夏州。 消灭了萧合达,杀进夏州城的西夏军兴奋过头,抢掠完财物后,便将萧合达在夏州的伪宫殿付之一炬,大量文书也被烧了,投石机等大型兵器的图纸应该都在其中。” 众人面面相觑,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曹保宗苦笑一声道:“李乾顺早年还行,励精图治,把西夏国力提高很大,但随着他年纪渐老,尤其最近十几年十分贪图享乐,整天沉溺于酒色,朝政也日趋腐败,国力衰败,根本没有钱打造各种大型防御武器,官员们极其贪腐,就算拨了钱,也会被各种手段贪掉。 所以城内根本没有大型防御武器,只有弓箭和滚木礌石,火药也没有,火油也没有,库存都被消耗殆尽,也没有钱补充,我是枢密使,城内情况怎么样,我非常清楚。” 陈庆点点头笑道:“现在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先把重型投石机装配起来。” “那攻城槌呢?” “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用得不上,都一起装配起来吧!” 陈庆不再巡视调转马头返回大营了。 城头上,李察哥远远望着陈庆和他的将领们,他隐隐认出了曹保宗,他那卑躬屈膝的样子着实让李察哥咬紧牙根,这个混蛋竟然投降宋军了。 不用说,众人簇拥着的身材高大的将领应该就是陈庆了,川陕宣抚使,攻打西夏的主帅,是西夏建国以来最大的敌人。 当然,几十年前西夏强大的时候,根本轮不到陈庆这种地方小军阀对西夏指手画脚,只是这两年西夏国力衰败得厉害,兵源匮乏,才让陈庆如此猖狂。 如果李察哥得知,连萧合达造反也是陈庆一手挑拨起来,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了? 这时,李延武走上前低声道:“王爷,卑职有一个想法!” 李察哥对李延武极为器重,虽然这次李延武中计,几乎全军覆灭,但李察哥也并没有怪罪他,反而替他开脱,着实让李延武感动不已,愿为李察哥效死命。 李察哥点点头,“你说,什么建议?” “卑职愿率一支军队夜袭宋军,一把火烧了他们,就算击败不了他们,也能狠狠打击他们的士气。” 李察哥眯起眼睛道:“你想带什么军队去夜袭军营?” 李延武沉声道:“卑职想带铁鹞子出战,如果再把三千女真骑兵带上,那就更有把握了。” 李察哥沉思不语,铁鹞子和女真骑兵是他自己突围时用的,他当然不会和兴庆府共存亡,一旦兴庆府失守,他肯定要撤退去大同府,所以铁鹞子重甲骑兵和三千女真骑兵就是他用来突破宋军包围。 没想到李延武倒打上他们的主意了,让李察哥心中略略有些不快。 李察哥心中忽然一动,不会是李延武自己想突围吧!拿夜袭宋营当借口,李察哥心中很清楚,铁鹞子到哪里都是极受欢迎的军队,一旦投降金国,李延武一样会受重用,尤其还带着女真骑兵突围,金国更会看重他。 心中有了猜疑,李察哥更不会把这两支军队交给李延武了,他笑了笑道:“不急一时,让我考虑考虑吧!” 李延武听出李察哥不太愿意,他急了,连忙道:“铁鹞子在城内巷战发挥不出威力,它更适合突击大营,王爷把他们交给卑职吧!让卑职狠狠的突袭大营一番。” 李察哥想了想道:“铁鹞子和女真骑兵我都特殊用途,这样吧!我给你五千侍卫骑兵,一样的精锐,今晚你带他们去灭一灭宋军的士气。” 李延武呆了一下,心中着实失望,无奈,他只能躬身道:“卑职一定不辜负王爷的信赖!” 7017k 第七百零一章 决战(四) 夜幕下,西城门悄然开启,吊桥缓缓放下,一支骑兵从城内涌出,李延武手执大刀奔在队伍最前面,狼一般的眼睛盯着三里外宋军大营。 此时是一更时分,宋军大营内一片寂静,五千骑兵如蛇一般在夜幕掩护下向宋军大营滑去。 天空乌云飘去,一轮圆月挂在深蓝色的天空,清冷的月光映照在皑皑白雪上,黑色队伍在白雪上行军格外醒目,更何况防止敌军夜间偷袭一向是大营防御的重中之重,宋军不仅有哨塔监视,还有沿着营栅的巡逻队,更有外围的斥候,实行三重监控。 远在两里外,他们便被外围的宋军斥候发现了,一支火药箭‘嗖!’地射向天空,赤亮的火光掠过夜空,向大营报警。 城头上李察哥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就知道李延武把问题想简单了,宋军延绵二十里的大营,怎么可能让人轻易偷袭得逞? ‘当!当!当!’哨塔上的警钟敲响了,大营内跟随警报声大作,宋军士兵都是穿着盔甲睡觉,惊醒后纷纷冲出大帐,很多士兵迅速拆除大帐,只要解开主帐绳,大帐便倒下了。 一万当值士兵从四面八方拿着弓弩冲到营栅前,张弓搭箭,严阵以待,陈庆也被警钟声惊醒,他和所有士兵一样,也是穿着盔甲入睡。 他蹬上皮靴,手提方天画戟快步走出大帐,亲兵们立刻将帅帐放下了。 一名士兵疾奔上前禀报道:“启禀都统,是一支城内的骑兵,五六千人左右,从东城出来,还没有杀到大营。” “传令三军集结,撤除营帐,命令刘琼率两万军队保护军匠工坊。” “遵令!” 几名报信兵飞奔而去,陈庆最担心的是军匠工坊,位于东北角,刘琼的两万部属就驻扎在旁边。 陈庆翻身上马,向西面营门疾奔而去....... 李延武的军队已杀到营门前,营栅内万箭齐发,犀利强劲的弩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敌军骑兵,尽管骑兵都拿着盾牌,但战马却遮蔽不住,一片人仰马翻,很多倒地的士兵刚站起身,立刻被射得像刺猬一般。 李延武没料到敌军的防御这么猛烈,他心中暗暗后悔,但他无法回头,只得硬着头皮大喊,“冲进去!杀进军营!” 数千西夏骑兵高举盾牌向军营猛冲而去,前面骑兵手执绳索,准备用绳索拉开军营大门。 这时,宋军大营内又有数千投矛手支援赶到,他们轮番向大营外投掷精钢短矛,杀到营门前的西夏骑兵纷纷落马,盾牌也被射穿,上千骑兵连人带马被钉死在地上。 后面的骑兵吓得连忙勒住战马,惊惶掉头,却把后背露给了弓弩手和投掷兵,又一轮密集的弩矢疾射,加上数千支寒光的短矛从天而降,百步内的骑兵全部落马惨死。 宋军防御的犀利让李延武胆寒了,他们还没有靠上营门便伤亡超过三千人,“撤退!撤退!” 李延武高声呼喊,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以闪电般的速度射来,快得无以伦比,李延武根本来不及反应,‘噗!’头颅被一箭射穿,箭尖从太阳穴射入,从另一侧的耳朵后部透出,鲜血混着脑浆一起喷射,李延武闷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远处,陈庆收起了弓箭,冷冷道:“开启营门,杀出去!” 营门开启,数千宋军骑兵汹涌杀出来,如潮水一般向数百步外的近两千西夏骑兵杀去,西夏骑兵眼看着主将身亡,早已无心恋战,见宋军骑兵杀出来,慌忙调头逃跑。 李察哥在城头看得清楚,大声喝令道:“关闭城门!” 吊桥拉了起来,城门迅速关闭,两千西夏骑兵被一路追杀,不断有人中箭落马,剩下的一千七百余人奔至护城河挥手大喊,城头却无人回应,只片刻,宋军骑兵便追了上来,在百步外乱箭齐发,百余名骑兵应声落马。 骑兵们大骂城头,只得四散奔跑,却被宋军骑兵继续追杀,城头上没有士兵放箭,因为放箭也够不着。 守城士兵呆呆望着城下让他们震惊的一幕,西夏士兵被宋军骑兵追杀,不断被杀死,不到一刻钟,西夏骑兵全部阵亡,宋军骑兵又如退潮一般的收兵回营。 宋军的强势追杀让每个守城的西夏士兵都心生寒意,他们仿佛看见了自己不久的命运。 .......... 大营内的秩序在迅速恢复,一顶顶大帐重新矗立起来,虽然时辰还早,但很多士兵都无法入睡了,都躺在大帐内群聊今晚的偷袭。 陈庆来到了军匠工坊,这里是单独的一座大营,四周有军队严密看守,大营内灯火通明,上千名工匠正在忙碌地装配投石机,工匠头领叫做包文运,原是太原军器所首席大匠,宋军在京兆将他招聘入军。 包文运给陈庆介绍道:“按照都统的安排,我们要在天亮之前装配好二十架重型投石机,攻城槌只能晚一点开工。” 陈庆点点头,“看情况吧!如果投石机效果好,攻城槌就不用安装了。” 包文运笑道:“其实攻城槌安装更快更容易,只要五百人,一个时辰就能安装好。” “有这么快吗?” “因为攻城槌不需要调试精度,只要安装到位就可以了,我们明天上午就可以安装完成。” “也好,在保证二十架投石机全部完成的基础上,可以安装攻城槌。” “卑职可以立军令状,保证完成任务!” ......... 陈庆回到帅帐,随即命令手下把统领以上将领都找来帅帐议事,不多时,二十多名将领都济济一帐,西军虽然已有二十余万大军,但将领们普遍军职较低,比如他的统制目前只有六人,杨再兴、郑平、刘璀、高定、刘琼和牛皋,统领只有不到三十名。 一方面是陈庆要求严格,升职必须有足够的功劳,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把军职细分了,比如指挥使分为三级,副指挥使、指挥使和上军指挥,统领和统制也是一样,甚至包括都统制也是三级,陈庆本人也只是上军都统制。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文化,统制一级必须文武双全,赵小乙就是吃亏在文化上,他虽然资历极老,但因为他识字量太少,所以一直在统领职务上打转。 “各位,西夏军今晚的骚扰虽然失败了,但如果他们每天晚上来,我们也承受不起敌军的再三骚扰,我考虑再三,我们明天就开始攻城,直接用投石机。” “请问都统,投石机会有效果吗?”这是羌人大将阿沙利在询问。 陈庆笑道:“我也不能肯定,试试看吧!如果不行,就上攻城槌。” 杨再兴又问道:“如果攻破城墙,敌军突围怎么办?” 陈庆缓缓道:“李察哥突围的可能性比较大,我的意见就是不硬堵,最大程度减少我军伤亡,用弓弩对付他们,他们若突围成功,就由他们去!” 陈庆又对赵小乙道:“小乙率领后军准备沙袋,我们至少需要三十万只沙袋!” “卑职会准备好!” 说到这里,陈庆又看了众将一眼,肃然道:“明天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战,希望大家打起精神来,完成我们灭亡西夏的使命!” 众将一起躬身道:“绝不让都统失望!” 7017k 第七百零二章 决战(五) 次日一早,宋军大营内鼓声大作,西营大门开启,一架架重型投石机轰隆隆从大营内出来,每一架投石机高达两丈,体型庞大,被几头骆驼拉拽着缓缓而行,两边跟着一队队士兵。 投石机一架跟着一架,士兵也越来越多,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城头上号角声不断,‘呜——呜——’,西夏士兵也纷纷奔上城头,张弓搭箭,形势异常紧张。 李察哥也上了城头,他看见了宋军的重型投石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投石机,这样的投石机从前宋军运不进西夏,西夏自己也造不出来,这个庞然大物让所有西夏士兵心中一样的忐忑不安起来。 李察哥振臂大吼一声,“严守城池,和宋军死战到底!” 西夏士兵也纷纷振臂大吼,“和宋军死战到底!” 这时,李察哥却悄悄地退下城去,他取一枚令牌递给亲兵,“去命令夏侯将军准备好,从北城门突围!” 亲兵飞奔去了,李察哥又来到金兵大营,金兵大营住着韩常的一万八千协从军和三千女真骑兵,李察哥决定投奔金国,那金兵就必须跟随他一起。 李察哥找到了韩常,有些紧张道:“形势有些不妙,如果宋军攻破城池,我们就要立刻突围了。” 韩常淡淡笑道:“王爷就这么没有信心吗?宋军一战就能攻破城池?“ “哎!宋军有强大的攻城武器,我们却没有强大的防御武器,实在信心不足,还是先准备好。” 韩常点点头,“是走北城,对吧!” “正是!我会发两支火箭为信号,由铁鹞子突围,我们跟随在后面。” “我知道了,王爷尽管去备战!” 李察哥匆匆走了,千夫长完颜乙木担心道:“二十万大军围城,我们能突围出去吗?” 韩常沉吟一下道:“我和陈庆交手多年,已经渐渐摸到他的一些路数了,直觉告诉我,他会让李察哥突围。” ......... 宋军的军营已经撤除,兴庆城四周变成一片白雪皑皑的旷野,十万宋军列队在西城墙外的旷野里,长矛如林,旌旗如云。 在队伍的前面,是二十架重型投石机,这种重型投石机可以将百斤重的巨石抛射到两百步外,当然也可以投掷火油,不过今天宋军的目标是城墙。 在每一架重型投石机前面都有一个巨大的挡板,是为了防止西夏守军的弩箭射击,两百步距离,城头上的弩箭完全可以射杀操纵投石机的士兵了。 宋军士兵和工匠在忙碌着准备,数十名士兵一起推动巨大的绞盘,铁链子将粗壮的抛竿吱吱嘎嘎拉下来,另一头是吊箱,箱子里摆放着重达数千斤大铁块。 陈庆望着城头喝令道:“发射!” 二十架重型投石机同时发射,“嘭!嘭!嘭!”一连串的投射声响,二十块巨石腾空而起,向兴庆府的城墙砸去。 “砰!砰!砰!” 二十块巨石狠狠砸在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此同时,城头上万箭齐发,密集的弩矢射向投石机。 二十架巨型挡板就像二十面盾牌,拦住了绝大部分的弩矢,其他弩矢则从投石机头顶掠过,就算射中投石机有也没有任何影响,至于操纵士兵,他们的位置很低,城头看不见他们,弩矢更射不中他们。 第二轮投石机发射了,又是二十块巨石呼啸着砸向城墙,最终狠狠地砸在城墙上。 李察哥冷笑起来,兴庆府可是用大青砖砌成的,十分坚固,用巨石砸会有什么用? “王爷,城墙裂缝了!” 士兵们纷纷大喊起来,只见城墙裂开了,裂纹在迅速蔓延,吓得士兵们纷纷躲闪。 李察哥探头向城墙望去,一下子愣住,城墙上全是裂缝,都有一个拳头宽,最宽的一道裂缝已经有一尺了,从城脚裂到城头,格外的刺眼, 怎么可能?李察哥简直不敢相信,才两轮巨石砸墙,就出现这宽大的裂缝吗? 这时,宋军的第三轮投石机发射,又是二十块巨石砸来,“轰!轰!”城墙上响起沉闷的巨响,城墙开始晃动,一段城墙忽然坍塌,十几名士兵落入坍塌的地缝内。 还好,主要是城头的地面塌陷,城墙坍塌不严重,只塌陷了三尺左右,城头上的士兵都纷纷躲开。 宋军不断的发射巨石,城墙的裂缝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整个城墙已千疮百孔,但框架却没有坍塌,还缺少致命一击。 陈庆凝视片刻,下令道:“用火油攻城头,准备填护城河!” 宋军改变了进攻方式,一颗颗巨大的火油罐被抛射出去,落在城墙上或者城头上,城上城下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西夏守城士兵呆不住了,开始向两边撤退,火油罐不断地抛射,三万宋军骑兵疾奔而出,每个骑兵都驮着三袋泥土,护城河内已堆积了不少巨石,骑兵们直接将泥沙袋抛在巨石上方。 三万骑兵不断穿梭,不断运送泥土,奔跑了三趟后,填平了一段长约百丈的护城河。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投石机背后出现了一个庞然巨兽,高达五丈的攻城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木架,下方底板上有八对巨木轮,被三十头骆驼缓缓拉动行走。 在木架中间被粗壮的铁链悬挂着一根四丈长的攻城槌头,这用一根直径为一米的枣树主干制成,重达万斤,前端包有生铁,一撞之力足以毁天灭地。 这架攻城槌足足用了两年时间制造,光寻找槌体就用了一年时间,最后在原州找到一株数百年的枣树王,用它的树干制成了这座巨兽一般的攻城槌。 不光城头上的西夏士兵惊呆了,连宋军士兵也震惊地望着这架庞大的攻城槌从自己身边走过。 城头上的烈火依旧在熊熊燃烧,西夏士兵绝望地看着这架巨兽一步步向城墙走来,他们却无能为力,西城下已经集结了近两万人,准备拼死抵挡宋军的进攻。 攻城槌轰隆隆行走,底座上站着三十名士兵,攻城槌体被铁链从下方固定住,防止它行进中摇摆,在它两边以及背后跟随着数千宋军士兵,人人高举盾牌。 攻城槌越来越近,距离城墙一百五十步,宋军开始解开骆驼,把骆驼拉回大营,转而变成了数千人一起推动攻城槌继续前进。 距离城墙只有百步了,这时,城内万箭齐发,乌云一般的箭矢云越过熊熊燃烧的城头向巨兽射来,箭矢叮叮当当射在铁链上,士兵们也高举盾牌,或者躲在巨轮后面。 攻城槌插满了箭矢,却没有任何阻止效果,攻城槌依旧滚滚向前。 巨轮碾过了护城河,下面的沙袋有点软,使轮子向下一陷,“用力!一、二、三!”上千人奋力向上抬举,第一对前轮终于过护城河,底盘前端随即顶住了城墙。 “准备开始!” 底盘上的士兵取下了固定的铁链,跳下底盘,拉起了一根根铁链,后面的士兵纷纷奔上前,一起拉住铁链,箭矢此时已经射不到从城墙下,上百名士兵奋力拉拽四根铁链,攻城槌慢慢向后拉去。 “放松!”一名指挥使大喊一声,士兵们同时松手,粗大的攻城槌如钟摆一样,槌头闪烁着寒光,狠狠向城墙砸去........ 7017k 第七百零三章 决战(六)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攻城槌前面的城墙就仿佛被砸断了脊梁骨一样,轰然坍塌了,尘土漫天,烈火熄灭了,宋军士兵纷纷后退,烟尘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尘土稍稍散去,只见城墙足足坍塌了近一里,里面的建筑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攻城槌的前端木架被压断了,以至于槌体滚落下地,被倾泻而下的砖石和泥沙掩埋,槌体当然不会损坏,价值不值钱,关键是槌体和铁链,一般也不会损坏。 陈庆挥剑大喊:“城墙已坍塌,杀进城去!” “杀啊!” 十万大军如狂涛如海一般奔涌向前,此时城内万箭齐发,两万西夏士兵冲了上来,跟随在攻城槌后的宋军士兵一边用盾牌抵挡,一边在护城河上铺设木板。 刘璀率领两万步兵率先冲上城墙废墟,和拦截的两万西夏士兵激战起来。 李察哥心已经凉了,他对亲兵道:“发射火药箭!” 士兵发射了两支火药箭,在天空‘啪!''的炸开了,李察哥率领一万两千名心腹骑兵向北城门奔去,北城门处,三千铁鹞子骑兵已经集结完毕,两万一千名金兵也赶到了,还有几百辆马车,包括李察哥和主要将领的家人、太子和宫妃,还有支持李察哥的官员、权贵以及他们家眷。 一共三万六千军队准备突围,占全城兵力的一半,另外一半军队都赶到东城,拼死抵挡宋军的进攻,南城门和西城门都空虚了,三万宋军由高定统领,已经从南城门杀进来了。 北城缓缓开启,吊桥方向,最前面军队便是铁鹞子,铁鹞子便是重甲骑兵,和金国的铁浮屠一样,它是西夏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军队,可惜受国力所限,一共只有三千骑兵。 用来突围是最合适不过,夏侯良大喊一声,“冲出去!” 三千铁鹞子骑兵骤然发动,向城外疾奔而出,两边宋军乱箭齐发,却射不透骑兵和战马的铠甲,三千铁鹞子狂风一般向前方猛冲,在他们身后是三千女真铁骑,后面是李察哥的一万两千骑兵,由都统军尚东延统率。 最后是韩常统领的一万八千协从军,这里面协从军是步兵,其他都是骑兵,其中尚东延的骑兵队伍中还夹杂着数百辆马车。 北城外是刘琼统领的两万宋军,他们没有阻拦,只是象征性从两边向突围敌军放箭,在付出了千余人伤亡代价后,西夏大军突围成功,转而向河南草原方向奔去........ 南城、西城和北城也杀进了大量宋军,十八万宋军将站在城墙废墟两侧的三万多西夏士兵团团包围,这时,李察哥带领金兵突围的消息传来,原本还准备死战到底的西夏士兵瞬间崩溃,纷纷丢下兵器投降。 还有数千侍卫军士兵死战不降,负隅顽抗,最后被宋军两万弓弩手和五千投掷军用暴风骤雨般的弩箭和密集的飞矛彻底消灭。 这就是韩常判断陈庆最后会放他们突围的原因,放他们突围可以极大减少宋军士兵伤亡,他也完全猜对了,对方还有七万多士兵,如果爆发残酷巷战,就算最后全部歼灭敌军,陈庆最少最少也要付出三万士兵阵亡的代价,但那是理想状态,更大的可能性是五万人以上的代价。 但不管是三万人还是五万人,都是陈庆难以承受的,他已经付出五万多士兵阵亡的代价,这个数字如果变成八万或者十万,他回去怎么向川陕百姓交代? 所以放走李察哥后,剩下的士兵就没有了抵抗意志,大规模投降就能实现了。 战俘被押走,宋军随即进行全城戒严,不准任何人上街,但也不准士兵上门抢掠,陈庆需要精准而迅速的处理一些人,也就是西夏的皇族、外戚、官员、文人、将领、豪门,虽然李察哥已经帮他处理了一批,又带走一批,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但还是不行,剩下的人也绝不能放过。 从两晋到隋唐,所有异族的处理最后都会出大乱子,要么演变成祸乱中原的兵灾,要么割据独立,成为中央王朝的毒瘤,根本原因就是这些异族的王公贵族保留下来了,他们文化也保留下来,始终没有被汉化,始终在中原的土地上形成一个独立王国,待中原一乱,他们便趁机造反了。 所以杀掉他们的领袖、贵族,消泯他们的文化,只留下普通百姓,然后散居中原各地,这才是长久之道。 虽然刚开始残酷了一些,但该心狠手毒的时候,决不能有妇人之仁。 陈庆命令命令上军统领王铎率五千士兵来执行这个任务,按照曹保宗开出的名单,挨家挨户搜查,女人和十岁以下的男童可以放过,所有男子一共一千七百余人,无论老少全部被带走,再也不知所踪,他们库房的财物只留一千贯钱给留守女人养家,一千贯以上全部没收。 直到次日天亮,才把这個最大的隐患处理完成了,就算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也不会有太大危害了,以后在逐步处理,只要在党项人中安插眼线,这些漏网之鱼就翻不起大浪了。 当然,西夏并没有灭亡,李察哥率领残余势力逃去了大同府,更重要是,他们一定会把沿途的党项游牧部落全部带去大同府。 天亮后,宋军解除了全城戒严,开始在各处贴安民告示,并在主要大街上熬粥赈济灾民。 西夏皇宫内只剩下数百名宦官和宫女,太子和宫妃都跟随李察哥突围走了,至于天子李乾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下落,生死不明,恐怕也只能李察哥才知道,或许他还在李察哥手中,或许他已经被秘密处死。 但这些对陈庆并不重要,陈庆也不关心,他要的是西夏的土地和财富,摧毁悬在他头顶上的这把刀,没有了西夏在北方的战略牵制,他的军队就能集中精力东进。 历史上,北宋屡屡无法战胜辽国,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有西夏对北宋进行战略牵制,没有了西夏,就少了一个巨大心腹之患。 陈庆皇宫内小睡了片刻,刚刚醒来,稍微洗了一把脸,这时,呼延云快步走来,将一本册子递给陈庆,“这是仓库盘点清册,除了粮食、生铁、铜锭、木材、羊皮、药材、染料以外,其他布匹和丝绸都没有了,据说布匹和丝绸除了送给金国被我们缴获外,剩下的都被李察哥赏赐给士兵。” “银钱呢?”陈庆看了一眼清册又问道。 “白银还有二十万两,没有被拿走,铜钱可能还有几十万贯,目前正在清点之中,其他......对了,还有一批皇宫里的财物,金银器皿、玉石珠宝、上好瓷器以及名贵的象牙皮毛和名贵家具等等,还在清点。” 陈庆点点头,“皇宫里宫女和宦官,每人给他们十两银子,放他们回家,他们的个人财物也让他们带走。” “卑职遵令!” “都处理完了,这座皇宫也全部拆除,这些木料用来造官府和学校倒不错。” “卑职明白!” 呼延云匆匆走了,陈庆起身出了皇宫,刚出皇宫,迎面遇到了杨再兴,“启禀都统,卑职有事禀报!” “杨将军请说!” “卑职接到斥候的消息,李察哥将河南草原上的党项部落都统统带走了,卑职请示,要不要追赶,把牛羊夺回来。” 陈庆摇了摇头,“很快要下暴雪了,追赶比较危险,由他们去吧!” 当天晚上,一场暴风雪从北方席卷而来,从定州到鸣沙县,整个西夏大地都笼罩在一场狂风暴雪之中。 7017k 第七百零四章 处置 中午时分,雪还在下,但已经小了不少,原野、屋顶、树梢、大街上都积满了厚厚的雪,开始有小孩子跑出来玩了,在大街上打雪仗,一直被恐惧压抑的城池终于有了笑声,正是这个缘故,大人们也没有把孩子叫回家,让这些笑声驻留得更久一些。 宋军骑兵在街头巡逻,也没有干涉孩子们玩耍,大街上秩序井然。 陈庆站在窗前注视着大街上奔跑打雪仗的一群孩子,他回头对张晓:“司马说得对,关键是孩子,从孩子开始改变,教育、文化,把优秀的孩子送去京兆,让他们从心理上接受汉文化,认同汉文化,再用鼓励通婚的手段让子孙变成汉人,二十年时间够吗?” 张晓微微笑道:“其实用不着二十年,做得好的话,几年就足够了,关键是利益,变成汉人有利可图,百姓肯定趋之若鹜,比如送孩子读书可以分田,可以免税,比如卑职了解到,西夏很多人都会说汉语,普通百姓也会说几句,只是他们不愿说,但我们只要形成只能用汉语的氛围,大家都一定会说汉话。” “为什么都会说汉语?”陈庆好奇地问道。 “因为城内的党项人和放牧的党项人不一样,就像熟番和生番的区别,放牧党项人以牧业为生,对外没有交流,所以基本都说党项语,城内的党项人也不种地,主要以经营商业和手工业为主,各种交流很多,基本上都会说一些汉语,加上他们的汉人奴隶,据我了解,他们自己人之间交流说党项语,但和汉人奴隶就会说汉语,只不过就是谁为主,谁为副的问题。 只要官方全部说汉语,商业全部说汉语,几年后,这里就听不到党项语了,至于推广识读汉字,那是第二步,慢慢来,当务之急要做的是,将党项文字全部革除,书籍、字碑、店面等等,都不准出现,认识党项文字的人全部送去川陕,就像植物没有土地,很快就会枯死。”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说到利益,我们得培养一批汉人士绅和汉人地主,光靠官府不行,这些士绅和地主才是推广汉化、维护汉化的中坚力量。 一些受伤的将领,我准备让他们退伍留在灵州,还有像宋成那样的汉人管事,可以培养为地主。 愿意接受汉化的党项百姓可以成为平民,而顽固不化的党项人那就只能沦为奴仆和佃农,这就是利益再分配,西夏已经灭了,那就不可能再维持现状,汉人必须翻身,利益必须重新分配。” 陈庆沉思片刻又道:“还是按照原计划,党项人要迁徙一部分去陕北,剩下的党项人必须和汉、羌、回鹘等民族混居在一起,以汉民为主导,一定要混居,这是原则,切不可出现党项县或者羌人县。 最好的办法是弱化现在的兴庆府,在河套地区更多建立几座县,把人口全部分散,然后再配合村落,要让所有的县城都围绕农耕来运作。 至于商业,可以让灵州肩负这个职能,可以慢慢来,五年内完成这个计划。” 陈庆注视着张晓道:“重新建立灵州路,张司马出任最高政务官,肩头担子很重啊!” 张晓知道陈庆带自己出征西夏,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出管西夏政务,这份信任让他感动,不过这件事他必须建议陈庆思路更广阔一下。 “启禀宣抚使,卑职建议可以设灵夏路,下面设灵州府和夏州府,路以军事为主,设立瀚海军,对内管控党项人,对外防御金兵入侵。 政务由府负责,直接向宣抚使司汇报,卑职可以出任灵州知府,卑职推荐吕纬出任夏州知府,培养他和羌人打交道的能力,独当一面,这会更有助于他的成熟。 然后再设一个灵夏路转运司,军民皆管,再设一个提刑司和监察司,这样就形成了三司两府一军的格局,还是熙河路一样,灵夏路也属于川陕宣抚使司管辖。” “那朝廷那边呢?” 陈庆又道:“我现在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让朝廷插手西夏,我想听一听司马的意见。” 张晓微微笑道:“西夏可不是四川,没有什么油水,我估计朝廷兴趣不大,最多只挂一個名而已,比如朝廷每年审阅一下灵州府和夏州府的述职报告,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把一些底层官职拿出来,比如主薄、县丞或者各府司士等等,要求朝廷派一批年轻有作为的进士来灵夏路任职,最后这批官员来京兆报道后,究竟怎么用,就由宣抚使来决定了。” “妙计!” 陈庆鼓掌大笑,朝廷现在有很多年轻进士都在赋闲等缺,既然朝廷不用,还不如拿给自己,用灵夏路缺人为理由,把这些年轻的人才要过来。 “就这么决定吧!司马写一份详细报告给我,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 就在攻下兴庆府三天后,陈庆得到曹保宗的消息,他的兄弟曹保辉愿意投降宋军,由于北部河套地区被大雪覆盖,只能等开春后再率军南下投降。 陈庆大喜,随即将黑山军司改名为丰州,封曹保辉为上军统领,出任丰州兵马指挥使。 当然这也只是权益之计,不可能让党项军再守丰州,只能等明年再重新整编,曹保辉将去河西任职。 这天上午,陈庆在曹保宗的陪同下,巡视城内各处情况,曹保宗熟悉西夏人的情况,陈庆便任命他为灵州府通判,成为张晓的得力助手。 城内几天前就已经解除戒严,很多商铺都已经开了,三三两两的宋军成为这些商铺的客人。 最大的变化就是,以前满街都是党项话,现在不是了,满街都在说汉语,生意最好的是酒楼和青楼,当然,青楼内已经看不到从前的汉人女奴,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各家青楼再敢用汉女为妓是被杀头的。 现在都是回鹘、羌人和党项人,宋军没有再干涉了,毕竟大量宋军士兵也有生理需要,基本上每家青楼前都排满了长队。 酒楼也是一样,家家户户都客人爆满,坐满了前来喝酒吃饭的宋军士兵。 陈庆给军队轮流放假三天,基本上半个月内,城内生意都极为兴隆。 兴庆城不愧是西夏的都城,大宅很多,陈庆却看见不少女人拎着包袱和箱子,牵着孩子从府宅中出来,匆匆上牛车离去。 陈庆马鞭一指,好奇的问道:“这些女子是怎么回事?” 曹保宗笑道:“这些大宅的主人都是以前的权贵、官员或者豪门,男主人都没有了,剩下的女人和幼童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宅子,就只能搬到小院子去居住。”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 曹保宗摇摇头,“宣抚使有所不知,这些女人都不傻,住在这种大宅内,会成为很多人眼中的肥羊,之前都统同意给她们留一千贯钱,她们基本上都要了白银,卑职就知道她们要赶紧离开了。” “随便他们吧!这些大宅都收回来作为官宅,以后给官员和驻军将领居住。” “卑职明白!” 这时,陈庆看见城墙正在重新修葺,里面很多工匠似乎都是当地人,陈庆好奇问道:“本地匠人多吗?” 曹保宗点点头,“住在城内的党项人主要从事商业和手工业,底层党项人中,各类匠人很多,光修筑房子的泥瓦匠和木匠就有上万人,只是年纪稍大了一点,中年人偏多。” “对啊!我就没看见年轻党项人,基本上都是中年人,年轻人都被消耗了吗?” 曹保宗叹息一声,“都差不多死在战争中了,在和萧合达打仗那两年,兴庆城内天天征兵,除了权贵的奴隶外,普通的党项平民都要当兵,十六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 后来又和宋军对抗,规定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都必须从军,现在剩下的年轻男子都是战俘,城内基本上都是中年人和女人,年轻男子看不见了。” 陈庆摇摇头,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他殚精竭虑怎么处置党项人,却把这个最关键的因素忘记了,党项年轻男子都打仗打没有了,他还担心什么? “汉人奴 隶有十几万青壮男子都没有娶妻,这下子可解决大问题了。” 7017k 第七百一十一章 劝服 宣抚使陈庆的谈话着实让关师古有些措手不及,陈庆居然要他出任军务司马,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他需要回去考虑考虑,这个任命实在来得突然,让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关师古心事重重回到了府中,关师古的宅子是一座占地约八亩的官宅,他的三亩私宅传给了长子。 关师古下了马车,正好遇到次子关孝文从府内出来,关孝文见到父亲,连忙上前见礼。 “老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关师古惊讶问道。 关孝文恭恭敬敬道:“孩儿上午回来的,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孩儿特地押送三十万只年羊来京兆。” 关孝文年约二十四五岁,成都府学出身,读书一般,但他喜欢养殖,从小就在家里养了不少鸡鸭,来京兆后,陈庆问他喜欢做什么?他说喜欢养羊,于是陈庆便任命他为原州群牧使,也就是羊官,人人都不愿意做的差事,关孝文做得有滋有味。 “你到我书房内,为父有事问你。” 关孝文跟随父亲来书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关师古问道:“在原州做得如何?” “回禀父亲,孩儿做得很好,很有成就感。” “成就感?” 关师古摇摇头道:“养羊会有成就感吗?” “孩儿很有成就感,孩儿刚接手的时候是五十万只羊,现在已经增加到一百三十万只,孩儿今天送羊,蒋长史专门接见孩儿,还说宣抚使明年开春也要去原州巡视养羊牧场。” 关师古沉思片刻问道:“原州百姓还记得我吗?” 关师古曾经出任庆原路兵马使,在原州呆了五年,他对原州的感情很深。 关孝文道:“他们都记得父亲,我经常听一些长者说到过父亲,说父亲当年修建的临彭官道他们至今还很感激。” “有没有说现在的?” “有!大家都说父亲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都期待能够再见到父亲。” 关师古默默点头,陷入沉思之中。 “父亲还要问孩儿什么?” 关师古笑了笑,“没什么了,你去吧!” 关孝文行一礼,慢慢退下去了。 关师古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久久不语,他今年才五十余岁,至少还能做十几年,,如果说他不渴望回到仕途那是假话,只不过他是想回到朝廷,他为此写信给韩世忠,请他帮忙试探一下朝廷的意思。 年初韩世忠给他回信了,信中含蓄地建议他留在川陕,以免被弹劾,又提到官家对西军将领不够重视,刘子羽现任泉州知事,吴氏兄弟虽任高官却无实权。 这还是立下大功的官员,而像他这样曾经变节的官员,更不可能被重用。 而且韩世忠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却很明晰,如果他去朝廷,一定会被弹劾下狱,正是这封信,让关师古彻底死了回朝廷的心。 这次陈庆北伐西夏,竟然灭了西夏,完全出乎关师古意料,令关师古十分震惊,他和西夏交战多年,十分了解西夏军的坚韧的擅战,尤其是横山羌兵,对地形十分熟悉,极为善于利用地形作战,让宋军屡屡大败。 当关师古了解了战况才知道,原来羌人和西夏朝廷翻脸,羌兵反而成了宋军的同盟,在西夏最衰弱的时候,一鼓作气灭了西夏。 但不管怎么说,陈庆灭了西夏,给他带来极大的震撼,他开始转变心态了,他很愿意为陈庆效忠,为关家子孙打下一份基业。 这时,他心中激动起来,陈庆竟然任命自己为军务司马,入阁内政堂,这实际上就是宰相啊! 这一刻,关师古恨不得立刻就去宣抚使司,接受陈庆的任命。 ........... 和关师古相反,吕纬正在府中无精打采地收拾行李,他被任命为夏州知府,明天就要带一批官员启程赴任,连过年都没法留在京兆了。 要知道他可是京兆知府,居然讓他改任剛成立的夏州知府,接下来他應该是出任川陕转运使,或者户部署、吏部署这样的重要署令,偏偏将他贬为夏州知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吕纬简直有点欲哭无泪。 这时,院子里有使女道:“老爷,外面有客人来访!” “何人来访?” “是张监察使!” “啊!是张妙来了。” 吕纬吓一跳,连忙起身出去迎接。 吕纬和张妙的私交很好,当年甘泉堡设县,张妙出任县丞,吕纬出任县尉,两人经常吵架,吵出交情来了。 更重要是,张妙是吕纬祖父吕熙浩的下属甚至心腹,吕颐浩任河北转运使,提拔精明能干的张妙出任相州支使,金兵杀来了,张妙弃官投奔八字军王彦,王彦被调走时,把他和周宽托付给陈庆。 所以张妙虽然很低调,却深受陈庆的信任,让他主管监察司和情報司两大重要机构。 张妙在门口笑眯眯道:“出去喝一杯如何?” “走吧!去甘泉酒楼,我投了本钱的酒楼。” 甘泉酒楼是郑平、杨元清和吕纬三人合资开办,开业以来,生意倒也不错。 两人在二楼靠窗找了个座位,要了一壶酒,几个菜,张妙给吕纬斟满一杯酒,笑道:“明天要出发了,这杯酒就算是给老弟践行!” 吕纬半晌憋红脸道:“张公,夏州那边能不能不去?” 张妙端着酒杯微微笑道:“别人打破头都争不到的机会,你居然不想去?” 吕纬一怔,“为什么?” 张妙指着他摇摇头笑道:“你又犯了当初的同样错误,甘泉县尉屈才了,所以夏州知府也屈才了?” 吕纬老脸一红,有些讪讪道:“也没有人我给解释,我怎么能理解?” “你不理解,但你可以对照啊!张晓可是川陕宣抚使司百官中仅次于蒋彦先的二号人物,内政堂成员,张晓放弃了内政堂资格,放弃了军务司马的重职,去出任灵州知府,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被贬黜了?” “他比较特殊,没有可比性!” “他不特殊,特殊的是差遣职务,灵州知府,夏州知府,它们不是一般的州府,而是西夏灭国后改府,你们的重任是要把西夏改造成大宋,明白了吧!这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宣抚使偏偏任用张晓和你,可见宣抚使对你们的能干的肯定。要是我和老周再年轻十岁,恐怕就是我们出任夏州知府了。” 吕纬叹了口气,“是宣抚使让你来安抚我的吧!” 张妙笑道:“宣抚使见你情绪低落,知道你反应比较迟钝,所以让我来点醒你。” 吕纬这会儿不肯承认自己有心事了,他没好气道:“我清醒着呢!我只是没有信心而已。” 7017k 第七百零五章 分宅 灵州府已经成立,张晓出任知府,曹保宗出任司马,傅林出任判官,下设六司曹房,官员缺乏,就暂时由军中文职军官出任,连种桓也临时出任户曹司士。 灵州府下辖七县,原来的兴庆城改名为大兴县,为府衙所在地,下面还有顺县、保静县、定县、灵武县、鸣沙县和理县等等六个县。 灵州府的当务之急就是清理房宅,超过六十万的汉人百姓要回迁,当然,一部分会搬去夏州府,一部分要形成村落,那至少也要有三十万人、近八万户汉民落户灵州府各县。 陈庆专门调拨一万士兵协助灵州府清理房宅,用一个月的时间,把房宅清理出来,让百姓回迁,先安居再分田,这是很浩大的工程,没有半年时间搞不定。 这天下午,晁清匆匆跑来道:“宣抚使,有家信!” 陈庆一怔,现在大雪封路,家信能过来吗? 陈庆连忙道:“信在哪里?” 晁清将一管鹰信递给陈庆,陈庆苦笑一声,原来是鹰信,就说怎么过得来。 他连忙接过信细看,顿时跳了起来,赵巧云产下一女,按照他的想法,取名为冰儿,母女平安,孩子身体健康。 陈庆欢喜若狂,自己又得一个宝贝女儿,他随即对晁清道:“去传我的命令,庆祝我喜得千金,全军放假三天。” 消息传开,将领们纷纷赶来祝贺,陈庆有点归心似箭了,这时,唐骞向陈庆建议,虽然大雪封山,但可以走白马川河面南下,大概走八十里的峡谷冰面,就能穿过横山,进入庆州,关键是小河冰面远不像黄河冰面那样寒冷刺骨,士兵、战马和骆驼完全可以承受。 到了庆州以后就直接沿着马岭水河谷南下,最后走泾源道进入关中。 这個建议得到众人一致赞成,陈庆当即派出一支斥候前去探路,与此同时,军队开始收拾行装物资,得到确切消息后就能出发了。 事实上,张晓和官员们做得很好,不需要陈庆再做决策,他批准了张晓制订的的汉人主导方案后,具体的事情就由张晓以及官员们来施行了。 灵州府运转得十分流畅,有足够的军队协助,短短半个月就清理出院子或者宅地八万户,很多人家只剩下一个老人,官府就用互助、并户的办法,把这些老人都集中在一座大院里生活,每天有专人做饭,就相当于养老院,光用这种办法就腾出来近两万套院子。 这天上午,四万头骆驼和两万头牲畜带着第一批从割踏寨过来的汉民百姓来到大兴县,第一批百姓足有十万人,两万七千户。 运送他们的骆驼并不是宋军的骆驼,而是从西夏缴获的骆驼,宋军在西夏一共缴获了五万头骆驼,送给了羌人一万头骆驼,官府还有四万头。 另外还有大量的马匹、骡子和毛驴,这些马匹和骡驴就准备全部分给汉民家庭。 在第一批百姓到来之前,官府已经安排好了大营,百姓们先住进大营,然后进行抽签定房,拿到房子后,就可以直接搬过去了。 几万户百姓既紧张、又期待,还有点胆怯,毕竟他们常年被西夏压榨,心理变得很弱势,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把他们弱势心态慢慢扭转过来。 下午时分,第一批分到院宅的两千户百姓进城了,他们被士兵引领着来到自己的新院子,这些院子很多都是之前被李察哥赶出兴庆城的非党项族的房子,那些被赶走的百姓会迁徙到夏州府,他们原来的房宅就归新主人所有了。 陈庆正在东城巡视,这一带是原来的羌人聚集地,将来也是汉人聚居最多的地方。 这时,他看到一名士兵领着一家五口人来到一座院子前,陈庆走上前笑问道:“请问你们贵姓?” 男主人三十余岁,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孩子和老母亲,应该属于汉人二代,他们母亲是被掳掠来的奴隶,男子连忙抱拳道:“小人姓常,原本是天鹿庄园的奴户。” 陈庆摇摇头,“现在可没有什么奴户了,你们是大宋灵州府大兴县百姓,堂堂正正的平民,你们孩子都一样。” “小人也知道了,现在改名为灵州府大兴县,好啊!” “这是你们抽到的房子?”陈庆指着院子里笑问道。 “正是,我母亲抽到的,据说有两亩。” 男子很激动,原本他们一家五口挤在一个小窝棚内,现在终于有自己的宅子了,还是两亩。 他颤抖着手摸出钥匙,打开了院门,两个孩子欢呼一声,跑了进去。 陈庆让亲兵帮着他们把东西都搬进去,院子很大,足有半亩地,有一株枣树,角落还有口水井,院子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房子前后两进,十几间屋子,房间都很宽大,里面的财物虽然被洗劫一空,但家具都还在,衣物、被褥甚至锅碗瓢盆都有,厨房还堆着很多木柴。 老太太激动得难以自抑,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要是你爹爹还在,那该多好!” “娘,别哭了,让人笑话呢!” 男子连忙让妻子把母亲领到后院去,每户人家都分到了粮食,按照人头领口粮,孩子每月一斗米,成人每月两斗米,一直领到来年秋收,然后每户分到一头骡子,两贯钱,还有羊皮、布匹、盐、油等等生活物品。 男子挠挠头问陈庆道:“请问将军,我们的土地什么时候能分到?” “现在官府在清理土地,肯定在春耕前,应该来得及。” “春耕前就有点晚了,我们这里是两年三季,今年只种了一季小麦,那明年就要种两季,一季粟米,一季小麦,冰雪一消融就要耕地,对了,种子还没有。” 陈庆笑道:“放心吧!都会有的,耽误不了。” 这时,院门口走进一名官员和几名士兵,他们见陈庆在院子里,吓得连忙行礼。 “你们来做什么?”陈庆问道。 官员连忙道:“因为家家户户的情况不一样,知府让我们挨家挨户登记人口,给他们编户籍号和房宅号,然后再看看他们还缺什么,再集中一起安排。” “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官员苦笑一声道:“现在最缺的是钱,所以知府说,得找事情给他们做,让他们干活挣点钱。” 陈庆哈哈一笑,“伱们登记吧!我去别处看看。” 陈庆带着士兵走了,官员松了口气,男子好奇问道:“这位将军是谁?好像很厉害。” “你们居然不知道他是谁?” 官员和几名士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川陕宣抚使,是我们的最高统帅,陈都统,你现在知道了吧!” 男子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刚才还让这位军爷替他牵骡子进屋呢! ......... 官府的效率很高,两天时间就把两万七千户百姓全部安置进了大兴县城内,张晓也给他们找到了事情做,那就是伐木、采煤和烧制砖块。 宋朝的蜂窝煤在西夏卖的极为火爆,西夏去年秋天也在兴庆府东面找到了一片露天煤矿,虽然煤田不大,但很容易开采,含硫量也不高,西夏从年初开始开采,因为战争缘故,只开采了几个月就停了。 现在灵州府需要准备大量建材,采煤烧砖,采煤做蜂窝煤,还要去河套庄园内大量砍伐木头,正好给这些汉民百姓找到了挣钱的活。 安置了第一批百姓后,第二批百姓十万人又从割踏寨出发北上了,而这时,探路斥候从庆州发来鹰信,马岭水河谷积雪不严重,完全可以南下回关中。 南下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7017k 第七百零六章 南下 目前陈庆在灵州府和夏州府共有军队三十二万人,包括二十二万西军和五万民团军转正,还有五万羌兵,按照陈庆之前和羌人达成的协议,灭亡西夏后,西夏河南地区的草原牧场归羌人,然后北部黑山河套地区的回鹘人将送回河西甘州,空出来的河套地区也交给羌人。 作为对陈庆的支持,五万羌军留两万加入西军,另外三万羌军则部署在黑山河套一带,防御漠北游牧民族。 原本河套地区是打算给黄头回鹘,但黄头回鹘既然没有参与这次灭夏之战,那么河套土地就不能给他了,转而交给羌人。 从陈庆的本意来说,他更愿意给羌人,羌人温和,没有野心,从事畜牧,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能长期给他们保证肉食和战马的来源。 不过看在自己和曹长春交情的份上,陈庆决定把河套的回鹘人交给曹长春,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陈庆考虑良久,决定暂时留下八万军队,对内防控党项人,对外防御金兵和大同府西夏军反攻,还要看守五万西夏战俘采矿。 事实上,金兵和西夏军至少几年内都没有能力反攻,河东路的金兵本来就严重不足,不可能再从河东路调兵,而完颜兀术损失了三万女真骑兵,他绝不可能再出兵攻打和他无关的西夏,金兵就可以排除了。 剩下的西夏残军只有一万五千人,他们购买大同府的百万两白银被拦截了,金国会不会把大同府给他们还是个大问题。 就算给他们,他们拿什么养一万五千军队,党项牧民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这些老弱妇孺别说养军队了,他们自己还要人养呢! 所以关键就看金国还愿不愿拿出资源来支持李察哥续命西夏王朝,如果金国高层觉得得不偿失,就算完颜昌坚持也没有用。 一旦失去金国的支持,西夏王朝就将不可避免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一万五千西夏骑兵也会成为金国的囊中之物。 其实陈庆放铁鹞子离去,隐隐也有一种驱羊入虎口的意图,金国看见了三千铁鹞子重甲骑兵,会不动心吗?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目前大军南下已经不能再等下去。 陈庆来到军营,军营内,数千士兵正在忙碌打包装载,他们这次南下分两条路线,重型投石机、攻城槌、营栅等辎重还是用大型冰橇走黄河冰面,它们也只能走这条路线前往兰州。 而二十万主力大军走白马川,暂时只能携带部分财物,大部分财物必须等开春后再运输南下、 这时,陈庆见刘璀有些郁郁不乐,便笑道:“不用担心,不会让你错失河东战役,我们攻打河东之时,也需要从北部进军,那时就是由你来领兵。” 刘璀眼睛一亮,笑道:“都统可是一言九鼎,不准失信!” 陈庆呵呵一笑,“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这下刘璀放心了,自从都统宣布他为瀚海军都兵马使,刘璀就几天都高兴不起来,西夏大局已定,基本上没有什么战事了,但西军东征的序幕才刚刚拉开,他便错过了,尤其会错过明年征讨河东的战役,着实让刘璀郁闷不已。 这次留在灵夏路的主将是刘璀,副将是程桓和阿沙利,当然,刘璀是陈庆身边的虎将,陈庆不会一直让他留在灵夏路,只是需要他率军稳定住局面,使张晓一步步实施汉人主导的策略。 等明年局势稳定下来,陈庆就会换将了,改由刘瓒来驻守灵夏路。 两天后,二十万大军启程了,所有步兵和骑兵都骑马而行,每个人都满载而归,这次从战俘和阵亡敌军身上搜到的钱财都赏赐给了士兵,要知道这些西夏士兵抢掠多次,每个人都有几十两银子的财物,最后全部便宜了宋军士兵。 每个宋军士兵至少都得到了二三十两银子战利品赏赐,陈庆又赏赐给士兵们每人五匹布和一匹绸缎,使得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南下了。 在队伍的后面,三万头骆驼驮负着粮草和钱物,跟随着大军浩浩荡荡向南方而去。 ........ 临安府,宋军攻占兴庆府,西夏灭亡的消息让整個临安府都沸腾了,宋朝经历了太多苦难和失败,终于有了一次振奋人心的大胜,消灭了百年宿敌。 尽管宰相秦桧下令不准官方庆贺,但百姓们还是自发的组织起来,十几万临安百姓手执灯笼火把载歌载舞游行,发泄内心的苦闷,欢庆难得的大胜。 很多官员也跑出门,以私人身份加入到百姓的狂欢队伍中,欢庆宋军大胜。 一连几天,整个临安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所有的酒楼、茶馆和其他公共场合,都在谈论这次胜利,这可是灭国,要比偶然一次大胜更加激动人心。 文清酒楼二楼窗前,副相国赵鼎正和户部侍郎吕青山对饮,他们穿着便服,在外人看来,只是两个普通的老者而已。 这时,旁边不远处有几人争论起来,“这次西夏灭国和朝廷有什么关系,都是陈庆率领军队浴血奋战的结果,朝廷军队在哪里呢?” “文焕兄话不能这么说,隔着千山万水,朝廷肯定无法出兵,但不是一样给了钱粮吗?再说了,难道陈庆的西军就不是朝廷军队?” “但不能这么不要脸,什么叫在朝廷的努力下,西军不负朝廷重托,朝廷努力了吗?朝廷重托了吗?根本就没有事情,非要把主要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就不能说在国人的支持下,西军不负大宋百姓的期待,这样不更好一点?” “蔡文焕,你什么都不懂,在这里胡说八道,亏你还是朝官呢?却不站在朝廷立场上说话。” “嘘——” 有人忽然看见了赵鼎,连忙道:“你们小声点,赵相公在那边呢!” 众人回頭,看到了趙鼎和吕青山,都不敢吭声了。 赵鼎端着酒杯笑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蔡文焕是去年科举第三名探花吧!” 吕青山点点头,“没错,就是他,这两年他在御史台办案,嫉恶如仇,不讲情面,得罪了太多人,前几天弹劾秦桧公器私用,破格提拔内侄王薄为刑部员外郎,估计秦桧要收拾他了。” “這个蔡文焕是什么背景?”赵鼎又问道。 “没什么背景,福州人,据说家境十分贫寒,不过我推测可能是蔡家族人?” “蔡京?” “只是推测而已。” 停一下,吕青山又笑道:“这次陈庆灭了西夏,按照之前的协议,他应该封王了吧!” 赵鼎点点头,“天子已經下旨,册封陈庆为灵武郡王。” “我还以为太后和秦桧会坚决反对呢!” 赵鼎冷笑一声,“他们怎么会不反对,太后声泪俱下,说破坏了祖宗规矩,我们都看得出,官家也极为不情愿,原本是要册封为扶风郡王,临时改成了灵武郡王,估计官家觉得灵武郡不是大宋的疆域,封的是异国郡王,你说这种心思有意义吗?难道朝廷不承认灵武朔方不属于大宋?” “既然官家不情愿,为何还要勉强册封?” “不是之前签署承诺书了吗?若灭西夏,封陈庆为王,再说,朝廷册封总比陈庆自封为秦王要好吧! 吕青山呵呵一笑,“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谁说不是呢?现在陈庆的势力之大,北到草原,南到云南,东到汉水,西到河西走廊,他如果不再承认朝廷,朝廷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这里,赵鼎长长叹口气,“我就不知道太后和秦桧这么仇视陈庆有什么意义,是想逼他割据自立吗?” 7017k 第七百零七章 议和 天子赵构也同样害怕陈庆割据自立,不仅是害怕丢了川陕,更害怕陈庆和金国结盟,同时对大宋发动进攻,那大宋就真完。 所以不用任何人提醒,也不管太后和秦桧坚决反对,他还是果断册封了陈庆为灵武郡王,这里面还隐隐含着他的一个期待,索性陈庆就在西夏立国,把川陕还给自己,他一定支持。 这个期待当然不切实际,赵构也知道,除非陈庆的脑袋被马踢了,他才会把川陕还给自己。 除了陈庆以外,赵构还有一大堆烦恼之事,首先就是御史张致远弹劾张俊贪污军俸,私分战利品。 张俊用大半年的时间才灭了刘光世,军费足足耗用了八百万贯,粮食百万石,偏偏张浚和刘光世一战未打,私下说反了刘光世的两名心腹大将郦琼和王德,这两人一反,刘光世便大势已去,不得不投降。 张致远弹劾内容很犀利,‘一战未打,何来百万贯的伤亡抚恤钱?二十万叛军全部编为宋军,何来八十万贯的叛军遣返钱?十万大军驻军半年,怎么吃掉百万石粮食?’ 还有,缴获刘光世库房余钱三千贯,粮食九千石,说刘光世钱尽粮绝,怎么可能?还有几百艘大船到哪里去了?刘光世私人的财物又到哪里去了? 尽管弹劾书上的内容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张俊干了什么?但赵构却批准不了这份弹劾书,他能批准将张俊罢官免职?张俊手上可是有三十万大军,激起兵变怎么办? 陈庆的大军距离临安还隔着千山万水,可张俊的大军就在临安旁边啊! 更何况张俊虽然贪了一点,可对自己忠心耿耿,陈庆倒是清廉不贪,他对自己忠心吗? 赵构是天子,他是以帝王的目光来看待臣子的忠心和贪赂。 张俊贪钱没关系,就怕他不贪钱,不贪钱的军阀一定会贪权,既不贪钱也不贪权的军阀,那一定会贪国。 可惜这些御史不懂啊!监督军阀是要看他们有没有野心,有没有僭越,这才是重点,监督文官才是重点看贪污受贿。 赵构提笔在弹劾书上划了个叉,否决了这份弹劾书。 紧接着,另外一件让他烦恼无比的事情又来了,是户部侍郎吕青山的奏折,朝廷出现了严重的财政危机,库存不足五十万贯,已经无法支付下月的三百万贯军俸,希望紧急从各地调拨钱粮。 财力匮乏,庞大的军俸一直就压得朝廷喘不过起来,以前还有四川和荆襄财税,现在四川财税没有了,荆襄乱成一团,饥民遍地,非但没有一文钱的财税,还需要朝廷拨出钱粮去救济。 偏偏还有江淮的饥民,朝廷收复了江淮,可不仅没有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是饥民遍地,盗贼如麻,像个无底洞一样,每年要朝廷拿天量的钱粮去填补。 难怪越来越多的大臣反对收复中原,一个江淮就把朝廷压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一个生灵涂炭,凋敝困顿的中原,朝廷还活不活了? 怎么办?赵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去把秦相公和张相公给朕找来!” 赵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他可以推给宰相,财政出现危机,这不是宰相的事情吗?当年吕颐浩是怎么解决严重财政不足的,他们可以去取经嘛! 不多时,秦桧和张浚一前一后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赵构摆摆手,“朕找你们来有两件事,首先是关于去京兆的使者,要立刻确定下来,这件事不能拖,最好现在就确定下来。” “封王非同小可,陛下请三思?” 秦桧还是不甘心,企图再力劝赵构,他知道官家心中也并不愿意册封陈庆。 赵构心情不好,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朕若不封他,他自封为秦王,朕该怎么办?” “陛下可以宣布他为叛逆,号召天下人诛之。” 身后张浚冷笑一声,“秦相公身为堂堂宰相,怎么想法和三岁孩童一样幼稚可笑?” 秦桧回头怒视张浚,“天子面前,张相公休要胡言乱语。”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若朝廷和陈庆翻脸敌对,金国最欢迎,没有陈庆军队从侧面牵制,金国就会毫无顾虑地大举攻宋,完颜兀术再来一个搜山检海,我们该怎么办?若陈庆勾结金国,同时两面夹攻大宋,我们又该怎么抵挡?” 秦桧哼了一声,又对赵构道:“若敌军来攻,自有我们军队抵挡,我们的将士个个骁勇善战,足以歼灭来犯之敌,不需要........” “秦相公,朕已经下旨了。” “陛下可以追加条件,迫使他自己放弃......” “秦相公!” 赵构着实恼火了,每次涉及到陈庆,这个秦桧表现不是一般的幼稚、愚蠢。 秦桧不敢再坚持了,只得躬身道:“陛下若已决定,微臣自当支持,微臣推荐同知枢密院事折彦质再次出使!” 赵构瞪了他一眼,又问张浚道:“张相公的意见呢?” “微臣也同意折彦质再次出使!” “那就定折彦质出使京兆,朕再说说今天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谈一谈财政问题,朝廷负担沉重,已经入不敷出,荆襄的巨大财政缺口,江淮成了我们填补钱粮的无底洞,到处饥民遍地,盗贼横行,还有每个月三百万贯的军俸開支,再這樣下去,朝廷连给百官支付俸禄的钱都没有了,两位相公给朕想想办法。” 秦桧作为右相,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他躬身道:“荆襄那边问题不大,减税降赋,休养生息几年就能恢复,关键是江淮,两边不断拉锯战,以至于百姓无法耕种,一旦错过耕种,就意味半年粮食无着,朝廷就得不断掏钱补贴,这就像人的身体,伤口不愈,出血不止,军俸压力大同样也是因为战争,陛下,恕微臣直言,当我们国力负擔不起战争的时候,最好还是停止战争,和金国议和。” 说到底,还是要议和。 张浚想反对议和,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反对,秦桧说得也没有错,既然财力支撑不了战争,那就只能停止战争,否则就是穷兵黩武了,张浚保持了沉默。 赵构负手来回踱步,说他不想议和那绝对是假话,他北攻的要求很简单,夺取江淮,让江淮成为长江乃至江南的缓冲地带,现在目标已经达到,他就不想再向北攻了,尤其想到中原的满目疮痍,想到中原的民不聊生,会让他们背上沉重的财政负担,他就更不愿意了,眼下这个关口,能议和他当然求之不得。 “议和能成功吗?”赵构问道。 “陛下,微臣认为可以成功!” “说说理由。” 秦桧胸有成竹道:“微臣认为有两个理由,第一,目前是完颜昌在金国掌权,完颜昌是温和派,一向主张议和停战; 第二,西军攻灭西夏,下一步必然会威胁中原和河东,金兵严重受到牵制,无力南攻,金国朝廷也会考虑和我们议和。” 张浚直翻白眼,这个秦桧也很清楚嘛!陈庆军队牵制住了金兵,还以为他真的啥都不知道。 赵构看了一眼张浚,“张相公同意议和吗?” “陛下,微臣建议在大朝上讨论一下,如果百官都不反对,那么议和就是众望所归。” 7017k 第七百一十五章 告状 折彦质在第二天就便离去了,时间渐渐到了十二月中旬,又是一场大雪席卷关中,京兆城内到处是一片冰雪世界,距离新年越来越近了,家家户户贴门符,做年糕,酿屠苏酒,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年将至气氛中。 这天是休日,外面还在下着雪,房间里却温暖如春,陈庆在书房里陪一岁大女儿雪儿玩耍,雪儿非常调皮,在陈庆身上爬上爬下,没一个正形,用母亲吕绣话说,和她小时候一个样。 儿子陈冀却非常稳重,三岁孩子居然不调皮,坐在旁边安静绘画,他喜欢书法和绘画。 这时,吕绣走进来,抱起女儿笑道:“小家伙不要捣乱了,你爹爹有事呢!” 小家伙从背后抱着父亲的脖子不肯走,陈庆笑道:“今天是休日,可以多玩一会儿。” “阿樱和阿莲在找你呢!好像她们遇到什么事情,情绪很激动。” “让她们过来,我来问问是什么事情?” 吕绣走到门口吩咐使女一声,使女连忙快步去了,不多时,余氏姐妹匆匆赶来,一起行一个万福礼。 陈庆笑问道:“夫人说你们遇到什么事情了?” 余莲连忙道:“其实不是我遇到的,是我的使女冬香遇到的,她刚才出去买脂粉,回来说,府衙前跪了好多人,都是老人,我和阿樱跑去看了,真的跪了好多人,士兵正在劝他们离去。” 陈庆一怔,问道:“有多少人?” “至少有五六十人,都是老人。” 陈庆眉头皱成一团,把女儿交给吕绣,起身道:“我去看看。” “夫君让亲兵去看看吧!外面还下着雪呢!” “不用找亲兵,反正很近,我去看看。” 陈庆心中很不舒服,几十个老人跪在雪地里,难道他的治下有这么大的冤屈吗? ......... 雪下得很大,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陈庆带着数十名亲兵赶到宣抚使司官衙,却见蒋彦先在给士兵们交代什么,地上已经没有看见老人了。 陈庆走上前,见地上有很多脚印,还有跪拜过的痕迹,这时,蒋彦先上前道:“卑职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赶来,说是有一批老者,天刚亮就跪在这里了。” “他们人呢?” “我让士兵把他们送去对面客栈歇息了,答应给他们不要钱住店,他们才肯去。”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跪拜?” 蒋彦先摇摇头,“好像是诉冤情,和土地有关,卑职还没有来得及问详情。” 陈庆眉头紧锁,他最担心的就是和土地有关,果然来了。 “去看看吧!” 陈庆在数十名亲兵护卫下向客栈走去,客栈就在斜对面,相距百步左右,它是官办的客栈,占地有十亩,一般外县官员来京兆办事,都会住在这里。 掌柜当然认识陈庆和蒋彦先,连忙把他们请到客堂上就坐。 “刚才有一批老人,他们还在吗?” “还在,一共有五十四人,小人已经安排他们住下了。” 陈庆点点头,“你去领几个头领过来,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 “小人明白!” 掌柜匆匆走了,不多时,他带着三名老者过来,老者显然已经知道了陈庆的身份,走进客堂便跪下磕头,“小民拜见郡王!” “你们请坐下!” 掌柜搬来几个小凳子给他们坐下。 蒋彦先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原原本本说出来就是了,不要有什么顾虑。” “哎!有顾虑我们就不会来告状了,已经被逼的没法子了。” 陈庆低声吩咐一名亲兵几句,亲兵立刻转身去了。 陈庆点点头,“请继续说!” “我们是同州郃阳县人,之前我们都逃到巴蜀,然后陆陆续续回来了,却发现我们的土地都被别人霸占了,一些不认识人,他们说土地是他们的,有官府的地契,可是我们也有地契,我们气愤不过,就去打官司,结果我们居然输了,简直好没有天理,凭什么我们祖祖辈辈的土地就变成别人的。” 陈庆想起了他回来时,在邠州新平县遇到的事情,难道又是自己颁发的垦荒令引发的后果? 蒋彦先小声道:“卑职觉得很可能是伪齐的募民令引来的后果。” 陈庆立刻明白了,金兵杀进关中,百姓死伤无数,还有大量百姓逃亡关中,伪齐国为了给金兵供粮,就从陕北大量招募农民南下,重新给他们办理了契。 老的地契还在,新的地契又出来,矛盾当然会激化。 这时,张妙匆匆赶来了,抱拳道:“郡王找我?” 陈庆点点头,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这件事监察司接手,一个一个询问,看看他们的诉求是不是一样,然后在去同州调查。”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对蒋彦先道:“先让他们安心住下,告诉他们,这个问题肯定要给他们解决,” “请郡王放心,卑职会安排好。” 陈庆又安抚三名老者几句,这才起身回府了。 陈庆回到府中,心中着实有些烦,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他相信类似的案子还有很多,伪齐从陕北迁徙了上百万人填关中,随着关中越来越繁华,这种争夺土地的案子一定会大规模爆发出来。 该怎么解决? 这时,陈庆若有所感,一回头,只見趙巧雲端了一盏茶进来。 陈庆眼睛一亮,连忙笑道:“我的女诸葛来了,赶紧替我想想办法。” 赵巧云撇撇嘴道:“大姐让我来送茶,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陈庆连忙拉她坐下,“能者多劳,你不帮我谁帮我?” “夫君是王爷,想帮忙的人多呢!” 嘴上这样说,赵巧云还是坐下,“说吧!什么事情?” 陈庆便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赵巧云想了想道:“这件事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就十一月就发生过。” “去年八月?” 陈庆眉头紧皱,“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件事是掺杂在一桩械斗大案内,基本上就是一句話,夫君没有印象很正常,发生在扶风县,我记得很清楚,两个村子为了争夺土地发生集体械斗,起因就是一百多亩土地权属不明确,两家人都有地契,一家是陕北人,一家是关中本地人。”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陈庆急问道。 “扶风知县将一百多亩土地一分为二,两家平分,后来就没有闹了。” 陈庆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赵巧云摇摇头,“其实我在那份文牒后,又补充了好几个办法,估计夫君都没有看。” 陈庆有些尴尬,“我可能事情太多,忘记了,娘子不妨再说说。” 赵巧云最喜欢丈夫叫自己娘子,一声娘子叫得她心花怒放,她抿嘴笑道:“办法嘛!其实也很简单,用官田给与补偿,无主的农田很多,都成了官田,只要对方地契真实,那就用同样面积的官田补偿,把原地契注销,里面的细节由知县斟酌,第二个办法就是用钱补偿,说白了,就是我们替伪齐擦屁股,但也没有办法,都是平民,必须承认陕北农民获得的土地合法。” “都是不错的办法。” 赵巧云又道:“但我要提醒夫君,几十个老者一起跑来京兆告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背后一定有人替他们出谋划策,还有人组织他们。” 7017k 第七百零八章 凯旋(上) 西军在西夏大胜,灭亡西夏的消息在一个月前就传到了京兆城,京兆满城欢腾,数十万百姓载歌载舞游行,把胜利的喜悦推向了高潮,也使陈庆的个人威望达到顶点。 就在全城沉浸在胜利喜悦关头,陈庆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 时间一晃过了二十天,胜利的笑容还没有从人们脸上褪去,一场大雪悄然而至,喜庆的京兆府变成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外面冰天雪地,房间里却温暖如春,赵巧云躺在床榻上聚精会神地看一份牒文,旁边摇篮里,一个粉凋玉凿的小婴儿睡得正香甜。 赵巧云坐月子已经二十天了,实在百无聊奈,索性又帮夫君批阅牒文。 这份牒文是坐镇四川的兵马使郑平所上,他在牒文中陈述,荆湖南路盗贼横行,百姓处境凄惨,民不聊生,而朝廷却不闻不问,希望宣抚使司同意他出兵去荆湖南路一带剿匪,拯救百姓于水火。 郑平的提议事关重大,宣抚使司无法决定,便把它转到陈庆府中,希望夫人定夺。 当然,蒋彦先周宽张妙三人都批示同意赈济荆湖南路饥民,但是否出兵剿匪却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宣抚使陈庆不在,决定权就在夫人吕绣手上,而吕绣自然又会让赵巧云帮忙考虑。 这时,门帘开了,吕绣从外屋走了进来,指指外屋低声道:“乳娘睡着了。” 赵巧云点点头,“乳娘一夜未睡,累坏了,我让她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吕绣摸摸孩子的小脸蛋,笑道:“比她姐姐胖多了,她姐姐二十天的时候,还像个小瘦猫一样。” 赵巧云也笑道:“她们姐妹只差一岁,等长大了,就有玩伴了。” “哎!我那个太调皮了,简直头大。” “说明她身体健康,好事情。” “也只能这样想了。” 吕绣笑了笑又道:“有个好消息,大军从西夏南撤了。” “大姐,不是西夏,是灵州府。” “我又忘了,总是习惯说西夏了。” 吕绣笑着自嘲一句,又问道:“这份牒文怎么样,今天蒋长史又派人来问了。” “这么急吗?”赵巧云笑问道。 吕绣苦笑道:“是郑平急,过年后就要春耕,没有种子,没有耕牛,只有盗贼,误了春耕要出大事。” 赵巧云问道:“大姐的意见呢?” “我?”吕绣有点难为情,她基本上都把这些事情丢给赵巧云了。 吕绣搜肠刮肚想了一番,吞吞吐吐道:“是不是帮助那些百姓,有助于提高夫君的声望?我是瞎想的。” 赵巧云抿嘴笑道:“其实大姐说到了关键处,为什么要出兵剿匪,帮助百姓,就是为了维护名声。” 吕绣思索一下道又:“但应该不是维护名声那么简单吧!郑平可不是注重虚名之人,他急着出兵,肯定是另有原因。” “是另有原因,夫君在荆襄有根基,军方有不少人都是来自荆襄一带,现在荆襄有难,百姓对我们有期待,我们出兵义不容辞,只是如果出兵过多,朝廷那边会有激烈反应。” “那你的意见呢?”吕绣问道。 “我当然同意出兵,只是建议出兵人数不要太多,在六千人左右,在剿匪的同时,也派出扶济队伍,配合当地官府,给农民发放种子,把耕牛借给官府,由官府统一安排春耕。 另外,由宣抚使司出面,写一份奏折给朝廷,就算土匪横行,已经威胁到巴蜀百姓的生命安全,所以要出兵剿匪,剿匪结束后,收兵回蜀,把该说的说到位,把该做的做到位,朝廷就无话可说了。” “行!你把意见写下来,我盖一个印,派人送给蒋长史。” 赵巧云随即写了一份批示意见,吕绣加盖了陈庆的印章,派人送给了蒋彦先。 ........ 陈庆二十万大军已经进了庆州,正沿着马岭河谷地向南进军,陕西路的冬天明显要比西夏暖和很多,虽然已进入十二月的寒冬腊月,但谷地内却没有多少积雪,马岭河冰层的寒意也不重,没有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士兵穿厚实一点,完全可以骑马在冰面上行走。 二十万大军和三万头骆驼延绵五十余里,浩浩荡荡望不见边际,大军朝行暮宿,足足走了二十余天,这天下午,大军终于抵达了西平县。 西平县是邠州州治,也是泾源道上最重要的战略之地,向西北的泾源道和向正北的马岭河谷就在西平县汇合。 陈庆见天色已晚,便命令大军就地驻营休息,士兵们纷纷拿出行军炉,取出蜂窝煤饼和铁锅烧水做饭,这时,邠州知事李厚之,知县周嶙,带人赶着数百口肥猪前来觐见陈庆。 陈庆夸赞他们几句,便命人杀了猪给伤兵营送去,轻伤士兵基本上都痊愈了,还有数千名重伤士兵继续调养治伤,但也好了大半,他们没有留在灵州府,也跟着一同南下了。 “宣抚使还是进城去休息吧!”知州李厚之见陈庆的行军帐十分简陋,着实有些不安。 陈庆微微笑道:“好意心领了,有事情直接给我说,我就不进城了。” “是有一件事需要宣抚使明确指示!” 李厚之挠挠头道:“卑职已经写报告给京兆了,其实就是关于土地权属的问题,去年宣抚使颁布了鼓励垦荒令,规定垦荒的土地归农民所有,确实引起了很大的反应,也极大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今年的耕地就比去年增加三成,但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就是以前的旧耕地,因为主人不在了而荒置,就有农民就这些旧耕地开垦了,要求官府办地契,但官府是有这份地契的,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陈庆眉头一皱道:“无主耕地归官府所有,是官田,土地权属很明确,农民开垦了可以作为佃户,最多是头几年可以不收租,但土地权是官府的,这个不容置疑,我去年颁布的垦荒令也交代得很清楚,是开垦荒地,不是无主的耕地,不能演变成强抢官田。” 旁边知县周嶙补充道:“关键是耕地搁置多年,和荒地已经分不清楚了,农民也不知道,一旦开垦了,我们不给办地契,他们就大吵大闹,今年就闹几次了,往县衙和州衙里泼粪,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陈庆冷冷道:“历朝历代都有刁民,官府的弓手捕快不光抓贼,也要维持秩序,该抓就要抓,该严惩就要严惩,不能姑息,垦荒令是有原则的,不能成为某些大户趁机侵占土地的借口。” 李厚之和周嶙满头大汗,连忙道:“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语重心长道:“垦荒令是去年二月推出来的,三月时,陈仓县就有人开垦无主耕地,当时县衙审得不严,就给他们办了地契,结果他们转手就以每亩五贯钱价格卖给了大户,发现这个漏洞以后,我们又先后颁布好几个法令,包括有连续耕种的年限要求,有数量上限要求,还有十年内不能转让的要求。 我记得去年六月我特地下了一道命令,就是防止这种侵占官田,明确产权属于官府,开垦者十年内免租免税,各种法令都是健全的,关键是要给农民讲清楚,如果讲清楚了还要闹事,那就是刁民了。” 李厚之惭愧道:“卑职回去就召集各县主官,要求他们派人下乡,把这些法令讲清楚。” 7017k 第七百零九章 凯旋(下) 进入泾源道后,道路明显好走,有宽敞平坦的官道,大军速度加快,四天后,二十万大军抵达长安城。 听说北征大军归来,数万百姓出城迎接,陈庆当即决定,举行一次盛大的凯旋入城仪式。 二十万大军从东城门入城,从西城门出城,几乎满城百姓都涌到到近十里长的西大街和东大街上,百姓们食箪浆壶,将鸡蛋和馒头拼命往士兵们手上塞,有的酒楼掌柜更是挑来十几担好酒,一碗碗递给士兵一饮而尽,士兵们每一次的挥手回应,立刻引来百姓们热烈欢呼,一群群少女载歌载舞,欢迎西军勇士凯旋归来。 当陈庆在战旗下出现时,整个大街都沸腾了,“万岁!西军万岁!宣抚使万岁!”无数人振臂高呼,欢呼声响彻云霄。 人群背后的一条巷子前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上挂有纱帘,一个肥胖的男子眯眼望着被亲兵簇拥包围着的陈庆,偶然一瞬间,他看见了陈庆脸,陈庆忽然回头望来,冷厉目光彷佛看透了马车,肥胖中年男子吓得心突的一跳。 他立刻意识到,陈庆表面上在接受百姓欢呼,但实际上警惕无比,周围的每一个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旁边几名黑衣人手执弩箭,等待肥胖着男子下令。 肥胖男子摇摇头,“不可能刺杀成功,放弃!” 旁边一名脸上有长刀疤的手下急道:“金总管,这是难得机会!” 肥胖男子细长小眼睛冷冷看他一眼,“你以为陈庆是泥菩萨,伸长脖子等你射箭?简直愚蠢到家,我看你连李头陀都不如。” 刀疤男子想到这位总管狠毒,不敢吭声了,马车随即启动,向长长的巷子里驶去。 .......... 入城仪式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二十万大军从西城门出城,各自返回军营了,陈庆带着五百亲兵回到自己府宅,亲兵们去了旁边的军营,陈庆则在十几名亲兵护卫下进了府宅。 妻子吕绣带着一对儿女来迎接他了,儿子陈冀今年三岁了,他有点害羞,躲在乳娘怀中。 倒是一岁的女儿雪儿刚刚会走路,张开手臂跌跌撞撞扑来,奶声奶气喊道:“爹爹!” 陈庆心都化了,一把抱起女儿,在她小脸蛋上重重亲了一下,又指指自己脸庞,小娘子对父亲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和熟悉感,她也抱父亲脸啃了两口,啃了一脸口水, 众人都大笑起来,吕绣笑着要接过女儿,小娘子却抱着父亲的脖子不肯放,陈庆哈哈一笑,索性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又抱过儿子,陈冀红着脸小声喊道:“爹爹!” 陈庆心花怒放,抱着一对女儿向后宅走去,“爹爹给你们带礼物来了,我们回房间看礼物去。” 亲兵将放礼物的箱子悄悄递给余樱,余樱和余莲连忙拎着箱子跟在夫人身后。 一家人来到赵巧云坐月子的房间,几名乳娘都知趣地退了下去,赵巧云又是欢喜,又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行礼,“夫君回来了。” “这一别半年多,终于又回家了,巧云身体恢复得如何?” “刚开始有点气血亏欠,现在完全恢复了,大姐不让我出门。” 吕绣从丈夫身上抱起猴子一般的女儿,笑道:“月子不坐足,会落下病根的,我是好心,你却不领情。” 赵巧云也笑道:“我哪里不领情了,这不是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吗?” 这时,陈庆的目光落在摇篮里小女儿身上,这孩子眉眼很像自己,但更多像她母亲,五官极其精致,一个精凋细琢的小人儿。 小姑娘鼻子抽了抽,忽然哇哇啼哭起来,赵巧云连忙把女儿抱在怀中,轻轻哄她。 陈庆无奈道:“估计是我身上的气味熏着她了,我恐怕要好好泡一个澡。” 余樱连忙道:“水已经烧好了。” 吕绣笑着吩咐余樱和余莲道:“你们两个去伺候夫君洗澡,晚上我们再分礼物,少不了你们两个的。” 陈庆心中大喜,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明了。 他生怕妻子反悔,起身出去了,余氏姐妹心中暗喜,也连忙跟了出去。 待她们走了,赵巧云笑道:“大姐破规矩了。” 吕绣微微笑道:“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破的,看在夫君没有给我带回一个西夏公主的份上,奖励他一次。” ......... 这个澡足足洗一个多时辰,陈庆才神清气爽地换了一身舒服的棉袍,回到自己内书房,这时,吕绣端着一盏热茶走了进来。 陈庆揽住着妻子的腰坐在自己腿上,吕绣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是她们两个,白天不准胡来!” 陈庆不肯松手,笑嘻嘻道:“我要向娘子汇报呢!在西夏我保证守身如玉。” 吕绣似笑非笑的看着丈夫道:“攻进皇宫,那些公主皇妃都在你手中,我不信你忍得住?” 陈庆摇摇头,“还真没有,我放李察哥从北城门突围,皇妃公主王子还有一部分权贵都被他带走了,我进皇宫的时候,只剩下几百个宫女宦官,我把他们都释放回家。” “真没有?” “我没必要骗你呀!” 吕绣依偎在丈夫怀中,摸着他下颌胡须道:“倒也是,夫君现在是王爷了,王爷要找个女人,哪里需要我同意?” 陈庆一怔,“什么王爷?” “临安那边有消息传来,官家已经册封夫君为灵武郡王,使者正在来京兆的途中。” “他们的消息倒挺快,还有什么重要事情?” 吕绣从丈夫腿上站起身,从书橱里取出厚厚一叠牒文副本,放在桌上笑道:“这是我和巧云商量决定的十九份文牒,如数呈交给宣抚使陈大官人,若有做错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就算错了也有我给你们顶着。” 陈庆喝了口热茶,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文牒细细看了起来,吕绣没有继续打扰丈夫,悄悄退了出去。 ......... 陈庆带回来的礼物是西夏梁太后的宝箱,在皇宫的一间密室里发现,都是梁太后所有个人物品,李乾顺憎恨梁后,在她去世后,把她所有的物品都封砌在一间密室内,李察哥不知情,宋军在拆除皇宫时才发现。 梁太后酷爱珠宝玉石以及瓷器,光她收藏的各种玉石和瓷器就有几十大箱,还有各种宝石首饰数千件,陈庆把宝石首饰都赏给了诸将,玉石和瓷器则准备赏赐给文官。 他自己也得到了梁太后最珍贵的宝箱,有一百多件珠宝首饰和玉石,件件都是稀世珍宝,光鸽子蛋一般大小的蓝宝石就有二十几颗。 要不是李乾顺憎恨梁太后,这些珠宝玉石和瓷器就不可能完整的保存下来。 余樱和余莲走进夫人房间,两人脸上的红晕尚未消褪,眼中洋溢着春色,看样子被滋润得很不错。 吕绣瞪了她们一眼,“就今天这次破例,下次不准白天胡来。” “是!夫人。”两人乖巧地答应。 吕绣指指桌上两只木盒子,“里面是两套首饰,官人给你们的,都是很珍贵的宝物,每人十二件,你们拿去吧!” “谢谢夫人!” 两人拾起盒子退下去,走到外间,余莲忍不住打开盒子,顿时珠光宝气,璀璨无比,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7017k 第七百一十章 内阁 次日一早,陈庆来了官房,立刻命人去把蒋彦先、周宽和张妙三人请来。 不多时,蒋彦先三人匆匆赶来,躬身施礼道:“参见宣抚使!” 陈庆摆摆手笑道:“这半年辛苦三位了,请坐!” 众人寒暄几句,陈庆便道:“灵州府已经成立了,随即成立的还有夏州府,灵州府有张司马坐镇,已经能正常运转,关键是夏州府还不正常,目前实行军管。 我已决定让吕纬出任夏州知府,然后需要选调一批官员前往夏州赴任。” 说着,陈庆取出一份职务名册,递给蒋彦先,“这份名册交给吏部司考虑人选。” 蒋彦先接过职务清册看了一遍,“卑职会尽快安排人选。” “还转运司、提刑司和监察司,这三大直属机构也要尽快运转起来。” 蒋彦先眉头微微一皱,“需要的官员还蛮多的,要不先从陕西路和熙河路中调选吧!” 陈庆想了想道:“朝廷那边不是等空缺的年轻官员很多吗?也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调拨一批年轻官员过来,补充咱们的不足。” 蒋彦先摇摇头,“启禀宣抚使,卑职不太同意这样做。” “说说理由!” “理由也很简单,朝廷已经同意我们的科举,我们也要科举取士,安排职务,我们还有太学,优秀的太学生也需要安排,现在就把剩下职务填满,明年怎么办? 另外,我们不能把朝廷想得太好,就算他们调配官员过来,也绝不会是优秀的官员,反而会是问题官员,或者有劣迹的官员,我们要不要都会是头疼之事,卑职建议还是自己培养。” 周宽也在旁边道:“启禀宣抚使,卑职也想插一句嘴。” “署令请说!” “卑职在两个月前曾去商洛出差,发现一个县吏押司真是奇才,他不仅对商洛县各地情况了如指掌,而且对商洛县仓库内的各种物资库存以及去向分发都清清楚楚,一件不差,思路非常清晰,帐本十分流畅,此人叫做王京,我已经把他调到度支署出任主计,卑职的意思是,很多文吏其实非常有才能,只是他们在学业上可能差了一点,所以没有出头的机会。” 陈庆想想也对,他们确实有人才可用,不必考虑朝廷,他便点点头道:“你们说得对,我们这里藏龙卧虎的人才很多,没必要再请外来和尚念经。” 停一下,陈庆又对周宽道:“我之前用鹰信送回的财物清册,周署令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数量很多,我们用了两天时间才整理好,看来这次攻打西夏收获很大。” “确实很很丰厚,光从西夏权贵手中搞到的财富就要三千头骆驼驮运,这里面光黄金就超过五十万两,我现在关心的是,这次灭夏之战的总开支有多少,我们弥补回来没有?” “这个问题我们前两天还探讨过,本来预算是九百四十万贯,但实际开支恐怕要到一千三百万贯,超支三百六十万贯。” 陈庆眉头一皱,“怎么会超支这么多?” “主要是阵亡人数太多,抚恤钱远远超过预计的百万贯,实际达三百九十万贯,光这一项就超支近三百万,但也有节省,军粮我们预计五十万石,但实际上只运去了三十万石。” “那收入呢?”陈庆急问道。 周宽欠身笑道:“宣抚使别急,听卑职慢慢说,从宣抚使发来的清册和现场初步清点来看,这次战争不算粮食物资,也不算铜钱以及其他财宝,光金银两项收入就达三千万贯。” 陈庆拍拍额头,这个数字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有这么多吗?” 周宽微微一笑,“就是宣抚使说的那几千头骆驼的财物,西夏权贵的财物,我们昨天清点到夜里四更时分,光白银就有三百八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这就是两千四百万贯。 加上西夏国库中一百二十万两白银,按照一比五,就是六百万贯,这不就是三千万贯了吗?军用物资我就不算了,铜钱还有几百万贯,还有粮食、布匹、丝绸、羊皮、药材、铜锭、生铁,牛羊、骆驼,简直不可计数,宣抚使明白了,战争才是最暴利的买卖,西夏百年的积累都被收割一空。” “怎么会有这么多?” 陈庆还是有点不理解,“西夏现在可是国力最衰败的时候啊!” 蒋彦先笑道:“财富不会凭空消失,西夏国力衰败,只是财富从朝廷库房流进了权贵私人库房,比如李察哥的大舅子黑头阿虎,西夏内战损坏的破旧兵器全在他手上,他重新回炉打制,再卖给朝廷,光这一项他就赚了三百万贯,还有西夏朝廷运输物资的骆驼,有两万头是从礼部尚书夏金风手上买的,流到夏金风手中多少金银?国力能不衰败吗?但总财富却没有少,宣抚使明白了吧!” 陈庆轻轻一叹,“我明白了,战争确实是暴利,这次灭夏之战,我们的总收入至少在五千万贯以上,还不包括人口土地,如果朝廷知道,恐怕他们真要吐血了。” 三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当然不会让朝廷知道。” 三人又探讨了物资运输安排,周宽和张妙有事,匆匆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陈庆和蒋彦先二人,蒋彦先对陈庆道:“还有一件重要之事,这次张晓去了灵州,那么军务那一块宣抚使就得安排人接手,另外,卑职建议内政堂增加到五人,这样,表决的时候就有多数票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这個问题他一路上都在考虑,既要有足够的资历,也要有相应的能力,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五人方案。 “我想让关師古接手张晓的軍务,长史觉得如何?” 关师古曾是泾源軍都统制,无论资历、都足够了,他最大的污点就是投降过伪齐,在朝廷可能很难再被认可,但在陈庆这里却不是问题,蒋彦先和张晓都曾是伪齐的官员,最关键是,关师古的家人都在京兆,长子关孝麟被陈庆任命为岐山县知县,次子关孝文出任原州群牧使,就是负责养羊,最大的羊官,老三关孝武已经从军,现在是牛皋的属下,出头骑兵都头。 蒋彦先和关师古很熟,他欣然道:“老关应该会答应,前些天我们一起喝酒,我劝他出来做官,他说怕自己能力不足,耽误了宣抚使大事,语气已经变了。” “那就好,回头我再找他谈一谈!” 陈庆又道:“然后我考虑张妙继续主管监察和情报,你这边事情太多,压力太大,我考虑把吏部一块单独剥离出来,分成政务司和吏部司两块,让老周管吏部司,你继续主管政务司。” 蒋彦先点點头,“我是有点吃不消了,这样最好,但财政度支这一块谁能比老周更强?” “我想用赵开!” 蒋彦先恍然,笑道:“赵开目前是川陕转运使,能力卓著,大家都公认的,卑职完全支持!” 历史上赵开三年后就去世了,但他去世主要是因为张浚罢相,赵开是张浚的人,他被连累打压,不久抑郁而终,如果他能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绝对不会那么早去世。 这样一来,加入关师古、赵开,加上蒋彦先、周宽和张妙,新的内政堂五人组就形成了。 ......... 7017k 第七百一十一章 劝服 宣抚使陈庆的谈话着实让关师古有些措手不及,陈庆居然要他出任军务司马,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他需要回去考虑考虑,这个任命实在来得突然,让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关师古心事重重回到了府中,关师古的宅子是一座占地约八亩的官宅,他的三亩私宅传给了长子。 关师古下了马车,正好遇到次子关孝文从府内出来,关孝文见到父亲,连忙上前见礼。 “老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关师古惊讶问道。 关孝文恭恭敬敬道:“孩儿上午回来的,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孩儿特地押送三十万只年羊来京兆。” 关孝文年约二十四五岁,成都府学出身,读书一般,但他喜欢养殖,从小就在家里养了不少鸡鸭,来京兆后,陈庆问他喜欢做什么?他说喜欢养羊,于是陈庆便任命他为原州群牧使,也就是羊官,人人都不愿意做的差事,关孝文做得有滋有味。 “你到我书房内,为父有事问你。” 关孝文跟随父亲来书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关师古问道:“在原州做得如何?” “回禀父亲,孩儿做得很好,很有成就感。” “成就感?” 关师古摇摇头道:“养羊会有成就感吗?” “孩儿很有成就感,孩儿刚接手的时候是五十万只羊,现在已经增加到一百三十万只,孩儿今天送羊,蒋长史专门接见孩儿,还说宣抚使明年开春也要去原州巡视养羊牧场。” 关师古沉思片刻问道:“原州百姓还记得我吗?” 关师古曾经出任庆原路兵马使,在原州呆了五年,他对原州的感情很深。 关孝文道:“他们都记得父亲,我经常听一些长者说到过父亲,说父亲当年修建的临彭官道他们至今还很感激。” “有没有说现在的?” “有!大家都说父亲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都期待能够再见到父亲。” 关师古默默点头,陷入沉思之中。 “父亲还要问孩儿什么?” 关师古笑了笑,“没什么了,你去吧!” 关孝文行一礼,慢慢退下去了。 关师古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久久不语,他今年才五十余岁,至少还能做十几年,,如果说他不渴望回到仕途那是假话,只不过他是想回到朝廷,他为此写信给韩世忠,请他帮忙试探一下朝廷的意思。 年初韩世忠给他回信了,信中含蓄地建议他留在川陕,以免被弹劾,又提到官家对西军将领不够重视,刘子羽现任泉州知事,吴氏兄弟虽任高官却无实权。 这还是立下大功的官员,而像他这样曾经变节的官员,更不可能被重用。 而且韩世忠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却很明晰,如果他去朝廷,一定会被弹劾下狱,正是这封信,让关师古彻底死了回朝廷的心。 这次陈庆北伐西夏,竟然灭了西夏,完全出乎关师古意料,令关师古十分震惊,他和西夏交战多年,十分了解西夏军的坚韧的擅战,尤其是横山羌兵,对地形十分熟悉,极为善于利用地形作战,让宋军屡屡大败。 当关师古了解了战况才知道,原来羌人和西夏朝廷翻脸,羌兵反而成了宋军的同盟,在西夏最衰弱的时候,一鼓作气灭了西夏。 但不管怎么说,陈庆灭了西夏,给他带来极大的震撼,他开始转变心态了,他很愿意为陈庆效忠,为关家子孙打下一份基业。 这时,他心中激动起来,陈庆竟然任命自己为军务司马,入阁内政堂,这实际上就是宰相啊! 这一刻,关师古恨不得立刻就去宣抚使司,接受陈庆的任命。 ........... 和关师古相反,吕纬正在府中无精打采地收拾行李,他被任命为夏州知府,明天就要带一批官员启程赴任,连过年都没法留在京兆了。 要知道他可是京兆知府,居然讓他改任剛成立的夏州知府,接下来他應该是出任川陕转运使,或者户部署、吏部署这样的重要署令,偏偏将他贬为夏州知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吕纬简直有点欲哭无泪。 这时,院子里有使女道:“老爷,外面有客人来访!” “何人来访?” “是张监察使!” “啊!是张妙来了。” 吕纬吓一跳,连忙起身出去迎接。 吕纬和张妙的私交很好,当年甘泉堡设县,张妙出任县丞,吕纬出任县尉,两人经常吵架,吵出交情来了。 更重要是,张妙是吕纬祖父吕熙浩的下属甚至心腹,吕颐浩任河北转运使,提拔精明能干的张妙出任相州支使,金兵杀来了,张妙弃官投奔八字军王彦,王彦被调走时,把他和周宽托付给陈庆。 所以张妙虽然很低调,却深受陈庆的信任,让他主管监察司和情報司两大重要机构。 张妙在门口笑眯眯道:“出去喝一杯如何?” “走吧!去甘泉酒楼,我投了本钱的酒楼。” 甘泉酒楼是郑平、杨元清和吕纬三人合资开办,开业以来,生意倒也不错。 两人在二楼靠窗找了个座位,要了一壶酒,几个菜,张妙给吕纬斟满一杯酒,笑道:“明天要出发了,这杯酒就算是给老弟践行!” 吕纬半晌憋红脸道:“张公,夏州那边能不能不去?” 张妙端着酒杯微微笑道:“别人打破头都争不到的机会,你居然不想去?” 吕纬一怔,“为什么?” 张妙指着他摇摇头笑道:“你又犯了当初的同样错误,甘泉县尉屈才了,所以夏州知府也屈才了?” 吕纬老脸一红,有些讪讪道:“也没有人我给解释,我怎么能理解?” “你不理解,但你可以对照啊!张晓可是川陕宣抚使司百官中仅次于蒋彦先的二号人物,内政堂成员,张晓放弃了内政堂资格,放弃了军务司马的重职,去出任灵州知府,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被贬黜了?” “他比较特殊,没有可比性!” “他不特殊,特殊的是差遣职务,灵州知府,夏州知府,它们不是一般的州府,而是西夏灭国后改府,你们的重任是要把西夏改造成大宋,明白了吧!这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宣抚使偏偏任用张晓和你,可见宣抚使对你们的能干的肯定。要是我和老周再年轻十岁,恐怕就是我们出任夏州知府了。” 吕纬叹了口气,“是宣抚使让你来安抚我的吧!” 张妙笑道:“宣抚使见你情绪低落,知道你反应比较迟钝,所以让我来点醒你。” 吕纬这会儿不肯承认自己有心事了,他没好气道:“我清醒着呢!我只是没有信心而已。” 7017k 第七百一十二章 遇匪 次日天不亮,吕纬率领二十名官员准备出现,二十名官员都是新老搭配,六名年纪大一点的官员几乎都三十余岁,有五六年经验,都是县丞或者县尉,他们将出任知县,而十四名都是年轻的进士,他们出任县尉和主薄,然后还有州衙官员。 虽然夏州条件艰苦,但这二十名官员也是幸运者,他们出任一届五年县官后,就能回来高升一级。 和他们一起去夏州的,还三千名骑兵护卫和三万头骆驼,这些骆驼北上,当然是为了运输粮食物资南下,还有大量的粮食物资存放在灵州,它们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全部运送完成。 陈庆亲自把一行官员送出城,城门处陈庆叮嘱吕纬和众人道:“夏州搞好的关键,就是要得到羌人的支持,我和羌人签署了详细的协议,你们好好研究一下,什么叫做官府羌,什么叫做自治羌,协议中有明确的规定,但你们除了严格遵守协议外,还要尊重羌人,要公正处理,城内的羌人很多,一样是川陕子民,他们如果和汉人发生冲突,记住,不要偏向谁,公正处置,既要避免羌人恃骄,也要避免汉人凌弱。” 吕纬和众手下一起抱拳道:“宣抚使的教诲,卑职铭记于心!” 众人出发了,陈庆一直目送他们远去. ......... 陈庆从西夏返回后,便一直在处理灭夏之战的后事,除此之外,陈庆最关心的便是荆襄之事了,尤其荆湖南路,他的很多士兵都是岳州和江陵府人,他在剿灭杨幺的过程中,和荆湖南路的百姓相处融洽,甚至他离开岳州和江陵府时,百姓们都依依不舍相送。 现在荆湖百姓有难,他岂能袖手旁观?而且荆湖南路如果不尽快平息匪患,一旦这些匪患成了气候,就会成为第二个杨幺,会严重影响巴蜀和江南的商贸往来。 所以陈庆完全同意赵巧云的方案,他还觉得赵巧云的方案稍微保守一些,他又在回来后的第二天,又命令杨元清率五千斥候骑兵走商州道火速南下,由杨元清负责统领荆南水陆剿匪。 走商州道是一条近路,四天后,大军抵达了襄阳,杨元清派人给岳飞送去了陈庆的亲笔信,希望能借道过境。 岳飞接到陈庆的信,着实有些为难,按照朝廷规定,川陕军跨境借口,必须要有朝廷批准后才能实施,但陈庆并没有得到朝廷批准,就直接要借道了, 虽然陈庆可以这样霸气,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岳飞却办不到,他如果让陈庆军队过境,必然会被朝廷追责。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也是巧,从临安过来的朝廷特使折彦质正好途径襄阳,住在驿馆过夜。 “哦?陈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要过境去荆湖南路?” 折彦质很惊讶,“他们去荆湖南路做什么?” 岳飞把陈庆的信递给折彦质,“折公看看就知道了。” 折彦质接过信看了看笑道:“陈庆对岳都统很尊重嘛!用词都带敬语,他对朝廷可没有这么客气过。” 岳飞略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其实我和他没有什么瓜葛,也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泛泛见过几面。” 折彦质笑了笑道:“不用解释,岳都统是抗金将领,他自然尊重,韩都统也是一样。” 岳飞叹口气道:“虽然我想帮他一把,让他们军队过境,可朝廷法度在这里,我怎么交代?” 折彦质想了想道:“这样吧!让杨将军重新写一份过境文书,上面的兵力不要写五千人,写四千八百人,这样由我来做保,可以让他们过境剿匪。” “为什么写四千八百人就可以了?”岳飞疑惑问道。 折彦质笑了笑道:“这里面是有缘故的,我是朝廷特使,可以代表朝廷,但代表不了天子,一般军队过境,只要不进临安五百里内,那么五千人以下由朝廷批准,五千人以上必须由天子批准。” 岳飞点点头,“难怪折公要他少报两百人。” “当然,咱们也不能弄虚作假,让他少报两百人,他也必须减两百人,要以真实的四千八百人过境。” 岳飞抱拳道:“卑职明白了!” ........ 岳飞要求杨元清重新提交过境文书,减为四千八百人,杨元清也配合照办,减少了两百骑兵,正好让他们护卫折彦质前往京兆。 杨元清过了襄阳,一路南下,两天后抵达了江陵府。 这天晚上大军抵达龙山,距离江陵还三十里,士兵们都比较疲惫了,杨元清命令全军就地休息。 五千骑兵都是斥候,野外生存能力很强,士兵们烧火做汤,喂马休息,百名斥候向四周散去,这一带盗贼很多,他们不敢大意。 杨元清刚刚喝了几口汤泡馍,只见一名斥候带着两名老者匆匆赶来,老者一看见杨元清,立刻‘扑通!’跪下,磕头哀求道:“将军救命啊!” 杨元清吓了一跳,连忙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好说!” “启禀将军,我们是方城镇的百姓,就在半个时辰前,一支土匪包围我们小镇,要洗劫全镇,强抢女子,我们两个逃出来,去江陵城报信求救。” “土匪有多少人?” “有四五百人,匪首叫做刘贵,在龙山落草,是個穷凶極恶的大盗,不知洗掠了多少村庄。” 龍山就是他们面前这座大山,方圆数十里,峰峦众多,确实是个落草藏身之处。 杨元清又问道:“方城镇在哪里?“ “就在西北十里外。” “哼!俗話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他们居然连窝边草都吃?” “将军不知,荆湖乱成一团,到处是乱匪,哪里还管是不是窝边草。” 杨元清站起身令道:“传令全军集结!” ......... 方城镇是一座中镇,约两百户人家,此时,镇子西面的一座土地庙前,数百名匪众手执火把,将四周照如白昼,空地中间,数百名百姓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还有十几名少女被他们拖出来,蹲在一旁掩面而泣。 一名身高近七尺的大汉正站在磨盘恶狠狠教训百姓,此人便是悍匪头子刘贵,原本是刘光世帐下的一名副指挥使。 刘光世的左右王猛和郦琼被张俊说反后,刘光世知道大势已去,便率两万军向张俊投降,但他驻守在各州县的军队就成了群龙无首,各自解散自谋生路,当张俊撤军走后,这些自谋生路的军隊便开始打家劫舍,渐渐形成数十支盗贼,在荆湖南路横行肆虐。 地方官府的求救信如雪片般的飞向朝廷,却被秦桧统统扣住,只是轻描淡写告诉天子,荆湖南路盗贼横行,饥民遍地,只需要免税三年,休养生息便可,不需要再派军剿匪。 地方官府没有办法,以江陵知府张舜为首的官员联名向陈庆救援,这才有郑平紧急写信给京兆,要求出兵支援荆湖南湖。 郑平的六千军队还没有到来,但杨元清的骑兵却先到了。 刘贵就是数十支乱匪中的其中一支,他站在磨盘上恶狠狠大喊道:“大爷可以不杀你们,不想死就听着,我们弟兄要吃饭,也要娶老婆,你们家中的钱财和粮食都老老实实交出来,有年轻女子交出来,就可以免钱粮,如果被我发现,你们藏米藏钱藏女人,那对不起,老子就把你们人头砍下来,心肝下酒吃!” 话音刚落,一支狼牙箭嗖的射来,强劲无比,正中刘贵咽喉,刘贵闷叫一声,仰面栽倒。 四周马蹄声大作,无数骑兵杀来,有骑兵大喊:“我们是西军骑兵,所有百姓都趴下,趴下可以活命!” 吓得所有百姓都趴在地上,箭矢如雨,从四面八方射来,乱匪哭喊着逃命,却被箭矢纷纷射倒。 7017k 第七百一十三章 合兵 杨元清做事谨慎,他没有将乱匪全部赶尽杀绝,而是抓了数十名俘虏去江陵城,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污蔑他们杀民请功。 江陵知府张舜听说西军支援骑兵到来,还剿灭了龙山土匪刘贵,简直让他欣喜若狂,亲自出城迎接西军到来。 “原来是杨将军,太好了!” 张舜没想到来得居然是杨元清,当初杨元清在江陵驻扎过几个月,张舜则是江陵通判,他还担心来得是一个不好打交道的将领,没想到是杨元清,让张舜喜出望外。 杨元清抱拳笑道:“张知府,我们好久没见了!” “杨将军到来,荆湖无忧了,快快请进城!” “稍等一等!” 杨元清一挥手,“带上来!” 宋军士兵押上来七八十名土匪,反绑着双手跪满一地,个个垂头丧气。 “这是刘贵的匪众,他们昨晚肆虐方城镇,被我们斩杀五百余人,这八十人留下来听候张知府处置。” 张舜咬牙切齿道:“刘贵手下无恶不作,至少有上千无辜百姓死在他们手上,不用审问了,请将军直接替我处斩!” 杨元清立刻喝令道:“拖下去斩了,人头示众!” 数十人吓得魂飞魄散,磕头捣地求饶,“将军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数百名宋军士兵如狼似虎一般把他们拖了下去,只片刻,八十名匪众全部斩首,四周数千百姓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 州衙内,杨元清向张舜介绍了陈庆的剿匪支援安排。 “宣抚使这次支援荆湖南路分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强力剿匪,出兵一万一千人,我是五千骑兵,还有六千水军很快会从长江过来,第二步是剿匪与春耕并举,会有种子和耕牛送来,然后宋军一边剿匪,一边保护春耕;第三步就是赈济,实际上赈济一直都会有,保证夏收前不出现饥荒,让百姓至少有口饭吃,当然,赈济主要由官府施行。” 张舜着实感动,他叹口气道:“陈宣抚使的仁义我们心如明镜,这份恩德荆南官员和百姓都会铭记于心,现在各州各县都没有粮食了,饥民遍野,很多老人儿童都濒临死亡,太惨了,如果可以,最好先在各州赈济,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饥荒为何这么严重?”杨元清也有些震惊到了。 “还不是刘光世造的孽,他把各州县官仓所有的粮食都运走了,一颗米都没有留下,结果他一投降,这些粮食全部成了朝廷军队的战利品,都统统运走了,加上盗匪横行,家家户户都粮食都抢光,只能靠四处挖野菜度日,可天天吃野菜也不是办法啊!眼看开春一天天临近,种子耕牛什么都没有,官员们愁死了。” “荆湖南路的土匪情况如何?”杨元清又问道。 “荆湖南路的土匪基本上都是游兵散勇,十几人二十人一伙,但因为百姓团结,游兵散勇占不到便宜,现在也开始向集群化发展了,已经有五個比较大的匪众,将军昨天的剿灭的刘贵就是其中之一,目前还有四支,江陵府一支,岳州一支,潭州一支,常德府一支,都是占山为王,不好围剿。” “现在游兵散勇还有很多吗?” “还有很多,简直多如牛毛。” 杨元清点点头,“我们宣抚使就是考虑到土匪比较零散,才命我率五千斥候骑兵来荆南剿匪,五千斥候将分成五十个小队在各地剿匪,争取用半年的时间肃清匪患。” “可还有四股大匪患怎么办?” 杨元清笑了起来,“府君忘记了吗?我们还有六千士兵没有到呢!” 正说着,有衙役跑来,在堂下汇报,“启禀府君,一支船队从西来,下来很多士兵,说是川陕西军。” 杨元清大喜,没想到巴蜀的西军来得这么快。 ......... 长江上,两百艘三千石大船开始缓缓靠岸,六千军队在岸上集结,他们便是从巴蜀过来的六千西军,主将叫做王丹,是一名正将指挥使,他原本就是杨元清的部将,杨元清转文职后,他调归郑平管辖。 也也是郑平的精明之处,他收到陈庆的飞鹰传信,告诉他杨元清已率五千骑兵南下江陵,杨元清为荆南剿匪首领。 郑平便立刻换了将领,改派杨元清的旧将王丹率领六千人东去。 杨元清和张舜赶到码头,王丹上前单膝跪下行一军礼,“卑职王丹参见杨统领!” 杨元清喜出望外,郑平居然派王丹统军前来,这就是顾及自己的面子啊! “原来是王将军,快快请起!” 王丹起身又道:“启禀将军,这次卑职率领六千军前来剿匪,除此以外,还有十万石粮食,郑将军说,这是宣抚使的安排,十万石粮食先用来赈灾,粮种会后续运来。” 杨元清点点头问道:“是稻谷还是大米?” “回禀统领,只有一万石大米,其他都是稻谷。” 杨元清回头对张舜道:“开始搭棚子吧!先从江陵城开始赈粥,然後我们會把粮食送到各地方官府手中。” 张舜大喜,“我现在就安排搭赈粥棚子。” .......... 随着六千军队的到来,西军开始在荆湖南路进行缴费,楊元清将五千斥候骑兵分成一百支小队,五十人为一队,奔赴各地剿匪,与此同时,船队也开始将赈济粮食送往各州,杨元清和王丹率五千军队来到了监利县,这里盘踞着荆湖南路最大的一支土匪约两千人组成。 一万大军奔赴各地,拉开了荆湖南路全面剿匪的大幕。 ......... 这天上午,朝廷特使折彦质抵达京兆,受到了陈庆的热烈欢迎,特使一行三十余人住进了贵宾驿馆。 折彦质也极为关心西夏灭亡的情况,折家七代人一百多年都出任府州知府,替大宋镇守边疆,府州就是今天的榆林府谷县,北宋的边疆。 也是因为金兵入侵,折家才被迫南下,折彦质做梦都想返回府州,哪怕让他放弃朝廷官职也在所不惜。 大堂上,两人分宾主落座,折彦质沉吟一下问陈庆道:“宣抚使可有攻打河东的计划?” 陈庆笑了笑道:“初步预计是明年,但明年什么时候,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如果要攻打河东,我建议明年宜早不宜迟?” 陈庆一怔,“折公何出此言?” “我是以私人身份告诉你,明年朝廷要和金兵议和停战,一旦朝廷和金兵在淮河一线停战,金国必然会大举增兵河东,再想夺取河东,难度就大了。” 陈庆微微一笑,“其实难度大并不一定是坏事,很多时候付出越大,收获也就越多。” 折彦质大为惭愧,点点头,“还是宣抚使看得透彻,看得长远。” 折彦质沉思良久道:“如果明年我来京兆养老,不知宣抚使是否欢迎?” “折公在朝中出事了吗?” 折彦质轻轻叹息一声,“這些年起起伏伏都和朝廷抗金策略有关,朝廷抗金,我就会被启用,朝廷绥靖妥协,我就会贬黜,现在朝廷财政出现危机,明年妥协议和可能性极大,我已经有下台的心理准备。” “等金国撕毁协议的时候,折公又会东山再起了。” 折彦质摇摇头,“我累了,已经不想再折腾了。” 陈庆沉默片刻,很诚恳地对折彦质道:“如果折公愿意来京兆,是我陈庆莫大的荣幸!” ===== 【今天很抱歉,手太痛,码字吃力,只写了两章。】 7017k 第七百一十四章 传闻 次日上午,折彦质正式宣读了天子旨意,表彰陈庆灭夏大功,赏银十万两,并册封其为灵武郡王,立其嫡长子陈冀为世子,加封上轻车都尉,册正妻吕氏为王妃,加诰命夏国夫人,次妻赵氏诰命郡夫人,两个小妾余氏诰命宜人。 凡有功将士,责令枢密院及吏部按其功绩给予封赏,另赏三军将士绢百万匹。 宣读完圣旨,折彦质又代表朝廷和陈庆以及宣抚使司的几名主官探讨了河套的治理。 “我可以坦率告诉宣抚使以及各位高官,官家对河套兴趣不大,应该是太遥远的缘故,官家听说西夏被灭,只说了三声好,然后就没有下文了,甚至没有让政事堂讨论后续事宜,但朝廷却很关注,张浚提议政事堂讨论河套的治理,虽然也没有能拿出一套方案,但朝廷还是会保持高度关注。” 蒋彦先微微欠身笑道:“折同知能否告诉我们,朝廷为什么没有能拿出治理方案?” 折彦质笑了笑道:“按理,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我不该多言,但既然蒋长史问了,我觉得还是可以探讨探讨,作为一种政论交流。 我个人觉得,朝廷没有形成方案,关键是朝廷对河套地区的情况一无所知,有多少州县,多少人口,民族构成,生产情况等等都毫无头绪,让他们怎么拿出治理方案?” “那朝廷会不会派人来了解河套的情况?”这次是周宽在问。 “如果川陕宣抚使司一直不提供相应的资料,那么朝廷只能自己派人去河套了解情况,可如果使者因安全问题去不了河套,最后这件事可能就会不了了之,政事堂事务繁多,不可能把精力盯在一件事上,各位可明白我的意思?” 折彦质的意思就是说,要想朝廷不干涉河套,就不要给朝廷提供任何资料,同时还要阻止朝廷派人进入河套去调查,只要朝廷始终得不到河套的资料,最后就不会管了。 折彦质的建议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折彦质是代表朝廷,所以他不能说得过分,只能从这种小枝末节上做文章,但对于陈庆而言,以上统统没有必要,哪怕朝廷做出一个千個治理方案,不理睬它就是了。 陈庆却更关心朝廷的财政情况,他问道:“昨天折公说,朝廷因出现财政危机,所以才决定和金国议和停战,议和停战其实我不关心,我更关系朝廷的财政危机,有多严重?” “非常严重,据我所知,朝廷官库中铜钱只剩下五十万贯,一般要等到明年四月才会有上年税赋押解到临安,但朝廷已经等不急,责令各地有多少钱都押解多少钱,立刻转运到临安,据说也只有一百五十万贯,连一个月的军俸都不够。” 周宽眉头一皱,“我记得前几年朝廷都还预算收支平衡,怎么变化这么大?” 折彦质叹口气,“主要是三件大事把朝廷害惨了,当然和巴蜀无关,巴蜀的税赋这么多年一直是供应西军,朝廷也拿不到,对朝廷没有影响,关键是荆南南路的平乱,据说张俊大军半年时间耗费九百万贯军费,粮食百万石。 其二就是朝廷补贴江淮,江淮大战,江淮几百万百姓无法耕种,就得朝廷养活,短短半年时间,朝廷投下去上千万贯钱,两百万石粮食,就像无底洞一样,什么时候是尽头,根本就不知道。” 其三就是三十万北伐大军的军俸粮草,光军俸一个月就要两百万贯,还有大量的兵甲物资,北伐半年,朝廷几乎所有仓库都空了,实在打不下去了,必须要停战议和。” 陈庆淡淡道:“那朝廷财政危机,岂不是变成了抗金派的责任?” “不能这么说,抗金是大计,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胜利,尤其要讲究方式方法,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积蓄国力,终一战而胜,而朝廷抗金毫无章法,头脑一热就抗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收扬州,攻汴梁、战江淮,每次都惨败而归,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人力,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引发了财政危机就把责任推给抗金派,吕相公罢相,李纲免职,真正的有能力抗金者得不到重用,无能抗金者却占据高位,岂不让人心寒?” “有能力的抗金是岳飞、韩世忠、吴阶,那无能力的抗金者是谁?” “无能力的抗金者就是二张,姓名也一样,庸将张俊,庸相张浚。” 陈庆笑问道:“愿闻其详!” 折彦质摇摇头,“宣抚使攻打西夏这半年,朝廷也发生了很多大事,都是公开的事情,宣抚使可以自己去打听,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好了。” 陈庆知道他害怕得罪张浚,便不再多问,派人送他回贵宾驿馆安歇。 陈庆回到自己的官房,派人把张妙请来,不多时,张妙匆匆走来,躬身行礼道:“参见郡王!” 陈庆并不喜欢宣抚使这个称呼,所以他才坚持要封王,一旦封王,性质就不一样了,宣抚使是臣子,郡王却是主公。 陈庆没有谦虚,默许了张妙的称呼改变。 “我是想了解一下,我征西夏这半年,朝廷发生了什么事?” 张妙主管情报,朝廷之事他也有所耳闻,但详情他也不太清楚。 他想了想道:“大概是上半年,张俊被调去征讨刘光世,吴阶就替补了他的防线,这时候,由岳飞提出,由他和东线韩世忠,中线吴阶,三家二十万大军合兵一处讨伐中原,没有了张俊的掣肘,吴阶和韩世忠都表示赞成,天子也同意了,同时任命岳飞为三军主帅,统领二十万大军北伐,张浚为大都督,主管三军后勤。 圣旨已经下了,大军开始出兵北伐,但不知道为什么,天子又突然下旨,取消岳飞三军主帅之职,同时也取消了北伐,三支大军只好又撤军回江淮。 紧接着岳飞就辞职了,也不等天子同意,直接脱掉盔甲去了庐山东林寺替母亲守孝,据说天子震怒,然后张浚推荐他的心腹兵部侍郎张宗元去襄阳接替岳飞的职务,消息传到襄阳,岳飞手下大将纷纷称病,將士人人惶惶,十萬岳家军眼看要发生哗变了。 消息传到临安,天子也害怕了,驳斥了张浚要求罢免岳飞的奏折,也拒绝了岳飞请辞,责令张浚去庐州安抚岳飞,把他请回襄阳,并让岳飞节制吴阶的军队,实际上就是天子向岳飞妥协了。” 陈庆沉思片刻道:“這里面应该是张浚在调拨,所以折彦质才说他是庸相。” “卑职也是这样考虑的,有小道消息说,张俊调去平叛刘光世,岳飞越过大都督张浚,直接向天子推荐吴阶出任中线主将,让张浚很不高兴,张浚原本是想让张宗元出任中线主将。” 陈庆明白了,笑道:“所以张浚就劝说天子,让岳飞掌握二十万大军太危险,会成为第二个陈庆,天子就改变了想法,把合兵北伐之事取消了,岳飞就失去了合兵之权,觉得自己一腔忠心,为国北伐,却朝廷被猜忌,所以他一怒之下撂了担子。” “郡王猜得八九不离十,真相应该就是这样。” “但是岳飞太耿直了,一点不懂朝廷险恶。” 陈庆叹口气,摇摇头道:“他是一腔忠心,但天子却认为他是贪恋军权,军权得不到就以退为进,暗中唆使军队哗变,逼得天子不得不认错,派人把他请回去,又把军权给他。 同样一件事情,站在他的立场和天子的立场,就是完全不同的解释,一个是报国不成,负气出走,一个是谋权不成,以退为进,天子猜忌之心不去,岳飞危险了。” 陈庆又缓缓对张妙道:“这就是我坚决要掌握军权的缘故,与其被猜忌谋反,不如就坐实割据,我絕不当第二个岳飞。” 7017k 第七百一十五章 告状 折彦质在第二天就便离去了,时间渐渐到了十二月中旬,又是一场大雪席卷关中,京兆城内到处是一片冰雪世界,距离新年越来越近了,家家户户贴门符,做年糕,酿屠苏酒,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年将至气氛中。 这天是休日,外面还在下着雪,房间里却温暖如春,陈庆在书房里陪一岁大女儿雪儿玩耍,雪儿非常调皮,在陈庆身上爬上爬下,没一个正形,用母亲吕绣话说,和她小时候一个样。 儿子陈冀却非常稳重,三岁孩子居然不调皮,坐在旁边安静绘画,他喜欢书法和绘画。 这时,吕绣走进来,抱起女儿笑道:“小家伙不要捣乱了,你爹爹有事呢!” 小家伙从背后抱着父亲的脖子不肯走,陈庆笑道:“今天是休日,可以多玩一会儿。” “阿樱和阿莲在找你呢!好像她们遇到什么事情,情绪很激动。” “让她们过来,我来问问是什么事情?” 吕绣走到门口吩咐使女一声,使女连忙快步去了,不多时,余氏姐妹匆匆赶来,一起行一个万福礼。 陈庆笑问道:“夫人说你们遇到什么事情了?” 余莲连忙道:“其实不是我遇到的,是我的使女冬香遇到的,她刚才出去买脂粉,回来说,府衙前跪了好多人,都是老人,我和阿樱跑去看了,真的跪了好多人,士兵正在劝他们离去。” 陈庆一怔,问道:“有多少人?” “至少有五六十人,都是老人。” 陈庆眉头皱成一团,把女儿交给吕绣,起身道:“我去看看。” “夫君让亲兵去看看吧!外面还下着雪呢!” “不用找亲兵,反正很近,我去看看。” 陈庆心中很不舒服,几十个老人跪在雪地里,难道他的治下有这么大的冤屈吗? ......... 雪下得很大,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陈庆带着数十名亲兵赶到宣抚使司官衙,却见蒋彦先在给士兵们交代什么,地上已经没有看见老人了。 陈庆走上前,见地上有很多脚印,还有跪拜过的痕迹,这时,蒋彦先上前道:“卑职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赶来,说是有一批老者,天刚亮就跪在这里了。” “他们人呢?” “我让士兵把他们送去对面客栈歇息了,答应给他们不要钱住店,他们才肯去。”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跪拜?” 蒋彦先摇摇头,“好像是诉冤情,和土地有关,卑职还没有来得及问详情。” 陈庆眉头紧锁,他最担心的就是和土地有关,果然来了。 “去看看吧!” 陈庆在数十名亲兵护卫下向客栈走去,客栈就在斜对面,相距百步左右,它是官办的客栈,占地有十亩,一般外县官员来京兆办事,都会住在这里。 掌柜当然认识陈庆和蒋彦先,连忙把他们请到客堂上就坐。 “刚才有一批老人,他们还在吗?” “还在,一共有五十四人,小人已经安排他们住下了。” 陈庆点点头,“你去领几个头领过来,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 “小人明白!” 掌柜匆匆走了,不多时,他带着三名老者过来,老者显然已经知道了陈庆的身份,走进客堂便跪下磕头,“小民拜见郡王!” “你们请坐下!” 掌柜搬来几个小凳子给他们坐下。 蒋彦先道:“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原原本本说出来就是了,不要有什么顾虑。” “哎!有顾虑我们就不会来告状了,已经被逼的没法子了。” 陈庆低声吩咐一名亲兵几句,亲兵立刻转身去了。 陈庆点点头,“请继续说!” “我们是同州郃阳县人,之前我们都逃到巴蜀,然后陆陆续续回来了,却发现我们的土地都被别人霸占了,一些不认识人,他们说土地是他们的,有官府的地契,可是我们也有地契,我们气愤不过,就去打官司,结果我们居然输了,简直好没有天理,凭什么我们祖祖辈辈的土地就变成别人的。” 陈庆想起了他回来时,在邠州新平县遇到的事情,难道又是自己颁发的垦荒令引发的后果? 蒋彦先小声道:“卑职觉得很可能是伪齐的募民令引来的后果。” 陈庆立刻明白了,金兵杀进关中,百姓死伤无数,还有大量百姓逃亡关中,伪齐国为了给金兵供粮,就从陕北大量招募农民南下,重新给他们办理了契。 老的地契还在,新的地契又出来,矛盾当然会激化。 这时,张妙匆匆赶来了,抱拳道:“郡王找我?” 陈庆点点头,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这件事监察司接手,一个一个询问,看看他们的诉求是不是一样,然后在去同州调查。”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对蒋彦先道:“先让他们安心住下,告诉他们,这个问题肯定要给他们解决,” “请郡王放心,卑职会安排好。” 陈庆又安抚三名老者几句,这才起身回府了。 陈庆回到府中,心中着实有些烦,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他相信类似的案子还有很多,伪齐从陕北迁徙了上百万人填关中,随着关中越来越繁华,这种争夺土地的案子一定会大规模爆发出来。 该怎么解决? 这时,陈庆若有所感,一回头,只見趙巧雲端了一盏茶进来。 陈庆眼睛一亮,连忙笑道:“我的女诸葛来了,赶紧替我想想办法。” 赵巧云撇撇嘴道:“大姐让我来送茶,我就知道肯定有事。” 陈庆连忙拉她坐下,“能者多劳,你不帮我谁帮我?” “夫君是王爷,想帮忙的人多呢!” 嘴上这样说,赵巧云还是坐下,“说吧!什么事情?” 陈庆便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赵巧云想了想道:“这件事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就十一月就发生过。” “去年八月?” 陈庆眉头紧皱,“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件事是掺杂在一桩械斗大案内,基本上就是一句話,夫君没有印象很正常,发生在扶风县,我记得很清楚,两个村子为了争夺土地发生集体械斗,起因就是一百多亩土地权属不明确,两家人都有地契,一家是陕北人,一家是关中本地人。”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陈庆急问道。 “扶风知县将一百多亩土地一分为二,两家平分,后来就没有闹了。” 陈庆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赵巧云摇摇头,“其实我在那份文牒后,又补充了好几个办法,估计夫君都没有看。” 陈庆有些尴尬,“我可能事情太多,忘记了,娘子不妨再说说。” 赵巧云最喜欢丈夫叫自己娘子,一声娘子叫得她心花怒放,她抿嘴笑道:“办法嘛!其实也很简单,用官田给与补偿,无主的农田很多,都成了官田,只要对方地契真实,那就用同样面积的官田补偿,把原地契注销,里面的细节由知县斟酌,第二个办法就是用钱补偿,说白了,就是我们替伪齐擦屁股,但也没有办法,都是平民,必须承认陕北农民获得的土地合法。” “都是不错的办法。” 赵巧云又道:“但我要提醒夫君,几十个老者一起跑来京兆告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背后一定有人替他们出谋划策,还有人组织他们。” 7017k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夜报 入夜,张妙赶到陈庆府,他带来了一个出乎陈庆意料的结果。 “启禀郡王,这批老者其实是两拨人,为两件事情,一件事就是白天郡王说,陕北募农和土地原主人土地纠纷问题,这里面涉及土地六千五百亩,但另一件事却是大事,涉及到官绅勾结,侵吞官田,面积达五千多亩。” 陈庆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详细说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有人用假冒的地契,冒充土地原主人,套取了大量官田,结果原主人真的回来了,县衙为了堵口,把别的荒地分给原主人,因为水肥条件很差,原主人不干,就闹起来了,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有几个老者揭发,他们还发现有人假冒陕北农民领取大量土地,但这件事是发生在伪齐时期。” 陈庆也知道伪齐时期利用陕北农民侵占土地的情况非常普遍,只是他一直没有时间清理,但这件事必须要清理,随着关中地区价值提高,从巴蜀返回的土地原主人越来越多,各种矛盾也会越来越尖锐。 那么清理积弊就显得刻不容缓了,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先承诺百姓,官府会给他们钱财补偿,让他们先回去,稳住同州那边,然后监察司派人去同州暗中调查土地情况,假冒土地原主人,假冒陕西农民是否属实,情况有多严重,过完年后,我要拿到正式报告。” “卑职明白了,卑职明天就派人去同州调查!” ........ 张妙走了,陈庆又派亲兵去把王浩找来,半个时辰后,王浩匆匆赶来了。 “卑职参见郡王!” 现在不光文官称呼陈庆为郡王,武将们也纷纷改口,这并不是陈庆的要求,而是一种默契,杨再兴和刘璀已经升为上军统制,距离都统救只有一步,再称呼陈庆为都统显然已不合适,况且西军已经有三十余万,一個个小小的都统,已经承载不起这么庞大的军队。 陈庆问道:“金国探子调查得如何?” 王浩面露惭色道:“已经有一些收获,但收获不大。” “具体有什么收获?” “我们找到了林建青的尸体,捆绑大石沉在曲江底,被一个渔夫捞起来,三个月前的事情。” “然后呢?” “然后我们知道了那个和林建青联系的瘦高男子,叫做李头陀,他也失踪了,我们在万禧酒楼背后找到了李头陀的住处,在墙壁内发现一份纸条,我们知道,金兵探子首领叫做金狐狸,是完颜兀术的人,早在富平之战后不久,就被完颜兀术安插到成都,然后又从成都发展到京兆。” “接着说!” 王浩叹口气,“这个金狐狸实在是一只老狐狸,隐藏得非常隐蔽,找不到半点线索,我们悬赏一千贯也没有半点消息。” 陈庆点点头,“金兵探子可以慢慢查,不用着急,现在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给你,你可知道早上有五十几名老者在宣抚使司官衙前跪拜喊冤之事?” “卑职听说了!” “这五十余名老者其实是被人利用,有人把他们组织起来,有人给他们租了牛车来京兆,付了车钱,负责联系的老者忽然生病了,就没有来京兆,结果这五十四名老者谁都不知道幕后组织者是谁,他们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幕后组织他们的人想干什么,但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你们内卫把幕后组织者查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王浩单膝跪下抱拳道:“谨遵郡王之令!” ......... 自从陈庆占领了京兆城后,就取消了夜晚戒严令,还彻夜开启南城门,方便商队进入,一切有利于商业的举措,他都会采取。 平时京兆夜晚都很热闹,尤其南城门附近更是热闹异常,但这两天下雪,南城门附近就变得十分冷清了。 在距离南城门约两里的一条小街上,一辆辆破旧的牛车正缓缓而行,走到一条小巷前,牛车停住了,下来一名黑衣男子,他掏了一把钱给车夫,车夫随即赶着牛车走了。 男子站在小巷口,探头向两边看了片刻,确实没有人跟踪自己,他这才走进了小巷。 小巷很深,里面像蜘蛛网一样复杂,男子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最后来到一条死巷内,走到巷子底,只有一扇木门,他有节奏的敲了敲门,片接,院门开了一条缝,他闪身进去了。 男子一直来到后院,被领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屋子外面漆黑一片,里面却灯火通明,房间很大,坐着肥胖的中年男子,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手下在背后都叫他金狐狸,但在他面前都叫他金总管。 黑衣男子行一礼,“参见总管!” “怎么现在才来见我?”金狐狸一脸不高兴。 “卑职刚刚得到消息,张妙夜里去了陈庆府中。” “监察司出手呢?” “今天一天都是监察司官员在查,他们去了十五人,应该是发现了大案,所以张妙连夜去见陈庆。” 金狐狸眯着眼睛道:“这里面破事情不难查清楚,我只關心陳庆会不会去同州?” “但随后他似乎又召见了王浩。” “什么?”金狐狸脸上的胖肉猛地一抖,瞪大了眼睛。 黑衣男子低下头道:“卑职怀疑陈庆发现什么了?” 金狐狸懊恼抓了一把头发,他就知道瞒不过陈庆,一群糟老头子怎麼才能从同州来到京兆,这里面本身就有问题嘛!搞不好这个机会又要丢掉了。 黑衣男子小声道:“总管,我也觉得文叔说得对,今天早上就是一个机会。” “放屁!你以为陈庆是蒋彦先吗?一箭就可以射杀,他的武艺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能轻易动手。” 这时,一个老者从堂下走进来,黑衣人立刻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文叔来了!” 这个老者叫做李文竹,绰号文竹翁,京兆人,是完颜兀术的幕僚之一,被完颜兀术派来协助金狐狸,替他出谋划策。 李文竹不慌不忙道:“铁青,你千万不要犯李头陀的错误,逼得我们不得不杀了他和几名手下,金總管说得对,我们的任务不光是除掉陈庆,还有很多大事,如果刺杀失败,反而把别的重要任务耽误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卑职知错!” 金狐狸挥挥手,“去吧!还是按照原计划安排,京兆所有的行动都停止,不要再联系内线。” “卑职明白!” 黑衣男子转身走了。 金狐狸哼了一声,“铁青还是火气太重,还不如李头陀稳重。” “但他至少比李头陀忠心,不会偷偷投靠完颜挞懒。” “这倒是,但文叔要点醒他,我们刺杀陈庆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慎之又慎,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宁可放弃刺杀。” “我给他说过了,我们的重大任务不止刺杀。” “文叔有元帅的消息了?” 李文竹点点头,“元帅要知道陈庆攻打河东的确切时间,不好办啊!” 金狐狸沉思片刻道:“如果陈庆年后去同州视察,说不定就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7017k 第七百一十七章 会盟 河北东路大名府元城县北面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牧场,占地数万亩,这里原本是农田,被金国强行圈起来放牧跑马。 此时牧场上扎满了大帐,号角喧阗,一队队女真骑兵在大帐之间疾奔。 在一座占地数亩的巨帐前,矗立着一杆巨大的旗帜,上面绣了一个巨大的‘晋’字,这是晋国王完颜粘罕的帅帐。 这时,远处依稀传来号角声,身材魁梧高大的完颜粘罕走了出来,他已经五十五岁,头发花白,但依旧威风凛凛,腰杆挺得笔直,完颜粘罕大笑道:“兀术终于来了!” 数里之外,一支万人骑兵队护卫着完颜兀术从南面疾奔而来,万马狂奔,俨如海潮奔腾,声势骇人。 这时,远处来了一队骑兵,完颜兀术一举手,号角声吹响,万人骑兵立刻停止了奔跑,就俨如海潮忽然被冰冻住一般。 来人是一名女真万夫长,也就是粘罕的次子完颜斜保,他年约三十余岁,长得一样高大雄壮,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功勋卓著。 他上前躬身行礼,“侄儿特来迎接四皇叔!” 完颜兀术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子,但粘罕不是,他是国相完颜撒改的长子,和兀术算得上是叔伯兄弟。 完颜兀术微微笑道:“斜保,你父亲身体好点没有?” 完颜斜保摇摇头,叹息道:“我们劝他保重身体,他就是不听,没有办法,还望四皇叔劝劝他。” “由他吧!到了这个年纪,只要过得快活就行了。” 完颜斜保苦笑一声,“四皇叔请吧!” 完颜兀术带着大军缓缓而行,不多时来到大营前,他让手下去驻扎休息,自己却翻身下马,快步向帅帐走去。 完颜粘罕大笑着迎了上来,两人紧紧拥抱一下,完颜粘罕挽着兀术的手臂进了大帐,大帐内早已摆满了肉山酒海,一群女真大将纷纷上前来行礼。 完颜兀术苦笑道:“不如我们先谈正事。” “一边喝酒一边谈也行,” 完颜粘罕拍拍手,一队女真少女手执酒壶进帐了,他们二人在主位坐下,有力士在大帐内表演摔跤,粘罕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开怀痛饮起来。 “听说宋朝又要议和了?”粘罕不露色问道。 完颜兀术冷笑一声道:“他们占了江淮,没钱打下去了,就想求和,当我是病猫呢!” “四弟为什么不反击?” “上京有人掣肘,我怎么反击?我的三万军队就这么白白葬送在西夏了,连个说法都没有,他视我为土地庙的泥神吗?” 粘罕淡淡道:“挞懒喜欢借刀杀人,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他屁股着火,陈庆灭了西夏,下一步必然是河东,所以他急于和宋朝议和,就是想把四弟的军队调去河东救急。” 完颜兀术冷冷道:“我的军队不会去河东,我一直隐忍不出战,就在等他和宋朝达成停战协议。” 粘罕眼睛一亮,“这里面有机会?” 完颜兀术点点头,“我得到可靠消息,宋朝礼部尚书张邵已经北上了,带了五万两黄金,我特地命令一路关隘都不得阻拦,让他北上,听说挞懒在燕京,就是为了等张邵吧!” “那五万两黄金也是给挞懒的?” “当然,不送厚礼,挞懒怎么可能答应议和。” “机会在哪里呢?”粘罕还是有些不明白。 完颜兀术森然道:“收受宋朝贿赂,出卖江淮,这个罪名还不重吗?” “不错!” 粘罕拳掌相击道:“这个罪名很实在,看来我也得让道,让张邵顺利北上才行。” 完颜兀术哼了一声道:“挞懒以为自己权倾朝野,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他却忘记了,天子才是金国之主,天子已经十八岁了,满怀雄心壮志,宰相挞懒却给他迎头一棒,割地和宋朝议和,我们再把挞懒接受宋朝贿赂的证据给天子,我就不信天子会容忍?” 粘罕淡淡道:“天子不是容忍与否的问题,他也是借此机会剥夺挞懒的相权。” 完颜兀术咬牙切齿道:“大哥说得对,等到那时,什么狗屁停战协议,给我擦屁股都嫌脏,我一定要亲率大军,把宋军统统赶入长江喂鱼虾!” 粘罕忽然眉头一皱,“那河东怎么办?” 完颜兀术冷冷道:“大哥觉得陈庆拿下河东,下一步会兵指哪里?” 粘罕呆了一下,陈庆拿下河东,下一步当然是兵指河北,他忽然明白完颜兀术北上大名府的另一层意思了,希望由自己去对付陈庆。 完颜兀术压低声音道:“天子收拾了挞懒,未必会容得下我们,这個时候只有战争才是握紧军权的最好方式,我让大哥去对付陈庆,其实是为了大哥好。” 粘罕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认可了完颜兀术的建议。 完颜兀术这趟大名府之行没有白来,他最终和完颜粘罕达成了共识,利用宋金议和来扳倒完颜挞懒,也就是完颜昌。 两人再分工,由完颜兀术对付宋朝,由完颜粘罕对付陈庆,以维护金国在中原的切身利益。 ..........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新年已经过了,朝廷继续定年号为绍兴,现在是绍兴七年。 正月十四,京兆城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赏灯三天,军民共欢。 京兆城内外张灯结彩,东西大街以及朱雀大街都变成了彩灯的海洋,璀璨夺目。 不过陈庆反对奢华铺张,主张节俭,所以元宵灯会虽然热闹,但依旧是去年的灯,只不过交换了位置,给了百姓们一种新鲜感。 宣抚使司官衙前的大广场上,一样彩灯汇聚,灯火璀璨,这里是京兆城元宵灯會的中心,上千盏彩灯聚集在這里。 陈庆也带着妻女乘坐马车出门赏灯,他们身份特殊,可不敢像普通人那样拿着灯笼到处逛,不过能出门赏灯,就已经让全家人心满意足了。 “爹爹!”陈冀輕轻拉了拉父亲的衣服。 他一脸羡慕地望着车窗外,陳庆也看见了,一大群孩童正围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者又蹦又跳。 陈庆吩咐亲兵几句,亲兵立刻买了几根糖葫芦来,每人一根,连陈庆自己也拿了一根,很不错,是上好的山楂糖葫芦。 “呀!还多出一根是谁的?”余莲拿着最后一根糖葫芦问道。 陈庆掀开斗篷笑道:“是这里的!” 众人一起望去,才发现雪儿像个小猫一样蜷缩在父亲怀中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捏着一盏叠好的小金鱼灯笼。 “给我吧!” 吕绣笑着接过糖葫芦,小心地放进纸袋里,“这个糖葫芦籽多,她太小不能直接吃,回头让厨娘把它处理一下。” 这时,赵巧云忽然拉了一下吕绣,指着外面小声道:“大姐,你看那是谁?” 吕绣连忙透过车窗望去,只见不远处,她们师父李清照带着十几个女弟子围坐在一个摊位上,摊主夫妇在忙碌地烤羊肉热酒。 李清照挽着衣袖,头梳高髻,斜插一根坠珠儿玉簪,撒开长裙坐在小凳上,一边兴致盎然吃着羊肉,一边高声说笑,她的女弟子们也个个吃得眉开眼笑。 这时一名女弟子端给她一碗热好的酒,李清照接过酒碗便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还把喝干的酒碗往头上一倒,豪爽之气不输男儿,女弟子们一起拍手欢笑。 吕绣和赵巧云看得目瞪口呆,这位还是‘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的易安居士吗? 7017k 第七百一十八章 机密 正月十七,元宵的余兴未消,但大街上的灯笼已经开始撤去,一家家店铺都正式开门营业,京兆城由节日的休闲迅速切换成平时的忙碌。 陈庆一大早也来到自己的官房,半个时辰后,在他旁边的议事堂内,五名阁佬都陆续到了。 阁佬是今年的新称呼,内政堂的主楼叫宝丰阁,平时是五名内政堂高官讨论军国大事的地方,加上五名高官年纪都比较大,都是五十岁以上,所以官员们便通俗地把五名高官叫做阁佬。 但他们的正式官职是提点内政堂公事,相当于朝廷的参知政事。 今天是内政堂的第三次议事,主管日常政务的蒋彦先,主要吏部的周宽,主管军务的关师古,主管财税度支的赵开,还有就是主管监察和情报的张妙。 宣抚使司下有长史一人,司马一人,副使三人,也就是出任提点内政堂公的五名高官,他们同时兼任五司主官,中枢政务司、军部司、户部转运司、吏部司和监察司,然后下面有十六署则隶属于这五司。 很多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实际上是挂宣抚使司的牌子,实际上是另一套班子,说它们事实上独立,也完全没有问题。 前两次内政堂议事是讨论支援荆湖南路春耕,以及两百一十八名将领晋升,西军三名都统制出现了,杨再兴、刘璀和郑平,陈庆晋升为太尉、西军都元帅。 “今天请各位来,主要是商讨两件事!” 陈庆对众人缓缓道:“相信大家都看得了监察司的报告,同州知事王行密、郃阳知县韩桑农胆大包天,派亲戚假冒回归农民,用假地契冒领领田五千三百亩,另外,王行密在四年前出任郃阳知县时,就安排其妻弟假冒陕北地主伪购上田三千亩,又伪造了金兵领用钱记录,一文钱不出就占用粮田三千亩,两人依旧被停职关押,现在监察司还在同州继续调查其他官员的问题。” 蒋彦先道:“事实上,我们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当时引入陕北农民授田极为宽松草率,当地人只要稍微行贿一点好处,就会被认定为陕北人授田,在整个关中都极为普遍,真正的陕北人被强迫南下,给不了官吏好处,官吏也就给几亩薄田,养不了家,他们只好租种当地人的田,相反,不少本地大户给了官吏好处,不管三姑六婆,统统认定为陕北农民,给上田百亩,太普遍了。” 周宽也道:“这个问题比较难办,法不责众,如果处罚这种事情,肯定会激起关中民变,可如果不处罚,又太过分了。” 这时,赵开举手道:“卑职倒是有一些想法。” “赵司正请说!” 赵开微微欠身道:“其实就是周司正说的过份二字,我们只要处罚过份的部分就行了,卑职也看过当时的伪齐国募民令,如果严格按照募民令的办法来做,问题也不大。 我们可以这样处理,第一,我不管你是当地人还是陕北农民,每户百亩土地,多出来的土地要么没收,要么你出钱购买;第二,你是当地人,钻空子领了百亩土地,我们也认了,但该种小麦的必须种小麦,自己种也好,租给别人种也好,都可以,可就是不能搁荒,连续搁荒三年就没收,这样做就有理有据,也不会打击一大批人。” 赵开的思路很清晰简单,众人纷纷赞成,陈庆也很满意,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又合情合理,这才是他想要的左膀右臂。 陈庆点点头道:“烦请赵司正写一份报告,批准后,成立专门的清田核产组,就是赵司正说的,合理的我们保留,过份的我们纠正,同时也要保持政局稳定。” 停一下陈庆又道:“我可能过几天要去同州巡视。” 蒋彦先笑道:“实际上只要把王行密和韩桑农押回京兆审理就行了,不需要郡王亲自跑一趟同州。” 陈庆微微笑道:“大家也知道,我已经在同州蒲津关部署了十万大军,大家都觉得应该是攻打河东吧!我估计金国也是这样认为,但事实上我是想假道灭虢,先拿下陕州和虢州。” “高明!”关师古脱口而出。 陈庆对关师古笑道:“关司正是兵家前辈,你应该更清楚陕州和虢州的战略价值,烦请你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关师古连忙欠身道:“郡王太高看卑职了,在郡王的战略谋划面前,卑职算不了什么,不过确实卑职比较了解陕州和虢州,曾经在那里驻军多年,就给大家简单说一说。” 陈庆从橱柜里取出一幅地图,铺在桌上,关师古指着地图道:“陕州是关中的铁铠,拿下了陕州,关中才能无恙,否则光靠一座潼关,还真不一定守得住关中,简单说,陕州就是一城、一道、一关。 城是指陕县,城池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完颜娄室曾率十几万大军攻打陕县,阵亡上万人才夺取这座坚城。 道是指崤函古道,延绵五百里,两边都是崇山峻岭,只有这条道连接中原和关中,只要派重兵扼断这条道,金兵就杀不过来了。 第三个关是指函谷关,大家都知道它的险要和战略地位,但我要说的是,崤函古道上很多地方都可以建关,险要地位不亚于函谷关,所以历史有好几个函谷关,关键还是崤函古道。” “虢州的重要性呢?”赵开笑问道。 關師古笑道:“虢州的重要性比不上陕州,但它也有两个优勢,一个是可以乘船走洛水杀到洛阳,其次是有小路穿过熊耳山,杀到邓州或者河南府的南部。” “关司正说得非常好!” 陈庆接过话题,又对众人道:“按理,我不应该隐瞒大家,尤其不应该隐瞒军部司,但我怕消息走漏,完颜兀术会大举增兵函谷关和陕州,现在完颜兀术的注意力在江淮,宋金正在和谈,但完颜兀术是不会承认的,他应该全力备战江淮,这个时候我们夺取陕、虢二州,会让他很難受,但他也只能认了,所以我要绝对保密,目前只有我们六人知晓,我不希望再有第七人知道。” 众人都默默点头,这真是绝对机密啊! “郡王是担心金国在京兆的情报点知晓?”张妙问道。 陈庆点点头,“这个情报点隐藏得很深,目前找不出来,内卫怀疑宣抚使司内部也有人被他们收买了,目前也查不出是谁,所以我才要借土地案子去同州,突袭陕州和虢州。” ......... 众人起身离去了,关师古留了下来,对陈庆笑道:“陕州兵马使是伪齐国都统制孔彦舟,郡王知道此人吗?” 陈庆点点头,“在荆襄和此人打过交道,人品卑劣无耻,但带兵还是有点本事。” “他率两万伪齐军精锐坐镇陕州,不容易攻打,尤其陕县,有八千军队,孔彦舟就在陕县,郡王有没有夺城定计?” 陈庆当然知道,关师古不会无缘无故留下和自己谈这些。 他淡淡笑道:“目前只能是见机行事,不过关司正若有好的攻城之策,我求之不得。” “陕县虽然难攻,但最怕的是内应,我可以介绍一人给郡王,他一定能帮助宋军夺取陕县。” 7017k 第七百一十九章 秘境 武士首领李铁青再次来到简陋的小巷,见到了总管金狐狸,他将一份情报呈给了金狐狸,“启禀总管,这是陈庆这次去同州的行程安排。” 金狐狸打开纸条细看,大后天一早乘船出发,先到同州冯翊县,再去郃阳,再到新市镇,再到蒲津关,然后返回京兆,在同州一共呆五天时间。 “这个情报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们内应说,是在张轩桌上看到,上面有陈庆的签字,大后天陈庆乘船出发,张轩现在就必须要安排了。” 金狐狸点点头,他只是随口问一问,从这份行程安排,他就知道是真的,从郃阳县到蒲津关比较远,要走整整一天,中途必须要休息,如果早上从郃阳出发,中午正好在新市镇休息吃饭,晚上到蒲津关。 “秘书署是谁跟随他前去?” “好像还是晁清!” 金狐狸提笔在纸上写下晁清这个名字,看样子陈庆很器重这个年轻人,要知道陈庆攻打河东的计划,必须从晁清这里打开突破口。 虽然金狐狸并不想冒险,但完颜兀术给他的巨大压力,让他有时候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 从灵州回来后,晁清更加忙碌了,张轩也看出郡王是想培养晁清接替自己,张轩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为了自己能早点外派,他也不断给晁清加担子,晁清忙得跟牛一样,每天都要天黑才能回去。 下午,张轩又将五份甲类牒文丢给了晁清,“这是郡王走之前要处理好,明天必须让郡王批复。” “我知道了,我今天把它们昨晚,明天一早呈给郡王。” 晁清拾起一本牒文细看,不断在旁边文稿上写写画画,晁清不同于赵巧云,他不写建议,只是把文牒的要点用最简练的话写成纲要,陈庆就只看纲要,不重复看文牒了。 能够化繁为简也是一项本事,晁清恰恰有这方面的天赋,这几个月他锻炼得非常充分,水平越来越高,陈庆对他写的东西也非常认可了。 夜幕初降之时,晁清才好容易写完了五份牒文,脖子有点酸痛,他用力活动活动脖子。 一抬头,只见杨奇从书库里出来,晁清惊讶道:“这么晚,杨大哥还没有回家吗?” 杨奇是负责乙类牒文的主事,和晁清关联不多,不过他们桌子挨在一起,两人休息时常闲聊,关系还不错。 晁清的师父是甲类牒文主事白子凌,又矮又瘦,目光凌厉,整天阴沉着脸,在他脸上从未看过任何笑容,话也特别少。 晁清对白子凌有点害怕,他倒喜欢和态度和蔼的杨奇聊天。 杨奇笑道:“这两天娘子带孩子回了娘家,回家也没有意思,今天正好处理一些积压的文书。” 他见晁清把五份甲类牒文锁在铁柜子里,目光不由变得有些热切。 “贤弟处理完了吗?” 晁清点点头,“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了。” “我们去喝一杯吧!我请客。”杨奇笑着邀请道。 晁清迟疑一下道:“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后天要跟郡王出去,恐怕就没时间了,我想今晚上熬个通宵。” “明天的事情明天做,你跟郡王出去就不做事了,再说你们是坐船,在船上完全可以批牒文吧!” 晁清惊讶道:“杨大哥怎么知道我们是坐船去?” 杨奇自知说漏了嘴,他笑了笑道:“张轩在安排船只,我当然能猜到。” 他又急忙岔开话题,“怎么样,陪哥哥去喝一杯吧!” 晁清着实不太想去,“杨大哥,要不等我回来再说吧!” 杨奇压低声音道:“秘书署发生了很多事情,和你有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晁清心中一怔,便点点头答应了,“那就去喝一杯。” 杨奇大喜,“走吧!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去秘境喝一杯。” “秘境是哪里”晁清好奇问道。 “绝对是好地方,你去了就知道了。” ........ 杨奇带着晁清来到南城外的一座酒庄前,晁清一怔,“这里不是南林酒庄吗?我来过啊!” “你来得是南林酒庄,但秘境肯定没来过。” 他们走进酒庄大门,一名使女在前面打灯笼带路。 杨奇解释道:“其实也不神秘,每家酒楼都有一处很高级别的地方,天然居的小院你应该知道吧!” 晁清点点头,天然居的小院他知道的,进去吃一顿,最低也要三十贯钱,他可吃不起。 “天然居小院在我们圈子里叫做琼台,它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郡王经常去那里,但它不是最好的,你知道最好是哪里吗?” “就是这個秘境吗?” “没错,为什么最好,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晁清苦笑一声,他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场所,没有对比,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最好? 不多时,使女带他们来到一座精美的楼阁前,两名浓妆艳抹的美女站在门口迎客,见两名客人到来,两名美女展颜笑着迎上来,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两名美女挽着他们进了楼阁,晁清顿时面红耳赤,他的胳膊竟然碰到美女软绵绵的部位,美女见他窘迫,不由掩口轻笑,却和他挨得更加亲密了,着实让晁清内心乱跳。 再看杨奇,他显然是老客,手就直接揽在美女的腰肢上,不時悄悄向下移動,惹得美女娇笑不依的用粉拳轻轻捶他肩头。 晁清眉头微微一皱,杨奇在秘书署是个正人君子啊!怎么到这里就变得....... 一路房间里都是娇声浪笑,從门缝可以看见一个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子搂着美女喝酒,手不断伸进美女的裙中,美女也花枝乱颤般的娇笑,胸前也露出大半酥乳。 来这种地方是要被父亲打断腿的,晁清有点迟疑了,搂着他手臂的美女咯咯笑着把他拉上了二楼。 晁清忽然觉得旁边这个女子只是化妆浓烈而已,离美女差得远呢! 他们上了二楼一间布置华丽的屋子里,到处金碧辉煌,各色家具和器具都十分考究。 两名美女脱去了御寒的厚裙,穿着薄薄的纱裙上前伺候,纱裙内纤毫毕现,吓得晁清连忙扭过头去,对杨奇道:“杨哥,要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杨奇忽然明白了,取出两块银子笑着塞给两名美女,“我家兄弟脸皮嫩,不用你们陪了,让伙计上最好的酒。” 两名美女拿到银子,才不会在意客人拒绝,立刻穿上长裙,像蝴蝶一样的飛走。 “贤弟坐下吧!” 晁清坐了下来,迟疑问道:“这里是青楼吗?” 杨奇哈哈一笑,“贤弟没有去过青楼?” 晁清摇摇头,“小弟家规甚严,从未涉足。” “难怪呢!” 杨奇微微笑道:“那你不用担心,这里不是青楼,只是喝花酒的地方,哥哥本想请你喝花酒,我真不明白,这样的美女伱都能拒绝?” “在我眼中,她们距离真正的美女可差远了,给真正的美女提鞋都不配。” 杨奇好奇地笑问道:“哦?贤弟眼中的美女是谁?很美貌无双吗?” 晁清淡淡道:“我眼中的美女不一定有多美貌,但一定是最聪明,最有才华,让我等都自愧不如。” 杨奇拍掌笑道:“我知道是谁了,她确实很厉害,才学让人佩服,脸庞长得也精致,不过身材长得太娇小了,不是我的菜。” 晁清脸一沉,“杨主事请慎言!” 7017k 第七百二十章 马脚 杨奇尴尬地自嘲道:“今天有点不在状态,一直在胡言乱语,请贤弟不要放在心上。” 这时,两个伶俐的伙计送来酒菜,一名伙计笑道:“都是杨爷最喜欢的,请慢用!” 两名伙计下去了,杨奇端起酒壶给晁清斟酒,笑道:”这可是当年东京皇宫的御酒,一般的地方喝不到。” 晁清见酒色金黄清澈,略有些粘稠,和父亲描述宫廷御酒完全一样。 他又见八道小菜做得十分精致,食材都是少见山珍海味,他有些震惊问道:“这一顿酒菜应该很贵吧!” 杨奇淡淡道:“这里和琼台一样价钱,酒钱和花钱另算,不过我帮过这家东主一个大忙,所以给我的价格非常便宜,愚兄不会因此破产,贤弟不用担心。” 晁清是名门出身,父亲给他说过,东京皇宫的御酒,宣和年间有宫里宦官偷偷拿出去卖,一壶酒卖三十贯,再便宜也不能亏本卖,就算它三十贯一壶,加上三十贯的菜钱和房钱。 晁清忽然又想起杨奇塞给两个女子各一锭小银子,至少一两,二两银子就是十贯钱,算下来这一顿酒菜要七十贯钱,就算打折便宜一半,也要三十贯钱。 而杨奇每个月的俸禄晁清是知道的,和自己一样,只是补贴多一贯钱。 晁清忽然警惕起来,这一顿酒菜要吃掉他们四五个月的俸禄,好像杨奇还经常来,这個杨奇哪来这么多钱? 杨奇看出了晁清的疑惑,他笑了笑道:“很多事情贤弟是不知道的,我们秘书署其实很多人都在暗中做生意,我早在成纪县就开始做买卖了,要不然靠那一点点微薄的俸禄能养家糊口?” 晁清心中着实反感,郡王待他们可不薄,提供给他们住房,每个月还有六贯的俸禄和补贴,官职升到五品,月俸就能拿三十贯,连朝廷都没有这么高的俸禄。 可这个杨奇丝毫不见感恩,还居然说一点点微薄的俸禄,简直就是不要脸。 杨奇见他脸色平静,又笑道:“要不要哥哥带你一起做生意,一年几千贯钱轻松到手,你也可以经常来这里喝酒,你不喜欢女人,喝宫廷玉液酒也不错啊!” 晁清涵养不错,没有发作,只是笑了笑道:“我父亲可不允许我们从商,否则打断我们的腿,他是老古板,对商人成见很深。” “贤弟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什么事都要父亲做主?” “只是太突然了,我没有心理准备,容我考虑考虑,这样吧!等我回来再说,怎么样?” “也好,贤弟考虑一下,来!我们喝酒。” 杨奇端起酒一饮而尽,晁清着实厌恶这里的一切,碰他的酒菜都是玷污自己清白。 他趁杨奇不注意,偷偷把酒倒掉,假装一饮而尽。 “不知杨大哥做什么生意,能否透露一二,让我心里有个底。” 杨奇兴致盎然,为了诱惑晁清答应,便索性透露一点秘密道:“我这个生意其实就是贩贱卖贵,我的人脉比较广,能搞到一些紧缺物资,比如火油,火油是违禁品,不允许卖给敌人,但我是卖给自己人,那它就不算违禁品了,我卖到临安去,一趟十倍的暴利,同时也是支援临安抗金嘛!” 这时,一名伙计走进来,附耳对杨奇说了几句,杨奇点点头,对晁清笑道:“遇到了一个朋友,我去打个招呼,贤弟先喝酒吃菜,我马上就回来。” 他起身快步出去了,晁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把筷子往桌子一拍,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那么道貌岸然的一个人,原来是个斯文败类。 晁清不想在呆下去了,他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前,晁清却发现地上门缝处映出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就像站岗一样。 晁清愣了一下,在门上寻找,发现门框和门之间有一道颇大的裂缝,连忙轻手轻脚转到旁边门框处,透过门缝,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男子,看衣服是酒楼的伙计,他正好背对门缝,晁清发现他负在身后的手中,竟然紧紧握着一把刀柄,刀身则藏在裤子里。 ……… 杨奇跟随伙计匆匆来到三楼,走进一间套房,里面很宽敞,布置得却十分简洁,只有黑白两色,什么家具都没有,和下面的房间迥然不同。 两边各站着八名大汉,正中间坐着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正是金狐狸,目光冷冷地看着杨奇。 杨奇没想到是金狐狸找自己,吓得他连忙跪下,“卑职参见金总管!” 杨奇在成纪县时曾经被选中,配合内卫用计中计,假装被西夏人诱惑变节,他做得很成功,导致西夏情报探子传递了很多重要的假消息给兴庆府,其中最大的假消息就是萧合达和陈庆勾结。 这个假消息最后引发了西夏内战,成为西夏最后灭亡的根源。 杨奇也因此得到百两银子奖励,并提拔为主事。 但杨奇假装被西夏探子收买那几个月,天天花天酒地,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菜,睡头牌妓女,享受深入了他骨子,他无法再回到从前清贫的生活,他便开始利用职务便利,私下替一些商人谋利,捞取好处。 进入京兆不久,金狐狸便找到了他,把他所有的把柄罗列出来,他当即就跪下了。 金狐狸冷冷道:“我只是让你请他喝酒,谁让你带他来这里?” “卑职只是想让他享受一下,让他食髓知味,他就會和卑职一起做生意赚錢。” “那你怎么给他解释,这一顿就要七八十贯,你哪来的钱?” “卑职给他说,在私下做生意赚錢?” “做什么生意,你说了吗?” “我告诉他......卖火油给朝廷。” “砰!”金狐狸一巴掌拍在桌子,桌上茶盏哗啦倾翻在地上。 “你这个蠢货!” 金狐狸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告诉他,你其实是卖火油给金国呢?赚的钱更多。” 杨奇吓得脸色惨白,磕头道:“卑职....卑职可以给他解释,都是在开玩笑,不是真的。” 金狐狸轻轻叹口气,“本来我不想杀你,但伱的愚蠢会把我暴露,我只能让你先走一步。” “总管饶命!饶......” 杨奇忽然扼住喉咙,痛苦的瞪大了眼睛,“那酒里.....” 金狐狸冷笑一声,“从你领他进来的那一刻,我就决定把你除掉了,可惜了,你若请他去南林酒庄,或许你还能多活几个月。” 杨奇扼住喉咙,脸胀成猪肝色,眼珠子都暴出来了,他倒在地上,双脚抽搐片刻,便彻底断了气。 金狐狸哼了一声,对旁边手下道:“去二楼把晁清的尸体装进袋子,先搬上来!” 两名手下快步去了,旁边武士首领李铁青有些担忧,“总管,杨奇和晁清同时失踪,会不会让陈庆怀疑。” “他当然会怀疑,但我也没有办法,可若让晁清活着回去,南林酒庄就彻底完了,你我都会暴露,成都南林酒庄会被一锅端掉,所以晁清必须死,一个小人物而已,不足为惜!” “卑职明白了,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 金狐狸笑眯眯道:“总算有進步了!” 就在两名手下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总管,那个晁清不见了。” 金狐狸脸色一变,他一把揪住李铁青的脖领,恶狠狠道:“你不是说他也喝酒了吗?” “是伙计说的,他亲眼看见他们干杯的,两人都一饮而尽。” “混蛋!那他的尸体在哪里?” “卑职....这就去找。” “给我去找!” 金狐狸一把推开他,李铁青带着手下,连滚带爬跑了。 金狐狸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意,应该把这二人一起带上来,晁清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要杀掉他。 金狐狸懊恼地拍拍脑袋,自己刚才的思路没有转过弯来,他吃力地站起身,扶着一名手下向楼下走去。 7017k 第七百二十一章 求援 金狐狸走进二楼房间,李铁青连忙上前禀报道:“晁清应该是从窗子爬下去,外面正好有一棵大树,他沿着大树爬下去了。” 金狐狸冷冷问道:“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毒发身亡?” 李铁青脸色尴尬道:“卑职也在奇怪,但卑职可以确定,他们确实喝酒了,否则杨奇不会毒发身亡。” “原因找到了!” 一名手下指着地毯道:“这里是湿的,应该是泼了酒!” 金狐狸滚圆的身体趴下来,鼻子在地毯上深深嗅一下,他慢慢坐起身,铁青着脸道:“你亲自带人去他住处,我不要活口,一刀宰他,再派人去杨奇家,把他一家全杀,房子一把火烧掉,以免他留下什么线索。” “卑职遵令!” 李铁青刚走到门口,金狐狸又冷冷道:“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李铁青浑身一颤,他想起来了,‘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 一群武士走了,金狐狸叹口气道:“真让我操心啊!” 他对旁边心腹道:“我们回去吧!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 ......... 晁清从二楼抱着大树爬下来,正好门口两个迎客的女子不在,他一路狂奔到大门处,找到一辆候客的牛车,坐上牛车向城内赶去。 晁清有一种从黑窝逃出来的感觉,一路上,他越想越不对,杨奇怎么可能走私火油?他很清楚火油的管理制度,每一桶火油都有编号,由军方管理,每一次调拨都要军部司正和郡王的签字,郡王不在,则要王妃的签字,莫说杨奇这种小小的主事,就算杨再兴这样的大将也搞不到。 杨奇显然在说谎,那他的钱从哪里来?还有,秘境到底是什么场所,伙计身上居然还藏有刀。 “停下!停下!”晁清发现牛车已经到了,他连忙喊车夫停下,他跳下牛车,从钱袋摸出一把铜钱塞给了车夫,撒腿向不远处的一排院子跑去。 他不是回自己住处,而是先来到好友种桓的住处,种桓没有留在灵州,正月初九跟随驼队返回了京兆。 陈庆答应过王浩,不挖内卫的墙角,种桓只是暂时借调,种桓回了内卫,继续出任判官。 “老种!”晁清拍打着院门。 不多时,院子里传来种桓的声音,“谁啊?” “是我,晁清,有急事找你。” 门开了一条缝,晁清硬挤了进去,种桓拦不住他,急道:“别进屋子,有什么事院子里说。” 晁清才发现屋子里隐隐有个女人的身影,他顿时惊讶道:“你的未婚妻来了?” “不是未婚妻,我从灵州带回来的,是李乾顺的小女儿,才十七岁,我不忍她被卖去青楼,就把她买下来了。” “你疯了!” “西夏都灭亡了,有什么关系,再说这是我的事情,我当你是好友才对你说实话,你别给我乱传。” “那你未婚妻怎么办?” “我会给黄家写封信,他们愿意接受,我就有一妻一妾,如果不愿接受,那就正好取消婚约,反正财礼还没有给,取消婚约也无妨。“ 种桓的婚约是巴州通判黄临江的女儿,才十六岁,足足小种桓九岁,黄家是巴中名门,是蜀中有名的保皇派,反对陈庆占领巴蜀,种桓不肯去临安参加科举,擅自在京兆任职,令黄家很不满,这门婚约有取消的风险。 种桓眉头一皱道:“这么晚你找我有什么事?” 晁清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情,他一拍额头,连忙道:“我今晚遇到一件很蹊跷的事情?” 他便把今晚和杨奇去秘境喝酒的事情说了一遍,种桓可是内卫判官,他顿时脸色一变,“难道是他?” “是谁?” 种桓把晁清拉到旁边的小屋内道:“我们知道金国情报点在秘书署有内应,但一直查不到是谁,你这样一说,杨奇的可能性就大了,要不然他的钱从哪里来?” 晁清心中一阵乱跳,又道:“难道秘境是金国情报点?” “这个不一定,你等一等,我和你去一趟你家里,如果是金国情报点,他们一定会追来。” “为什么?”晁清着实不解。 种桓摇摇头,“你不是干这一行,不知道也很正常,内卫人都知道,杨奇今晚的言行其实已经暴露了,金国情报头子一定会杀他灭口,也会杀你,如果你家里没事,秘境或许不是金国情报点。” 种桓回屋披了一件外裳,拿着一把宝剑和晁清出了门,这一带都是中低层官员的官院,和后世的联排别墅很像,只是没有两层楼。 种桓的小院和晁清的小院很近,相隔只有三百余步,两人一路小跑,距离晁清小院还有八十余步时,种桓一把拉住晁清,将他拽到一旁。 “怎么了?” “嘘——” 种桓轻轻嘘一声,将晁清拉到一间院墙的侧面,低声道:“你的屋顶有人!” 晁清一惊,连忙向自己的屋顶望去,看了半晌,却什么都看不见。 “你确定有人?” “你的眼神不行,人趴在屋顶呢,你再看看,墙上也有人了。” 晁清再细看,在围墙上果然看见了两个黑影,一闪而过,吓得他的心一阵乱跳,对方连他住在哪里都知道,若自己今晚直接回家,岂不是小命都丢了。 “那我该怎么办?” 种桓当即立断道:“你跟我去内卫,这件事内卫必须立刻行动。” ......... 半个时辰后,王浩以及三名上將指挥使韩正福、楊野、劉和昆都赶到内卫官衙,听完晁清的描述,众人喜出望外,秘书署的卧底原来是杨奇,这下终于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王浩经验极为丰富,他立刻意识到,这次极可能是金狐狸露面了。 王浩急对三人道:“我们分兵三路,我和韩正福率三百弟兄去围剿秘境,楊野率一百人去晁清的府上抓人,刘和昆也率一百弟兄去杨奇府上,立刻出发!” 内卫士兵的紧急军营就在官衙旁边,驻扎了五百人,五百内卫士兵立刻出动,向三个目标奔去....... 种桓带着晁清留在官衙等候,保护晁清的安全。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晁清心中焦虑无比,如果被对方跑掉,会不会自己将来很危险? 种桓笑道:“你不用担心,你明朗化了反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碰你。” 晁清犹豫一下道:“我就怕他们报复。” “报复?” 种桓不屑地摇摇头道:“又不是无赖打架,被抓住也无无所谓,这种情报机构都肩负重大任务,绝不会轻易刺杀,刺杀永远只是最末一环,他们若要刺杀,那目标只有一个,说得不客气一点,刺杀你这种小人物,还不如刺杀蒋彦先更有价值,你说是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想到他们杀杨奇就像杀一条狗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人命放在心上,因为我才导致他们损失惨重。” 种桓知道晁清比较胆小,安慰他道:“不用担心,内卫肯定会保护你的安全,有内卫在旁边,他们就会谨慎了,况且今晚他们一定损失惨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变得老老实实。” 晁清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 ===== 【求个假,今天两更,休息一更】 7017k 第七百二十二章 惨重 一大早,王浩便匆匆赶到宣抚使司,向陈庆汇报昨晚的战果。 “启禀郡王,内卫端了南林酒庄和秘境,三处同时行动,抓捕了黑衣武士二十三人,杀死对方二十七人,武士头领李铁青服毒自尽,抓捕管事以及其他情报人员十八人,只可惜情报头子金狐狸下落不明,唯一知道他藏身之地的李铁青也自尽了。” “还有其他窝点吗?” “卑职审问过,他们在京兆就只有南林酒庄一个窝点,每年挣的钱维持他们的开支,成都也有一个南林酒庄,卑职已经飞鹰传信,要求成都内卫铲除它。” “杨奇情况如何?”陈庆又问道。 “回禀郡王,杨奇被金狐狸毒杀了,金狐狸放剧毒在酒中,本来是想连同晁清一并毒杀,不知为什么,晁清没有喝那杯酒,把酒倒在地上了,逃过一劫。” “杨奇家人呢?” 王浩叹口气,“他妻子老母都被杀了,小儿子也死了,大儿子在太学读书,住在太学,因而逃过一劫,另外我们在他书橱背后发现了这个。” 王浩将一个折叠纸册放在桌上,推给了陈庆。 “这是什么?” “这是杨奇提供给对方情报目录,他都详细记录下来。 陈庆看看册子,叹口气道:“杨奇的堕落我们也有责任,从缴获的财物中支给他长子一千贯钱,让他好好把家人安葬了。” “卑职遵令!” 陈庆又问张轩,“晁清来了吗?” “回禀郡王,他来了。” “让他进来见我!” 张轩出去了,片刻,带着晁清快步走进来。 晁清几乎一夜未睡,眼睛熬得通红,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郡王!” “你昨晚在哪里过的夜?”陈庆问道。 “回禀郡王,卑职在内卫度过了一夜。” “家里丢了什么吗?” 晁清摇摇头,“虽然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但没有任何损失。” 陈庆看了他片刻问道:“为什么要跟杨奇去秘境?” “卑职根本不想去,他一再邀请,实在碍不过情面,卑职下次绝不会再去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杨奇喝了一杯酒,你却没有喝,是你发现什么了吗?” 晁清一愣,“卑职只是很反感杨奇,不想喝他的酒,不想吃他的菜,难道那酒有问题?” 陈庆哑然失笑道:“算你命大!” 晁清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昨晚那宫廷玉液酒要是他喝了....... “去吧!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出发。” “卑职遵命!” 晁清双腿发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陈庆随即对王浩道:“再重新梳理,细细的梳理,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应该还会有收获!” ......... 狡兔三窟,金狐狸连夜又换了一个住处。 天亮时,金狐狸也得到了消息,他的五十名武士全军覆灭,李铁青也死了,十八名情报探子被抓,也就是说,除了他和李文竹以及五名心腹手下外,其他手下都完蛋了。 这个消息让金狐狸痛彻心扉,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几乎整个情报网都被摧毁了。 李文竹劝他道:“总管还活着,就是很幸运了,手下没有了,可以再增加,我们只要吸取这次教训,下次就会更加谨慎,更不会犯错!” 金狐狸长叹一声道:“说到底是我轻敌了,小看对方内卫,发现晁清逃掉,就应该把所有人撤离,就晚了那么一步啊!” 金狐狸得到晁清没有归家的消息时,便意识到不对了,立刻下令全部撤离,但还是晚一步,人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内卫士兵就把南林酒庄包围了。 他自己及时换了住处,可手下却一个都没有逃掉。 当然,双方都有运气成分,晁清若没有一个在内卫出任判官的好友,他昨晚就死了,南林酒庄也不会被发现。 若不是李建青服毒自尽身亡,金狐狸就算换了住处也会被抓,他的几个住处,李建青都知道。 李文竹又安慰道;“南林酒庄我们经营多年,总管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昨晚情况特殊,并非总管考虑不周。” 金狐狸摇摇头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是我的责任我会承担,京兆的南林酒庄被扫荡,我现在担心成都的南林酒庄,通知他们转移了吗?” “已经发鸽信去了!” 金狐狸点点头,“从现在开始,所有的行动都要停止,先熬过生死关,然后才能考虑东山再起!” 当天下午,金狐狸等人悄然离开了京兆城,前往周围的小县居住,彻底蛰伏起来,京兆城内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 次日天不亮,陈庆在京兆码头登上了东去的三千石大船,在两岸六千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前往同州。 同州位于关中最东面,去年年底一群老人的上访,把同州推上了风头浪尖,一直被掩盖的关中土地问题,也因为同州事件而被揭开了盖子。 尽管已经查清楚,金国情报头子金狐狸才是同州事件的幕后推手,是他花钱资助了五十多名老者来京兆告状。 他这样做的意图也很简单,让陈庆离开戒备森严的京兆府,在外地创造刺杀的机会。 可惜就在陈庆出发前夕,金狐狸一个小小的冒险失败,给金国情报网带来了灭顶之灾。 尽管刺杀已经不可能了,但金狐狸揭开的同州土地事件,却成为整个关中官场关注的焦点,同州土地事件绝不是孤立的一个案子,关中所有县份都有类似事件。 同州土地事件的根源,是金兵入侵,导致大量关中百姓南逃巴蜀,使关中各地出现了大量無主农田,這笔難以计量的土地财富让无数人眼红。 而恰逢此时,为了供应金兵粮食,伪齐国颁布了募农令,强行从陕北各州迁徙近百万农民入关中,要求把关中无主之地分给他们。 这道募农令成为地主大户们捞取土地的良机,也成为伪齐官员们发财的良机,是不是陕北农民不重要,只要给钱给好处,就认定你是陕北农民,大片大片的无主耕地重新换了主人。 充满讽刺意味的是,真正的陕北农民因为拿不出钱财行贿,只是象征性的得到几亩薄田,然后沦为佃农。 土地盛宴在几年前就结束了,当西军重新占領陕西路后,为了稳定秩序,也没有触及这件事。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当关中开始重新走向繁荣,大量逃去巴蜀的关中百姓纷纷返回家乡,却发现自己祖祖辈辈的土地居然成为别人的财产,他们当然不干,矛盾就开始逐渐激化。 陈庆去年颁布的垦荒令其实也是在这个背景下推出,让这些重返巴蜀的关中百姓垦荒种地,官府承认他们的土地地权。 垦荒令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增加了上百万亩新农田,但对于解决遗留的土地问题,效果却不大。 原因有二,一是这批回归的关中农民要求拿回自己的祖地,不接受荒地。 第二、荒地主要集中在陕西路中部的邠州、泾州、宁州和坊州,而关中地区的荒地却不多,这些百姓也不愿离开关中。 矛盾越来越尖锐,五十多个老人来京兆集体告状只是一个警钟,如果土地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就会有数万百姓涌入京兆,这个问题已经成为宣抚使司的头号大事,不得不解决了。 陈庆的这次同州之行,自然会被整个关中百姓和官场所瞩目。 7017k 第七百二十三章 案例 这天上午,船队进入洛水,不久便抵达了同州州治冯翊县,码头上,同州通判秦少安、兵马使刘全、监察司第一署署令江旷远以及一班官员都到码头上迎接陈庆到来。 陈庆和众人一一见礼,随即坐上马车,在数百骑兵严密护卫下,向城内驶去。 州衙内,陈庆听取了监察司第一署署令江旷远汇报,他负责查实同州土地桉。 “同州土地桉有两桩,一桩发生在郃阳县,现在的知州王行密当年是郃阳知县,县尉是韩桑农,两人勾结起来侵吞土地达万亩,各种手段都有。 王行密后来出任同州知事,就在冯翊县用做假帐的办法,以他妻弟的名义从官府手中购买官田三千亩,当时的卖价是每亩五贯钱,一共一万五千贯钱,这笔钱入账不久就拨付给了金兵,实际上都假记录,他一文钱都没有出,经办这件事的县吏已经招供。” 这些陈庆已经看过报告,陈庆又问道:“冒充陕北百姓申请土地人家有多少,涉及多少土地?” “卑职之前是调查韩桑农和王行密,已经调查完结,刚刚才开始调查冒领土地的事情,做假账的县吏为了立功赎罪,拿出一份记录,是他当年偷偷抄录下来,当时光冯翊县就有三十三户人家冒领土地,涉及八千六百亩。” “核实过吗?”陈庆追问道。 “还没有来得及核实。” 陈庆微微一笑,“拿着名单,我们去实地看一看。” ......... 给他们带路是冯翊县知县李宽,名单上的大户他都认识,第一户便是城东小秋庄的王员外家,他家冒充陕北农民领走了同村的五百五十亩上田。 王员外叫做王蔷,五十岁上下,为人十分精明,很善于钻营,金兵杀来时,他踊跃献粮,伪齐控制同州时,他又给伪齐官员送钱送礼,在财富分配中他也捞到了好处,同村闲置的七百亩上田中,他就捞走了五百五十亩,二十一户迁徙过来的陕北农民分了其他一百五十亩,最后全部沦为他家的佃农。 随着同村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这两年王蔷也过得焦头烂额,一出门就被村民堵住谩骂,王蔷也不断花钱打点县里,希望县里能够替自己撑腰,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他现在还霸占着五百五十亩土地。 不过今天他的好日子终于到头,十几名高官,上千士兵出现在他家地头上,吓得他连忙带着两个儿子跑来拜见。 今天是正月二十一,空气中已经没有那种刺骨的寒意,田野里的积雪已经开始有融化的迹象,再过半个月,去年深秋时撒下了冬小麦种子就会茁壮成长, 陈庆向四周望去,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田边缘能看见村落的影子,一条条沟渠旁长满了粗壮的大树,四周百姓都问询赶来了,黑压压站满了田埂。 这时,知县李宽领上来三人,正是王蔷父子。 王蔷终于见到了平时从来巴结不上的知县,不料知县竟然是这里面最小的官员,中间那个身材高大的将领竟然就是赫赫威名的陈庆,川陕之主,连知州也在他旁边点头哈腰。 王蔷带着两个儿子上前扑通跪下磕头,王蔷颤抖着声音道:“小民王蔷叩见郡王!” 陈庆指着周围的大片土地问道:“这片土地都是你的?” “正是!” “可有地契?” “有!有!有!”王蔷连忙从取出厚厚一叠地契,交给知县李宽,李宽又呈给了陈庆。 陈庆翻看了一下,问道:”这里面有多少是你的祖地?“ “回禀郡王,这里面一共是九百五十亩上田,小人祖地有四百亩,另外五百五十亩是几年前购置的。” “基本上都是绍兴二年购置的?” “是!” “你花多少钱购置的?” “一百五十贯钱。”王蔷不敢说假话,老老实实交代了。 “这一百五十贯钱不是购置吧!是你行贿当时的知县,是不是?”陈庆的语气变冷了。 王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在小民看来都是一回事!” 陈庆冷哼了一声,“当时陕北募农令规定是陕北农民南迁关中,每户授田五十亩到百亩不等,你是陕北农民吗?” 王蔷知道要大祸临头了,他硬着头皮道:“小民也知道不不符合规定,但当时各地都这样干,当时知县还跑到我家来,暗示我给钱,他可以多分给我土地,我家里只有二十两白银和五十贯钱,都给他了,他就给了我五百五十亩土地,恳求郡王明察!” 旁边众官都面面相觑,这个老小子果然很精明,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前任知县,就彷佛他是被迫授田一样,反正前任知县早跑了,根本都无从对证。 陈庆冷冷道:“所有人都说自己是被迫的,事实上呢!拿到了最大的好处,所以我不认为你们是被迫的,是你们主动行贿才违法霸占土地。” 王蔷下身一热,尿液顺着裤管流下,违法霸占几百亩土地是杀头的啊!吓得他完全瘫软了,两个儿子连忙一左一右硬撑着他,他们也害怕之极,就怕郡王一声令下,士兵把他们父亲拖下去斩首。 陈庆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员,他今天亲自办桉,就是要给关中所有官员都树立一个桉例,所有的类似土地都要按照今天的桉例来处置,否则就是官员违法。 三名文书记录得飞快,基本上陈庆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了。 尤其刚才的最后一句话,‘我不认为你们是被迫的,是你们主动行贿才违法霸占土地。’ 这句话就定性了,是违法霸占土地。 “郡王饶命!饶命!”王蔷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道。 “你也不用害怕,我没有说你强行霸占土地,性质就不一样,你只是钻了空子,罪不当死。” 王蔷听说不杀他,顿时长长松了口气,怕死之心一去,他又紧张起来,自己土地怎么办? 陈庆回头问知县道:“这里的土地价格多少?” 李宽连忙询问身后县丞,躬身道:“启禀郡王,按照上个月成交的价格,上田是每亩六贯钱。” 陈庆眉头一皱,“这么便宜吗?” 监察司署令江旷远也低声道:“京兆府上田每亩十贯钱,同州因为靠近陕州和虢州,价格上不去,上田每亩确实只要六贯钱,卑职也刚刚调查过。” “好吧!就按照每亩六贯钱算!” 陈庆语气严厉道:“你违规霸占了五百五十亩上田,其中四百五十亩土地必须由官府收回,地契作废,剩下的一百亩土地因为你不是陕北农户,所以也无权授田,但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要么你把土地退回官府,要么你按照六贯钱每亩买下,扣除你之前上缴的一百五十贯钱,你需要补交四百五十贯钱,你自己选择。” 王蔷一屁股坐在地上,‘四百五十贯钱啊!’他哭丧着脸一句话说不出来,陈庆又对知县李宽道:“他说给了前任知县一百五十贯钱,必须让他拿出证据来,当年的纪录也可以,另外前任知县叫什么?” “叫做马长兴!” “给我通缉这个马长兴,用甲级通缉,悬赏五百贯!” 甲级通缉就是整个天下通缉了,虽然他们无法伸手到中原,但江湖上有不少赏金猎人,专门替官府缉捕人犯拿赏钱,五百贯,足以让很多赏金猎人动心。 更重要是,甲级通缉令会升级,一年之内不主动来投桉,那么就会缺席判处死刑,通缉令就会升级为悬赏人头。 所以一旦被通缉,除非有本事和权力保护好自己,否则都会主动来投桉,以避免被赏金猎人斩下人头求赏。 第七百二十四章 陕县 这时,王蔷长子王非磕头道:“启禀郡王,小人还有一事要禀报!” “还有什么事?” “去年我们和三户人家达成了契约,以每亩三贯钱的价格购买了他们三家六十亩的祖田,请问郡王,这份契约是否合法?” “他们都签字画押?” “都签字画押,还有居间,我们还向官府交税。” 陈庆点点头,“这份契约既然是你情我愿,虽然价格低了点,但也合法,六十亩土地可以从百亩地中剔除,你们只要补交剩余四十亩地的九十贯钱就可以了,但其他四百五十亩地是违法的,必须全部收回。” 监察司第一署令江旷远暗暗点头,坚持原则的基础上又不失宽容,这算是经典判决桉例了,必须要向整个关中推广。 ........... 两天后,陈庆在郃阳审理了另一桩土地大桉,创建了另一个桉例,当年的县尉韩桑农把自己所有亲戚都变身为陕北农户,每家授田两三百亩,侵占了六千亩土地。 这个桉子的性质又和王员外不一样,它是官员利用手中权势私占土地,所以这些韩桑农亲戚的土地全部没收为官有,没有任何选择余地,韩桑农被就地免职。 这就是第二个典型桉例,涉及官员的土地。 还有第三桉子是知州王行密的大桉,涉及土地近万亩,这个桉子更恶劣,他不屑于假扮陕北农民,钻政策空子,而是空手套白狼,做假帐购买了八千亩闲置土地,涉及冯翊县、郃阳县和韩城县三个县。 王行密用他小舅子的名义,以每亩三贯钱价格先后向官府购买了八千亩土地,然后假收据,假入帐、假入库,假出库、假出帐,这样就把帐实都做平了。 若不是韩桑农和县吏为免罪而揭发他,这件事还真发现不了。 王行密被追回了全部土地,免去一切官职,他和小舅子都被判处流放盐田做苦力五年。 这是第三个典型大桉,比韩桑农耕的桉子更恶劣十倍,他是官员亲自上阵强占土地,罪加一等。 三个典型的桉例判决被印刷出来,陈庆下令发放关中各地,命令各地参照执行。 土地桉子结束后,陈庆来到了蒲津关,蒲津关这里集结了十万大军,由都统制杨再兴和都统制刘璀统领,看起来就是准备开春后进攻河东。 但陈庆真正的目标却不是河东,而是陕州和虢州。 陕州是个狭长型的州,包括黄河两岸狭长型的州,黄河南岸便是崤函故道,而黄河北岸也是一条狭长地带,位于是中条山脉和黄河之间。 黄河北岸倒是不难攻打,从风陵渡渡过黄河,一路攻打过去,敌军驻军也不多,只有几千人,难的是黄河南岸,包括崤函故道、函谷关和陕县县城,都是极难啃下硬骨头。 不过,陈庆考虑的是硬攻和智取。 在抵达蒲津关大营的第二天晚上,陈庆便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杀往潼关。 陈庆分兵三路,一路以刘璀为主帅,从风陵渡渡过黄河,攻占陕州的黄河北岸部分,另一路以刘琼为主帅,率领一万大军攻占虢州。 而陈庆亲自率领七万大军,以杨再兴为副将,统制牛皋为先锋,攻打崤函故道。 既然叫做智取,陈庆的棋子早已悄悄布下........ 陕县是位于秦岭山脉东延与伏牛山、熊耳山、崤山交汇地带,地形复杂险要,县城更是座落在黄河南岸阶地上,三面临水,形似半岛,素有“四面环山三面水“之称,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正因为战略地位重要,陕县的军事地位也十分突出,城池周长约三十里,城墙高达三丈,坚固宽厚,易守难攻。 十年前,宋将李彦仙和完颜娄室十万金兵血战,坚守陕州两年,最后粮食尽绝,陕县被金兵用巨型投石机攻破,李彦仙投河自尽,数千宋军皆血战而死。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七年,但城墙上依旧还能看见当年硝烟烈火留下的痕迹,城墙上的撞击坑依然触目惊心。 不过城内的秩序倒渐渐恢复了,有人口十余万,由于伪齐没有禁止和陕西路的商业往来,陕县便成为东西贸易的重要中转地,商业时分繁华。 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客商入城出城,这天上午,一支三十余人的商队从西面而来,带着数百头骆驼,满载货物,这是一支比较大规模的商队,商队领头叫做乔林,洛阳人,在崤函古道上名气很大,守城将领和士兵都认识他。 《镇妖博物馆》 乔林按照规矩给守城将领交了几贯茶水钱后,便带着骆驼队进城了,进城第一步是交税,伪齐的商税颇重,达到商品总额的一成了,使得客商怨声载道,相反,川陕却是免除商税,这样的后果就是大量铜钱流入中原,大量物资流入关中。 对于伪齐而言,目前还看不到这种单向物资流动的危害,相反,大量铜钱进入中原,使得官府铜钱充裕,军队也有钱发俸禄了。 所以像乔林这样带着货物进城的商队不多,以前,乔林都要和税吏大吵一顿,嫌他们估价太高,但今天他却很沉默,很痛快的交了税,连税吏都觉得奇怪,纷纷打趣他。 “老乔,是不是昨晚被女人榨干了,今天没力气吵架了?” 众税吏嬉笑一番,乔林也没有和他们啰嗦,交了税就去客栈了。 客栈就在城门边,叫做三桥客栈,这个桥就是乔林的意思,这座客栈他有五成的份子,三是杜三郎,他的连襟,也是一个大商人,两人合伙开了这家客栈。 见周围无人,乔林对身后一名黑瘦高大的汉子道:“唐头,客栈没有问题,是我的侄子打理,你可以让城内其他弟兄都搬过来。” 这位唐头就是宋军斥候首领唐骞,他在西夏之战后期立功,已经恢复了原职,年初升为上军统领,距离统制就只有一步,使唐骞憋足了劲,主动请缨来陕县潜伏。 唐骞点点头,“我知道了,先住下来吧!” 关师古给陈庆介绍的关键人物并不是乔林,乔林只是一个商人而已,最多熟悉路途,但对夺城作用不会大。 在唐骞的旁边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他叫杨晋,是关师古的幕僚,关师古把他推荐给了陈庆。 陕州最大的豪强叫杨公然,杨家是弘农杨氏的一个分支,唐末迁到陕州,曾在真宗和仁宗年间,杨家两度出任陕州通判,杨公然在宣和年间也出任过陕县知县、河南府司马等官职。 而杨晋就是杨公然的次子,所以关师古才敢向陈庆拍胸脯保证拿下陕县。 众人在客栈住下后,唐骞去城内去找先期潜入的二十几名弟兄,而杨晋则回杨府见自己的父亲。 第七百二十五章 杨家 杨公然年约六十岁,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就像四十余岁一样,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虽然他很少出门,但他却十分关注天下大势的变化,这关系到他杨家的切身利益。 书房内,杨公然有些不满道:“二郎,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京兆给关师古当幕僚吗?” 之前关师古赋闲的时候,杨公然几次写信让儿子回来,但杨晋就不回来,压根就不听父亲的劝告。 现在关师古被重用,成为五阁佬之一,儿子却回来了,怎么能让杨公然高兴得起来? 杨晋笑了笑道:“我回来探望一下父亲和母亲不行吗?” “你真的只是回来探亲?”杨公然着实不太相信。 “其实是郡王让孩儿回来的。” “陈庆?” 杨晋点点头,“孩儿肩负郡王委托的重任。” 杨公然心念一转,立刻反应过来了,“莫非晋王要打陕州?” “不光是陕州,还有虢州。” “当然,陕州和虢州是一体的,他让你回来,难道是想让我们杨家出力?” “父亲,这是我们杨家的机会,郡王明确告诉我,如果杨家能协助拿下陕州,可以让父亲出任知虢州事,陕县知县由大哥出任。” 杨公然摇摇头,“第一,他太高看我杨家了,杨家没有这个能力;第二,当初刘豫还许我当知陕州事呢,他还是齐国天子,结果说话像放屁一样。” 杨晋心中暗暗叹口气,父亲哪方面都好,就是太市侩了,没有切实的好处,休想让他出力。 杨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父亲,“这是郡王给你的亲笔信,父亲看看吧!” 居然有陈庆的亲笔信,杨公然顿时大喜,连忙接过信,埋怨儿子道:“有郡王的亲笔信,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郡王明确承诺.......” “别说这种没用的话,赶紧去把你大哥找来,再把院门关了,不准任何人进院子偷听。” 杨公然不相信什么口头承诺,但他却相信书面承诺,尤其到了陈庆这种地位,能用书面承诺,基本上就是一言九鼎了。 杨晋连忙起身去找兄长,杨公然这才打开信,细细读了起来。 ........ 不多时,杨晋和兄长杨楚一起返回书房,杨楚比杨晋只大一岁,两人曾一起在东京太学读书,感情十分深厚。 杨楚是长子,家族找关系给他在虢州谋一个官职,做过两年卢氏县主簿,战争爆发后便辞官了,一直呆在家中。 老二杨晋也是找了个关系,推荐给关师古当幕僚,杨晋的字写得非常漂亮,关师古很喜欢。 “大郎,你兄弟给你说了吧!” 杨楚点点头,“父亲,我也觉得这是杨家的机会。” “你先看完信再说。” 杨公然把信递给长子,杨楚看了一遍信,有些踌躇道:“里应外合夺取陕县,就怕我们人手太少,成不了事啊!” “不!不!不!” 杨晋连忙道:“不需要我们出人,城中已经潜伏了五十名精锐,由西军斥候主将唐骞统领,而是在关键时刻绊住守军!” 杨公然缓缓道:“其实我倒有个想法!” .......... 潼关外,十万大军驻扎的营盘一眼望不见边际,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众将站在一座沙盘前沉思不语,他们刚刚得到最新的情报,敌军主将孔彦舟忽然向函谷关增兵五千人,使函谷关的兵力达到八千人,另外向阌乡县增兵两千人,防御关中的意图非常强烈。 杨再兴沉思片刻道:“孔彦舟应该不知道我们攻打陕州的意图,只是因为郡王出现在同州,才让他感到紧张,毕竟孔彦舟是郡王的手下败将,所有心腹军队都死在郡王手中,他对郡王反应强烈很正常。” “也就是说,同州有孔彦舟的探子?”陈庆缓缓问道。 “应该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聚兵在潼关外,他岂不是也知道了?” 杨再兴想了想道:“可能知道,但也可能不知。” 众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严重,如果孔彦舟发现宋军的企图,一旦向伪齐朝廷报告,河南府大元帅折可适一定会率大军赶来救援,那他们攻打陕州的计划就会失败。 情报统领呼延雷道:“据卑职所知,折可适和刘豫的关系不和,和孔彦舟之间也有矛盾,刘豫未必叫得动他前去支援陕州。” 陈庆摇摇头,“刘豫已经废了,真正做主的是完颜兀术,孔彦舟也是向他汇报,他一定会命令折可适支援陕州,折可适不敢不来,我最担心就算我们攻下函谷关,援军也会抵达陕县,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众人都沉默了,大家明白郡王的意思,虽然夺取函谷关就已经有双重防御,但如果再夺取陕县,那就转为攻守兼备,西守关中,东探洛阳,战略意图大大改变。 但现在谁不知道敌军的底细,孔彦舟到底有没有发现他们的意图,孔彦舟的探子肯定发现了,关键就是有没有把他们驻军潼关的消息用飞鸽传给孔彦舟? 这时,一直沉默的刘琼举手道:“郡王,卑职有一个方案!” 陈庆精神一振,他知道刘琼向来不会有虚言,连忙道:“刘统制请说!” 刘琼拾起木杆指向沙盘上的虢州道:“卑职手下有一个副指挥使,叫魏平,他原本是虢州的猎户,昨天他告诉卑职,有一条路可以绕到函谷关的背后,直抵灵宝县,就是这里!” 刘琼的木杆指向虢略县东面一条河道:“这条河叫做烛水,穿山而过,注入黄河,河口就在灵宝县,军隊沿着河谷可以過去,只是走不了骑兵,也走不了辎重,步兵可以向東去陕县。” 这个消息很振奋人心,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杨再兴研究片刻道:“现在有个问题,孔彦舟在阌乡县和湖城县各驻军两千人,要去虢州,必须从湖城向南走,这两座县城也不好攻打,需要时间。” 刘琼笑道:“阌乡县和湖城县只是扼断了辎重和骑兵官道,但我们是步兵,轻兵简行,完全可以阌乡县和湖城县绕过去,而且我们可以挑夜间行军,使城头发现不了我们。” “可行吗?”陈庆问斥候指挥使张华,他是湖城县人,对崤函古道极为熟悉,这次担任向导官。 张华想了想道:“不骑马、不带辎重是可以的,但必须要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否則很容易迷路,进入山沟绝路。” 刘琼连忙道:“我手下魏指挥使是猎户出身,他很熟悉路途。”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当机立断对刘琼道:“时间紧迫,你率三千精锐步兵今晚就出发,按照你的方案火速赶往陕县,先夺取陕县,一定要死守住陕县。” 杨再兴急道:“郡王,三千军队是不是太少?” 陈庆摇了摇头,“军队不能再多,再多就会被发现,孔彦舟很狡猾,他会识破我们意图。” 刘琼抱拳道:“士兵在精不在多,三千军队足够了,但卑职希望让每个士兵携带一袋十斤的火油。” “十斤火油,行军怎么办?你攻入城中怎么办?” “行军没有问题,卑职会挑身高力大的士兵,到陕县后,卑职先把火油暂存在城外,夺取城池后再把火油运入城内。” “这倒也可以,知道怎么联系唐骞吗?” “卑职知道,请郡王放心,一定夺取陕县,守住陕县。” 陈庆微微笑道:“如果你能做到自己的承诺,事后我升你为都统制!” 刘琼大喜,连忙单膝跪下道:“卑职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7017k 第七百二十六章 烛道 崤函古道的北面的滔滔黄河,南面是崇山峻岭,其间布满了高台和沟壑,生活在这一带的猎人和采药人常年活动于其中。 辎重大车和马匹牲畜只有一条道,但如果是身手矫健的士兵,攀山越岭也能过得去。 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在一条山沟内疾行,山沟两侧的灌木丛或者石头缝里偶然能见到白森林的动物骸骨。 “这一带有不少山豹出没,它们翻山越岭如夷平底,老弱山羊都逃不过他们的利爪。”向导官魏平指着两边的山羊骸骨道。 魏平年约三十岁,虢州卢氏县猎户出身,五年前加入西军,屡立战功,升为副指挥使,这次他是主动找到刘琼,给他指点了密道。 刘琼点点头问道:“这条山沟通往哪里?” “很快到尽头了,然后爬上去,穿过一片二十几里的树林就过了阌乡县。” “这里距离阌乡县有多远?’ “大概二十几里,过不去的。” 军队走出数里,前面果然是山谷的尽头,一条斜坡向上,斜坡上方有几块突兀的大石,已有士兵将绳梯捆在大石上,其余士兵拉拽着绳梯向上攀爬。 这些士兵个个身材高大强壮,后背短矛弩箭,腰挎长刀,还背负着一袋十斤的火油,还有干粮袋,几乎每个士兵都背负着三十余斤的重量。 爬上山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松树林,刘琼向北望去,只见二十余里外,依稀可以看见城墙上的大旗,那里便是阌乡县了。 刘琼一挥手令道:“加快速度!” 他带着士兵钻进树林,继续向北疾奔而去, 陕州制置使正是荆襄之战中叛变的宋将孔彦舟,他在江陵惨败,几乎全军覆灭,继而被完颜昌冷待,不过完颜兀术却比较欣赏他,封他为都统制,出任陕州制置使,统帅两万伪齐国精兵。 孔彦舟尽管人品卑劣,但也有过人之处,否则不会被完颜兀术重用,在别人都以为陈庆下一步要进攻河东时,孔彦舟两次向完颜兀术上书,他认为陈庆在攻打河东之前,一定会先攻下陕州和虢州,保证关中的绝对安全。 只是他的想法没有得到完颜兀术谋士们的认可,谋士们都一致认为陈庆不可能两线同时作战,不过完颜兀术还是命令他高度戒备,观察宋军的一举一动。 孔彦舟向同州派去了十几名探子,当陈庆出现在同州时,孔彦舟便紧张起来,就在两天后的下午,他接到探子飞鸽来信,原本驻扎在蒲津关的十万宋军向潼关移动了。 孔彦舟立刻紧张起来,宋军大军向潼关方向移动,绝不是攻打河东,只有一个可能,宋军要攻打陕州和虢州了,被他猜中。 孔彦舟当即写了一份八百里加急快信,命人骑快马赶往汴梁。 与此同时,他又向阌乡县、湖城县以及函谷关增兵七千人,这里面阌乡县和湖城县的驻军是为了拖延宋军东进,给洛阳援军争取时间,防御的核心是函谷关,函谷关兵力达八千人,孔彦舟亲自在这里督战。 从时间上算,洛阳援军最快在五天左右能赶到陕县,五天时间,孔彦舟当然当然相信自己守得住。 另外,孔彦舟还在黄河北岸部署了三千军队,虽然兵力不多,他只是不想让宋军顺利地拿下黄河北岸。 至于虢州,孔彦舟兵力实在有限,他就顾不上了。 一早,天色阴沉,函谷关被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孔彦舟身穿盔甲凝视远方,目光中忧心忡忡,他昨晚得到急报,数万宋军兵临阌乡县城下,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阌乡县的情况怎么了。 这时,两名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非常狼狈,其中一人肩头见插着一支箭,两名骑兵片刻奔至函谷关城下,大喊道:“我们从阌乡县过来,有紧急军情!” 孔彦舟急忙大喊:“开城门!” 关门开启,骑兵奔进了关城内,很快有士兵将报信人领到孔彦舟面前,孔彦舟急问道:阌乡县怎么样了?’ 报信人单膝跪下哭道:”启禀孔都统,阌乡县已被宋军攻克。” “啊!”孔彦舟呆住了,怎么才一夜时间就被宋军攻克了? “那宋将军和其他士兵们呢?”孔彦舟急忙问道 “宋将军就没有逃出来,生死不知,只有几百弟兄逃出东城门,但还是跑不过西军的骑兵追杀,死的死,降的降,只有我们两人骑马,逃过了追赶。” 旁边几名将领破口大骂宋军,孔彦舟连忙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他又问道:“详细说一说,西军是怎么攻破县城城门的?” “回禀孔都统,西军是用攻城槌,但一开始,他们是用猛油火柜向城头喷射火油,整个城头变成一片火海,城头上没有了士兵,然后他们的攻城槌就来了,直接撞开了城门。” 旁边将领大骂,“一群蠢货,为什么要让猛油火柜喷射火油,不能用乱箭射杀吗?” “将军,他们的猛油火油是放在大车里面的,车壁是厚厚的木板,箭矢根本射不到里面。 孔彦舟眯起眼睛,好厉害的攻城手段,和当年完颜娄室攻破陕县的手段如出一辙,当年金兵就是用巨型投石机投射火油,把陕县城头全部点燃,然后用攻城槌撞开城门攻入城内。 这种攻城手段对县城有用,但对函谷关没有用,函谷关有几道关城,就算攻破外城门,杀进去后,还要再面对一道关城,左右两边也是关城,这种结构很像大城内的瓮城,函谷关内也囤有不少火油火药,一旦宋军杀入外城,就会陷于绝地,就算猛油火柜的大车再厉害,也抗不住烈火焚烧。 孔彦舟一点也不担心宋军杀来,相反,這一天他已經等待很久了。 三千士兵在虢州内一路疾行,绕过了虢略县,进入县城东部的烛水河谷,河谷長约百里乱石堆积,河水穿山而过,此时正是早春二月,雪水刚刚开始融化,水流湍急,军队不时遇到低矮的瀑布,士兵们攀着绳索爬下断崖,行军十分艰难。 这时,军队来到一片河滩前,前面是一道大山,烛水穿山而过,河道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魏平指着河水道:“前面河水很深,只能用羊皮筏子漂流而行。” 将领们都吃一惊,“我们有三千军队啊!” 魏平无奈道:“我知道,捆绑一百個大木筏,可以运载三千士兵。” 刘琼厉声喝道:“黄河水都漂流过,这点河水算什么,赶紧去砍树,捆绑木筏子!”三千士兵纷纷放下兵器行李,一起去砍树搭建木筏,刘琼问道:“这段河谷有多长?”“二十里左右,大山那边就是崤函古道了,其实我们已经过了函谷关。” 三千士兵用了半天时间,搭建了一百多艘大木筏,为了增加浮力和稳定,他们还用羊皮囊在周围捆了一圈,第一艘大木筏下水了,三十名士兵上了木筏,小心翼翼地划水向河中央漂去。 紧接着第二艘大木筏也下水,上面满载士兵,紧接着第三艘、第四艘, 刘琼坐在第一艘木筏上,水流比较急,两名士兵手执長竹竿一前一后稳住木筏。 “河流最后到哪里?”刘琼问道。 “当然是黄河!’ 魏平笑道:“所有的木筏子最后都会被冲入黄河,我们在半途上岸了。” 刘琼点点头,木筏大约漂流了二十里左右,刘琼忽然发现左前方十里外隐隐有一座县城,惊讶道:“那是哪里?” “那就是灵宝县,函谷关就在灵宝县的西面,不过我们要上岸了。” 魏平一指右边,前方数百步外出现了一片河滩。 [今天还是两更,没办法,一做核酸,就要两地跑,要带母亲去排队做核酸,基本上一个上午就没法码字了。 昨天一章有个错误,把折可求写成折可适,太不应该了,一个是民族英雄,一个是投降汉奸,已经修改。] 7017k 第七百二十七章 寿宴 河南府,一支两万人的伪齐大军离开了洛阳,浩浩荡荡向陕县方向杀去。 为首大将是折可求,官任伪齐兵部尚书、河南西路统军使、河南府留守,和李成一起成为伪齐国的实权掌军大将。 折可求也是府州折家人,是折彦质的叔辈,曾经也是宋朝边疆大将,战功赫赫,可惜最后晚节不保,投降了金兵。 折可求接到完颜兀术的军令,命他火速率军赶往陕州,支援孔彦舟。 如果是皇帝刘豫的诏书,折可求肯定会推三阻四,但完颜兀术的军令他不敢违抗,甚至不敢拖延,接到军令的当天,他便率两万军赶往陕州。 西去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两万步兵列队奔跑,浩浩荡荡,声势壮观,官道上百姓吓得纷纷躲闪,躲到两边田野里,每个士兵带着兵器和干粮,情况情急,他们来不及准备辎重大车。 折可求挥鞭大喊:“三天之内,必须赶到陕县!” ......... 陕县,杨府内这几天格外忙碌,张灯结彩,杀猪宰羊,朱漆大门上贴一个巨大寿字,意味着杨家要做寿了。 今天是杨府主人杨公然的六十大寿,杨府遍发请柬,邀请城内士绅名流以及驻军将领。 尤其杨府已经放出风来,这次寿宴上将拿出窖藏三十年的剑南烧春,号称天下第一烧酒,一直是宫廷贡酒,一般人喝不到,但名气极大,让一群守将垂涎欲滴,纷纷找关系要参加寿宴。 当然,杨府一直致力于改善和驻军的关系,所以都头以上的伪齐军将领都得到了请柬,而且体谅他们收入微薄,不需要他们出寿礼。 这也是杨府给自己找的台阶,这些将领什么时候会出寿礼? 后宅内,唐骞端起酒碗品了一口,点点头,“果然是烈酒!” 剑南烧春的酒名中有一个烧字,就表示它是蒸馏酒,而且是高度蒸馏酒,点火可燃,所以剑南烧春又被称为天下第一烈酒。 杨楚低声道:“这种酒只有二十坛,就算全部给将领们喝,也到不了酒醉的程度,有好几个酒量非常好,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掺一些东西。” “掺药的话,容易被喝出来吧!” “不会,少掺一点,口感完全不会改变,而且药粉无色无味。” 唐骞想了想道:“这样,先给他们喝上好的葡萄酒,每个人喝上几碗,然后再该喝剑南烧春,就算醉倒也会以为是喝混酒的缘故。” “这个办法不错!” 杨晋赞许道:“喝葡萄酒加烧酒,确实容易醉,不如就不用掺药了吧!” “药还是要掺一点,会更有把握一些,然后安排座位的时候,把所有将领都安排在一起,这二十坛酒也专供他们。” 这时,杨公然快步走上大堂,问唐骞道:“外面的援军有消息了吗?” 唐骞点点头,“已经联系上了,约好今晚亥时行动!” “回有一场大战吗?” “估计会有一场激战,所以晚上亥时之前,杨府家人都要撤退到安全地方。” 杨公然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已经安排好了,现在距离亥时还有三个时辰,希望不要节外生枝。” 唐骞心中也有些不安,他也最担心节外生枝。 ........ 刘琼军队在天快亮时抵达了陕县,藏身在陕县附近的一处山坳内,按照约定,他派人在城外的一家脚店找到了唐骞的手下,双方约好了进攻方式和时间点。 事实上,刘琼没有选择余地了,今天正好是杨公然的六十大寿,而宋军主力已经开始进攻崤函古道,今天晚上他必须要拿下陕县,否则,洛阳的援军就要杀来了。 三千士兵藏身在距离陕县约五里的一处山坳内,这里比较隐蔽,一般只有放牧的羊倌会来,但现在春寒料峭,还不到放牧的时候。 士兵都坐在地上休息,不时喝一小口酒暖暖身体,这是西军的传统,每个士兵都有一大一小两个葫芦,大葫芦装水,小葫芦装酒,这里的冬天着实寒冷,士兵在野外行军必须要喝酒御寒。 一顶行军账内,刘琼和几名将领商议进攻之策。 崤函古道上的县城几乎都没有护城河,这和它们所处环境有关,崤函道上的平坦之地本来就很少,建造县城没有选择余地,最后只能修建旱城,靠打井取水。 魏平对众人道:“陕县只有南城门和北城门,主城门是南城门,守军也最多,北城门靠黄河,几乎没有行人,平时也不怎么开启,驻兵也不多,当年李彦仙偷袭陕县也是里应外合,从北门得手。” 刘琼摇摇头,“不用解释了,我们已经和唐统领约好,亥时攻打北城,他们会从城头扔下三支火把,然后开启城门,关键是进城以后,我们必须用最快速度控制军营,不能让敌军从军营内扩散出来,否则就是残酷的巷战,我们兵力不如对方,未必能赢。” “请问统制,城内有多少敌军?”指挥使夏颍问道。 “目前有五千人。” “那不算多!” 刘琼看了一眼众人,肃然道:“军队是不多,所以才是我们的机会,大家要记住,进城后一定要果断、快速、凶狠,先用杀戮震慑住对方,再考虑接受投降的问题。” .......... 下午时分,前来祝寿的宾客络绎不绝上门了,其实今天并不是杨公然的寿辰,他的寿辰应该在下个月,同时也不是六十岁寿辰,而是五十八岁。 但这些都不重要,战争年代大家都朝不保夕,提前过大寿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杨公然带着两个儿子在门口迎接客人,虽然在请柬上写明了无需送礼,但大家都不好意思,都多多少少送一些货礼,否则下次他们过寿,怎么好意思礼尚往来。 无需送礼是写给军官将领们看,果然,黄昏时分,一大群将领嘻嘻走来了,足有七八十人,都穿着军服,勾肩搭背,无一例外的空手而来,让他们出礼,简直做梦。 杨家一共给军营送了一百零七张请柬,所有都头以上将领都请到了,也不用担心他会不来,最后肯定全到,而且还会多出不少人来,这些将领晚上闲来无事,杨府有吃有喝,何况今天还有天下第一名酒,怎么可能不来? 唯一拿不准的就是主将莫怀仙,他酒量不行,一直就不怎么参加宴会请客。 “杨员外,恭喜大寿啊!” 大群将领上前,七嘴八舌贺喜,不少人眼睛却盯着旁边几名宾客女卷,吓得几名女卷连忙进府。 杨公然打个哈哈道:“大家肯来喝酒就是给我面子,今天我给大家准备好了,在西院,最多肉最好的酒,先喝上等葡萄酒,晚上再喝剑南烧春,今晚不醉不归。” 这人多会说话,明明这群兵痞一文礼钱不出,还说来喝酒就是给他面子,说得众将领心里都很舒服,是吧,来喝酒就已经是给足面子了,别人请客老子还不一定来呢! “多谢杨员外,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跟随着杨楚向府内走去,杨公然又笑眯眯补充道:“去西院,今晚西院才有剑南烧春,东院可没有了。” 这时,一名将领对杨公然低声说了几句,杨公然脸色一变,“他不能破例吗?” 将领摇摇头,“莫将军的脾气杨员外也知道,没法勉强!” “好吧!莫将军不来,或许大家喝得更痛快一点。” “杨员外说得极是,他不来,大家更开心。” 将领们都进府了,杨公然匆匆来到后院,对唐骞道“刚刚得到消息,莫怀仙可能来不了。” 莫怀仙是陕县主将,也是孔彦舟的副将,跟随孔彦舟多年,也算是一个有经验的将领,唐骞最紧盯的就是他。 唐骞心中一惊,果然有意外发生了。 他急忙问道:“他为什么来不了?” “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就是这个习惯,不喜欢参加酒宴,听说他腿上严重的痛风,每次参加酒宴后就会痛不欲生,所以他忌嘴了。” 唐骞点点头道:“那其他将领呢?” “大部分都来了,还差几个,很快就会来了,这帮混蛋像狼一样,听说有酒有肉,就会像狼一样成群结队来了,一个都不会少。” “现在什么时候了?” 旁边手下道:“还差一个时辰到亥时。” 唐骞随即嘱咐杨公然道:“现在就敞开让他们喝,半个时辰后上剑南烧春!” 第七百二十八章 夺城 时间渐渐到了亥时,西院的将领们都醉倒一地,各个烂醉如泥,几个酒量最大的将领还在抱着酒坛子狂饮,但也已经不行了。 数十名在外面等候的亲兵也被请到内院吃饭,一个不剩的被宋军斥候割了喉咙。 唐骞带着四十余名宋军精锐斥候赶到了北城门,北城门是冷门,白天都不开启,夜里更不会开启,夜里亿有百名士兵负责北城的巡逻。 可就算如此,百名士兵也不会老老实实在城头上站岗,在最靠近北城门一间院子里,七八十名士兵聚在一起赌博。 房间里热气腾腾,灯火通明,几名士兵坐在桌前对赌,个个赌红眼,周围挤满了下注看赌的士兵,不断大喊,“大!大!大!” 唐骞军队没有惊动他们,而是直接沿着甬道上了城,他们穿着伪齐军的盔甲,但左臂上缠着白布,这是军纪兵的标识。 四十余人大摇大摆上了城头,城头上冷冷清清,亿有十几人,两边城头上各有几人,城楼上则站着五名士兵。 唐骞立刻分兵行动,两支小队去干掉两边城头的士兵,他则带着手下直奔城楼。 “你们首领呢!”唐骞走上前厉声问道。 按理应该是先报口令,但一群军纪兵气势汹汹走上前,把五名士兵吓得呆住了。 “指挥使,.去....去杨府喝酒了。”一名士兵结结巴巴回答。 从后面猫腰上来五名宋军士兵,手中锋利的匕首,一纵身扑上,捂住五名士兵的嘴,一刀割断了喉咙,与此同时,两边城头上的士兵也得手了。 宋军随即拔出城头上的锁门大铁栓,再打开门栓,城门吱吱嘎嘎开启了。 三根火把扔下了城头,埋伏在不远处的三千宋军一跃而起,向北城门汹涌冲来 就在唐骞率军上北城同一时刻,一名送信骑兵从南门入城,奔进了军营。 “莫都统在哪里?”送信骑兵高声问道。 帅帐内亿有两名当值亲兵,有紧急情况他们会去通知莫怀仙。 为首当值亲兵回答道:“莫都统在府中,不在军营!” “请莫都统立刻来军营,有孔都统的紧急军情,需要他签署,我要连夜回去复命。” 当值亲兵见送信骑兵拿着红色封筒,上面插有三支鹅毛,那是都统孔彦舟发出的紧急军情,他不敢拖延,立刻带着送信兵向莫怀仙的府宅奔去。 莫怀仙的府宅距离军营约三百步,也在中轴线上,是一座占地五亩的官宅,他妻儿在老家,这里住着他的两個小妾。 当值亲兵叫开府门,带着送信兵进去禀报了。 此时,就在大门数十步外的屋顶,潜伏着三名宋军斥候,他们是斥候中的伏击兵,相当于后世狙击手,他们都是用军弩,百步之内百发百中。 三名斥候已将三支剧毒弩箭放入槽内,耐心等待着机会。 不多时,十几名亲兵簇拥着一名身材山纹甲的大将出来,有士兵牵过了战马,这名四十岁左右的将领翻身上马,三支毒弩箭同时射出,‘噗!’三支毒弩箭同时射中脖子。 莫怀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家门前被暗算,他闷叫一声,仰面从马上栽落,亲兵们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抢救回宅内,亲兵首领大喊:“速去杨府通知王将军!” 王将军是副将王林,他也在杨府喝酒! 两名亲兵向杨府狂奔而去,此时杨府的寿宴已经散了,宾客都已经回家,大门紧闭,两名亲兵拍门半晌,无人理睬,两人亿得翻墙进了府内。 他们找到西院,亿见将领都躺了一地,副将王林趴在桌上,似乎醉倒了。 “王将军!” 两人拍了一下王林,亿见他身子一歪,仰面倒在椅子上,面朝天,脖子上血肉模糊,喉咙已经被人割断了。 两名亲兵吓得呆住了,再看地上,却发现地上全是鲜血,所有的将领都被割断了喉咙 三千宋军已经杀进城了,有士兵踢开院门,乱箭齐发,正在赌博的士兵纷纷惨叫中箭,数十名士兵冲了进去,将未死士兵全部用短矛捅死。 三千士兵冲到军营大门前,大门内有十几名当值士兵,突然发现宋军杀来,十几士兵吓得大喊大叫,转身便逃,宋军士兵一阵乱箭疾射,十几人全部倒地,一个都没有逃掉。 三千士兵随即杀进了军营,大开杀戒 一个时辰后,军营内战斗结束,一千多名反抗的士兵被杀,投降者约三千五百余人,其他零星清理也同时宣告结束,包括莫怀仙的亲兵也一个都没有逃掉。 刘琼立刻命令手下带着五百骡驴前往藏身处把三千袋火油运回县城。 完全控制了县城时,已是三更时分,刘琼从投降的士兵中选出两千余精壮士兵编入宋军队伍,使宋军队伍迅速扩充到五千人。 就在這時,有士兵疾奔来报,東面升起三支火药箭,刘琼大吃一惊,立刻喝令道:“关闭城门,士兵上城防御!” 唐骞上前建议道:“这些降兵留在城内恐怕会是隐患,不如全部驱赶出城!” 刘琼想了想,派人把魏平找来,“你带五十名弟兄把剩下的一千五百名降卒带去之前藏身的谷地,如果他们闹事,你就直接带着士兵们撤离!” 魏平和五十名手下带着一千多名降卒走了。 刘琼又将两千三百余名新编士兵集中起来,高声对他们道:“今天你们成为西军的正式一员,成为灵武郡王的麾下,我们的郡王绝不会亏待他的士兵,你们会有收入养家糊口,会得到土地,把你们家人接到川陕,会立刻获得百亩土地,每年还会增加土地,而且终身免税赋。 这些都是看得见的丰厚待遇,更重要是,你们也参与了驱逐女真鞑虏,恢复我汉人江山的战争,你们的英名对得起祠堂里的列祖列宗。” 刘琼深深吸一口气,又高声道:“百年后,你们孙辈会拍着胸口对所有人说,我的祖父是抗金英雄,在抗金宗烈祠内有他的名字,他绝不是卖国之贼,你们的儿孙将以你们为荣。” 士兵中很多人留下了眼泪,刘琼振臂大吼:“驱逐鞑虏,恢复汉家江山!” 士兵们一起跟着振臂大吼:“驱逐鞑虏,恢复汉家江山!” 刘琼满意的点点头,厉声道:“大家各自归队,让我们狠狠痛击来犯之敌!” 黑夜中,两万伪齐大军在折可求的统领下浩浩荡荡向陕县赶来,距离陕县还有二十里,南面的山林内忽然射出三支火药箭,赤亮的火光直冲天空。 折可求勒住了战马,惊讶地望着三支火药箭,这显然是信號箭,发射给了陕县。 但为什么要发信号箭给陕信,从东面过来的军队不可能是敌军,难道陕县已经, 想到了这个最大的可能性,折可求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一旦陕县被宋军占领,他肯定会有救援不力的重大责任,完颜兀术不会轻饶他。 折可求立刻命令一支探子赶去陕县查看情况。 二二二 [很歉疚,今天还是两更。] 7017k 第七百二十九章 试探 事情的发展证实了折可求的担心,陕县已经被宋军攻占。 这个消息让折可求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接到命令便一刻不停的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早知道他就先派一支骑兵杀过来。 折可求心中懊悔无比,但现在懊悔也没有用,不得不面对现实后,折可求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首先他要知道城内有多少宋军?他还要知道函谷关的情况怎么样了?另外他还想知道,宋军是从哪里杀出来,占领了陕县? 但第一个问题就把他难住了,他们没有携带攻城梯,无从攻城,让他怎么知道城内有多少士兵? 想了半天也无计可施,折可求只得暂时放弃了第一个念头。 副将胡枚上前建议道:“大帅,不如我们先去函谷关?” 折可求摇摇头,“我们去了函谷关,就等于后路被断,一旦陕县宋军断了我们退路,粮食断绝,岂不是全军覆没?” 另一名大将道:“大帅既然怕后路被断,那不如先退驻渑池县,同时派人去函谷关打探消息。” 渑池县在陕县以东约百里处,也是崤函古道的起点,倒是不错的落脚点,此时折可求两万军队只带五天的干粮,已经在路上走了三天,还能支持两天,在原地等候肯定不是办法,退回渑池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但折可求还是有点不甘心,沉思良久,他下令道:“继续前往陕县!” 折可求经验丰富,他怀疑对方只是一支两三百人的斥候小队,翻山越岭过来,而恰好陕县内无守军,宋军趁势占领了陕县,自己什么情况都不弄清楚,就这样仓惶撤退,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 大军继续前行,四更时分,大军抵达了陕县,城头上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黑漆漆的城墙和城门。 “你们是怎么发现不对的?”折可求追问探子首领道。 “我们是上前叫门,回答我们的却是弓箭!” “再去叫门!” 探子首领无奈,只得又带着数十名士兵向城门奔去,远远听他们在城下喊道:“我们是折大帅麾下,从洛阳过来,请立刻开启城.......” 话音未落,城头上一阵乱箭射下,尽管士兵们都有准备,但还是有几人被箭矢射中,发出一串惨叫,探子吓得纷纷逃回来。 “回禀大帅,城头上箭矢很密集,我们有三名弟兄受伤!” 折可求眉头皱成一团,他看得清楚,城头上也就射下百余支箭,这点箭矢说明不了问题。 他沉思片刻,吩咐副将胡枚道:“你带一千弟兄去附近砍一棵粗壮的大树回来,能用作攻城槌那种!” “遵令!” 副将胡枚带着一千士兵走了,折可求则下令全军就地坐下休息。 与此同时,折可求又派一队探子赶往函谷关打探情况。 ......... 天渐渐亮了,胡枚也率领士兵砍回来两根可用作攻城槌的树干,枝丫都去了,只留主干,直径在两尺左右,长七八丈,可以让七八十名士兵抱着它冲撞城门。 折可求眯眼望着城头,他这时看清楚了,城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但这些士兵是真的宋军?还是城内临时找一些青壮来冒充?他必须要试探进攻一下才知道。 “传令,五千弓箭手压阵上去!” “咚!咚!咚!”战鼓声敲响。 五千弓弩手分成五个方阵,列队奔跑,如一片大潮般的汹涌上前。 城头上,唐骞皱眉对刘琼道:“对方没有攻城梯,他怎么攻城?” 刘琼冷冷道:“他们一定是伐木做了攻城槌,想撞开城门!” 他随即令道:“穿我的命令,火油火药准备!” 五千弓弩手汹涌杀到,在百步外一起向城头放箭,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头。 城头上有三千守军,由两千宋军和一千新降军组成,两千宋军不用说了,经验十分丰富,一千新降军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他们蹲在城头上向外盲射,不需要瞄准某个敌军,只有箭矢数量足够,一样具有很大的杀伤力。 在双方密集的箭雨中,一支攻城队疾速向城门奔来,攻城队由两百余人组成,一百多人举盾防护,其余八十名士兵左右两边抱着攻城槌,向城门疾速冲来。 “火药桶准备 刘琼大喊,“火油准备!” 数十名士兵准备好了两支火药桶和数十袋火油,对付攻城敌军最好的办法是火油和火药,滚木礌石都没有多少用,有经验的士兵可以利用盾牌巧妙卸掉滚木礌石的撞击力。 但誰也挡不住無孔不入的液体猛火油,以及爆炸時密集的毒钉,而且这里面还有一种心理攻势,当身上燃起大火,或者当毒钉射入体内,每个士兵都会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足以击溃他们的意志。 攻城军队已经跑步靠近了城门,火器兵都头喝令道:“火药桶出击!” 西军中有专门的火器兵,他们经验丰富,受过专门训练,知道该什么时候投掷火药桶,也知道投掷到哪个位置。 对于攻城槌士兵,一般在距离城门三十步处投掷,投掷点不是在队伍上,他们有密集的盾牌抵挡,必须投掷到两侧,让飞溅的毒钉從两侧的下方射入。 两只火药同时投掷下去,沾地即爆,连续两声巨响,上千枚细小的毒钉四下飞射,外围数十名盾手士兵的腿部纷纷被毒钉射入。 外围士兵们一片惨叫,腿一软倒在地上,原本密集的盾牌防御一下子散开了,露出了里面抱着攻城槌的士兵。 “冲击!” 为首敌军大吼一声,攻城槌向城门冲去...... 这时,城头上数十股黑色猛火油喷射而下,将前段的数十名士兵淋得一头一身,数十支火把同时抛下,‘轰!’火焰迅猛燃烧起来,速度蔓延之快,一眨眼,所有被淋着火油的人都被点燃了。 攻城槌距离城门还有十几步,但前方的数十人全部变成了火人,他们凄厉的哭喊,四散奔跑,攻城槌轰然落地。 混乱中,城头上箭如雨下,后面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攻城槌落地,被地上的烈火吞没。 远处,折可求看得很清楚,从对方射箭就知道了,城头上经验丰富宋军至少有几千人,不是一支他想象的小队,他只得长叹一声,“收兵!” “当!当!当!” 撤军钟声响起,战场上的伪齐军如退潮一般迅速撤走,丢下了八百余具尸体,大部分都是被城头箭矢射杀的弓弩手。 伪齐军没有停留,直接向渑池县方向撤退,城头上守军顿时一片欢呼,很多新投降的士兵更加激动,他们很多人第一次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 7017k 第七百三十章 稳局 上午,魏平带着一千多战俘返回了陕县,他们经受住了考验,尽管伪齐军就在他们不远处集结攻城,在山谷内甚至能听见伪齐军的大喊声,却没有一个战俘跑出山谷,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愿再为伪齐军卖命了。 尽管这些战俘都是挑剩下的,年纪稍大或者年纪稍小,但介于他们的表现,刘琼还是决定让他们全部加入宋军,使陕县兵力总人数达到六千五百人。 天刚亮,宋军已经攻占陕县消息传遍全城,百姓顿时沸腾了,跑上大街敲锣打鼓,欢庆宋军回归,陕县城内变成了一片欢腾的世界。 与此同时,在百姓们心中积累了很久的仇恨也随着宋军到来而爆发了,数千名父老冲进知县府宅,将知县严顺抓出来暴打,知州刘文晃正好不在陕县,去汴梁述职,正好逃过一劫,这几年,州县两级官员严格执行伪齐的税赋政策,在陕州横征暴敛,百姓们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 当巡逻士兵赶到时,知县严顺已被愤怒的百姓活活打死,连同在百姓头顶上作威作福的县尉蒋大福也一样被群情激愤的百姓乱棍打死,县衙和州衙也被人放火,县城内多处地方失火,浓烟滚滚。 刘琼眼看局面有些失控,急忙下令暂时戒严,要求百姓全部回家,否则将抓捕严惩。 待城内秩序稍稍平静下来,刘琼前来拜访杨公然,杨府内的尸体已经清理走,管家带着数十名家丁还在打水洗地,清洗地上的血迹。 杨公然命长子杨楚将刘琼请到贵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使女进了上茶,刘琼喝了一口热茶,对杨公然道:“这次多亏了杨家协助,把将领一网打尽,才使我们能顺利的夺取陕县,使我们士兵们伤亡降到最低,我是由衷感谢。” “哪里!哪里!刘将军言重了,这是我们份内的事情,再说光靠杨家可不行,关键还是靠唐将军安排部署,唐将军怎么没有一起来?” “外面的秩序比较混乱,唐将军正率领士兵维持秩序,实在抽不出身。” 杨公然叹口气道:“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希望刘将军多宽容一些,不要苛责百姓,这些年他们过得太苦了。” “杨公能详细说说吗?” 杨公然对一旁长子道:“大郎,你比较了解情况,你来说吧!” 杨楚微微行一礼道:“主要是税赋和物价太高,百姓收入微薄,田税是三成三,户税是每年三贯钱,还有架间税、契税、免役钱等等,大概每户人家的每年的直接税是六到十贯钱,税赋多寡和房宅大小有关,这就是架间税,而陕西平均每户人家每年收入是二十贯,也就是最少三成收入要交税,这些还不够,还有可怕的间接税,盐、茶、糖、油、布、屠宰等等,盐每斤四百文,小麦每斗一百二十文,布匹也是七八十文,所以家家户户穷困潦倒,以至于很多人家把女孩儿送我们府上做丫鬟,都不要钱,只求能养活她。” 刘琼眉头皱成一团,“这也未免也太惨了,难怪百姓那么愤怒。” 杨楚愤恨道:“其实这不光是陕州,伪齐国其他地方都一样,那个狗皇帝刘豫甚至下旨,让百姓卖儿卖女交税,天怨人怒,伪齐国还能活几天?” 刘琼想了想道;“我这里有三千五百战俘,都已经加入宋军,目前他们家卷都在中原,我想把他们家卷转移到川陕,有可能吗?” 杨公然捋须道:“当然也可行,但必须要拿下渑池县,虽然新安、洛阳也属于崤函古道,但渑池县比较特殊,它正好是崤山出口,四面八方有很多道路可以通往渑池。 所以渑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崤函古道入口,如果渑池被伪齐军控制,那么所有的迁徙百姓都进不了崤函古道,相反,拿下渑池,四面八方过来的百姓就能进入崤函古道了。” “我知道了,多谢杨员外提醒,另外,按照约定,请大郎出任陕县知县。” ........ 在戒严半天后,刘琼下令解除了戒严,并张榜安民,宣布废除伪齐国的一切苛捐杂税,一旦打通崤函通道,关中盐粮布匹将进入陕州,所有的陕州百姓都将和川陕百姓一样,能吃饱穿暖。 文采虽然写得一般,但内容却很接地气,让全城百姓都看到了希望。 杨楚随即出任陕县知县,杨公然又推荐陕县另一个豪强大族王家的长子王长谊出任县尉,在杨、王两家的担保下,陕县迅速得到了稳定,杨楚带领衙役开仓赈粥,赈济饥寒交迫的贫民。 ........ 而就在刘琼率军夺取陕西的第二天,陈庆率领七万大军兵临函谷关城下,而与此同时,刘璀率领两万大军从风陵渡过黄河,横扫黄河北岸陕州各县。 河东和中原并不是以黄河为界,而是以南部的中条山脉为界,所以就算宋军横扫了黄河北岸,对河东并没有任何影响,还隔着长达千里,宽近百里的中条山脉,中条山脉最后和太行山脉连为一体,把河东包在其中。 另一支军队七千人,则由统制王铎率领,占领了无兵驻扎的虢州。 函谷关就成了攻打崤函古道的重中之重了。 而就在此时,折可求派出的探子也赶到了函谷关。 “什么!” 孔彦舟瞪大了眼睛,一把揪住报信探子的衣襟吼道:“你他娘的在胡说八道什么?陕县怎么可能失守?” 探子战战兢兢道:“不敢欺骗孔都统,陕县确实被宋军攻占,我们还攻打城池,伤亡了千余人。” 孔彦舟慢慢冷静下来,其实他也知道崤函古道有漏洞,从烛水可以过去,甚至从黄河也可以过去,但他总觉得可能性不大,可偏偏成了现实,让他无话可说。 孔彦舟立刻转身问司马道:“我们还有多少粮草?” “启禀都统,粮草比较充足,有粮食五万石,草料十几万担!” 孔彦舟点点头,都报信探子道:“回去告诉你家大帅,我会坚守一个月,请他一个月之内务必夺回陕县,要不然陕州完了,洛阳休想坚持多久!” 孔彦舟索性又写了一份鸽信,发给汴梁,让完颜兀术给折可求施加压力,他知道完颜兀术要亲率大军夺回江淮,如果陕州失守,会严重牵制完颜兀术的战略,折可求可以不睬自己,但他一定顶不住完颜兀术的压力。 ........ 七万宋军在函谷前两里外扎下了大营,这还是陈庆第一次来函谷关,他在众将的簇拥下前来函谷关前考察敌情。 向导官张华给陈庆和众将介绍道:“南面是崤山,崤山一直向东延伸,但也有一条支脉向北延伸,一直到黄河边,这条支脉中间有条十几里的长的峡谷,函谷关就是这条峡谷,准确说,它不是一道关隘,而是把整个峡谷修建成了关城,一共有四道关隘。” 陈庆看得很清楚,在峡谷前修建了一座城关,两边是高墙,呈弧线,最后和悬崖相接。 然后峡谷口又修建了一座关城,峡谷前的两侧也是城关,就形成了一座四面关城的瓮城,军队杀进瓮城就像遭遇来自三个方向勐烈打击。 但陈庆守过类似的箭筈关,他很清楚任何关城都有弱点,就看你能不能找到? “城内的饮水怎么解决?”陈庆问道。 “都是掘井取水。” 陈庆点点头,看来水源没有办法,他想两边高山望去,他想起了箭筈关的山顶,和这里非常相似,他便问道“山顶能上去吗?” “应该可以,但卑职不知道上山之路。” 陈庆又问道:“如果我想派人上山顶看看,哪里能找到认识路的人?” 张华想了想道:“去湖城县找一找猎人,或者采药人,他们应该知道路。” 陈庆回头看了呼延雷一眼,呼延雷立刻抱拳道:“卑职这就去找!” 第七百三十一章 向导 湖城县位于函谷关以西约三十里处,这里有一条官道通往虢州,使它的商业地位比较重要,所以湖城县又成为继陕县之后的第二个商业交汇地,酒楼、茶馆、客栈等服务业和仓储业都比较发达。 另外,湖城县的药铺和皮毛铺也比较多,这也是它的一大特色,每年从虢州过来的大量药材和皮毛在这里集散。 在县城东城门附近有一座很大的药铺,叫做保和堂,算得上是整个陕州最大的药铺,既有名医坐堂,又从事药材批发收购,加上它信誉好,所以常年有一批采药人给药铺送药。 湖城县刚经历了攻城战,目前还处于戒严时期,大街上没有人,所有的店铺都关门停业。 呼延雷带着十几名士兵来到保和堂店门前,敲了片刻,店门开了,一名药童见外面全是士兵,吓得尖叫一声,掉头便逃,片刻,掌柜战战兢兢出来行礼道:“各位军爷有什么交代?” “你们不用害怕,我不是来抢你店铺,就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将军快快请进!” 呼延雷进了药铺,喝了口热茶,向掌柜说明了来意。 掌柜笑道:“上函谷关山顶从崤函道是上不去的,必须从虢略县那边上去,路很不好走。” “我也知道路不好走,但我们要上去看看,希望掌柜介绍一个向导。” “当然有向导,我知道好几个采药人都熟悉山路,县城内就有一个采药人,我带将军过去。” “那就麻烦掌柜了。” ......... 掌柜介绍的采药人姓宋,大家都叫他宋七郎,三十余岁,身材比较瘦小,看起来非常灵活,他就靠采药为生,他有点害怕伪齐军报复,迟迟不敢答应,可当呼延雷将已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他面前时,他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答应了。 开玩笑,十两银子可以兑换五十贯钱,他采药两年才挣得到,有了这十两银子,他就可以供儿子读书了。 呼延雷把宋七郎带到陈庆大帐,宋七郎将一幅地图铺在桌上,对陈庆道:“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函谷关地图,他也是采药人,地图上可以清晰看到,有三条道可以上山。” 陈庆低头仔细查看这张有些陈旧的手绘地图,一看就知道是函谷关的地图,画的很逼真,上面绘制了三条细细的小路,有两条比较近,一条很远。 “函谷关顶上是平坦的吗?”陈庆又问道。 宋七郎摇摇头道:“上面不平坦,怪石嶙峋,沟壑起伏,长了很多树木,但总的来说,它有的地方是平坦的。” “我的意思是说,能不能从山顶上向函谷关里面扔石头?” 旁边所有的大将眼睛都亮了起来,对啊!从山顶上向下进攻,这是个好办法,所有人目光向期待地向这位采药郎望去。 宋七郎想了想道:“可以从山顶上向下扔石头,但必须找一些力气大扔得远的人,否则会被半山腰的树木挡住。” “那牲畜能不能上山?”陈庆又问道。 “牲畜不可能上山,如果郡王是要运送重物上山,那只能用人背负,而且只能走这条路!” 宋七郎指着地图上最远的一条路,“只有这条路,才能运送重物上山,另外两条路不行,三条路我都很熟悉,我愿意给军队带路。” “需要走多久才能到山顶?” “至少要两天!” 陈庆点点头,沉思片刻对牛皋笑道:“这次得需要牛将军出马了,挑一千名强壮士兵,多带干粮饮水,再背负五十架小型投石机上山,火油、火油、毒气,带这三样武器足矣!” 牛皋大喜,立刻躬身道:“这一天卑职期待很久了!” 牛皋几次大战都没有能参与,可把他憋坏了,这次攻打函谷关,虽然是让他走奇兵路线,但他也心满意足了。 ........ 大型投石机运不过来,只能运送零件过来后就地组装,一连两天,宋军都在紧锣密鼓的组装攻城武器,连城头上的士兵都意识到了,个个神情凝重,一种大战来临前的紧张。 与此同时,牛皋率领一千士兵已经开始上山,一千名士兵个个身高力壮,每个人都背负着七八十斤的重物,一架小型投石机重达四百斤,但可以拆开成五个部分,由五名士兵背负上山。 数百士兵都背负着一个大藤筐,筐子里装满各种投掷弹,火药桶、火油球、毒烟球、绳索等等 其余几百士兵则背负干粮和水葫,水葫芦每人一个就够了,山顶上有山泉,不缺饮水。 下午时分,众人开始攀爬龙头涯,龙头涯是一处断崖,外型似龙头而得名,这是上山之路的最大一处障碍,需要攀爬两丈高的悬崖,所以无法走牲畜。 连他们背负的重物都要用绳子吊上去,士兵们才能顺着绳梯爬上去。 两个时辰后,士兵们全部上了山岗,众人背上行李走进一片松林,天色已晚,牛皋下令就地休息。 牛皋一个人就背负一架小型投石机,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不过牛皋被郡王誉为西军第一力士,也必然是力大无穷。 宋七郎竖起大拇指赞道:“牛将军好大的力气!” 牛皋请他坐下,把酒壶递给他,“喝一口酒暖暖身子。” 宋七郎喝了两口酒,赞不绝口,“这酒烈,过瘾!” “这是我们专门给斥候御寒用的,回头我送你一葫芦!” “多谢将军!” 牛皋又问道:“山谷内的建筑是以石制为主,还是以木制为主?” “都有!以木制偏多,都建了几十年,十分陈旧,士兵们都用大帐,沿着山岩边分布,道路两边还修建了木栅栏,中间是官道,走商人和行人。” “峡谷有多宽?”牛皋沉吟一下又问道。 “最宽处有一里,最窄处只有几十步,如果用投石机的话,我觉得问题不大。” 停一下,宋七郎又小声道:“牛将军,我也想加入宋军,你看行不行?” “你?”牛皋打量一下他瘦小的身材。 宋七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虽然瘦小了一点,但我很敏捷,爬山爬树没人比得过我,我还懂药,山里面什么草药能治伤止血,什么药能治头疼脑热,能止腹泻,我都清清楚楚,而且我对崤函古道非常熟悉,以后要修烽燧什么的,我能找到最好的位置。” 牛皋有点动心了,懂草药的人可不多,这是难得的人才,但对方是不是吹牛呢?他便笑问道:“有小路可以杀到函谷关背后吗?” 宋七郎一指东面笑道:“我们这里过去不远有一条烛水,从那里走可以杀到灵宝县的东面,只是要用木筏子走一段水路,不太方便。” 牛皋欣然点点头,又继续笑问道:“怎么会想到加入宋军呢?” 宋七郎叹口气道:“我祖父是采药人,四十岁那年葬身虎口,我父亲也是采药人,十年前坠入百丈山涧,我十岁跟随父亲采药,有二十年了,我儿子今年七岁,我想让他读书,听说加入宋军能分到汉中的土地,还可以免税,这能改变我儿子的命运,我做梦都想加入宋军啊!” 牛皋拍拍他肩膀,“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早点去休息,我们半夜起身出发!” 第七百三十二章 天攻 次日天不亮,众人又起身出发了,一路都都是各种岔道和断头路,但宋七郎总是能从断头路中找到新路,虽然很复杂,但还是一路顺利,中午时分,他们走出一片松林,便来到了一条巨大的断崖前。 宋七郎指着断崖高声道:“这里就是函谷,将整个大山一劈为二,从这里过不去了。” 有几个胆大的要探头向下望去,宋七郎连忙喊道:“大家蹲下,风大,会摔下去的!” 众人纷纷蹲下,扶着大石向下望去,下面深达数十丈,城关和帐篷之类都变得很小了。 “牛统制,要动手吗?”众人纷纷向牛皋望去。 牛皋点点头,“先把投石机组装起来,什么时候动手,等郡王的信号!” 众人一起动手,开始组装投石机,寻找有利于安放投石机的位置,牛皋向西面望去,虽然这里看不见大营,但大营发射的信号,这里应该能看见。 ......... 黄昏时分,宋军的十架重型投石机已经安装完成,两万大军列队而出,数千士兵奋力推动投石机,投石机轰隆隆地向前开去,在前方还有巨大的挡板。 ‘当!当!当!当!"城头上警报声大作。 八千名伪齐军士兵列队向关城奔跑,最前面的关城上部署了三千人,两侧关城各部署一千人,还有一千人在第二道关城上,最后在瓮城内排列了两千弩手,准备用弩阵攻击攻城的敌军。 孔彦舟盯着宋军的十架重型投石机,他现在才明白,宋军这两天在做什么?一定是在装配投石机。 “床弩准备!瓮城弩军撤退进后关城。”孔彦舟厉声大喊。 他知道宋军第一轮一定是重型投石机攻击,瓮城内的士兵会首当其冲。 两千弩军迅速向内城撤退了,外城城墙上也铺开了三百架床弩,纷纷瞄准了重型投石机。 重型投石机缓缓而行,距离五百步时,城头上的床弩发射了,呼啸的寒鸦箭铺天盖地射来。 有将领大喊一声,三千士兵纷纷躲在投石机背后,一部分寒鸦箭噼噼啪啪射中了前面的挡板,但也有一部分寒鸦箭越过挡板向投石机射来。 宋军的投石机可不是西夏和金国那种简易投石机,用皮带捆绑,宋军重型投石机是用铜棍为轴的压重式投石机,根本就不怕寒鸦箭,投石机上插满了箭矢,但依旧不受阻碍的缓缓而行。 伪齐军一连发射三轮床弩,但宋军的重型投石机依旧没有分毫损失,宋军重要的不是投石机本身,而是投石机下的面操作士兵,他们被射杀才会使投石机失去作用。 重型投石机行到两百五十步时停止,士兵们开始迅速调制,不多时,十架重型投石机都已准备就绪。 一名骑兵奔至陈庆面前高声禀报,“启禀郡王,投石机已准备就绪,请下令!” 陈庆点点头,“用火油球发射!” 火油球又叫猛火球,是北宋时期发明的攻城火器,外面是用浸透过火油的干草编织,里面是火油罐,一旦砸中目标,油罐碎裂,猛火油就会泼洒出来,引起一大片燃烧。 七年前,完颜娄室就是用猛火球攻下了陕县。 “嘭!嘭!嘭!” 随着一连串的发射声响,十颗巨大火球向城头飞射而去,陈庆的目光也向山顶望去,这十颗火球就是信号,不知牛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 山顶上,五十架投石机一字排开,在山谷内中是军营和仓库,在山谷的最东面还有一座关城。 只有发射士兵在等候,其余七百名士兵则在砍伐松树,已经堆积了数百棵砍伐的松树,准备随时抛下山谷、 “将军快看!”一名士兵指着西面大喊。 牛皋站起身,只见十颗火球腾空而起,向关城头砸去,进攻的信号来了。 牛皋当即下令道:“火油球投射!” 士兵用火把点燃了火油球,五十架小型投石机,将一颗颗燃烧着的火球投进了山谷。 山谷内只有百余名守军,只见一颗颗火球从天而降,落地砰然炸响,燃烧的火油四溅,山谷内到处起火了。 士兵们也趁机把一棵棵松树推下山谷,不多时,松树也被点燃,山谷内火焰熊熊,浓烟滚滚。 此时,外城墙上也燃起了熊熊大火,士兵不得不向两边撤退。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来向孔彦舟汇报,“都统,山谷内燃起大火了!” 孔彦舟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望去,正好看见从山顶上落下的数十颗火球。 孔彦舟恐惧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宋军从山顶进攻了!”士兵们纷纷大喊。 宋军居然从山顶进攻了,孔彦舟头脑里一片混乱,他已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是撤军还是不撤军?如果撤军,宋军还没有开始进攻呢!这不就是不战而溃吗?完颜兀术饶不了他。 可如果不撤军,一切都烧光了,士兵们吃什麼? 就在這時,山顶上已经更换了投掷武器,换成了毒气弹,这也是北宋年间发明的毒火器,将剧毒的根茎晒干后研磨成粉,与火药混合在一起,外壳是细藤竹篓,燃烧后,毒烟滚滚而出,杀伤力很强。 牛皋上山携带最多的就是这种毒气弹,不多时,整个山谷内浓烟滚滚,毒气四溢。 牛皋目光如炬,他已看出敌军已经支持不了多久。 他当即改变了战术,不再需要投石机了,为了阻止敌军撤离,他们必须向山谷内投掷大量毒烟球和火油球,士兵们点燃了毒烟球和火油球便直接抛下山谷,一千士兵同时动手,很快便將数千枚火油球和毒烟球扔了下去,山谷内火油和松树燃烧,毒烟弥漫,十几里长的山谷已经完全被浓烟笼罩。 与此同时,十架重型投石机投掷出大量的火油,二十架战车靠近城墙,战车上的猛油火柜也持续向城头喷射火油,城头上变成一片火海,所有的建筑都燃起了熊熊烈火,滚滚浓烟呛得士兵得士兵喘不过气来,不断有士兵倒下。 浓烟和火焰使孔彦舟终于清醒了,他要么开城门杀出去和宋军决一死战,要么就立刻撤退,没有第三条路了。 可城外是七万大军啊! 孔彦舟对撤退心怀一线生机,他当即下达了命令,“全军撤退!” 函谷关的八千捂着口鼻向东撤退,可山谷有十几里长,整个山谷内毒烟弥漫,士兵们在疾速奔跑反而大量吸入毒烟,一头栽倒,事实上,不需要毒烟,仅仅山谷内的浓烟就足以让士兵呼吸不过来而呛死。 孔彦舟已经意识到不妙,他拼命打马狂奔,后面跟着数千士兵也在狂奔,在奔跑中不断有士兵栽倒。 孔彦舟终于冲出了山谷,再看身后,跟着逃出来的士兵已不足千人,孔彦舟长叹一声,带着残兵向东面撤退,不多时,孔彦舟率军杀进灵宝县,纵兵抢掠粮食和财物。 7017k 第七百三十三章 伏罪 陕县宋军关注着函谷关和渑池县的一举一动,刘琼派出两支斥候负责监视,当函谷关的残军在抢掠灵宝县时,立刻被宋军斥候发现,赶回陕县通知了刘琼。 唐骞低声对刘琼道:“统制,折可求的军队还在渑池,用骑兵最快也要一天,我们可以在陕县附近伏击拦截,问题不大。” 刘琼看了看东面,东面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在前往渑池县的沿途安插了十名警戒哨,一旦千余以上骑兵出城十里,警戒哨就会接力发射火药箭上天,这算一种人工烽燧,在短距离和短时间内非常有用。 刘琼点了点头道:“对方既然只有千余人,那我们就三对一,唐将军率领两千人在谷口伏击对方,我率一千人从正面拦截。” “卑职遵令!” 唐骞下城去了,不多时,他率领两千士兵出了南城门,向官道方向奔去。 刘琼随后也率领一千军队出城了。 下午时分,孔彦舟率领九百余名败军仓惶逃来,说是仓惶,但他们还牵着上千头骡子和毛驴,都满载着财物,甚至还有一百多名年轻女子,被捆着双手,排成长长一串,哭哭啼啼地跟着后面,数十名士兵押解着她们,一路上摸摸捏捏,占尽她们便宜,所有士兵都期待着天黑。 孔彦舟骑马走在最前面,神情复杂地望着远方的城池轮廓,那就是陕县,已经被宋军攻占。 他心中有数,一旦宋军占领了陕县,陕州和虢州基本上就完了,很难再夺回来,当年李彦先孤军守了两年,金兵都没有攻下陕县城池,何况宋军现在还有川陕为后盾。 孔彦舟回头喊道:“大家小心点,不要出声,不要被守城宋军发现,我们直接过去!” 就在这时,忽然头顶上一阵梆子声响起,旁边斜坡上乱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射出,走在前面的数百士兵纷纷中箭,孔彦舟措不及防,身中数十箭,翻身落马。 唐骞大吼一声,率领两千士兵从旁边沟壑和土坡上杀出,剩下的数百伪齐士兵吓得惊慌失措,有的跪地投降,有的丢下骡马撒腿便逃,但跑不了多远,便被刘琼的军队团团包围,伪齐军无路可逃,纷纷跪下投降。 战斗结束之快,也颇出刘琼的意料,这支军队看来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 这时,唐骞拎着孔彦舟血淋淋的人头上前道:“已经全家不结束,被射杀一百二十人,伤两百五十人,其余都投降了。” “那群女人有受伤吗?”刘琼望着远处蹲着一群女子问道。 唐骞摇摇头,”弟兄们箭矢特地避开了她们,没有射向她们,只是稍稍受惊,没有受伤。” 刘琼又道:“这些战俘抢掠灵宝县罪大恶极,连同伤者一起,把他们反绑押回灵宝县,交给灵宝县百姓处置,这些财物我回头交给郡王。” “卑职明白了!” 唐骞找了百余头毛驴交给女子们,让她们骑着毛驴回家,又给她们每人一些钱,唐骞随即率领一千士兵,押着战俘返回灵宝县。 黄昏时分,唐骞押着战俘来到灵宝县,只见城门外人山人海,聚集了一两万灵宝县百姓,他们已得到先回来女子的消息,愤怒万分的百姓拿着木棍、锄头、菜刀已经在县外等候。 他们看见了被押解回来的战俘,仇恨终于迸发了,大吼大叫,“杀死他们!将他们千刀万剐!”上万百姓顿时潮水般的冲来,唐骞见势不妙,立刻率领士兵后撤,把战俘扔给他们。 战俘像蚂蚱一样捆绑成几大串,逃也逃不掉,哭喊着、哀求着,吓得瘫倒在地上,人群如潮水般地将他们吞没了........ 愤怒终于发泄了,百姓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城,用砍下的人头祭祀他们被杀害的亲人。 唐骞这才率军队上去,战俘都已经不成人形,人头都没有了,满地的四肢和内脏,臭气熏天,血浆把土地染成红色。 唐骞下令士兵将尸体收集起来一把火烧掉,再挖坑深埋。 这时,一队骑兵疾奔而来,有人大喊:“是唐将军吗?” 唐骞认出来人,是他的手下张华,唐骞上前笑道:“原来是张将军,大军都过来了吗?” “军队在清理函谷关,郡王也在,唐将军跟我过去吧!” 唐骞点点头,命令指挥使杨泉率一千军队进驻灵宝县,维持秩序,他带着几名手下跟随张华去了函谷关。 函谷关内的浓烟和毒气都已经散去,宋军意外地俘获了四千余士兵,一部分军队是在孔彦舟撤退后,他们直接开城门出来投降,约有一千人左右。 另一部分军队有三千人,他们是守内城的军队,由统制李明率领,当宋军从头顶发动攻势时,李明当机立断,率领三千人撤退到函谷关中部最宽阔处,那边最宽处足有一里,毒烟和黑烟就稀薄得多,他们没有跟随孔彦舟逃走,在宋军进谷后,李明便率领军队投降了。 而真正跟随孔彦舟逃走的是他心腹军队,一大半窒息死在山谷内,其余不足千人虽然跟随孔彦舟侥幸逃出了函谷关,最后还是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唐骞向陈庆汇报了他们这几天的战况,陈庆心中大慰,刘琼果然不负他的重托,赶在折可求之前抢占了陕县,这一步至关重要。 陈庆笑着赞许道:“干得不错,居然把孔彦舟给干掉了,我之前还在说让这个恶魔逃掉了,记你大功一件。” 唐骞大喜,他刚才還擔心郡王會责怪他们把战俘交给百姓处置,现在看来,郡王提都不提这件事,让他心中暗松一口气。 他连忙躬身道:“陕县已经秩序稳定,请郡王移步陕县!” 陈庆点点头,随即命令杨再兴率两万军继续清理函谷关,他则率领五万大军前往陕县。 陕县距离函谷关并不远,一更时分,队伍抵达陕县,刘琼出城迎接主公到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陳庆让刘琼安排军队休息,一切等明天再说。 次日一早,陈庆在黄河边祭奠了抗金阵亡的名将李彦仙以及他的手下将士,并让刘琼把缴获孔彦舟的财物交给知县杨楚,让杨楚收集阵亡将士的遗骸,重新安葬,为他们建墓立碑,并单独为李彦先建一座衣冠墓,以示纪念。 陈庆随即走上城头,向东面眺望,刘琼指着远处一座小山道:“卑职在那座小山上部署了三名探哨,一旦折可求的军队出现在二十里外,他们就会立刻发射火药箭通知城内。” 陈庆点点头道:“听说你在沿途部署了十个警戒点,监视渑池县守军的动静?” “情况属实,卑职是担心对方来接应孔彦舟的军队,现在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函谷关已失守。” “城内有多少粮食?”陈庆问道。 “城内原本有八万石粮食,其中一万石已经用来赈济百姓了,另外还有大量兵甲物资,光长矛就缴获了十万支。” “有攻城武器吗?” “有一百多架攻城梯,别的就没有了。” 陈庆微微笑道:“索性再辛苦一点,你跟我去一趟渑池县,把渑池县拿下来。” 7017k 第七百三十四章 渑池 渑池县已经不是陕州地界,而是河南府地界,陈庆之所以要拿下渑池县,是和它重要的地理位置有关,在某种意义上说,渑池县是崤函古道的真正入口,只有控制了渑池县,才算真正打通了崤函古道。 否则,百姓想投奔川陕谋生,伪齐国只需要派一千人守住渑池县,谁也进不了崤函古道,正是这个缘故,渑池县便成了陈庆这次陕、虢之战的最后一个目标。 事实上,陈庆发动这场战役,一个很重要的目标就是打通崤函古道,让中原百姓来川陕谋生,大量百姓来川陕,他便可以慢慢恢复陕北和陕中的元气了。 五万大军和一万头补给骆驼浩浩荡荡杀向渑池县,在距离渑池县还二十里,折可求得到了消息。 这个消息让折可求大吃一惊,他刚刚才接到完颜兀术的命令,命令他立刻派一万军队赶去支援函谷关,他还没有准备出发,陈庆便率领主力大军向渑池县杀来了。 居然有五六万大军,小小渑池县哪里承受得住? 更重要是,这才两三天,宋军就攻下函谷关了吗?孔彦舟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 折可求上了县城,向西面眺望,远远的,他隐隐看见了大旗招展,果然是一支大军向这边杀来。 几名大将劝道:“大帅,渑池县太小,挡不住宋军雷霆一击,恐怕我们会全军覆灭,快撤退回洛阳吧!” 大将们说得没错,渑池县城墙只高两丈,而且年久失修,城门也破旧,一根攻城槌奋力一击,城墙就会坍塌,他们根本守不住。 但从渑池撤退,自己又怎么向完颜兀术交代? 副将周行武对折可求道:“陕州失守,责任不在大帅身上,完全是孔彦舟的责任,陕县在他手中失守,函谷关也才守两天就守不住了,大帅据理力争,怎么也轮不到大帅承担责任,四王爷的板子打不到大帅身上!” “我就怕放弃渑池,陈庆大军又继续东进怎么办?” “那也没有办法,渑池守不住,我们军队全军覆灭,洛阳更危险了,还不如我们撤军回去死守洛阳,至少兵力还在啊!若军队全军覆灭,四王爷才真的不会饶过大帅。” 一句话惊醒了折可求,自己真的湖涂了,渑池这种破城丢了就丢了,若丧送两万大军,丢了洛阳,完颜兀术才不会饶过自己。 他当即立断道:“传令,全军立刻放弃渑池撤退,返回洛阳。” 宋军主力还有数里才杀到渑池县,折可求已经率领两万大军迅速撤离了渑池县,向洛阳方向疾速奔跑,说他撤退也行,说他逃跑也可以,这个时候他只想保住军队,保住自己的实力。 陈庆也没有想到折可求居然一战不打就仓惶逃跑了,这可不符合折家死战不退、决不放弃的风格,看来折可求不仅背叛了大宋,也背叛了折家的传统。 陈庆当即下令大军进入渑池县,五万大军浩浩荡荡进了县城,实行戒严,不准百姓上街,需要清除隐患后才能恢复正常。 陈庆在众将簇拥下走上了城头,查看城防情况。 城头上,一名统领不解地道:“郡王,渑池县也并没有扼断崤函道,其实百姓夜里也可以从崤函道通过,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陈庆澹澹道:“扼断通道并不一定要县城扼断,只要在必经道路上修一座哨所,一道关卡,那么谁也别想过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这名统领挠挠头,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声。 这时,刘琼也不好意思道:“郡王,卑职也有点想法,如果我们重建渑池县,把它建成一座高大坚固,易守难攻的城池,是不是更方便成为我们桥头堡?” 陈庆摇摇头,“敌人杀来,我们退回陕县就是了,等敌军退了,我们再夺回来,如果真需要一座坚城,让敌军去修建,我们不必费这个心思。” 刘琼还再说,陈庆一摆手道:“渑池县不是战略要地,如果敌军攻不下陕县,他们也不会驻军在渑池县,他们更有可能是重建新安县,或者巩固洛阳城,你不要总盯着一座小城不放,我再说一遍,战略之城是陕县,不是渑池县、灵宝县、湖城县之流,只要守住陕县,我们就守住陕州了。” 刘琼满脸羞愧道:“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回头对众将道:“要想独当一面,关键是要有战略眼光,要懂得抓大放小,孔彦舟为什么这么快就失败了,根本原因就是他没有战略眼光,他明明有两万军队,他应该集中起来守陕县,而不应撒盐一样,每个小城都驻扎一点,最后被各个击破。” 众人躬身道:“卑职谨记郡王教诲!” 陈庆随即留一千军队守渑池县,又命牛皋率一万军队守陕县,命令他在崤函古道上修建二十座烽燧,一直到潼关。 在离开陕州前,陈庆颁布一系列的任命,任命随军幕僚傅林为陕州知州、任命杨公然为虢州知州,推荐杨楚出任陕县知县,推荐王长谊出任渑池县知县,其余州县官员则交给吏部司任命。 这也是陈庆和内政堂、吏部司的职责分工,他可以直接任命知州,但知州以下官员任命是内政堂和吏部司的职责,陈庆最多可以推荐个别官员,也只能是推荐,他不能向下越权。 同样,军职的任命,陈庆也只能任命最高两级,目前最高两级是都统制和统制。 统制以下将领的军职则由都统制和统制任命,比如都统制可以任命统领以下将领,统制可以任命指挥使以下将领,而统领就没有任命权了。 另外武将除了军职外,还有武阶官,武阶官主要关系到武将的俸禄和福利待遇,也极受武将们的关注。 西夏战役后,陈庆便废除了宋徽宗时代制订的三等五十二阶武将体系,这种体系太过繁冗,而且文武不对等,很不公平,陈庆在西军内部恢复北宋早期的武职官体系和勋官体系。 所以西军内就不叫武阶官了,而叫武职官,武职官则是由吏部司根据将领们的资历和功劳考核评定,尤其资历很重要。 目前陈庆的军职是西军都元帅,而他的武职官还没有任命,只有一个天子赐予的阶官头衔,太尉,还有就是灵武郡王的爵位。 而勋官体系主要是针对退伍将士,给他们一个社会地位。 九万大军抵达潼关,陈庆再次签发军令,升刘琼和牛皋为副都统制,升唐骞为统制,升王铎为上军统制,一般而言,副统制以上的武职官就可以任命为将军了。 九万大军继续驻扎在蒲津关,陈庆则乘船返回了京兆府。 第七百三十五章 拉拢 陈庆用半个月的时间夺取了陕、虢二州,打通了崤函道,同时也为关中增加了一道坚固的护身铠甲,保护了关中的安全。 但这次军事行动无论在关中还是在中原乃至于宋朝都十分低调,根本不被大家重视,关中百姓都在关注清查土地,这涉及到无数的人切身利益。 完颜兀术甚至顾不上斥责折可求的无功而退,陕、虢二州本来就属于陕西路,丢了也就丢了,当完颜兀术看出陈庆的战略意图并非图谋中原,而只是增加关中的防护,他便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完颜兀术整个心思都在金国朝廷内,他和粘罕同时上书天子,弹劾完颜挞懒收受宋朝贿赂,擅自和宋朝签订停战协议,出卖江淮。 他们二人要联手扳倒宰相挞懒,粘罕还为此事亲自赶去上京。 心腹幕僚范拱见完颜兀术这几日寝食不安,便劝道:“关键是王爷不要把结果想得太好,毕竟完颜挞懒在朝中有领三省事宗磐和宗隽支持,宋朝又把完颜喝离察和完颜齐放回,挞懒完全可以说,他是为了救二人才违心和宋朝签署停战协议,这样,喝离察家族和宗望都会支持他,他只要把宋朝给黄金献给天子,天子就算想动他也难,最后肯定是一种妥协方式解决。” 完颜兀术苦笑一声道:“先生说得对,可能是我和粘罕太急于求成了,在朝中势力不够。” 范拱又劝道:“关键是天子登基时间尚短,羽翼未成,他虽然接手了老狼主的合扎猛安,武功有了,但文略还不足,再过一两年,他坐稳皇位,他肯定就要收拾挞懒了,王爷不妨再忍一忍。” 范拱说得很有一点道理,但也不完全正确,金国是以武立国,天子的权力就来自于军队,新天子完颜亶最看重的就是军权,完颜亶没有坐稳皇位,根本原因是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军权,而不是宰相的文官权力。 这一点,完颜兀术心知肚明,他叹息一声,忧心忡忡道:“我就是担心天子先解决武功,再考虑文略,如果是先解决武功,他就会对宗干和粘罕下手,据我所知,宗干的合扎猛安已经向天子效忠了,现在就只剩下粘罕的五万合扎猛安军,上次我就暗示粘罕,让他去对付陈庆,以保住猛安军权。” 金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是合扎猛安军,从诸军挑选出来的精锐士兵,由二十万人组成,又称天子侍卫军,目前由天子完颜亶、完颜粘罕和完颜宗干三人统领,连完颜兀术手中的十万大军都还属于外围军队。 一旦天子完颜亶完全掌握了这二十万合扎猛安军,那他的皇位就彻底坐稳了,他要杀谁就可以杀谁。 就在这时,外面亲兵匆匆跑来禀报,“启禀王爷,上京特使到来!” 完颜兀术急问道:“特使是谁?” “启禀王爷,是尚书右丞韩企先。” 完颜兀术呆了一下,尚书右丞韩企先是丞相挞懒的人,他一向不喜欢此人。 完颜兀术顿时怒道:“什么意思,为什么派韩企先过来?” 范拱连忙劝道:“韩企先可能带来了挞懒的意图,王爷还是见一见,听听他的意思,最多是不表态。” 完颜兀术点点头,“请特使到贵客堂稍候!” 完颜兀术沉思片刻,也快步来到了贵客堂。 贵客堂内坐着一名精瘦的老者,他便是金国尚书右丞韩企先,金国天子完颜亶登基后进行了一项重大改革,就是采用汉人官制,废除了金国的勃极烈制度,当然,这也是得到先帝支持的,算是金国内部的共识。 韩企先原本是辽国的汉人大臣,他也深度参与了官制改革,深得天子完颜亶赏识,被封为尚书右丞。 因为韩企先是得到挞懒的推荐才进入朝廷参与官制改革,大家都很自然地把他视为挞懒的人。 外面传来沉重脚步声,韩企先一回头,见完颜兀术进来了,他连忙放下茶盏,起身施礼道:“卑职参见四王爷!” “韩右丞一路辛苦了,请坐吧!” 完颜兀术语气比较冷淡,他坐了下来,直接了当道:“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挞懒有什么话?韩右丞不妨直说。” 韩企先歪着头望着完颜兀术,淡淡笑道:“四王爷怎么会认为我是挞懒派来的?” 完颜兀术愣了一下,韩企先居然直呼挞懒其名,他有点糊涂了,半晌道:“难道韩右丞不是挞懒派来的?” “当然不是,我是奉天子密旨来见四王爷。” “等一等!” 完颜兀术抱拳道:“或许我误会了,但之前韩右丞和宋朝使者谈判,难道不是挞懒......” 韩企先摇摇头,“看来四王爷误会很深,和宋朝谈判停战,其实是天子的意思,其目的是为了换回喝离撒和完颜齐,大家都以为是挞懒的私通宋朝,其实不然。” 完颜兀术心中一沉,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和粘罕弹劾挞懒,肯定要失败了。 粘罕的情报出大问题了,他居然连宋金议和是天子的授意都不知道。 韩企先又继续道:“虽然我是挞懒推荐参加改制,但并不代表我是挞懒的人,我深得天子器重,自然是天子的忠臣,岂能为权臣效力?” 完颜兀术明白了,这个韩企先之前是挞懒的人,但已经被天子拉拢过去了,变成了天子的心腹。 完颜兀术心中有所悟,估计这个韩企先就是天子将来的文略,用来替代挞懒。 完颜兀术连忙再次抱拳道:“兀术误会韩右丞,刚才失礼了。” 韩企先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份密旨,递给完颜兀术。 完颜兀术连忙把密旨放在桌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取过密旨细看。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天子要剥夺粘罕军权,希望自己助他一臂之力,在密旨最后,天子提到了作为回报,将由自己掌握中原实权,也就是废除齐国,成立尚书行台,由自己出任河南行台尚书。 完颜兀术暂时没有表态,又問道:“現在粘罕在哪裡?” “他回河北了,正在积极备战,天子已经同意他支援河东,剿灭川陕军阀陈庆。”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天子要剥夺粘罕军权,为何又让他回河北,还让他继续率军去攻打陈庆?一旦爆发战争,夺取他的军权可就不现实了。” “这个道理天子也知道,因为军权在完颜斜保手中,天子怕激起兵变,所以没有把他扣留上京,放他回了河北,但天子已经和他约好,五万合扎猛安军不准带去河东,必须留在河北坐镇。” 完颜兀术立刻明白了,“天子是让我去接手这五万合扎猛安軍?” 韩企先点点头,“四王爷接手五万合扎猛安军后,把它交还给天子,天子说,以后大金的社稷就靠四王子了。” 完颜兀术嘴唇动了动,他想问粘罕怎么办?但他没有问出来,很显然,天子让粘罕和陈庆火并,如果粘罕能干掉陈庆当然最好,金国又夺回了川陕,可如果粘罕被陈庆干掉,天子也乐见其成。 但河东怎么办?天子没有把河东放在心上吗? 完颜兀术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我需要稍微考虑一下。” 韩企先微微一笑,“我完全理解四王爷的心情,我还要去一趟临安。” “和宋金停战议有关?” 韩企先冷笑一声道:“宋朝真是愚蠢之极,挞懒在停战协议上签字,可是天子没有签字盖章啊!他们以为还和从前一样,只要挞懒同意,停战协议就生效? 那可是先帝给挞懒的权力,先帝已经驾崩,天子可没有把这个权力继续赋予挞懒,所以宋朝把喝离撒和完颜齐都送回来了,但天子不同意上面的分界条款,要求我南下临安去继续和宋朝交涉,分界不能以淮河为界,必须以长江为界。” 完颜兀术得意笑道:“韩右丞尽管去和宋朝谈判,我来给韩右丞助阵!” 韩企先呵呵一笑,却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任务,他又道:“希望我从宋朝回来时,四王爷已经写好了给天子的回信。” 7017k 第七百三十六章 防御 虽然金国天子已决定废除伪齐国,但刘豫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依旧积极拼凑了三十万大军,命令太子刘麟为征南大元帅,又命李成和刘猊为左右副将,配合金兵讨伐大宋,同时向伪齐国百姓加税三成,以筹措军费。 就在韩企先南下十天后,完颜兀术的十万女真大军和刘麟统帅的三十万大军开始浩浩荡荡南下,讨伐江淮宋军。 此时宋朝内部也发生了激烈的纷争,韩企先抵达临安,明确要求停战协议要以长江为界,否则金国天子将不承认这份停战协议。 韩企先的这个要求顿时引发了宋朝朝廷的轩然大波,黄金送过去了,重要战俘也归还了,最后金国天子居然不承认停战协议,朝廷上下都意识到自己被金国耍了。 天子赵构气得拍桌子大骂道:“朕养的都是酒囊饭袋吗?这种事情还会被对方愚弄,这个张邵还有什么用,当什么礼部尚书,朕如果是他,早就收拾东西滚蛋了,还呆在朝廷里做什么?” 秦桧连忙劝道:“陛下息怒,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那你说事情是什么,给朕一个解释?” “陛下,以前完颜昌签署了停战协议,双方就立刻执行了,没有什么问题,那为什么这次不行呢?微臣估计,这和金国内部的权力斗争有关,一定是有人用此事来找完颜昌的麻烦,逼完颜昌放弃宰相之位,金国天子为了调和两派斗争,才决定不签署停战协议,拿停战边界来找事。”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道:“朕才不会管他们什么内部斗争,朕只管眼前,现在怎么办?这个停战协议签还是不签,朕可不想退出江淮?” 旁边张浚道:“陛下,谈是不可能谈出什么结果,双方都不可能让步,那只有在战场上见分晓,陛下,现在三线防御只有中线偏弱,会成为敌军的突破口,微臣建议,以张俊为中路元帅,统领吴阶、王德、郦琼三路都统制,构筑淮河中部防线。” 赵构又问道秦桧,“秦相公以为呢?” 秦桧心知肚明,张浚这是在给岳飞上眼药,之前朝廷已经妥协,让岳飞继续节制中路军吴阶,这下把张俊顶上去指挥中路,那就等于废除了岳飞的部分军权。 天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秦桧也乐见其成,他点点头,“微臣认可张相公的方案!” “那监军呢?” 张浚继续道:“微臣推荐兵部侍郎吕祉为监军。” “朕准备了。” 赵构内心焦虑道:“张相国认为这次胜算有几何?” “陛下,这次金国和伪齐联手南下,微臣认为对付伪齐问题不大,难得是对阵十万女真大军,但好在我们只守不攻,只要死守住淮河一线,那我们就胜利了,停站不停战都无所谓了。” 君臣三人商议片刻,秦桧告退,赵构把张浚留下来。 赵构沉思片刻问道:“荆湖南路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荆湖南路那边也是让赵构头痛的事情,陈庆居然未经朝廷同意派兵剿匪,让赵构既恼火又无奈,他心中更是担心,这是不是陈庆又想占领荆湖南路了? 张浚连忙道:“卑职也正想向陛下汇报,折彦质从江陵传来消息说,最大的一股乱匪已经被消灭,零星的乱匪也差不多了,陈庆军队正在训练地方民团,让百姓自发剿匪,现在陈庆的军队已经撤退一部分,剩下的军队在帮助百姓春耕,他们运来了大量稻谷种子和耕牛,还运来二十万石粮食赈济灾民,让他们能坚持到夏收。” “这是折彦质在替陈庆军队说好话吧!”赵构不满道。 “陛下,事实上,荆湖南路各州地方官也是这样说的,微臣觉得陈庆或许是遭遇到一定的内部压力才出兵,但要说他想占领荆湖南路,微臣觉得可能性不大。” ”什么内部压力?“ “陛下,他在荆州呆过,他的一部分军队就是荆湖南路人,这些荆湖南路的士兵和将领肯定给他施加了压力,要求他出兵,另外,这也是他捞取名声的一个好机会。” 赵构只关心陈庆到底会不会在占领荆湖南路,只要陈庆最后撤军,那么陈庆就算捞一些名声之类,他能容忍。 “你要让折彦质搞清楚,陈庆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最后要不要撤军,如果他不肯撤军,我们该怎么办?应对方案要先准备好。” “微臣明白!”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又道:“这段时间我们在和金兵作战,要稳住陈庆,不能让他趁火打劫,占领荆湖南路,他的散官是什么?” “回禀陛下,他的文散官是金紫光禄大夫,武散官暂时没有,阶官已到太尉。” “他不是写奏折来说,不愿接受太尉,而要求朕封他一个武散官吗?朕就加封他为镇国大将军,要他尽量从荆湖南路撤军!” “微臣遵旨!” .......... 当天晚上,天子赵构下旨,改封张俊为淮西宣抚使,出任中路军都元帅,辖吴阶、王德、郦琼三个都统制,统兵二十万,防御淮河一线,与西线岳飞、东线韩世忠、后军刘锜呈四方犄角之势,共同防御金兵和伪齐军大举南攻。 同时,赵构任命兵部侍郎吕祉为监军,任命宰相张浚为诸路军马大都督,总督五十万大军布防淮河一线。 长江上舟楫如鱼,数万艘小船运送粮食、铜钱和军资兵甲浩浩荡荡北上,由于广南路和福建路钱粮押送至临安,大大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压力,也使朝廷有财力打这一场江淮保卫战。 长江上,一艘两千石的大船正缓缓而行,江面上风很大,吹得船上大旗啪啪作响,大旗上写着一个巨大的张字。 这艘大船正是张俊的坐船,他已受命,正从临安前往寿州途中,他的中路军元帅府设在寿州下蔡县,主力大军也驻扎在那里一带。 张俊负手站在船头,显得臉色很阴沉,坦率说,這次天子的任命安排,他很不滿意,麾下三名都统制,都不是他的心腹,吴阶就不用说了,那是西军,一直受排挤,张俊对他很不见待,只是因为岳飞和韩世忠的连名举荐才得到启用,手下有五万军队。 至于王德和郦琼,原本是刘光世的部将,因为投降张俊而得到大都督张浚重用,张俊对王德比较认可,踏實、稳重,张浚只给了他三万军,他也没有怨言,这种任劳任怨的老黄牛部下,领导们都喜欢,张俊也不例外。 但张俊着实不喜欢郦琼,像个讨债鬼一样,整天围堵自己,问自己要钱,对驻兵地挑肥拣瘦,一会儿嫌六安县都是山区,一会嫌定远县不够繁华,动不动就说条件开得太低,不该投降自己。 张浚为了安抚他,给了他五万军队,比王德的军队多,他还是不满意,因为王德是都统制,他只是副都统,所以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怨恨。 这三名都统中,张俊只对王德比较满意,其他两人他都不喜欢,他想把他们换成自己的心腹。 “大哥,外面风大,进船舱坐吧!”兄弟张保在船舱内喊道。 张俊也感觉有点冷,他点点头,转身回船舱了。 回船舱坐下,张保指指旁边杨垂安道:“杨先生有个想法,我觉得不错,大哥不妨听一听。” 杨垂安原本是刘光世的谋士,刘光世被发配岭南后,杨垂安转而投奔张俊,杨垂安擅长阴谋诡计,这一点张俊比较喜欢,他便把杨垂安用为自己的谋士幕僚,对他也颇为信任。 张俊点点头,“杨先生有什么好的想法?” == 【今天两更】 7017k 第七百三十七章 同乡 杨垂安低声道:“我记得很清楚,吴阶是受岳飞节制的,现在又变成了大帅的部下,但岳飞颁布的防御构架中,还有吴阶的名字,吴阶不就变成了双重被统领了吗?” 张俊点点头,“先生说得对,这确实是朝廷的一个疏忽。” 杨垂安冷笑一声,“疏忽倒未必,上次岳飞弃官守孝事件,官家让张浚去给他赔罪,安抚他,张浚是文官,他一向心胸狭窄,岂能不记恨岳飞,这次明显是张浚给岳飞上眼药呢!” “然后呢?”张俊又问道。 “大帅不如就把吴阶交给岳飞,吴阶空出来的位子补上自己的人,省得大帅整天看着他不舒服。” 张俊沉默片刻道:“恐怕张相公会不满。” “办法也简单,把他调到光州,然后大帅对他置之不理,岳飞必然会用他。” 光州正好是中段防御和西段防御的交汇处,张俊的防线和岳飞的防线在光州这一段重合了,让吴阶守光州,他两边都可以服从,如果张俊不管他,那自然是岳飞来调用他。 张俊沉思良久,终于点点头,“可以试一试!” 张俊要用自己的心腹大将张宗颜出任都统制,自己的人用起来才得心应手。 ........ 在别人看来,丽琼那么讨厌的行为,像怨妇一样整天抱怨,事实上有它存在的道理。 比如士兵几个月不发俸禄,家里实在无米下锅,逼得士兵的妻子不得不去卖身养家,作为主帅,丽琼是不是天天要问上司讨要军俸? 再比如,他军队有十几万家卷跟随,被安置在江淮,张浚给他一个山区县城,县里一点点土地都是别人的,让他十几万的家卷怎么养活,他当然不干,一定要一个有土地的平原县,所以他天天找上司大吵大闹,要求换一个安置县。 再比如,他在刘光世军中的地位比王德高,军队也比王德多,他又是第一个投降朝廷,为截断刘光世的粮草立下了大功,甚至他投降了,王德还迟疑着不肯投降。 但最后,朝廷却封王德都统制,封自己为副都统,简直让丽琼懵掉了,换谁都不能接受,他心态当然会失去平衡,他当然会感觉到朝廷对他不公。他却无法向上司反应,那么抱怨朝廷待他不公也很正常。 《五代河山风月》 丽琼的军队目前负责防御濠州,他军队的十几万家卷在濠州定远县,军队则驻扎在钟离县。 这天中午,丽琼独自坐在大帐内喝着闷酒,他心情很不好,就在刚才,一批底层将领过来向他哭诉一番,又是三个月的军俸未发,家里断粮,只得地里挖野菜,一名都头唯一的儿子也因此夭折了。 如果军俸都没有发,也就罢了,但据他所知,隔壁泗州韩世忠的军队十几天前就发了三个月军俸,甚至从来没有欠过军俸,他士兵一个月才两贯钱的军俸啊! 其实丽琼也听说过,有些上层将领拿军俸去放利子,放几个月赚一大笔钱,他现在也不知道是朝廷歧视他们的缘故,还是军俸被某些挪去放利子的缘故,还是朝廷本身就没有钱。 现在下面已经有传言,说他丽琼挪用军俸去赚钱了,这种传言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时,亲兵在帐门处禀报,“将军,营门外有个同乡找你,说是你的老朋友。” “叫什么名字?”丽琼问道。 “他说叫做梁森。” 丽琼愣了一下,立刻反应来了,梁森不就是他的邻居梁二郎吗?他从小最好的朋友,很仗义,他父亲去世时,就是梁森替他办的后事。 “快带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三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子被亲兵带了进来,正是丽琼的好友梁森,丽琼心中着实激动,上前拉住他的手欢喜不已。 两人走进大帐,丽琼请梁森坐下,让亲兵再去搞几个小菜和一壶酒来,他给梁森斟满一杯酒笑问道:“已经三年没有贤弟的消息了,最近混得不错吧!” “又不是太平盛世,哪有什么混得好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能养家湖口就心满意足了。” 梁森的话勾起了丽琼的心事,他点点头,“现在养家湖口确实不容易啊!” “兄长是说,手下士兵三个月没有发俸的事情吧!” 丽琼一怔,“贤弟怎么知道?” “不瞒兄长说,我现在在齐国情报院任职,对宋朝的情况很了解。” “贤弟.....投降齐国了?” 梁森笑了起来,“什么叫投降齐国,我已经做了整整十年的金兵百姓了,我们整个相州、整个临漳县,我们村,你的二叔、堂弟,我的父母兄弟,都是金国百姓,我为齐国做事情不是正常吗?我倒是想为大宋做事,宋朝要不要我是一回事,但我的家人怎么办?我父母妻儿,兄弟子侄都在临漳县,谁来养活他们?伯父可是眼巴巴地盼着见兄长一面啊!” 丽琼心中难受起来了,他父亲五年前在相州去世,他却无法回家见父亲最后一面。 “贤弟是来劝我投降的吗?”丽琼叹了口气问道。 梁森摇摇头,“这种劝是最没有用,我不劝兄长,我就是来给兄长搭一个桥梁,兄长想了解江北的情况,我来联系,兄长若想知道大宋朝廷的情况,我也可以通过情报院了解。” “这样挺好!” 丽琼点点头笑道:“贤弟不妨先给说说朝廷财力的情况,我真的很想了解。” 梁森端起酒杯缓缓道;“朝廷的财力要从官家派使者去金国议和说起,为什么要议和?说起来很复杂,但其实很简单,朝廷没钱了,战争支撑不下去了。” ......... 陈庆回到京兆城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内关中有两件大事发生,一件是凤翔五县的游行事件,两万余百姓浩浩荡荡在京兆城内游行,反对土地清查,这件事很严重,但陈庆总感觉有些蹊跷,便派内卫去调查此事。 第二件事便是昭陵血碑事件,五天前,醴泉县九峻山昭陵前的农民从麦田里挖出一块巨型石碑,埋在土中之前居然没有发现,就彷佛从地底深处钻出,这块石碑长两丈,宽八尺,上面只有一个字迹斑驳的东字,通体呈褐红色,就像在血池中泡了几百年又被风干了一样。 这块血碑可是大凶之兆,它一出头就轰动了京兆,各种版本在京兆城内流行,其中最流行的一个版本就是,上面的字其实是一个陈字,旁边一半被腐蚀掉了。 血碑,半陈,显然都在暗指陈庆。 游行事件百姓都渐渐忘记了,但血碑却神秘,让人浮想联翩,所以非常受人关注,连吕绣和其他姐妹都听说了血碑事件。 吃饭的时候,吕绣忍不住对丈夫道:“夫君,那块碑到底是什么说法,官府调查过了吗?” 陈庆看了妻子一眼,澹澹道:“这种无稽之谈你根本不要放在心上,就算是古物也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何况他不一定是古物。” “不是古物会是什么?”吕绣急问道。 赵巧云在一旁道:“不是古物就是人造的呗!我就是觉得太奇怪了,从发现它到满城皆知,居然只用了两天时间,要知道从醴泉县走到京兆,都还要两天时间呢!” 陈庆微微笑道:“巧云是在暗示我吗?” 赵巧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觉得这件事要查的话,消息传播途径倒是一个方向。” 陈庆点点头,“有道理!” 第七百三十八章 醴泉 官房内,张妙把两份情报放到陈庆桌上,“郡王,这是刚刚得到的两个消息,完颜粘罕率五万军队进入河东路,目前大军已进入太原,接掌了河东路的军权。” “那谁坐镇河北?” “是完颜粘罕的儿子完颜斜保,听说坐镇河北的是合扎猛安军。”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道:“河东路是完颜昌的势力地盘,被完颜粘罕强行接管,估计这是金国皇帝和完颜粘罕的交易,用完颜昌的河东路换取完颜粘罕的合扎猛安军。” “金国皇帝是想用完颜粘罕保住河东路?” 陈庆点点头,“完颜银可术本身能力就不如完颜粘罕,加上他已经残疾,保不住河东路,所以金国皇帝把能征善战的完颜粘罕调到河东路,既想利用完颜粘罕保住河东路,又要拿走合扎猛安军,还削弱了完颜昌,可谓一石三鸟,这个天子新皇帝厉害,至少他身边有能人。” “那完颜兀术呢?” 陈庆微微笑道:“如果我是金国天子,那我一定会千方百计调拨完颜兀术和完颜粘罕的关系,然后稳住完颜兀术。” 陈庆心中已经明悟,历史上,金国新皇帝登基后不久,完颜粘罕就被剥夺军权,不久就郁郁而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存在,历史产生变量,完颜粘罕命运有了一定的改变。 “还有一个什么消息?”陈庆又问道。 “还有就是关于宋朝的消息,首先是天子封郡王为镇国大将军,这是正二品武散官,这应该是天子向郡王示好。” 陈庆冷笑一声,“他是在暗示我,希望我退出荆湖南路,这个不用管他,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就是了。” 陈庆的原定计划就是训练民团,然后水军控制长江荆湖段,再动用资源收买民心,有了强烈的民意基础,将来自己拿下荆湖南路就毫不费力了。 不过在陈庆的原计划中,他是要从荆湖南路撤军,有了民团基础和长江控制,就没必要在荆南南路驻军,不过肯定要在峡州大量驻军,以支援荆湖南路的民团军。 陈庆笑了笑,又对一旁的关师古道:“看来朝廷那边放心不下,军部司发一份撤军计划书给枢密院,让朝廷了解我们的撤军计划,不要胡思乱想。” “卑职明白,这就去处理!” 关师古行一礼走了,陈庆又问张妙道:“还有什么重要消息?” “还有一个重要消息就是,天子任命张俊为防御中路元帅,吴阶变成了张俊的麾下。” 陈庆一怔,“已经定了吗?” 张妙点点头,“已经颁布旨意了。” 陈庆着实有些无语,原本有岳飞、吴阶、韩世忠三大抗金名将防御淮河一线,已经是固若金汤了,偏偏朝廷又横生枝节,把张俊顶上来,很有可能张俊这里就会成坍塌点。 张妙又道:“朝廷这样安排,恐怕是在变相削弱岳飞的军权!” 陈庆点点头,他也意识到了,原本吴阶是守岳飞节制,等于中部和西部防线都由岳飞统一指挥,这下子张俊顶上来,中线确实就没有岳飞的事情了。 不过朝廷这些破事陈庆也没有兴趣了,他还是继续紧锣密鼓,进行他的河东路备战。 张妙下去了,陈庆负手在官房内走了几步,对门外道:“晁清进来!” 晁清进来行一礼,“请郡王吩咐!” 陈庆取过一封信递给他,“你出一趟差,去醴泉县把这封信交给王浩,在那里呆两天,替他们参详参详,我估计凤翔百姓游行事件和血碑事件有一些关联,让他们两件事连起来查。” “卑职明白!” 晁清接过信,快步离去了。 其实陈庆也明白,这是土地清查引发的后果,一些隐藏的反对势力在向自己开火了,这不是坏事,如果一直不清除这些敌对势力,一旦这些势力成气候,就会在关键时刻引发内乱。 也是因为土地清查触碰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才跳出来了,如果不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以后再查找他们就难了。 这次陈庆也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在河东开战之前,把潜伏在内部的敌对势力全部铲除干净。 ......... 醴泉县位于京兆城的西北方向,距离京兆城约一百余里,属于乾州境内,但昭陵所在的九峻山还要再向北,距离醴泉县就有数十里路程,在甘谷水的北面,背山面水,是风水极佳之地。 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墓,陪葬在他周围的皇妃权贵陵墓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座,由于关中的帝王陵寝太多,昭陵这些年也是默默无闻。 但谁也想不到,一个血碑事件竟然使昭陵又再度被人瞩目。 发现血碑的地方位于甘北镇外,原本是一块荒地,因为推行垦荒令,只要开垦荒地并连续耕種五年以上,那麼這块荒地就属于垦荒者所有,而且五年收成统统免税。 所以很多农民都在甘北镇附近开垦荒地,结果一个姓王的农民从一片荒地内挖出了这个血碑。 但这个挖出荒地的农民已经吓跑了,至今不知所踪,他的家人也不知他的去向。 目前凤翔百姓游行事件和血碑事件都由内卫接手调查,负责调查血碑事件的内卫将领是刚升为统制的韩正福,他把种桓也拉着一起来到了醴泉县。 这时,王浩也从凤翔府赶到了醴泉县,了解调查进度。 “统制,凤翔府那边调查进展如何?”韩正福笑问道。 王浩摆摆手,有些恼火道:“别提了,二十几名组织者都知道要被报复,早就跑得没影了,問那些农民,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里面绝大部分农民都是被骗去京兆游行。” “怎么骗呢?”旁边种桓好奇问道。 王浩哼了一声,“那些组织者告诉农民,官府要把关中所有土地都没收作为军田,京兆府和其他州的农民都正在被清算没收,下一步就是凤翔了,这些农民无知,被煽动起来去京兆城游行抗议土地清算。” “应该追查那些冒充陕北农民霸占土地的人吧!卑职觉得煽动者就在他们中间。” 王浩叹了口气,“一共两千多户侵占了土地,但他们都老老实实把土地退出来,或者是掏钱按照市价购买,没有一个反抗的,这两千多户你说怎么查?” 组织者跑掉后确实就难查了,韩正福也知道这个问题。 王浩摆摆手,“不讲凤翔,说说你们这里的调查情况,血碑进展如何?” 韩正福也苦笑道:“已经能肯定血碑是人为埋藏的,但不是最近才埋的,有一点时间了,至少两三年前,关键是挖到石碑那个张宝儿,一定是有人怂恿他的去挖的,张宝儿在挖出石碑的当天晚上就失踪了,他家人也一无所知,卑职估计他已经凶多吉少,被人灭口了。” “所以你们这里也没有进展?” 韩正福摇摇头,“卑职也在寻找新的线索!” 这时,门外士兵汇报,“启禀统制,郡王派人来送信了。” 7017k 第七百三十九章 线索 不多时,晁清走了进来,种桓惊喜道:“贤弟怎么来了?” 晁清笑道:“郡王让我来送一封信,再让我看一看,有没有能帮助你们的地方。” 说完,晁清把信交给了王浩,王浩连忙接过信细看,看了一遍信,王浩一拍脑门懊恼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韩正福连忙问道:“郡王说什么?” “郡王让我们往两个方向调查,第一个方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第二个方向,血碑事件怎么在京兆传播的,调查最初的传播者。” 韩正福点点头,“郡王说得对,肯定有人知道线索,只不过他们认为有风险,不敢说,如果赏赐很高,他们就肯冒风险。” 种桓也道:“传播确实很蹊跷,当天发现血碑,当天就开始在京兆城传开了,显然是有人专门负责传播消息,这两个方向都值得去调查。” 韩正福当机立断,命令士兵把甘北镇全体百姓都找来,他在镇子中间广场上摆放了一张大桌子,两千多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韩正福在桌子上放了四堆白银,一堆五百两,一堆两百两,一堆五十两,一堆十两。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是来调查血碑事件,但没有线索,无从查起,所以我准备重金悬赏线索,大家都看到了,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最低的奖励都是十两银子,大家想想看,只有线索有点用,那就是五十贯钱到手啊!多久才能挣得下五十贯钱,而且我们绝对保密,绝不泄露是谁提供的线索。” 周围顿时一片窃窃议论声,很多人盯着桌上的银子,眼睛都有点红了。 韩正福见时机成熟了,便带人撤回了驻地。 下午,王浩返回京兆调查传播之事,种桓则带着晁清来到血碑的发现地,血碑还在原地,体型庞大,重达万斤,一时也运不走。 晁清围着血碑走了一圈,笑道:“这里距离甘谷水还有三里吧!你说怎么运过来的?” “下面放下一排滚木,用绳索拉拽,可以把它运过来,只是我也不明白,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既然是随便找一处地方,那放在河边不是更方便一点?” “肯定是有什么目的,而且我发现所谓血碑是用刷子刷上去的。” 晁清指着侧面道:“侧面尤其明显,都是刷上去的竖条,颜色淡了很多,应该很匆忙,说不定后面就没有血了。” 种桓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很聪明,背后确实没有血迹了,我们翻过来看过。” 这时,他们听到不远处有人嘘了一声,两人向四周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子躲在树林边向他们招手。 两人身后跟着三名士兵,倒也不怕,上前走进了树林,一个瘦小的男子窜出来,脸上有一刀很长的伤疤,看起来相貌凶恶,他向周围看看,压低声音道:“你们的悬赏算不算数?” 种桓和晁清对望一眼,重赏果然有效果了,种桓点点头,“当然算数,但要看你提供的情报有没有价值?” “肯定有价值,我知道张宝儿在哪里?” 种桓大喜,“张宝儿没死吗?” “他怎么会死呢!你们先说,我这个情报值多少银子?” 种桓道:“如果我们找到张宝儿,你的情报值一百两银子。” “才一百两银子?太少了吧!” “如果你带我们找到埋石碑的人,价值三百两银子,找到主谋,那就是五百两银子,明白了吗?” “算你说得有理,那我怎么拿钱?” “你去军营,带我们找到张宝儿,当场给银子。” 瘦小男子看了种桓半晌,转身便跑,远远听他喊道:“我晚上来!” ........ 种桓和晁清回到军营,韩正福迎上前笑道:“第一个悬赏给出了,十两银子,让我知道这石碑的来历,这块石碑是三十年前运去昭陵的十块碑之一,陆续都被人偷走,这块石碑也是被人藏在河边,准备运走,但不知为什么最后没有运走。” 晁清在一旁道:“如果没有风险,为什么之前没有人说此事,为什么当场没有人抢着说,下午才偷偷说,不怕被人抢先吗?另外这块石碑出现的时机太蹊跷,传播速度之快也不合常理,明显对郡王的声誉有了一定影响,所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拿走十两银子的人也没有完全说实话,至少有所隐瞒。” 韩正福脸色一变,吩咐身后士兵,“立刻去把刚才领赏之人给我抓回来!” 几名士兵立刻飞奔而去。 种桓也道:“这个人其實只是说明了石碑的来源,不是找人凿刻,而是從昭陵運来的,至于这些人为什么把石碑藏在距离河边三里外,估计和发现石碑的张宝儿有关,关键就是这个张宝儿。” 韩正福眉头皱成“可这个张宝儿去哪里找他?” “将军,刚才我们遇到一个男子,他说有张宝儿的消息,晚上会来领赏,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随口说说。” 韩正福叹口气,“现在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我已经不敢抱太大希望了。” 这时,几名士兵把刚才领赏的老者又领了回来,老者怒气冲冲道:“将军言而无信吗?” 士兵把十两银子交给韩正福,韩正福接过十两银子,让士兵找一把大剪子,将十两银子一剪为二,他递给对方五两银子,“你只说了一半,所以只能给你一半。” “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韩正福摇摇头,“你心知肚明,不想要就走吧!” 老者盯着韩正福手上的半锭银子,半晌,他一跺脚,“好吧!我就冒生命危险告诉你,大概在五天前,张宝儿带着一伙黑衣人从昭陵搬出这块石碑,我有辆很结实的牛车,他们把我的牛车雇去拉石碑,事后给了我两贯钱,让我不要出去乱说,否则要我的小命,然后第二天张寶儿便挖地发现了石碑,他到处宣扬,惹来十里八乡的人都跑来看石碑。” “什么样的黑衣人?”韩正福追问道。 “我不知道,他们都蒙着面,但口音不是本地人,有点像是凤翔府那边口音。” 晁清心中一动,果然和凤翔府有关。 “张宝儿到哪里去了?”韩正福不耐烦问道。 老者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唐疤哥或许知道,他替张宝儿到处宣扬,他们二人都是镇里有名的无赖。” 晁清立刻问道:“你说的唐疤哥是不是个瘦小的男子,三十多岁,左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对!就是他。” 晁清给韩正福使个眼色,韩正福把半块银子扔给他,“去吧!” 7017k 第七百四十章 深挖 晚上,唐疤哥果然来了,他这种无赖为了一百两银子甚至可以把老婆都卖掉,何况只是同伙而已。 “他就藏在后山的山神庙里,我每隔几天去给他送点吃食。” “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害怕了呗!他听说这块血碑在京兆影响到了郡王的声誉,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又怕那群黑衣人杀他灭口,所以就藏起来了。” 韩正福当即立断,让唐疤哥带路去找张宝儿,并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作为预付,抓到张宝儿就给另一半,拿到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唐疤哥立刻精神百倍,带着三百内卫士兵出发了。 一更时分,他们来了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内卫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唐疤哥上去找人了。 “咕咕苗!咕咕苗!” 唐疤哥在外面枭叫两声,只见一道黑影从山神庙里窜出,一把从唐疤哥手上抢过布袋子,抓出一块面饼便大嚼起来,一边含湖不清地埋怨,“你昨天就该送来的。” “宝儿,对不起了。” 唐疤哥向后退了几步,黑影一愣,“怎么?” 两把冷冰冰地压在黑影脖子上,“敢动一下,就人头落地!” 黑影正是张宝儿,他牵涉进血碑事件,吓得躲到山神庙内,但最后还被好友出卖了。 “唐疤,你出卖我!”张宝儿一动不敢动,眼睛愤怒地盯着唐疤哥。 “宝儿,一百两银子啊!你也会出卖我。” 韩正福扔给唐疤哥五十两银子,“回去给我闭嘴,谁也不准说,快滚!” 唐疤哥抱着五十两银子,连滚带爬跑了。 韩正福上下打量一下这个张宝儿,冷冷道:“我们是内卫,封郡王之令来调查血碑,你老老实实交代,放你一条生路。” 张宝儿眼珠一转道:“也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什么都交代,保证你们抓到那群黑衣人。” .......... 醴泉县内有一座道观,叫做天师宫,这座道观在整个关中都比较有名,每次做大法会之时,关中各地的信徒都会赶来参加。 这天上午,晁清头戴方帽,身穿一件绸缎士子衫走进天师宫,他气质儒雅,衣着考究,立刻被迎宾法师看见了,他笑眯眯迎上去,“无量天尊,欢迎小官人光临鄙宫。” 晁清挠挠头道:“我家里想做一场法事,祈祷明年科举中榜,有没有这种法事?” “有!当然有,这就是祈求文曲星官降福法事,是本宫的基本法事。” “不知道要多少钱?” 迎宾法师呵呵一笑,“这个没有定数,而且做级别的天官级别越高,效果就越好,当然收取的福钱也就稍微多一点,这个看自己,只要施主心诚,本宫都不勉强,不知有没有熟悉的法师?” “我一个师兄给我推荐了张赤桐法师,不知他这几天有没有时间?” “施主好眼力,张赤桐法师是我们天师宫最好的三名法师之一,他本时很忙,请他的人很多,我去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晁清随即取出一两银子递给迎宾法师,“这是我捐给三清的一点香油钱。” 迎宾法师顿时眉开眼笑,一般人家都只给几百文,最多一贯钱,这位年轻施主居然给一两银子,五贯钱,这样的香客那个庙不欢迎? 就算张赤桐有法事也得推掉,别让这位财神爷跑了。 “好!我替施主敬给三清,请稍侯,我去安排一下。” 晁清又把自己的地址给他,迎宾法师便匆匆进去了。 不多时,迎宾法师便笑眯眯出来,“这一个月内,张赤桐法师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了,但看在施主有诚意的份上,他后天一早来贵府做法事,请稍微准备一些香烛纸蜡和中午饭菜,要备点好酒。” “是张赤桐法师,不会错吧!” “放心吧!绝不会错。” .......... 清晨,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县城内的一座大宅前,从马车里走出天师张赤桐和三名徒弟,张赤桐年约四十余岁,他是张宝儿的叔父,做了二十几年道士,熬出了一点名气,请他做法事的人家很多,他比较傲气,必须要用马车接送,他才肯上门。 这座大宅张赤桐记得好几年没有人住了,不过也无所谓,或许人家出租了,或者转卖了。 这时,门开了,出来一名中年管家,“张天师果然是信人,请跟我去后院,我家主人在后院等候,准备了一些心意!” 既然主人准备了心意,自然就不方便让徒弟跟进去了,张赤桐对三名徒弟道:“你们在外宅休息等候,我会叫你们!” “是!师父。” 三名徒弟恭恭敬敬答应了,管家带着张赤桐一路向后院走。 “请问,你家主人是何人?” “我家主人姓韩,在官场上做事,相信我家主人准备的心意不会让张天师失望。” 不多时,他们来到后宅主堂,管家摆手笑道:“请进!” 张赤桐走上大堂,只见大堂中间站着一名将领,旁边地上摆了不少东西,但用一幅很大的布盖住,不知是何物? 张赤桐有点发憷,没想到竟然是一名将领,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是韩将军找本道,做法事吗?” 将领笑着点点头,“没错!本官是内卫统领韩正福。” 对方居然是内卫,张赤桐脸色大变,知道自己上当了,转身便跑,两边埋伏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张赤桐大喊:“救命!” 韩正福微微一笑,“你的三名手下也在喊救命呢!” “你...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给看一看我的心意,我说过不会让你失望。” 韩正福一挥手,士兵拉开地上的大布,赫然便是那块血碑,张赤桐的脸上顿时变得苍白无色。 “你侄儿张宝儿已经把你供了,你老老实实交代吧!同伙都有谁,如果交代得好,我饶你一命,说不定你还能回来继续当法师,若不肯交代,或者胡乱交代,那就等着别人给你做法事吧!” 张赤桐心虚喊道:“这石碑与我无关,我是张天师,是得道高人,你们会触怒上天。” 韩正福阴狠狠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让你尝尝内卫抽筋扒皮的滋味。” 韩正福一挥手,“先抽掉他一根脚筋!” 张赤桐听到抽脚筋,吓得魂不附体,嚎叫起来。 ........ 一个时辰后,种桓和晁清骑马疾奔出城,赶往京兆城,后面跟着十几名内卫骑兵,他们已经拿到了名单副本,涉及到一些重要官员,需要郡王陈庆批准调兵抓捕。 下午时分,两人终于抵达了京兆城。 陈庆立刻和内政堂高官接见了二人,同时,王浩也赶来了。 晁清抱拳道:“禀报郡王,各位阁老,内卫在醴泉县抓到了关键证人,叫做张赤桐,是天师宫的道士,他是血碑事件的具体实施人。 根据他的口供,内卫在天师宫内又抓到了三名道士,他们原本都是伪齐的官员,其中一人正是我们悬赏通缉的前冯翊县知县马长兴。 这些人交代,他们有一个组织,基本上都是伪齐国的逃亡官员以及在任官员,他们的头目便是凤翔通判洛文清,凤翔百姓进京游行和昭陵血碑事件都是洛文清的策划。” 这时,王浩接口道:“我再补充一点,最初在京兆传播血碑消息的人,应该是金国情报探子,也就是说,这个组织和金国情报站是有紧密联的。” 第七百四十一章 招供 官房内,蒋彦先对陈庆道:“使用伪齐官员确实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对郡王忠心耿耿,用不好,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我们在任用之前,必须加强考察。” 旁边周宽也道:“蒋长史说得对,洛文清在凤翔府任职多年,从县丞到知府,二十年来一直就在凤翔府为官,在凤翔府人脉很深,女真人也是这个缘故继续让他出任凤翔知府,郡王也同样因为这个缘故用他,造成他一种骄横的心态,他利用自己的人脉结成凤翔党阀,对抗宣抚使司,目前看来,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陈庆见张妙沉默不语,便问道:“张监司的看法呢?” 张妙缓缓道:“从表面上看,这次是因为清查土地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但卑职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还有更深更大的问题。” 陈庆点点头,“详细说说!” “刚开始卑职也以为他们是凤翔党阀,因为凤翔那边一直是女真人老巢,我们为了维持稳定,基本上没有动凤翔府官员,这些官员为了自保,结成以洛文清为中心凤翔党阀,这就像荆湖南路各州官员结成以江陵知府张舜为首的地方派系一样,可以理解,然后我们清查土地肯定触犯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引发了他们的反弹,到这里都很正常。 但天师宫就是一个很大的变数,天师宫内居然藏着三名前伪齐贪官,而且都是同州和京兆府的官员,首先他们为什么不离开京兆去中原,反而身处险地。 其次,他们怎么会和凤翔府的官员勾结在一起?卑职着实不理解,直到内卫王统制说,他们发现京兆传播谣言之人极可能是金国的情报探子,卑职才恍然大悟,应该是金国情报官员把他们捏合在一起,也是金国让他们留在关中,一旦金国反攻关中得手,这些隐藏的伪齐官员就会露面,并迅速上任。” 张妙不愧是监察司的头子,他的思路非常清晰,看问题非常透彻,说服力很强,让大家都认同。 陈庆沉吟半晌道:“金国通过情报点一直在秘密整合投降的伪齐地方官员,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直到这次土地清查使他们过早的暴露,这也是好事,尤其他们可能和金国勾结,更不能姑息,我建议一分为二,监察司带领军队去凤翔府按照名单抓人,凤翔通判洛文清直接抓捕,知府王梓免职,监察司第一署署令江旷远出任凤翔知府,麟游县知县徐宁升任凤翔府通判,要彻底清查凤翔官府,要一查到底。 内卫继续负责抓捕金国情报探子,要利用这次机会把关中的金国情报点彻底端掉。” 张妙亲自带队,监察司五十多名官员全体出动,跟随张妙赶往凤翔,陈庆也下达调兵令,命令驻扎咸阳的五千军队跟随张妙前往凤翔,军队全力配合监察司行动。 ......... 从京兆通往醴泉县的官道上,王浩和种桓也带着数千内卫骑兵一路疾奔。 陈庆提醒了王浩一点,那个道士张赤桐在中间扮演了一个关键的角色,但他现在的交代显然还没有把‘关键’二个字体现出来。 王浩进了醴泉县,来到内卫临时驻扎点,韩正福出来迎接统制到来。 王浩翻身下马问道:“那个道士张赤桐还在吗?” “还在,卑职不敢放他走。” “提堂,我要亲自审讯!” 王浩在大堂坐下,不多时,两名内卫士兵将张赤桐带了上来,他交代及时,没有受苦,但还是带上了脚镣,防止他逃跑。 王浩怒斥道:“张赤桐,你到底是什么人?给老实交代,免得本官动手上刑!” 种桓低声给韩正福解释道:“这个张赤桐并非伪齐官员,但他负责联系凤翔的官员和关中其他地方的伪齐官员,起到一个很重要的纽带作用,郡王说他很可能是金国情报探子。” 韩正福恨得咬牙切齿,“难怪他交代那么痛快,原来是把最关键的地方隐瞒了,这个狗日的,竟然被他骗过去了。” “无量寿福,本道是天师宫的资深道士,只是因为道缘,认识了几个前伪齐的官员,我确实不该藏匿他们。” “但藏匿在天师宫的伪齐官员并没有参与血碑事件,参与血碑事件的是凤翔府的官员,你怎么会和他们搅在一起?” “贫道和凤翔府的道缘也很深,认识他们很正常。” 王浩冷笑一声,“一边是凤翔的官员,一边是天师宫藏匿的官员,另一边是金国的情报点,这三者的交叉点就是你,你当别人是傻瓜吗?” “无量寿福,贫道不懂王统制在说什么?” 王浩冷冷一笑,“有趣了,我从未报名,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张赤桐自知失言,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依然狡辩道:”这位韩将军对你恭恭敬敬,我就知道你是内卫王统制,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一派胡言,也罢,我也不跟你啰嗦了,我就问你,金狐狸在哪里?” “贫道不知道什么金狐狸,银狐狸!” 王浩一咬牙道:“给我拖下去,用上八刑收拾他!” 几名凶神恶煞的士兵冲上来,将张赤桐拖了下去。片刻,堂下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不多时,一名士兵来报,“启禀统制,他招供了!” ......... 入夜,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抵達临潼县,他们有特别通行金牌,城門開启,军队跑步进入县城,不多时,五千士兵将县城西南的林家大宅团团包围。 张赤桐最终扛不过大刑,交代了一切,他确实是金国情报站的重要头目,负责联络从前的伪齐官員。 根据张赤桐交代,金狐狸在三座郊县都有住处,一处在咸阳县、一处在高陵县,还有一处在临潼县。 内卫在咸阳县扑了个空,王浩立刻兵分两路,命令两名统领杨野和刘和昆率三千士兵以及三百内卫士兵赶赴高陵县,他和韩正福率领五千士兵以及五百内卫士兵赶赴临潼县。 林家大宅是金狐狸花钱租下的一座大宅子,这段时间从成都撤回来二十余名探子,一直在集中训练,在京兆城散布血碑谣言就是他们牛刀小试,事实证明,他们非常成功。 由于这次土地清查触动了凤翔派系的切身利益,以洛文清为首的这批官员有了对抗京兆之心,使金狐狸看到了机会,他开始考虑在凤翔训练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在关键时刻里应外合夺取关中。 “有敌人!” 院子里忽然一声大喊,将金狐狸从睡眠中惊醒,紧接着听见院子里的打斗声,金狐狸顿时慌了神,挣扎要爬起身,他身体太肥胖,起身困难。 他刚坐起身,几把锋利的战刀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动一动,就宰了你!” 金狐狸忽然低头去咬手上戒指,却被人一把抓住手,将他的毒戒强行抹走。 紧接着,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摁倒在地上双手反绑起来,只听宋军士兵大喊:“抓到金狐狸了!抓到金狐狸了!” 金狐狸顿时万念皆灰,一定是张赤桐被抓,把自己招供出来了。 张赤桐是有名的道士,和官员们颇有联系,让他作为自己的和洛文清的联络人十分隐蔽,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他没想到这个隐蔽的人选,还是被宋军破获了。 7017k 第七百四十二章 小镇 王浩听说抓到了金狐狸,高兴得跳起来,这个折磨了他近两年的对手,没想到居然从一个道士口中得到了下落。 年初,郡王升他为统制,他都愧于接受,现在抓住了金狐狸,终于让他扬眉吐气了。 王浩立刻连夜审问抓到的探子,继续扩大搜查的范围,四更时分,内卫又在一家客栈内抓到了情报军师李文竹和七名探子。 三十五名探子全部落网,天不亮,王浩亲自带领军队,把金狐狸等一众探子全部押回京兆。 就在内卫终于破获金国情报网的同时,张妙率领的监察司在凤翔府展开了疾风暴雨般的整顿吏治行动,凤翔府通判洛文清知道策划行动败露,难逃罪责,在他府宅被士兵包围同时,服毒自尽。 随即凤翔府治下府衙、凤翔、扶风、宝鸡、虢县、郿县、岐山、普润、麟游等一府八县官吏共二十三人被革职拿问,其中官员十四人,文吏九人,他们的家产也被扣押。 不光是官吏被革职拿问,监察司又重新开始在前一次土地清查的基础上,进行了第二次土地清查,将这些官员以及亲戚多占的土地一律没收。 吏部司则按照陈庆的命令,知府王梓以失察被免职,监察司第一署署令江旷远出任凤翔知府,麟游县知县徐宁升任凤翔府通判,其余各县县官则从熙河路各县调任。 在吏治风暴后的第七天,陈庆在三千骑兵护卫下,也坐船来到了凤翔府,他上一次来凤翔,还是奉天子赵构的命令,围魏救赵,端了金兵老巢,迫使攻入汉中的完颜兀术军队被迫撤离。 这一次陈庆巡视凤翔府,也来巡视凤翔官场整顿后的情况。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渭河两岸莺飞草长,满目葱翠,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空气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一片片麦田长得郁郁葱葱,远处是一座座村落,时至中午,村落上到处是一片鸟鸟的炊烟。 这次陪同他一起巡视的是余樱,余樱心细温柔,可以将陈庆一路生活照顾得妥妥帖帖。 现在陈庆出巡,能够坐船就尽量坐船,倒不是贪图享受,主要是坐船使他在路上也能处理公务,非常便利。 这时,余樱端了一盏茶放在桌子,又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陈庆瞥了她一眼,笑问道:“是不是坐船坐乏,想下去走走?” 余樱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我听说前面有一座市镇,出产一种酒很有名气,我就想给官人买一壶回来,再买些小菜下酒。” 陈庆向窗外看了一眼,笑问道:“这是哪里?” “刚才是郿县,好像过了斜水,就进入虢县境内了。” 陈庆想了想,忽然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有名的市镇是哪里了,阳平镇对不对?” “是这个名字!” “阳平镇陈四酒楼的碧竹浆清酒不错,当然,也只是比浊酒好那么一点点,不过可以去逛一逛。” 余樱听说夫君肯陪自己去逛逛市镇,心中欢喜无限,连忙道:“我去拿帷帽!” 船队在阳平镇外缓缓靠岸,不远处便是阳平镇热闹的码头,士兵们都去旁边的树林内休息,陈庆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带着余樱上了岸。 巡视当然要去实地了解民间疾苦,而不能光是坐官衙内听官员们汇报,有时候去小镇小村巡视,更能了解到真实情况。 余樱身穿青衣罗衫,下穿一条白绸长裙,头戴轻纱遮面斗笠,身材高挑苗条,颇为楚楚动人,陈庆则穿一件普通的青衫,头戴纱帽,腰佩长剑,他身材高大,护卫者身边的余樱,女子身姿高挑,男子气度不凡,走在小镇上很吸人眼球。 番茄 昨天阳平镇是大集市,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赶集,今天人少了一点,但还是很热闹,随便拿块席子往地上一铺,摆满了各种农产品,其中以鱼虾最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腥味。 余樱走到一个卖铜首饰的小摊前,兴致勃勃挑选各种首饰,让陈庆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四个女人,哪个不是有好几套黄金珠宝首饰,尤其自己从西夏皇宫拿回的珍品,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余樱就有十二件呢! 居然对这些廉价的铜首饰感兴趣,让他怎么说呢? 卖首饰的老妇人本来还要招呼一下,可她一眼看见余樱头上的翠金簪子,还有她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她就不敢吭声了,白玉镯子成色之好,让她叹为观止,她进货时掌柜夫人吹嘘她的玉镯子价值几十贯,可和眼前这位小娘子的白玉镯子相比,简直就像草鸡见凤凰一样。 “官人,我想买几件,好不好?”余樱回头喜滋滋地问陈庆。 陈庆微微笑道:“想买就买吧!” “好!我多挑几件,回家送给她们一些。” 余樱去挑选首饰,陈庆问卖首饰的大娘道:“大娘摆摊子,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我这东西便宜,挣不了几个钱,每天能挣几十文钱就不错了。” “过集的时候生意好点吧!” “就指望过集了。” “这边米价多少?”陈庆又问道。 “我不太清楚啊!我们家自己种粮食,不在外面买。” 旁边是个卖各种农具的摊子,摊主年约四五十岁,坐在小凳子上,抱着双膝,笑道:“官人是京兆来的吧!我告诉你,我们这里是小地方,麦子二十文一斗,直接去农户家里买,盐都一样,四十文一斤,布匹也去农户买他们自己织的粗布,很便宜,现在吃饭不成问题了,但想吃好一点,就得要钱,可我们就缺钱啊!” “大哥一个月摆摊能挣多少?” “光卖农具不够,还要替别人修农具,一个月挣三贯钱左右,养家湖口够了,只要不打仗,我们都很满足了。” 这时,几个农民拿着农具过来修理,陈庆就不打扰,余樱也挑了十件铜首饰,给了大娘一锭银子,足有五两,一挥手,“不用找了!” 欢喜得大娘连忙出来磕头感谢,这是活菩萨下凡啊! 陈庆笑而不语,知道余樱必有缘故,转了弯,余樱把铜首饰送给了一群小娘子。 余樱有些不好意思对陈庆低声道:“那个卖首饰的大娘长得很像我奶奶,我就想帮她一下。” “没事的,你陪我去喝一杯,最有名的陈四酒楼就在前面。” 余樱挽着夫君的胳膊,高高兴兴向前面大酒楼走去....... 亲兵已经提前一步订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陈庆和余樱坐下,陈庆对身边十几名亲兵笑道:“不用这么如临大敌,你们去找地方坐下吃饭。” 亲兵们只得在靠墙边找一张长桌子坐下,目光警惕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酒保跑上前笑道:“官人今天有口福了,小店昨天收了不少野味和山珍,单子上列的菜肴都有。” 陈庆知道余氏姐妹都喜欢吃鹿肉,便道:“来三斤碳烤鹿肉,一条清蒸渭河鲈鱼,一锅炖山鸡,几样山珍各来一盘,你们最有名的碧竹浆清酒来两壶。” “好咧!三斤碳烤鹿肉,一条清蒸鲈鱼,一锅炖山鸡,五样山珍各一盘,上酒两壶!” 余樱见丈夫点的菜都是自己喜欢的,她心中十分甜蜜,就恨不得和丈夫并排坐在一起。 就在这时,几名亲兵一阵风似的冲上来,拦住了一名走向陈庆的老者,怒斥道:“远一点!” 身材高大的老者笑道:“看来我没有认错人,陈将军,还认识我吗?” 陈庆见他满头白发,相貌威武,依稀有点眼熟,又忽然发现他只有一只手,顿时想起来了,“你是.......” 第七百四十三章 尺度 “你是.....徐宁?”陈庆认出了眼前这个老者。 老者刚要躬身行礼,陈庆连忙扶住他,“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 徐宁这才意识到陈庆是在微服私访,他连忙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不妨,徐教头请坐!” 不等陈庆开口,余樱立刻知趣地坐到夫君身边,把位子让出来。 一声徐教头,让徐宁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岁月,他点点头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徐宁坐下,又吩咐自己的一名手下,让外面的随从都退到镇外,不要惊扰百姓。 陈庆笑着给徐宁介绍余樱,“这是我内妾!” 徐宁也听说过,陈庆的小妾是一对孪生姐妹,估计这就是其中之一,他连忙欠身打个招呼。 这时,两个酒保送来酒菜,陈庆又加了几个菜,他给徐宁斟满一杯酒,笑道:“谢徐教头当年的赐箭之恩,我们干了这一杯!” 陈庆能窥到上乘箭术,也多亏了徐宁,陈庆一直都对他由衷感激,他几次请徐宁到京兆为官,因为徐宁身有残疾,都婉言谢绝,这次清理凤翔官场,徐宁又是唯一不肯与洛文清同流合污的知县,陈庆不管他愿不愿意,强行任命他为凤翔府通判。 徐宁连忙单手举杯道:“七年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将军能走到今天,为将军走得更远,干杯!” 两人一饮而尽,余樱要给他们斟酒,吓得徐宁连忙摆手,“不敢当,我和将军各自一壶酒,自斟自饮,夫人不要管我!” 陈庆点点头笑道:“那就自斟自饮,随意一点比较好。” 余樱给夫君斟满一杯酒,徐宁给自己斟酒,他又笑问道:“这次将军要去麟游县看看吗?” 陈庆微微叹口气道:“麟游县当年五百儿郎随我出征,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我愧对麟游县父老,不敢去见他们!” “打仗总会有牺牲,只要能鞑虏驱逐出陕西路,这一切都值得,父老乡亲都盼你回去看看,你可是答应过。” 陈庆点点头,“我会去看一看。” 两人又喝了一杯酒,陈庆笑问道:“徐教头这是去哪里?” “去郿县处理一桩案子。” “什么案子?” “有人举报前知县贪污官粮八千石,知县在狱中向我哭诉,他承认多占了三百亩田,但绝对没有贪污官粮,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便想去实地查看一下。“ “这个知县你认识?” 徐宁点点头,“他原是麟游县县尉,跟随我好几年,后来被金人提拔为郿县知县,这人说他贪点小便宜或许有可能,但贪八千石粮食,他可没那个胆。” “但你也不敢完全相信,对不对?” “将军,事情发生在金国控制时期,现在律法已经无法定罪,但我只是不想让他担这个名声,所以我要去郿县看看,贪污八千石粮食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要仓库、运输、分销,很多环节,如果举报的情况同样查无实证,那就不能咬定他贪污官粮。” 原来是发生金国统治时期,陈庆的兴趣也不大了,他微微笑道:“金国时期,恐怕更不好贪污官粮吧!” “问题就在这里,女真人自己也有一本帐,贪污八千石粮食,怎么可能瞒得过女真人,最多靠损耗捞一点残羹,他在女真人手下只做了一年的郿县知县,靠损耗能捞八千石粮食?显然不现实嘛!”“ “监察司也在查这个案子吗? “也在查,由第三监察署副署令汪大年亲自带队去了郿县。” 陈庆微微一笑,“既然汪大年去了郿县,那你就不用再去了,汪大年处事一向公正严厉,你不用担心!” “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去干扰办案了。” ......... 徐宁带着手下返回凤翔县了,陈庆又买了不少酒菜,让亲兵带上船,他这才带着余樱离开酒楼,在小镇里又逛了一圈,返回大船了。 船队继续西行,在抵达虢县后休息一夜,次日一早便沿着金兵开凿一条运河北上,这条运河连接凤翔县和渭水,长四十余里,实际上是将几条灌溉水渠连接起来,然后再拓宽而形成。 在凤翔县城外,张妙带着官员们迎接陈庆的到来,陈庆也见到了徐宁,他是昨天返回了凤翔,余樱没有下船,陈庆夜里也会住在船上,不给官员们增加麻烦。 凤翔县是关中第二大城,很长一段时间,它是完颜兀术攻打川陕的老巢,基本上没有受到战争的破坏,看起来很繁华热闹,大街上百姓的衣着和气色也不错。 一行人来到府衙,这里现在是监察司临时官衙,内堂上,张妙向陈庆汇报了查案的最新进展。 “土地清算已经结束了,他们个人或者家属涉及的侵占土地已全部没收,但我们在查案过程中,发现很多洛文清团伙都有严重的贪赂行为,让我们不太好掌控办案尺度,请郡王示下。” 陈庆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这个问题我在路上考虑过,我认为如果尺度太严厉,会导致以后很多伪齐官员都不敢替我们效力,会得不偿失,所以我建议分成三个阶段来办案。 第一个阶段,金兵占领期间,这个期间的贪污受贿所得就不要追究了,但我说的宽容只限于利用职务贪赂,而涉及到恶行的,比如巧取豪夺,强占他们田宅店铺等等,这种涉及百姓恶行必须严查,不能姑息。 第二个阶段,是指空白期,金兵逃走,但我们还没有接手,我估计很多官员都会利用这段时间捞取好处,事实上,金兵一旦逃走,那么所有的官仓财物都应该是我们的战利品,所以这个阶段的贪污的财物必须全部追回,官员可以不承担罪责,但要革职。 第三个阶段,是指我们接手后了,这段时期贪污受贿就按照大宋律法处置,既要没收财物,也要追究刑责,一律以全家流放积石县处置。 张妙笑道:“感谢郡王给了我们一个尺度,尤其是惩处办法,流放积石县不错。” 停一下,张妙又道:“但在实际办案中,会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二个阶段,空白期犯罪,贪官们肯定不会承认是空白期犯罪,而肯定是在金兵占领期,尤其是普遍烧毁帐簿的情况下,光凭人证还是很难定罪,卑职的意思是,是不是设定一个额度,我不管你是空白期还是金兵占领期,超过这个额度我都要没收。” 陈庆点点头,“那就以一千贯为界,如果能说明财产来源,就放过,说不清财产来源部分,一千贯以下放过,一千贯以上没收。” 新任凤翔知府江旷远道:“其实这里面还是有问题啊!比如他把贪污的钱拿去成都用他妻儿的名字买了店铺,我们也查不到。” 陈庆淡淡道:“这就是为什么历朝历代把德行看得这么重的缘故,统治者都知道,用制度来约束贪官是不会有效果的,关键是自身修德,我们定一千贯的额度更多是一种宽恕,让小贪官们放下担忧,事实上,在金兵严酷的压榨下,就算想贪钱也没有财源,可能利用什么漏洞贪了几百贯钱,只要没有超过尺度,他自己也心安了。 总之一句话,这次凤翔事件,大家不是过来查贪污犯,我虽然要严打洛文清团伙,但绝不想弄得人人自危,大家明白了吧!” 张妙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次追查财产只限于凤翔,只限于洛文清团伙。” 陈庆暗暗赞许张妙理解透彻了自己的意图,各地官员肯投降自己,依附自己,是因为自己能保护他们的切身利益,如果自己整天要查贪污犯,那天下谁还会来支持自己? “张监司说得很对,就是这个意思,追查只限于洛文清团伙,追查贪赂不是目的,而是一种威慑,你胆敢勾结敌人,对抗京兆,那就让你倾家荡产。” 第七百四十四章 偷袭 陈庆在凤翔县只呆了两天,又继续北上前往麟游县巡视,在麟游县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欢迎,让陈庆甚至有一种回到家乡的感觉。 陈庆又接见了阵亡将士的家属,同时宣布,当年五百名麟游县籍将士家属每户奖赏土地百亩,并终身免税,还有当年刘五儿子,叫做刘承志,现在也颇有出息,他继承父亲的遗志,读了几年书,又弃文从武,跟随徐宁练武,枪法和箭术十分出众,被徐宁提拔为麟游县的乡兵都头。 刘承志告诉陈庆,他不想留在家乡,想去更广阔的天地翱翔,陈庆称赞他的志向,随即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率领五十名乡兵去京兆霸上军营找鹿贵,让他们成为虎贲军的一员。 黄昏时分,天下起了小雨,陈庆撑了一把伞,带着余樱在县城内的小街里散步。 干净的石板路,斑驳的古墙,小街小店,让陈庆彷佛回到了七年前的冬天,更让他想起了前世,一幕幕的已经尘封画卷又在他脑海里流过,这种故乡的感觉竟是那么强烈,陈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麟游县有这种感觉,难道这里就是他前世的出生之地吗? 不知不觉,陈庆的眼角有一丝泪痕。 余樱紧紧依偎在夫君怀中,感着这一刻的静谧,她柔情如水,细微地体会到了夫君内心的一丝情愫,一种怀旧和对往昔的追忆。 “夫君,我们在这里买一座宅子吗?”余樱声音很小,她也第一次喊出夫君这个称呼。 “宅子?” 陈庆点点头,这个小娘子很聪慧,竟然读懂了自己的内心,不过她的格局还是小了一点。 “你知道麟游县在隋唐时期什么最有名吗?” “我不知!” “隋朝时,这里有一座很有名的行宫,叫做仁寿宫,隋文帝夏天在这里避暑,不过他后来也在这里去世。” “行宫在哪里?” 陈庆指指北方雾气缥缈的凤凰山麓,笑道:“在山上,现在已成一堆乱石了。” “可是官人在这里修行宫,别人会说夫君造反吧!”余樱喊夫君的勇气只维持了两分钟。 陈庆澹澹笑道:“一个名称而已,叫山庄就行了。” 陈庆揽住她的腰笑问道:“怎么不叫我夫君了?” 余樱低低叹口气,“我怕叫习惯了,夫人会不高兴。” 陈庆也知道妻子很看重称呼,夫君是她的称呼,其他三个姐妹只能叫官人,也赵巧云也不例外,有一次赵巧云在吕绣面前失口叫了夫君,惹的吕绣好几天不高兴,直到赵巧云改了称呼,两人关系才恢复过来。 称呼也算是对正妻最起码的尊重,所以陈庆也不勉强。 陈庆笑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喜欢叫夫君,晚上你就痛痛快快的叫吧!” 余樱的俏脸腾地红了,喜悦地点点头。 ......... 陈庆在麟游县呆了三天,才启程返回了京兆。 延州,一支由两千女真人组成骑兵队伍在夜幕中疾速奔跑,这支骑兵个个身穿黑甲,身材高大魁梧,正是赫赫有名的黑甲铁骑军,为首大将是万夫长拔离速,是完颜粘罕的左膀右臂。 2k 几年前,也是这位万夫长拔离速率领三千黑甲铁骑军偷袭江南腹地,在湖州击败了两万宋军,逼得天子赵构再度上船逃命。 这次拔离速再一次执行完颜粘罕交给他的秘密任务,目标已经锁定,时间就在今晚。 这时,前面出现一条小河,河水很浅,对于骑兵而言可以直接蹚水过河,拔离速一举手,“停!” 黑甲铁骑军不愧训练有素,纷纷勒住战马,这时从小河上游驶来一艘小船,船上是一名船夫和一名黑衣男子,拔离速催马上前喝道:“口令!” “月黑风高!” 黑衣男子说出口令,又从怀里取出一支令箭,高高举起。 拔离速点点头,问道:“船队在哪里?” “已经从肤施县出发,很快就会到来。” 拔离速当即回头令道:“拿铁链去对岸!” 女真骑兵立刻吹起数十只羊皮筏子,划水到对岸,将铁链绑在大树上,拉起一根拦河铁链,数十艘皮筏子隐藏在两岸。 大概一个时辰后,一支平底货船队浩浩荡荡驶来,足有近百艘之多,两边埋伏的皮筏子杀了出来,靠上大船,数百名女真士兵跳上船队,护船的宋军士兵被惊醒,纷纷起身和女真士兵搏杀,但他们哪里是女真骑兵的对手,只片刻,百余名宋军士兵阵亡大半,剩下十几人跳水逃命。 女真士兵也没有追赶,而用刀逼着船夫靠岸,前面有铁链拦截,船上有恶魔般的女真士兵,船夫无奈,只得将船只靠岸。 埋伏在岸边的女真士兵纷纷上船查看,不多时,一名千夫长向拔离速禀报道:“启禀万夫长,情报属实,里面全是火油,每艘船都有几百桶火油。” 拔离速满意地点点头,这时,另一名千夫长上前道:“万夫长,既然已经来了,不如进城去抢掠一番。” 拔离速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江南,可以随便抢?肤施县可是一万重兵,倒是城池夺不下来,火油也丢了,大帅不剥你的皮才怪!” 千夫长吓得不敢吭声,拔离速喝令道:“带着船队出发!” 铁链被收起,船队在女真士兵的押送下继续出发,骑兵跟随在岸上。 这时,几名骑兵将一包银子扔给黑衣人,“这是两千两银子,我们女真人说话向来算数。” “多谢!多谢!” 待船队走远,黑衣男子一剑将船夫刺死,从树林内牵出一匹马,拿着银子骑马疾奔而去。 直到次日天亮,肤施县才得到消息,船队被女真骑兵拦截,守将王真率军赶到出事地点,只找到百余具宋军士兵的尸体,船队和火油已经无影无踪。 ......... 五天后,陈庆的船队抵达了京兆府,蒋彦先和关师古二人亲自到城外迎接陈庆归来。 陈庆让亲兵护卫余樱回府,他上了宽大的马车,这二人急着来找自己,必然发生了大事。 关师古叹口气道:“就在前天晚上,延州传来消息,一支女真骑兵偷袭延州,抢走了准备运往京兆的三万桶火油。” 陈庆脸一沉,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肤施县呢?” “对方没有前往肤施县,距离县城还有一百多里,据幸存的士兵说,对方用铁链拦住船队,将整个船队都俘虏了。” “船队有内奸?” “肯定有内奸,但不一定是船队,也可能是肤施县内的奸细,郡王,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抢掠火油。” 陈庆心中着实恼火,这是个很大的漏洞,竟然被对方抓住了。 “先回官衙再说!” 第七百四十五章 时机 回到自己官房,陈庆铺开了陕西路北部地图,在地图上找到了船队被劫持地方,小青河在这里注入延水。 “现场还发现什么?” “还发现一艘小船和一名被刺死老船夫。” 陈庆又用笔一指延水河口道:“这里应该有一座哨塔,专门监视黄河对岸。” 关师古叹口气,“哨塔已经被偷袭,二十名哨兵全部被杀。” “幸存的士兵还有什么消息?关于这支偷袭军队。” “大概两千骑兵左右,都穿着黑甲,非常凶悍,卑职认为是完颜粘罕的亲兵精锐黑甲骑兵。” “关于这支黑甲骑兵,关将军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陈庆又问道。 “卑职也只是听说,这支黑甲骑兵大概有五千人左右,是完颜粘罕从五万合扎猛安军中挑选出来,主将叫做拔离速.....” “等等!” 陈庆打断关师古的话,“拔离速不是银可术之弟吗?他现在应该也在太原才对吧!怎么变成了完颜粘罕的心腹大将?” “回禀郡王,拔离速是东胡语中力士的意思,有很多人都叫拔离速,银可术之弟叫做完颜拔离速,粘罕的心腹大将拔离速姓蒲察,全名叫蒲察拔离速,或者叫做蒲察拔都,内部一般都称他拔都。” “此人很厉害?” 关师古点点头,“能成为黑甲骑兵万夫长,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几年前,他率三千骑兵渡过长江,从芜湖杀去临安,在湖州先后击败击败田师中和刘锜的两万军队,把天子逼出海,三千抢掠而归,据说未伤一兵一卒。” “胡扯蛋!” 陈庆冷哼一声,“和两万宋军激战,怎么可能未伤一兵一卒?尤其是刘锜的军队,可不是弱旅。” “卑职也觉得有些蹊跷,应该是完颜粘罕为了造神,对外宣传未伤一兵一卒,不过,郡王无论如何不可轻敌。” 陈庆冷冷道““我没有轻敌,只是敢从延州抢走我的三万桶火油,我还真想见见此人。” 这时,从事在门口禀报,“内卫王统制来了!” “让他进来!” 不多时,王浩匆匆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郡王!” “王统制,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自己去也行,交给手下也行,我们三万桶火油在延州被女真人连同船只一起劫走,这里面必然有内应,我很担心肤施县内埋伏有女真人的内应,里应外合夺取肤施县,你们内卫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挖出这名出卖船队消息的奸细。” “卑职明白了,今天出发去延州。” “不急,把家里安排好,明天一早出发。” “卑职遵令!” .........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蒋彦先道:“介于目前河东的形势,卑职建议郡王调整河东战略。” 陈庆的河东战略是去年从西夏回来后制定的,主帅还是完颜银可术,他当时准备出兵十五万,南北夹攻河东路,现在形势已经变了,不仅完颜粘罕率五万大军进入河东,强行夺取了指挥权,而且陈庆也攻下了陕州,完全可以中条山东面出兵河东,这样一来,原来的计划就有点不太适应形势了。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长史的意思,十五万大军确实不够,至少要二十五万大军,但我还是准备三线进攻,现在我在等大同府的消息。” “郡王明白我的意思就行,尤其这次完颜粘罕夺走了三万桶火油,显然是针对我们的进攻而进行重点防御,郡王也要有相应对策。” 陈庆微微叹口气,“没错,这次延州火油被劫一案影响深远,我们最近确实有点轻敌了,竟然明知道船运风险大,明智敌军换了主帅,还迟迟不肯改骆驼驮运,这是我的责任。” “如果郡王确定准备三线进攻,应该开始着手准备了。” 周宽补充道:“目前我们钱粮都很充足,足以支撑我们长时间进行河东之战。” 陈庆对众人道:“事实上,我已经安排,我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众人面面相觑,蒋彦先问道:“不知郡王等的时机是指什么?” 陈庆淡淡一笑,“河东是完颜昌的地盘,被完颜粘罕强行占领,完颜昌岂能善罢甘休,我就看河北的五万合扎猛安军有没有北上,如果合扎猛安军北上,那么完颜昌就彻底输了,完颜银可术和完颜拔离速也会被调走,可如果完颜粘罕不肯放弃合扎猛安军,那么河东的内斗就会爆发,极有可能可能完颜昌会到河东,这个时候,就是我出兵的时机成熟了。” “但如果完颜粘罕放弃合扎猛安军呢?”关师古追问道。 “那我就再等上一两年,如果完颜粘罕被金国皇帝逼急了,他一定会主动进攻陕西路,用战争来化解自身的危机。” 说到这,陈庆对众人总结道:“就是一句话,我们的东征一定要契合金国内斗,才能在他们的内斗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加强情报,情报,情报!” ......... 五天后,王浩亲自带领三百名精锐内卫士兵赶到了延州。 延州统领王真是牛皋的部将,是一名二十六岁的年轻将领,他的父亲便是赫赫有名的八字军统领王彦,王彦在襄州阵亡后,王真便毅然投笔从戎,从江陵府时跟随陳庆,被分配到牛皋麾下,從都頭一步步升为统领。 延州州衙内,王真和知州柳毅、肤施知县李金阳一起与王浩探讨郡王交代的任务, 王真率先道:“其实我们也在查找各种泄露的可能,但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船夫所为。” “为什么不是船夫所为?” 柳毅叹口气道:“三十四名船夫都死了,都被反绑着手杀死,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王浩点点头,这样的话,确实和船夫无关了。 “那么知道发船时间以及货物详细内容的人有多少?對他们排查过吗?” 王真道:“发船是军方的事情,计划一个月前就制定好了,严格算起来,知道的人只有七人,可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知道人应该很多。” “为什么这样说?”王浩追问道。 柳毅苦笑一声道:“因为从延州外运只有一样物资,那就是火油,知道发船时间的人比较多,州衙、县衙都知道,码头上的管事也知道,王统制,卑职的意思是说,这并不是机密,这其实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所以你们到现在没有头绪?” 三人都沉默了,他们确实找不到任何线索。 王浩想了想道:“我听说,现在还有一艘小船,船上还有一个被刺死的老船夫,这个老船夫是什么人,你们找到他家人了吗?” “那老船夫叫做刘二,就住在肤施县内,无妻无子,单身一人,那艘小船是刘二租来的。” 王浩想来想去,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刘二,他起身道:“带我去这个刘二家看看吧!” 知县李金阳起身道:“当然可以,我这就带王统制去,不过我想多说一句,其实我们县衙都查过了,没有任何收获。” 一直没有吭声的判官种桓淡淡道:“我们内卫的调查和县衙的调查也并不是一回事。” 7017k 第七百四十六章 银钱 被刺死老船夫刘二的住处位于城南,是一间破旧的泥墙茅草屋,房子很矮,需要弯腰才进得去,因为没有床的缘故,房间里十分昏暗,整个小屋只有一张破烂床板和一堆破被褥,床板下垫着稻草,另外还有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桌子,用石头支棱着,另外墙角还堆着十几个破碗烂壶,还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土灶。 这就是刘二的全部家当,只比乞丐多了一间破屋子。 知县李金阳叹口气道:“都不用搜,看一眼就知道啥都没有。” 王浩没有理睬他,他回头对统领杨野道:“搜!” 杨野是内卫第三营统领,专门负责大桉要桉的调查,手下五十余人,都是从各州县挑调来的查桉老手。 杨野一挥手,二十几名手下开始在屋里屋外搜查起来,连横梁也不放过。 只片刻,有士兵大喊:“找到了!” 让知县李金阳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只是士兵在床头的墙上找到一个很隐蔽的墙洞,是被泥土封住,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从墙洞内取出一个小布包。 “王统制,怎么会知道墙上有洞?”李金阳不解地问道。 王浩澹澹道:“这里是整个房子墙壁最厚的地方,如果有洞,肯定就在这里!” 李金阳挠挠头,“原来如此,我们确实没有想到。” 士兵把布包递给了王浩,王浩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是一叠崭新的银钱,是去年新铸,约有二十枚左右。 “居然是银钱!” 李金阳吃惊道:“他一个孤老头子,怎么会有银钱?” “延州市场上有银钱吗?” 李金阳摇摇头,“根本不可能有的,市场上也不认可,因为绝大多数没有见过,银钱只有官员和军队才发放,想用的时候,拿去钱铺兑换成铜钱。”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内应给刘二的报酬,刘二去钱铺问过,银钱可以兑换,他才藏在墙内,要是兑换成铜钱,一百多贯,他还没有地方藏。” “那这个内应,是军队的,要么是官员。” 种桓附耳对王浩说了几句,王浩点点头,对李金阳道:“我要想看这个刘二的尸体,还在吗?” “已经埋了,不过.....应该可以挖出来,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 王浩随即对杨野道:“你们去检查尸体,查看他的伤情!” ......... 一个时辰后,刘二的伤情验出来了,他是被一剑穿心而死,对方下手又狠又准,非常专业,肯定是一名将领所为。 为什么不是江湖游侠之类,因为江湖游侠一般用碎银子,而没有银钱,银钱只有军队和官员才有,一般都是积蓄起来。 这时,种桓又对王浩建议道:“将军不妨去查一下租船的情况,租一艘船一般要用二三十贯钱为抵押,刘二肯定没有这么多钱,应该是内应拿钱出来,但船行肯定不收银钱......” “好办法!”不等种桓说完,杨野便赞道:“那个内应如果只有银钱,他一定会去钱铺兑换成铜钱,我们只要查最近十天内谁用银钱兑换了铜钱,就应该和有点眉目。” 小船上刻有它主人的名字,永渡船行,船行掌柜告诉王浩,小船是七天前两个人来租的,一个老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老者负责挑船,年轻人给钱,抵押的五十贯钱还在他这里,他们没有过来。 王浩精神一振,连忙问道:“这位三十是左右的男子你见过吗?” 船行掌柜摇摇头,“长得很高很健壮,应该是个将领,他刚开始给我银钱,我不接受,然后他立刻去钱兑换成铜钱。”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王浩立刻问道:“哪个钱铺!” 掌柜一指斜对面,“就是对面的延州钱铺!” 延州钱铺是官办钱铺,几乎每个州都有一个钱铺,隶属于财税度支司,它的职能和银行差不多,存钱、取钱、汇钱、兑钱,西军发给将士和官员的俸禄都是银钱,一枚银钱简直一贯钱,然后并不是发到个人手上,而是发到钱铺,士兵和官员们凭军牌以及官牌来领取,每个人都有一个口令。 钱铺掌柜很快找到了记录,七天前,确实有人用五十枚银钱兑换五十贯钱,然后继续追查银钱提取记录,士兵提取几枚银钱的情况比较多,但一下子提取七十多枚银钱,绝不是常事。 不用去查,一名伙计道:“是指挥使周将军,他十天前提取一百枚银钱,提取十枚以上银钱的人,这几个月就他一人,我记得很清楚。” “叫周什么?” “叫做周进!” 跟随他们一起来查桉的知县李金阳都听傻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他们查了几天没有任何收获,内卫的人只查了半天就找到嫌疑人,指挥使周进。 王浩率领手下风驰电掣般赶到军营,主将王真告诉他们,这个周进因为父亲去世,已经请假回家乡给父亲办丧事了。 既是好消息,但又让人失望,好消息是,他们找到了这个内应,但这个内应居然逃掉了。 “王统制,能肯定是他干的吗?”王真着实吃惊,他根本没想到内应会是自己的手下。 “我们不会无缘无故找到这个周进,将军可以查一查,火油被劫那天晚上,周进在哪里?” 王真立刻把军务司马找来,问道:“去查指挥使周进将军,三月二十七日晚上他在不在军营?” 军务司马飞奔而去,片刻回来道:“周将军三月二十六日请假回家乡办丧事,当天就离城而去了。” 王真呆了半晌道:“看来真是他,这个家伙平时是个闷葫芦,但做事很认真,没想到竟然是金人的奸细。” 王浩要到了周进家乡地址,京兆府高陵县,他肃然对王真道:“希望将军有心理准备,因为不知道他军中还有没有同伙,所以郡王很可能会把驻军调离延州,希望军队在调离之前,将军做好城池防御,尤其不能让周进的手下负责城墙巡逻,防止金兵理应外合夺取城池。” 王真神情暗然,点点头,“我一定会做好防御!” 王浩又道:“我会立刻赶回京兆向郡王汇报,另外,我把二十名手下交给将军,你把他们安插进周进的军队中,我的手下会留意观察。” “我明白了!” 王浩随即将二十名精干内卫士兵交给王真,又命杨野和种桓继续在肤施城内寻找线索,这个周进不一定回家乡,既然回乡办丧事只是一个借口,那他极有可能还躲在县城内。 王浩当即率领百名手下离开了肤施县,火速向关中疾奔而去。 ....... 大帐内,杨野忧心忡忡对种桓道:“老弟认为这个周进还在肤施县?” 种桓微微笑道:“我不敢肯定他在肤施县,但我敢肯定,他一定还在延州。” “为什么?” “金兵好容易才买通一个将领,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跑掉,一定用各种手段把他留住,他现在只是因为火油被劫桉而请假,并不是真的家中有事,万一金兵还要找他呢?” “老弟说得对,如果金兵再找他,他却跑掉了,这肯定不行。” “所以他既不能跑掉,又不能留在肤施县被同僚遇到,我就估计他躲在延州其他地方。” “那怎么才能找到他?” “在肤施县肯定会有同伙替他传递消息,士兵不方便出军营,商人的可能性最大,这才朝廷派人来调查,周进肯定也很关心,我觉得盯着刘二的破房子,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 【今天只有两更,明天三更】 第七百四十七章 货郎 两更时分,肤施县城内已经是万籁俱寂,到处是一片黑暗,只有客栈的大门前还偶然闪烁着一两盏昏暗的灯笼。 南城门附近,刘二的破茅屋属于贫民区,这里更是一片黑暗,月光也没有,厚重的乌云笼罩着天空。 这时,一个黑影蹑手蹑脚靠近了刘二的房子,在门口东张西望片刻,推开破旧的木门,一闪身进了屋子。 白天屋子里就很黑暗,到了夜里屋子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黑影低声骂道:“找个屁啊!破烂一堆一堆的,谁知道他会藏在哪里?” “你是找这个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灯忽然亮了,只见门后站着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手心里托着一叠银钱。 年轻掂掂银钱笑道:“是不是找这些银钱,一共二十五枚,没错吧!” 房间里男子又矮又瘦,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夺门而逃,却从外面走进一名身材高胖大汉,男子一头撞在大汉身上,被大汉劈手一把抓住。 大汉对种桓点点头,“就他一人,没有其他人了。” “留两名弟兄继续监视,其他人收网。” “从周围的房后,屋顶,出现了很多黑影,他们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瘦小的男子被抓进一辆大车,带回一座大宅内。” 杨野大笑着走出来,向种桓竖起大拇指,“判官不愧是我们内卫的军师,判断准确,怎么知道会有人来刘二的破房子?” “周进所有的破绽都在刘二身上,他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我们来了延州,他一定会找人再偷偷过来看一看,生怕漏了什么马脚,比如银钱。” “种老弟说得一点没错,来人,把他带上来。” 瘦小的男子被带了上来,吓得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饶命,我不是金国奸细啊!” “你去刘二的房子做什么?” “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好处!” 杨野摇摇头,“你这个蠢货,以为别人会像你一样蠢,相信你的蠢话,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说八道,拖下去,斩掉他的脑袋!” 几名大汉抓起他就向外走去,男子吓得小便失禁了,惨叫道:“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我交代!” 杨野使个眼色,几名大汉把他扔在地上,杨野走上前,踩住他的手,阴冷道:“你只有一次机会,但凡有一个字不真,我就踩碎你一根手指!” “小人是个货郎,叫王九郎,家住城东风来巷,四处卖货为生,小人昨天在乐盘镇卖货的时候,有人请我帮忙,说给我十两银子,先给我二两,事成之后再给我八两。” “是什么样的人?” “年纪和我差不多,三十多岁,身材很高,很瘦。” “脸上有什么特征?” “好像....好像额头上有一个刀疤。” 果然是周进了,杨野又追问道:“他叫你找什么?” “他给我画了一张地图,要我晚上来那间屋子里找一些银钱,可能会藏在哪里,让我在墙上或者地上挖一挖。” “然后呢,你找到东西后怎么给他?” “他让我明天中午午时正在乐盘镇八仙酒楼找他,让我一个人来,不准带其他人。” “你敢发誓你说的每一个字都真的?” “小人家里有父母妻儿,都靠我养家糊口,小人怎么敢乱说。” “你听着!” 杨野冷冷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帮我们抓到这个姓周的将领,事成之后,我奖赏你十两银子,放你回家,可如果你胆敢有一点隐瞒导致他跑掉,你就必死无疑。” “我保证不敢说一个字的假话,万一他不相信我怎么办?”瘦小男子吓得哭了起来。 种桓给杨野使个眼色,意思是可以信任。 “只要你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可以不杀你!” .......... 乐盘镇位于肤施县南面三十里左右,是去洛水道的必经之路,这里主要是商贾歇脚之地,很多商人估计天黑前赶不到肤施县,便会留宿在乐盘镇。 还有很多商人出肤施后,发现干粮和水带少了,也会在乐盘镇进行补充,所以乐盘镇上客栈和酒馆比较多,还有好几家专门提供干粮补给的店铺。 中午时分,乐盘镇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周围很多农民都来采购日用品,使市镇上格外热闹。 镇子中心是一座酒楼,叫做八仙酒楼,也是小镇最大的酒楼,中午时分,人坐满了一半。 在二楼靠窗处,坐着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子,年约三十余岁,皮肤黝黑,看起来筋骨结实,十分有力量。 此人正是驻延州的宋军指挥使周进,他的军队负责火油仓库的安全巡逻,所以他很清楚火油的出库以及运输情况,完颜粘罕通过他在河东做生意的妻弟,用三千两银子买了一个举手之劳的情报。 这个情报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周进相信,查不到他头上,唯一的败笔就是他雇了一个老船工刘二,租了一艘船,那天晚上他虽然杀人灭口,干掉了老船工刘二,但他却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 比如他用银钱支付给刘二,是因为刘二知道银钱值钱,也比较容易藏匿,便特地向他要银钱。 他当时没有感觉到这是风险,州县查过,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但他在刘二身上没有找到银钱,他才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今天依旧是阴天,风比较大,夹杂着雨丝,天气有点冷,大街上行人步履匆匆,这时,一名卖杂货的货郎牵着毛驴走进小镇,一手摇着拨浪鼓,招揽着生意。 王九郎来了!周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向王九郎周围看了看,没有看见可疑的人物。 他一颗心稍稍放下,昨天黄昏,内卫骑兵已经返回京城,早上来,下午就走,能查到什么? 看王九郎轻松的表情,他估计王九郎昨晚去刘二家一定有收获了。 这时,王九郎来到酒楼下,抬头一眼看见了二楼窗前的周进,他把货物暂时寄放在酒楼掌柜处,自己上了二楼。 直接来到周进对面坐下,周进低声问道:“找到了吗?” 王九郎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推给了周进。 周进拾起布包打开,里面正是他给刘二的二十五枚银钱,周进顿时大喜,连忙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按照你的嘱咐,就在墙上挖到的。” “不错!不错!我会给你奖赏。” 这时,两名伙计端着酒菜过来,经过周进身边时,两名伙计猛地扔掉酒菜,一把将周进扑倒在地,另一人死死抓住周进的胳膊,不让他去拔刀。 周围的食客纷纷跳起,一拥而上,将周进按倒在地上,将他双手反绑起来,怀中的匕首和刀都被抢走。 周进被按到在地上,却没有挣扎,目光凶狠地盯着王九郎,吓得王九郎心惊胆战。 有士兵用破布将周进的嘴堵住,又用黑罩套住头,将他押了出去。 几名伙计躲在楼梯口瑟瑟发抖,杨野笑眯眯拍了拍王九郎肩膀,把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我们说话算话,你可以回家了。” “将军,他会不会来报复我啊!” “不会!他勾结金兵,犯下大罪,死定了。” 王九郎这才收下银子,战战兢兢走了。 宋军随即从周进身上搜到一块客栈的房牌,十几名士兵冲去客栈,找到了周进住的房间,搜到了两千两银子和其他一些物品。 所有的物品全部被宋军士兵打包带走,马车内,几名士兵押着周进,其他人骑马跟随,一阵风似的向县城驶去。 第七百四十八章 鱼饵 王浩之所以没有用鹰信向陈庆汇报,而是骑马赶回京兆,就是要留一点时间给杨野和种桓,看他们能不能抓到周进。 杨野二人果然不负王浩的重望,在王浩抵达京兆之前抓到周进,王浩刚抵达京兆便接到肤施县抢先一步送达鹰信。 王浩随即来到宣抚使司官衙向陈庆汇报火油被劫案的前后细节。 “启禀郡王,大概在年初我们攻打陕州之时,周进远在太原经商的妻兄找到了他,以三千辆银子的价格说动了周进,后面的策划人就是完颜粘罕,他先给了周进一千两银子,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两千两银子,周进提前十天向其妻兄泄露了船队出行时间和火油数量,他会亲自来指导女真骑兵劫船。 在船只出事的前一天,他以父亲病逝为由请假回乡,又雇了船夫刘二,在小河边等候,事成后杀刘二灭口,躲到了乐盘镇内,他是想看调查的情况,以决定自己是否回乡。” “所有他唯一的破绽就是这个船夫刘二?”陈庆问道。 “正是!他给了船夫刘二二十五枚银钱作为报酬,泄露了他的身份,他很担心被我们查出银钱,又收买货郎赵九郎去刘二家中寻找银钱,被我们抓住,顺藤摸瓜便抓到了周进。” “能确定这个周进在军中没有同伙?” “审讯结果是没有同伙,这个周进非常谨慎小心,没有第二人知道,否则他就不会杀船夫刘二灭口,也不会让一个货郎帮他去寻找银钱,他完全可以让同伙去做。” 陈庆点点头,此人就是靠出卖情报收受好处,不是情报点,属于独狼,完颜粘罕得到了甜头,一定还会找他,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你再辛苦一趟,立刻返回延州,告诉周进,如果他肯配合内卫,我可以饶他一死,将来把他家人送到四川种田务农,另外,所有知情人都要调离延州,此事要绝密进行。” “卑职明白了!” 王浩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又立刻出发,返回延州。 关师古对陈庆道:“完颜粘罕疑心很重,恐怕不容易骗过他。” 陈庆淡淡道:“我之前就说过,关键是看金国的内部斗争,如果完颜粘罕肯让出河北,交出合扎猛安军,那么金国天子或许就先会对付完颜昌,罢免完颜昌的宰相,让完颜粘罕吞掉河东,然后驱使完颜粘罕来对付我们。 可如果完颜粘罕野心太大,既不肯让出河北,也不肯交出合扎猛安军,那金国天子一定会联手完颜昌来对付完颜粘罕,完颜昌南下河东,完颜粘罕就难以在河东立足了。 这个时候,完颜粘罕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退回河北路,要么进入陕西路,恰好此时他发现延州驻兵不多,有机可趁,那么肤施县这个鱼饵,他会不会吞下去?” 关师古竖起大拇指,“郡王才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 陈庆所料不错,完颜粘罕并没有心甘情愿交出合扎猛安军,也不愿让出河北,相反他还想吞掉完颜昌的势力地盘,他命令儿子完颜斜保率五万合扎猛安军坐镇大名府,整个河北的官员任命以及税赋粮食都要归集到大名府。 他经营河北十年,灭掉了大大小小上百支义军,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势力范围交出去? 女真是以武立国,完颜粘罕很清楚,交出了军队意味着什么? 当然,完颜粘罕也不想和天子对抗,他在上京和天子谈判时,天子完颜亶给他暗示了一条路,如果他能灭了陈庆,那就封他为川陕王,这也和完颜兀术给他的建议不谋而合,夺取川陕,建立自己的根基。 如果能得到川陕为根基,完颜粘罕当然也可以放弃河北,交出合扎猛安军,和朝廷和解,同时也得到自己的地盘,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但很显然,他想坐镇河东和陈庆作战的想法并不现实,河东是完颜昌的地盘,怎么容许他鸠占雀巢? 何况坐镇河东的主将是完颜银术可,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河东当年就是他攻打下来,他和兄弟完颜拔离术坐镇河东,完颜粘罕还真没有办法强行夺取河东的五万女真军。 甚至连汉人协从军他都指挥不动,十万汉人协从军驻扎在河东路南部,唯一北上之道介灵谷道被完颜活女的一万女真军驻扎。 完颜粘罕几次下令汉人协从军首领韩常前来见他,韩常都以道路堵塞,无法北上为理由婉拒了,完颜粘罕着实没有办法,目前他的五万大军只能驻扎在吕梁山以西的平阳府,控制着平阳府、隰州、吉州以及绛州。 若不是他抢掠了宋军的三万桶火油,拿出一部分向完颜银术可换取羊只,恐怕他的军队连肉都吃不上。 四月初,完颜昌在三千女真骑兵的护卫下抵达了太原府。 万夫长完颜彀英和完颜活女双双在城外迎接完颜昌的到来,完颜彀英便是完颜银术可的儿子,也是金国赫赫有名的猛将,他的女真名字和完颜昌一样,也叫挞懒,为了避免误会,大家都叫他汉名完颜彀英。 “你父亲还是下不了地吗?”完颜昌关切地问道。 “回禀丞相,父亲自陕西回来后,腰部以下皆无知觉。” 完颜昌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要紧,你父亲虽然略有残疾,但比某些腿长的人要强得多。” 某些腿长的人就是暗指完颜粘罕,居然从河北跑到河东了,想抢占自己的地盘,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又对完颜活女叹口气道:“等了这么多年,你又是何苦?” 当初合扎猛安军一分爲三,一部分原本在完颜娄室手中,完颜娄室在京兆被陳庆所殺,完颜活女继承合扎猛安军,并被封为黄龙府路万户,但完颜活女要为父亲报仇,死活不肯回上京,以至于完颜娄室的合扎猛安军就被天子完颜晟得到了,完颜活女便被改封为太原府路万户,册封为广平郡王。 实际上这也是完颜活女不聪明的地方,坚持要为父親和兄弟报仇,最后把父亲留给他的遗产丢光了,否则他回上京,也是极有权势的高官,现在他还是一个万夫长,这是他自己的功劳所得。 完颜活女摇摇头,“不能为父亲报仇,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间?” “好吧!我们先回元帅府再说!” 来到元帅府,完颜昌见到了半身不遂的完颜银术可,见他着实憔悴,便好好安抚他几句,又问道:“拔离速呢?怎么不见他。” “他去大同府接收西夏铁鹞子军了。” 完颜银术可呵呵一笑道:“这下西夏彻底完蛋了。” 完颜昌冷笑一声,“他们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怎么维持军队?上个月,李察哥带着太子和两万西夏军去上京觐见天子,企图获得支持,但朝廷不可能再在西夏身上浪费资源,李察哥和西夏太子不可能再回来了,两万西夏军将改编为天子近卫军,我好说歹说,天子才同意把三千铁鹞子军交给你,你要用好他们。” 完颜银术可点点头,又问道:“粘罕那边怎么说?” 完颜昌淡淡道:“他还能怎么说?只能怪他背信弃义,不遵守和天子达成的共识,天子已经不允许他再回河北。” “可是他手中的五万军队未必是陈庆的对手?”完颜银术可有些担忧道。 完颜昌摇摇头,“那是我们的认知,但他可不这样认为!” 停一下,完颜昌又冷笑道:“无论是他灭了陈庆,还是陈庆灭了他,天子都乐见其成。” 7017k 第七百四十九章 交换 完颜昌随即又来了平阳府,见到了完颜粘罕,他这次代表天子来河东,就是来给完颜粘罕最后一个机会。 “什么!” 完颜粘罕腾地站起身,“让我回朝出任尚书令,却不给我宰相之职,还位居宗磐、宗干之下,这不就是让我养老吗?” 完颜昌干笑两声道:“你我戎马几十年,现在年纪都大了,也该回去养老了,颐养天年不好吗?” “如果我不接受呢?” 完颜昌的目光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冷冷道:“大金立国至今,还没有听说谁敢违背狼主的金狼头令。” 完颜粘罕顿时有些气馁,又道:“让我回上京也可以,合扎猛安军也可以交出,但我有个条件,我把军队交给我儿斜保,让他继续坐镇河北。” 如果完颜粘罕在河北时提出这个退休条件,或许天子会答应,但现在完颜粘罕被困在平阳府,完颜昌又赶来坐镇太原,天子完颜亶当然不可能再答应,让他回上京养老已经不错了。 完颜昌淡淡道:“斜保有功绩,天子决定封他为万夫长,调去攻打扬州,将来就留在江淮发展,当个扬州王也不错。” 言外之意,天子已经不可能再让他儿子坐镇河北,连军权都限制死了,出任万夫长,只能领一万军队,不给元帅头衔。 完颜粘罕顿时明白了,天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再保留河北,所以才准许他进河东,就算他按照约定把五万合扎猛安军交上去,他也一样保不住河北,天子已经铁了心剥夺他的军权。 完颜粘罕低头半晌道:“天子也和我约好,若我剿灭陈庆,封我为川陕王!” 完颜昌负手走了几步,对粘罕道:“你若肯去攻打陈庆,我支持你三十万石粮食和三万精锐协从军。” 完颜粘罕一怔,面带讥讽道:“看来,丞相也是很希望借陈庆之手干掉我啊!” 完颜昌摇摇头,“我若有这个想法,就不会给你粮食了,恰恰相反,我是希望你战胜陈庆,你若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粘罕,我也不想退休养老啊!” 完颜粘罕点点头,“我明白了,为感谢丞相的支持,我也还你一个人情,我给你一封信,你交给我儿斜保,他会把五万扎合猛安军以及河北路大权交给相国,你放斜保率三千亲卫来平阳府吧!” 完颜昌眯眼笑道:“我一定照办!” 完颜昌心知肚明,完颜斜保率领三千亲卫中一定藏有完颜粘罕的家眷,这就是完颜粘罕和他交换。 ......... 完颜昌拿着完颜粘罕的信走了,按照约定,他将吩咐完颜银术可将三万精锐协从军交给完颜粘罕,同时准备随时支援完颜粘罕三十万石粮食。 就在完颜昌刚走,完颜粘罕立刻命人去把张孝德找来,张孝德就是周进的妻兄,他之前说服周进泄露机密,得到了完颜粘罕的奖赏,从商人转变为完颜粘罕帐下转运官,这可是人人羡慕的肥缺啊! 不多时,张孝德匆匆赶来,行礼道:“参见大帅!” 完颜粘罕笑眯眯对他道:“你再去一趟延州,找到你的小舅子,我想了解肤施县的驻军和城防情况。” 几天前,张孝德刚刚才去了一趟肤施县,看到自己的小舅子安然无恙,倒是知县、县尉都被革职,知州也被降职调走,丢失火油的追责板子显然是打在官府身上,这让完颜粘罕更看重周进,说明此人还是有点本事,做得滴水不漏,才没有被内卫怀疑。 “卑职这就去肤施县!” 张孝德毫不含糊,接到任务便匆匆出发了。 三天后,一支由数十匹骡子组成的商队抵达了肤施县,除了掌柜张孝德外,还有五名伙计,这五名伙计可不是张孝德的人,而是完颜粘罕麾下的汉人情报探子。 当初完颜粘罕为了剿灭河北义军,招募了大量汉人当探子,混入各义军队伍中,给各义军带来巨大的损失。 这五名伙计就是当初留下的五名汉人探子,军职都很高,四名都虞侯和一名统制,也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所以不太引人注意。 陕西路免商税,商队没有遭到任何刁难便进入城内,住进了一家客栈。 张孝德对几名‘老伙计’陪笑道:“几位好好休息,我去找周进。” 为首的探子叫蒋英,目前出任统制,相当于千夫长的职务,他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来到军营大门前,请哨兵替他们去禀报,蒋英见军营内大帐不多,有些奇怪问道:“城内有几座军营?” “据我所知,就这一座军营。” “不可能吧!这座军营能住得下一万人?最多五千人不得了。” 张孝德挠挠头,“我也不太清楚,等会儿问一问。” 片刻,周进走了出来,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妻兄,他昨天得到内卫通知,这两天他的妻兄很可能要过来,让他全力配合。 没想到张孝德真来了,完全就在内卫的掌控之中,当然,并不是内卫,而是在陈庆的掌控之中,由此可见陈庆的可怕。 但周进现在也没有办法,他的父亲、妻子和两个儿子都被内卫控制,他自己的小命也在内卫手中,不敢不听从内卫的安排。 “大哥,这位是......”周进看了一眼蒋英。 “这是我的东家。” 蒋英拱手道:“在下大名府蒋英。” 不用说,此人一定是金兵的情报探子,周进连忙躬身道:“久仰!久仰!” 张孝德小声道:“老弟,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换个地方吧!” “你们跟我来!” 周进带着二人来到几百步外的一家小酒馆,在裡屋坐下,點了一些酒菜。 蒋英問道:“我看军营很小,能住得下一万军队?” “军营之前很大,但最近拆除了不少营帐。” “为什么?” “万安寨那边发现了一座很大的煤田,可以露天开采,品质相当高,可惜那边招不到人手,就把军队调过去了。” “万安寨在哪里?” “在保州和延州的交界处,紧靠洛水,距离肤施县大概八十余里。” “调去了多少人?” “五千人,先调用一个月,把矿山、码头和蜂窝煤工坊造好后,然后从灵州府会招募人手来接手,军隊就撤回来了。” “那城内现在只有五千人?” 周进摇摇头,“哪里会有五千人,只有三千人。” “不是说驻军一万吗?” 周进笑了起来,“看来蒋东主没有从过军,宋军的驻军有多少人其实是有两层意思,一个是驻军名额是多少,一个是实际驻军多少,我们说肤施县驻军一万,其实是指驻军名额,实际驻军多少才是真实驻军数,肯定会比名额少一些,会留一点余地,比如我们实际驻军是八千人。” 蒋英完全能理解,河北义军不都这样吗?队伍号称几十万,实际上只有几万人,水份很大,肤施县号称驻军一万人,实际八千人,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我有四名手下,周将军能否把我们安排进军营,不用全部进,安排四人举行了。” 周进沉吟一下道:“最多安排三人!” “三人就够了。” 蒋英他们要亲自参加守城,以方便里应外合夺取城墙。 7017k 第七百五十章 策划 一只飞鹰缓缓落在京兆东城头的鹰塔之上,有鹰奴取了腿上的红色信筒,立刻飞奔而去。 一刻钟后,晁清将一份抄好的鹰信放在陈庆桌上,上面贴着红色标签。 陈庆拾起抄件问道:“哪里来的?” “延州!” “抄一份转给内卫!” “回禀郡王,已经给了。” “再去把蒋长史和关将军请来!” 晁清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不多时,蒋彦先和关师古匆匆赶来,两人行礼道:“参军郡王!” 陈庆应信递给他们二人,笑道:“看看这封鹰信。” 两人拾起鹰信看了看,都笑了起来,“果然被郡王猜中了。” 陈庆点点头,“之前我们得到消息,完颜昌来到太原,随即又得到消息,完颜昌去了平阳府,肯定是去和完颜粘罕会面了,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完颜昌刚走,粘罕就派人去了延州,打探我们军队和城池防御的情况,看来粘罕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孤注一掷,进攻陕西路了。” 关师古连忙道:“既然完颜粘罕是没有选择,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把肤施县让给他了吧!” 陈庆摇摇头道:“既然我们想让他走洛水道,那就必须把肤施县给他,他有一个根基之地,才会安安心心向南走。” 蒋彦先也道:“就怕他会吸取完颜银术可教训,我们很多安排都会被他识破。” 陈庆笑道:“确实是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可能性会有多大?我认为最多两成,甚至只有一成的可能性,他们两个是敌对派系,银术可是不会把他的经验教训告诉完颜粘罕,最多是完颜粘罕的手下在太原酒楼里听到一些饭后茶余的故事,我们打仗不可能寻求绝对把握,只要有六七成把握就足够了。” 关师古笑道:“郡王说得对,完颜粘罕这个人很自负,他灭辽国和大宋都是第一功臣,尤其攻打大宋,更是以一两万军队横扫数十万大军,完颜兀术倒是经常遭遇惨败,但完颜粘罕却从不失败,他从骨子李瞧不起宋军,居然想用五万军队灭了我们,他的骄傲可见一斑,或许他会很谨慎,但这只是他用兵的习惯,可一旦达到目标,他就不会再犹豫。” 陈庆微微笑道:“关将军很了解他们!” 关师古惭愧道:“在汴梁闲来无事,就和伪齐宰相张孝纯谈论他们,我研究不深,张孝纯对他们研究比较深,我大部分都是引用他的话。” 陈庆淡淡笑道:“这次对阵完颜粘罕,关将军做我的幕僚吧!” 关师古呵呵一笑,“做郡王的幕僚,是我的荣幸啊!” .......... 陈庆随即传令给刘琼,令他关注黄河上的金兵动静。 延州计划非常具有挑战性,它必须恰到好处的让金兵占领肤施县,又要恰到好处的撤军,既不能造成宋军惨重损失,但又不能让完颜粘罕起疑心。 为了让完颜粘罕相信城内只有三千军队很合理,刘琼索性真的安排五千军队不在万安寨开采煤矿,修建码头,这处露天煤田是前年就发现了,只是陕北没有人力,便一直没有开采。 自从洛水几处由泥沙堆积形成险滩被火药炸塌,洛水又有了航运价值,用平底船将煤运到渭河,再从渭河运到京兆,运输比较便利。 所以开发这片煤田势在必行,只是正好遇到了陈庆的延州计划。 五千士兵在万安寨一片平坦的高地上挖掘泥土,厚厚泥土被挖掉,露出下面的黑色煤层,士兵们开始用火药爆破内震,将煤层震碎裂后,再用铁钎就容易撬下来了。 数百步外就是洛水,千余名士兵用大石修建码头,同时开辟堆场和道路,五千士兵忙得热火朝天。 两里外的一片树林内,一名男子观察了两个时辰,便跳下大树,翻身上马向肤施县奔去........ 这名男子便是蒋英的四名手下之一,蒋英很谨慎,他必须要确定宋军是在开采煤矿,才会向完颜粘罕汇报。 四月初十,也就是完颜昌从平阳府离去后的第十天,第一批粮食由一万辆大车从太原府运来,共有十万石,而完颜粘罕也得到了儿子的消息,他已经放弃大名府,将军队和河北政权交给了完颜昌,率领三千军队护卫着家眷向河东转移。 时机已经成熟了,这天晚上,黄河上出现了一座浮桥,两万协从军在万夫长马五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奔过了浮桥,进入黄河西岸延州地界。 在两万协从军后面数十里外,则是完颜粘罕亲自率领六万大军和一万辆大车,完颜粘罕不愿把宝贵的女真军放在攻城上面,女真军不擅长攻城,女真军更擅长千里突袭,杀进关中。 两万协从军是韩常的手下,但已经被完颜昌交给了完颜粘罕,原本比较独立协从军,到了完颜粘罕手中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奴隶军。 完颜粘罕从骨子里轻视汉人,也不信任汉人,统制以上的将领都统统换成了女真人,而主将马五则是契丹人,全名耶律马五,但他实际上是辽东汉人,只长了一个汉人的脸孔,完全东胡化了。 耶律马五是跟随完颜粘罕多年的心腹,一直就是先锋大将,当年他率军把赵构一直追到长江边,把赵构一行追得鸡飞狗跳。 这次耶律马五又毫不例外地担任起先锋军的任務,拿下肤施县。 就在金兵開始大举横渡黃河之时,黄河西岸上,十几名宋军斥候立刻放出了信鹰,信鹰腾空而起,盘旋几圈便向肤施县方向飞去。 宋军斥候随即离开了黄河西岸,向更十几里外更隐蔽的树林中撤离,他们任务是记录敌军总兵力,骑兵和步兵的比例等等,还要观察主将完颜粘罕是否过了黄河。 天已经黑了,十几名宋军斥候站在山岗上的树林边,山岗下方就是官道,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金兵的详细情况。 .......... 肤施县,一支百人的军队在城头来回巡逻,女真探子蒋英就是这支巡逻士兵中的一名押队,手下有十人,他的两名手下也在其中。 蒋英早就发现一个规律,夜里军队没有换班,两更前,士兵们都精神抖擞地巡逻,两更后,精神就萎靡了,过了三更,士兵们都纷纷找地方睡觉去了。 那么攻城时间最好定在三更以后,而且,蒋英还发现东城上的巡夜士兵很少,西城上反而多,当然他也理解,煤田在西面,去采矿的士兵会在夜里回城,所以要方便開启西城门。 这就无形中给金兵夜袭东城创造了条件。 时间过了三更后,巡逻士兵再也受不了困倦了,当值都头问道:“哪个队愿意今晚当值?” 蒋英举手道:“我们来吧!” “新人就该这样,表现得好一点,才会有前途!” 都头打个大大的哈欠,下城去了,士兵们也纷纷去城墙两头睡觉,据说两头睡觉不容易被发现。 蒋英对手下笑道:“你们也都去睡觉吧!城头上我留两个弟兄就行了。” 他的手下也下城去了,城门上方只剩下蒋英和两名手下,但不好办的是,开启城门以及护城河吊桥铁链的机关有大铁锁,他们打不开城门,只能让金兵攀墙入城。 蒋英见所有人都去睡觉了,便给两名手下使个眼色,将事先藏在城楼内的一捆软梯绳索抛下城去。 蒋英伸手在城外,手一挥,点燃了一支火折子。 7017k 第七百五十一章 入城 “有敌情!”当协从军士兵向上攀爬时,立刻被一名起夜的士兵发现了。 蒋英气得大骂,喝喊道:“加快速度!” 开始有士兵攀上城头,两边的当值士兵都惊动了,大喊起来,“有敌军上城了!” 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喊,“有敌军上城了!” “当!当!当!当!” 西城头上也敲响了警钟。 这时,数十名协从军士兵用大锤砸开了吊桥锁,吊桥哗哗放下,城门也开启了,等候在城外一万多协从军汹涌而入。 西门早已开启,宋军迅速从西城门撤退,从表面上看,撤退得很仓促,军营内一片狼藉,很多士兵的私人财物都来不及携带。 耶律马五纵马冲进了肤施城,大喝道:“传令戒严,胆敢上路者格杀勿论!” 这时,蒋英带着周进来见耶律马五,耶律马五知道这是大帅比较看重的人,他安抚周进几句,又问道:“周将军有多少手下?” 周进惭愧道:“卑职今晚当值,原本有一千人,士兵比较分散,大都趁乱逃掉了,目前手中只有三百五十名士兵。” “军营的士兵呢?” “军营靠近西城门,士兵基本上都从西城门撤退了。” 耶律马五哼了一声道:“跑得倒挺快,有多少士兵是本城人?” “回禀耶律将军,军队没有在本城征召士兵,以前还有民团,现在民团也没有了。” “为什么?” “肤施县是唯一的火油产地,本城所有的青壮都要保证火油产量,中年男子负责做桶,以前还做点皮革,现在火油产量要求很高,皮革不做了,全城只火油。” 这时,有士兵将知县带上来,知县叫做王川,长得矮矮胖胖,满脸堆笑,看起来更像一个店铺的掌柜,他原本是县丞,没有被火油事件波及,被提升为知县。 “下官王川参见耶律将军!” 耶律马五见他满脸谄笑,心中着实蔑视,便问道:“城内有多少粮草?” “回禀将军,官仓有粮食三千石,草料一万担,军仓下官不知,得问周将军。” 蒋英给耶律马五低声说了几句,耶律马五点点头,这时,士兵跑来报告道:“万夫长,其他官员都没有找到。” 耶律马五眉头一皱,不满地问王川道:“城内别的官员呢?” “基本上都被罢官免职了,新官员还没有上任,就只有下官和一些县吏。” 蒋英在一旁解释道:“就是火油被劫事件,对方查不到内应,陈庆震怒,下令将所有牵涉官员全部革职拿办,押去京兆审问,州衙和县衙基本都是捋光了。” 耶律马五看了一眼周进,又问知县道:“县里可有百姓名册?” “有!有!去年才更新制订的。” “去取来!” 士兵陪着知县去了。 耶律马五随即下令,“将所有百姓全部驱逐出城,然后彻底搜城,然后一个个核对名册入城,不在名册之内,给我严加审问。” 停一下,耶律马五又对几名大将道:“给我约束军纪,可以取财,但不得杀人放火奸淫妇女,肤施县会暂时是都元帅的根基之地,明白吗?” 几名将领轰然答应,分头领兵去了。 城内开始骚动起来,士兵开始挨家挨户要求百姓出城集结,衙役不断敲锣大喊:“大伙儿先保住性命,出城集合啊!” 城内百姓不敢反抗,纷纷扶老携幼出城集合了,一个时辰后,城内全部都空了,协从军士兵这才开始挨家挨户进屋搜查,同时捞取财物。 延州春天的夜晚还是有点凉意,数万百姓站在城外的旷野里,冷得瑟瑟发抖,城门处正在一家家过审入城,耶律马五的目光如鹰着盯民众。 这时,上来一家三口,一名三十余岁男子扶着一对老夫妻走上前,士兵问道:“户主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老者道:“我叫孙礼财,家住李员外巷,这是我儿子孙大明,老伴王氏。” 士兵很快找到了孙礼财,地址对,儿子孙大明,妻子王氏,都对得上。 耶律马五见男子长得十分高大强壮,马鞭一指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男子抱拳道:“小民是采火油的,第五矿坑第二队押头。” “从过军吗?” “当过几年乡兵,后来就一直负责采油。” 若是别的城池,这么强壮的男子肯定要留下从军,不过耶律马五也知道采集火油非常重要,必须要年轻强壮的男子,肤施县的年轻青壮还是不能动。 他马鞭一挥,“进城吧!” 男子扶着父母入城了,旁边周进着实捏了一把冷汗,这个孙大明分明就是斥候统制唐骞啊!也亏得他能说一口流利的陕北话。 周进见城外聚集了几万百姓,这样一家家查,几天都查不完,他上前劝道:“耶律将军,万一宋军大举反攻就麻烦了,不如让老弱妇孺先进城,剩下都是男子,就快了。” 耶律马五想想也对,若宋军大举来攻,城池再丢掉,都元帅非杀了他不可。 他当即令道:“老弱妇孺可以先进城,所有年轻男子去军营盘查。” 这个命令事实上证明是多余的,除了一些商人外,其他一千多人都是本县人,而且采火油的骨干劳力,耶律马五只得全部释放,商人年纪都比较大了,都有货物,不可能是守军,也只得全部释放。 次日中午,完颜粘罕大军抵达肤施县,耶律马五带着众人上前参见,完颜粘罕听完汇报,眉头一皱道:“怎么会未伤一兵一卒占领肤施县,你不觉得奇怪吗?” “回禀都元帅,多亏蒋英等人在城头接应,也多亏周进在东城头只放了少量士兵,我们夺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没有死伤,卑职认为正常。” 完颜粘罕不满道:“我不是说你的军队,我是说宋军,怎么会没有抵抗,没有伤亡?” “这个......”耶律馬五回答不上来。 完颜粘罕又問周進,“你周将军,是守将,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周进连忙道:“回禀都元帅,这是陈庆军队的一贯传统,若敌军攻进城,就放弃城池撤退!” “还有这種规定?”完颜粘罕着实不理解。 “回禀都元帅,这是为了保存军队实力,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巷战,保护城内百姓免遭涂炭,宋军一向军令如山,一旦下令撤离,所有士兵都会迅速丢掉手上的事情撤退,这是所有士兵在新兵时就反复训练,所以宋军全部撤走,一点都不奇怪。” 完颜粘罕还是有点半信半疑,他问心腹大将拔离速道:“你相信吗?” 拔离速沉思片刻道:“别的宋军我不信,但陈庆或许是真的,他能有今天的基业,必然有过人之处,卑职的军队也能做到。” 完颜粘罕又看了周进一眼,如果宋军有诈,那岂不是周进和蒋英都有问题,显然不可能,既然拔离速也认可,完颜粘罕便不再深究此事,他又问耶律马五道:“城内搜查过吗?” “回禀都元帅,全部搜查过,也家家户户核对过,没有问题。” 完颜粘罕点点头,对万夫长乙剌补道:“兵贵神速,明天一早我的大军就南下,我留两万协从军给你守城,煤田那边的宋军你不用管他们,他们没有攻城武器,只能向西撤离,你注意接收后面的粮食。” “卑职遵令!” 耶律马五有些担忧道:“王爷一路南下,粮食怎么解决?” “我只需要带十天的干粮,一路上州县颇多,我们以战养战,不会缺粮,关键是要快,在陈庆集结兵力之前,我必须要在三天之内杀进关中,进了关中就是我们骑兵的天下。” 7017k 第七百五十二章 重蹈 完颜粘罕在出发作战前做过周密的计划,他们是夜间夺取肤施县,夜里宋军无法发送鹰信或者鸽信,就算败兵在邻州发信,陈庆接到消息也是两天后了,陈庆再命令同州军队北上拦截,又要过去两天,这还是消息最快的情况下,如果对方是骑马去报信,时间还要慢一点。 或许自己赶不上杀进京兆城,但他有把握,一定能在陈庆大军北上之前杀入关中,这次战术成败的关键就是一个字,快! 三万步兵都不带,全部用骑兵,三万协从军,其中两万部署在肤施县,替自己守住后勤根基,一万军队部署在清泉县,守住洛水道入口,五万女真骑兵跟随自己疾速南下,两天内杀进耀州。 完颜粘罕心急如焚,甚至等不到次日天亮,当天晚上一更时分,休息足够的五万女真大军便一阵风似的狂飙南下了。 第三天一早,万夫长乌也速也率领一万协从军以及三千辆大车南下,他们的目标是清泉县,也就是洛水道的入口,他们将驻防在清泉县。 在延州西南角有一个县叫做敷政县,这是一座很安静的农业小县,县城之小,几乎被人遗忘,但完颜粘罕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这座小县内,竟然驻扎了十万大军,甚至让他最想不到的是,陈庆也在这里。 就在周进愿立功赎罪之时,陈庆便开始调动大军,只是调动得极为隐秘,从泾源道调军北上,与此同时,还有各种准备,包括官员更换,百姓迁徙,良田销毁等等,甚至还用改名换姓的方式,在肤施县内埋伏了一千精锐士兵。 这是一盘大棋局,从完颜粘罕进入河东开始,就开始布局了,完颜粘罕不甘退休,要拼死一搏,那就注定了他的命运,为了不让完颜粘罕改变进攻方向,陈庆不惜把肤施县让给了他。 就在完颜粘罕主力进入延州的次日一早,一只信鹰便从黄河西岸飞起,向敷政县飞来。 陈庆在黄昏时接到了鹰信,县城外的主帅大帐内,陈庆和几员大将站在沙盘前,陈庆用木杆指着县城道:“从时间上算,敌军昨天晚上应该夺取了肤施县,如果完颜粘罕全力行军,他今天也应该抵达了肤施县,我估计他会争抢时间,抢在我们部署完成前杀入关中,那么今晚他就会连夜出兵,明天中午左右抵达清泉县,进入洛水道。” 刘璀不解道:“从肤施县到清泉有一百三十多里,一夜半天来得及吗?” 陈庆微微笑道:“你还没有看懂这次完颜粘罕的战术精锐在哪里?就是快,长途奔袭是女真军的优势,也是当年完颜粘罕横扫宋军的法宝,当年完颜粘罕前一天还在汴梁,可第二天一早就率领大军出现在扬州,五万宋军一战击溃,还有黑甲骑兵,两天之内从长江边杀到湖州,这速度之快令人瞠目,这次完颜粘罕一定会充分利用长途奔袭的优势,在两天内杀到关中,所以对我们的要求也很高,我们必须要跟上他的节奏。” “郡王认为完颜粘罕会留一支军队守清泉县吗?”关师古问道。 陈庆沉吟一下道:“清泉县他一定会守,如果他是今晚连夜出发,那么守清泉县的军队一定会在后面,他们要等粮草,粮草到了以后才押运粮草南下,这里面有一天或者两天的的时间差,也就是说,我们要分兵两里,一路去堵清泉县,一路去剿灭支援清泉县的军队,不能走露出风声,然后我们再夜夺肤施县,还是那句话,不能走露消息。” 关师古微微一笑,“郡王担心太原军队过来救援完颜粘罕?” “虽然说可能性不大,我还是有点担心,必须未雨绸缪,做好准备,不走露风声是最好的办法。” “那现在我们在等什么?”刘璀又问道。 陈庆淡淡道:“等乐盘镇的消息!” .......... 四更时分,陈庆被亲兵叫醒,低声道:“郡王,乐盘镇有消息了。” 陈庆一轱辘坐起身,问道:“可是女真骑兵过镇?” “正是!五万骑兵疾驶过了乐盘镇,足足奔行了一刻钟,声势浩大。” “没有点火把吗?” “点火把了,说是一眼望不见头。” 陈庆沉思片刻道:“去把刘璀和高定两位都统给我找来。” 不多时,刘璀和高定匆匆赶来,陈庆对二人道:“一切都如同我的预测发生,刘都统可率本部三万大军赶赴清泉县,先派斥候确定敌军已进入洛水道,给我断其后路,用火药桶摧毁其通道。” “卑职遵令!” 刘璀迟疑一下又问道:“金兵会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中計?” 陳庆淡淡一笑,“我估計完颜粘罕到了洛交县就会醒悟过来。” “卑职明白了!”刘璀接过令箭匆匆走了。 陈庆又对高定道:“你一样率三万军队,埋伏在乐盘镇南面的黑风谷,给我全歼敌军,我估计会有粮草大车跟随,把它们截获下令,多派几层拦截,不準有士兵逃回肤施县。” “卑职遵令!” 高定也接过令箭走了。 天色刚亮,陈庆率领四万大军向肤施县方向浩浩荡荡杀去........ 五万女真大军一路风驰电掣向南疾奔,中午刚过,大军便杀到了清泉县,清泉县是一座小县,知县张涛早带着几名官员跪在城门处迎接。 女真大军放慢速度,完颜粘罕骑马上前,马鞭一指道:“尔等是清泉县官员?” “下官正是!” 完颜粘罕冷冷道:“我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自己把城内所有的鸡鸭猪羊都赶出来,把所有粮食拿出来,我们就不进城了,但凡我还听到一声鸡叫,那我们就自己进城去取,给你们半个时辰,快去!” 官员们吓得连滚带爬跑进城去了,只片刻,一笼笼鸡鸭,一群群猪羊都被赶出城,不多时,数十粮大车运送粮食出来。 百姓们也吓怕了,为了不少金兵进城,甚至连自己养的看门狗也杀了送出来,短短半个时辰,各种食物堆积如小山一样,看起来很多,但也只够五万大军吃两顿。 有金兵进城绕了一圈,出城禀报道:“城内已无鸡犬声。” 完颜粘罕满意地点点头,马鞭一指数十辆大车对知县道:“大车就留给你们,回头还会有一万军队过来驻扎,他们有粮食,不会扰民,另外,给我找三名向导。” 知县张涛满脸苦涩,只得派人去找三名猎人给金兵当向导。 五万女真大军饱餐一顿,这才带着剩下的食物进入了洛水道,继续加快速度向南方奔去...... 7017k 第七百五十三章 覆辙 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 书友们个个都是人才!快来「起%点读书」一起讨论吧 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就在女真骑兵南下洛水道两个时辰后,刘璀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清泉县,知县张涛迎了出来,他见到刘璀,连连叹息道:“在女真鞑子面前屈膝下跪,真是耻辱啊!” 刘璀连忙安慰他道:“郡王也说过了,县君是忍辱负重,更值得敬佩,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我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膝盖虽然跪了,但我的心没有跪,回禀将军,三名‘猎人’我交给他们了。” 三名充当向导的猎人自然是宋金斥候假扮,陈庆的布局环环相扣,连向导这个细节都想到了,不管完颜粘罕在肤施县要向导,还是在清泉县要向导,他得到的向导都会是宋军斥候假扮。 刘璀点点头,又对知县道:“大战即将爆发,快带着百姓去敷政县吧!那边有大营安置你们,如果需要粮食,我们也可以提供!” 听说战争要爆发,县里百姓约一万多人开始向敷政县方向撤离,刘璀又给了每人一斗面作为路上干粮,百姓们扶老携幼,连成长长的队伍向百里外的敷政县撤离,宋军又在中途设立三个补给点,给百姓提供馒头和稀粥。 安置好了清泉县百姓,三万宋军开始全力以赴构筑工事,彻底截断了女真军的归路。 .........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一万协从军在万夫长乌也速的率领下抵达 第七百五十四章 困兽(上) “周将军,你到底有多少军队?”蒋英上前便厉声问道。 “四千三百五十人,你知道的,怎么了?”周进故作不解问道。 “你让一千士兵回去休息,那这些士兵又从哪里来?” “当然是从其他三个城墙调来,加上我的三百五十人。” “胡说八道!” 蒋英手按在剑柄上,恶狠狠瞪着周进,“我就从北城过来,那边就一千人,一个士兵没有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蒋英只觉前胸一阵剧烈疼痛,他一低头,胸前多出一截血淋淋的剑,他慢慢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依稀有些眼熟。 “不认识了吗?昨晚我们还见过,我就是采火油的孙大明。” 蒋英骤然明白了,他大吼一声,血浆从胸前迸射而出,唐骞拔出宝剑,蒋英尸体软软倒地,就此死去。 其余十几名手下也全部被杀,一个都没有逃掉。 唐骞冷冷道:“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废话?” 唐骞大步走到城墙边,只见外面出现了无数的士兵,黑压压的一眼望不见边际。 他回头喝令道:“开启城门!” 吊桥早已放下,城门吱嘎噶打开了,城外数以万计宋军士兵汹涌入城,军营内被点燃了大火,大帐过于密集,一烧全烧,熊熊烈火席卷只片刻整个军营,熟睡中士兵被惊醒了,他们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穿着内衣,哭喊着向外奔逃。 在军营外的大街上,三万宋军已团团将军营包围,逃出来的士兵要么死,要么跪地投降,忽然有人大吼一声,万夫长完颜乙剌补率领数十名女真骑兵从营门内杀了出来。 “放箭!”刘琼一声大喊。 上千支弩箭一起射向女真骑兵,完颜乙剌补和数十名骑兵顿时被射成刺猬,纷纷倒地阵亡。 “不要射箭,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后面无数士兵大喊,刘琼高声喝令道:“放下兵器,举手出来投降!” 一群群士兵举手从营门内跑出,女真人主将被杀,没有人能约束他们了,这些协从军士兵纷纷投降。 此时,其他三座城门也已被封锁,城头上的三千士兵被周进带人缴械,选择了投降。 城外还部署了一万骑兵,堵住了各个逃跑路口,防止士兵逃回河东。 陈庆率领一万骑兵在城外等候,一队队被抓捕的士兵举手从城内出来,这些士兵基本上光着脚,穿着内衣,狼狈不堪,他们坐在一片旷野里,周围是宋军骑兵。 五更时分,军营的火熄灭了,最后一批约三千人被押出,他们躲在西南角,那边比较空旷,使他们逃过一劫。 刘琼拿到了最后的确认结果,骑马赶到城外向陈庆汇报,“启禀郡王,城内全部清理结束,共俘获敌军一万三千余人,烧死近五千人,其余都被杀死,无一逃脱,女真人也全部射杀,没有幸存,我们弟兄伤亡不足百人。” “城内百姓呢?”陈庆追问道。 “城内百姓没有受到波及。” 陈庆点点头,“我留一万五千人给你,继续清理肤施县城,黄河两岸也要加强监控封锁,不得有人逃回河东,商人也不行!” 刘琼躬身道:“卑职遵令!” 天色大亮后,陈庆率领三万五千军队南下清泉县,与此同时,一支宋军也正将俘虏的六千余协从军从黑风谷押往肤施县,刘璀的大军也同样赶往清泉县。 ......... 从延州清泉县到坊州中部县,这一段路大概有三百余里,基本上就是沿着洛水河谷而行,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没有村庄,也没有树林,更没有人烟,都是无边无际的黄土。 大概在一百三十里处,有一座洛交县,在洛交县旁边有一条官道,通往洛川县和丹州。 而早在半个月前,陈庆就做了周密的部署,将这条通往洛川和丹州的官道彻底摧毁,周围的几条小路也一并摧毁,使得清泉县到中部之间变成了一个瓶子,或者说一个布口袋,只要两头一扎,完颜粘罕的五万大军就会被困死在这条洛水道上。 这个困兽计划原本是用来对付完颜银术可,但最后功亏一篑,让完颜银术可的军队从小道逃走,没想到完颜粘罕再次重蹈覆辙,让陈庆又机会实施他的困兽策略,这一次陈庆吸取了教训,不会再给完颜粘罕任何机会。 五万女真大军在茫茫无边的黄土高原上疾速行军,入眼都是单调枯燥的土黄色,就连洛水也是一样浑浊发黄,时间久了,所有人都有点受不了。 这时,完颜粘罕发现路边有大片砍伐过的树林,他便派人把向导猎户找来。 他马鞭一指被砍伐的树林询问道:“这些树林是怎么回事?” 稍微年长的猎户道:“回禀王爷,洛水道上树木本来就很少,官府不允许砍伐,但去年另一支金兵过境,基本上都把树木砍伐光了,官府也就不管了,所以从去年开始,周围各县的百姓都蜂拥跑来砍树,这些树木应该都是各县百姓砍的,鄜州和延州的木头很贵,一根树干可以卖好几贯钱。” 猎户的话真真假假,完颜银术可的军队确实砍伐了不少树木,但不至于全部砍光,真正全部砍光却是宋军的坚壁清野。 完颜粘罕暗骂一声完颜银术可,又指着河水问道:“河水为何这么浅?” 为首猎户苦笑道:“十几年前河水还很深,也干净,这几年河水越来越小,主要是上游泥沙堆积太多了,把河道都淤堵了,官府年年说要清淤,可年年都没有动静。” 完颜粘罕也只是随口问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又问道:“洛交县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二十里外,不过王爷不要指望那座县城?” 完颜粘罕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县城已经废了,去年被金兵屠城,青壮几乎都被杀光,剩下的老弱妇孺陆陆续续搬走,县城内有用的物资都被附近几个县百姓拆光拿走。” “什么?” 完颜粘罕忽然意识到自己准备得太不充分了,或者说对实际情况一无所知,只是靠地图来做计划,他还打算去洛交县歇一晚,补充一些军粮,没想到洛交县居然废了。 他咬牙喝令道:“加快速度,去洛交县!” 完颜粘罕心中还抱那么一线希望,说不定情况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 傍晚时分,金兵抵达了洛交县,果然让完颜粘罕大失所望,城内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房屋都只剩下残垣断壁,都是夯制的黄土墙,稍微有用的东西都被取走,连一根木棍都没有留下。 这时,大将拔离速匆匆找到了完颜粘罕,“都元帅,情况不对!” 完颜粘罕眉头一皱,“哪里不对了?” “如果是因为去年被屠城而成为废墟,那周围的农田里就不应该有小麦,但卑职发现有种过小麦的痕迹。” 县城周围沿河两岸都是麦田,完颜粘罕来到麦田内,只见麦田内的麦子都被割掉了,还剩下青绿绿的麦杆茬子,确实是种了小麦而临时被割掉的。 再联想到一路被砍光的树木,完颜粘罕脑海里当即跳出一个词,“坚壁清野!” 他气得大叫一声,喝令道:“把猎户向导给我带来!” 不多时,一名士兵跑来禀报:“都元帅,三名向导失踪了!” “什么!” 完颜粘罕眼前一阵眩晕,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 【不好意思,今天两更】 7017k 第七百五十五章 困兽(中) 夜里,五万女真士兵都躺在城外旷野里休息,战马还在啃食割剩的麦茬子,将领以及黑甲军都在城内休息,只是城池太小,躺不下太多人以及战马。 完颜粘罕不敢再向前走,他派出一队探子赶去中部县打探消息。 完颜粘罕独自一人来到城头,他心情十分沉重,他意识到自己中计后,心中便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他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陈庆一定是前后把自己堵在了洛水道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明陈庆知道自己要杀进陕西路,所以特地用肤施县作为诱饵,让自己吞下诱饵,走洛水道,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钻入他的圈套。 难怪四王子和挞懒都屡屡败在他的手下,难怪完颜银术可几乎被杀得片甲不留,狼狈逃回来,难怪他能抓住机会灭掉西夏。 此人太可怕了,偏偏自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以为他也和别的宋将一样。 只有吃了大亏,完颜粘罕才放下了他的傲慢,开始认认真真审视对手,但这个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完颜粘罕心中懊悔万分,焦虑和不安像两块巨石压在他心中,让他无法入睡。 时间已经快到三更时分,完颜粘罕忽然听到一丝异响,仿佛远处天边的闷雷声,可夜空无云,月朗星稀,哪有来的闷雷声? 完颜粘罕站在城头上向北方眺望,忽然看见远处河面上出现一条银线,银线正迅即无比地向这边飞驰而来,在银线的背后.....竟然是咆哮的河水。 “不好!” 完颜粘罕大叫一声,回头令道:“快敲警钟,让士兵回城!快去!” 洛水每年都有春汛,河谷中的低洼之处常常会被水淹,而洛交县城本身位于河谷高处,不会被淹,但五万大军都在驻扎在低洼的河床两边,延绵数里。 宋军又故技重施,在上游修建了拦河水坝,就等半夜时放水。 事实上,完颜粘罕已经发现了水位太浅,只是被假猎户忽悠,他没有放在心上。 “当!当!当!当!”城头上警报声大作,但已经有点晚了。 奔腾的河水咆哮冲来,女真士兵都被惊醒了,吓得惊慌失措,战马也不管了,大喊大叫,互相践踏,没命地向高处狂奔,跑得稍慢一点,就被汹涌的河水吞没了。 完颜粘罕眼睁睁望着一片片士兵惨叫着被洪水吞没,他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尽管年年有春汛,但也不至于发生如此猛烈的洪水,这就是在上游故意蓄水,一下子释放出来,形成了滔天洪水。 这也是河谷地带最容易被敌军采用的战术,一个火攻,一个水攻,完颜粘罕特地检查的城内,防住了火攻,却没有能防住水攻。 一场洪水,女真士兵被淹死近七千人,战马淹死一万五千余匹,这还是完颜粘罕统军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而对方却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 天终于亮了,河谷两岸一片狼藉,厚厚的泥沙覆盖了两岸原来的麦田,到处是散乱的盔甲、鞋子和兵器,士兵们不断从泥沙里挖出一具具尸体,人的尸体和战马尸体各自堆积,俨如十几座小山。 此时是五月上旬,转换为阳历就是六月中旬了,夜里虽然还会有一点凉意,但白天却很闷热,尸体必须尽快处理,否则两天就会发臭。 山谷内找不到木材,金兵只能在尸体上浇满火油,点火焚烧,顿时浓烟滚滚,烈焰滔天。 完颜粘罕不忍再看,只得长叹一声,回城去了。 中午时分,探子终于把消息送来了,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宋军在南面百里外屯集了数万重兵,切断了南下的官道,甚至有一段官道都被摧毁了。 “河谷应该可以走吧!”完颜粘罕又问道。 探子百夫长摇摇头,“回禀都元帅,向南走的地形和这里不一样,向南走二十里左右,河谷就无法行走,两边都是悬崖,得走半山腰的官道,要走一百多里,到了中部县,两边的地势才开阔起来。” “你刚才说,官道被摧毁了?” “回禀都元帅,实际上是一座桥梁被摧毁了,断崖约有五六丈宽,距离中部县还有十几里,我们也过不去,只得回头,但可以看见前面都是宋军。” 完颜粘罕一直不明白,宋军为什么要把树木全部砍光,县里的房梁也全部被抽走,他现在明白了,就是为了防止他们造桥。 旁边拔也速道:“既然已经无法南下,那我们退回肤施县,另想他法?” 完颜粘罕长叹一声道:“将军以为我们还回得去吗?如果我没有猜错,三万军已经全军覆灭,肤施县也一定丢了。” 大帐内,众将默然无语,完颜粘罕又道:“现在我们需要做三件事,第一,统计我们的干粮还能坚持几天;第二,派人去寻找小路;第三派人去寻找树木;小路和树木找到者,官升三级,赏钱三万贯!” 虽然完颜粘罕立下重赏,但没人能领到这笔赏钱,树木影子都没看见,而通往洛川的官道已被彻底摧毁,修复好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可就算修复完成,也未必能走得出出去,关键是他们没有时间了。 他们携带的干粮还能坚持五天,哪里有时间慢慢给他们折腾,很多人都开始后悔,昨晚被淹死的战马不应该烧掉,应该留为军粮。 但也有理智的人指出,这么热的天,马肉根本无法保存,两天就臭了,还不如烧掉。 时间到了黄昏时分,所有千夫长以上的将领都聚集大帐,完颜粘罕高声对众人道:“生路是杀出来的,愁没有用,我们必须豁出性命去拼杀,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能饿死,所以我觉得兵分两路,我率两万八千军队进攻北路,耶律马五和沃鲁率一万五千军队利用皮筏从南面突围,我们女真大军纵横天下,岂能困死在黄土沟壑之中,各位,我们一定能杀出去!” 众人一起振臂高呼,“杀出去!” ........ 四万三千大军兵分两路连夜出发了,万夫长耶律马五和万夫长沃鲁率领一万五千士兵走南线,他们要走水路漂流,不得不放弃了战马,带着三千余只皮筏子向南进发。 所有战马都交给完颜粘罕,完颜粘罕则率两万八千人向北进发,准备重新杀回清泉县。 他们这次是轻兵简行,携带的物资并不多,最有用的就是火油,他们携带了一万袋火油,或许能利用火油冲出重围。 事实上,完颜粘罕自从发现自己中了陈庆的圈套后,连着一次水攻,使他的信心锐减,他已经没有信心能够击败陈庆,杀出重围了。 7017k 第七百五十六章 困兽(下) 九万宋军集结在清泉县,清泉县的百姓已经被送走,县城变成了军城。 陈庆站在高高的南城头上,依稀能看到二十余里外洛水道上的一段官道,洛水道是在秦直道的基础上不断修葺,虽然是修建在山腰处,道路还是很宽,足有三丈宽,右边是大山,左边则是悬崖峭壁,数十丈深的峡谷内便是洛水,水流十分湍急。 九万宋军在洛水道北入口处构筑了铜墙铁壁,光泥袋墙就修筑了五道,可容纳一千弓弩手和五十架小型投石机,在侧面部署了五百架床弩和两千神臂弩手。 不仅如此,他们右边的山顶上还开辟了一条一里长的狭径,可以容纳两千弓手,还可以向下投掷火油球、火药桶等等。 但这些都不是最厉害的手段,他们最厉害的手段是炸毁了一段四丈宽官道,他们在一段官道下方打了十个洞,塞进五百斤火药,瞬间将几丈宽的官道炸塌了,如果有需要,他们还可以炸毁更多的官道。 这时,大将刘璀匆匆走上前道:“启禀郡王,洛水道内有鹰信传来。” 宋军在洛水道上也安排了一支秘密斥候小队,约十人,携带五只信鹰,观察敌军的动静,会在关键时将消息送回清泉县,三名失踪的猎户也加入了这支斥候小队,正是他们传递的消息,使昨晚宋军能够精准的放水。 “什么消息?”陈庆回头问道。 “女真军一分二,一部分向南去了,一部分主力北上。” “南下?” 陈庆不解地问道:“向南怎么走,他们解决架桥的办法了?” “他们没有骑战马,是沿着河道走,应该准备用皮筏子南下。” “这个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陈庆点点头,又道:“立刻发鹰信通知杨再兴,封锁水面。” “卑职已经发鹰信了。” “让弟兄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好戏就要登场了。” ......... 十几里长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羊皮筏子,这些羊皮筏子都是中型筏子,可以坐五名士兵。 每个筏子由五十余个羊皮浑脱组成,吹足了气,严密的捆绑在一起,一般上面还要放一块木排,以稳定羊皮囊. 但对于女真军没有必要,他们总不能拖一个排筏行军,也不会临时去捆扎,如果是那样,还不如直接用木筏过河,还用皮筏子做什么? 女真人的皮筏子下面有网绳,在网绳上面铺上几块牛皮,人就直接坐在上面。 一万五千士兵都坐在密密麻麻的皮筏子内,长矛都竖着举起,矛尖向上,这是经验教训,横放的话,很容易戳穿其他人的羊皮筏子。 女真士兵们连划桨也没有,无奈之下,只能用长矛充当竹篙,撑着河底调整方向,好在是顺流而下,河水湍急,三千只皮筏子浩浩荡荡向南驶去,颇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早有准备的西军,杨再兴根本不会等他们皮筏子出峡谷,在距离峡谷口还有三十里,他便在官道上部署了一万弓兵和两千火器兵。 此时是夜里两更时分,耶律马五想利用夜色的掩护冲出峡谷,但月色很好,可以看见峡谷水面上密密麻麻的黑点。 统领李复兴大喊道:“各军准备!” 弓兵们纷纷张弓搭箭,火器兵也将火药桶和火油皮囊搬到悬崖边。 “梆!梆!梆!” 梆子声骤然响起,官道上万箭齐发,向峡谷内的皮筏子射去,皮筏子内的女真军纷纷举盾抵挡,虽然人没有被射伤,但皮筏子却害怕锋利的箭矢,羊皮囊被射穿了一个个大洞,开始泄气,甚至‘砰!’的一声炸裂了。 失去平衡的羊皮筏子断侧翻,把士兵掀翻入水,这些士兵只能抓住羊皮筏子在水中漂流,但沉重的盔甲拖着他们,士兵只得拼命脱去盔甲,可一旦脱去盔甲,肉身就旧挡不住雨点般的箭矢,士兵不断惨叫中箭,一旦中箭,人的力量就会迅速消失,最终沉入水中溺亡。 这时,一只只火药桶在士兵们的头顶上爆炸,密集的毒钉四下飞射,它们简直就是羊皮筏子的天敌,爆炸方圆十几丈内的羊皮筏子全部被摧毁,无一幸免。 但宋军真正的大杀器却是火油,一袋袋猛火油被倾倒入河,数十支火把扔下,水面上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烈焰燃烧,浓烟滚滚,火油、火药桶以及雨点般的箭矢落下,使十几里长的河谷变成了地狱....... 洛水流出峡谷内,地势骤然间变得开阔,这里依旧是河谷,只是河谷宽达二三十里,另一条大河华池水在这里和洛水汇合,形成一片冲积平原,中部县就位于这里,这是坊州最大的县,周围良田广阔,到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树林,人口有十余万人。 三万宋军部署在峡谷出口两侧,上万只弩箭对准了河面,所有漂浮在水面上羊皮囊都会被一箭射破,但并没有人挣扎着逃出水面,河面上俨如死一般的沉寂,漂满了尸体。 河面上已经铺设了一条拦截浮桥,士兵站在浮桥上将一具具女真军的尸体捞上来,运上岸边,不多时,东岸的尸体和各种物品堆积如山。 杨再兴骑马来到岸边,望着一堆堆从水中捞起来的战利品尸体,战利品基本是从女真人身上剥下来的铠甲,完颜粘罕手下女真军装备极其精锐,几乎都是宋军将领才配备的山纹甲。 “一共捞取多少具尸体了?”杨再兴问道。 “回禀将军,已经超过八千具尸体了,水面上现在已经看不见尸体。” “来了!来了!” 岸边有人大喊,杨再兴向水面望去,只见一艘船驶出,船上有统领孙剑带着三名宋军士兵。 这叫标船,它们在女真军的上游处下水,如果标船出现,就意味着敌军皮筏子都出尽了。 标船上孙剑跳下船,上前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都统,河面上已经没有敌军皮筏子,有很多尸体沉入水底。” “两侧岩壁处有隐藏的敌军吗?” 孙剑迟疑一下道:“光线比较暗,无法看清两边岩壁的情况。” 杨再兴点点头,对孙剑道:“天亮后再组织数十艘船细细捋一遍,漏网之鱼可以抓捕不杀,河中的尸体和兵甲都尽量捞起来。” “卑职遵令!” 杨再兴随即令道:“天亮后发鹰信给清泉县,告诉郡王,南面敌军已经在洛水峡谷中全歼。” ........ 天亮后,宋军船只在峡谷中搜寻,果然在两侧石壁边缘发现了大量还活着女真士兵,他们攀着石壁,躲过了火药、火油和箭矢的无情杀戮,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一夜,每个士兵都几乎冻麻木了,失去了战斗力,宋军士兵将他们拉上船,反绑起来,足足抓捕了一千三百四十七人,不少人还带着箭伤,成为宋军的战俘。 杨再兴只能追加的一份鹰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全歼敌军,俘获一千三百余人。 === 【容老高调整两天,恢复一下身体机能,再码三章】 7017k 第七百五十七章 绝望 女真大军两万八千人重新抵达了出发起点,军队在距离入口还有五里处停下,金兵在官道上扎下了几百顶大帐。 金兵一路回来,挖掘大量的菜根和树桩,也捞到了不少鱼,加上他们还有不少阵亡士兵的干粮,以及南下军队为了减轻负重,分了一半干粮给他们,还有多出来的数千匹战马,他们还能坚持十余天到二十天之间。 但对于围困战来说,十几天时间一晃既过,这些粮食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就看他们能不能突围出去。 完颜粘罕在数十名将领簇拥下来到四里处,这里是他们的第一道天堑,一处宽达三丈的缺口,缺口对面看不到一个宋军士兵,说明缺口还不止这一处。 一名大将道:“都元帅,唯一的办法是我们继续凿壁,纵深再开出一条路来。” 完颜粘罕沉默不语,这个办法不是很好,这边虽然可以凿壁,但到了前面,宋军会让他们从容凿壁吗?就算用盾牌护卫也不行。 这时,一名千夫长抱拳道:“都元帅,卑职倒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都向这名千夫长望去,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办法吗? “你说,什么办法?” “如果用长矛捆绑,或许能捆出一架桥梁。” 完颜粘罕眼睛一亮,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几千支长矛用皮带捆扎结实,也可以形成一座矛桥。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办法对付南面的悬崖天堑还是不行,那边宽达六丈八尺,再多的长矛捆扎也承受不住。 女真士兵立刻动手,一个多时辰后,一捆长达四丈,由密密麻麻三千支长矛捆扎起来的桥梁出现众人眼前,往断路上一搭,骑马也能毫不费力通过。 千夫长沙鲁依也因为想出这个办法被完颜粘罕提升为万夫长。 没有了断路阻拦,完颜粘罕要开始强力突围了。 “咚!咚!咚!咚!” 惊天动地的鼓声在山谷回响,一名女真千夫长大吼一声,催马奔行,他身后的一千黑甲骑兵也纷纷跟着策马疾奔,一千黑甲骑兵凭借高超的控马技术在山道上疾奔,马蹄声如闷雷一般,声势惊人。 一千黑甲骑兵风驰电掣,向两里外的洛水道入口杀去,在后面跟随着两千女真骑兵,这三千人如果能突破宋军的重重阻拦,那么整个大军突破封锁就有希望了。 城内刚刚搭建成了一座高高的眺望台,足有七八丈高,站在高台上,足以看清洛水道上的情形。 陈庆站在高台上,远远眺望宋军的拦截之战,他没有介入具体作战,而是由刘璀负责实施各种作战策略。 陈庆是主帅,他策划并部署了整个大局,而具体作战就由他手下来完成。 官道上,黑甲骑兵风驰电掣般杀来,率先杀进了头顶弓弩兵的射程范围,头顶上箭如疾雨,士兵举盾相迎,还是不断有骑兵被强劲的弩矢射中,战马嘶鸣着一头栽下悬崖,留下士兵长长的惨叫。 这一点点袭击显然吓不倒女真骑兵,女真骑兵反而加快了速度,这时,正面和侧面的床弩发威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扫射,连盾牌也挡不住床弩的强大,黑甲骑兵人仰马翻,被射杀了数百人。 紧接着上百颗火雷从头顶上滚落,落入后面的骑兵群中,在骑兵群中猛烈的爆炸了,硝烟弥漫,毒钉四溅,士兵呼喊,战马嘶鸣,七八百骑兵被波及,战马倒在官道上抽搐,不少士兵被毒钉射得满脸开花,走了几步便一头倒在地上。 但伤亡近半也只是让女真骑兵的进攻势力稍稍受挫,待硝烟散尽,疾射的弩矢稍停,一千八百名女真骑兵再度重整旗鼓,继续猛冲,而在他们身后,完颜粘罕又投入了两千骑兵。 他们利用高超的骑术在战马身上左右躲闪,距离洛水道入口越来越近。 刘璀喝令道:“发动火油攻势!” 黑甲骑兵在距离第一道阻拦泥沙墙还有一百多步时便发现不对了,官道上全部都是黑漆漆的泥浆和液体,最前面的数百名黑甲骑兵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候想掉头已经不可能了,他们只得拼命打马,企图在敌军点火之前冲出火油区。 就在这时,头顶上扔下数十支火把,十几支火把落在女真千夫长前面二十步外,‘轰!’一声,地上火焰迅猛燃烧起来,烈焰扑面而来,战马惊得一声长嘶,带着千夫长一头栽下了数十丈的深渊。 头顶上一只只巨大的火油罐抛下来,落地摔得粉碎,黑色猛火油立刻被点燃,火焰四处流动,黑烟滚滚,使骑兵和战马都看不清道路,不得不停止奔跑。 但停止只在瞬间,越来越多的火油罐抛下,两里长的官道上变成一片火海,战马的马鬃和尾巴被烈火点着了,数百匹战马难忍火焰的烧烤,狂暴的嘶鸣,不顾一切的跳下了山崖。 此时退路也被截断了,宋军扔下数百捆点燃麦秸和枯枝,堆积在山道上燃烧,数十名女真士兵从后面奔上,企图将燃烧的麦秸推下山崖,但也被密集的弩箭射杀。 神臂弩和床弩再度发威,刘璀一声令下,数千支弩箭暴风疾雨般从侧面射向官道,官道上已经被烈火和浓烟吞没,只听见一些零星的哀嚎和悲鸣,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第一轮冲击仅用了短短半个多时辰便结束了,五千女真骑兵全军覆灭,无一幸存,青烟袅袅,官道全是烧焦的尸体,臭不可闻,宋军士兵不得不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用长长的铁铲将尸体铲推下山崖。 五千人阵亡,使女真军人数从两万八千人锐减到两万三千人,伤亡终于过半了,惨烈的战局使完颜粘罕也意识到,他们很难突破宋军的围堵,连续的惨败使他遭受了灭辽之战以来最沉重的打击,一时间,完颜粘罕的情绪变得十分低沉。 主帅遭受挫折,两万多女真军也同样士气低迷,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军中弥漫。 ........ 就在陈庆用困兽计将完颜粘罕大军完全困在洛水道上的同一时刻,江淮战场也发生了重大事件,都统制郦琼率领三万军队以及十几万家眷投降了伪齐国,使宋军的淮河防御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洞。 张俊十万军队顶不住二十万伪齐军从正面和侧面夹攻,急令吴阶军队回援自己。 而此时吴阶军队正和岳飞的军队在唐州方城县激战完颜兀术的左翼三万女真骑兵。 岳飞用钩连枪破了女真骑兵的拐子马,宋军大败金兵左翼,追杀出一百多里,斩杀女真骑兵一万余人,占领了许州郾城和汝州襄城两座重镇,完颜兀术大军被迫北撤。 但就在这时,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和伪齐军作战的中路张俊大军惨败,宋军被斩杀数万人,正仓惶向长江边撤退。 原本想趁胜追击的岳飞和吴阶不得不放弃了郾城和襄城,回师救援张俊军队,岳飞的五万军队在光州定城县遭遇李成的八万军队,两军激战一天一夜,李成军不敌,八万军被杀得大败而逃。 岳飞军队没有追击,而是继续南下救援,而吴阶统领的三万军在霍丘县也击败了伪齐军副将刘猊的五万军队。 伪齐军主帅刘麟见两支救援宋军来势凶猛,不得不下令放弃对张俊军队的围困,大军迅速向北撤退。 尽管宋军保住了淮河一线,但由于囤放钱粮物资的寿春县和合肥县被伪齐军攻破,使得数十万石粮食和近百万贯钱被伪齐军抢走,大量麦田被烧,眼看快成熟的麦子毁于一旦,大量百姓流离失所,饥民遍野。 宋朝财政已经负担不起江淮的巨大财政压力,也无法再给宋军提供足够的军粮和军俸,朝廷不得不做出了放弃淮西的决定,大军退到长江以南,只保留了韩世忠镇守的扬州等淮南五州。 而西线的岳飞军队也撤到伏牛山以南,保住了唐州和邓州。 都统制郦琼的投降和中路军惨败影响巨大,天子赵构震怒,下旨罢免了张浚的相国之职,由赵鼎出任左相,秦桧出任右相。 紧接着,淮西宣抚使张俊上书弹劾吴阶擅离职守导致中路军惨败,朝廷将其革去军职,在岳飞和韩世忠的再三求情之下,吴阶改任知岳州事。 7017k 第七百五十八章 敲诈 夜晚,秦桧的大轿终于出现在府门前,这几天朝廷事务繁多,秦桧要忙到晚上才能回家。 离府门还有数十步,秦桧透过轿帘发现有个人影站在自己府门前,他便吩咐随从道:“去看看,是何人站在我府门前?” 随从跑过去,不多时,将来人带上前,“启禀相公,是张宣抚使!” 原来是张俊来了,这么多年,张俊一支在烧秦桧的香,逢年过节的孝敬就不用说了,关键是秦桧在军中的影响力就是靠张俊。 张俊上前哀求道:“相公,这次无论如何你得帮帮我!” 秦桧点点头,“进府中再说吧!” 管家把张俊请到贵客堂稍坐,不多时,秦桧换了一身衣服走来,张俊连忙起身行礼。 秦桧笑着摆摆手,“坐下吧!” 张俊坐下便心急如焚道:“卑职刚刚听说,御史台要弹劾卑职,请秦相公这次无论如何要帮一帮卑职!” 这次兵败,主帅张浚被罢相,连立下战功的吴阶都被革职罢免;而直接导致兵败的张俊却无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秦桧喝了口茶,缓缓道:“弹劾宣抚使,其实是官家的意思。” “啊!是官家的意思?” 秦桧摆摆手,“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秦相公请讲!” “之前我就劝你不要追究吴阶的责任,你不听,非要在报告中把责任推给吴阶,吴阶只是分将而已,分将被革职,主将却没有事,很多朝臣不满,吕青山牵头,联系了李纲、折彦质等近百名官员集体请愿,要求罢免张宣抚使,官家也是迫于压力,不是他的本意。” “意思说,要把我罢官免职啰!” “肯定是要有所表示,但如果处理得好,就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相公的意思,但卑职要怎么做?” 秦桧压低声音道:“关键是你要会把责任推给张浚,你要有充分理由和证据,然后我和赵相公替你辩解时站得住脚。” “我需要哪方面的理由和证明?” “关键之处,其实就两个地方,你为什么败?第二,钱粮为什么会丢失,第三是监军吕祉被杀,这三点也是让官家暴跳如雷的地方。” 张俊既然来找秦桧,肯定是有所准备,他连忙道:“其实败局一开始就埋下了,吴阶之前受岳飞节制,同时又受卑职管辖,按理应该取消受岳飞节制,才能受卑职管辖,张相公不知为什么漏掉了这一步,使得吴阶的定位不明,他和从前一样跑去和岳飞一起作战,导致郦琼背叛后,卑职的左右翼全无,这件事与其说是吴阶玩忽职守,其实是张相公一开始的定位不明,卑职觉得,他是因为与岳飞有私怨而故意这样做。” “这个细节不错,可以提出来,还有呢?” “还有就是钱粮失守,肯定也是他的责任,钱粮本来是放在江夏,他却把钱粮总库转移放到合肥,虽然是卑职没有守住合肥,但.....但本身安排就不对,合肥是中路军的后勤之地,不是总后勤地,你把钱粮都放在合肥,西路军的钱粮怎么安排?这本来就不合理。” 秦桧点点头,“本来就不合理,这也算一个理由吧!吕祉被郦琼所杀,你能为自己解脱吗?” 郦琼是中路军的右翼,他率领数十名将领、三万多军队投降伪齐,监军吕祉制止时不幸被郦琼所杀。 事实上,郦琼造反还真是张俊的责任,他克扣挪用军俸,使郦琼手下将士及其家眷没有了活路,所以才集体跟随郦琼投降,否则最多是郦琼个人投降而已,不会出现十几万人一起投降伪齐国这样的奇耻大辱。 但这个时候,张俊当然不会把责任放在自己头上,他连忙道:“郦琼一开始就军心不稳,满腹牢骚,他不服王德居其上,我再三给张相公说过,这种军心不稳之人不能放在前敌,但张相公不听,他当然责任重大,但凡他听我一言,郦琼根本就没有机会投降,吕祉也不会去郦琼军中稳定军心,也就不会被杀了。” 秦桧缓缓道:“我知道了,把你今天说的话写成一份自辩书,我会交给官家,我也会替你说情,但你也要有心里准备,天子要给百官一个交代。” “只要卑职军权不失,其他的虚职革就革掉吧!我也不在意,降俸、罚俸也都可以。” “我知道了,你去吧!明天把你说这些都交给我。” “多谢相公在危难时助我,卑职铭记于心,明天卑职派人给相公送一些家乡土产。” 秦桧眯眼笑道:“宣抚使太客气了,土产无妨,不用太贵重。”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张俊随即告辞走了,秦桧取出御史台的弹劾书,弹劾张俊和天子无关,就是他秦桧安排的,张俊在荆湖南路贪污了几百万贯,他以为没有一点表示就可以过关? 这次张俊若不拿出足够的诚意,秦桧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张俊如果诚意足够,那就罚酒三杯,象征性的略施惩戒一二就行了。 .......... 次日上午,秦桧、赵鼎和李光都匆匆赶到御书房,天子赵构有急事召见他们。 御书房内只有知枢密院徐先图一人,赵构十分恼火地对众人道:“朕刚刚得到消息,岳飞的军队不肯西撤,依旧守住淮河中线,要求朝廷尽快筹集四十万石粮食和三十万贯钱,让朕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消息让人有些尴尬了,他们从中线撤军,并不是守不住,而是朝廷财力实在支撑不起,但对外绝不能这么说,不管江淮百姓死活,道义上就站不住脚了。 他们对外都是说军队大败,军事上守不住江淮中线,才不得不撤军,可现在岳飞军队居然守住了,这不让他们难堪吗? 李光躬身道:“陛下,既然江淮在军事上没有失守,那还是守住比较好,至少我们有了战略缓冲,金兵无法一下子杀到江南来,这也是当初我们发动江淮战役的目的。” 赵构想到了战略缓冲,关系到自己的安全,他脸色稍稍缓和下来,对众人道:“岳飞既然能守住江淮一线,当然是好事,朕不会怪他,但钱粮怎么筹集,大家都想想办法吧!听说江淮饥民遍野,朕也坐不住啊!” 赵鼎躬身道:“陛下,钱粮不足,请陈庆为朝廷出点力如何?他灭了西夏,应该收获丰盛啊!好歹咱们也支持五十万贯钱,陈庆该有所回报吧!” 秦桧摇摇头,“他只会问朝廷要钱,要他出钱粮,恐怕不现实。” 赵鼎笑道:“办法不是没有,只要陛下再提拔一人为相,陈庆一定会支援朝廷钱粮。” 赵鼎看似为朝廷着想,实际上他有私心,他要把第五相的位子堵死,不给张浚复相的机会,所以借这个机会,他提出让吕青山为副相,张浚就彻底罢相了。 众人都明白赵鼎的意思,提拔吕青山为相,碍着这个面子,陈庆一定会出钱粮支援江淮。 赵构倒也不反对吕青山为相,这本来就是当初的谈判条件,就看能不能再用一次这个条件,他点点头,“回头朕和吕爱卿谈一谈,希望他为朝廷排忧解难。” 这时,徐先图又道:“各位相公,我还得到一个消息,陈庆正率领大军在陕北和完颜粘罕激战,好像完颜兀术军队停止南攻,也和此事有关,他在窥视河北地盘。” 秦桧冷笑一声,“完颜粘罕的骑兵雄冠天下,是女真军的精锐,可不是完颜昌的外围军队,恐怕这次陈庆遇到大麻烦了。” 7017k 第七百五十九章 血战 陈庆对完颜粘罕的围困已经进入第十天,金兵粮食即将断绝,已经开始杀马为食,这天下午,一直萎靡不振的完颜粘罕派人暗中把拔离速找来。 “我估计宋军以为我们军心已经崩溃,必然会掉以轻心,今晚我要出奇兵夺取出口,再狠狠和宋军恶战一番。” 拔离速立刻明白了,都元帅是要让自己出战,他连忙躬身道:“卑职愿为都元帅解忧!” “你率两千黑甲军夜里偷袭宋军山口,所以不能骑马,得手后,我会亲率一万骑兵来接应你。” 完颜粘罕又低声把自己的策略告诉拔离速,拔离速心中压力很大,他感觉都元帅今晚要孤注一掷了。 ......... 完颜粘罕把偷袭时间放在今晚不是没有原因,前些日子一直夜空晴朗,月光皎洁,夜里的视野也很好。 但今天上午下了一场小雨,到晚上都阴云密布,星光月色全部都遮蔽了,尤其到后半夜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几步外就看不见对方了,是偷袭的天赐良机。 一更时分,两千女真黑甲骑兵都放弃了战马,他们贴着山崖弯腰疾奔,距离山口还有一里时,都纷纷趴下来,小心翼翼匍匐前进。 但完颜粘罕不知道的是,陈庆的军部有专门的参谋决策营,专门针对各种情况进行预警,这次出战,十三名参军从事也跟随在军中。 气候、地形、水文都是参军从事们研究的对象,尤其这次困兽之策是充分地形来打击敌军,各种细节基本上都是参军从事们来策划。 所以当天气变得阴沉起来,乌云密布,便立刻被参军从事们关注到了,他们立刻意识到这是敌军偷袭的机会,当天中午,一封报告便提交到陈庆的手上。 从下午开始,宋军就开始有针对性的部署了,火油和床弩两大利器便已经准备到位。 陈庆站在眺望台上,注视着数里外的峡谷官道,山谷内一片漆黑,这时,从山上抛下来一支赤亮的火药筒,这种火药筒就是绑缚在火药箭上的火药条的放大版,外型极像长型手电筒。 这种火药桶不会爆炸,一般用来引火,但在特殊情况下也用来照明,比如今天晚上。 火药筒落在官道上冒着白烟燃烧,发出炽亮的火光,照亮了周围一丈范围,不等宋军士兵看清,忽地一下熄灭了。 陈庆立刻警惕起来,喝令道:“有敌情!” 指挥旗手举起了三支火把,事实上,刘璀也看到了异常,正常的熄灭是慢慢火光变小,然后熄灭,这次忽地一下熄灭,这必然是有人一脚踩灭了火药筒。 “指挥使,眺望台上有命令!”一名士兵指着城内眺望台大喊道。 刘璀点点头,这一定是郡王的命令了,他当即喝令道:“山上放箭!” 山顶上箭如雨发,数千支向官道上射去........ 拔离速正狠狠的给了一名百夫长两个大耳光,火药筒正好落在这名百夫长身边,他本能将它踩灭了,拔离速大怒,这不就是告诉宋军,官道上有人吗?你就是一脚踢下山谷也能解释通,偏偏这混蛋一脚踩灭了。 “再有下次,你就直接跳下山崖去!” 百夫长吓得低下头不敢吭声,但已经不会再有下次机会,四周忽然响起一片惨叫,不等拔离速反应过来,一支见擦着他的头盔落下,插在地上。 而对面的被一箭射中脖子,他惨叫一声,捂着脖子后退几步,一脚踩空落下了悬崖,发出长长的惨叫声。 “快靠紧墙壁!”拔离速大喊一声,他也顾不上惊动宋军,大声命令。 待箭势稍微稀疏,拔离速咬牙大吼一声,“跟我冲!” 他也知道前方凶险万分,之前骑兵都死了,但他又不得不冲,箭已上弦就由不得他了,何况距离山口就只有五百步左右,天这么黑,他们有可能冲过去,犹犹豫豫只能全军覆灭。 他手举盾牌和战刀向前疾速飞奔,后面的士兵都跟着他狂奔,一旦跑动起来,夜色再黑也感受到人影晃动,跑到四百步时,进入了床弩的射程范围,五百架床弩同时从侧面发射,两千五百支寒鸦箭横扫而来,盾牌也抵挡不住,一片惨叫,跌倒了五六百人。 拔离速奔跑速度极快,躲过了床弩横扫,但他身后基本没有人了,他没有等候,继续向前,脚下一凉,他感觉自己踩入一个黏糊糊的泥塘中。 “是猛火油!”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吓得他魂飞魄散,没命地狂奔,一口气跑出两百步,他身后千余士兵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数十支火把扔下,一片火海顿时将一千多士兵吞没了。 拔离速在烈火彻底吞没他之前,奇迹般的冲过了火油阵,前面便是五座泥袋墙,他一跃而起,跳上泥袋墙,盾牌挡住了两根戳向他的长矛,‘咔嚓!’战刀劈断一根长矛,他刚跳下泥袋墙,只觉后脑一阵剧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在他昏迷的一瞬间,听见有人大喊,“是个将领,抓活的!” 拔离速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战争异常惨烈,两千黑甲士兵全军覆灭,但完颜粘罕却没有善罢甘休,强令一万骑兵继续冲击,这一战,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烈焰飞腾,箭矢如雨,鼓声持续不断,喊杀声震天,悍勇无比的女真骑兵连续冲垮了五座泥袋墙,和五千宋军长矛大阵在官道上血战,双方都豁出了性命,拼死在官道上搏杀。 一直战到次日中午,两千黑甲士兵全部阵亡,后续投入的一万骑兵阵亡了八千余人,而宋军也阵亡近四千人,金兵已无力再战,完颜粘罕才不得不下令收兵后撤。 ......... 陈庆快步来到大帐,只见一顶大帐内坐在一名身材高大的女真将领,双手双脚反绑,低着头一言不发,八名宋军士兵紧张地看守着他。 他力大无穷,几次被他挣脱,差点抢了士兵的刀,要不是他腰间盘有万夫长的金腰带,宋军士兵早就将他乱刀砍死。 陈庆拾起旁边一块金牌,上面有汉字写着蒲察拔离速,“你就是黑甲军统领拔离速?”陈庆冷冷问道。 拔离速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看陈庆,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你抢了我的三万桶油,居然不知道苦主是谁?” “你就是陈庆?” 陈庆点点头,“正是!” 拔离速叹口气道:“死在我手上的宋军不知有多少,要杀就杀吧!我没有什么情报给你。” “我不需要你什么情报,我也不会杀你,相反,我会放你去见完颜粘罕,替我去给他传几句话。” “你别做梦了,我家都元帅不会投降。” 陈庆不睬他,缓缓道:“你告诉他,我已经派五万大军渡过黄河,去夺取平阳府,说不定会把他家人也一并抓获。” “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需要他投降,投降这个词有碍他的身份,他可以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成为我的战俘,我会用他来和金国谈判,换回一些重要人物。” “哼!天子不会答应的,他巴不得我们都死在陕西路,。” 陈庆淡淡道:“如果他本人想死,我可以成全他,如果他不想死,那他就有返回上京的希望,甚至你拔离速将军,只要金国赎买的诚意足够,我也可以放你回去。” 7017k 第七百六十章 平阳 陈庆随即下令释放拔离速,还给了他一匹马,拔离速翻身上马,催马向官道南面奔去。 刘璀咂一下嘴,有些惋惜道:“此人是完颜粘罕手下第一猛将,抓他不容易,就这么放了他,总觉得有点可惜。” 陈庆摇摇头道:“耶律马五也是完颜粘罕手下悍将,可他得却窝囊无比,掉进水里淹死了,对我而言,抓住他和放他回洛水道都是一回事。” 关师古也笑道:“郡王说得对,只要拔离速还在陷阱里,他要么死,要么被抓,没有第三条路。” 停一下,关师古又问道:“郡王觉得完颜粘罕会束手就擒吗?” 陈庆笑道:“他投降不投降其实对我并不重要,他如果投降,我会用他换取重要人物,他若不投降,我就用人的人头昭告天下,一样换取我的天下名声。” “不知郡王想用他换什么?” 陈庆淡淡道:“以完颜粘罕的身份,换二帝中的一个回来,应该问题不大吧!” 关师古心中凛然,低声道:“就怕金国皇帝不肯!” “金国老皇帝或许不干,但新皇帝一定会换!” 陈庆胸有成竹道:“关将军还记得千金换马骨的典故吗?金国皇帝要想坐稳皇位,珍惜功臣的姿态是一定要摆出来,何况完颜粘罕已经变成了一堆没用的马骨,他的姿态就会更有诚意。” 关师古叹了口气,“郡王这一招,只怕朝廷那边......卑职真不知该怎么说。” 陈庆微微一笑,“只要为了子孙利益考虑,关将军心中就不会彷徨了。” 关师古默默点头,若不是为了子孙利益,他也不会为陈庆效力。 ......... 大帐内,完颜粘罕正独自一人喝闷酒,从昨晚一直激战到中午的战斗最终告以惨败,不仅让他的兵力锐减到一万两千人,也使他完全丧失了突围的希望,完颜粘罕确确实实有些绝望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喝酒麻痹自己。 这时,账外一阵骚乱,有士兵飞奔到帐门口禀报,“启禀都元帅,拔离速万夫长回来了。” “啊!” 完颜粘罕腾一下站起身,拔离速居然没有死,他顿时又惊又喜,快步走出大帐。 只见拔离速牵着一匹马走来,脸上还有伤,旁边不少将士围着他询问情况。 “都统统回去!” 完颜粘罕一声厉喝,周围将士都纷纷退下,拔离速上前单膝跪下,“卑职特来请罪!” 完颜粘罕看了他半晌道:“进帐来说吧!” 完颜粘罕进帐坐下,继续喝酒,拔离速则跪在一旁,把他昨晚受伤被俘之事说了一遍。 好一会儿,完颜粘罕才冷冷道:“三千黑甲骑兵全部阵亡,却唯你独活,你怎么面对他们?” 拔离速满脸惭愧道:“卑职死不足惜,但误了都元帅大事,才是罪人!” “什么大事?” 拔离速犹豫一下道:“卑职见到了陈庆。” 完颜粘罕点点头,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我就知道他在这里,果然是中了他的圈套。” 停一下,完颜粘罕又道:“说吧!陈庆放你回来转达什么?” “他说后面不必再战了,他要用都元帅向天子交换重要人物,反正是要放都元帅回去。” “有他的信件吗?” 拔离速这才想起临走时,宋军给了自己一封信,他连忙手忙脚乱摸出信件,交给完颜粘罕。 完颜粘罕看了看信,果然是陈庆写给自己。 他迅速看了一遍,眼中有怒色,陈庆竟然派兵去了平阳府? 他随即又长叹一声,打自己的老巢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自己也会这样干,就不知道太原的金兵会不会反击? 拔离速试探道:“都元帅,陈庆还说了一句话,卑职觉得有点道理。” “什么?” “他说被俘和投降是两回事,卑职就是被俘,绝没有投降对方。” “行了!” 完颜粘罕不高兴打断他的话,“我心里都有数,他信中也说得很清楚,你不要多言了,退下吧!” 拔离速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开不了口,只得黯然退下了。 他被释放时,被带去看了宋军的防御,他便知道,他不可能冲出重围了,但这种话都元帅肯定不愿意听。 完颜粘罕拿着陈庆的信在大帐内来回踱步,陈庆虽然说得好听,叫束手就擒,但其实就是投降,他完颜粘罕纵横天下三十年,什么时候投降过敌军? 如果他最后选择投降,他又怎么对得起阵亡的三万八千将士? 他决不能投降,哪怕战死到最后一人,也绝不能投降。 与其投降回去被天子羞辱,还不如战死在沙场。 ....... “咚!咚!咚!咚!” 战场上鼓声如雷,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平阳府隰川县的大门被攻城槌撞开了,城外数万宋军汹涌杀入了城内。 平阳府隰川县是完颜粘罕的老巢,但城内守军只有六千人,面对五万宋军汹涌的进攻,坚持不到半天,城池便被攻破了。 千夫长完颜青率领数百士兵在大街上狂奔,他是完颜粘罕的家将,原本是契丹人,二十年来忠心耿耿保护完颜粘罕的家人。 这时,迎面仓惶奔来几名女真士兵,完颜青高声问道:“看见二公子没有?” 一名士兵向后一指,高声道:“斜保将军被数百宋军包围了。” 完颜青大惊失色,催马向士兵手指方向奔去,奔出不到百步,街道前面和两侧忽然出现无数宋军士兵,足有几千人,手执弓弩一起向他们房间。 完颜青和数百女真士兵无从躲闪,被数千支弩箭射杀,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这时,完颜粘罕的府邸被宋军攻破了,完颜粘罕的老母亲,妻子蒲察氏以及几个女儿被押了出来。 还有一群妻妾也被押出,其中一名衣裙华丽、身材高挑的女子被宋军士兵带到主将高定面前。 女子虽然穿着女真人的服饰,但容貌清秀,是一个典型的汉人女子。 她脸色苍白,目光中带着胆怯和茫然。 高定目光复杂地看了她看一眼,拉开车门道:“请进吧!您的妹妹在京兆等候。” 这名女子正是顺德帝姬赵缨络,陈庆专门叮嘱过高定,如果遇到她就把她带回京兆,交给二夫人。 赵缨络听到‘妹妹’两个字,想到了那个传说,妹妹巧云嫁给了陈庆,她眼中的畏惧消失了,回头看了一眼蒲察氏,问道:“她们会死吗?” 高定摇摇头,“郡王不杀妇孺!” 赵缨络从头上扯下胡帽,扔在地上,毅然登上了马车,她身后一名贴身使女也跟着上了车。 马车在数百宋军骑兵的护卫下,向城外大营内驶去。 这时,一群宋军将浑身是血的完颜斜保推了上来。 完颜斜保大喊:“我绝不投降,有种就杀了我!” 高定上前拔出剑顶住他的脖子,冷冷道:“若不是郡王有令抓活的,你的脑袋现在应该系在我的马下,你若想保你母亲和祖母的性命,就给我闭嘴,你会和你父亲一起返回上京。” 完颜斜保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和祖母,低下头不吭声了。 高定一挥手,“把他们统统带走!” 7017k 第七百六十一章 条件 尽管洛水道战事激烈,平阳府也被宋军攻下,但相隔着吕梁山脉的太原府却十分安静,丝毫没有战争的气氛。 这天上午,一支商队进入了太原城,商队的管事姓王,六十余岁,是长年往来于关中和河东的商人。 王管事让商队去客栈休息,他独自一人来到元帅府。 士兵听说他是来给宰相送信,士兵不敢忽视,连忙进去禀报,不多时,走出来一名汉人文士,他是完颜昌的幕僚,叫做刘超。 “你是什么人?替谁送信?” 王管事抱拳道:“小老儿是个商人,从京兆过来,有人托我给完颜相国送一封信。” “放肆!” 刘超怒斥一声,“完颜相国是谁的信都可以收吗?” “我不敢乱说,你看看信就知道了。” 王管事把一封信递上去,刘超一把夺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镇国大将军、大宋灵武郡王、川陕宣抚使、西军都元帅陈庆致金国右相国完颜昌。’ 刘超惊得脸色大变,说话都哆嗦了,“你.....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 他转身飞奔而去........ 也是巧,完颜昌昨天才刚刚从河北回来,带回了五万合扎猛安军,又任命老将蒲卢浑为河北宣抚使,统领五万协从军坐镇河北,维护治安。 完颜昌准备明天率军返回上京,恰好此时,陈庆托人给他送来一封信。 听说是陈庆的亲笔信,完颜昌大为惊讶,连忙接过信,又问道:“是谁送来的信?” “是一个老商人。” “你把他带来,我有话问他!” 刘超转身匆匆去了,完颜昌这才打开信细看,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他收起信负手在房间里踱步,走到窗前,神情复杂地望着远方,陈庆在信中的建议让他太震撼,让他心情久久难以平息,他做梦也想不到陈庆对金国内斗了解得竟然如此深透。 这时,幕僚刘超将王管事领上后堂,王管事跪下行礼,“小民王顺参见相国!” “你真是商人?”完颜昌狐疑地问道。 “小老儿真是商人,在河东和关中之间走了几十年了,太原的客栈掌柜大部分都认识我。” 完颜昌点点头,应该是商人,一般探子休想瞒过他的眼睛。 “你们郡王现在哪里?” “小人不知,给我信的人不是郡王本人,而是郡王幕僚,不过据说郡王不在京兆。” 完颜昌哼了一声又问道:“你过来时,关中没有爆发战争?” “没有!” 王管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关中好容易才安定下来,不能再爆发战争。” “你什么时候离开关中来河东?”完颜昌追问道。 “六天前,小人蒲津渡过黄河,直接来到太原,没有在别处耽误。” 完颜昌简单写了一封回信递给王管事,“谁给你信,你就把信给谁,不要在太原耽误,立刻回去!” “小人明白,这就回去。” 完颜昌又让刘超给王管事一块路牌,路上就不怕被军队抢掠。 王管事再三感激去了。 刘超这才低声道:“丞相,有些不对劲啊!都元帅现在到哪里去了?” 完颜昌哼了一声,“如果我所料不差,他重蹈银术可覆辙,被困在洛水道中了,陕北那个地方,道路险恶,稍不留神就会被困死,当年完颜娄室从陕北南下,一定要兀术的军队在南面接应,否则他不敢走,粘罕脾气暴躁,性格冲动,为人骄傲,把陈庆想得太简单了,我就知道他必败在陈庆手中。” “这可怎么办,要去救援吗?” 完颜昌眼睛一瞪,语气严厉道:“你在说什么?谁去救援,你去救援吗?” 吓得刘超低头不敢吭声。 就在这时,堂下有士兵禀报,“活女万夫长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完颜活女匆匆走进大堂,单膝跪下道:”启禀丞相,大约五万宋军渡过黄河,已经攻下平阳府!” 完颜昌半响叹息道:“陈庆还真是滴水不漏。” 他站起身道:“我今天就启程返回上京,平阳府那边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暂时不会越过吕梁山,不过要加强南部防御。” “卑职遵令!” 完颜昌又叮嘱完颜活女几句,完颜活女这才告辞离去。 当天晚上,完颜昌便离开了太原府,返回上京。 ....... 元帅府内后堂上,完颜银术可盘着腿,注视着小桌上的地图,宋军占领平阳府带给他的懊恼还没有恢复过来。 粘罕率军西去,他们明明有大把机会占领兵力空虚的平阳府,偏偏挞懒和粘罕达成了协议,他们的军队不得趁机攻打平阳府。 以至于他们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宋军抢占了平阳府,其实不止平阳府,还包括北面的石州和南面的吉州以及慈州。 一府三州,相当于河东路两成的土地啊! 现在他不仅仅是懊恼,还更担心慈州,慈州和绛州之间被姑射山阻隔,从地图上看起来比较估计,但银术可知道,慈州和绛州之间有很多条谷道相连。 一旦宋军穿过姑射山,杀进绛州,这就等于截断了河中府驻军的退路,河中府和绛州失守,河东路的南部就极度危险了。 就在这时,完颜活女匆匆赶来,抱拳道:“卑职把丞相送走了!” “真搞不懂,他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完颜活女迟疑一下道:“卑职得到一个消息,丞相下午接到了陈庆的信。” 银术可大吃一惊,“确定吗?” 完颜活女点点头,“应该能确定!” 银术可怔怔望着地图,呆住了,嘴里喃喃道:“难怪!” 完颜活女不解问道:“卑职也发现,丞相很紧张,急匆匆赶回上京,这是为什么?” 银术可长长叹息一声,“这就意味着粘罕失败了,落在陈庆手中,他要和金国交换利益,所以挞懒才这么着急赶回去。” 完颜活女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粘罕在金国被誉为战神,和他父亲并列,号称金国第一功臣,他居然被俘,那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他忿忿不满道:“既然知道有这个可能,朝廷为什么还要让都元帅去攻打陕西路?” 银术可冷笑一声道:“或许这就是天子期待的结果。” “卑职不明白!” 银术可摆摆手,“这种政治的事情你我不要过问,现在有个比较严峻的问题,宋军占领平阳府,必然会杀进慈州,我担心他们会从慈州进入绛州,切断河中府驻军的退路。” 完颜活女点点头,“丞相临走时也说,让我注意南面的风险。” “看来他也意识到了,活女,你率两万军队赶往绛州,务必坐镇绛州,指挥河东路南面全局。” 完颜活女躬身行礼,“卑职遵令,明天一早就走!” ......... 洛水道上的围困战已经进入第二十五天,五天前,万夫长沙鲁依率领四千人奉命南下,试探利用矛捆扎的矛桥突围,但结果喜忧参半,虽然矛桥成功了,但四千女真士兵没有了长矛,向外突围时,遭到了数万宋军的围堵杀戮,四千人全军覆灭,包括主将沙鲁依也被乱箭射杀。 而偏偏在这时,金兵爆发感冒和腹泻,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原本并不是什么大病,是因为喝生水,吃半生不熟的马肉,以及露宿而导致流感和腹泻,金兵们以为是瘟疫,大为恐慌,便把生病的士兵抬走扔掉,没有药物治疗,没有食物,金兵捱不过高烧和脱水,开始成批死亡,短短十天时间,金兵病死者就达上千人,这个数量还在不断扩大,恐怕用不了一个月,所有的金兵都得病死。 就在这时,一名女真战俘被宋军派过来,这名士兵是在平阳府被俘虏,是护卫完颜粘罕家眷的亲兵。 大帐前,完颜粘罕铁青着脸望着跪在眼前的士兵,愤怒要在他胸中爆炸了,他忽然拔出战剑狠狠一剑刺穿了士兵的胸膛,一脚踢翻尸体,转身进了大帐。 数百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都元帅为何如此狂怒,这时,一名士兵跑到拔离速身边,小声道:“都元帅请将军过去。” 拔离速着实忐忑不安,自从他回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都元帅,想到刚才士兵被一剑刺死,他心中更加不安,又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大帐。 大帐内,完颜粘罕站在兵器架前,背对着自己,拔离速连忙上前行礼,“参见都元帅!” 完颜粘罕缓缓道:“我们军队还剩下七千人,还在不断染病倒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我就很不得自己也染病,替他们死去,我不能替他们去死,却还在乎自己的名誉,何其自私。” 拔离速不敢插口,静静听着,完颜粘罕又道:“你带着几名弟兄抬一名病倒的士兵去宋军那里,如果宋军能在三天内治好他,我可以成为宋军战俘,但不是投降,只是战俘。” 拔离速忽然明白了,压倒都元帅最后一丝尊严的,其实并不是生病的士兵,而是他的家人。 他抱拳沉声道:“卑职遵令!” 7017k 第七百六十二章 受俘 在宋军大营的西北角,临时搭建了三座孤零零的大帐,大帐旁边的地上都是厚厚的生石灰,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四周有两丈高的营栅包围,营栅周围站满了数十名站岗的士兵,包括拔离速在内的几名女真士兵都住在这几顶大帐内,生病的女真士兵也在其中,两名宋军军医负责给这名士兵治病。 上午时分,陈庆在数百名士兵护卫下来到临时小帐处,一名军医连忙迎了出来。 “如果了,是疫病吗?”陈庆急问道。 他也不希望是疫病,双方爆发过几次血腥战斗,如果是疫病,也会传染给宋军,数万宋军一旦染病,后果不堪设想。 军医抱拳笑道:“启禀郡王,和疫病无关!” 陈庆一颗心落地,又问道:“可是他既腹泻,同时又发热,这是什么问题?” “腹泻是他们吃半生的马肉,生喝河水的缘故,发热是因为身体虚弱,夜里受寒导致,他们不是传染,而是所有人都吃喝一样,宿营也一样,体质弱一点就会出现同样症状,看起来就像传染。”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一千多人。” 军医苦笑着摇摇头,“虽然不是传染病,但不代表不严重,不及时医治,很快就会脱水而死。” “那现在呢?” 陈庆看了一眼病帐,问道:“情况怎么样?” “喝了几剂药汤,腹泻已经止住了,体温也恢复了正常,喝了两碗白粥,再休息几天就恢复了。” “什么药那么有效果?”陈庆惊讶问道。 “就是平常的藿香正气汤,再加一些金银花、黄连之类,药量加大一些,效果很好。” “就这么简单?” “事实上就这么简单,关键是看你有没有药。” 这时,拔离速快步走来,亲兵们纷纷挡在陈庆前面,陈庆笑着止住亲兵,拔离速上前躬身行一礼,“感谢郡王治好我的手下,我立刻回去禀报都元帅,商量一个体面的方式。” “体面的方式很简单,所有百夫长以上将领都出来,包括都元帅在内,我会准备马车,礼送你们去京兆,士兵我会安排治疗,恢复健康后送去战俘营,不会虐待他们。” “士兵是否会放他们回家乡?” 陈庆笑了起来,“事实上在我手上还有三万女真军战俘,都在矿山干活,他们当然可以回家,按照规矩来赎买。” “我明白了,这就回去报告都元帅。” 拔离速留一名手下照顾病兵,他带着一名士兵匆匆回去了,实际上,两军就相隔几里,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很快,两人回到了金兵大帐区,短短两天时间,又有超过千人病倒,这次完颜粘罕没有急着他们送去自生自灭,他也意识到,或许不是疫病,如果是疫病的话,拔离速不会去那么久。 大帐内,完颜粘罕冷冷道:“我不想听他们的解释,我只问你,究竟是不是疫病?” 拔离速叹口气道:“卑职没有见过疫病,但如果那名手下得的是瘟疫,那瘟疫完全不可怕,喝几碗药,吃一碗粥就治好了,这显然不符合常识,所以卑职只能相信军医的话,不是疫病,只是因为喝生水、吃半生马肉导致的腹泻,然后体虚受凉发热,所以只要针对病状下药,很快就好了。” 完颜粘罕沉默片刻又道:“他怎么保证我的体面?” “陈庆亲口答应,不是投降,是无力抵挡宋军进攻被俘,然后百夫长以上将领乘坐马车送去京兆,都元帅也一起去,士兵则留下治病,病好后送去战俘营,可以通过赎买的方式让他们回家。” 完颜粘罕摇摇头道:“我要陈庆写一份亲笔信,在信中保证他的承诺,他的口头承诺,我不相信。” 无奈,拔离速又回去联系,大概一个时辰后,拔离速回来了,带来了陈庆的亲笔信。 完颜粘罕点点头,“今天晚上亥时左右,让宋军停一辆马车在谷口处,我直接上马车离去,然后将领和士兵一去出去,将领也需要治疗,我把金令给你,由你来率领。” 拔离速心中苦笑,说了半天,都元帅只想保住他自己的面子,其他将领什么的,其实他并不在意。 ......... 亥时左右,一辆宽大的黑色马车停泊在洛水道入口处,这种马车其实就是一座很大的铁栅囚笼,只是装饰得比较舒适,然后外表看起来装饰华丽而已,一般用来运送重要的囚犯。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黑衣人从洛水道内走出来,关师古带着十几名宋军士兵拦住了他,士兵将他了搜身,高大黑衣人正是完颜粘罕,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关师古,指指着手上的佩剑道:“没有别的兵器,只有这把佩剑,关都统应该知道它的来历。” 关师古点点头,“等都元帅回去时,会原物奉还,暂时由我们保管。” 完颜粘罕把剑交给了士兵,看了一眼士兵拿着文书,“这是什么?” “这是验笔迹需要,防止冒充,文书没有别的意义,都元帅不用担心!” 完颜粘罕无奈,只得提笔在文书上签了名字,关师古让开路,完颜粘罕快步上了马车,骑兵从外面锁了铁门,此时陈庆就站在不远处的高地上,注视着黑衣人上了马车。 关师古走上前道:“是他本人,没有错!” 这时,马车从陈庆身边经过,黑色的车帘拉开,陈庆看到一双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陈庆淡淡一笑,挥手道:“都元帅,一路顺风!” 车帘关上了,千余名骑兵押送着完颜粘罕前往敷政县休息几日,然后再从洛水道南下去京兆府。 “郡王,那卑职也去了。” 关师古负责押送完颜粘罕回京兆,陈庆点点头,“面子可以给他,但也用不着对他客气,他是我们战俘,不是贵客。” “卑职明白!” 关师古抱拳行一礼,带着十几名手下骑马向大车队伍追去。 这时,陈庆的目光转到洛水道,“接下来就是金兵全体缴械被俘!”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敲响,数万宋军士兵举着火把,将山口团团包围,数千支弩箭对阵了山口,这个时候谁敢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先出的是女真将领,所有女真将领都脱去盔甲,把盔甲和兵器放在地上,举着手被军士带走去隔离。 然后是士兵投降,由拔离速带队,一共七千三百名士兵,很多生病士兵是背负着出来,一旦确定不是疫病后,这些士兵就从鬼门关前被拉回来了。 流程都是一样,放下所有兵器和盔甲,必须光着脚,然后被士兵带去临时搭建的战俘营和病营。 这是,拔离速来到陈庆身边道:“所有士兵都出来了,关道上只剩下营帐以及战马,就此结束吧!” 陈庆笑着点点头,“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在战场上见面!” “但愿吧!” 拔离速意气萧索地回应一句,转身默默走了,这一战着实让他心灰意冷,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思念家乡。 尽管完颜粘罕口口声声说他们是被俘,但拔离速从心中感到自己是投降,不光是他,所有的女真士兵都是一样的心情,能投降不死就已经是万幸,他们哪里还有士气再战? 五千宋军随即进入洛水道,喷洒石灰水消毒,收拾物品和战马,清扫秽物、焚烧尸体深埋,搭建木桥,足足忙了三天,才把洛水道重新恢复了原样。 但宋军并没有返回京兆,陈庆率领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前往平阳府,这次困兽之战并非防御之战,而是整个河东大棋局中的一部分,自从完颜粘罕率领五万大军进入延州的同时,河东大战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是完颜昌和完颜银术可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三万头骆驼满载着粮食物资从敷政县出发,声势浩大地跟随着大军向黄河方向行军而去。 与此同时,杨再兴率五万大军返回蒲津关,准备进攻河中府,陈庆也向驻扎在中条山南面的牛皋发送了进攻解县的命令。 7017k 第七百六十三章 蒲津(上) 中条山位于陕州北部,也就是黄河北岸,陈庆军队夺取陕州后,实际上也拿下黄河北岸的大片土地,可以通过中条山的隘口进攻河中府。 宋军从中条山进攻河东路的第一步便是要拿下一个重要的立足之地,可以从东南部直接攻打河中府,也可以从东北部进攻解州。 陈庆最终决定进攻解州,夺取解州最南面的解县,一是解州的防御兵力远不如河中府,其次五百宋军已经早就潜入解县,可以里应外合。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陕州杨公然的帮助,他说服了自己的妻兄,闻喜裴家的家主裴博,而裴博的儿子裴运东便是解县县尉,在裴运东的帮助下,五百宋军分成三批潜入解县。 目前宋军在中条山南部的芮城一带部署三万军,由都统制牛皋统领,之所以部署三万重军,并不是为了防御陕州,而是准备从中条山的隘口突破进入河东,从侧面配合蒲津关作战。 入夜,一支两万人的宋军在山道上疾速奔行,穿过中条山的隘口有十几道,其中宋军控制了三条隘口,两万宋军奔走的这条隘口就是其中之一. 这条隘口叫做虾子口,穿过虾子口后再行二十里便是解县。 此时正是一更时分,牛皋率领两万军队一路疾行,前面隐隐看见了营栅和帐篷,那边是宋军的控制营地了。 宋军在最险要处驻扎了五百人,从这里向远处望去,依稀就能看见解县的万家灯火了。 大军来到驻营前,指挥使杨旭出来迎接牛皋到来。 “杨指挥使,今天城内可有消息?” 城内是发鸽信和牛皋联系,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有什么特殊变化,城内会有人出来联系杨旭。 “回禀牛都统,城内没有人来联系卑职。” 牛皋点点头,回头喝令道:“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士兵们翻山越岭,着实走得有点累了,纷纷在路边坐下休息,喝几口水,吃一点干粮。 半个时辰后,大军继续出发,过了虾子口,几乎都是下山道路了,士兵们速度很快,也比较轻松。 三更时分,军队抵达了解县以南三里外,双方约定的时间是四更时分夺取南城,也是城内睡得最深沉,最香甜的时刻。 解县是一座大县,有人口十余万人,城墙周长约三十里,城内有驻军五千人,这也是正常的驻军,解州一共驻军一万人,都是汉人协从军,在闻喜县和解县各驻兵五千人。 此时,县城内十分安静,在靠近南城有一座城隍庙,这里面扎下了数十座帐篷,里面住满了民夫,这些民夫都是县尉裴运东招募来疏浚城内河道,。 民夫有千余人左右,但其中五百人都是宋军士兵,裴县尉特地把他们和其他民夫分开,他们住在东面的十几顶大帐内。 今天是行动日,在黄昏时分,兵器便一捆捆送进大帐藏起来,一共五百支长矛和五百口战刀,还有一百多副弓箭,这些都是裴县尉私囤之物。 五百人的主将是一名统领,叫做程信,是上军统制程恒的兄弟,目前程恒率五万军队坐镇西夏,而程信则是牛皋的部将。 黑漆漆的城隍庙大殿内人头涌动,五百民夫士兵聚集一堂,程信对众人高声道:“所有人听着,夺城在此一举,没有什么可怜惜的,不是敌人死就是我们活,若夺城失败,我们五百人一个也休想活!” 众人默默点头,程信又对副将指挥使李宏武道:“你带一百名弟兄负责保住警钟,不能让警钟敲响。” “卑职明白!” 安排妥当,时间也差不多了,程信一挥手,“我们走!” 五百手下跟随着程信浩浩荡荡向城隍庙外奔去,出了城隍庙门,外面便是中轴大街,南城门距离他们不到百步。 四更时分,南城门处也十分安静,城门洞内,十几名士兵坐在地上靠墙睡觉,怀中抱着长矛,程信使个眼色,一名都头率领五十名士兵冲进城门洞,控制住了十几名士兵。 四百五十名士兵则沿着甬道上了城,程信向后摆摆手,示意众人都蹲下,他慢慢探头向城头望去,只见城头两边有零零星星的士兵,而城楼处坐满了正在睡觉的士兵,足有七八十人之多。 承信咬牙喝令道:“杀!” 他率领数百士兵冲上城头,一阵风似的向城楼处的敌军杀去。 “有敌情!” 几名协从军士兵被惊醒,看见大群民夫拿着长矛冲来,吓得大喊起来。 一名士兵反应极快,拿起手槌跳起身向上方的警钟敲去,一支狼牙箭‘嗖!’的射来,正中他的脖子,士兵仰头倒在地上。 四百余人蜂拥而上,挥舞长矛和城头上敌军激战,只片刻,便将敌军全部刺杀殆尽,两边的零星士兵吓得奔跑大喊,“有敌情!有敌情!” 宋军士兵顾不上这些零星士兵,他们迅速放下吊桥,开启城门,点燃了火把。 牛皋率领两万大军已经杀到数百步外,看见城门开启,火把挥舞,牛皋大喊一声,“杀进城!” 两万士兵汹涌杀进了城内....... 牛皋率领两万大军夺取了解县,城内五千士兵投降大半,企图顽抗者都被宋军全歼,牛皋随即命令程信率五千士兵守解县,他则率领一万五千士兵向河东城扑去。 河中府有协从军驻军三万人,是防御宋军东征的重中之重。 宋军一般是从蒲津关渡过黄河进攻河东,蒲津关又叫蒲津渡,几千年来一直是秦晋之间最重要的渡口,一方面是这里的黄河水流情况比较平缓,另一方面,河中府的黄河岸边十分宽阔平整,很适合渡船过河。 早年间,两岸甚至还有铁链长桥,普遍步行百姓都可以直接从桥上往来,只有大车才需要渡船过河。 但此时,三万金国协从军严阵以待,而在对岸,五万宋军磨刀霍霍,杀气腾腾。 协从军在渡口前打造了三道防御线,投入一万军队,用弩箭和床弩严密封锁了渡口,哨船在沿岸昼夜巡逻,仿佛宋军夜间偷袭。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黄河岸边忽然想起急促的警报声,数里外的河东城上也响起了警钟声,一队队士兵从城内飞奔而出,奔向各自的阵地。 此时,薄雾笼罩着河面,三十艘渡船在河面飞速航行,冲向对岸,每艘大船上都站满了士兵,三十艘大船足足满载了五六千士兵。 宋军士兵匍匐在船上,他们一手拿盾牌,一手拿短矛,很多士兵手执弓弩,眼看船只慢慢向岸边靠拢。 就在这时,部署在岸边的上百架中型投石机同时发射了,上百颗点燃的火油球向宋军船只飞去,赤亮的火球在空中飞射,冒着浓烟和烈火,火球太过于密集,不断有船只被火球砸中,火油泼洒,船只迅猛燃烧起来。 船上不少士兵被火油泼中,燃烧起来,士兵痛苦惨叫,旁边士兵拼命拍打同伴身上的火焰,也有士兵不堪忍受燃烧,直接跳入黄河。。。。。。 火油球一轮轮飞来,三艘大船已经被烈火吞没,船上宋军士兵纷纷跳河求生。 船队距离岸边越来越近,轰然靠上码头,数千士兵一跃上岸,金兵投石机迅速撤退,岸边的箭矢大阵发射了,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箭矢向船队射来,在空中织成一片乌云,向宋军头顶上射去。 7017k 第七百六十四章 蒲津(下) 尽管宋军士兵高举盾牌迎敌,但箭矢太密集,宋军士兵中箭甚多,伤亡惨重,还没有冲出五十步,就有近两千士兵中箭倒地,百架投石机退到高处,不断向下投掷火油球,岸边浓烟滚滚,烈火燃烧。 杨再兴的意图也非常明确,用五千士兵攻打对岸,给后面铺设浮桥创造条件,一艘艘三百石的小船用铁链锁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数百名工匠同时动手,动作非常迅速。 主将韩常站在高处,注视着战场上的变化,他看出了宋军的意图,是想搭建浮桥,他立刻对五千骑兵喝令道:“迂回出击,摧毁敌军浮桥企图,截断进攻敌军退路!” “呜——” 岸上响起低沉的号角声,一支协从军骑兵从东北方向包抄杀来,他们俨如决堤的山洪,直冲向码头,随即折道向南,沿着码头疾奔,乱箭向即将完工的浮桥射去,数十名工匠躲闪不及,纷纷中箭落水。 骑兵喷射火油,随即点燃了浮桥,其余工匠吓得纷纷后撤。 数百名宋军士兵冲上前,高举盾牌,抵挡对方的箭矢,一边将燃烧的浮桥拆除,一边让工匠继续组装,虽然浮桥推进没有停止,但速度明显放慢了。 五千协从军骑兵这时一分为二,两千士兵继续阻止宋军的浮桥进度,另外三千骑兵则向进攻宋军的后背杀去....... 这时,攻上岸的宋军士兵还剩下三千人,为首统领李凌见宋军陷入东西夹击的危机之中,他大喊道:“和敌军血战到底,绝不投降!” 三千宋军士兵纷纷怒吼,举起短矛和盾牌与敌军死战,双方激战在一起,弓箭和火油反而无法发挥作用,协从军弓弩手转化为长矛军,五千长矛军冲了上去....... 三千宋军被八千敌军夹击,伤亡渐渐加大。 这时,杨再兴见浮桥搭建遇阻,他当即立断,又派出第二波渡船四十艘前往黄河东岸。 不多时,四十艘渡船靠岸,六千宋军汹涌士兵冲上岸,开始攻击两千协从军骑兵,这六千宋军来得可谓正逢其时,使两千骑兵无法再用火油阻止浮桥搭建,没有敌军的困扰,浮桥搭建再次加速,四十艘渡船也被利用起来搭建浮桥,使进度大大加快。 此时浮桥上站满了密密麻麻宋军,一直延伸到岸上,足有两万大军,他们就等待着浮桥开通的那一刻,。 韩常见宋军的浮桥即将搭建完成,他急得喝令道:“再调一万军队赶来码头。” 河中府的驻军一共三万人,其中两万五千人驻扎在河东城,另外五千人驻扎在河中府北部的万泉县。 还有五千军队驻扎在闻喜县,但闻喜县属于解州,不过也归韩常管辖。 统制王风急道:“万夫长,卑职建议最好留五千人守城?城池空虚,万一宋军分一支军去夺城,河东城就完了。” 韩常面无表情,冷冷道:“所有军队全部调出来作战,再敢反对者,杀!” 众将都感觉到了主将语气中的不满,都不敢吭声了,不多时,一万军队全部调出城参战,河东城几乎变成一座无防之城。 宋军的浮桥搭建完成,杨再兴亲自率领两万大军杀上了东岸,加上之前已经投入的宋军士兵,宋军前后投入三万大军进攻河东码头。 而为了保住码头这块战略要地,堵住宋军登陆河东,韩常也投入了全部两万五千大军,双方在这片方圆上千亩的土地上进行着激烈的厮杀。 双方一直战到中午,皆伤亡惨重,就在这时,一名士兵飞奔来报,“万夫长,大事不妙,一支宋军杀进了河东城,河东城失陷!” 河东城几乎是一座空城,只有几百士兵负责守城门,没想到竟然被偷袭了。 韩常大吃一惊,急问道:“有多少宋军?” “大约有五六千人。” 韩常愣住了,这是哪里来的宋军? 就在这时,身后清亮的号角声响起“呜——” 一支万人宋军从后背杀来,为首大将正是牛皋,牛皋按照约定日子赶到了河东城,在大战最激烈之时出现,他命令李宏武率五千人趁机占领了兵力空虚的河东城,他则亲率一万大军进攻协从军后背。 牛皋大军参战给了协从军致命一击,协从军五千弓弩手被杀得四散奔逃,狼狈不堪,牛皋的一万大军势不可挡,将敌军阵型截了两段,协从大军开始动摇了,东北角有两千长矛士兵抢先脱离阵线逃跑,整个阵线崩溃迹象已经出现。 韩常见势不妙,大喊道:“撤军!撤军!” “呜——呜——”撤军的号角声吹响,韩常率先脱离战场,率领数百亲兵向北方败退。 协从军大败,两万余人丢盔弃甲,拼命奔逃,跪地投降者,被杀死者皆不计其数,宋军追杀出二十余里,才收兵庆贺胜利。 这一战,宋军阵亡约五千人左右,而敌军战死超过八千人,投降者近万人,两万五千协从军参战战,最后韩常收集败兵仅得到三千余人,很多败兵直接逃回了家。 韩常在万泉县和五千军驻军汇合,又调来闻喜县的五千驻军,军队恢复到一万三千人,他估计抵挡不住宋军,便率军向绛州方向撤离,和完颜活女的军队合兵一处。 协从军在河东城囤积的粮食物资极其丰富,光粮食就超过三十万石,黑豆十万石,草料二十万担,还有火油、火药、兵甲、帐篷、营栅、投石机等等各种军用物资。 完颜银术可原本指望河东城能守上一年半载,却没想到这么快就丢了,连一天都没有守住。 当然,这里面也隐隐有韩常个人私怨成分在内,明明韩常是河东路南部主将,完颜昌亲自任命他为河东南路都兵马使,但银术可又把完颜活女派来出任南部主将,让他担任副将,完全不顾韩常的感受,当然让韩常心怀不满。 杨再兴大军全部渡过黄河,连同牛皋的一万五千军队,一共六万大军。 杨再兴一方面让士兵休整,一方面派人去给主帅陈庆送信,他们已经渡过黄河,夺取河东城,和牛皋军队合兵一处,请示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不料,送信兵还没有出城,陈庆便派人来送信了,送到蒲津关,又从蒲津关赶到河东城。 牛皋快步来到城头,向杨再兴抱拳行一礼,“听说郡王有信送来了?” 杨再兴是陈庆手下军职最高的大将,他是上军都统制,而刘璀、郑平是都统制,牛皋和高定、刘琼一样,是副都统制,都统制上面就是元帅级别,分为四级,副元帅、元帅、上军元帅,最后是都元帅,目前陈庆就是都元帅。 一旦杨再兴升为元帅级别,那陈庆就要脱离元帅级别,出任一个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军职,西军天策上将。 天策上军是唐朝李世民的军职,但宋承唐制,宋军设立一个天策上将职务也并无不可。 杨再兴把一封信递给牛皋笑道:“牛都统自己看吧!” 牛皋看了看信,不解问道:“让我们大军驻兵闻喜县,这是为何?” 杨再兴微微笑道:“刚才送信人说,刘璀将率大军从慈州穿过姑射山进入绛州,我就明白郡王的意思了。” 牛皋也顿时明白了,完颜活女在绛州正平屯兵三万,如果刘璀大军从慈州杀出,正好在正平县的西北方向,而闻喜县则在正平县的西南方向,两支大军就对正平县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他想了想道:“完颜活女一旦发现我们屯兵闻喜,就会猜到我们的意图,我认为他极可能会北撤晋州,和晋州临汾县的两万军汇合,再把泽州和隆德府的军队调来,他们的兵力将达八万人,可以和我们决战了。” 杨再兴点点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建议我们兵分两路,一部分军队进驻闻喜县,另外一部分军队继续北上,伏击泽州和隆庆府的敌军。” 牛皋同意了杨再兴的方案,他从陕州再调来一万军队,解县的战俘和河东县的战俘都送往同州。 两人的军队达七万五千人,留五千人守河东城,杨再兴按照约定率五万主力北上闻喜县,牛皋则率两万军赶往泽州,准备伏击泽州的军队。 7017k 第七百六十五章 打援 完颜活女望着眼前这个独眼龙,就恨不得冲上去给他几个耳光,当初信誓旦旦怎么说来着,守住河东城两个月没有问题,结果才一天就丢掉了。 据说是军队倾城而出,和攻打码头的宋军决战,却被宋军偷袭,夺取了河东城,这是一个经验丰富老将该犯的错误吗?这混蛋就是因为自己到来而心怀不满,才故意丢掉了河东城。 完颜活女满腔怒火,但发作不出来,只得恨恨道:“左元帅派我来,是因为宋军夺取了平阳府,左元帅和宰相都担心宋军会从慈州杀入绛州,切断河中府和解州军队的退路,才让我率军赶来支援,并没有取代将军为主将的意思,但韩将军这么快就丢掉了河中府,使整个局面变得极其被动,恐怕没法向左元帅交代吧!” 这会儿完颜活女又不肯承认自己是主将了,他可不想承担韩常兵败的责任。 韩常早有托词,他平静的解释道:“当时双方战成胶着状态,都全力以赴了,再投入五千人就能让我获胜,我不可能在城内留五千人,再说如果兵败,这五千人也守不住河东城,换成活女万夫长也会和我一样选择,我之所以兵败不是因为没有守住码头,恰恰相反,我的码头防御极为严密,宋军根本无懈可机,而是因为解州没有守住,一万多宋军从解州杀来,直插我的后背,使我腹背受敌,这才导致兵败,请活女万夫长明鉴!” “原来如此,我会把实情告诉左副元帅,既然解州兵马使王武良已在混战中阵亡,也不好再追究他的责任,我们向前看吧!” 完颜活女也知道惩罚不了韩常,只得以大局为重,忍下了这口气。 “请问活女万夫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完颜活女沉吟一下道:“现在我手上只有三万军队,加上将军手上的一万三千军,也才四万三千军,如果形势对我们不利,我打算继续后撤到晋州,和晋州的两万军汇合,再把驻扎在泽州和隆德府的两万军调来,我们的总兵力就达到八万余人,完全可以和宋军一决雌雄!” 完颜活女的思路完全符合韩常的想法,他连忙道:“万夫长说得很对,与其让宋军各个击破,不如合兵一处,集中兵力应对,而且临汾县的粮草也比这边充足。” 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放弃绛州,退兵到晋州。 ......... 姑射山位于吕梁山脉南部,实际上就是吕梁山脉的一部分,它从东北方向一直延伸到西南的黄河边,并以此分成两个州,北面的慈州和南面的绛州。 此时,一支四万人的大军带着一万头骆驼补给,正好浩浩荡荡穿过一条深邃的山谷。 姑射山古老而破碎,上古时期曾有无数条河流穿山而过,现在,这些河流都消失无踪,只留下大大小小十几条山谷,有的宽敞平坦,有的就比较隐蔽。 四万宋军走的就是一条比较隐蔽的山谷,有专门的向导带领他们穿过山谷。 山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藤蔓弥补,有时候遮蔽了阳光,显得有阴森森的,不过好在地面的碎石不多,路比较好走,战马和骆驼都不费力。 刘璀骑在战马上,看了看远方,问向导道:“还有多远出谷?” 向导指着前面十几里外一株大树笑道:“将军请看那棵大树,它就在谷口。” 刘璀立刻喝令道:“再增加斥候去谷口外探查情况!” 已经派出两组二十名斥候,宋军随即又增加五十名斥候向谷口奔去....... 事实上,刘璀并不担心会有敌军伏击自己,杨再兴的大军已经北上,如果敌军主力跑来伏击自己,那他们的老巢反而被会宋军端掉。 而且兵力派少了也没有用,这么多条山谷小道,敌军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从哪条谷道出来。 很快,四万大军便出了山谷,穿过了姑射山,外面并不是大片平原,而是无数低缓起伏的丘陵,分布一个个村落和大片麦田。 宋军的目标在一百五十里外的正平县,大军集结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四万大军便浩浩荡荡向正平县杀去。 .......... 就在刘璀率领大军杀向正平县的同一时候,另外一支两万人的宋军也在疾速向北行军,这支军队是牛皋的队伍,他们穿过闻喜县进入绛州,横穿整个绛州,这一带也是山脉众多,霍山、乌岭、教山、王屋山等等。 他们的目标是晋州冀城县,这是沁水河畔的一座重要县城,而沁水是泽州金兵出来的必经之路。 宋军的行军速度很快,是一种高强度行军,每个人带了六天的干粮,他们需要在全歼泽州敌军后,再继续北上,全歼另一支隆德府的军队。 次日下午,两万大军抵达了冀县,他们没有进县城,而是在县城以东三里外找到一片树林休息。 这时,先来了近两天的指挥使李凌赶来见牛皋,“启禀都统制,目前还没有发现敌军的踪迹。” 牛皋点点头,这是正常的,这一带地形复杂,敌军一般都是突然出现,所以他们必须要做好充分准备。 “我让你寻找的伏击之地,找到了吗?” 李凌点点头,“从这里向东走十里,那边有一座山谷,非常适合埋伏,而且马上要到县城,敌军士兵的警惕性为降低。” 牛皋当机立断道:“我们去埋伏之地休息!”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埋伏之地,牛皋让士兵们继续休息,他亲自查看山谷的情况。 这种山谷很常见,是两座大山的交界处,两边的大山都是斜坡,布满了树林,官道就在最底部,可以说一路上都是这种地形,但它很适合伏击的原因是它的长度正好,敌军的尾巴进了山谷,但头部还没有出山谷,正好把敌军堵在山谷内。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细节就是,敌军一般都会派探子在前方探路,这是正常的行军,探子或者先锋走在前面,发现异常赶紧回去禀报。 所以他们必须在探子走过以后再进行部署,而山坡上的大片森林正好让他们藏身。 半夜三更时分,正在休息的牛皋被士兵叫醒,“都统,发现敌军的踪迹了!” 牛皋精神一振,立刻清醒过来,问道:“有多远,多少敌军?” “在我们东面二十里外,大约有一万人。” 只有二十里了,那很快就会到来,牛皋立刻道:“去通知对面山上的弟兄们,全军立刻醒来,准备作战!” 不多时,敌军先锋军来了,大概有三百人,骑马缓缓而行,不时派人进树林查看情况。 当然,这是一种标准行军方式,并不是怀疑有敌军埋伏,西军也一样,就算在巴蜀内部行军,一套预防流程都要做,这其实是一支军队是否训练有素的标志。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协从军的训练程度还是要高于伪齐军,一般伪齐军基本上都不会有探子在前方探路,就算李成的军队也不例外。 不过协从军虽然训练有素,可比起西军又差得远,他们的探路只是走走形式,浅尝辄止,只进树林边缘看一看就不管了。 如果是西军,一定要深入树林百步内,还要射几支震响式的火药箭,在树林内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如果没有惊鸟飞起,那就说明有问题。 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一支军队的训练程度。 三百先锋军走过了山谷,西军迅速开始进入阵地,不多时,一万敌军开始浩浩荡荡走进了山谷内。 7017k 第七百六十六章 目标 这支军队是协从军驻扎在泽州的军队,泽州和隆德府的两万军队负责河东路东南部的安全,也就是上党一带。 前提是金兵要守住河中府和绛州,一旦这两地失守,东南部的驻军就比较孤立了,这种情况很危险,容易被敌军包围全歼,要么北撤回太原,要么穿过太行山去河北或者中原。 所以当完颜活女和韩常都决定北撤晋州后,便立刻派人去通知这两支驻扎在东南部的军队尽快撤到晋州。 只是金兵没有料到,宋军贯彻了陈庆围城打援的方略,要先对两支外围军队动手。 一万大军快速在山谷内行军,主将叫王延德,是一名统制,周围的环境让他略略有些不安,不过这种不安只是出于一种将领的本能,这个山谷很适合伏击。 王延德也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宋军还在绛州,距离这里还有几百里的路程,带兵打仗就是这样,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紧张或者警惕状态,必须要进入可能被敌军攻击的范围内,才会保持警惕。 现在王延德只想进冀城好好吃一顿,再找两个妓女陪他一夜。 “加快速度!”距离县城还有十几里,王延德催促士兵行军,事实上,包括他和士兵都累得精疲力尽了。 这时,前面士兵忽然骚乱起来,有士兵跑来报告,“启禀统制,前面道路被几百根大木头堵住了。” 王延德心念一转,顿时大叫一声,“不好,有敌情!” 原因很简单,先锋队伍过去了,怎么没有大木堵路? 就在他意识到中埋伏的同时,两边树林内梆子声敲响,“梆!梆!梆!” 梆子声十分急促,紧接着万箭齐发,两万支弩箭同时射向官道上的敌军,虽然很多士兵后背都背着盾牌,但取盾牌要花时间,要先取下干粮袋和水壶,以及毛毯,根本来不及,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直接扑倒在地上。 最惨是主帅王延德,身中数百箭,射得跟刺猬一样,当即惨死。 这时,前方的堵路大木头燃烧起来,后方的堵路木头也跟着燃烧起来。 协从军措不及防,被射杀了近两千人,士兵们都反应过来了,纷纷抱头趴在地上,用后背的盾牌保护自己的要害。 一连三轮箭矢射罢,山谷官道上再无站立之人。 “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两万宋军士兵呐喊着从山谷内杀出来。 “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山谷内宋军一片大喊。 陈庆针对性的策略还是比较明显,西夏军和金兵他几乎都是杀无赦,尽量消灭异族的有生力量。 而伪齐军和协从军则以受降为主,战争结束后,还需要这些士兵回乡种粮,事实上,他的很多军队都是伪齐军转变过来。 趴在地上虽然可以躲避箭矢,但也很容易摧毁作战士气,如果趴在地上能活命,几乎没有多少人会站起身拼命, 铺天盖地的宋军汹涌冲杀下来,趴在地上的协从军士兵吓得心惊胆战,纷纷举手投降。 只有王延德的两百多名亲兵要为主将报仇,向宋军士兵杀去,但无疑是螳臂当车,瞬间被汹涌杀来的宋军士兵吞没了。 牛皋命令所有协从军士兵放下兵器,列队走出山谷,一共有七千四百余人,还有一千受伤未死的士兵,也得到了及时止血包扎。 “所有弟兄听着!” 牛皋站在几根大木头上,望着黑压压的战俘士兵,他声音洪亮而有力。 “我是西军都统制牛皋,是灵武郡王麾下的战将,这次灵武郡王率领二十万大军收复河东路,记住了!是收复河东路,收复我们被女真人霸占的家园,把女真人赶出河东,你们曾经走错了路,但没有关系,郡王会原谅你们,所有战俘都会被释放回家,和家人团聚,但如果你们也想驱逐鞑虏,那就加入我们,请举手!” 静默了片刻,开始有战俘陆陆续续举手,举手的人越来越多,近八成士兵都举起了手,只有一些士兵年纪大了,他们无比渴望回家。 牛皋大喜,他还赶去伏击隆德府的军队,无法分兵押送战俘回河中府,所以他必须就地解决战俘。 牛皋将战俘中指挥使以上的将领约三十余人都集中起来,并告诉他们,按照西军的规矩,指挥使以上投降将领要送去京兆演武堂学习一年,然后再从新加入宋军。 将领们纷纷表示愿意服从安排,牛皋随即发给每人五贯钱和一份证明书,让他们自行前往京兆演武堂报到,当然,如果他们想回家也可以,不勉强。 同时将想回家的士兵分发路费,让他们各自回家。 剩下的六千多士兵迅速整编,加入各营各部中,忙碌了一天,当天晚上,牛皋率领两万六千大军继续北上,去伏击另一支协从军。 .......... 从歼灭完颜粘罕的军队开始,陈庆便再次向平阳府大举增兵,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内,便使平阳府的西军兵力增加到二十万人左右,各种物资和粮草也在不断增援之中,光黄河上的浮桥都是用数百艘千石货船来做基底,使浮桥宽大平稳,运送粮草物资的骆驼队伍也能从浮桥上顺利通过。 就在刘璀率领四万军队从慈州进入绛州的同时,陈庆也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以及三万头骆驼向汾州方向进发,穿过吕梁山有三条重要的通道,一条是北面通往岚州的石岚道,那条道基本在吕梁山山顶上行走,视野倒是很开阔,不过不符合陈庆的战略安排。 现在陈庆的战略目标还是集中在河东路南部,夺取河东路南部,控制鼠雀谷通道才是陈庆的第一阶段任务。 夺取河东路南部就是杨再兴、刘璀和牛皋三支军队共计十二万大军对阵完颜活女、韩常八万大军的战役,而控制鼠雀谷的战争就是由陈庆亲自操刀。 为了控制鼠雀谷,陈庆便选择了吕梁山的中线,著名的汾离古道,从离石县到汾州的一条古道,长约两百里,先要上黄芦岭,向南走上百里,再折道向东走三十里桃花谷,然后进入向阳峡古道。 这条道虽然比较长,但它可以走骆驼队和辎重大车,所以成为穿过吕梁山最重要的通道,完颜粘罕的后勤大军就是从这条道穿过吕梁山脉。 陈庆十万大军遭遇的第一个关头便是黄芦关,这是一座险关,修建在半山腰上,后面沿着山势修建了上百座石制建筑以及关墙,一名指挥使统领五百名协从军驻扎这里。 陈庆眯着眼睛打量远处的关隘,关城很高,城墙都是用巨石砌成,十分坚固,关城上号角声不断,城墙两边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 陈庆心中恼火,十万大军到来,他们还想抵挡吗? 旁边一名老向导道:“郡王,关城的主将是一名女真百夫长,恐怕不会投降。” 陈庆见天色已晚,便道:“传令大军就地休息,明天一早过关。” 7017k 第七百六十七章 黄芦 十万大军在黄芦岭山脚下驻军休息,好几条小溪穿过大军的驻营地,士兵们用蜂窝煤饼烧火做饭,烧水做汤,十分忙碌。 夜色渐渐降临,山脚下火光点点,一眼望不见头。 黄芦关主将叫做刺仆卢,是一名女真百夫长,出任协从军指挥使,这也是完颜粘罕军队的特点,他们的协从军不用汉人为将领,指挥使以上将领都是女真人。 这样的好处就是协从军不会轻易投降,当然,不好的地方也很多,大部分女真人都性格凶悍,脾气暴躁,他们不把协从军士兵当人看待,甚至连牲畜都不如,至少战马还是他们的兄弟。 打骂、体罚是家常便饭,奸淫士兵妻女更是常有之事,以至于女真将领虽然能靠威权控制军队,可一旦出现战败这种情况,士兵就会离心离德。 黄芦关目前就是这种情况,主将刺仆卢操着蹩脚的汉语骂骂咧咧,不断威胁周围士兵,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谁胆敢有投降之念,一刀削掉脑袋,踢下山谷。 夜色中,百名士兵在关隘上巡逻放哨,当值都头吴举派人去把另一名都头杨晃找来,两人在一起从军十几年,又是汾州同乡,交情十分深厚。 不多时,都头杨晃匆匆赶来,他身后竟然还跟着另外两名都头,一个王洪,一个叫张茂。 “你们怎么也来了?”吴举有些惊讶道。 王洪嘿嘿一笑,“我们也来找你商量事情呢!正好遇到了。“ “是啊!我们马上要大难临头了。” 吴举叹息一声,目光投向山脚下,山脚下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至少有十万大军。 “郡王陈庆也在其中吧!” 杨晃低声道:“居然一箭射死了都元帅。” 前几天一个商人过境,给他们带来了很多震撼的消息,五万女真大军已全军覆灭,都元帅完颜粘罕被西军主帅陈庆一箭射杀,宋军已经占领了平阳府等等。 四人对望一眼,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吴举咬牙道:“干吧!杀了那个混蛋,开城投降!” “现在就动手!” 四人商量片刻,一致决定各带三十名心腹手下行动,一刻钟后在城头上汇合,再利用昨天刚刚发生的周顺事件激化矛盾。 杀刺仆卢也不是那么容易,关键是,他还带有三十名女真士兵手下,组成一个强悍的作战团体,可以和一百多名汉人士兵对抗。 当然,协从士兵完全可以放弃关隘跑掉,剩下三十名女真士兵也守不住关隘,关键是四名都头都想立点功劳,加入宋军,给自己挣个前途。 一百二十名士兵在几名都头的带领下,沿着城墙跑到女真居住的大院周围埋伏起来。 这时,吴举来到了士兵军营,他在军中威望很高,吴举站在大院的石磨上,高声对几百名来到院中的士兵道:“大家都关心周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跳下悬崖自杀?事实和传闻的消息一样,周顺的妻子昨晚被他们抓进去凌辱,周顺跑去救妻子,被他们打死后扔下悬崖,周顺的妻子也被他们凌辱致死,刺仆卢不准我告诉大家,但周顺是我们兄弟,我怎么能不说?怎么能不告诉大家?弟兄们,跟我去讨说法,周顺不就这样惨死!” 真相激怒了数百名士兵,长久以来在他们心中憋屈的怒火终于爆发,他们振臂愤怒大吼,“不能就这么算了!” “兄弟,去拿刀,要是他们乱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跟他们拼了!” 士兵们纷纷跑回营房拿了战刀,浩浩荡荡跟随着吴举向女真人居住的大院冲去。 军营中有两名专门负责暗中监视守军的汉人士兵,他们见势不妙,先一步跑去女真人大院报告了。 刺仆卢大为震怒,立刻命令三十名女真士兵集结,准备应对汉人士兵闹事,他很清楚这些汉人士兵,只要杀掉几个带头闹事的,其他人都会老实下来。 三十名女真士兵刚刚集结,忽然从四周墙头射下雨点般的弩矢,三十名女真士兵措手不及,纷纷中箭倒地。 这就是吴举四人商议的好办法,一般情况下,三十名女真士兵很难一起集结,所以他们鼓动士兵闹事,三十名女真必然会在院中集结,便给他们偷袭创造了条件。 士兵随即从四周扔下十几根绳子,一百多名士兵攀着绳子滑下,挥舞长矛向女真士兵杀去,杨晃一刀砍掉了刺仆卢的人头,其他女真士兵基本上都带伤,根本无法阿和他们对抗,只片刻,三十名女真士兵全部被杀,连跑来报信的两名汉人士兵也被他们搜出来杀掉。 这时,数百名士兵浩浩荡荡赶来了,这时,院门大开,杨晃三人带着手下用长矛挑着女真人的脑袋出来大喊:“刺仆卢的人头在此,所有女真人都被杀掉了!” 士兵们振臂欢呼,吴举立刻下令打开关城大门,带着五百士兵,举着女真人的人头浩浩荡荡下山去投降,早有斥候发现,立刻跑下山去禀报。 .......... 一堆篝火燃烧正旺,士兵将四名都头带到陈庆面前,四名都头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郡王!” 陈庆很希望关隘内的汉人士兵醒悟,夜里出现造反,没想到真的发生了,着实让陈庆感到欣慰,陈庆询问了四人造反的经过,对吴举想出来的引蛇出洞策略大加赞赏。 他当然封吴举为指挥使,其他三人为副指挥使,将投降士兵编入宋军,跟随刘琼。 三更时分,十万大军和三万头骆驼起身了,浩浩荡荡穿过了黄芦关,沿着黄芦岭向东南方向西开去。 .......... 金兵四万两千军队撤退到晋州临汾县,和驻扎在这里的两万军队汇合,使金兵总人数达到六万两千人,不过泽州和隆德府的两万军队却迟迟没有赶来,给完颜活女和韩常的心中抹了一层阴影。 这时完颜活女接到元帅银术可的紧急命令,令他赶往汾州统帅两万驻军,守住鼠雀谷通道。 银术可在平阳府部署了不少探子,当陈庆率领十万大军前往离石县后,银术可立刻意识到陈庆极可能是率领大军走离汾古道进入汾州,一旦进入汾州,陈庆的目标要么是向北杀进太原府,要么是夺取鼠雀谷,切断南部金兵的退路。 目前汾州也有两万驻军,主要部署在西河县、介休县和灵石县,之前就是由完颜活女统领。现在情况紧急,银可术又将完颜活女调回来,命令韩常继续出任南部主将,当然,这里面也有安抚韩常的意思。 完颜活女在南部,韩常的军职和地位都较低,只能当南部副将,韩常肯定会内心抵触,完颜银术可绝不希望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内部矛盾。 与此同时,完颜银术可又令万夫长蒲察贵仁率一万东胡骑兵赶往祁县驻扎,祁县位于太原府最南面,紧靠汾州,这里驻扎一万骑兵,对汾州防御起到很大的支持作用。 7017k 第七百六十八章 求援 临汾县是继河东县之后的南部第二大城,城墙周长约三十里,居民约十万人,但现在挤入六万大军后,县城内着实拥挤不堪,百姓叫苦连天,战争的恐惧使很多百姓都仓促逃亡,逃离了临汾县。 西城门前,上万百姓拥堵在城门前,几辆大户人家的牛车因争路堵住了城门,怒吼声、叫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在城门内,密密麻麻都是扶老携幼的百姓,人群中夹杂着不少牛车。 这时,冲来一队士兵,将堵路的几辆牛车的车夫和管家都抓下来暴打一顿,几辆牛车的主人不敢再争执,牛车依次出了城门,拥堵的状况才疏通了。 韩常站在城头,又对身边大将道:“传令下去,只准出不准进,只要出了城门,就不允许再回来,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城内人口太密集也让韩常头大,他很清楚,城内一定潜伏着不少宋军探子,人口越大,这些探子越容易活动,而且临汾城的防火能力太弱,紧靠城墙处修满了低矮破旧的茅屋,一旦宋军发动火攻,整个城内就会变成一片火海,军营和粮仓也无法幸免。 之前完颜活女反对遣散百姓,和韩常意见相左,当完颜活女被调走,没有了掣肘,韩常立刻下令大规模疏散城内百姓,同时把城墙百步内的建筑全部拆除。 临汾城内粮食充足,有三十万石之多,黑豆也有八万石,草料十万担,各种军资也不计其数,如果城池守得好,至少能守半年以上。 但韩常对守城却没有太大把握,尤其面对西军的火攻,他们强大的火油攻势,任何一支军队都难以抵挡。 望着城外惶恐逃离的百姓,韩常心中苦笑一声,他内心深处何尝不希望像百姓一样逃离呢? 就在这时,一名统领疾奔跑来禀报:“万夫长,有泽州军和隆德府军的消息!” 韩常大喜,急问道:“他们在哪里?” “他们东面七十里外滂水北岸集结,但他们遭遇到两万宋军拦截,恳请我们救援!” 韩常昨天上午收到隆德府驻军统制李舟衡的快信,他们军队在冀县和泽州军队汇合,正向临洮赶来,韩常抱以极大的期待等待这支军队到来,没想到居然被宋军拦截。 “报信人在哪里,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报信军士被领到韩常面前,报信军士单膝跪下道:“参见万夫长!” 有士兵把令箭和求援信呈给韩常,韩常看了看,没错,是自己交给李舟衡的令箭,也是李舟衡亲笔信。 他问道:“被哪里的军队拦截?” “回禀万夫长,是宋将牛皋的军队,他们应该是从解州方向杀过来。” 韩常点点头,这支军队他很熟悉,他自己就是遭到这支军队的背后袭击才兵败,牛皋应该是从陕州过来,不是杨再兴的部属,是一支独立军队。 “现在情况如何?” “现在两军在滂水两岸对峙,距离临汾县约七十里,宋军应该也在等援军。” 韩常急问道:“宋军主力现在在哪里?我要最新情报。” “一个时辰前的情报,宋军主力大军目前在襄陵县。” “拿地图来!” 一名亲兵将一幅地图交给韩常,韩常打开地图细看,襄陵县在汾水西岸,位于临汾县西南方向约五十里,从襄陵县到两军对峙之地约一百二十里,比自己远半天的路程,关键是它们还在汾水西岸。 这两万军队对韩常极其重要,六万军队和八万军队的性质完全不同,六万军队他还不敢和宋军对阵,可有了八万军队,他就可以拉出城去,铺下阵型和宋军大战一场,这两万军队对韩常势在必得。 这时,有士兵来报,“启禀万夫长,发现宋军在襄陵县的汾水上搭建浮桥。” 这就对了,宋军也在派军队支援牛皋,韩常不再犹豫,立刻取出一支令箭交给统制蔡明德道:“蔡统制可速率两万军队赶去救援李统制!” 蔡明德接过令箭行礼,“卑职这就出发!” 很快,两万大军出了北城门,浩浩荡荡沿着滂水向东奔去....... 隆德府驻军统制李舟衡年约四十岁,他原本也是西军将领,曾是关师古的老部下,跟随关师古十几年,后来又随关师古投降金兵。 作为个人,李舟衡当然也怕死,也想获得荣华富贵,但他也不愿意投降异族当汉奸,让自己和子孙被人唾骂,这几年他的心一直是患得患失,当牛皋派人把关师古的一封亲笔信交给李舟衡后,他当天晚上便率领大军投降了牛皋。 得到一万五千降军还不够,牛皋又再次施计,诱引韩常派军前来救援,而杨再兴恰到时机地修建浮桥,成为打消韩常疑虑的最关键一步。 目前牛皋手中有三万五千军队,在得知救援军队沿着滂水北岸赶来时,他立刻做了周密部署,命令统领程信率五千军队绕到敌军后方,断敌军退路,又命令统领张布率五千军队在滂水南岸,负责收缴敌军败兵。 让李舟衡率一万五千从正面迎头痛击援军,他自己则率一万军队埋伏在树林内,等待截断敌军队伍。 旷野里,蔡明德率领两万军队沿着滂水北岸一路飞奔,队伍拉出了十里长,对他们而言,时间最为紧迫,他们必须抢在宋军援军之前和自己军队汇合,再击败牛皋的而军队。 七十里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只是到达时间比较尴尬,无论怎么算都是半夜时分抵达。 夜里,月朗星稀,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冬小麦已经收了,很多农民都已经撒下了一季粟种,等待秋天再收一季。 前面渐渐出现了一片丘陵,丘陵很低缓,只有十几丈高,被茂盛的树木覆盖,大部分的是松树,一直延绵到数十里外。 不过丘陵距离官道稍微远,超过了弓弩的射程,倒不用但心被敌军弓弩伏击。 就在这时,主将蔡明德忽然感觉到不妙,一回头,只见从树林内杀出了一支军队,人数密密麻麻,足有万人,俨如溃堤的洪水,将他的军队截为两段。 蔡明德大惊失色,刚要掉头,有士兵大喊:“将军,前面有敌情!” 只见一支军队从前面突然出现,声势浩大地向他们迎面杀来。 “顶住!我给顶住!” 蔡明德大喊士兵顶住,他自己却心慌意乱,他的前段军队拉长达三里,对方却在一百步外,根本来不及集结,好容易集结了一千余人,却被对方潮水般的大军冲垮了。 这时,后方也杀来一支军队,两万大军崩溃了,士兵们四散奔逃,好在滂水不是很深,也不太宽,无数士兵丢盔弃甲,扔掉兵器,向对岸泅水逃命,但对岸却有五千军队等着他们,除了投降,他们已经别无出路。 这一战协从军被斩杀三千余人,主将蔡明德死在乱军之中,一万两千余名士兵投降,但也有大量的士兵逃亡成功,但他们却不返回临汾县,而是借助夜色掩护,各自逃亡回家。 这些协从军士兵都是汉人,都不是傻子,金国屡战屡败,甚至连完颜粘罕的大军也全军覆灭,这个时候谁还愿意为异族卖命,等着最后被清算,所以只要有机会,他们都会逃跑回家,甚至不肯承认自己曾经当过协从军。 不过还是有极少数士兵跟随后军将领罗武逃回了临汾县。 7017k 第七百六十九章 霍邑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在韩常胸中爆发,他竟然中计了,被宋军欺骗,白白损失了两万军队,关键是他不是被陈庆欺骗,而是被陈庆的手下牛皋欺骗,更让羞愤难当。 他拔出宝剑,狠狠一剑将桌子一斩两段,咬牙切齿道:“不杀此贼,我誓不为人!” 众将都默默看着大发雷霆的韩常,为他的失态担忧,之前韩常叫喊着要用八万大军和宋军对决,现在他非但八万大军没有得到,反而只剩下四万军队了。 但让韩常想不到的是,杨再兴的大军迟迟没有北上是有原因的,他是在给刘璀的另一支军队创造一个机会。 刘璀的军队从姑射山出来不久,便命令副将呼延通率两万军沿着姑射山北上,目标是夺取霍邑县,霍邑县是雀鼠谷的南端入口,有驻军五千人,夺取霍邑县,就等于截断了临汾数万军队的北上退路。 在正式围攻临汾县之前,所有的外围事务都要处理好,尤其是霍邑县,不能给协从军北撤增援太原府的机会。 霍邑县只是一座中县,人口万余人,城墙也不高大,完全是一座很普通的县城,和战略要地没有丝毫关系。 事实上,雀鼠谷的战略重要性也只体现在隋唐相交之际,李渊自太原起兵,大军南下前往蒲津关,却被隋朝宋老生堵在雀鼠谷,要不是李世民计斩宋老生,李渊的军队就过不了雀鼠谷,最后也就无法建立唐朝。 但从唐朝建国后,一直到北宋灭亡,近四百年的时间,雀鼠谷上基本就没有发挥什么军事作用,一直是作为商道使用,霍邑县也就没有任何军事用途,当然就不要指望它的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之类。 实际情况是,霍邑县既不易守,也不难攻,否则韩常就不守临汾县,而直接守它了。 这次负责攻打霍邑县的主将是副统制呼延通,呼延通自从几年前投奔陈庆后,便一直在各处驻扎,很少参加战斗,这一次他从湟州被调回来,出任刘璀的副将。 他第一次捞到了打仗的机会,刘璀把攻打霍邑县的任务交给了他。 刘璀也担心呼延通没有攻城经验,便又派了一名统领赵厚协助呼延通,赵厚经验丰富,尤其参加了数十场攻城守城战,有他的经验帮助,夺取霍邑县问题不大。 呼延通很兴奋,利用行军休息时间,把赵厚请来商议作战之策。 赵厚也不到三十岁,关中陈仓县人,性格稳重、成熟,考虑问题周全,一直深得刘璀器重,短短四年时间,一步步将他从都头提拔为统领。 赵厚微微笑道:“其实我们大部分夺取城池都是考虑偷袭或者智取,真正下本钱去攻打的城池不多,这座霍邑县城池只高两丈,我就知道金兵并不是很看重这座县城。” “为什么?”呼延通不解问道。 “呼延将军或许不知道,我们攻打河东的呼声已经很久了,至少大半年了吧!如果真的重视,这大半年时间就应该加高加厚,可居然才两丈高,去掉城垛,也就一丈八尺,几名士兵架人梯就可以爬上去了。” 呼延通沉吟一下道:“是不是因为雀鼠谷内还有险关,所以他们才不太重视霍邑县?” “一点没错,雀鼠谷内还有一座阳凉南关,在霍邑县北面约四十里处,其实它才是雀鼠谷的入口,非常险要,我也是认为处于这个原因,金国才不重视霍邑县,但他们忘记了一点,霍邑县同样扼守着去雀鼠谷的官道,如果霍邑县被我们提前占领,那河东路南部金兵就无法撤回去了。” “但他们可以从北面派兵南下攻打霍邑县,打开这个通道,反正霍邑县城墙不高,他们也容易夺回。” 赵厚呵呵笑道:“呼延将军的推测接近真相了,他们或许也在担心,一旦霍邑县修建得太高大坚固,如果被我们夺取,他们就难以夺回了,可问题就是世事难料,如果北面的介休县也被我们夺取了呢?” 呼延通点点头,“郡王亲自出兵汾州,介休县危险了。” 停一下,呼延通摆摆手笑道:“我们把话题扯远了,说霍邑县吧!怎么夺取它?” 赵厚微微一笑,“还是老办法,先易后难,如果偷袭不成,那就直接撞开城门。” .......... 夜里两更时分,两万军队抵达了霍邑县,霍邑县已经位于山区了,四周都是莽莽大山,霍邑县的地势还不算险要,但再向北去,汾水在大山之间穿峡而过,流入重重大山深处,只有半山腰的一条山道可以通行。 赵厚有点呆住了,雀鼠谷简直就是第二个洛水道啊!最大的区别的地貌不同,洛水道都是黄土沟壑,而洛水道却是坚硬的岩石峡谷。 但最让他们想不通的,还是霍邑县本身,霍邑县尽管不扼守险要,但它扼守住了前往险要的唯一官道,完全就是一座战略之城,正好挡住了北上的通道,队伍绕城走都不行,必须从霍邑县穿城而过,这样的城池不应该修成一座险要的大城吗? 可偏偏这座县城城池破旧、矮小,甚至连一条护城河都没有,只挖了一条壕沟。 “我知道了!” 赵厚指着远处一条河流笑道:“那边就是彘水吧!他们原本是想把壕沟连接到彘水,结果挖到一半都不了了之。” “应该是,连坚壁清野都来不及做,说明他们挖壕沟很仓促。” 虽然是半夜,但城头上守军很多,足足有数千人,说他们发现了宋军大队,想夜里偷袭,基本上不可能了,那么只能用攻城槌。 呼延通虽然是第一次攻城,但也安排得像模像样,他派一名指挥使率领千余士兵去附近寻找粗壮大树,周围都是大山,山上很不少参天大树。 但城门前面有一架吊桥,保护着城门,呼延通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王厚经验丰富,他微微笑道:“对付吊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烧,把前端烧成碳,铁链桩头就支撑不住沉重的吊桥了。” 呼延通点点头,一声令下,五千弓弩军举着大盾飞奔上前,用大盾做掩护,一起城头放箭,暴风骤雨般的箭矢压制住了城头上的士兵。 紧接着数百名士兵抬着被火油浸泡透的被褥飞奔上前,将数十床被褥扔上吊桥,十几床被褥甚至挂在铁链上。 火把抛上去,数十床被褥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浓烟滚滚,烈焰焚烧着铁链,半个时辰,两根铁链先后被烧断,吊桥轰然落下。 这时,士兵们也从不远的地方砍来数百根大树,其中一根大树长达五丈,直径达三尺,很容易制成一根庞大的攻城槌。 就在这时,王厚却提出了新的攻城方案,火烧南城墙,用攻城槌攻打北城门。 王厚解释道:“南城门内一定被巨石堵死了,但北城门肯定不会堵,他们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呼延通沉思片刻,却摇摇头道:“我比你想得更简单,根本不用攻城,火烧南城墙,然后在北城门外布下天罗地网,他们会自投罗网。” 呼延通的思路很简单,既然对方不看重霍邑县,那么也不会死守,形势不妙就会立刻放弃,那索性在北面官道布下天罗地网。 当然,霍邑县地势并不是北面南关那样险要,它只是扼守住官道,两边都是崎岖的坡地,骑兵不好走,辎重大车更是必须穿城而过,但如果只是步兵,还是可以从两侧坡地绕到县城北面去。 7017k 第七百七十章 军城 赵厚虽然想用攻城槌攻打北城门,但毕竟呼延通才是主将,最终还是执行呼延通的方案,呼延庆亲自率领一万两千军队借着夜色掩护,绕到北面官道埋伏起来。 赵厚则负责佯攻南城,次日上午,战鼓声轰隆隆敲响,五千名宋军弓弩手冲上前,用密集的箭矢压制住城头士兵,另外,有两千士兵扛着连夜编制的一百多架木排,这种木排上面钉上木块,就可以用来攀城。 摆出了准备大举进攻的架势,令城头上的士兵心惊胆战,这时,一千名投掷手在弓弩手的掩护,飞奔上前,将一只只燃烧的薄皮小土罐抛上城头,这种小土罐装了三斤火油,外面涂了一层火油已经被点燃,被投掷手们奋力抛上城头。 一只只火罐扔上城头上,随即摔碎破裂,火油四溢,被碎片上的火焰点燃,城头上立刻出现了一千处火点,火油罐接二连三的抛上城头,原本零散的火点渐渐连成一片,城头黑烟滚滚,烈火肆虐。 呼延通是用常识来判断敌军的意图,如果敌军重视霍邑县,要守住霍邑县,那么一定会扩建霍邑,打造一座坚城,然后放置大量军队驻扎,这种情况下,城池比军队重要。 相反,如果县城破旧矮小,也不愿意花费财力和精力重建,驻军也不多,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军队比城池重要。 霍邑就是属于后者,他们的军队比城池重要,因为后面还有更重要的阳凉南关和雀鼠谷,需要更多军队把守。 士兵们纷纷撤下南城,想到宋军的攻城梯,城内的守军都意识到,南城头已经失守,县城眼看保不住了,主将王沛当即下令向北撤退。 北城门开启,五千军队疾速向北撤离,但撤出不到十里,只听一声鼓响,一万两千宋军从官道两边杀出,将敌军冲散得七零八落,宋军齐声大喊,“汉人不杀汉人,投降者可免死!” 此时,协从军士兵已无心恋战,眼看宋军声势浩大,他们又中了埋伏,吓得双股战栗,听见宋军大喊,他们纷纷跪地投降。 主将王沛拨马奔跑,却迎面遇到了呼延通,呼延通抢到一匹敌军的战马,翻身上马,举枪便向王沛刺来,王沛心慌意乱,举枪格挡,一心夺路逃命。 呼延通的武艺虽是家传,但他资质不够,武艺也只是二流,但他的对手王沛武艺却是三流,二流遇到三流,就显得格外勇猛,两人双马交错,呼延通抽出祖传钢鞭,狠狠一鞭向背后抽去,‘啪’一声脆响,铁甲叶片散落,王沛一口血吐出,身子晃了晃,一头栽下战马。 两边士兵一拥而上,将王沛按倒捆绑起来。 主将被抓,一些还想突围的士兵最终绝望了,也跟随投降宋军,五千协从军,五百余人被杀,投降者四千三百余人,还有少部分人逃跑了。 王厚率军杀进城内,迅速控制了全城,开始实施戒严,下一步,他们还要攻下阳凉南关,这才算彻底控制雀鼠谷的南入口。 .......... 经过了五天的艰难行军,陈庆的十万大军终于即将走出谷地,但在这里却遇到一个小小的麻烦,女真人最后出口处修建了一座军城,扼断了出口。 当然,女真军只是扼断了官道,从旁边的小道还是可以翻山出去,不过战马和辎重走不了,宋军十万中有一大半是骑兵,还有三万头骆驼,必须走官道出去。 对于陈庆而言,这座军城只是一个小问题而已,军城不大,周长只有十里,最多驻扎几千人,倒是挺高的,城墙高达三丈,修建在高处,居高临下,确实是一座坚固的城堡, 但这些依山而建的城堡都有一个共同的缺陷,那就是还有比它们更高的地方,不过眼前这座军城两侧的大山比较平缓,虽然有高处,却距离城池较远,站在高处攻击不到军城。 既然现成的地理环境无法利用,那么陈庆就要自己创造条件。 夜幕刚刚落下,浓厚的黑色便统制了天空,今晚云层颇厚,虽然有月亮,但大部分时间月亮都被云层遮蔽。 这时,几名黑影正沿着南面的山坡缓缓而下,他们都穿着黑衣,黑夜里,城头上的守军根本看不见山坡上的几个黑影,但几名黑影还在尽量利用灌木和大石遮蔽自己的身影。 这五名黑影是三名宋军士兵和两名工匠,他们奉命来探查城墙的结构,不多时,五人来到山脚和城墙结合处。 “是用旧城城砖砌成!”一名工匠抚摸片刻城墙低声道。 两人工匠的任务就是评估城墙结构,寻找安放火药的最佳之处,两人立刻找到了城墙拐角处,两人对望一眼,眼睛同时一亮,就是这里了,可以看见城墙上出现一条长长的裂缝,是贯穿裂。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这就是用旧转砌墙的最大问题,在拐角处很容易出现裂缝,这可是大问题,意味着砖的强度和硬度都不合格了,简单说就是内部结构变得比较酥松,新建成的正常墙面上看不出问题,但几年后就会出现裂缝等问题。 可城墙拐弯角落不一样,这里的旧砖承受的拉力和压力更大,更容易出问题。 一名士兵回去禀报,另外两名士兵和工匠一起动手,先卸下一块砖,这块砖已经被压碎了,很容易被一点点掏出来。 先取出一块,后面就容易了,两名士兵用锋利的铁撬棍很快就撬下了二十几块砖,半个时辰后,有他们面前出现了两个黑黝黝的大洞,里面都填满了泥沙。 这时,十几名士兵们满慢慢拖下来两个巨大的木桶,这是一座装满了火药的巨大木桶,木桶是用极为坚固结实的枣木制成,厚达三成,里面的火药重达五百斤,爆炸威力惊人。 这种大威力的爆炸火器在靖康年间就造出来了,只是没有这么大量的火药,数量十分稀少,西军也是一样,火药的产量不高,只能优先做小型火药桶,这种重型火药桶一共只造了二十枚,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这次陈庆东征一共只带了两枚,结果全部用在这座军城上。 远处,陈庆站在高处,注视着黑黝黝的城墙影子,今晚的夜色确实很配合,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可能明天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旁边刘琼笑道:“应该侧面的守军不多,目标又是拐角,那里是守军最少的地方,否则就算夜色再浓,也会有所察觉,这一点卑职有切身体会。” 陈庆摇了摇头,淡淡道:“不能用你的能力要求普通士兵,你从小苦练眼力和听力,目力、听力和敏锐度都远远超过一般士兵,就算你看不见对面有人,但你也能感觉到,但一般士兵办不到,城头距离山坡三百步远,这么遥远,他们肯定看不到。” 正说着,远处一道红光迸射,紧接着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隆!”,距离三里之外,就感觉心脏要被震裂了,周围宋军士兵纷纷捂住耳朵蹲下。 整座军城黑烟弥漫,稍稍平静下来,陈庆战剑一挥,“出击!” “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两万宋军呐喊着,如潮水一般向军城冲去........ 数十里外的西河县,完颜活女目光复杂望着西面,相距五十里,他也听到了沉闷的爆炸声。 完颜活女知道,一定是陈庆大军在攻打军城了。 想到等待多年的仇人终于要见面,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7017k 第七百七十一章 西河 宋军当天晚上就攻下了军城,数百名士兵当初被炸死,其余三千多名士兵吓得连滚带爬逃走,当宋军攻进军城时,军城内只剩下二十几名被吓坏的军妓,其余士兵都跑得干干净净。 次日天亮,大军才开始出发穿过军城,每个人都被军城的模样震撼住了。 原本方方正正的城池坍塌了一半,整个西南角都没有了,西城墙和南城墙各坍塌了一半,剩下的城墙上都布满了蜘蛛网一半的裂,有的裂可以塞进去一个拳头,看起来十分恐怖。 陈庆看了看军城,暗暗摇头,回头对后勤主将呼延云道:“把它全部拆除了吧!免得伤人。” “卑职遵令!” 呼延云下去安排人手去了。 出了山谷,眼前出现大片原野,让人眼前豁然开朗,远处虽然依旧是大山,但极目远眺的几十里范围内,都是平坦的盆地,只不过刚收割了麦子,土地里都重新翻犁过,洒上了种子。 但陈庆也发现没有树木,所有的树木都被砍得干干净净,要砍树,只有去百里外的山上,或者返回向阳沟内寻找松树林。 不仅没有树木,而且村落也没有了,他们不远处应该是一座村落,却被夷为平地。 看样子完颜活女的坚壁清野做得不错。 陈庆随即下令,“大军就地扎营,休整两天!” 士兵们开始忙的扎下大帐,夯制哨塔,挖掘壕沟,陈庆命令亲兵去把唐骞找来,不多时,唐骞匆匆赶到了大帐, 唐骞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郡王!” 陈庆问道:“西河县那边的斥候安排了吗?” “回禀郡王,卑职已经安排了五组一百名弟兄,卑职还准备再部署介休县、文水县、祁县、孝义县和平遥县等五个县斥候。” 陈庆点点头道:“从敌军修建关城便可知道,敌军很清楚我们要汾州,他们必然也会针对我们进行部署,所以完整而准确的情报,是我们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唐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骞额头上汗水下来了,“郡王显然是对自己的情报不满,也难怪,他们快要出谷口才发现谷口处居然矗立着一座军城,这个斥候做得太失败了。” “卑职重新全面部署,加派人手,卑职亲自出动。” 陈庆又淡淡道:“在唐将军亲自出动前,最好和呼延雷将军沟通一下,我记得太原情报点在汾州有一处分支点,最好问一问,城内和城外的情报就能结合起来,就不会轻易上当了。” “卑职明白,这就去询问!” 唐骞行一礼匆匆走了。 这时,刘琼走了进来,抱拳道:“郡王为何不让士兵回向阳沟砍树修建营栅?” 之前刘琼派人去告诉呼延云,让他尽可能从向阳沟砍一些树木回来做营栅,但刚才他遇到呼延云,才知道呼延云一根树木都没有砍,是郡王的命令,不允许携带一根木头回来。 这让刘琼着实不解,为什么不让砍树?仅用一道壕沟保护大营,太危险了。 陈庆微微笑道:“刘都统觉得完颜活女会在夜里偷袭我们吗?” 刘琼一怔,半晌道:“如果没有营栅,确实有可能!” 陈庆似笑非笑道:“但我们应该没有营栅才对,四周都被坚壁清野,我们哪里来的树木?” 刘琼忽然一拍脑门,自己太笨了,郡王就是要引诱完颜活女来偷袭了。 “卑职明白了!” 陈庆淡淡一笑,“说说对方要来偷袭我们的理由?” 刘琼想了想道:“首先他有足够火油,之前我们被完颜粘罕抢走的三万桶火油,其中两万桶他给了完颜银术可,用来换取粮食,完颜活女手中就有火油,其次是因为坚壁清野导致我们没有营栅,这样更便于偷袭,还有......” “还有完颜活女会被仇恨冲昏头脑!”陈庆提醒道。 “对!在洛水道,他已经犯过类似的错误,但他一定还会再犯,他一定会利用火油对付我们,最有可能就是今夜偷袭我们的大营。” “我也很期待!” 陈庆缓缓道:“以前是我们偷袭别人,现在变成别人偷袭我们,我在想,如果完颜活女偷袭我们不成功,回去发现西河县没有了,他会是什么感觉?” “郡王的意思反偷袭?” 陈庆冷冷道:“不光要反偷袭,还要反伏击,只要他率军出了西河城,就彻底让他这次输得干干净净。” ......... 完颜活女最终没有能克制住偷袭的欲望,当他得到探子报告,陈庆竟然没有使用营栅,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陈庆军队当然不会有营栅,所有的树木都被自己砍伐一空,没有营栅保护,他的大营等于是向自己敞开。 “万夫长,现在天热,宋军的大帐必然是用布帐,极容易点燃,我们干吧!” “万夫长,我们有投石机和大火油球,数里外就可以投掷,直冲敌军大营,这是天意,我们干吧!” “干吧!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火烧陈庆十万军大营,这就是河东的赤壁,万夫长不要再犹豫了!” 手下将士慷慨激昂,仇恨之火开始在完颜活女心中燃烧,他放弃了继承父业,放弃了大好前程,就是为了斩掉陈庆的人头为父报仇,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八年,还要他等到什么时候去? 完颜活女最后一丝理智终于被仇恨之火吞没了,他咬牙切齿道:“传令下去,立刻集结大军!” 半个时辰后,一万大军出了西城门,沿着一条小路浩浩荡荡向宋军的大营之地奔去。 城内一共有一万两千协从军,八千军队加上从军城撤回来的四千军队,现在只留两千人守西城,其余一万人杀向宋军大营。 从西河县到宋军大营相距约五十里,完颜活女率领的一万协从军是中午出发,大约在半夜时分赶到,完颜活女的大军从城内一出来,就被宋军斥候发现了,宋军斥候疾速赶回大营汇报。 完颜活女的军队距离宋军大营还有三十里时,一支两万人宋军在统制李慕清的率领下也出发了。 两支军队在半夜交错而过,相距只有五里,有趣的是,两支军队都没有点火把,都是静悄悄的行军,奔赴各自的打击目标。 距离目标还有五里,完颜活女的大军走出了小道,视野变得开阔,他们也看见了宋军大营,这时是三更时分,大营内只有几盏零星的灯笼。 准备投石机,两里处行动,协从军也携带了五架中型投石机,每一架都重达千斤,全靠士兵们扛着它行军,这种投石机可将三十斤的火油球射出百步远,但这种火油球是用火布紧紧缠绕而成,弹性极好。 只要力量足够,它能弹射出几里远,带着烈火冲进宋军大营,从而点燃整个大营,想象确实很美好,如果宋军没有任何防御,或者只是在营盘周围防御,那完颜活女真的要梦想成真了。 一万士兵向两里外的一批高地奔跑,高地位于大营正南方,距离宋军大营约三里,居高临下,非常适合投掷火油球。 一千士兵扛着五架投石机奔在最前面,就在距离高地约一百余步时,忽然从地面壕沟内冒出数千宋军士兵,一起举弩射向协从军士兵。 暴风骤雨在最不经意的一刻突然来临。 7017k 第七百七十二章 斩首 八千支弩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迎面跑来的协从军士兵,箭雨来得太突然,协从军士兵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奔在最前面的数千士兵纷纷中箭倒地,响起一片惨叫声,五架投石机也翻滚在地上。 后面的协从军转身便逃,高处忽然出现了八千骑兵,低沉的号角吹响,“呜——” 放箭士兵躲入壕沟,八千骑兵骤然发动了,俨如山洪暴发一般从高地上冲了下来,杀向协从军士兵,协从军士兵惊慌失措,撒腿四散狂奔。 完颜活女心中大骂,但也喊不住士兵,他只得打马疾奔,带着一群亲卫骑兵沿着官道向西河县方向奔逃....... 此时,李慕清已率领两万大军兵抵西河县城下,喝令守军开城投降,主将是一名统领,叫做熊振远,介休县人,他和几名指挥使商议,众人一致同意开城投降。 城门开启,熊振远带着几名将领以及两千士兵,打着白旗出城投降,李慕清安抚了众人,又让城门保持原样,熊振远站在城头等候,千余士兵站在城头上防御,但数千士兵蹲在城垛下。 不仅如此,还有数千士兵埋伏在城内两侧,在城外前往太原府的官道上也埋伏千余人。 天罗地网都已部署完毕,就等完颜活女自投罗网。 天快亮时,完颜活女带着两百名女真骑兵仓惶逃回,这两百女真骑兵都是他的亲兵,跟随他多年,至于其他协从军士兵都是汉人,他们的死活,完颜活女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现在急于要向主帅完颜银术可汇报,要求增兵,否则他们守不住雀鼠谷。 完颜活女奔至城下,大喊道:“开城!” 熊振远探头看了看,连忙喝令道:“是万夫长回来了,开城门!” 吊桥吱嘎噶放下,城门开启,完颜活女一阵风似的奔入城门,刚奔出城门洞,头顶上方一张大网落下,正好将完颜活女罩住,两边宋军奋力拉拽,完颜活女连人带马被拉翻到底。 这时,千余士兵一起向完颜活女的亲兵放箭,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亲兵们措手不及,纷纷中箭落马,后面还未进城的骑兵掉头想逃跑,城头上士兵万箭齐发,将百余骑兵射得像刺猬一样。 眨眼间,除了完颜活女之外,其他两百骑兵亲卫全部被射杀。 完颜活女刚要挣扎起身,一支长枪冷冰冰顶住了他的脖子,李慕清冷冷道:“动一下,要尔的小命!” 这一刻,完颜活女只觉万念皆灰,所有的报仇心念都付之东流了。 ......... 下午时分,十万大军抵达了西河县,大军在城外扎下了大营,又从城内堆积的砍伐树木中挑选出二十几万根做成了营栅。 中军大帐刚刚搭起来,李慕清便将完颜活女押送到大帐前,完颜活女被双绑着跪在地上,双目圆瞪,怒视着陈庆。 “活女万夫长,我们终于见面了!” 陈庆冷笑一声道:“七年前,你的麟游县射了我一箭,至今影响我的身体,我可一直在等着今天。” “呸!” 完颜活女恶狠狠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只恨七年前没有一箭把你射死,等着来生,我还会取你这个狗贼的性命!” 陈庆一指完颜活女身后,“你看看你的身后!” 完颜活女扭头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百多名中低级将领,个个捏紧了拳头,眼睛里喷着火。 “他们都是你的仇人,你杀了他们的妻儿父母,同样和你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完颜活女仰天大笑,“我完颜活女杀人如麻,哪里还记得杀了谁?” “你一定记得,他们都是终南县人,当初你在终南线屠杀全县一万多名老弱妇孺,你会忘记吧!” “不错!是在终南县,我是下令全城屠杀,鸡犬不留,那又怎样?” “所以今天就是你下地狱的时候!” 陈庆已经不想和他啰嗦了,挥挥手,“推过去斩首,人头示众!” 十几名士兵将他拖拽过去,完颜活女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他忽然想起被自己残杀的数十万百姓,他们在地狱里会饶过自己吗? “陈庆,你一样杀人如麻,你也不得好死!” “陈庆,我可以换回宋朝宗室!” 完颜活女拼命大吼,但陈庆已经不给他机会了,在终南县籍将领的一片怒吼声中,完颜活女被揪住头发,一名军士高高举起砍头大刀,狠狠一刀劈下,“咔嚓!”人头落地,脖腔里血浆喷出。 恶贯满盈的完颜活女终于死在了宋军大营内,陈庆下令,火速将完颜活女的人头送回京兆,命令京兆官员用人头祭祀被完颜活女残杀的数十万陕西路百姓。 ......... 傍晚时分,唐骞带着一支斥候队疾奔而来,他快步来到中军大帐,很快被亲兵领进大帐,只见陈庆站在一座沙盘前,旁边还有刘琼、李慕清以及幕僚裴向君。 唐骞躬身行一礼,“参见郡王!” 陈庆微微笑道:“唐将军,我们正在等你的消息呢!” 刘琼把木杆递给他笑道:“先说吧!回头再喝茶休息。” “卑职遵令!” 唐骞接过木杆,指着周围几个县道:“这次收集情报比较容易,多亏了情报司的弟兄,他们在介休县有一处分支,探到了不少重要情报,我们得知,金兵一共在汾州部署了两万人除了西河县和谷口军城外,还有介休县部署了五千人,平遥县部署了三千人,另外祁县有一万东胡骑兵,随时支援汾州。” “然后呢?”陈庆又问道。 “然后平遥县的守军不用担心,守将可以策反,麻烦是介休县的守军,主将是一名女真千夫长,介休非常难攻,而且守卫严密,外人进不去,卑职想派人混进去都办不到。” 陈庆沉吟片刻道:“是否可以用完颜活女的令箭把介休县守将调出来?” 唐骞摇摇头,“完颜活女派去传令的人都是他的亲兵,都是女真人,这是他的特点,很难假冒。” 这时幕僚裴向君笑道:“不如从平遥县守将入手。” 裴向君也是关师古推荐给陈庆的幕僚,闻喜裴家子弟,宣和年间进士,曾出任解县知县,关师古和他接触过,此人颇有急智,思路非常清晰,关键是对河东官场十分了解,关师古便将裴向君推荐给了陈庆。 陈庆点点头,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他问道:“平遥县守将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说他比较容易被策反?” 7017k 第七百七十三章 策反 唐骞最后连水也没有喝一口,离开大营,又带着手下赶往平遥县。 平遥守将叫做孙良济,是一名统领,呼延雷的手下已经和他接触过,之所以说他容易被策反,是因为他是京兆府高陵县人,他的父母妻儿都在家乡,但他在金国的履历中却是父母妻儿皆亡,也就是说他对金国说了谎,他只是父亲年初去世,母亲和妻儿都健在。 呼延雷的手下找他谈过几次,他唯一的顾虑就是他还有个小妾和女儿在太原城,他怕自己投降影响到二人。 不过这两天他的心态有点变化了,原因是陈庆亲率十万大军杀入汾州,他立刻意识到,恐怕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上午,孙良济正在军营大帐内处理军务,门口有士兵禀报,“将军,洪记酒楼的孙东主说有事找你。” 洪记酒楼的东主孙洪便是汾州情报司的头子,他正好也姓孙,也是京兆人,大家都以为他和孙良济是亲戚。 孙良济也正想着中午去找孙洪,没想到他竟主动来了,孙良济连忙吩咐士兵请他进来。 不多时,身材矮矮胖胖的孙洪走进大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强壮的男子。 孙良济心中一激灵,出于本能,他感受到了后面男子强大的杀气,这也是一个军人。 ”欢迎东主,请坐!请坐!” 孙洪笑眯眯坐下,他向两边看了一眼,孙良济会意,走到帐门口,吩咐士兵不准任何入张。 孙洪这才给他介绍旁边男子,“这位是西军斥候营唐统制!” 孙良济吓一跳,斥候营统制,不就是斥候营的最高将领吗? 他连忙施礼道:“原来是唐统制,失敬了。” 唐骞微微还一礼,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郡王给孙将军的亲笔信!” 孙良济顿时受宠若惊,堂堂的郡王竟然给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写亲笔信,他连忙恭恭敬敬接过信,打开信细看,陈庆在信中劝他弃暗投明,参加到驱逐鞑虏,光复汉家江山的大业之中,并答应他继续出任统领一职,同时许诺让他衣锦还乡。 ‘衣锦还乡’四个字让孙良济心潮澎湃,这么多年他他一直不敢回乡,就是因为父亲不准他踏入家门,以至于父亲年初去世,他也没有能回家送父亲最后一程,村里父老都骂他是卖国贼,以至于母亲和妻儿都抬不起头,如果他能衣锦还乡,那他也能给父亲的坟上一把土了。 孙良济目光有些湿润了,点点头,“请唐将军转告郡王,蒙他让我重生,我孙良济愿为他肝脑涂地。” 旁边孙洪笑道:“孙将军不要担心太原的家人,我们的人已经把她们母女接出城,目前藏在太原郊县内,金兵找不到她们。” 孙良济这下彻底放心了,他连忙道:“我这就下令改旗易帜,全军重归大宋。” 唐骞摆摆手道:“郡王要的是介休,估计今天或者明天,介休主将将把你调去介休,我要率一支军队加入你的队伍,一起前往介休。” 孙良济这才明白郡王的意图,他想了想道:“我并非怕事,我是担心将军出危险,人太多不行,最多两百人,人太多会被其他手下发现。” “那就两百人!” 唐骞立刻出城,带了一支两百人的精锐手下加入了孙良济的军队。 陈庆的判断果然没有错,中午时分,孙良济接到介休县主将完颜吐密的紧急调令,命他立刻率军赶往介休县。 孙良济毫不迟疑,立刻集结三千军队,浩浩荡荡向介休城奔去........ 一更时分,孙良济的军队抵达了介休县。 介休县分老城和新城,老城是民城,位于盆地内,四周地势平坦,偏于农耕,而新城则是一座军城,用整整两年时间才建成,全部用太岳山脉的花岗岩石建成,高达三丈,十分坚固结实,周长约十五里,陈庆所关注的当然也是军城,它选址非常刁钻,不仅正好扼住了雀鼠谷的入口,而是是修建悬崖之上,西面是百丈悬崖,下面就是汾水,东面是峭壁大山,而且爬上山顶,也无法向下进攻,相隔太远。 介休县是从河东南部进入太原盆地的最后一道关城,金兵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将它建造完成。 主将叫做完颜吐密,他实际上是一名万夫长,而放纵士兵在太原府抢掠集市,而被完颜银术可严惩,除了重打一百军棍外,还降为千夫长,打发他来守介休军城,成为完颜活女的副将。 目前介休军城内有五千军队,其中一千女真军是完颜吐密的部属,从太原府带来,另外还有四千协从军,这五千军队如果应对一两万人的小规模攻城,足够了,应对两三万人的中等规模攻城,也勉强够了。 但现在介休县要面对是十万大军,还是陈庆亲自统领,五千人就绝对不够了,向太原府求援已经来不及,让祁州军队来协助自己,完颜吐密又没有那个资历,军职也不够,祁县的军队根本不睬他。 无奈之下,完颜吐密只能紧急调来了平遥的三千军队,使他城内驻军达到八千人,稍稍安抚了他焦虑的心情。 “孙将军,有万夫长的消息吗?”完颜吐密上前问道。 孙良济摇摇头,“我还想问完颜将军呢?” 完颜吐密忧心忡忡道:“我也联系不上他,有消息说他已经兵败,但又不能肯定。” “完颜将军派探子去过了吗?” “派去了,但没有消息,我怀疑是不是探子也被宋军干掉了,但肯定出事了。” 孙良济迟疑一下道:“会不会万夫长急于报仇!” 完颜吐密一拍大腿,“肯定是这样,左元帅就怕他冲动报仇,坏了大事,” 孙良济叹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向元帅请求增兵吧!我们只有八千军队,而对方有十万大军,肯定支持不了几天啊!” 停一下孙良济又道:“另外,宋军擅长夜战,卑职建议加强夜间防御。” 孙良济所有的建议都说到完颜吐密心坎上,令他大为赞赏,完颜吐密拍拍孙良济的肩膀笑道:“以后介休城的防御就要多多指望将军了!” ......... 就在孙良济军队进入介休县三天后,介休县守军终于得到确切消息,西河县守军已全军覆灭,主将完颜活女被俘虏后斩首,十万大军正在向介休县浩浩荡荡杀来。 这个消息令完颜吐密大惊失色,连忙找两名手下来商议对策。 两名大将都是统领,一人正是孙良济,另一名统领则叫马波,为人阴沉,他一向看不起孙良济,便冷冷道:“孙将军不是一向自诩有办法吗?现在是你发挥才华的时候了。” 孙良济也不客气道:“有什么关系,兵来将当,水来土掩,实在守不住,我们还可以向南撤退.......” 完颜吐密一口否决了,“决不能撤退,左元帅再三下令,必须死守介休县,不准再言退!” 马波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如分一下工,我的军队负责白天警戒,孙将军的军队负责夜间警戒,吐密将军同意吗?” 完颜吐密虽然知道马波是以地头蛇的身份欺负孙良济,但他也不想多事,他看了一眼孙良济,“孙将军觉得呢?” 孙良济心中暗喜,脸上却无奈地叹口气,“我们辛苦一点是应该的,我没有意见!” “那好,就这么一言为定!” 7017k 第七百七十四章 全歼 陈庆的大军走得很慢,一天只走三十里,大军走了两天,才来到太谷水河边,这时天色将晚,陈庆下令大军驻营,明天一早渡河南下。 士兵们正在搭建大营,刘琼匆匆来到陈庆身边,低声道:“他们跟来了!” 刘琼说的他们,自然是指从祁县出来的一万东胡骑兵,就在全歼完颜活女军队的第二天,宋军斥候便在祁县南部发现了他们踪迹。 陈庆点点头道:“他们要么会今晚偷袭大营,要么明天半渡而击,按照既定计划,好好招待他们!” “卑职明白,一定会用丰盛的宴席好好招待他们!” ......... 一万人的东胡骑兵此时就在宋军主力北面四五十里处,他们就像草原上的大群鬣狗,一直在远远地盯着宋军主力,耐心寻找机会。 他们的任务不是来保卫祁县,而是参与汾州的作战,帮助友军或者袭击宋军。 统帅这一万军队的大将是万夫长完颜阿鹘懒,是完颜银术可的左膀右臂,他已经得到完颜活女被斩首的消息,这顿时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 完颜活女可是完颜娄室的长子,他们家族在金国地位很高,完颜活女被杀,会震动朝廷,甚至左元帅完颜银术可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在最关键的时刻,完颜阿鹘懒失职了,他没有能及时赶去支援完颜活女,导致完颜活女兵败被杀,左元帅无法向朝廷交代。他自己也无法向左元帅交代。 完颜阿鹘懒没办法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机会偷袭宋军主力,即使偷袭不成功,他也能给左元帅一个交代。 这里面还有一个不容易启齿的原因,完颜阿鹘懒率领的一万骑兵不是女真人,而是东胡军,也就是契丹、奚人、渤海、高丽等等被征服民族的军队,他们是金国的仆从军。 仆从军的地位虽然比汉人协从军高不少,但还是远不能和女真人相比,至少各个女真主帅们拿他们的性命不太当回事。 当然,如果是一万女真骑兵,完颜阿鹘懒就绝不敢这样冒险。 完颜阿鹘懒得到了消息,宋军在太谷水西岸驻扎下来。 太谷水西岸是一大片平原,非常有利于骑兵作战,他也当即下令道:“全军休息,两更时分起身!” ......... 入夜,两更时分,一万东胡骑兵出发了,他们沿着太谷水西岸南下,一路都是平原,分布着大片农田和树林,远处能看到一个个村落, 东胡骑兵用厚厚的麻布包裹住了马蹄,这一方面是为了消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马蹄,农田中有很多没有清除干净的麦秸,非常锐利,稍不留神就会踩上。 大军在软软的土地中行军,声音很低微,对于远处而言就是悄然无声了,连两里外的村落里都没有犬吠声,这个消声效果让完颜阿鹘懒颇为满意。 队伍走得很快,四更时分,他们距离宋军的宿营地只有十里了。 这时,有探子前来报告,宋军的巡哨在大营三里外,布置得很严密,这样杀过去肯定会被发现。 完颜阿鹘懒默默计算时间,从三里处疾速狂奔杀到大营,大约只要一盏茶时间,宋军士兵可能刚刚穿好盔甲从大帐内出来,但还没有来及集结,尤其是晚上,如果自己点燃对方大帐,十万宋军一定会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 完颜阿鹘懒作战经验很丰富,他算得一点没有错,如果宋军没有准备,那肯定是这个结果,可如果宋军有准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夜袭一般都是靠赌,因为探子无法穿透对方的外围巡哨,不可能知道敌军是否有准备,所以历史上的偷袭作战,很多人成功,但也有很多人失败。 完颜阿鹘懒也知道自己只有五成的胜机,但他也只能赌这一次了,他一挥手,大喊道:“继续前进,三里处发动攻势!” 一万东胡骑兵继续南下,在距离宋军大营还有三里时,数十支报警火药箭飞上天空,发出赤亮的火光,他们被宋军巡哨发现了,大营内隐隐传来警钟声。 东胡骑兵也同时吹响了进攻的鹿角号。 “呜——” 低沉的号角声中,一万东胡骑兵骤然发动了,速度越来越快,如奔腾的大潮一般向宋军大营狂飙而去....... 但有一个细节东胡骑兵却没有注意到,所有宋军探巡哨骑兵都不是向回奔跑,而是向两侧,甚至是向太谷水中奔逃。 当然,就算发现也没有用了,一万骑兵一旦奔腾起来,就根本没有办法停下,就算前方是火坑枪林,他们也必须向前冲,甚至稍微慢下一点点都不行,前面骑兵很容易被后面的骑兵无情撞翻,身体被马踏如泥。 但就在东胡大军刚刚奔出一里之时,前面两百步外出现了一条由数十支长矛组成的密密麻麻的长矛大阵,所有的长矛都深深插进泥土里,锋利的矛尖呈四十五度角向上,三十万支长矛形成了一道长达十里的矛锋屏障。 夜色中,这道长矛大阵从远处看颇像一条长长的泥土堆,很具有欺骗性。 而在长矛大阵背后五十步外,却是两万手执神臂弩的宋军,不需要用床弩,东胡骑兵没有铁甲待遇,都是皮甲,神臂弩就足以将他们的身体射穿。 而是西面数里外,刘琼率帅三万骑兵已经等候多时,还有李慕清,他率一万骑兵在外围击杀逃跑的敌军。 陈庆已经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这就意味这支东胡骑兵将遭遇灭顶之灾。 狂奔的一万骑兵距离长矛阵还有一百五十步,统制王铎一声令下,前排弩手同时万箭齐发,一万支神臂弩箭飞上天空,瞬间形成一片乌云,飞射到高处,呈抛物线落下,向海潮一般汹涌奔腾的东胡骑兵头顶射去。 东胡骑兵纷纷举盾相迎,但他们的皮盾挡不住密集的箭雨,何况是杀伤力极大的神臂弩箭。 人群中顿时一片惨叫声,弩箭射穿了盾牌,射进了士兵的身体,就算人躲在战马的肚子下面也没有用,战马一样挡不住强劲的弩矢,狂奔中的骑兵一片片摔倒,人仰马翻。 紧接着,第二批一万支弩箭又再一次腾空而起,形成新的箭云,密密麻麻射向混乱中的敌军骑兵,再次出现了大片士兵中箭落马的壮观情形。 仅仅两万支弩箭,一万东胡骑兵便伤亡超过三千五百余人,热血奔腾的势头已经被削弱,奔跑中的东胡骑兵开始有些犹豫起来,激情和自信在他们脸上消失,但奔跑的势头还是没有停止。 只要主将不吹响撤退的号角,剩下的六千五百骑兵就得一往无前地奔下去....... 就在这时,前面的东胡骑兵发出了一片惨叫声,夜色中,他们终于看清楚前方的黑色长条带,不是他们想象中堆积的泥土工事,而是闪闪发光,散发着杀气的长矛大阵。 但已经停不下来,在惨叫声中,数千骑兵一头撞进长矛阵中,无数根锋利的长矛瞬间戳穿了他们身体,鲜血迸射,无数生命当场消失。 这仅仅只是开始,五十步外,两万弩手再次向东胡骑兵射箭,这一次是平射,到处是密集弩矢的破空之声,所有活着的骑兵都成了宋军弩箭无情猎杀的目标。 “呜!呜!” 西面响起了低声的号角声,在旷野的夜空中回荡, 刘琼率领三万骑兵包抄杀来,三万战马在奔腾,三万骑兵在呐喊,密密麻麻在旷野里的奔驰,无边无际的杀气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了。 完颜阿鹘懒一言不发,率领一千女真骑兵掉头便逃,他们拼命抽打战马,要在宋军大军包围合拢之前逃出生天。 他们确实逃出了三万宋军骑兵的包围,但很不幸,他们却遭遇到了李慕清率领的六千骑兵的包围。 双方在黑暗中混战,完颜阿鹘懒率领二十几名骑兵杀出一条血路,向西北方向逃走,其余女真骑兵都没有能逃出宋军骑兵的围剿,也没有投降的机会,全部被宋军骑兵斩杀殆尽。 这是一场强大的歼灭战,陈庆统领的西军拥有绝对优势兵力和精锐先进兵器,以及料敌在先的部署,无比霸道地全歼了一万东胡骑兵。 这一战也意味着,强大的金国骑兵遭遇到了一个同样强大的对手,在靖康之乱十年后,一支来自川陕的汉人军队强势崛起,在军事上已经不再落于女真人的下风。 7017k 第七百七十五章 介休 十万大军抵达了介休军城,介休军城外地势狭窄,无法驻营,宋军只得在十里外驻扎下大营,这一次宋军没有再掉以轻心,围上营栅,布下重重巡哨,布防得滴水不漏,不给敌军任何偷袭机会。 城头上,完颜吐密望着远处声势浩大的敌军大营,脸色十分难看,旁边孙良济道:“将军,宋军这样扎营,显然是不准备速战速决,卑职怀疑,陈庆是把我们军城当做诱饵。” “什么意思?” “卑职意思是说,宋军是想围城打援。” 完颜吐密立刻想起来了,当年他们围攻太原就是典型的围城打援,围攻太原近一年,结果把河东路的宋军都吸引来消灭了。 完颜吐密心中稍安,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时半会儿宋军不会攻打介休县,不敢说吸引太原援军,但至少他们要把祁县的一万骑兵吸引过来消灭。 “做好警戒!” 完颜吐密回头对孙良济和马波道:“不管白天还是夜间都要做好充分的警戒,不得有半点松懈!” “遵令!”两人一起躬身回答。 ......... 事实上,金兵也并不是完全相信汉人的协从军,完颜吐密虽然让孙良济负责夜间警戒,但他还是派出三百名女真士兵夜里参加警戒,由一名百夫长率领。 黄昏时分,孙良济来到唐骞的营地,唐骞现在出任指挥使,统领五百名士兵,其中两百人是他的精锐斥候手下,另外三百人则是孙良济的心腹士兵,交给唐骞统领。 此时,唐骞正好三名都头闲聊,三名都头都是孙良济同乡,京兆府高陵县人,其实他们三人都猜到了唐骞身份,他和两百名手下一看就知道非同寻常,大家也不说破,心甘情愿听从唐骞指挥。 孙良济走进大帐,几人都站起身,三名都头知趣地告辞了。 孙良济望着他们三人消失的背影,笑道:“他们都是我的同乡,跟随我多年,绝对信得过。” 唐骞点点头,“我也能感觉到,他们其实都猜到我的身份了。” “所以我才让他们三人跟随你,要是别人,我也不放心。” 孙良济请唐骞坐下,叹口气道:“刚刚才完颜吐密找我,晚上会有一名百夫长统领三百女真士兵和我们一起警戒,而且他们负责警戒北城门,事情有些棘手啊!” 唐骞想了想道:“马波是什么态度,可以拉拢吗?” “他原本是河北守将,率先投降金兵,然后金兵让他守城,金兵继续南下,他则率领三千手下把整个县给屠了,青壮男子基本都杀了,所有女人被凌辱个遍,据说连七岁小娘子都不放过,除非郡王能够原谅他的恶行,否则这种人是绝不会投降宋军。” 唐骞顿时大怒,“是他手下这支军队吗?” “有一部分是,有一部分是新招募的。” 唐骞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城内的女真人喜欢什么?” “女人和酒,以前他们经常去介休老城,现在不可能了。“ 孙良济迟疑一下道:“将军如果需要酒的话,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些,我们特地从平遥县带来的特产,平遥烧酒。” 唐骞点点头,有酒就好办。 .......... 两更时分,三百名女真士兵聚集在城头痛快喝酒,这些酒是孙良济派人送来,足足有三十坛,他原本是给自己的手下,但全部被女真军截留了。 女真军士兵都知道平遥烧酒,他们喜欢那种酒劲,所以发现这三十坛酒居然是平遥烧酒时,金兵们都忍不住了,也不管军纪,你一碗我一碗地痛饮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三十坛酒都喝得干干净净,酒坛子全部扔下城墙,次日也无从查证。 三十坛酒中都做了手脚,不多时,所有士兵都酒劲上头,昏睡过去。 孙良济得到消息,他立刻将五百士兵转去南城门防御,北城门留给唐骞和他的五百手下警戒。 唐骞派士兵把三名都统请到城头,开诚布公对三人道:“我就直说了,我是宋军斥候统制唐骞,今晚郡王将率大军进城,三位兄弟如果不愿合作,我不勉强,但希望不要破坏我的行动。” 三名都头面面相觑,一起躬身道:“我们愿和将军一起行动!” 一名都头道:“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唐将军一定是西军大将。” 另一名都头也道:“今晚金兵喝酒,我们就知道将军要行动了。” 唐骞点点头笑道:“那好,三位把士兵都集结起来,去守南城门,无论如何不准开启南城门,我再给你们一些火油,” 三百名士兵都集结在北城头的两侧,正中的主城门由唐骞和两百名手下负责,唐骞下令点燃了三支火把。 随即吊桥放下,城门吱吱嘎嘎开启了。 宋军已经在城外一里处埋伏了两万大军,就等着城头上的信号,刘琼目光注视着远处黑黝黝的城头,忽然城头上出现三个火点,在交叉晃动,信号来了。 刘琼当即喝令道:“出击!” 一支火药箭飞射上天,发出赤亮的火焰,这是出击的命令,刘琼率领一千迅速迅速出击,后面两万大军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紧紧跟随,每个方阵约两千人,这也是山路狭窄,无法容纳两万人同时进攻。 大军如涨潮的河水一般向城门处杀去....... 而在城头上,三百名熟睡中的女真兵都被割断了喉咙, 孙良济也看到了宋军的火药箭,他立刻将手下所有将领召集起来,对他们道:“宋军主力已经杀进城,如果不想死,赶紧让士兵们在脖子上扎一个白布条。” 众将面面相觑,孙良济大吼一声,“还不快去!” 众人这才慌慌张张跑去通知士兵了,这时,宋军已经杀进城内,率先杀进了女真人的大营,紧接着是马波的西大营。 女真人没有机会逃出,连同主将完颜吐密一起,全部宋军斩杀殆尽。” 南城门处聚集了大量协从军士兵,他们大喊着要求开启城门,但城门却紧闭,数百人企图冲上城头,不料两侧的上城甬道却燃起了熊熊烈火,把这些士兵仓惶逼退。 随着越来越多军队杀入城内,介休军城大势已去,士兵开始成批投降,大将马波装扮的小兵,也被人揭发,被宋军士兵抓获,捆绑起来。 这时,两万大军已经彻底控制了介休军城,这时,陈庆在数千骑兵护卫下也进了军城。 唐骞向陈庆引荐了孙良济,孙良济单膝跪下行礼道:“卑职参见郡王!” 陈庆微微笑道:“这次孙将军不仅弃暗投明,还立下大功,你就继续出任统领一职,加入第四军。” 按照规定,投降将领都要进行一年的军校学习,然后再进行分配,一般军职都降,只有立下大功的归降将领才会保住原职。 孙良济大喜,“多谢郡王器重!” 他起身又向刘琼行一礼,第四军都统制正是刘琼,以后孙良济就是刘琼的手下了。 这时,有士兵把马波推了上来,马波被按跪在地上,陈庆一挥手,“推下去,斩首!” 马波急得大喊道:“我原本是宋将不错,但金兵强大,几十万宋军都投降了金国,朝廷无能,与我们这些小人物何干?” 陈庆冷冷道:“投降金国不算什么,我手下很多大将和文官都有为金国效力的经历,我杀你不是因为你投降金国,而是十一年前,你率军屠灭洺州平恩县之事,数万人死在你们的屠刀之下,不仅你要死,你参加屠城的手下一个都活不了。” 7017k 第七百七十六章 方案 到天亮时,一千四百多名马波的老部下也人头落地,这些士兵都参与了十一年前屠杀平恩县平民,个个恶贯满盈,虽然不少人还揭发已经退伍的同伙,企图立功赎罪,但他们依旧逃不过一死。 天亮时,一抹朝霞笼罩在介休县城头上,给军城涂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 城头站在城头上,望着远处的雀鼠谷,西面是巍巍吕梁山脉,东面的壮丽的太岳山脉,两座大山脉就仿佛在要碰撞一瞬间停止,这一停就是亿万年,两座大山脉脚下,滔滔的汾水向南流去,哺育着三晋大地的亿万生灵。 唐骞在一旁道:“除了雀鼠谷外,卑职听说还有一条小路可以北上,和雀鼠谷平行。” 陈庆点点头笑道:“这条小路我也听说过,不过这条小路对我们不重要了,或许对南面的协从军北上比较重要。” 唐骞立刻抱拳道:“卑职请令控制这条小路!” 陈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堵这条小路是为了抓战俘,对斥候军没有什么意义,唐将军还是率领斥候军去太原府吧!” 唐骞脸上发热,自己的大局观还是弱了一点,他连忙道:“卑职明白了,这就前往太原府。” 陈庆随即又对李慕清道:“到现在还没有杨都统的消息,我估计是阳凉南关还没有拿下,你立刻率一万军赶往,从后面进攻阳凉南关,实在不行,可以动用震天雷,你携带一颗震天雷下去。” “卑职遵令!” 不多时,李慕清便率领一万大军离开介休军城,沿着雀鼠谷道向南面疾奔而去。 刘琼走到陈庆身边道:“卑职一直有个疑惑,我们在河东道的南部和中部这么折腾,太原府那边居然很安静,” 陈庆微微笑道;“他们有动静啊!不是派了一万东胡骑兵南下支援吗?” “那一万军队还不如不派,派来只是给我们练兵。” 陈庆沉吟一下道:“其实你也知道完颜银术可的问题出在哪里?” “郡王的意思是说他们兵力不足?” 陈庆点点头,“完颜银术可在陕北惨败,他的兵力就只剩下三万多一点,他兄弟拔离速虽然增兵两万,但这两万军队一直驻守大同府,太原府的实际兵力才三万人。” “之前不是说六万吗?” “你忘记支援给完颜粘罕的三万协从军了?” 刘琼恍然,完颜粘罕是得到河东路支持的三万协从军,太原府可不就变成三万军队了?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迟疑着道:“如果去掉一万东胡军,那太原府现在岂不是只有两万军队了?” 陈庆笑了起来,“你现在明白完颜银术可为什么没有动静,他们不是不想动,而是没有兵力给他们折腾了。” “他们或许会在太原府强行征兵。” 陈庆还是摇摇头,“他们现在征兵只会促进太原加速失陷,银术可不会做这种蠢事,我倒觉得应该是完颜昌给了他增兵的承诺,他在苦等援军。” 刘琼顿时急道:“那现在我们应该即刻北上,防止女真援军进入太原城。” 陈庆淡淡道:“不用着急,拿不拿下太原并不重要,我更看重杀伤女真人的有生力量,人口才是女真人的真正软肋,一旦女真人兵力下降,他们很多地方就控制不住了。” “卑职明白了!” ........ 临汾城的激战已经持续三天了,十几万宋军军包围了临汾城,宋军连续五次小规模进攻都被守军击退,三天下来,宋军累计伤亡近一万三千人。 这天上午,杨再兴派人去请刘璀、高定、牛皋三名都统来他的大帐商议军务。 三天进攻失利,几乎都败在守军的火油反击上,着实让众人深感憋屈。 “我刚刚接到郡王的飞鹰传信,郡王已经拿下汾州,雀鼠谷北段全部扫清,太原府的北大门也被打开了。” 高定忍不住道:“可雀鼠谷的南关到现在还没有夺下来。” 高定显然是在批评呼延通进攻不力,呼延通可是刘璀的部将,刘璀不满瞪看高定一眼道:“阳凉南关是雀鼠谷中最难攻打的关隘,关隘修建在高处,上下高差达七丈,让弟兄们怎么攻打?如果很容易攻下来,那临汾县的北城不应该更早拿下来吗?” 临汾县北城是高定负责攻打,他一样也三战全败,高定顿时胀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再兴见两人争吵,连忙岔开话题,“我请各位过来,是想大家商议一下,怎么夺取临汾县,大家一起探讨,寻找一个比较合适的方案。” 这时,牛皋开口道:“我在考虑这几天失败的原因,我觉得有两个方面,一是我们火攻失败,其次是对方火油用得不错,针对性很强,我觉得用攻城梯已经不太现实。” 火攻失效是主要原因,是韩常找到了对付宋军火攻的办法,那就是用湿被褥和泥沙,一旦宋军火油球攻上城头,守城士兵立刻用几床湿被褥将火油球盖住,灭了火焰,随即用沙子覆盖,然后扫到墙根下。 韩常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众人都不知道,但韩常用的办法确实简单有效,成功扼制住了宋军的最大的攻城利器,火油进攻。 而且临汾城内有一万多桶火油,用来对付宋军的攻城梯非常有效,这就使得宋军三天的进攻都十分被动,都以失败告终。 众人都同意牛皋的观点,攻城梯确实无法再继续使用了,只会徒增伤亡,而无法攻下城池。 “那牛都统认为用什么方式最有效可靠?” 牛皋缓缓道:“我觉得攻城槌比较合适。” 宋军最大的一架攻城槌在京兆,体型太庞大,难以运输,如果就地采伐大树做攻城槌,众人都感觉不太靠谱,刘璀沉默片刻道:“如果对方用火油焚烧,攻城槌一样无法进攻。” 牛皋微微笑道:“如果攻城槌不行,也可以考虑用大船攻城,实施巢车战术!” 众人眼睛一亮,这个办法不错,临汾的护城河距离城墙很近,确实可以利用大船攻城,直接搭上城板上城,而且他们都有经验,火攻梯子效果很好,但火攻大船效果不行,哪怕大船全部被烈火点燃了,士兵还可以照样攻城,牛皋这个建议让大家都认同了。 高定笑道:“在用大船进攻城头的同时,顺便攻一下水城门,大家觉得如何?” 刘璀阴沉着脸赞同道:“可以用火药桶炸开水门栅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种经验积累,一个完整的夺城方案渐渐形成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大帐外禀报,“郡王紧急鹰信!” 鹰信是发到蒲津关,然后由快马送来。 “拿进来!” 有士兵进帐,递上一管鹰信,杨再兴打开看了一眼,苦笑着对众人道:“郡王让我们实施攻心计划!” “那船攻怎么办?”刘璀问道。 杨再兴平静道:“大船调来还要两天时间,就利用这两天实施攻心计划,就当是我们先礼后兵!” .......... 韩常连续三天击退了宋军的进攻,虽然他也付出数千人的伤亡,但比起宋军一万多人伤亡,他还是占了上风,更重要是,他们找到了对付火油办法。 这也是他们内部进行十几次实战火油演练中总结出来办法,湿被褥灭火是学习宋军,而用沙子清理火油是他们自己想到的,刚开始是用泥土,只是泥土很黏,糊在地上清理不干净,最后就想到了沙子。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破解了宋军最犀利的火油攻城,同时利用火油进行反击,成功守住了城池。 这让韩常异常得意,他立刻用鹰信向左元帅完颜银术可进行汇报,就在他期待得到左元帅嘉奖时,完颜银术可却回信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完颜活女阵亡,汾州已被宋军夺取。 在回信中,完颜银术可隐隐有放弃太原府,集中兵力保大同府的想法。 这个消息俨如迎头一棒,让韩常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开始焦虑了,如果银术可真的放弃太原北撤大同,他死守临汾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宋军攻破临汾,他又该何去何从? 7017k 第七百七十七章 攻心 入夜,数十架大型火鹞子从四面八方同时向临汾城内飞去,火鹞子都没有点火,用弹射加火药助推,飞越城墙后骤然炸裂,纷纷扬扬的纸片从天空落下,足有几万张之多,风一吹,铺满全城。 很多当值士兵都得到一张,在火光下细看,竟然是一份‘灵武郡王陈庆告临汾将士书’。 ‘三晋沃土,生我先人父母,汾水滋润,养我儿女子孙,代代相传,血脉不断,然胡虏残暴,涂炭中原,杀我父母,奸我妻女,断我子孙,沃土成焦炭,祖屋烧成灰,苍苍白发,饿殍于田野,柔弱幼儿,践踏于沟壑,三晋热血男儿,当保家卫国,驱逐鞑虏,恢复汉家江山........” 一群群士兵聚在一起读着上面的话,无不潸然泪下,很多士兵都忍不住伏在城垛失声痛哭。 夜里也有当值的女真将领,他们拿着纸条跑去找韩常。 韩常从睡梦中惊醒,读了陈庆的告将士书,他顿时大惊失色,急忙站起身道:“全部收缴,一张也不准外流!” 他心里知道,这玩意传播出去,军心就完了。 他连忙组织军队四处收缴告将士书,可到天亮时,也只收缴到三千多张,要知道昨天风很大,数万张传单吹遍了全城。 统制苗秀低声道:“万夫长,或许很多单子都没有进城,直接吹到城外去了。” 韩常的独目恶狠狠瞪着他,“你当我是白痴吗?会相信你的话。” 苗秀见他凶光外露,便不敢吭声了,韩常对几名心腹将领道:“速去全城搜查,交出来没事,藏匿传单者,全家抄斩。” 数千名士兵开始全城搜查,闹得鸡飞狗跳。 其实苗秀怀中就藏着一张传单,他回到大帐,取出传单细看,后面有一句话让他怦然心动,投降无大恶将领降一级录用,投降立功者按原职录用。 他现在是统制,如果回归宋军也能成为统制,谁还愿意做被人戳脊梁骨的汉奸? 苗秀年约四十余岁,陕西路绥州人,原本是西军指挥使,种师中的部将,在太原之战中投降了完颜银术可,颇受重用,一路提拔,他目前是是韩常手下的四大金刚,四名统制之一,统领一万军队。 去年陕北之战,完颜银术可损失惨重,铩羽而归,手中八万金兵损失大半,苗秀也由此对陈庆的西军有新的认识,他慢慢意识到,陈庆统领的西军已经不是从前的西军。 从前的西军饱受朝廷的窝囊气,被那些不懂军事的文官胡乱指挥,那样的西军他不会再回去,而且朝廷也不会容忍他们这些叛变者。 而陈庆的西军不是一回事,它其实是一支割据军队,是一支可以争夺天下的军队,陈庆绝不会歧视投降者,他的很多高官都是伪齐国的回归者,甚至关师古回归后都还能做到军部参事。 苗秀一直很动心,只不过他有些顾虑,陈庆会不会是说一套做一套? 不过今天的‘告临汾将士书’又让他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这时,从大帐外进来十几名将领,纷纷抱拳道:“将军,士兵们闹得厉害,都不想干了,怎么办?” 苗秀眉头一皱,“都是陈庆那份单子闹的?” “正是,那份单子太厉害了,直接瓦解军心,没有人愿意再给金兵当奴才了。” “将军,你说我们怎么办吧!” 望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苗秀忽然明白了,这些将领也有同样的诉求,他们也不想为金兵卖命了,形势比人强,现在大家都知道河东路守不住了,再不投降寻找退路,就晚了。 “各位也想回归宋军吗?” 一名大将道:“不是回归宋军,而是回归良心,我祖父怎么死的,我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一直折磨我的良心,如果统制不愿意,也请不要阻拦我们。” “统制,开城投降吧!我们是汉人,要保卫自己的家园,岂能给仇人做奴仆?” “统制,下令吧!” “大家请安静!” 苗秀举起手,高声道:“我完全理解大家的心情,事实上现在已经临汾大势已去,一念之间就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我也不希望我的手下最后死去,或者被押去矿山,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活下去,给自己一点尊严,给家人一个体面的生活,我一直在考虑,我们该怎么办?现在陈庆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我将来肯定会愧对大家,所以我决定带领大家弃暗投明。” 十几名将领顿时一片欢呼,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战鼓,应该是城外传来。 苗秀点点头道:“看来我们的机会来了,全军上东城!” 东城由苗秀的军队负责防御,此时城外十万宋军齐聚四座城门,而东城外是牛皋的军队,他率领三万军队在城外数百步外列队,这是攻心战的第二步,收获投降士兵。 苗秀率领大群将领上了城,一万军队也全部上城,苗秀望着远处的宋军,心中稍稍有些犹豫。 这时,有士兵奔来禀报,“南城王统制率军出城投降了!” 苗秀大惊失色,居然被王立峰抢先一步了,他懊悔不及,连忙令道:“开启城门,出城投降!” 东城楼上挂起了白旗,城门大开,大群士兵挑着白旗出来投降了。 “将军,会不会是敌军诡计?”一名部将小声对牛皋道。 “看样子不像!” 牛皋心里有数,再怎么施诡计也不敢用开启城门来冒险。 他手提长枪和大盾,率领手下迎了上去,这时,苗秀和众将催马出来,摘下头盔道:“统制苗秀率麾下万人回归大宋,恳乞将军收录。” 牛皋心中大喜,点点头道:“欢迎苗将军回归,可命士兵迅速出城,放下兵器,去远处集结,我们会优待弟兄们!” 苗秀回头大喊道:“奔跑从出城,放下兵器,去远处集结!” 投降士兵奔跑起来,出城后丢下兵器,便向远处奔去,牛皋命令大将顾铠率三千军接收投降士兵。 牛皋则亲自率领两万士兵向城内杀去,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夺取东城门。 城内已经乱成一团,韩常还在率领士兵收缴传单,却连续听到两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负责南城的统制王立峰率军出城投降宋军,还有东城的苗秀也率军投降。 韩常简直被这个两个消息打懵了,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旁边一名亲兵指着一座大宅道:“万夫长,这家肯定有单子,我去搜搜吧!” “还搜个屁啊!赶紧逃命吧!” 他调转马车向北城门奔去,“快跟我走!” 数百名亲兵也调转马头跟随他逃走,他之所以赶去北城门,是刚才他得到消息,东西南三座城门都有大量宋军,唯有北城外没有宋军士兵。 这时,城内已爆发了零星作战,主要是军营,杨再兴的军队从南城门杀进城内,包围了千余名女真士兵,双方激烈交战。 牛皋的军队也在东面大街上遭遇了两千名不肯投降的士兵,双方也爆发了激战。 这些韩常都不管了,他奔至北城门,喝令开启城门,守城主将不在城门处,守城指挥使不敢阻拦,开启城门,放下了吊桥。 韩常率领数百亲兵冲出城门,他不敢停留,疾速向东北方向奔去........ 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去太原了,只能向东奔逃,穿过太行山去河北。 7017k 第七百七十八章 合兵 阳凉南关也终于被宋军攻下,这座建在半山腰上的险关高达三丈,它本身又建在高处,从南面仰望它,足足高达七丈,一颗滚木礌石就能杀伤数十人,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呼延通的军队先后攻打了五天,伤亡三千余人,可就是攻不下这座险关,但它最后却被北面杀来的宋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克了。 原因还是在于关隘本身,关隘本身只能容纳百余人,所以大部分士兵都驻扎在北面的山道上。 李慕清率领一万宋军从北边杀来,又是夜间,杀得敌军措不及防,混乱中,无数士兵逃往关隘,关隘关门不及,被宋军用巨木顶住大门,跟着杀了进去,关隘内的士兵根本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宋军,转眼被斩杀殆尽,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呼延通又惊又喜又是惭愧,他率领众人催马上前,向李慕清抱拳道:“感谢李统制的援助,否则这座关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攻破?” 李慕清微微笑道:“呼延将军不必自责,郡王也知道这座关隘很难攻打,才派我从北面进攻,郡王有令,呼延将军配合牛皋将军留守河东路南部,其余大军全部北上。” “卑职遵从郡王之令!” 彻底打通了雀鼠谷,这时杨再兴众人也拿下了临汾城,他们得到陈庆的军令,牛皋出任河东南路兵马使,呼延通为副将,杨再兴便将降卒留给牛皋处置,他和刘璀、高定三人率领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北上太原府。 .......... 此时,陈庆大营驻扎太原府清源县北,距离太原城约三十里,与此同时,陈庆又派统制张云率军五千人占领了平定县,控制住了井陉关。 陈庆并不急于攻打太原城,而是先控制住太原城周围各县,最后他耐心等着北面的援军到来。 这天中午,杨再兴等人率领八万大军抵达了主力军大营,杨再兴三人前往中军大帐去见主将陈庆。 “参见郡王!” 三人一起单膝跪下抱拳行礼。 陈庆微微笑道:“三位将军辛苦了,请起!” 陈庆又让亲兵抬来三个凳子,让他们三人坐下。 “我以为你们会晚来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拿下了临汾县,出乎我的意料。” 杨再兴叹息道:“若没有郡王制订的攻心之计,临汾县不可能这么快拿下来,我们都没有想到,施计后,敌军竟然都投降了,着实很出乎意料,早知道我们还攻城做什么?” 陈庆笑了笑道;“这种心理战术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有效果,若早几天实施,他们一样不会投降,关键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达到了,对方军心才会完全崩溃。” 刘璀欠身道:“郡王能否具体说一说,何谓天时,何谓地利,何谓人和?” 陈庆笑道:“天时就是目前的局势,完颜银术可在陕北惨败,完颜粘罕全军覆灭,已经让对方将士意识到,我们夺取河东路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地利就是我们夺取了雀鼠谷,切断了他们北撤太原之路,人和也很重要,他们都是汉人,是协从军,甚至连主将韩常都不是女真人,如果像完颜粘罕,都头以上将领都由女真人担任,恐怕士兵再想投降,也会被女真将领们镇压住。” 高定沉思一下道:“刚才郡王说若早几天实施,他们也不会投降,其实是指地利吧!” “对!就是地利。” 陈庆笑道:“如果雀鼠谷没有拿下来,将领们就还有退路,就还有机会,他们就不会认为眼前是唯一的机会,所以我一直没有让你们实施攻心计,直到我彻底拿下汾州,断了他们北上念想,这时候才是攻心之计实施的机会,各方面的条件都成熟了,才会一举成功!” 杨再兴苦笑道:“卑职惭愧啊!现在才懂了郡王的部署。” 陈庆微微点头道:“善于学习,善于总结,经验就慢慢积累了,我相信你们很快也会成熟起来。” “郡王,太原城怎么打?”刘璀挠挠头,不好意思问道。 陈庆沉吟一下道:“太原城其实并不难打,但我想围城打援。” “郡王觉得会有援军吗?” 陈庆摇摇头,“之前我还抱一点希望,现在我已经意识到,可能性不大了。” 杨再兴连忙道:“投降的将领也告诉卑职,完颜银术可有放弃太原的想法,可能想放弃太原城,集中兵力守大同府。” “说得有点道理,不过完颜银术不敢放弃太原,他必须要得到朝廷同意,但金国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太原,他们宁可完颜银术可全军战死,也不会允许他们放弃太原。” 说到这,陈庆淡淡:“所以我们必须攻城,不过我在等你们的战船,杨都统,我给你交代的船只什么时候能到来?” “回禀郡王,最迟两天后到来!” ........... 太原城内确实只有两万女真军,兵力捉襟见肘,以至于城内出现了两个声音,一边认为应该大量招募太原青壮入伍,参与守城,另一边则认为汉人不可靠,不能招募汉人。 完颜银术可是后一派的代表,尽管前一派占据上风,但完颜银术可却坚决不肯让步,绝不招募汉人,当韩常在上党县把临汾城破的简报用鹰信发来后,便再也没有人要求招募汉人了。 事实证明了完颜银可术的明智,如果这个时候招募汉人为士兵,如果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为金国卖命,那么他们一定会像临汾守军一样开城迎降,把太原城作为大礼拱手送给陈庆。 不过明智归明智,金兵的弱点确实很大,只有两万军队,怎么守住太原城? 城头上,完颜银术可坐在软榻上叹口气对完颜阿鹘懒道:“我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把活女派去守汾州!” 完颜阿鹘懒默然无语,他明白主帅的意思,如果完颜活女不在汾州,自己就不用冒险去偷袭陈庆,甚至自己的一万军队都不会派去祁县,那么城内就有三万军队,应对宋军就从容多了。 完颜阿鹘懒沉默片刻道:“其实主帅也可以要求拔离速将军分兵一万到太原,这样太原就有三万军了。” 银术可摇摇头,“拔离速虽然是我兄弟,但我命令不了他,他不肯分兵,反而要求我放弃太原北上,和他一起守大同府。” “其实这个方案也不错,这样我们至少能保住河东路北部,可以随时大军南下夺回太原城,这样还能牵制住宋军向河北进军,死守太原城其实并不明智。” 银术可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个方案不错,四万女真军汇集大同府,只要宋军敢北上,我就能和宋军在野外决战了,也有信心击败宋军,我也想放弃太原北上,可是朝廷迟迟不肯表态啊!挞懒也是让我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是不肯松口放我北上,我又不能擅自北上。” 完颜阿鹘懒知道主帅的难处,主帅只是名义上的河东路主帅,真正的河东路主帅是挞懒,挞懒不松口,主帅就没法放弃太原北上。 就在这时,有士兵跑来禀报,“启禀左元帅,上京鹰信!” “呈给我!” 士兵连忙把鹰信呈给完颜银术可,银术可打开鹰信细看,是完颜挞懒的亲笔手书,上面只有四个字,“坚守太原!” 7017k 第七百七十九章 杂铺 黑夜中,一支三十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正列队向北航行,岸上有纤夫拉着纤绳,使航行的速度不是太快。 这三十艘大船清一色都是三千石大船,但它们并非货船,也不是客船,而是一种特种船只,叫做攻城船。 这是西军特有的军船,利用对方的护城河使用船只攻城,这就相当于一种水上巢车,有专门的云梯和跨城天桥通道,可以直接从船头奔跑上城头。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敌军的火攻,这些船只在甲板上和船舷两侧都覆盖了生牛皮,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船只不受火攻。 这支船队原本是用来对付河东城,结果没有用上,后来又准备用来对付临汾县,还是没有用上,这次陈庆把它们调来对付太原城。 当然,并不是每一座城池都能用上这种攻城船,首先必须是大城,护城河宽阔,本身和河道相连,同时也是水运通道的一部分,其次护城河与城墙的距离不能太远,虽然攻城云梯本身可以伸缩,相距五丈也能搭上城墙,但那样风险太大,一般相距一丈左右最合适,这也是最常见的距离。 太原城的护城河相距城墙约八尺,非常适合使用攻城船攻城,陈庆第一个想法就是用攻城船。 次日上午,三十艘大船组成的船队终于抵达了太原城,在距离太原城约二十里处停了下来。 此时,陈庆正在距离太原城约一里外,观察着这座著名的大城,太原城是唐朝的龙兴之地,被封为北都,按照京城的标准修建,城池高大宽厚,城头可以容纳更多的防御士兵,更多的大型防御武器,非常难以攻打,城内的两万女真军如果部署防御得当,也能牢牢守住太原城。 陈庆的目光落在水门上,水门不像城门,它是使用上下活动的铁栅栏,而且是内外两道,关闭时,铁栅栏放下,顶住河床,太原的水门自然也有铁栅栏,虽然相隔很远,但陈庆还是能感觉到铁栅栏的粗大,他们的火药最多将它炸变形,不能炸断。 情报也说,太原城的铁栅栏是去年才更新的,每一根都有手腕粗细,恐怕更加难以炸断。 内应外合也不现实,城内没有汉人协从军,全是女真军士兵,他们的斥候没法混入守城军队中,而且据说完颜银术可收买了一批乞丐,专门替他监视全城,一旦全城中出现人员聚集,女真人就会立刻杀到。 这也导致陈庆无法派军队潜入进太原城。 面对完颜银术可滴水不漏的防御部署,他们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可能,只能实打实地部署大军攻打。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禀报,“启禀郡王,杨都统说,三十艘战船到了!” 陈庆点点头,“回营!” 千余骑兵随即护卫着陈庆向南面大营奔去....... 入夜,一支三百人的女真士兵包围了南城门附近的一间小院,女真士兵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片刻,房间内顿时响起一片惨叫。 不多时,二十几名男子被揪在院子里,个个吓得浑身发抖,女真士兵将他们捆绑起来,直接扔进马车里带走了。 数十名女真士兵开始彻底搜查民居,但除了一堆铜钱和十几副赌具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完颜银术可很快得到了报告,南城门附近抓住一伙人,一共二十五人,目前审问查证,应该是聚众赌博,不是宋军斥候聚集。 当值千夫长躬身道:“这是一名乞丐提供的线索,该怎么处置,请元帅示下。” 完颜银术可点点头道:“不管是不是宋军斥候聚集,关键是要能及时发现,说明我们的暗眼策略是正确的,赏这名乞丐十两银子,至于二十几名赌博人,违反了禁聚令,每人斩掉一只手释放。” “遵命!” 千夫长匆匆去了。 在十天前,完颜银术可便颁布了禁聚令,禁止任何三人以上男子聚集,为此,赌馆、客栈、澡堂子都关了,连酒楼吃饭都只能两人一座,除非是女人或者孩子一起,甚至连官府都不允许三人以上聚在一起。 同时,完颜银可术又收买了城内的几百名乞丐,让他们暗中监视城内的聚集,这个方案起个名字叫暗眼策略,这些乞丐每人每天能拿到一百文钱,如果能发现有人聚会,还会得到重赏。 如果违反禁聚令,必然会被严惩,轻则重打一顿,重则断手断脚,甚至丢掉性命。 二十几人聚重赌博,属于严重违反禁聚令,完颜银术可只断他们一手,已经算是开恩了。 就在被聚赌抓捕的小院不远处,有一间不大的杂货铺,杂货铺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店里只有他们二人,所以小店离南城门虽近,金兵却从不会怀疑他们。 入夜,一个青衣男子敲开了店门,问道:“我想买几斤糖,店里有吗?” “有的,进来说吧!” 青衣男子一闪身进了小店,店门开着,外面也能看到里面在买东西。 这家杂货铺正是宋军的一个重要情报点,这对老夫妻是一名斥候指挥使的父母,他们就是太原人,住在太原城内,他们来开这家小店非常合适。 平时城外农民会进城,在城门边卖菜,他们不准进城,很多农民都会来这家小杂货铺顺便买点东西,金兵也不怀疑,若要交换情报什么的,买菜卖菜时就直接交换了,何必多此一举? 但这几天城门紧闭,只有中午才准极少数卖菜人进城一个时辰,卖菜还要被女真人监视,加上城内又颁布了禁聚令,所以这家小杂货铺就成了最好的情报交换之地。 老人称糖时,不露声色把一张纸条放在青衣人面前,青衣人看了看纸条,老人随即把纸条放进火炉里烧掉了。 “我告诉你,糖涨价了,一斤糖要五百文,两斤一贯钱。” 青衣男子放了一贯钱在桌上,拿着糖包出去了,刚出来,一群巡逻女真士兵拦住他,将他浑身搜个遍,连包糖的纸也查看了。 “怎么跑这里来买东西?”女真百夫长问道。 “没办法,全城就只有他家有红糖,家里妻子坐月子补血要喝红糖水。” 百夫长又把他头发里面也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物,便一摆手,“夜里不要随便出门,走吧!” 青衣男子躬身道谢,匆匆走了。 巡逻队没有为难杂货铺,又继续在大街上巡逻....... 青衣男子回到城内一家已经关门的酒楼内,在后院见到了掌柜,酒楼内除了掌柜,也没有别的伙计,没办法,完颜银士可的禁聚令和暗眼策略太毒辣,只要有几个伙计在店里,马上就会有女真士兵上门,就算免一顿重打,也要被罚一大笔钱,更重要是,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掌柜邹洪只能让青衣人四处跑腿,传递消息。 “现在城内的气氛很紧张,我从杂货铺出来,居然被巡逻士兵拦住搜身。” “现在合兵一处,很可能会全面攻城,所以女真人也很紧张,管控得特别严,有消息吗?” 青衣人点点头,“今晚破马圈放马!” “就这句话吗?” “就这一句话。” 掌柜邹洪沉吟半晌道:“应该今晚要攻城了,郡王是想把敌军的战马都放出来,限制住他们逃亡。” 城内还是潜伏着二十几名武艺高强的宋军斥候,只是人数太少,没法夺城,所以这批斥候一直秘密潜伏在一家店铺的仓库内,从不出门,也没有被那些乞丐发现。 今晚就是启用他们的时候了。 7017k 第七百八十章 船攻 太原城的护城河源于汾水,一条两里长的漕河将汾水引入护城河,又从护城河的水门入城,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防御兼水运系统。 四更时分,三十艘攻城船沿着漕河缓缓向护城河驶去,在船队后面还跟着三万军队,这是第一波进攻的军队,在两里外还第二波进攻的五万大军,还有五万骑兵布防在外围。 当船队刚刚进入漕河,便立刻被城头上的女真士兵发现了,西城头上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声,“当!当!当!当!” 警钟一响,满城皆惊,无数女真士兵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他们都是合甲而睡,穿上鞋,拿上兵器便向城头跑来。 船只已经驶入了护城河,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向北,一路向南,沿着护城河边缘航行,每艘大船上有一百名士兵,他们躲在船舷和船舱背后向城头上放箭,城头上也同样箭如雨发,射向突如其来大船。 这时,完颜银术可也被抬上城,他在城楼背后注视一艘艘驶过去的大船,城头上大部分守军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宋军想做什么? 完颜银术可忽然看见了一艘大船上的梯子,他心念一动,忽然明白过来,大喊道:“是攻城的船只,不准船只靠近城墙,用火油烧!” 命令传下去,城头上士兵顿时手忙脚乱,一只只火油陶罐向对方大船上扔去,但宋军早有准备,甲板上铺了厚厚的粗麻毯子,陶罐碎裂,火油流出,立刻有士兵冲上去,将毯子和火油一起卷起,扔下船去。 但还是有十几艘船被火油点燃了,这时,三十艘大船都已到位,一架架跨城天桥搭上城垛,天桥宽五尺,两侧有四尺高的挡板,既可以防御箭矢,也可以防止人从天桥上落水。 天桥的前端有铁钩子,像攻城梯一样牢牢钩住了城垛,数十名宋军士兵举着盾和短矛,奔上天桥向城头上冲去,与此同时,每艘大船外侧都挂上了梯子,宋军士兵迅速用皮筏子做成了浮桥,每艘大船背后都有近千士兵,士兵们奔过浮桥,攀着梯子向船上冲去。 这种攻城船实际上是一种攻城平台,类似于巢车,巢车一直被称为攻城大杀器,但巢车的弱点也明显,它出口太小,容易被火油和火药桶从摧毁内部结构,而攻城船就没有巢车的弱点,它有两架跨城天桥,可以多点进攻,火油和火药暂时拿它也没有办法。 唯一能对付它的办法就是反客为主,城头士兵抢先杀上大船,夺取大船,把大船变成城头防御的向外延伸,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另外还有一些小技巧,比如准备大量的麦秸和木头,铺天盖地扔上船去点燃,或者用火药桶炸毁跨城天桥,但这种战机稍纵即逝,很难抓住,除非事先做好充分的准备。 但至少对太原城来说,这些机会已经没有了,宋军开始源源不断冲上城头,和城头上的守军厮杀在一起,双方战斗极为残酷血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连投降的可能都没有。 ......... 在太原城北面有一处很大的空地,这里是金兵的马圈,两万匹战马便养在这里,里面搭建一百多架棚子,每个棚子下养着两百匹战马,每架棚子由两名士兵负责。 但光靠两名士兵是养不了这么多战马,金兵还雇了几百名汉人马夫,负责铡草、煮豆、打水,冲洗马槽等等,两百名女真士兵只是负责看守这些汉人马夫。 傍晚时分,所有汉人马夫都必须离去,不准在马圈里过夜,夜里就由两百名士兵负责巡逻守夜,每两人负责一处大棚。 此时,城头上激战正酣,所有的马夫都各自就位,主帅完颜银术可已经安排好了后撤的步骤,一旦守不住城池,他们就立刻撤退,所有士兵都跑到马圈里骑马,两万匹战马地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二十几名黑影摸进了马圈,他们直接斩断了外面的栏杆,并将栏杆全部推翻,此时,战马已经完全可以跑出马圈了,但它们还静静地呆住马棚内,宋军斥候还需要造一些声势才行。 宋军斥候奔过一个又一个的马棚,一连杀死近百名女真守卫,他们直接点燃了马料,数十只大棚开始熊熊燃烧起来,烈火战马受惊了,开始向外面奔跑而去。 “失火了!快救火!” 剩下的女真士兵惊得大喊大叫,但他们拦不住马群,很多人被战马直接撞翻在地上,就在这时,‘轰!轰!轰!’连续十几只火药桶在马圈里爆炸,剧烈的爆炸声让剩下的战马都惊恐万分,战马稀溜溜暴叫,不顾一切的向城外奔去,二十五名士兵骑在战马上,跟着大群战马一起冲马圈,向城内的大街小巷奔去。 激战一个时辰后,三万宋军悉数攻上了城头,双方伤亡惨重,南城是宋军攻击的重点,军队三倍余守军敌军,南城率先被宋军夺取,三千女真守军全部阵亡。 紧接着便是南城门被打开了,吊桥也放下了,五万宋军杀到了南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直接冲进了太原城内。 这时,完颜银术可还在西城头上督战,西城头,女真军兵力完全占据了上风,杀得数千宋军节节败退。 但一连几个消息传来,让完颜银术可彻底心凉了。 “南城头已宋军攻占,守城将士全部阵亡,宋军打开了南城门,数万宋军杀进城内。” “从南城方向杀来数千宋军士兵,弟兄们抵挡不住!” 完颜银术可长叹一声,“南城已失,就算守住西城又能如何?传令,全军向北城门撤退!” “呜——呜——呜——” 低沉的羊角号声连续吹响,这是事先部署好的命令,一旦听到这样的号角声,全军向北城门集结,骑上战马向北城外突围。 西城的八千多女真士兵迅速撤退了,东城的军队也跟着撤退,近一个时辰的惨烈作战,女真军已阵亡七千人余人,宋军也差不多五千人阵亡。 女真军队还剩下一万三千人,正在急速向北城方向撤退,刚到北城附近,一名千夫长飞奔来报。 “元帅,大事不妙,我们的战马已经不在马圈内!” “什么?” 一直保持冷静的完颜银术可终于勃然大怒,狠狠一鞭抽去,大吼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护栏被人推倒,里面起火,战马受惊都跑掉了,卑职只找到了两千多匹战马。” 完颜阿鹘懒劝道:“元帅,爆发战争,宋军向马圈内放火,战马受惊很正常,战马应该都在城内,跑不掉的!” 完颜银术可气得要晕倒了,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没有想到战马的问题,战马都在城内不错,可是他们没有时间了。 这时,后面传来了喊杀声,完颜银术可一回头,只见海潮一般的宋军正向这边杀来,相距他们不到一里,城头也有宋军杀来,从三个方向包围而来。 所有将士都顿时脸色惨白,他们这才意识到,再去把战马找回来已经不现实,他们没有机会了。 完颜银术可更是心知肚明,一旦爆发巷战,他们人数太少,很快就会全军覆灭。 他一咬牙令道:“不管战马了,全军出城。” 一万三千余人,只有两千余人找到战马,其他女真士兵只得迈开腿向城外奔去。 第七百八十一章 太原 北城外面没有宋军,看起来是放女真军逃走的口子,一万三千女真军奔出北城门不到十里,便遭到宋军主力骑兵的包围阻击,五万宋军骑兵从四面八方向女真军杀来。 在城内巷战中被屠杀,和在城外旷野里被屠杀,其实是一回事,陈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太原的女真军逃走。 不过之前还是有不少机会,陈庆还在等南面的战局结束时,城内的两万女真骑兵完全可以逃去大同府,只是他们没有抓住机会,而现在,他们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完颜银术可绝望了,他坐在一辆马车上,望着宋军骑兵如山崩地裂的从远处杀来,天色微明,激起的黄土这天蔽日,整个天空变成了一片灰黄色。 “集结队伍,和宋军拼了!” 完颜银术可知道他们不可能逃过宋军骑兵追击,除了拼死一战,他们没有第二条路了。 旷野里鼓声如雷,宋军骑兵杀进女真军队伍之中,顿时肢体横飞,人头滚滚,血肉被踏成泥浆,骨头被踩城齑粉,一队队宋军骑兵杀开了一条条血路,将女真士兵分割成无数小块,展开了压制性的屠杀。 完颜银术可的马车在突围中,一匹挽马被宋军箭矢射杀,马车倾翻,数百名宋军骑兵瞬间将马车团团包围。 这是陈庆下达的命令,活捉马车内的敌军主帅。 ......... 完颜银术可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大帐内,一名宋军军士正在他包扎,他刚要起身,军士按住了他,“我是军医,别动!” 听说对方是军医,完颜银术可又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原来自己还没死,他又睡着了,梦里都是骇人的屠杀,到处是血腥刺眼的红色,女真士兵哭喊求饶,最后还是无情地被宋军斩杀。 不知过了多时,他再次醒来,一名小丫头给他喂粥,“小忽娘,怎么是你?” 完颜银术可认出了小丫鬟,是照顾他起居的四名女真小娘之一,完颜银术可瘫痪以后,非常谨慎小心,抬他走路的是四名女真少年,伺候他起居也是四名女真小娘,他不相信汉人。 “他们说老爷需要人照顾,就把我找来了。” “我在哪里?”完颜银术可挣扎着要坐起身,小忽娘连忙扶他坐起,又把两个大垫子放在他身后。 “老爷在军营呢!” “宋军军营?”小忽娘点点头。 这时,军医走进来道:“我家郡王来了,小娘子先回避一下。” 吓得小忽娘端着碗出去了,片刻,陈庆和几名大将走了进来,陈庆淡淡道:“银术可元帅,我们又见面了。” 完颜银术可冷冷道:“陈郡王,你果然很厉害!” “过奖了,其实厉害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下千千万万的将士,是他们将你的军队全歼。” “我们的军队没有活口?” 陈庆摇摇头,“两军一直战到中午才结束,你的两万军队全部阵亡,我的手下也同样伤亡上万。” “如果我的手下没有失去战马......” “没有什么如果!” 陈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陈庆不是宋襄公,还要考虑什么公平仁义,我最好能在你们酒饭中下毒,我不损一兵一卒就把你们的两万军队全部斩杀,这才是我最希望的结果。” 完颜银术可半晌说不出话来,问道:“那郡王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和完颜粘罕一样,你们的作用就是我谈判的本钱,好好养伤吧!你能在自己的家乡终老。” 陈庆转身带着手下大将走了,完颜银术可长叹一声,他既感到庆幸,同时又深感畏惧,庆幸是因为他有政治价值,所以才能活下来,而畏惧是他们居然有这样一个冷静强大的对手。 ......... 陈庆在第三天下午才进了太原城,太原城内已回复了正常,完颜银术可坚决不肯招募汉人从军的决策,也大大减轻了宋军接收太原城的麻烦,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女真士兵躲进民居。 城内在清扫完战场后,便取消了临时戒严,城门开启,各个店铺都纷纷开业,百姓们走出家门,大声说话,高声欢笑,酒楼、茶馆也是高朋满坐、人满为患,禁聚令下恐怖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大街上,整齐的宋军巡哨士兵队伍不时迎来百姓的欢呼,很多人泪眼模糊,在太原城被占领十年后,他们再一次在街头看见了宋军的身影。 陈庆不想造成太大的影响,他乘坐马车进了太原城,城门两边十分热闹,挤满了赶来卖菜的农民和各种小摊小贩,城内的百姓也赶来买菜,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相反,粮铺、盐店、布店等等店铺前都门口落雀,大家都知道很快就会降价了,谁也不会这个时候跑来买高价盐和高价粮。 太原城和其他刚被收复的州县不一样,其他州县暂时由原来的官员继续维持秩序,一旦郡王府正式接管后,会对原来的官员进行一次评估,如果风评还不错,那么官员还能继续在任,如果风评不行,则当即罢免,可如果风评很恶,那就要抓捕严惩了。 这些官员在宋军击败金兵,收复州县后,都普遍会进行一次自我评判,感觉自己名声不错,还想继续为父老乡亲出力的,他便留下来,更加卖力地做事。 相反,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的官员会在第一时间内逃走,至于他们能不能逃过缉捕令,那是另一回事了。 但这种官员自我评价后继续任职的情况却不适合太原这种中心大城,宋军在占领太原后,便免去了太原府所有官员,实施军管,新的知府和知县则由陈庆亲自任命。 陈庆没有去金兵元帅府,而是直接来到了仓库,太原城和其他大城一样有两座仓库,一座是官府仓库,另一座是军仓,不过官仓已经空无一物,所有钱粮物资都转到了军仓,甚至包括很多民用物资,盐、糖、油、茶、酒曲、布匹等等,全部都被转移到军方仓库,实际上就是女真军控制一切。 军仓是一座仓城,位于城池的西北角,在战马圈的旁边,为了修建军营、战马圈和仓城,城内三成百姓约数千户都被女真军强行迁徙到太原府各县,空出了大片土地,。 军营目前驻扎了两万宋军,战马圈内又重新养满了战马,所有的战马都被士兵从全城各处找回来,陈庆的马车从马圈旁驶过,直接驶入仓城。 主管后勤的呼延云带着几名文职军官前来迎接。 “带我去看放重甲的那座仓库!” 呼延云点点头,“郡王请随我来!” 仓库的粮食和其他物资陈庆兴趣都不大,但他听说军队仓库内三千套骑兵重甲,顿时让陈庆大喜,他急忙赶来查看。 在西夏的仓库内,他搞到了几百套铁鹞子军重甲,陈庆就有了建一支重甲骑兵的想法,西夏的铁鹞子、完颜兀术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完颜粘罕的黑甲骑兵都是重甲,尤其当他亲眼看见黑甲骑兵的盔甲竟然能抵挡神臂弩的箭矢,他对打造重甲的意向就更加强烈了。 他最终缴获了三千套黑甲骑兵的骑兵,但这种盔甲只限于士兵,不管战马,只能算半个重甲骑兵,这次太原仓库的却是全套。 仓库大门轰隆隆拉开了,陈庆找众人的陪同下快步走进了仓库。 7017k 第七百八十二章 地气 仓库外面看起来一般,但进去后却感觉空间很大,利用率也高,各种大型木架子快触碰到屋顶了。 木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物资,这里是盔甲库,共存放了三万八千套盔甲,其中就包括陈庆心心念念的三千套重甲。 “卑职听说这三千套重甲是从辽国那边得到的,和铁浮屠是一样的盔甲,完颜昌想在河东也建立一支铁浮屠骑兵,但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着手组建。” 这个原因比较靠谱,辽国的战略资源都是几个派系瓜分的,不可能全部给一个派系,完颜昌这边的派系捞到一部分重甲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为什么迟迟没有建立重甲骑兵,陈庆却知道原因,关键是战马,陈庆在西夏也俘获了部分拐子马,其中主马是铁浮屠,重甲战马载着一名重甲骑兵,这种战马要求相当雄骏,驮得起三百多斤的重量奔跑。 从刚才马圈旁经过,陈庆倒是看到马圈里有一些战马不错,但量很少,黄头回鹘的曹长春答应支持陈庆两千匹能够担任重甲骑兵的战马。 战马很快就有了,现在就差盔甲,陈庆还考虑怎么打造重甲,没想到最后得来全不废功夫。 这时,仓库管事带着陈庆来到角落,这里密密麻麻堆满了长条形的大木箱子,足有几千只。 “就是它们了。” 管事指着大木箱道:“一口木箱就是一套重甲,包括士兵全套和战马的马甲,重达五六十斤。” 重量陈庆知道的,他上前打开一口箱子,眼睛立刻眯了起来,果然是全铁甲,和他在西夏缴获的铁浮屠盔甲完全一样,甚至连颜色都没有变。 陈庆当即令道:“立刻用船只把这三千套盔甲送到我大营去!” “卑职遵令!”呼延云匆匆去安排了。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对陈庆低声道:“郡王,他们都到了。” 陈庆当即吩咐道:“去元帅府!” 陈庆走到仓库大门前,又回头问道:“仓库有多少存粮和存盐?” 管事连忙躬身道:“回禀郡王,粮食有四十万石,这里放不下,和草料黑豆一起,都转放到官仓去了,盐有十万石左右。” 陈庆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 今天陈庆进太原城,除了要查看重甲外,还要会见两名重要人物,太原名门王氏家主王连庆,以及薛氏家主薛扬。 不多时,陈庆来到了元帅府,这里原本是河东路宣抚使司官衙,被金兵改为元帅府。 走进内堂,陈庆的幕僚裴向君和两名老者都站起身,三人一起躬身行礼,“参军郡王殿下!” 陈庆笑着摆摆手,“让两位久等了。” 一名身材很高大的老者上前道:“小民王连庆,久闻郡王赫赫威名,今天得见,小民三生有幸。” 王家一直就是河东大族,隋唐时期的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就是其中之一,王家人才辈出,比如宰相王缙,诗人王维、权臣王珙等等,连李唐皇族都要与之联姻,唐高宗李治的第一任王皇后就是出身太原王氏,就是被武则天干下去那位。 不过现在的王家早已经不是隋唐时的五姓七望了,最多算是一个地方望族,在太原府还有点势力,很多太原府的官员都是出自王氏学堂,实际上就是王家培养出来。 陈庆一来,就把太原府所有的官员都全免了,不是说好可以自我评价的呢?怎么都没了!王家怎么能不急得跺脚。 陈庆见他恭敬得快要跪下去了,便笑道:“王员外不用客气,请坐,张员外也请!” 张扬可不是一般的员外,他是上上任的太原府通判,金兵攻占太原后,他又出任知府,没两年就借口生病退仕了。 陈庆其实猜到了王连庆的来意,自己把太原府所有的官员都罢免了,直接戳到了王家腰眼子上,他能不跳脚来找自己吗? 这种地方官被豪族控制的局面比较多见,陕西路有,熙河路更多,陈庆虽然很不喜欢这种士族豪门控制地方的政局,但至少在目前阶段,他还是接受了,很简单,只要得到地方士族豪强的支持,那他就等于得到了地方官场的全力支持。 在和朝廷的较量中,这一点非常重要,简单说,就是要接地气。 整个太原府的官员有数十名,包括八个县和一个太原府,陈庆只任命最核心的太原府知府和阳曲县知县,阳曲县就是太原城,而他把太原府的官员全部罢免,就是要让王氏这种豪门来求自己,要他明确表态支持自己,这等于就是狠狠敲打一下王家,还有张家。 陈庆淡淡道:“我很明白王员外的心情,因为河东路不是川陕,朝廷一定想介入,朝廷一定想通过任命官员的形式来控制河东路,当初四川路朝廷就是这样和我谈判的,而且朝廷的理由很充分,这些河东路的官员都是金国任命,背叛了大宋,是叛臣,所以必须罢免,然后由朝廷来任命官员,这等于就是侵犯了我的利益,我阵亡了数万将士,辛辛苦苦夺下河东路,朝廷一文钱不费就夺走了,王员外、张员外,你们觉得我能接受吗?” 王连庆和张扬对望一眼,他们心中也恐惧起来,他们都支持过金兵钱粮,协从军士兵也有他们的动员,如果朝廷介入河东路,那就是他们的末日来了,不仅他们的势力全灭,他们自身的性命也难保。 两人一起摇头道:“当然不能接受!” 陈庆叹息道:“是啊!不接受才是人之常情,可是我手下能用的官员太少,本来有点储备,灭西夏后,都送去支援灵州府和夏州府,手中实在无人,所以我和五名阁僚商议后,决定采用双向评估的办法,首先让河东路官员自己评估,然后监察司和吏部司会派人来评估,两个评估都通过,就可以继续为官,只是改了效忠对象而已,我并不在意他们是否曾为金国效力,只要他们不助纣为虐,戕害百姓,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扬竖起大拇指赞道:“所有人都在夸郡王包容,我现在才真正认识到了郡王的心胸!” “还有务实!” 王连庆在旁边接口道:“大家都恨这些官员为什么要投降金国,咒骂他们怎么不去死?事实上,官员们也有难处啊!他们有父母妻儿,他们死了,父母妻儿怎么办?当然,他们也可以带着父母妻儿逃去南方,可他们跑了,百姓怎么办?他们是百姓的父母官,哪有父母丢下子女自己逃生的?” 陈庆冷冷道:“王员外此言诧矣!官员们不愿为金国效力,弃官而走是民族气节,投降金国应该被追究责任,但我不追究他们,只是我的心胸开阔而已,并不代表我支持他们。” 王连庆老脸一红,呐呐道:“郡王说得对!是我视野狭隘。” 陈庆又道道:“太原府的官员除了知府和曲阳知县外,其余各县官员和府官,我需要为官清廉,有能力的官员,我希望太原缙绅可以推荐一些好官,你们写联名信吧!我会再听听普通百姓对他们的看法,如果都没有问题,那就可以正式上任。” 王连庆和张扬大喜,起身施礼道:“感谢郡王给我们这个机会!” 陈庆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在对抗朝廷干涉河东路之事,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两位,不是吗?” 7017k 第七百八十三章 内幕 把两位地方豪门送走,陈庆又笑着问裴向君道:“裴知府这两天在忙什么?” 裴向君目前只是临时出任太原知府,虽然郡王有点开玩笑的口吻,但他心中还是一热,他着实有点喜欢裴知府这个称呼。 “卑职这两天主要是在清查物资,赈济饥民,配合军管恢复秩序。” “手下文吏都来了吗?” “回禀郡王,县衙的文吏和弓手基本上都来了,但府衙的文吏一个都没有来,府衙实际上还是一个空架子,卑职现在兼任知县。” “府衙为什么一个都没有来?”陈庆不觉问道。 “其实郡王也看到了,关键就在刚才那两位,当然不只是他们,还有其他缙绅,他们二人是代表而已,郡王罢免太原府所有官员,触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也在变相抵制郡王。” “那县衙为什么他们不抵制?” 裴向君叹口气道:“县衙全部到齐,府衙一个不来,这不就是在暗示郡王吗?他们愿意配合,但也可以全面抵制。” 陈庆脸色阴沉下来,他冷冷哼了一声,竟然敢要挟自己,这些人活得不耐烦了。 陈庆随即对裴向君道:“把府衙大门关了,贴上封条,你暂时兼代知县,十三种民生物资全部按照京兆价格出售,尤其是米价和盐价,必须按照统一定价来,违规者由军队去查,这件事今天就要落实。” “卑职遵令!” ....... 王连庆和张扬乘马车离开了元帅府,马车内,王连庆有些担忧道:“我们不准官吏回府衙,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张扬哼了一声,“他自己也说了,大家都是为了利益,但他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为何不考虑我们的利益?” “但是.....他是毕竟是军阀,咱们把他惹恼了,恐怕.....” “贤弟,利益这东西,你不去争取,它不会自己到你碗里来,他如果在河东和太原全面实施定价制度,几天之内,我们的生意都得全部完蛋,王家的米,张家的盐,还其他几家的油茶布匹,生意怎么做?” “可是,我们怎么斗得过他?张兄,风险太大了。” 张扬眯眼道:“他自己也说了,他的对手是朝廷,如果他一定要损害我们的利益,那也不能保证我们和朝廷合作。” ”我们和金兵的关系,恐怕朝廷不会容忍。” 张扬冷冷道:“那你就错了,如果能控制河东路,朝廷是绝不会在意我们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只会夸我们顾全大局。” 停一下,张扬又得意道:“放心,我朝中有人,而且官居高位,我已经写信联系了。” 王连庆没想到张扬居然已经暗中和朝廷联系了,他一时沉吟不语....... 陈庆返回了军营,立刻派人去把情报署在太原府的负责人找来。 半个时辰后,三元酒楼大掌柜邹洪被士兵带进中军大帐。 “卑职邹洪,情报署派驻太原府主事,参见郡王!” 陈庆见这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有些眼熟,便笑问道:“我见过邹主事吗?” “卑职曾负责京兆府的情报,曾向郡王汇报过京兆的情况。” 陈庆有点印象了,他点点头笑道:“辛苦你了,一般人都看不到你的功绩,但我却很清楚,没有你们的贡献,西军将士的伤亡至少还要增加万人以上。” “这是卑职的职责。” 陈庆很喜欢这个情报官员的谦虚,他又道:“王连庆和张扬你可了解?” “卑职略知一二。” “说说他们的情况!” 邹洪想了想道:“王连庆和张扬是太原府几十位豪门缙绅的首领,太原府的官员和他们都或多或少有点关系,金国对他们也颇为倚重,完颜昌设宴请客,他们二人都是坐主桌的,可以说,金国能坐稳太原府,他们功不可没。” “他们对太原的影响仅限于官场?” “当然不是,太原府和平安府,几乎所有赚钱的产业都被他们这些缙绅控制住了,几乎每个太原府人都知道,王家的米茶,张家的油盐,薛家的布绸,郡王在大街上看到的粮铺大部分都是王家开的,油盐店是张家控制,目前太原城的米价是每斗一百二十文,盐价每家四百文,如果郡王在太原推行廉价米盐,必然会触犯他们的利益。”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问道:“他们两家在太原有恶行吗?” 邹洪想了想道:“王家是百年世家,比较注重名声,恶行没有听说过,但张家名声就不太好,准确说是吃相很难看,我们的三元酒楼就是被张家从原主人手中强行霸占,然后又高价转卖给我们。” “张家不是百年士族?” 邹洪摇摇头,“张家是豪强,仁宗时靠倒卖西军的盐引发了横财,后来张家和童贯关系密切,张扬出任太原府通判就是童贯的推荐,金国攻占河东后,张扬出任太原知府,趁机安插了大量心腹在太原各县做官,建炎那几年,张扬在太原呼风唤雨,不可一世,后来完颜昌也嫌他太骄横,便强令他称病退仕,不过还是用他的长子张铭出任通判,张扬就一直躲在幕后。” 陈庆点点头,“看来这个张扬才是太原府的官场领袖,今天他和王连庆来拜访我,我还以为王连庆才是缙绅领袖。” “王家底蕴深厚,从隋唐起就是名门世家,虽然现在不行了,但在太原府还是很有声望,张家通过联姻和王家攀上了关系,王连庆的母亲就是张扬的姑母,两人还是表兄弟,不过张扬出任金国太原知府后,王连庆好像和他保持了距离。” 陈庆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邹洪笑道:“张扬长子张铭原本是娶王连庆长女为妻,后来难产死了,张扬又想让儿子再娶王连庆的小女儿,但被王连庆一口回绝,这件事发生在建炎三年,也是张扬风头最强劲的时候,当时太原城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有一种说法是张扬和金国勾结太深,王连庆要和张家保持距离,卑职也认可这种说法。” “当时张扬是用什么借口回绝的?” “八字不合!” 陈庆呵呵笑了起来,还真有意思,八字不合本来就是拒绝求婚的委婉说法,看来王家是真不愿意和张家联姻了。 陈庆沉吟片刻道:“刚才你说,你们的三元酒楼就是张家霸占别人财产,具体是怎么回事?出人命没有?” “卑职只知道是张扬的小儿子张铁所为,发生在前年,出了人命,原东主的儿子死了,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卑职需要和原主人联系。” “原东主还在?” 邹洪点点头,“原东主听说回老家文水县了,年初还联系我,他在文水县又开了一家酒楼,想让我把三元酒楼这个牌子让给他。” “你去查清楚,我要张家杀人的确凿证据,事成之后,我推荐你出任阳曲县知县。” 邹洪大喜,躬身道:“卑职一定会全力查清此案!” 7017k 第七百八十四章 踌躇 邹洪匆匆走了,陈庆这才问旁边欲言又止的亲兵道:“什么事?” 亲兵连忙躬身道:“回禀郡王,杨都统请郡王去小演武场!” 陈庆点点头,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向大营东面的小演武场而去,到了小演武场,陈庆不由一怔,只见小演武场上居然有上百名重甲骑兵,手执长矛,正列队整齐。 杨再兴见陈庆来了,连忙跑了过来,抱拳笑道:“启禀郡王,卑职在试验重甲骑兵呢!” 陈庆着实有兴趣,催马上前,只见骑兵和战马都是雄健高大,骑马矗立在那里,俨如天神巨人一般,给人一种巨大的威压感。 “具体怎么作战呢?”陈庆又笑问道。 “我问了士兵,他们说穿上重甲后,基本上就动弹不得了,他们需要训练坐稳战马,握稳长矛,战法就一个字,“冲!” “就这么简单?” 杨再兴笑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冲是总纲,但具体怎么冲又有很多战法,这些战法对士兵要求不高,对骑兵阵型要求很高,或聚或散,或成一排,或者聚成一团,根据战时的具体情况而定,他们要训练的就是各种阵型。” 停一下,杨再兴又道:“这种重甲骑兵对付女真骑兵作用不大,但如果对付伪齐步兵大阵,效果会非常好。” “现在能组建多少重甲步兵?” “目前我们有全套的骑兵重甲三千三百副,就看战马,卑职下午大概挑选了一下,从目前的十万匹战马中,找出三千匹雄健战马应该问题不大,曹长春的战马送来,可以作为后备战马,另外,卑职还有一个想法。” 陈庆听得专注,最后杨再兴却停住了话头,陈庆笑道:“怎么不说下去?” 杨再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想法是刚才才突然冒出来,还没有细细没有斟酌,不知该不该说?” 陈庆微微笑道:“这叫灵感,说说看!” “我们不是还有三千多套金兵黑甲军的铁甲吗?那个盔甲和这种重甲完全一样,就是涂成黑色而已,卑职在想,既然没有马甲,那索性就组建一支重甲步兵。” 陈庆呵呵一笑,“重甲步兵的话,可是需要陌刀的,我们没有陌刀。” “不一定要用陌刀,用三尖两刃刀也完全可以,可劈可刺,关健要用精钢或者镔铁来打造,我们上次在西夏缴获了三万斤精钢,足够打造三千把三尖两刃刀。” 陈庆想了想道:“初步考虑是可以的,但我要切实可行的报告,你回长安后,和军器署的官员以及大匠们好好商议一下,连同组建重甲骑兵之事,提一份完整的建议报告给军部,由军部牵头做这件事,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再兴默默点头,“卑职明白!” 陈庆又拍拍他的胳膊,“不是我不照顾你的情绪,只是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岳州的时候了,现在我们有了完善的官署和制度,就连阳曲知县我都没有权力直接任命,我也只能推荐。” 陈庆是在含蓄告诉杨再兴,组建重甲骑兵也好,组建重甲步兵也好,这不是将领权力,这是兵部司的权力,他可以提建议,但不能取代兵部司做决定。 杨再兴笑道:“郡王不用担心卑职的情绪,卑职心里明白,这里面还涉及很多细节,重甲军士俸禄定额、精钢调拨、打造兵器、调拨钱粮、建立新军种制度等等,都不是我能完成,卑职会尽快给兵部司提出建议书。” ......... 王家的祖地在城外的王氏庄园内,但在太原城内也有一座很大宅子,占地足有二十亩,原本王家在城北还有一座宅子,被金兵强征后夷为平地养马。 王连庆回到府宅,显得心事重重,关上书房门,谁也不见,这时,他的长子王简快步来到父亲的书房,一名侍女刚送茶出来,门虚掩着,王简轻轻推开门。 “父亲,你找我?” 房间里很昏暗,厚厚窗帘已经放下,外面夕阳射出万道霞光没有一丝射入房内,王连庆孤独地坐在一张软椅上,神情萧瑟,仿佛一下子变得很苍老。 “进来!” 王连庆声音沙哑,指指旁边一张椅子,“坐下吧!” 王简一头雾水,只得老老实实坐下。 “文水县的情况怎么样了?”王连庆问道。 王简是文水县知县,陈庆罢免了所有太原府的官员,王简只得回家。 “父亲,文水县的情况孩儿也不知道。” “你今晚就回去吧!”王连庆吩咐道。 “可孩儿已经不是......” 王连庆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是知县了,但你毕竟是文水县的父母官,对你百姓有责任,你就算不当知县,你也有责任,你要尽自己的责任去维持秩序,去关心孤老,抓捕罪犯,留给新知县处置,新知县没上任之前,你不能一拍屁股走掉,你已经三十六岁了,这种事情不应该再让我来教你。” 王简有点糊涂了,明明是父亲让自己回来的,这会儿怎么又变了? “父亲,怎么又改变......”王简说不下去了。 “是不是想说我朝令夕改,是我让你回来,现在又说你不该回来?” “孩儿不敢!” “本来就是!” 王连庆自嘲地苦笑道:“是我自己糊涂,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现在才反应过来。”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王连庆叹了口气,“今天我和张扬去见了陈庆。” 王简笑道:“接见太原府的缙绅,应该的吧!” “见陈庆本身没有问题,今天和陈庆谈的话,也是希望陈庆不要一刀切,把所有官员都罢免,也要考虑一下地方缙绅们的感受,他也承诺让太原府和其他州府一样,先自我评价,会谈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就出在,我之前做了一件蠢事,一下子就使会谈协商变成了威胁陈庆。” “父亲做了什么?” “我让知县的文吏弓手全部回衙门做事,但府衙的文吏差人一个都不准回去,就是在警告陈庆,太原府是控制在我们手中。” 王简脸色一变,震惊道:“父亲怎么能做这种事?” 王连庆叹口气,“所以我骂自己愚蠢,被张扬利用了,明明是他的主意,却让我出头去做,还有,和陈庆会谈时,我们说试探一下陈庆对投降金国官员的态度,结果张扬夸赞陈庆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我却当恶人,说官员也有难处等等,结果陈庆当场和我翻脸,说这是民族气节问题,他不追究并不代表他支持投降,你看蠢啊!这明明是张扬想说的话,却从我口中说出来,都怪我太蠢,这次我被张扬坑惨了。” 王简也觉得父亲做事不妥,但他又不能再说父亲,只得安慰道:“父亲,孩儿相信陈庆不会听人说几句话就下结论,他一定会派人调查,本来我们王家就没有大问题,而且父亲早就和张扬保持距离,不会有事的,父亲不必多虑了。” “或许是我多虑,好了,你赶紧回文水县。” “孩儿先走了,父亲保重!” 王简行一礼,慢慢退下去了。 王连庆坐立不安,他最终从一口箱子里取出一只小木匣,打开看了半晌,只得叹口气,又把木匣放回箱子里。 7017k 第七百八十五章 旧案 王简带着几个家丁骑马连夜赶回文水县,天快亮时,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文水县城,但此时县城还没有开城门,城门外已经等了不少准备进城卖菜农民,旁边还有一支商队,为首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 “官人,我们要不要去叫叫门?”几名随从问道。 王简看了看天色,摇摇头道:“城门马上就要开了,等一等无妨。” “是王知县!”几名菜农认出王简。 菜农们纷纷向城头大喊道:“快开城门,王知县来了!” 王简连忙摆手,“哎!不要喊,等一下就开了。” 这时,城头上两名衙役看了看下方,真是王知县回来了,连忙开启城门。 菜农们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抢好位置卖菜,他们一拥而入,商队的一名伙计小声道:“掌柜,城门开了,我们进去吧!” 矮胖的中年男子正是邹洪,他也是连夜赶到文水县,可惜城门还没有开,他们在城外等了半个时辰。 邹洪有些惊讶,太原府所有官员不是都被免职了吗?这位王知县怎么还在? 他见几名衙役围着知县在说什么,很激动的样子,便慢慢走上前,竖耳细听。 “这两天县城内没出什么事吧?” “回禀县君,有我们盯着,那帮王八羔子谁敢乱来。” “县君,你是不是又官复原职了?” “没有呢!我只是不放心县里,怕出乱子,明天记得继续赈粥,李善,还有慈济院那群孤老,去看看他们,这两天我不在,别出事了。” “卑职天亮就去!” 邹洪暗暗点头,这个知县不错,还惦记孤老,他见对方疑惑看着自己,便抱拳笑道:“我是想打听一下,去三元酒楼怎么走?” 王简往前一指,“一直走,在路左边,走一里左右就看到了。” “多谢!” 邹洪躬身行一礼,转身走了,王简奇怪地望着邹洪一行背影远去,居然找三元酒楼,他们是谁? 果然,沿着大路走一里,邹洪一眼便看见了三元酒楼,之所以能一眼看见,实在是这家三元酒楼和太原城的三元酒楼一模一样,连店铺牌匾都是一样,甚至落款也是一样,都是宰相章惇的题字,但这个牌匾明显是仿写的,真迹在太原城的三元酒楼内。 邹洪摇摇头,年初还来找自己想买回牌匾,原来原东主已经假戏真做了。 酒楼已经开门了,几名伙计正在大堂里清扫,一名伙计迎上来陪笑道:“小店不供应早饭,吃早饭得去对面。” 邹洪回头看一眼,大街对面有一家韩记包子铺,热气腾腾,围满了买早饭的人,好像还可以堂食。 邹洪对几名手下道:“你们先去吃早饭,别管我了!” 几名手下牵着毛驴过去了,邹洪这才对伙计抱拳道:“我是从太原城过来的,找你们东主有急事,你就告诉他,太原三元酒楼来人了。” 伙计一下子脸色变了,撒腿便跑,远远听他大喊,“东主,你最害怕的讨债鬼来了。” 不多时,出来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正是东主颜长历,他年初找过邹洪,连忙抱拳行礼道:“原来是邹大掌柜来了,快请进!” 两人来到后院,来到掌柜房坐下,颜长历又给他倒茶,问道:“邹掌柜怎么一个人过来?” “还有几名伙计,在对面吃早饭去了。” “啊!我说怎么没有客人来吃早饭,原来这几个伙计偷懒,把客人都赶走了。” 颜长历着实恼火道:“回头我要好好收拾他们。” “贵酒楼也提供早饭?” “也不是,我们可以提供堂食嘛!周围这么多卖早饭的小店,客人想吃什么,伙计帮忙去买,我要的是客人!” 邹洪暗暗赞许颜长历会做生意,他淡淡道:“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找颜东主,我就开诚布公说了!” 颜长历着实有些紧张道:“是不是酒楼招牌的事情,商量一下吧!我们可以出钱。” “不是酒楼牌子,你误会了。” 邹洪取出一面腰牌,放在桌上,“这是我身份证明,我其实是西军情报司的官员,奉命在太原开酒楼收集情报。” “啊!”颜长历吓得站起身,连忙躬身道:“小民不知,请邹爷多多见谅!” “你坐下,我没有怪你什么,只是想帮你,你运气不错,我们郡王很关注你的事情。” “郡王?”颜长历有点懵了。 “就是郡王陈庆,你知道的,上次你还提到他的名字,希望他赶紧打到太原来,降降物价。” 颜长历心中惶恐不已,幸亏自己上次没有说郡王的坏话,要不然就完蛋了。 “你是说,郡王关注我?” “准确说,郡王关注你的案子。” 邹洪起身关了门,又回来坐下,压低声音道:“郡王要收拾张扬,需要查几个大案,霸占三元酒楼的案子就是一个。” 颜长历十分胆小怕事,他惊得连连摆手,“邹爷,你放过我吧!我这种卑微小人物,惹不起张家啊!” 邹洪脸一沉,“郡王要替你伸冤,你却向后退,你就不怕触怒了郡王?” “啊!小民不敢!不敢!” 邹洪又诱惑他道:“你想想,你儿子死得多惨,你不想替他报仇吗?让他死不瞑目,还有,你不想把三元酒楼拿回去吗?那可是你的祖产啊!你祖父一辈子的心血。” 颜长历眼中流下泪水,声音更咽道:“我怎么不想为儿子报仇,我做梦都想手刃那个恶贼!” “张家作恶多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是你报仇的机会来了,颜东主,勇敢一点,你儿子在上天看着你呢!” 颜长历拭去眼泪道:“刚才你说,我还能拿回三元酒楼?” “当然,我的任务结束了,三元酒楼对我们没有意义了,干掉张家,酒楼当然物归原主,不用你掏一文钱,我们买酒楼花的钱会从张家拿回来。” 颜长历点点头,“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邹洪取过一叠白纸,提起笔,蘸上墨道:“从头说起,霸占三元酒楼的始末。” “其实也不复杂,大概三年前,张扬的小儿子张铁派人来找我,说要买我的三元酒楼,我当然一口回绝,祖业怎么能卖,他后来又派人来找我三次,一次价格比一次低,最后一次开价一文钱,我也感觉不妙了,就说恳求他不要再酒楼之事,我愿意给他一千贯钱赔礼。 他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两天后我儿子失踪了,又过两天,他的手下拎着我儿子的人头进店了,说天黑前必须把酒楼交出来,否则下一个就是我的两个孙子,再下一个就是我,把颜家斩草除根。 我当时吓坏了,连忙把酒楼的地契和店契都交给他的手下,求他们高台贵手,饶过我的孙子。” “然后呢?”邹洪咬牙问道。 颜长历抹去眼泪道:“然后还不行,张铁说我答应给他三万贯钱赔礼,我只好去求王大官人.....” “王连庆?” “对!就是他,我恳求他帮忙调解,我父亲和他有点交情,他答应了,最后张家看在王大官人的面子,放过我了,然后我给了张铁四千贯钱作为赔礼,因为张铁找过我四次,扫了他四次面子,一次一千贯钱。” “继续说!” “然后这件事就算结束了,王大官人让我和老妻以及两个孙子搬到文水县生活。” “等等,你不是文水县人?” “不是,我就是阳曲县人,因为文水县王知县是王大官人的儿子,目前在文水县当知县,若张家再找麻烦,王知县能帮我。” “张家还会再找你麻烦?” “张铁是不会了,但他手下个个都是恶棍流氓,三元酒楼开了几十年,我有些积蓄,那些恶棍恐怕不会放过我这只胆小的肥羊。” 邹洪点点头,又问道:“杀你儿子是谁,我是说具体动手的人。” 颜长历咬牙道:“拎着我儿子人头上门那个人应该是其中之一,他叫葛五,大家都叫他五哥,是张铁的心腹杀手之一,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就在这时,外面有伙计跑来道:“东主,王知县来了,要见你呢!” 7017k 第七百八十六章 诈死 邹洪收好记录,起身对颜长历道:“你最好现在就跟我回太原。” 颜长历点点头,“我收拾一下。” 颜长历转身向外走去,邹洪又嘱咐一句,“不要泄露我的身份!” “我知道!” 颜长历和邹洪快步来到大堂,只见知县王简带着几名衙役,正询问邹洪的手下。 颜长历连忙迎上去,“县君怎么来了?” “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颜东主。” 王简呵呵一笑,目光落在邹洪身上,笑问道:“颜东主,这位是?” “他是太原三元酒楼的邹大掌柜,找我谈一谈招牌转让之事。” “原来如此,中午颜东主能不能到县衙去一趟,我有点事。” 颜长历有些为难道:“不瞒县君,我马上要和邹大掌柜去一趟太原,等我回来再找县君行不行?” 王简心中着实恼火,要是往常,自己发一句话,颜长历立刻屁颠屁颠跑到县衙,若不是自己扶持,他的新酒楼能开得起来? 现在自己不是知县了,他就立刻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王简毕竟快四十岁的人,涵养已经不错了,他心中恼火,脸上依旧温和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王简带着手下离开酒楼,走到大街上,他忽然醒悟过来,不对,颜长历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知县了,还有那个大掌柜,奔行一夜,甚至没有休息一天,又要上路,这是正常的商人吗? 他那几个手下,回答问题也滴水不漏,个个老成干练,反而让人怀疑。 不过怀疑归怀疑,王简还是没有想得太多,他也理解颜长历对招牌的渴盼,为了拿回招牌,宁可得罪自己,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 半个时辰后,颜长历跟随邹洪离开了文水县,返回太原城。 ..,...... 张扬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把由他和王连庆联名起草,有数十名太原缙绅签名支持的官员清单交给了陈庆。 陈庆很客气,只是说稍微核对一下就颁布,这让张扬也无话可说,核对名单很正常,怎么可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张扬随即又得到消息,太原府衙已经被封了,数十名准备返回府衙的文吏根本进不了官衙,这个消息才让张扬略略有点紧张起来。 显然,抵制府衙的行动触怒了陈庆,如果陈庆已经被触怒,那么他早上接收名单时对自己和王连庆的客气,又有几分真实? 张扬有三个儿子,长子张铭年约四十岁,一直出任太原府通判,真正掌握太原府的实权,由于张铭层次比较高,他作恶主要是利用高税赋和专卖来盘剥百姓,一般恶行也不会和个人联系起来 次子张钧,负责打理家族生意,张家的各种店铺、妓院、赌馆、茶馆、码头、仓库、船队等等,基本都由张钧控制,他当然也有恶行,他的恶行就是不择手段算计其他竞争商人,他和三弟张铁联手,每一个被他盯上的商人,无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颜长历的三元酒楼就是被他盯上,由三弟张铁出手强夺。 老三张铁是张家的打手,用张扬的话说,若做不到让人敬服,那就让人害怕,他们需要一个做黑事的人。 张铁显然就是恶魔转世,专门为张家做恶事而出生,他是侍妾所生,从小就骄横狂妄、目中无人,十一岁那年,母亲稍微规劝他几句,就被他用铁棍一棍打死,张扬不但不生气,反而认为这个儿子有魄力,敢做大事,开始请武师培养他。 到了十七岁,他学了一身武艺,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尤其喜欢凌辱良家妇女为乐,金兵入城后,他更是组织了一批乡勇为金兵效力。 只是那时的主将完颜银术可和现在一样,一直不喜欢用汉人为士兵,乡勇不得不解散,但张铁还是留下了三十人,成为自己的心腹手下,也是他祸害太原府百姓的爪牙。 张铁现在已经二十九岁,十几年来,死在他手上的无辜百姓至少有数百人,至于被他凌辱的妇女,那更是数不胜数。 大堂上,张扬对三个儿子嘱咐道:“这个陈庆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人,这段时间老二和老三都要收敛一点,大郎就不用说了,我依旧推荐你为太原府通判,陈庆需要用本地人和熟悉官场的人,你最合适,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你会继续出任通判,但这几天你要低调,有时间去帮裴向君做点事,带他去了解太原城情况,把他那边关节打通,他就会替你说好话。” 张铭点头答应,“孩儿明白了,是不是要送裴向君一些银子?” 张扬摆摆手,“送银子太明显,他未必敢收,他是闻喜裴家人,裴老夫人下个月八十大寿,他作为晚辈肯定要有所表示,裴老夫人信佛,你就送裴向君一尊白玉菩萨,就说花几十文钱从旧货摊上买的,他会收下。” “孩儿记住了!” “老二继续做生意,盐价和油价全部调成官府价格。” “可是每斤盐才卖四十文钱,获利太少了。” “放屁!” 张扬眼睛一瞪,“这个时候该装孙子就得装孙子,等他回了京兆,朝廷的官员控制太原府,那时我们才能卷土重来,懂不懂?” “孩儿懂了。” 这时,张扬的目光又转到老三张铁,这是他最得力的儿子,但也是他最担心的儿子,仇人太多了,被告状怎么办?他想了很久,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了,死人才无法追究罪责。 “老三,你先去岚州避避风头,太原这边就做个假象,就说你已经死了。” 张铁长得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睛里总流露的一丝凶光,但在父亲面前,他眼中的凶光收敛了,嘴里嘟囔道:“装死可以,但我哪里也不去。” 张扬砰一拍桌子,怒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张铁低下头不敢吭声了,长子张铭劝道:“父亲,老三留在太原也好,毕竟我们的势力在太原,去岚州反而鞭长莫及,顾不上他。” 张扬想想也对,便长子和次子道:“那就在外面找座宅子让老三躲起来,不准露面,然后就说老三帮宋军作战,被女真人的流矢射中,医治无效死了,给他办一场丧事,找个长得像的人冒充。” 三个儿子一起躬身道:“谨遵父亲之令!” ........ 张扬三子张铁之死成了轰动太原民间的一件事,听到这个消息,太原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张铁恶贯满盈,终于得到了报应。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就因为张家说张铁是因为抗击女真军阵亡,怎么可能?张家勾结金国,太原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居然抗击金兵,抗击宋军还差不多。 但不管怎么说,张铁的灵棚摆出来了,城内缙绅们都陆陆续续前来上香,张家还请了一群僧人给张铁做超度,看起来像模像样。 一辆马车从张家大门前驶过,大门旁边就是灵棚,搭满了幡子,马车内,邹洪望着灵棚对旁边的颜长历笑道:“你觉得张铁死了吗?” 颜长历摇摇头,“张铁坏事做绝,张家怕人报复,才想出这个办法,想金蝉脱壳,张铁一定藏在某个地方。” 说到这,颜长历又对邹洪道:“关键是要抓到葛五,他肯定会知道一点张铁的老底。” 邹洪微微笑道:“已经有人去他老家抓了,他跑不掉。” 7017k 第七百八十七章 告发 在太原城西北三十里外,有一个村子叫做罗家堡,村子不大,只有五十余户人家,大部分都姓罗。 这天晚上,村外树林内出现了二十余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都是宋军斥候精锐,暂时由邹洪统领,摧毁女真人马圈也是这二十几人所为。 这次邹洪负责收集张铁的证据,并抓捕张铁,也要依靠他们。 一名男子是黑衣人的向导,他指着村东头一个破旧的小院道:“你们要找的人就住在那间小院内。” “不会搞错吧!” “错不了,我要赚银子,怎么会乱指路,那间小院也是罗员外家的,那人想外出方便,就住在这间小院里,天黑前我还看见他。” 为首黑衣人取了一锭五两银子塞给向导,一挥手,率领二十几名手下包抄而去。 他们自然是来抓张铁的心腹手下葛五,张铁诈死后,他们最得力的几名手下也隐藏起来,其中葛五是张铁的三大心腹之一,又是三元酒楼案关键人物,抓住他就格外重要了。 他们先是找到了葛五老家所在的村子,发现他家的老宅早已坍塌,后来有人告诉他们,葛五父母双亡,从小被舅父抚养长大,住在十里外的罗家堡。 一行人又赶到了罗家堡,也就是葛五舅父所在的村子,重赏之下,一名知情人出卖了躲在村里的葛五。 二十余人迅速包围了小院,留一半人守在外面,其余人跳进院子里,院子里只有一间小屋,为首黑衣人一脚踢开房门,众人一拥而入,将床上一名睡得正熟的男子按倒,男子体格壮如牛一样,咆哮着,拼命挣扎,最终被刀柄狠狠击晕,随即被反绑起来。 一名黑衣人甩燃了一支火折子,凑到近前,眼前是一个长相凶恶无比的男子,左耳被削掉一半,正是葛五的生理特征。 “带走!” 葛五被堵上嘴,套上黑袋,迅速架走了。 ....... 次日上午,邹洪前来向陈庆进行阶段性的汇报,他汇报三元酒楼的案子,又报告了抓捕葛五的经过,最后道:“葛五已经招供,当初就是张铁命令他绑架了颜长历的儿子,并斩下人头,他和颜长历的证词足以指证张铁绑架杀人的事实。” 陈庆点点头,“现在张铁躲在哪里?他究竟死了没有?” “回禀郡王,张铁肯定没有死。” “何以见得?” “在我们夺取太原城的第二天,开放了酒楼,张铁还带着一群手下在酒楼里喝酒,酒楼掌柜和伙计都可以证明,而张家说他抗击金兵被流矢射中阵亡,完全相矛盾了。” “那他人藏在哪里?抓得到吗?” 邹洪迟疑一下道:“葛五透露了一个办法,或许可行。” “什么办法?” “这个张铁特别喜欢凌辱一些年纪稍大的妇女,几乎每天夜里都要折腾,以前都是对良家妇女下手,现在应该不敢了,但他会在妓院里找,哪怕他躲起来,也改不了这个吃屎的习性,他肯定会在自己家开的妓院里找,比较安全,一共五家妓院,只要我们监视起来,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抓到张铁。” 陈庆欣然道:“需要我怎么助你?” “回禀郡王,卑职需要五百士兵,用来包围目标的府宅,防止他逃跑。” “可以,我给你一千士兵。” ........... 天擦黑时,王简匆匆从文水县赶回了太原,今天一早他收到了颜长历写给他的道歉信,表示无法很快回来,颜长历在最后提了一句,“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王简猛然意识到,那个三元酒楼的邹掌柜一定是宋军官员,难怪他的手下个个都像军人一样,还能抗住疲累,奔行一天一夜不睡觉。 王简回到府中,在书房见到了父亲,王简直接问道:“父亲,听说张铁死了?” 王连庆一怔,“你问这个干什么?” “父亲,事关重大,请告诉孩儿。“ 王连庆冷笑一声,“他儿子怎么会死,罪恶太多,假死罢了,我们都知道,只是装模作样去吊孝。” “父亲,陈庆可能在查张铁的案子。” 王简便把文水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颜长历的信递给父亲。 “父亲,那颜长历的胆子比鸡还小,如果不是陈庆在背后支持他,他怎么敢向张铁寻仇。” 王连庆的脸色变得十分严峻,他点点头,“你的分析应该没有错,三元酒楼是宋军的情报点,金兵逃走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三元酒楼内灯火通明,宋军士兵在门口站岗,有宋军将领进进出出。” “父亲,这是.....陈庆要收拾张扬的先兆吗?”王简终于说出了结论。 王连庆低头沉思半晌,终于点点头,“应该是了,集体抵制府衙,还是触怒陈庆了,他要杀一儆百,只是他选中的人是张扬,选得还真是准,恐怕整个张家都要完了。” “父亲,这件事会不会连累我们?” 王连庆心中一阵烦乱,摆摆手道:“你在外面去,让我单独考虑一下。” 王简退到外面,王连庆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幸亏儿子反应很快,他这才明白,陈庆已经动了杀机,要对张家下手了,但王家会不会被连累呢?张王两家几代联姻啊!在支持金兵的问题,王家也不干净,真的深究起来,王家恐怕也难逃一劫。 也罢,为了自保,为了家族数百年的声誉,自己只能豁出去了。 王连庆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从大箱子里取出了木匣,抱在怀中出门对儿子道:“你陪我去一趟城外军营,我要去见陈庆!” ......... 夜幕刚刚降临,裴向君便来到了大营,将一尊白玉观音雕像放在桌上笑道:“这是张铭送给卑职的,还说是他几贯钱从旧货摊买来的。” 陈庆呵呵一笑,“还有这种好事情,为何我买不到?” 裴向君笑道:“如果郡王想捡便宜,卑职立刻去摆摊,保证让郡王两文钱就能买到一尊白玉观音。” 陈庆哈哈大笑,“很有趣啊!以后高官家门口都会有人摆旧货摊。” 他又问道:“这尊白玉正常值多少钱?” 裴向君道:“这是于阗国输到中原的白玉,非常昂贵,这尊白玉至少五斤重,价值要五千贯以上。” “他知道你需要这个?” “是!我们裴家老祖母很快要过八十岁大寿,是裴家的大事,老祖母笃信佛法,所以张家便投其所好,想让我替他张家说好话,张铭继续出任太原通判。” 陈庆瞥了一眼桌上的清单,这是昨天上午张扬和王连庆送来的官员推荐联名信,张铭就是第一个,推荐他继续出任太原通判。 陈庆笑道:“这尊白玉观音你还是收下,不过和张家无关,就当是我送给裴老太太的寿礼,回头我再写一首贺寿诗。” 裴向君大喜,连忙躬身道:“多谢郡王对裴家的厚爱!” “裴家对夺取解县立了功,应该给与奖励!” 立功只是托词,更重要是,裴家对将来稳定河东路南部至关重要,所以这些人情世故他必须要做得到位。 这时,亲兵快步走进大帐,躬身道:“王氏家主王连庆在营门外求见,说有很重要事情向郡王禀报。” 7017k 第七百八十八章 狗性 裴向君先一步告辞离去,不多时,士兵将王家父子带进大帐,父子二人行礼参见,陈庆笑眯眯道:“王知县不是返回文水县了,怎么又回太原了?” 陈庆这话一出,王简立刻确定了,邹掌柜一定是宋军官员,陈庆从他口中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他连忙躬身道:“父亲找我回来商议大事,明天一早我就会返回文水县。” 王简其实猜错了,陈庆知道他返回文水县和邹洪无关,而是他派出了数十名探子,在各个县了解当地官员的情况。 王连庆上前把木匣子放在桌上,叹口气道:“张家是我母亲的娘家,张扬是我表兄,张铭还曾经是我女婿,关系很密切,但想到这些年张家的所作所为,我又以这样的亲戚为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到犬子再三劝我,要以大义为先,我才最终决定大义灭亲,把这只匣子交给郡王。” “这里面是什么?”陈庆好奇问道。 “这里面都是张扬父子这十年来勾结金国、盘剥百姓的证据,包括协议、旨意、建议等等,上面有金国的签字,也有张扬签字。” 陈庆大喜,他就需要这个东西,没想到来得正是时候,王连庆真是有心人啊!居然把这些证据都收集全了。 王连庆既然已经干了,索性豁出去了,他又道:“早在宋军攻下汾州的当天,张扬就派人去临安送信了,他在朝廷有后台,” “张扬在朝廷的后台是谁?”陈庆问道。 “他不肯说,但我能猜得到,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秦桧。” 陈庆一怔,“张扬和秦桧很熟?” 王连庆点点头,“那还是建炎二年的事情,完颜昌在太原府呆了大半年,秦桧当时是完颜昌的手下幕僚,也参与太原的政务,和张扬关系十分密切,两人的交情应该就是那时候结下的,以前张家的后台的童贯,他们天天吹嘘,可现在却讳莫如深,和从前的态度完全相反,说明这段交情有点见不得人。” “我知道了,感谢王员外的大义灭亲,也感谢王员外及时相告。” “那就不打扰郡王了,如果郡王有什么需要我出面,尽管开口,我很乐意为郡王效劳!” 陈庆感觉到了王连庆的诚意,他亲自把王家父子送出大营,目送他们乘坐马车远去,这才回帐研究王连庆给他的各种证据资料。 马车内,王连庆的背后已是一身冷汗,他同时也深感庆幸,陈庆居然亲自送他出军营,那就说明自己这个筹码押对了。 “父亲,陈庆真要对张家下手?” 王连庆点点头,“他若是仁慈之主,就不会混到今天了,他一样心狠手辣,否则当初就不会被人称为人魔了。” “孩儿感觉他很看重父亲。” 王连庆有些得意道:“这就是在关键时刻的押注,张扬押注在朝廷上,我则押注在川陕,陈庆岂能不知,他要在河东路站稳脚跟,南部他需要依仗裴家,而中部他就需要依仗王家了,很有可能这次是我王家的又一次崛起,大郎,这个机会我们要抓住了。” 王简微微笑道:“如果父亲真要彻底押注在陈庆身上,孩儿劝父亲把名稍微改一改,把庆字改掉。” “你是说避讳,不至于吧!” “父亲,这其实是一个态度,很重要的态度,表达我们王家押注于未来的态度,陈庆会明白的。” 王连庆想了想笑道:“我出生时你曾祖父给我起名王连贺,因为你曾祖父叫王贺,后轮你祖父觉得贺和祸同音,十四岁时又改名叫王连庆,如果避讳的话,我还可以再改回来。” ......... 太原城最大的青楼叫做仙彩楼,也是张家的产业,一更时分,正是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楼内莺莺燕燕,笑声不断。 此时在后门旁边的一座小楼上,匍匐着几名黑衣人,对面也有两名黑衣人。 按照葛五的交代,张铁很喜欢仙彩楼的两名妓女,一个叫周七娘,一个叫孙十娘,这两人年纪都是三十余岁,已经过季了,但张铁却很喜欢,这两女子基本都不接客,就等着张铁宠幸。 张铁这种特殊口味大家都有数,和被他打死的母亲有关。 正是葛五交代的这个重要情报,使邹洪重点关注仙彩楼。 这时,一辆马车疾速驶来,两边还各跟着一名扎着银腰带的黑衣骑士,来了,扎着银腰带的黑衣骑士就是张家的银带武士,太原城人人皆知。 马车在后门前停下,一名武士上前敲门,不多时,后门开了,武士亮了一块牌子,说了两句,守门人立刻飞奔进去。 很快,妓院老鸨带着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出来了,两名女子上了马车,老鸨挥挥手绢,“早点回来!” 马车启动走了,老鸨又嘟囔一句,“狗改不了吃屎的性,死也不消停!” 马车在空旷安静的大街上疾行,两名银带武士非常警惕,不断向后面四周观察,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马车底部攀着一个瘦小的黑影,像蜘蛛一样紧紧吸附在马车底部。 马车在一条条街上七拐八弯,最后在一座府宅大门前停下,有人打开了小院门,两个小厮打着灯笼将马车内的两名女子领了进去。 “有没有人跟踪?” “肯定没有,我们很注意,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瞒过我们眼睛。” 管事又低头向马车下面扫了一圈,下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老钱,这么不相信我们?” “哼!居然还敢穿银带服出去,还不快滚进去!” 两名黑衣银带武士不敢吭声,赶紧进了大门,大门轰然关上,马车绕到侧门进府去了。 数十步外,一名瘦小的身影从墙角闪出,在墙上做了一个记号,这才溜去大街。 不多时,二十几名身穿黑衣的宋军精锐斥候来到了这座府门前,矮矮胖胖的邹洪也赶来了,他打量一下宅子,点点头道:“这也是张家的宅子,应该就是这里了。” “邹管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邹洪取出一支令箭交给两名士兵道:“你们去军营,那边有一千士兵已经集结好了,你们凭此令箭把他们调来,另外,还有三百名斥候也会赶来。” 两名士兵飞奔而去,邹洪又道:“去四周外围监视,别让他们跑了。” 这座宅子距离军营很近,一刻钟后,一千名身穿盔甲的士兵浩浩荡荡开来,迅速府宅团团包围,唐骞亲自率领三百名精锐斥候赶来。 邹洪连忙上前行礼,“参加唐统制!” 唐骞点点头道:“郡王说张铁的手下穷凶极恶,你们会有伤亡,让我协助你们,你们二十五人负责抓捕张铁,其余手下我们来处置。” 唐骞一挥手,两名士兵翻墙进去,片刻打开了小门,三百名精锐斥候手执弩箭和盾牌飞奔而入,二十五名邹洪的手下也跟着冲了进去,邹洪不会武艺,只能在外等候。 不多时,府内穿来一片惨叫和呼救声,片刻又安静下来,时间不多久,几名武士拎着一名赤身男子疾奔出来,男子身材高大,双手反绑,堵着嘴,眼睛被黑布遮挡,邹洪还是一眼认出,正是张铁。 他大喜道:“带走,押去军营!” 张铁被推上马车,这时,唐骞也带着手下出来了,冷冷道:“全部杀绝,一个不留,我们立刻去下一站。” 邹洪愣了一下,“唐将军还有任务?” 唐骞点点头,“我刚刚接到的郡王手令,今晚只要抓到张铁,然后立刻将张氏父子和兄弟子侄全部抓捕!” 邹洪惊得张大了嘴,他着实没有想到郡王这么果断,抓获了张铁,然后就抓全家。 想想也对,张铁被抓,天亮后张家肯定会得到消息,他们会逃掉的。 抢先抓捕,以绝后患。 7017k 第七百八十九章 公审 张扬在熟睡中被抓捕,他老胳膊老腿,士兵对他没有用强,但当寒光闪闪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时,张扬忍不住大喊道:“刚夺下太原就杀士绅,你们郡王还想站稳河东吗?” 唐骞冷冷道:“当年太原保卫战,军民皆死战,你却暗中给完颜粘罕送信,愿为内应,凭此一条,你死有余辜!” 张扬的脸刷的变得苍白,浑身发抖,怎么隐秘的事情陈庆怎么会知道? 他忽然想起一人,王连庆,没错,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一定是他出卖了自己。 他顿时破口大骂道:“王连庆,你背信弃义,你不得好死!王连庆,你也不干净!” “堵上他的嘴带走!” 唐骞一声令下,冲上来几名士兵,用破布堵上张扬,像抓小鸡一样将他架走了。 长子张铭和次子张钧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被五花大绑,蒙着头抓出去,张扬的五个孙子,除了两人未成年,其余三人也一并被抓走。 ........ 次日天刚亮,县衙便贴出了布告,张铁避罪诈死,现已被军队抓捕,其罪待审,有张铁的受害者,可到县衙投书伸冤,公示三日。 这个消息比张铁诈死还要劲爆,一时间传遍全城,满城轰动,全城上下都在谈论这件事,不仅是张铁被抓,还有不少人发现张家被封,讨论更加热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张家这次真的完蛋了。 县衙门前竖起一口大铁箱,这其实是一口信箱,不断有人前来投书告状,有的还是全家一起来。 在信箱背后站着一名官员,正是王简,他早晨刚要前往文水县,却被陈庆派士兵拦下了,要求他协助裴向君处理太原政务。 理由嘛很简单,裴向君不了解太原情况,需要一个了解情况的本地官员,但王家父子心里都明白,他们递交投名状的回报来了。 这时,邹洪走过来笑问道:“有多少告状信了?” “有二十几份了,估计下午会多起来,毕竟写状书也需要时间。” 王简见邹洪神情憔悴,便关心道:“邹兄好几夜未睡,再去睡一会儿吧!” 邹洪打个哈欠道:“瞌睡得眼皮都睁不开,可就是睡不着,可能是太兴奋的缘故,调查这么多天,终于抓到了主犯。” “听说张家准备安排张铁去岚州,他死活不肯去,要是去了岚州,恐怕就不好抓了。” 邹洪摇摇头,“他逃到哪里都没用,哪怕他逃去上京,一样抓回来,用金兵交换,金国一定会答应。” “倒也是,不知颜长历情况怎么样了?” 邹洪淡淡一笑,“三元酒楼已经还给他了,郡王已经表态,这次清算张家后,凡张家霸占的店铺土地都要还给苦主,伤害的人也要赔偿。” 王简感叹道:“郡王仁义,这次让人心服口服啊!” 这时,来了一大群人,看样子是一个家族,前面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斗大的冤字。 众人来到铁箱子前,一起跪下,放声痛哭,王简连忙道:“各位有何冤屈,可以到县衙去告状。” 一名老者擦着眼泪道:“张铁恶贼强占我谢家良田三百亩,杀了我的两个儿子,还污辱我大儿媳,以至于大儿媳跳井自尽,我们申冤无门,五年了,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 王简点点头,“可有控诉状书?” 老者取出厚厚一叠状书,高高举过头顶,王简将状书装进一只信封内,投进铁箱,对众人道:“大家回去耐心等候,张铁恶贯满盈,死罪难逃,三天后,恶贼张铁将公开处斩。” 众人再次跪下痛哭,这才搀扶着互相离开了。 ......... 三天后,军方贴出了处斩通告,控诉张扬十年前勾结金国,出卖太原,导致太原城破,主将王禀和数万将士阵亡,数十名官员殉国,十余万百姓被金兵屠杀。 另一份布告又控诉张家十年间欺压良善、杀人夺财,恶行累累,罪不可恕,其全家十三口男子全部处斩,家产全部没收,所夺店铺、房宅和土地皆归还原主。 在十几万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包括张铁在内的张家十三人全部被公开处斩。 张扬两个未成年的孙子虽然逃过官府的处斩,却没有逃过仇家报仇,一年后,两个孙子皆被人杀死,人头不知去向,张家从此血脉断绝。 在处决了张扬后,陈庆重开知府官衙,任命裴向君为太原知府,任命王简为太原通判,任命邹洪为阳曲县知县,其余各县官员由乡绅们重新推荐,这一次把张家派系全部排除,重新任命了各县官员。 粮食、食盐、酒、布匹以及油茶等十三种官控物资开始大量上市,河东各地物价下降,税赋废除,和川陕融为一体,短短一个月内,宋军便在河东路站稳了脚跟。 这时,陈庆得到消息,金国天子派左相国完颜希尹为代表,前往京兆和陈庆谈判交换事宜,光一个完颜粘罕就够金国头大,现在又多了一个同样重要的完颜银术可,金国的几大派别同时向金国天子施压,金国天子完颜亶不得不强忍河东路被占领、完颜活女被斩杀的怒火,选择了谈判。 陈庆也暂时停止对大同府的进攻,返回了京兆。 一转眼进入了九月,此时陈庆返回京兆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时,陈庆终于得到确切消息,走了一个多月的完颜希尹抵达了蒲津关,将于数日内抵达京兆。 上午时分,陈庆在和内政堂五名参事商议安置商州和陕州流民问题。 这是陈庆回到京兆后遇到的第一件麻烦事,来自江淮的二十余万饥民穿过襄阳府,沿着商洛道进入商州,前往川陕寻求庇护,开始只有几万人,短短一个月就猛增到二十余万,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增加的迹象。 这是商州的难民问题,还有陕州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宋军攻占陕州,打通了难民西进的通道,来自河南府、开封府、郑州、钧州、汝州、颍州等地难民浩浩荡荡进入陕州,短短一个多月就增加到五十万人,着实有点出乎陈庆的预料。 周宽和张妙二人刚刚从陕州和商州回来,向陈庆和内政堂汇报情况。 周宽对众人道:“陕州那边的难民之所以来势凶猛,和伪齐国的放纵有很大的关系,据说金国已经决定废除刘豫,废除伪齐国,刘豫便下旨,撤销各地的阻拦关卡,以前是因为有阻拦,难民过不来,现在撤销了阻拦关卡,难民就汹涌而来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今年中原大旱,夏粮减产三成,但伪齐国不肯降低税赋,据说秋后还要加税,所以引起各地百姓的恐慌,也加剧了难民西进大潮,而完颜兀术现在在上京,没有进行干涉,卑职估计西进大潮还秋收后会加剧,到年底肯定要超过百万人口。” 陈庆又对张妙道:“张参事也说说商州的情况。” 张妙笑道:“商州的情况有点意外,本来不应该有饥民过来。” 7017k 第七百九十八章 璎珞 小箱子当然不会小刀之类锋利的东西,都是各种小玩意,准确说,他就是为了给女儿惊喜而专门放置的。 阿雪嘟着小嘴,开始专心致志在小箱子里淘宝贝了,旁边吕绣无奈地叹口气,对陈庆道;“夫君别忘了,你还有个冰儿,也是你的女儿。” 陈庆呵呵一笑,“当然也是我的宝贝,明天把她也抱来一起玩。” “咦!有亮晶晶。” 阿雪发现了一块鸡蛋般的玉石,小手抓了出来,是一颗很漂亮的玉石籽料,玉质老熟脂白,十分饱满,没有任何瑕疵,上面有枣红色的聚红皮色。 吕绣眼睛一亮,她祖父吕颐浩号称玉痴,对玉十分痴迷,也影响到了吕绣,吕绣从小就开始收集玉石,只是她的玉石都是岫玉为主,直到出嫁的时候,祖父给她的嫁妆中有一对于阗籽玉,她开始转而迷恋于阗籽玉的温润。 吕绣责怪地看了一眼丈夫,这么好的宝贝居然不给自己,而是给女儿玩, 见丈夫笑嘻嘻的样子,吕绣立刻明白了,丈夫就是给自己找的,女儿玩一会儿就腻了,玉石还是归自己。 可是她怕女儿把玉石摔坏,连忙取出一颗珍珠,悄悄塞给丈夫,向女儿一努嘴。 陈庆会意,取出珍珠在女儿面前晃了晃,“雪儿喜欢这个吗?” “喜欢!” 雪儿接过珍珠,两只小手各攥一样,都不肯松手了。 陈庆哑然失笑,这就叫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啊! 吕绣心中恼火,只得抱起女儿道:“雪儿乖,石头会打痛痛的,娘给你拿着。” 原以为女儿不肯,没想到她很乖巧地把籽玉递给母亲,吕绣接过手才知道原因,这块玉石至少重三两,她嫌重了。 “哪来的?”吕绣眉开眼笑,低声问丈夫道。 “今天从太学回来的路上,遇到一支于阗商队,一名伙计就把这块玉给我了,他从河里捡的,我给他十两银子,皆大欢喜。” 吕绣欢喜道:“让他们多捡一点来,我花大钱买。” “那还用你说,我给商人说好了,他答应给我捡两麻袋,我赏他一个勋官。” 这时,一名使女在院中道;“夫人,开饭了!” “我们吃饭去!” 陈庆带着妻女去前堂吃饭,他却没有注意到,雪儿又悄悄把另一块玉塞进了自己的小口袋里。 ........... 晚饭时赵璎珞也在坐,她一个月前就和大家一起用餐,刚开始很拘束,渐渐的也习惯了,雪儿尤其喜欢她,每次吃饭都要和她坐在一起。 “小姨,给你这个!” 雪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玉石,陈庆忽然想起来了,是那个伙计当添头送自己的,也是一块很不错的脂白肉红皮籽玉,只是没有之前那块大,但可以做一个很漂亮的吊坠。 只是陈庆没想到,居然也被雪儿发现了,还偷偷藏起来,这小家伙,小人精一个啊! 赵璎珞接过籽玉笑道:“居然是于阗玉,给你娘吧!她喜欢。” “不嘛!我就给小姨的。” 吕绣摇摇头笑道:“璎珞,她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那好!谢谢雪儿了。” 赵璎珞捏捏雪儿的小脸蛋,这样的小马屁精谁不喜欢呢! 这时,李清照快步走来笑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使女在她面前放了一套碗碟,给她上了一份饭菜,虽然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其实还是分餐制,每人面前有盘子和碗碟,如果喜欢某一样,由使女负责替他们添菜。 陈庆笑问道:“姑婆听说过《京报》吗?” 李清照笑道:“当然知道,当年汴梁最火爆的报纸,我的好多诗词都是先刊登在《京报》上,后来汴梁毁了,《京报》也没有了,郡王不是想重办《京报》吧!” 陈庆点点头,“有人给我推荐了杨天放,他是当年《京报》的大管事,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还别说,你早就该办一份报纸了,像先帝要回来之事我压根就不知道,还是吕绣告诉我的,早该好好宣传了。” 赵璎珞一惊,“皇兄要回来吗?” 陈庆有些奇怪看了一眼赵巧云,这件事她居然没有告诉妹妹。 赵巧云明白陈庆的意思,对赵璎珞解释道:“我虽然早就知道,但这一直是重要机密,我不敢泄露,直到前天才解封,我还准备今明两天告诉你。” 赵璎珞摇摇头,“我没关系,但是皇兄回来,大宋不就有两个皇帝了吗?” 陈庆暗暗点头,还是赵璎珞看得透,赵桓并没有退位,也没有被尊为太上皇,或者驾崩,他被现在的天子赵构尊为孝慈渊圣皇帝,从正统和法理上来说,赵桓才是真正的皇帝,而赵构只能算是摄政王。 就算赵桓宣布退位,那也应该是太子继位,轮不到赵构。 这就是赵构最害怕二帝归来的缘故,赵构这个皇帝确实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历史上岳飞被杀,固然是宋金谈判的交换条件,但赵构不肯保他,也和岳飞想接回太子赵谌有直接关系。 这个道理连赵璎珞都懂,何况朝廷的文武大臣, 陈庆淡淡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首先人先回来,然后再谈别的。” ........... 晚饭后,陈庆独自在河边散步,转过一个弯,前面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裙的修长丽人,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她。 陈庆笑着走上前,“现在是深秋了,姑娘还穿着长裙,不冷吗?” 赵璎珞低下头,小声道:“比起辽东,这点冷不算什么?” 陈庆目光一撇,见她胸前挂了一个很精巧的镂空绣囊,绣囊内正是晚饭时雪儿给她那块于阗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带上了。 “璎珞也喜欢玉?” 赵璎珞摸了摸胸前的坠子,俏脸一红,小声道:“我父亲喜欢,他喜欢奇石,也喜欢玉石。” 陈庆笑道:“今天有个于阗商人承诺给我两麻袋,等过几个月,他拿来后,璎珞也挑一些。” “谢谢郡王!” “我们走一走!” 两人沿着湖边小道而行,陈庆笑问道:“巧云说她小时候来过这里,你来过吗?” 赵璎珞点点头,“我就是和她一起来的,当时还有好几个姐妹,我们都吵着想住湖中楼阁,最后父皇不让,我们都哭了一场。” “去年住过几个月,感觉还不错,要不.....我们过两天就搬进去。” 赵璎珞忽然停住脚,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因为我?” 陈庆笑了笑道:“算是吧!” 赵璎珞的眼神顿时有些慌乱,“这样不好,吕姐会生气的。” “她其实早就说过了,只是我忙起来就忘记了,就算是你提醒我吧!” 赵璎珞低下头,她慢慢鼓足勇气问道:“巧云给我说了,我想知道,郡王想纳我是因为我的身份?” 陈庆微微笑道:“我实话实说,和你的身份确实有点关系,但最多只占三成,我更多还是喜欢你的美貌和气质,当然,如果你想再嫁人为妻,不愿做我的妾,我不勉强。” 赵璎珞咬痛了嘴唇,难以启齿,“可我....可我被完颜粘罕糟蹋过,郡王不嫌弃?” 陈庆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只怪我当时不在,没有能保护好你。” 陈庆这句话顿时击溃了赵璎珞的内心防线,她扑在陈庆肩头上,失声痛哭起来,几年来的憋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都发泄出来。 7017k 第七百九十章 歌谣 众人都笑了,“怎么个意外?张参事不要打哑谜了,快点解开谜底吧!” 张妙这才道:“朝廷为了解决江淮百姓生存问题,下旨让江淮百姓前往荆湖两路就食,荆湖北路宣抚使岳飞给难民粮食、药物,准备安置难民,不料大量难民们得到补给后,并没有在荆湖北路停留,而是继续北上,沿着商洛道进入了武关,现在聚集在商洛县一带,目前难民已经超过三十万人,据说后面还有大量难民们会来,而且卑职担心大量去荆湖南路的难民也会沿着三峡道进入四川。” 周宽又补充道:“难民中有一首歌谣,不知是谁编的,叫做《陕西歌》,‘家有百亩田,吃盐三五钱,秋后谷满仓,布帛满屋填,官府不收税,过路不要钱,胡虏灰飞灭,百姓子孙全。’影响力很大,难民中所有孩童都会唱。” “对!对!” 张妙也笑道:“江淮难民那边也是这首歌谣,很多难民说,就是因为这首歌谣,大家才不愿意留在襄阳。” 陈庆眉头一皱,“这个歌谣是我们编的吗?” “绝不是,来得很奇怪,突然很多就会唱,显然是有人在故意传播!” “算了,歌谣之事暂时不管它!” 陈庆摆摆手,又问蒋彦先道:“陕北那边可以安置多少人?” 蒋彦先想了想道:“陕北各州安置百万人没有问题,其实安置地方很多,巴蜀、汉中、陕北、河东路,甚至关中也能安置几十万人,现在的问题是,来得太突然,人手不足,物资粮草不足。” 陈庆点点头道:“人口对我们非常重要,也是我们的一次大考,所有官衙都要调动起来,能用的物资和运输工具也全部动用,动员官员和太学生,每个衙门至少要抽调三成的官员,太学生全部派出,另外,明年的科举延后至五月份举行。” 停一下,陈庆又道:“我再派两万军队协助安置,两地依旧由周参事和张参事全权负责。” ......... 内政堂决议只是定下了调门,然后由周宽牵头,连夜制定详细方案,陈庆批准后就开始执行。 陈庆随即在蒋彦先的陪同下,前往仓城视察。 宽大的马车内,两人一边吃午饭,一边聊着公事。 “河东路官员的调查报告都出来了吗?”陈庆问道。 “西部和南面的几个州出来了,平阳府、隰州、慈州、绛州、解州、泽州、隆庆府出来了,其他的还没有出来。” “情况如何?”陈庆端起酒杯问道。 “大部分都还可以,平庸也罢,能干也罢,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民愤,有民愤的都跑掉了,但我们这边有些议论......” 陈庆停住酒杯问道:“什么议论?” 蒋彦先苦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议论,就是说那些河东官员都投降过金国,郡王启用他们,对不肯投降的官员不公平。” 陈庆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在太原时也考虑过,对那些坚持民族气节,不愿为金国效力的官员我们要褒奖,在生活给予照顾,比如官宅高配一点,生活补贴多一点,这些都没有问题。 但我们也要面对现实,大部分不愿效忠金国的官员都去了临安,留在我们这里的并不多,能用的基本上都用了,所以拿下河东路后,我们不可能用学生或者刚刚入职的新人,我必须要用了解地方、经验丰富的官员。 更重要是,这些官员都代表着地方士绅的利益,我们要在河东路站稳脚跟,就必须用他们,我不会再走四川的老路,和朝廷谈判解决,所以要堵死朝廷染指河东路的可能。” “其实卑职理解,大家都理解,郡王不要放在心上,倒是完颜希尹后天抵达京兆,郡王的谈判内容有没有什么增加事项?” 陈庆想了想道:“听说金国要废除刘豫,废除伪齐,这个消息在我看来其实也并不奇怪,刘豫治下民怨沸腾,民不聊生,屡遭败绩,完颜兀术对他已经忍无可忍,再不废除,整个中原地区都要崩掉了,如果消息属实,我想要一些伪齐官员,原来太原知府张孝纯、上官悟、张柬、郑亿年、宋汝等等,这些官员可以用千夫长和万夫长去交换,不需要金国给赎金。” 蒋彦先点点头笑道:“如果是这样,估计金国也愿意。” 停一下,蒋彦先又问道:“郡王用粘罕和银术可交换先帝,朝廷那边告知过吗?” 陈庆淡淡一笑,“他们若知道了,会有大麻烦,所以等生米做成熟饭后再告诉他们,相信天子一定会喜极而泣!” “噗!”蒋彦先一口酒喷了出来。 ........ 傍晚时分,宰相秦桧的马车返回了相国府,这段时间秦桧在朝廷中屡遭挫折,使他心情一直郁郁不乐,最大的挫折是他以财政无法支撑为借口,极力要求朝廷放弃江淮,彻底抹杀张浚的功劳。 原本在张浚罢相后,朝廷已经决定放弃江淮,不料岳飞却抵制朝廷旨意,出兵占据了淮西一线,使伪齐军无法南下,同时完颜兀术收兵北上,原本铁定要丢失的江淮地区,居然保住了。 在赵鼎和李光的劝说下,天子也后悔放弃江淮,再也不提放弃江淮之事,这无疑给秦桧重重一击。 然后是江淮难民的安置问题,秦桧又一次输给了赵鼎和李光联手,岳飞提议将江淮难民安置在荆湖两路,秦桧强烈反对,不料赵鼎和李光却极力支持,最后说动了天子,下旨将江淮难民迁到荆湖两路,这无疑又是狠狠给了秦桧一记耳光。 在涉及江淮的两件大事秦桧都落败了,不仅秦桧颜面无光,更重要是,这两件事降低了天子对他的信任度,让秦桧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他必须要动用一切手段扭转面临的被动。 秦桧在书房刚坐下,管家来报,他的心腹幕僚王昊回来了。 王昊也是秦桧妻子王氏的族弟,虽然在家族地位比较低,但头脑很灵活,而且很能干。 连王氏也很欣赏他,便把他推荐给了丈夫。 王昊果然没有让秦桧失望,几件事做得很漂亮,使秦桧对他刮目相看。 秦桧点点头,“让他来书房见我!” 不多时,王昊快步走进书房,他年约三十岁出头,身材瘦高,看起来就很精明能干的样子。 王昊躬身行礼,“卑职参见相公!” “一路辛苦了,情况怎么样?” 王昊竖起大拇指赞道:“相国不愧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效果非常好,江淮百姓中都在流传相国编的歌谣,结果一窝蜂去了商洛,而且这个歌谣还传到了中原。” 秦桧摆摆手,“中原那边我不管,我只关心有多少江淮百姓去了陕西路?” “据我所知,已经快接近三十万人了!” “好!” 秦桧一拍桌子,浑身激动起来,第一批去荆湖北路的难民一共才五十万人,结果一半以上都跑去了陕西路,他倒要看看赵鼎和李光怎么向天子交代? 秦桧对了对付赵鼎和李光,便亲自编了一首《陕西歌》:‘家有百亩田,吃盐三五钱,秋后谷满仓,布帛满屋填,官府不收税,过路不要钱,胡虏灰飞灭,百姓子孙全。’ 这是一石双鸟之计,首先是打赵鼎和李光的脸,让天子认为他们江淮安置办法是愚蠢的做法,从而证明他秦桧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同时也栽赃陈庆,使天子认定陈庆要和天子争夺社稷百姓,从而更加敌视陈庆。 当然,虽然这首歌谣也会成全陈庆的名声,这是秦桧极其憎恨的事情,但涉及到眼前的切身利益,秦桧暂时也顾不上了。 7017k 第七百九十一章 惊耗 “卑职不打扰相国休息,先告退!”王昊见秦桧陷入沉思,便要起身告辞。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秦桧见王昊欲言又止,便问道。 王昊陪笑道:“卑职在商洛县听到一个说法,感觉很荒谬,没必要给相国增加烦心事。” 秦桧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什么事情就说,传闻也说,别只说一半,让我不舒服。” 王昊连忙躬身道:“卑职听说,陈庆想用完颜粘罕交换先帝!” “什么!” 秦桧腾地站起身,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王昊吓得浑身一哆嗦,“这....这只是.....” “再说一遍!” “卑职....听....听说,陈庆想用完颜粘罕交换先帝。” 秦桧瞪大了眼睛,“这件事是真的吗?” “卑职.....卑职刚才就说了,只是传言,这种机密一般人怎么会知道。” 秦桧慢慢坐下,王昊说得也有道理,这种事情若是真,也是绝密级别,恐怕只有宰相才能知道,怎么可能随便泄露,大街上都在流传,消息必然不真实、 “你去吧!赏二十两银子,好好休息几天。” “卑职告退!” 王昊走了,秦桧心中一阵心烦意乱,他也知道无风不起浪,宋军抓捕了完颜粘罕,却死活不肯答应送到临安来,朝廷上下还猜测陈庆有什么企图,没想到他今天听到了最可怕的一个传闻。 先帝若回来,对天子是一个惊耗,但对他秦桧却是一个噩耗,他编过多少谎言,先帝一回来,岂不都戳穿了? 秦桧不知道坐了多久,这时门开了,妻子王氏端着一盏茶进来了。 “王昊走了多久了,老爷却不出现,饭也不吃,茶也不喝,他到底给老爷说了什么?这么魂不守舍?” 秦桧有畏妻症,妻子的询问他不敢不理睬,他只得叹口气道:“只是一个传闻,但也也有可能是真,说陈庆很可能会用完颜粘罕交换先帝。” 王氏也吓一跳,她摇摇头道:“不可能吧!如果是真,太后应该告诉我才对。” 秦桧知道太后和汴京的完颜宗贤是有一些书信往来,如果消息是真,那么太后肯定会知道,既然她不提此事,那就说明此事仅仅只是一个传闻。 想到这,秦桧一颗心放下,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在这时,管家在门口禀报,“浦察使者来了,有要事见相国。” “当啷!” 秦桧手中茶盏落地,摔得粉碎。 ......... 管家所说的蒲察使者,是金国驻大宋使者浦察鹘拔鲁,他是完颜昌的女婿,多年前曾和宋军交战时被俘,后来被交换放回,年初被完颜昌推荐出任金国长驻大宋使者。 浦察鹘拔鲁今天下午接到了岳父完颜昌的紧急快信,晚上便赶来见秦桧了。 书房里,秦桧阴沉着脸质问道:“为什么要同意和陈庆谈判?你们不觉得自贬身份吗?” 浦察鹘拔鲁一脸无奈道:“我岳父是主张和宋朝朝廷谈判,但以宗峻和宗干为首的军方却逼迫天子和陈庆谈判,秦相公也知道,金国以军队立国,军方的压力天子不得不考虑,尤其宗峻又是天子生父......” 秦桧不耐烦摆摆手,打断浦察鹘拔鲁的话,“你们金国的内部矛盾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你们使者是谁,有没有出发?” 浦察鹘拔鲁是晚辈,面对强势的大宋宰相,他的气势还是稍差一些。 秦桧的态度让他有些不高兴,但他也只能忍住气道:“谈判使者是左相国希尹,已经出发了,恐怕现在已经到了京兆。” “什么!” 秦桧愤怒之极,拍桌子怒斥道:“为什么到现在才通知我?为什么不早点说?” 浦察鹘拔鲁也恼火了,他冷冷道:“请秦相国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怎么谈判是金国的内政,我通知秦相国只是我岳父的私人交情,况且我岳父一直在河北,他也是刚刚才知情,便立刻发快信通知我。” 秦桧也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满,他只得强忍焦虑,又问道:“那贵国对谈判是什么态度呢?” 浦察鹘拔鲁哼了一声道:“秦相公别以为金国是荒蛮之地,不懂礼仪,我们很清楚和陈庆谈判是自降身份,但既然朝廷愿意自损身份派人去京兆,那就说明天子已经大致同意了陈庆的交换要求,所谓谈判,只是去完善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秦桧颓然无语,浦察鹘拔鲁随即告辞,走到门口又道:“另外,我再告诉秦相公一件事,金国已经决定废除伪齐国,取缔刘豫的帝位,最迟在年底之前完成这件事。” .......... 浦察鹘拔鲁刚走,王氏便一阵风似的冲进贵客堂,急问道:“是那件事吗?” 秦桧点点头,“金国已经决定用先帝交换完颜粘罕和银术可。” 王氏呆立半晌,当即立断道:“老爷必须立刻进宫,向官家禀报此事!” “我知道,但天子问我解决的办法,我又怎么回答?”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道:“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先帝只是官家的兄长而已,又不是老子,难道他还能当太上皇?再说他在金国饱受摧残,身体已经垮了,回来后很快病倒,不久就驾崩,不很正常吗?” 秦桧明白妻子的意思,一咬牙道:“好吧!我这就进宫。” ........ “砰!”一只钧瓷茶盅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天子赵构咆哮如雷,“他好大的狗胆,竟敢干涉皇家之事,他活得不耐烦了吗?” 周围的宫女宦官从未见天子发这么大的怒火,简直就是雷霆之怒,让他们想起了年幼的太子之死,那时的滔天怒火似乎还比不上现在,吓得宫女宦官们无不瑟瑟发抖。 甚至连秦桧也有那么一点胆战心惊,他也没有想到天子的反应竟然是这么激烈,令他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赵构在房间来回踱步,他忽然停住脚,咬牙切齿道:“传朕的旨意,陈庆身为臣子,却心怀叛逆,乃祸国之枭贼,天下人人皆可诛之,现罢免其一切官职,剥夺其所有爵位,贬为贱奴,有斩其首级者,封郡王,赏万户.......” 秦桧大骇,连忙跪下道:“陛下万万不可,若发此旨,陈庆必然会称帝改制,大宋将不久矣!” 秦桧虽然天天都恨不得官家将陈庆革职拿办,但那必须在天子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做出决定,自己就能撇清责任,而现在天子气昏了头,下达这种愚旨,一旦天子清醒过来,那么陈庆造反称帝的责任肯定就要栽在自己头上了,秦桧心中很清楚,陈庆造反称帝的责任杀了他都承担不起。 ‘称帝改制’四个字如一盆冷水泼在赵构头上,从头浇到脚,他顿时清醒过来,他立刻止住旁边当值大学士徐蕴,“暂不拟旨,朕再考虑考虑,徐爱卿退下!” “臣遵旨!” 徐蕴深深看了一眼秦桧,躬身退下了。 赵构颓然坐下,好了好久,他才低声问道:“他要接回皇兄,朕该怎么办?” 陈庆要交换的先帝当然是历史上的宋钦宗赵桓,赵构的皇兄,太上皇赵佶已经在前年,也就是绍兴五年驾崩,尊庙号徽宗。 秦桧低声道:“臣知道先帝饱受金人折磨,身体早已经垮了,恐怕也不久于人世,臣以为,先帝回来能死在故土,其实也是好事。” 赵构眼睛一亮,他明白秦桧的意思了。 7017k 第七百九十二章 谈判 金国左丞相完颜希尹第二次来到京兆,上次他来京兆还不到一天就被赶出京兆城,而这一次他以生活不习惯为由,不肯再进城。 陈庆也不勉强他,命令知客署署令王秋在东城外长乐坡给金国谈判使者扎营。 完颜希尹对驻营地比较满意,当年他曾在这里扎营打猎,对这里的湖泊森林比较喜欢,大片草地也让他们视野开阔。 五百女真护卫骑兵在这里扎下了数十顶大帐,他们还带来数千只羊,自己杀羊烧烤。 这次完颜希尹来京兆谈判,还有副使完颜充,完颜充是太傅完颜宗干的长子,被封为万户,虽然才二十岁,但他却军方的代表,代表军方参与谈判。 早在完颜希尹出发之前,天子完颜亶便和军方达成妥协,在保证底线的原则下,可以答应宋军的一切合理要求,尽快把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换回上京。 底线有四条,第一,不接受陈庆一切降低金国地位的礼节;第二,不接受土地割让;第三,不接受多人交换,以陈庆在信中的要求为准;第四,不接受巨额敲诈,这主要是针对女真士兵的赎身。 当天下午,完颜充便在宋军的带领下去探望了软禁中的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两人同样关押在天牢的软禁区内,和上次完颜撒离喝以及完颜齐的一样,各有两名女真妇人服侍。 完颜粘罕情绪有些低沉,尤其听说河东已经被宋军攻占,他长叹一声,便闭目不再多说什么。 但完颜银术可却精神不错,兴致勃勃和完颜充谈了半个多时辰,才让他离去。 确定了置换人的真实性,下一步就是具体谈判了。 次日一早,蒋彦先作为陈庆的全权代表,在三百骑兵护卫下,和几名官员一起来到了谈判地。 谈判之地也在长乐坡,距离女真代表团驻地只有一里,也是由数十座大帐组成,两千宋军在附近驻防。 不过谈判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波折,完颜希尹认为双方地位不对等,他是宋国左丞相,而对方甚至在宋朝没有官职,充其量是陈庆的幕僚而已,完颜希尹要求陈庆亲自和他们谈判。 蒋彦先着实很不高兴,冷冷道:“我有郡王所赐金牌,可以全权代表他,如果你们不愿贵使吸取上次的教训,那就没有谈判的必要了。” 原话传到完颜希尹耳中,尽管他心中很不爽,但这一次他不得不收起骄横,乖乖前来大营谈判了。 有趣的是,他们见面时,都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都堆起了笑眯眯的面孔,拱手寒暄致敬,随即双方走进了大帐。 完颜充面无表情,也不打招呼,始终一言不发,跟在完颜希尹后面。 双方在一张长桌两边坐下,有军士给他们上了茶。 蒋彦先取出一封信,递给完颜希尹道:“这是我们郡王给贵国天子信件的抄件,原件在你们那里,信上写得很清楚,用完颜粘罕交换先帝,后来又追加一封信,愿意用完颜银术可交换旧太子赵谌,这是两大原则,如果贵方能同意,那么我们坐下来谈细节,现在你们来了,那说明两大原则你们同意了,对吧!” 完颜希尹刚要开口,完颜充却轻轻咳嗽一声,带着某种暗示。 完颜充的任务是代表军方监视谈判过程,要求完颜希尹必须按照天子和军方达成共识来谈判,不得节外生枝。 所以完颜充轻轻咳嗽一声的意思,就是提醒完颜希尹注意自己的存在。 完颜希尹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继续道:“我们天子同意了贵方提出的两大原则,我来这里谈判,也就是协商细节,有几个细节需要我们继续商讨,第一,交换方式和地点:第二,其他被俘将领怎么解决:第三其他女真士兵怎么解决;第四算是一个要求,在交换完成之前,希望双方保持停战状态。” .......... 中午时分,陈庆请三位阁僚在郡王府斜对面的安西酒楼小酌一杯,安西酒楼实际上是陈庆的产业,主要是给官员们中午休息小酌之处。 酒楼占地五亩,除了两层主楼外,后面就是一间间小院雅室,非常安静,很适合交谈。 陈庆点了十几样小菜,热了几壶清酒,众人一边慢慢喝酒,一边听取蒋彦先的汇报。 “今天谈判还算顺利,主要两大原则双方都接受了,那么细节反而就好商量了,无非吃亏多少的问题,一共七名万夫长,对方的咬得比较死,万夫长一换一,千夫长是五换一,百夫长十换一,男女不管,而我们的意思是男女分开,一名万夫长换一名亲王,一名千夫长换一名郡主,而且对方只拿出三十八人的清单,里面十八人是两个先帝的嫔妃,真正的宗室只有二十人,主要是先帝的子女,太上皇的子女他们一个都不肯放。” 陈庆淡淡笑道:“其实也无所谓,我只要把先帝和太子换回来,其他人只是想让他们少受一些罪,三十八人就三十八人,全部换回来,不够就用百夫长凑数,另外士兵怎么说?” “刚才卑职忘记说了一点,完颜希尹说,当年掳去的宗室、外戚、官员不习惯金国苦寒之地,十年间陆陆续续都过逝了,倒是那些普通百姓都存活下来,金国的意思,用这些普通百姓交换女真士兵,一换一,男女不管。”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开道:“如果对方用河北民众来交换,怎么办?” 这也是陈庆担心的,他向蒋彦先望去,蒋彦先点点头道:“这个问题我也提出来了,完颜希尹的意思是说,那几万百姓只是奴隶而已,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人群,没有必要用河北百姓冒充,而且这是他们天子的意思,他们天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做这种下作事,其实卑职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 关师古也道:“那些被掳走的外戚和官员,他们虽然过逝,但妻儿老小还在吧!” “这些人都算作是普通百姓。” 陈庆沉吟一下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担心,我怎么分辨先帝和太子的真假?” 关师古道:“先帝我见过多次,我认识他,只是太子今年二十岁了吧!我估计认识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陈庆一拍手笑道:“凤翔府通判徐宁,他当时是金枪班教头,是太子的师父,他很熟悉太子,把他调来。” 关师古笑道:“一个周侗、一个徐宁,当年可都是赫赫有名的武学高手啊!” 这时,蒋彦先又道:“还有就是齐国的二十几官员,我也和完颜希尹提到了。” 陈庆精神一振,笑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如果我们肯按照他们的方案,这二十几人就作为添头,送给我们了。” 陈庆微微一笑,又拾起桌上的金国的方案细看,交换地方放在赤塘关,也就是太原府最北面,这就意味着交换完成之前,自己不能北攻大同府,时间是明年三月。 陈庆点点头道:“就按照他们方案来,我们要坚持的就是,所有人的父母妻儿要一同送来,我不希望出现人伦悲剧,这个细节一点要敲死,还有太子有没有成婚生子,有的话也要一并送回来,另外,太上皇的棺椁也希望作为附加条件,一起送回来。” 蒋彦先连忙躬身道:“卑职明白了,一定会妥善处理好。” 7017k 第七百九十三章 难民(上) 晚上回到府中,陈庆和家人一起吃晚饭,吕绣给丈夫斟满一杯酒笑问道:“今天城里到处在说,夫君要把先帝交换回来,是真的吗?” 陈庆瞥了一眼赵巧云,见她双眸微红,显然是哭过,便笑着点点头,“基本上可以谈成,我们的本钱很硬,不怕他们不答应。” 赵巧云盛了一碗汤,放在陈庆面前,小声问道:“我父亲的棺椁能一起送回来吗?” “应该问题不大,我们可以交换的本钱很多,你不用担心。” “谢谢官人!” 陈庆见她眉头还锁着一丝很深的忧虑,便知道她还有顾虑。 陈庆岔开话题笑道:“我可能过几天要出去一趟。” 众女异口同声道:“又要去作战?” 陈庆笑着摆摆手,“不是去作战,是去巡视一下难民情况,大概十天左右,战争要明年去了,我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吕绣点点头,“这次让阿莲陪你去,有她照顾你,我会放心一点。” 余莲心中顿时暗喜,春上眉梢。 陈庆又想起一事,问赵巧云道:“你妹妹赵缨络,她现在情况如何?” “她很好,她和我一样,也不愿意回临安了,她现在只能依靠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那就让她一起来吃饭,一家人用不着那么生分。” 赵巧云迅速看了一眼吕绣,吕绣不露声色点点头。 赵巧云大喜,“那明天早上我就让一起过来。” ....... 入夜,陈庆来到赵巧云的院子,正好在院子里遇到赵巧云的妹妹赵缨络,赵缨络身材很高,长得十分苗条,尤其生得美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多情,远远望去,长长的睫毛如秋水朦胧一般。 赵缨络可以说是陈庆目前为止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比赵巧云小两岁,但也只有二十余岁,她也孤苦伶仃,无儿无女,无处可去,只能寄住在姐姐家中。 刚从太原回来时,陈庆听到一些议论,说赵缨络已经成为自己侍妾,陈庆还想给她找一处房,但当他无意中看到了撑着雨伞,独自站在湖边的赵缨络,那种绝世无双的温婉气质和美貌使陈庆震惊住了,使陈庆立刻打消了让她搬出去念头。 陈庆走得很快,赵缨络一下子撞进陈庆怀中,眼看着她站不住,要摔倒在地,陈庆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 “当心!” 赵缨络这才发现扶着自己的是陈庆,顿时羞得她满脸通红,连忙抽回手,深深施个万福礼,“缨络走路匆忙,失礼了。” 陈庆微微笑道:“缨络姑娘,没撞到你吧!” “没有呢!姐姐在里面,我先回去了。” 赵缨络低下头,不敢看陈庆的眼睛,快步去自己的小院了。 陈庆一直望着她婀娜多姿的腰肢消失,轻轻搓了搓手,赵缨络的肌肤还真是滑腻,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了。 ......... 赵巧云卖力地服侍好了丈夫,她娇喘吁吁躺在丈夫怀中,小声道:“大姐说,夫君想另外安置缨络,我担心坏了。” “原本是有这个想法,怕别人说闲话,不过现在想想其实也无所谓。” 赵巧云鼓足勇气在丈夫耳边小声道:“夫君把她也收了吧!完颜粘罕的妻妾太多,又常年在外作战,基本上不碰她,我们姐妹可以一起服侍夫君。” 陈庆心中顿时有些蠢蠢欲动,这几年随着他权势愈重,陈庆对女人的欲望也越来越大。 而且陈庆和曹操一样,纳别人之妻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尤其两个皇帝的女儿,在政治上对自己有好处,他干笑一声道:“这种事情是夫人决定的,你别问我。” 赵巧云知道夫君默许了,心中欢喜,立刻又卖力地服侍起来。 梅开二度后,陈庆终于说到正事了。 “今天说到你皇兄的时候,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赵巧云低低叹息一声道:“皇兄在金国或许还能活得久一点,他现在回来,临安那位怎么能容下他,我就怕皇兄一两年后就莫名其妙病逝了。” 陈庆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有我撑腰,他不会有事。” “其实我更担心是夫君,夫君就不怕他们兄弟联手起来对付你吗?” 陈庆亲亲她的额头,柔声道:“我可以答应你,将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留他们一条性命。” 赵巧云很清楚丈夫给自己这个承诺是多么艰难,她心怀感激,紧紧搂住了丈夫。 .......... 两天后,谈判结束了,双方达成了交换细节,陈庆在交换细节书上签了名,接下来是金国皇帝确认,双方交换文本后就算生效,交换时间是三月初,在赤塘关进行交换,具体交换办法双方再协商。 完颜希尹连夜离开了京兆,返回上京,就在金国使者离开几个时辰后,陈庆也在次日清晨离开京兆,前往华州郑县巡视难民情况。 这次和陈庆一起出发的,还有第三批援助官员以及物资,郑县的难民就是商州的难民,商洛县是小县,容纳不了数十万难民。 内政堂便做出决定,将难民大营设在郑县的渭河南岸,难民在商洛得到简单救济后,又继续向北进入关中。 难民营放在哪里,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思路的体现,难民营放在商洛是一种排外思路,只是暂时救济,最后还是要把这些难民赶回襄阳。 而难民营放在关中则是一种容纳思路,最后要把这些难民消化掉,安置到川陕各地。 另外,安置在郑县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便于河道运输,粮食物资运输和人口运输,所以内政堂同时又决定在华阴县的渭河北岸也建一座难民营,容纳从陕州过来的难民大军。 数百艘满载物资的大船在渭河上航行,南岸是数百人的拉纤队伍和数千护卫骑兵。 船队前面是十几艘客船,第一艘四千石的大船便是陈庆的专用坐船,在关中巡视,陈庆基本上都是坐船而行,方便他处理公务。 而后面的十几艘三千石大船则是官员船和医师船,满载着从巴蜀各地紧急调来的数百名医师和三百名官员,他们昨天下午刚抵达京兆城,休息一夜,今天一早又跟随陈庆出发了。 陈庆站在船头,望着两岸金黄的稻田,心情格外舒爽,他还记得富平之战的关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搁荒的土地一望无际,一晃七年过去了,关中大地又重新恢复了生机盎然,虽然人口距离宣和年间还有一段距离,但荒地已经消灭了,能种庄稼的地方都种满庄稼,陈庆就喜欢看着这种即将丰收的景象。 “官人,茶煎好了,在书房呢!” 身后传来阿莲娇媚的喊声,陈庆心中一热,书房这个词由阿莲喊出来,就有一种特殊的暧昧,只有他能体会得到。 陈庆快步走进船舱,直接搂着余莲向内舱的书房走去....... 陈庆心满意足躺在软榻,轻轻抚摸阿莲的秀发,看着她卖力的服侍自己,余莲身材高挑丰满,但腰肢极细,肌肤白腻如羊脂,关键是她放得开,陈庆着实爱煞了这个娇娃,每次都能从她这里得到巨大的满足。 “夫人怎么会想到让你出来,她不怕你坏了府上的规矩?” 余莲抬起头,媚眼如丝道:“因为你的女人太少了,所以夫人只能选我,要是官人有十几个二十几个女人,恐怕就轮不到我了。” “暂时不会有那么多,夫人昨天把你叫去,怎么说?” 余莲俏脸一红,小声道:“夫人让我别太野了,要爱惜夫君的身体。” 陈庆笑着给她使个眼色,余莲立刻心领神会,又继续服侍。 就在这时,外面有使女道:“郡王,来了一个报信人,说有紧急情况!” 余莲吓一跳,“夫君,我没穿衣服!” 陈庆轻轻拍了她一巴掌,笑道:“你急什么?我又不会在这里接见。” 他怎才懒洋洋道:“在下面等着,我马上就来!” “官人,等一下再去吧!” 7017k 第七百九十四章 难民(下) 前来报信之人是张妙的手下从事,他躬身行礼禀报道:“启禀郡王,难民营内昨晚发生骚乱,死伤一百余人,张参事也受了伤。” 陈庆吓一跳,连忙问道:“张参事伤势重吗?” “张参事被哨棍一棍打在肩头,送到县里治疗,骨头没有问题,只是有点淤伤,也是幸亏旁边有人挡了一下,否则就麻烦了。” 陈庆脸色变得很难看,北方的哨棍一般都是用枣木制作,沉重坚硬,张妙六十岁的人了,若被一棍打实,骨头不碎才怪。 “究竟是怎么回事?打人者抓了吗?” “回禀郡王,肇事者已经被抓了,事情发生得很蹊跷,有数千人参加,应该是有人在难民营中调拨,想引发难民造反,只是张参军处置果然,卑职走的时候,骚乱已经被军队平息,但原因还在查,张参军的意思,请郡王慢一点走,等骚乱彻底平息下来再去。”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张参军,我还是正常航行,但会晚一天到。” .......... 陈庆比原计划晚了一天抵达郑县,张妙已经在码头上等候,他让手下安排其他人下船去难民营,张妙上了陈庆的大船。 “肩膀怎么样?”陈庆关切问道。 张妙转了转肩头笑道:“一点淤伤而已,擦了点药,两天就好了。” “哎!你这把老胳膊老腿,万一伤了,我怎么向你家人交代?” “原本以为偶然突发情况,后来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陈庆摆摆手,“去船舱里谈!” 两人来到一层的议事堂内坐下,陈庆又让使女上茶,张妙这才道:“事情恐怕和朝廷有关,准确说是和朝廷内斗有关。” 陈庆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这次江淮旧食荆湖两路的方案是岳飞提出来,得到了赵鼎和李光的支持,而秦桧极力反对,结果这次天子没有听从秦桧的意见,而是支持赵鼎和李光,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批江淮难民来了荆州后,没有停留,又继续北上商州,进入我们地盘,据说那首《陕西歌》就是秦桧编的,鼓励难民西进陕西,天子为此事很恼火,就责令赵鼎和李光解决此事,赵鼎和李光就派了一批人混入难民,劝说难民回京兆。 然后秦桧也派了不少武士混入难民,为首之人叫王昊,很狡猾,他故意制造寿州和濠州之间百姓的矛盾,然后调拨其中两个县之间的青壮打起来,秦桧的武士就可以趁乱干掉李赵鼎和李光的人,卑职以为是普通打群架,跑去拉架,结果被秦桧手下一名武士头目一棍打中,士兵们抓住了武士头目,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呢?” “然后卑职开始抓人,两派都抓,除了少数逃跑外,大部分都被我派出的士兵抓住了,我又劝和了打群架的两派百姓,事情就彻底平息了,然后抓住的人等郡王发落。” 陈庆冷冷道:“赵鼎和李光的手下,每人重打三十棍,赶出商州,秦桧的武士,全部杀!” 张妙劝道:“郡王不要杀他们,他们都有父母妻儿,罪不致死,不如把他们打发去采矿,而且那个王昊,他是秦桧妻党,很受秦桧器重,卑职感觉他很有价值,如果能够为我们所用,秦桧的很多老底我们就知道了。” 张妙说得有道理,陈庆便点点头道:“张参军来安排吧!” ......... 难民营占地面积很大,足有十几万亩,驻扎了几万顶大帐,三十余万人生活在大营内,等候着安排。 为安置这些难民,西军拿出了百万石粮食,数万顶大帐,出动了数百名官员和上千学生参与管理难民,还有一万军队负责维持秩序。 几十万人混居在一起,卫生条件很差,陈庆尤其担心爆发疫病,特别修建了几百座茅厕,用了大量生石灰消毒,还配备了几百名医师,挖了几百口井水。 张妙管理得井井有条,除了前几天夜里的骚乱外,其他都没有发生刑事案件,当然,小偷小摸是免不了,两家人为争夺资源吵架也很常见。 火灾也要严防,所有难民的引火之物都被没收,做饭烧水也是士兵来点火,都是烧炉子,每家一个,还有十几块煤饼。 陈庆在张妙的陪同下,在数百骑兵护卫下巡视大营的情况,这时,他来一座官方大营,却意外地遇到了晁清。 晁清是第一批援助商州的官员,他和同僚一起,协助数十万百姓从商州迁徙到郑县,此时正是午休时间,他独自一人坐在大帐内写着什么,写得十分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行人走进大帐。 直到张妙咳嗽一声,晁清才惊觉抬起头。 “啊!郡王来了。”吓得晁清连忙起身。 陈庆微微笑问道:“午饭吃过了吗?” “刚才简单吃了一个馒头。” 陈庆点点头,看了一眼桌子又问道:“在写什么?” “这个.....” 晁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卑职有些思路。” “什么思路?” “就是.....安置百姓的思路。” 陈庆拉过一张椅子,示意晁清也坐下,亲兵们给张妙也搬过一张椅子。 陈庆笑眯眯道:“我们闲聊几句,你给我说说,你的思路是什么?” 晁清点点头,“那卑职就从关中说起。” “你说!” 晁清整理一下思路道:“上次会议纪要中说,要在关中安置五十万人,理由是绍兴五年和宣和五年人口对比,关中人口少了七十余万,但卑职从上次清理田产的报告中就知道,关中种田的农民其实已经不缺了,缺失的是城里的人口,准确说是手工业者缺乏,以前很有名的咸阳的纸,临潼的瓷,高陵的大酱,醴泉的酒,现在都没有了,或者说已经不出名了,还有军器监,以前西军的军器监,工匠带家属就有二十余万人口,现在才六万人口,还有京兆城,宣和五年的京兆城有五十万人口,现在只有三十万,少了整整二十万,酒楼、茶馆、书肆、客栈等等,连从前的一半都不到。” “所以你的思路就是往城里安排人口?” 晁清点点头,“卑职的思路就是趁这个机会,扩增京兆人口,可以再修建一道外城墙,这样京兆城就扩大了。” 陈庆沉吟不语,张妙知道陈庆的心思,他还是想迁都到汴梁,张妙劝道:“晁参军说得有道理,京兆是我们的根基,我们有必要把它建牢固,打扎实,说不定几十年后,我们还会迁回京兆。” 陈庆点点头,对晁清道:“你先把建议书写出来,提交给蒋参军,蒋参军觉得可行,再进行内政堂讨论。” 7017k 第七百九十五章 巡视 没有谈多久,陆续不少百姓来领粮食,晁清和同僚们开始忙碌起来。 陈庆离开大帐,没走多远,便看见一家人在大帐门口围在火炉前吃饭,老老小小有七八口人。 陈庆笑着走上前,只见火炉上有一口锅,锅中水已经煮沸,一名妇人正将调好的面糊糊挑进锅内,煮成了面疙瘩。 这种吃法比较常见,也比较简单省力,四个小孩子已经开始吃了,大人还在等下一锅。 为首老者虽然不是认识陈庆,但他见过陈庆身后的张妙,他连忙起身行礼。 一名亲兵给陈庆摆来一个小凳子,陈庆坐下笑问道:“吃这种面糊糊有没有配菜?” “有菜!” 一名小孩夹起碗中的长条笑嘻嘻道:“我娘腌的萝卜,最好吃!” “阿文,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快吃面吧!” 老者歉然道:“让官人见笑了。” 陈庆点点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光州光山县人,我们先出来,等秋收后还会有更多人的出来。” “老丈不等秋收再出来吗?” “我们家不种地,住在县城内,以做酱为生,伪齐军杀来时,我们全家都逃了,等后来回去,两百多口酱缸被砸得粉碎,房子也被烧了,实在过不下去了,只好出来逃生活,听说川陕这边可以免税,盐粮都便宜。” 陈庆笑道:“那首陕西歌不对的,盐可不止三五文,要四十文一斤。” “我知道,四十文一斤也很便宜啊!我们那里要三百文一斤,差距太大,我们家一小麦也要两百文,这边一斗小麦只要二十文,早知道,我们早就过来了。” 陈庆又道:“你们家是做酱的,你们可以去高陵县,高陵的大酱很有名,会做酱的人很受欢迎,你们先去别人作坊做几年,攒点钱后就可以自己做了,过几年后,你们就会从彻底翻身了。” “借官人吉言,我们就去高陵县,若能活下去,我们就定居在关中了。” ........ 陈庆没有打扰一家人吃饭,离开难民大营乘坐马车向码头而去。 “难民一天的救济口粮有多少?”马车里,陈庆问道。 “成年人每人一斤半麦子,孩童一斤,基本上家家都有小的石磨,如果没有石磨,可以去磨场排队磨面粉。” 陈庆想了想又道:“我在路上考虑,还是以工代赈比较好,把青壮集中起来干活。” “如果要长久的话,肯定要以工代赈,不知可以让他们做什么?” “疏浚河道!” 陈庆毫不犹豫道:“我们要发展航运,疏浚河道就是当务之急,冬天把农民组织起来兴修水利,那么疏浚河道就由青壮难民来做。” “卑职明白了,卑职今天就开始统计人数。” 陈庆又道:“要记住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我们的赈济只能保证他们不被饿死,他们要想过得好一点,那就得出力干活,我们绝不养懒汉。” “卑职记住了!” “我要直接去华阴县,郑县大营这边就拜托张公了。” 张妙一怔,急问道:“昨晚骚乱的事情,郡王不过问了吗?” 陈庆摇摇头,“朝廷内斗的破事我不关心,依我的性子,一个不留全宰了,张公全权处理吧!要杀要放,你自己决定。” 张妙苦笑一声,郡王怎么可能不关心朝廷内斗?他交给自己处理,不等于他不想知道内斗的内幕,最后的报告自己还是要提交。 ........ 陈庆在郑县的巡视只呆了半天,随即继续乘船东行。 相对于江淮的难民,陈庆更看重中原的百姓,可以说,江淮的难民涌到商州来是一次意外,但中原的难民涌来就是陈庆可以引导的结果,军队夺取陕州,拿下渑池县,打通了崤函古道,就是希望把中原百姓引到陕西路来。 川陕是陈庆的根基,他必须要把根基夯结实了,才能继续向东扩张。 把基础夯结实,最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人口,如果要等人口自然滋生恢复,那最少也有几十年时间,陈庆可等不了,那么从中原借人口就至关重要了。 中原人口的安置去处主要是陕中和陕北,汉中地区原本也一个安置处,但汉中地区留给了安置军队家属。 余莲这两天比较收敛,她也知道丈夫白天要忙于公务,她便放弃了各种引诱陈庆的计划,变得很乖巧地照顾丈夫的起居,衣裙也穿着整整齐齐。 余莲端一碗参茶放在陈庆桌旁,此时陈庆正在细看周宽写来的初步报告,这是昨天刚刚才收到的报告,让陈庆有点头大的是,他们刚刚把五十万难民迁徙到华阴县,陕州那边又积累了二十万人,有点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啊! “官人遇到烦心事了?”余莲在一旁抿嘴笑道。 陈庆搂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苦笑道:“你来给我出出主意,刚刚才来五十万人,结果又来了二十万人,你说怎么办?” 余莲搂着丈夫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一下笑道:“官人不是说,人口越多越好吗?” “也不是越多越好,关键是要平衡,我们把中原人口都抽空了,将来我们拿下中原,中原那边就没有人了。” 余莲想了想道:“我家就是延安府人,以前我娘最恨的就是人口太多,天天抱怨别人跟她抢水,她说人口一多,什么都要争抢,什么东西都贵,所以夫君说要往陕北迁徙人口,我觉得他们不会久呆的,那边太缺水了,等中原也一样的税赋,一样的盐价和物价,迁徙到陕北的人保证一个个都跑回中原。” 余莲一番话让从陈庆心中释然,自己确实想得太多了,百姓又不是傻子,哪里活得好,他们自然就往哪里走,根本就不由官府控制。 他的手已悄然伸进她的衣裙,“你说你们家乡缺水,那你的肌肤为啥这么娇嫩,应该很干才对啊!” 余莲已经感受到了丈夫的身体变化,一双桃花眼都快滴下水来,扭扭腰,一脸娇媚道:“我也不知什么缘故,夫君要不要好好研究一下人家肌肤的秘密呢?” “嗯!有道理!我得仔细研究,今晚不能熄灯了。” 陈庆伸手‘哗!’的一下,把窗帘拉下了。 ......... 次日上午,船队来到了华阴县,华阴县的难民大营规模更大,超过五十万难民聚集在华阴县渭水北岸的旷野里,一座座营帐延绵数十里。 周宽也亲自到码头前迎接陈庆的到来。 “看起来气势很大嘛!”陈庆站在高处亭子上笑道。 “那是自然,五十万难民,几个县城的规模,想想都不可思议。”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都仔细甄别了吗?” 五十万难民,陈庆和内政堂官员们最担心的问题就是伪齐军混在其中,数万在关中发难就麻烦了。 但又不能因噎废食,所以陈庆采取了三管齐下的办法。 一方面把难民营放在远离京兆的郑县和华阴县,即使出事也暂时不会威胁到京兆的安全。 另外一方面又在两座大营附近驻扎重兵,两座大营附近各驻扎了五万大军。 而第三个防御措施,就是派出大量内卫士兵扮做难民潜伏进了大营内。 周宽点点头,“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卑职估计金国废除伪齐在即,刘豫对军队的实权已经被架空了,而完颜兀术又去上京未回,这个手段就算下面的伪齐军将领想到了,也不敢随意实施。” “你的推测很有可能,但不能掉以轻心,先去大营看看吧!” 陈庆在数百骑兵护卫下,跟随着周宽和其他官员,一起向难民大营骑马而去。 ===== 【今天家里有事,只有两章。】 7017k 第七百九十六章 建议 绍兴七年十一月发生了一件大事,刘豫被金国正式废除了帝位,迁居上京临潢府,改封曹王,齐国也随即被取消了国号,这个建立还不到十年的傀儡王朝便在历史上消失了。 原本的齐国地盘正式并入金国,在汴京设行台尚书省,原本的伪齐军也改为金国签军,由完颜兀术手下名将王伯龙出任签军元帅,李成、折可求、郦琼、张仲熊等等伪齐军大将皆封为都统制。 完颜兀术被封为右都元帅,梁国王,实际管辖原来的齐国疆域,他听从范拱的建议,将齐国沉重的赋税削减三成,又将四十余万签军精简为二十万人,大大减轻了中原百姓的负担,他同时也下令,各路恢复关卡,严禁中原百姓逃往陕西路。 与此同时,完颜昌也被免去了右相国,改封为左都元帅,坐镇河北,统领河北二十万大军,十万女真军和十万协从军。 金国在中原和河北实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的同时,西军对百万难民的安置也渐渐到了尾声。 一共是一百一十五万难民,其中江淮难民四十五万,中原难民七十万,被安置到关中、陕北、陕中、河东路和四川路,其中光关中各县就安置了四十万人,当然,这些难民的安置要持续一两年才能完成,但已经不是政务重点。 十一月,陈庆也下令在河东路成立了尚书行台司,将灵州知府张晓调为河东行台司都监,同时兼任河东路盐铁转运使。 这天上午,陈庆来到太学,太学位于京兆城西北,占地四百亩,建筑规模庞大,在临安朝廷看来,京兆的太学就是一所杂学,包括文学、医学、算学、农学、天文地理学、工学等等,学生有一千二百人,真正的文学学生才一百多人。 不过今天陈庆不是来视察太学,而是拜访刚刚被金国送来关中的张孝纯,按照陈庆和金国达成的协议,其中一项附加条款,就是伪齐灭亡后,一部分伪齐的朝官要移交给陈庆。 包括张孝纯、上官悟、张柬、郑亿年、宋汝等人在内,名单上一共有二十四人,金国在这件事上比较信守承诺,果然把这二十四人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送到陕州,又由宋军接到关中。 目前这二十四名都暂时安排在太学里教书和研究学问,陈庆暂时还没打算用他们,他们也需要慢慢适应。 张孝纯是原来的太原知府,太原城破后被俘虏,后来又成为伪齐国的宰相,历史上,伪齐军被废除后,大批官员被金国送回宋朝,这批官员的下场都比较悲惨。 事实上,这批官员也愿意来川陕,他们的心理压力要小得多,陈庆对伪齐国的官员比较宽容,整个社会氛围也不仇视伪齐国官员,陈庆对他们也不错,安排了住房,安家钱和补贴都很高,至少他们不会陷入贫困。 张孝纯目前在太学内整理图书的画卷,上个月,女真人送来十余万册图书和绘画,都是当年从汴梁皇宫掠走的图书画册,也没有整理,直接堆放在燕京的库房内,为了换回被宋军俘虏的三千多名女真妇孺,女真人索性就用这批图书画册作为赎买品。 反正对金国来说,这批图书画册迟早都会损毁殆尽,还不如派上用场,换回三千多名女真将士的家眷。 这批伪齐官员个个都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让他们负责整理这批图书绘画,也算是给他们找些事情做。 张纯孝年约五十岁,容貌清瘦,一看就是非常儒雅精明之人,他亲自到藏经院大门前迎接陈庆到来,两人寒暄几句便走进了官房内。 陈庆坐下,张纯孝让茶童上茶,陈庆见桌上有一支厚厚的卷轴,便笑问道:“这位什么画卷?” 张纯孝叹口气道:“这是宫廷首席画师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我们昨天发现的。” 陈庆大喜,连忙问道:“有没有损坏?” “估计没有损坏,好多图书和字画都受潮损毁了,这副画外面包了一层硬纸壳,保存得比较完好,我等裱画工匠好好检查无误后,正式编号收藏。” 陈庆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郡王过奖,这都是我们份内之事,我们其实做得都很舒心。” 陈庆又笑道:“张公有没有兴趣出任河东行台司副都监,兼管河东路提刑按察司?” 张纯孝叹口气道:“提到太原,我心中只有深深的愧疚,我对不起太原被屠杀的军民,更对不起保卫太原阵亡的数万将士,郡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暂时还不想出仕。” 陈庆也不勉强,便笑道:“那就再过几个月吧!张公去四川如何?” “巴蜀可以!” 张纯孝也不矫情,他知道陈庆把他们这批人要回来,并不是要给他们养老,而是要用他们做事,所以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去四川的安排。 停一下,张纯孝问道:“郡王为何不在四川设立尚书行台司?” “这个....和朝廷的协议有关,政务和人事归朝廷,我不能插手。” 张纯孝笑了起来,“郡王已经变相的拿下荆湖南路,为何在四川方面却那么畏手畏脚?不直接拿下它?” 陈庆微微叹口气,“不瞒张公,四川路我不是不想拿下,而是我和朝廷的白纸黑字摆在那里,我要拿下它,还缺少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是指什么呢?爆发内战?还是和朝廷彻底分道扬镳?” “都不是,我不想在四川引发战乱,我想最好的办法是封蜀王,节制三川。” 张纯孝微微笑道:“所以郡王把孝慈皇帝接回来,借孝慈皇帝之口,名正言顺接管四川?” 陈庆点点头,“一点没错,这也算是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张纯孝心中着实感动,没想到陈庆竟然对自己这么信任,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坦率告诉自己,这是满满的诚意啊! 他连忙跪下,行大礼叩首道:“感谢郡王对卑职推心置腹,以诚相待,卑职绝不会背信弃义,辜负郡王的信任!” 陈庆连忙扶起他道:“张公不必如此,我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要张公,就一定会坦诚相待。” 张纯孝点点头又道:“郡王能迎回先帝,确实是名动天下的一桩大事,天下名望就确定了,不管是谁再污蔑郡王都没有用,但我觉得郡王还缺一件最犀利的武器,有了它,就算将来也能名正言顺取代赵宋。” “什么武器?” “报纸,一份传遍天下的报纸,或者说几份报纸,这样,天下人的信息不是从甲报纸得来,就是从乙报纸得来,或者是从丙报纸得来,但它们都掌握在郡王手中,那么郡王就掌握了真相。” 陈庆惊讶道:“本朝也有报纸吗?” 张纯孝从里屋拿出来厚厚一叠报纸,放在桌上道:“这些都是本朝的报纸,官方的《邸报》,还有各种时尚和时政小报几十种,最有名是《京报》,专门抨击时政,深受百姓喜爱,连蔡京都畏惧它三分。” 陈庆翻翻报纸,心中感慨万分,这么犀利的宣传舆论武器,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陈庆沉思片刻道:“那就烦请张公替我私人办一份《京报》如何?所需要的一切钱财资源都由我来提供。” 张纯孝微微笑道:“我和同伴可以投稿,但我们都没有办报的经验,也不知该从何着手,我给郡王推荐一个人吧!宣和年间的《京报》就是他创办的,非常受欢迎。” 陈庆急问道:“此人是谁?” “他叫杨天放,在汴梁开了一家刻字社,郡王把他请来,办报之事就迎刃而解。” 7017k 第七百九十七章 小女 从太学出来,陈庆沿着官道回城,这时,后面来了一支骆驼商队,由两百多匹骆驼组成,看装饰风格,不像粟特人。 陈庆让队伍靠边一点,让他们先走,商队从陈庆身边走过,这时,一名伙计忽然从骆驼上跳下,向陈庆冲来,亲兵们怒喝一声,数十支长矛顶住了他。 伙计顿时吓傻了,都头刘青上前搜了身,发现对方没有兵器,怒道:“你想干什么?” 伙计指指陈庆腰间,“我看见了这个!” 陈庆腰间挂在一块玉佩,是于阗产的白玉,也就是后世的和田玉籽料,宋朝是文人的天下,文人们喜欢玉和奇石,男子几乎人人佩玉,但一般都是岫玉,京兆这边佩蓝田玉居多,而于阗玉太稀少珍贵,只有权贵才有。 陈庆笑道:“你也有吗?” “我也有!” 伙计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约鸡蛋大小,陈庆接过玉,顿时眼睛一亮,这块玉脂白细腻,通身无一点瑕疵,头顶还有一块很聚合的枣红皮。 “这块玉你卖吗?” 伙计咽口唾沫道:“这块玉是我从河里捡的,差点被淹死,你想要那就五十贯,我再送你一块小的。” 陈庆随即对亲兵道:“给他十两银子!” 亲兵给了伙计十两银子,伙计激动得浑身发抖,连忙摸出一块红枣大的小籽玉给陈庆,两人皆大欢喜。 “阿杰,你在做什么?” 商队首领走了过来,是个矮个子老头,留着白胡子,伙计怯生生道:“我把捡的玉石卖给这位将军了。” 商队首领看了一眼陈庆,忽然大惊失色,倒头便拜,“小民不知是郡王,有罪!有罪!” 陈庆给亲兵使个眼色,亲兵连忙扶起他,商队首领怒视伙计,“你拿了郡王多钱?赶紧还了。” 陈庆摆摆手笑道:“这是公平交易,我喜欢于阗玉却买不到,他愿意卖给我,我还很感激他呢!” 商队首领叹口气,“既然郡王喜欢,下次吧!我给郡王捡两麻袋。” 陈庆笑着点点头,“好!你若捡来,我赏你一个勋官!” 这时,陈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是于阗国的商人?” “正是,我们就是从于阗县过来。” 从于阗国过来要经过敦煌,陈庆倒想知道曹长春的情况,便问他道:“黄头回鹘的情况你们知道吗?” “黄头回鹘和西州回鹘为了争夺沙州,一直在开战,这次我来时,听说两军又准备开战了。” “谁占上风?” “肯定是西州回鹘,兵力和人口都占上风。” 其实陈庆也只是问问,上次他表示愿出兵帮助黄头回鹘,却被曹长春一口回绝,说回鹘兄弟之间的争斗外人不能插手,让陈庆有些恼火,他便不再过问了。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陈庆取了一张名帖给商人,商人首领千恩万谢地走了。 旁边晁清小声道:“等两个回鹘斗得两败俱伤,正是我们夺取河西走廊的良机。” 陈庆狠狠瞪了他一眼,晁清吓得不敢吭声了。 .......... 回到自己官房,陈庆立刻召见了情报营统制呼延雷。 陈庆对情报的重视程度超过任何一个统治者,为此,他不遗余力地建立了一个庞大严密的情报系统,由四个部分组成,一个是斥候军,由唐骞统领,由一万军队组成,直接由陈庆统领,而各军也有自己的斥候营,这和唐骞的斥候军并不冲突。 斥候军是负责探查城池敌军疆域内,城池以外的情报。 然后就是呼延雷统领的情报营,情报营也有几千人,男男女女,老人孩子都有,主要潜伏在敌军各大城池内。 第三个王浩的内卫,内卫是负责自己领土内的反敌军情报行动,以及保卫高官安全。 第四个是情报司,现在已经改名为参谋署,隶属于陈庆的幕僚司,参谋署主要负责整理并分析情报,目前由杨晋主管。 前三个是行动机构,而第四个是情报分析机构。 不多时,呼延雷匆匆赶到了陈庆的官房内。 “卑职参见郡王!” 陈庆问道:“赤塘镇那边安排人潜伏进去了吗?” 赤塘镇紧靠赤塘关,明年三月初,西军和金国要在赤塘关交换人质,为了掌握金国东向,提前在赤塘镇安排眼线就是重中之重了。 “回禀郡王,人手已经安排了,安排了两组人,一组是镇上一个小杂货铺,一对老人从太原调来,他们假冒店主的父母看店,店主暂时转移到太原,另一组扮做附近农民,他每天去镇上卖菜,然后用信鹰和太原城联系。” “做得很好,我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说不定要你亲自跑一趟。” “请郡王下令!” 陈庆将一张纸条递给他,“这家刻字社,店主叫做杨天放,从前《京报》就是他创办的,我要把他请回京兆,他可能会带一批人一起过来,你带我的一封亲笔信去请他,要保护他平安来京兆。” 呼延雷就是汴梁人,他很了解《京报》,他立刻意识到,郡王要办报了。 他接过纸条道:“卑职随时可以出发!” 陈庆微微笑道:“不急,我写一封信给你,你明天一早出发。” ............ 下午,陈庆回到府中,和往常一样,他先去了书房。 这也是陈庆的习惯,在书房休息片刻后,再去吃晚饭。 这段时间,随着一百多万难民渐渐进入尾声,陈庆也着实松了口气。 各方面都运转比较顺畅,这一个月来也是陈庆最轻松的日子,陪陪家人,陪陪孩子。 书房门开了,吕绣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他把茶放在桌上笑道:“先喝口茶润润喉咙,等会儿就吃饭了。” “咦!阿雪没有跟着你?” “你说呢?” 陈庆一回头,只见女儿阿雪从窗子向房间里爬进来,他吓一跳,连忙起身上前道:“小家伙,这样会摔着的!” “不会摔,我爬了好几次!” 胖嘟嘟的阿雪一纵身就跳上了父亲的身上,牢牢抱住父亲脖子,“哈哈!娘,我抱住了一棵大树。” 吕绣没好气道:“看你皮的,赶紧下来,爹爹脖子就要被你拉断了。” 阿雪撅起小嘴道:“才不会呢!” 陈庆最疼爱这个宝贝女儿,出生时体重不足,差点夭折,现在两岁了,正是最顽皮的时候,被大家宠得天不怕地不怕,当然,除了她母亲,母亲会真动手打她。 陈庆把女儿放在书桌上,笑眯眯道:“宝贝在这里玩一会儿,等会儿爹爹带你去吃饭。” “好啊!” 阿雪高兴得拍手,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下子扫向桌上的小箱子,那是她最喜欢的宝箱,总有能找到好东西。 7017k 第七百九十八章 璎珞 小箱子当然不会小刀之类锋利的东西,都是各种小玩意,准确说,他就是为了给女儿惊喜而专门放置的。 阿雪嘟着小嘴,开始专心致志在小箱子里淘宝贝了,旁边吕绣无奈地叹口气,对陈庆道;“夫君别忘了,你还有个冰儿,也是你的女儿。” 陈庆呵呵一笑,“当然也是我的宝贝,明天把她也抱来一起玩。” “咦!有亮晶晶。” 阿雪发现了一块鸡蛋般的玉石,小手抓了出来,是一颗很漂亮的玉石籽料,玉质老熟脂白,十分饱满,没有任何瑕疵,上面有枣红色的聚红皮色。 吕绣眼睛一亮,她祖父吕颐浩号称玉痴,对玉十分痴迷,也影响到了吕绣,吕绣从小就开始收集玉石,只是她的玉石都是岫玉为主,直到出嫁的时候,祖父给她的嫁妆中有一对于阗籽玉,她开始转而迷恋于阗籽玉的温润。 吕绣责怪地看了一眼丈夫,这么好的宝贝居然不给自己,而是给女儿玩, 见丈夫笑嘻嘻的样子,吕绣立刻明白了,丈夫就是给自己找的,女儿玩一会儿就腻了,玉石还是归自己。 可是她怕女儿把玉石摔坏,连忙取出一颗珍珠,悄悄塞给丈夫,向女儿一努嘴。 陈庆会意,取出珍珠在女儿面前晃了晃,“雪儿喜欢这个吗?” “喜欢!” 雪儿接过珍珠,两只小手各攥一样,都不肯松手了。 陈庆哑然失笑,这就叫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啊! 吕绣心中恼火,只得抱起女儿道:“雪儿乖,石头会打痛痛的,娘给你拿着。” 原以为女儿不肯,没想到她很乖巧地把籽玉递给母亲,吕绣接过手才知道原因,这块玉石至少重三两,她嫌重了。 “哪来的?”吕绣眉开眼笑,低声问丈夫道。 “今天从太学回来的路上,遇到一支于阗商队,一名伙计就把这块玉给我了,他从河里捡的,我给他十两银子,皆大欢喜。” 吕绣欢喜道:“让他们多捡一点来,我花大钱买。” “那还用你说,我给商人说好了,他答应给我捡两麻袋,我赏他一个勋官。” 这时,一名使女在院中道;“夫人,开饭了!” “我们吃饭去!” 陈庆带着妻女去前堂吃饭,他却没有注意到,雪儿又悄悄把另一块玉塞进了自己的小口袋里。 ........... 晚饭时赵璎珞也在坐,她一个月前就和大家一起用餐,刚开始很拘束,渐渐的也习惯了,雪儿尤其喜欢她,每次吃饭都要和她坐在一起。 “小姨,给你这个!” 雪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玉石,陈庆忽然想起来了,是那个伙计当添头送自己的,也是一块很不错的脂白肉红皮籽玉,只是没有之前那块大,但可以做一个很漂亮的吊坠。 只是陈庆没想到,居然也被雪儿发现了,还偷偷藏起来,这小家伙,小人精一个啊! 赵璎珞接过籽玉笑道:“居然是于阗玉,给你娘吧!她喜欢。” “不嘛!我就给小姨的。” 吕绣摇摇头笑道:“璎珞,她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那好!谢谢雪儿了。” 赵璎珞捏捏雪儿的小脸蛋,这样的小马屁精谁不喜欢呢! 这时,李清照快步走来笑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使女在她面前放了一套碗碟,给她上了一份饭菜,虽然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其实还是分餐制,每人面前有盘子和碗碟,如果喜欢某一样,由使女负责替他们添菜。 陈庆笑问道:“姑婆听说过《京报》吗?” 李清照笑道:“当然知道,当年汴梁最火爆的报纸,我的好多诗词都是先刊登在《京报》上,后来汴梁毁了,《京报》也没有了,郡王不是想重办《京报》吧!” 陈庆点点头,“有人给我推荐了杨天放,他是当年《京报》的大管事,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还别说,你早就该办一份报纸了,像先帝要回来之事我压根就不知道,还是吕绣告诉我的,早该好好宣传了。” 赵璎珞一惊,“皇兄要回来吗?” 陈庆有些奇怪看了一眼赵巧云,这件事她居然没有告诉妹妹。 赵巧云明白陈庆的意思,对赵璎珞解释道:“我虽然早就知道,但这一直是重要机密,我不敢泄露,直到前天才解封,我还准备今明两天告诉你。” 赵璎珞摇摇头,“我没关系,但是皇兄回来,大宋不就有两个皇帝了吗?” 陈庆暗暗点头,还是赵璎珞看得透,赵桓并没有退位,也没有被尊为太上皇,或者驾崩,他被现在的天子赵构尊为孝慈渊圣皇帝,从正统和法理上来说,赵桓才是真正的皇帝,而赵构只能算是摄政王。 就算赵桓宣布退位,那也应该是太子继位,轮不到赵构。 这就是赵构最害怕二帝归来的缘故,赵构这个皇帝确实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历史上岳飞被杀,固然是宋金谈判的交换条件,但赵构不肯保他,也和岳飞想接回太子赵谌有直接关系。 这个道理连赵璎珞都懂,何况朝廷的文武大臣, 陈庆淡淡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首先人先回来,然后再谈别的。” ........... 晚饭后,陈庆独自在河边散步,转过一个弯,前面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裙的修长丽人,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她。 陈庆笑着走上前,“现在是深秋了,姑娘还穿着长裙,不冷吗?” 赵璎珞低下头,小声道:“比起辽东,这点冷不算什么?” 陈庆目光一撇,见她胸前挂了一个很精巧的镂空绣囊,绣囊内正是晚饭时雪儿给她那块于阗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带上了。 “璎珞也喜欢玉?” 赵璎珞摸了摸胸前的坠子,俏脸一红,小声道:“我父亲喜欢,他喜欢奇石,也喜欢玉石。” 陈庆笑道:“今天有个于阗商人承诺给我两麻袋,等过几个月,他拿来后,璎珞也挑一些。” “谢谢郡王!” “我们走一走!” 两人沿着湖边小道而行,陈庆笑问道:“巧云说她小时候来过这里,你来过吗?” 赵璎珞点点头,“我就是和她一起来的,当时还有好几个姐妹,我们都吵着想住湖中楼阁,最后父皇不让,我们都哭了一场。” “去年住过几个月,感觉还不错,要不.....我们过两天就搬进去。” 赵璎珞忽然停住脚,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因为我?” 陈庆笑了笑道:“算是吧!” 赵璎珞的眼神顿时有些慌乱,“这样不好,吕姐会生气的。” “她其实早就说过了,只是我忙起来就忘记了,就算是你提醒我吧!” 赵璎珞低下头,她慢慢鼓足勇气问道:“巧云给我说了,我想知道,郡王想纳我是因为我的身份?” 陈庆微微笑道:“我实话实说,和你的身份确实有点关系,但最多只占三成,我更多还是喜欢你的美貌和气质,当然,如果你想再嫁人为妻,不愿做我的妾,我不勉强。” 赵璎珞咬痛了嘴唇,难以启齿,“可我....可我被完颜粘罕糟蹋过,郡王不嫌弃?” 陈庆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只怪我当时不在,没有能保护好你。” 陈庆这句话顿时击溃了赵璎珞的内心防线,她扑在陈庆肩头上,失声痛哭起来,几年来的憋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都发泄出来。 7017k 第七百九十九章 报复 这时,吕绣和赵巧云都闻声跑来,见赵璎珞扑在陈庆怀中痛哭,两人都很惊讶。 赵璎珞也感觉到了她们的存在,连忙抹去眼泪离开陈庆怀抱。 她伸手拉住赵巧云的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吕绣走上前好奇问道:“夫君给她说了什么,她哭成那样?” “我告诉她,我只恨自己没有能早点把她救出来,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吕绣摇摇头笑道:“夫君这番话,仙女都会被你哄下凡尘。” “我是实话实说,甘泉堡时我救过她们一次,当时只救下巧云,别的就没有了,我心中就很遗憾。” “夫君真想纳她为妾?” 陈庆点点头,“她对我很重要。” 吕绣很清楚丈夫的雄心壮志,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无法再回头了,只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自己只能在后面默默支持他,而不是争风吃醋。 “好吧!我来安排,就在今年冬天,另外,夫君要对她好一点,她虽然不是。。。。。但她也没有经历过几次,完颜粘罕有几百个女人,对她腻烦后,就再也没有碰她,所以她名义上是完颜粘罕的妾,实际上是服侍完颜粘罕母亲的侍女。 真正伤害璎珞的倒不是完颜粘罕,而是他的妻子蒲察氏,她极为憎恨宋朝的公主,你没见璎珞手背上的伤疤吗?” “那是怎么回事” “被那个女人用香烫的,你可以想象她这十年受的罪。” “她怎么虐待璎珞?” “掌嘴,面壁下跪,不给饭吃,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但她最狠的就是用香头烧璎珞的手背,还用针刺她。” 陈庆心中顿时起了一丝杀机,这个女人不就在自己手上吗? .......... 次日中午,陈庆来到了城外军营,这里去年是举办科举之地,现在囚禁了女真将领的家眷,有千人之多,之前用图书画册换走的那批妇孺,在凤翔俘获的女真家眷,在京兆已经呆了三年了,而这次在太原和平安府俘获的女真将领家眷,将在明年三月交换。 陈庆来到一座大帐内坐下,片刻,两名士兵将一名女真妇人带进来。 女真妇人年约三十余岁,皮肤白净,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眉眼间看起来有几分凶悍,她便是完颜粘罕之妻蒲察氏。 蒲察氏胆怯地跪下,低头道:“罪妇拜见郡王!” 陈庆挥挥手,让两名士兵退下。 大帐内就只剩下陈庆和蒲察氏两人。 陈庆冷冷道:“我决定纳赵璎珞为妾!” 蒲察氏脸上挤出一丝谄笑,“那是她的荣幸!” “你为什么要虐待她?” 蒲察氏吓得一哆嗦,嘴里嚅嗫道:“她年轻,身份高,我.....我怕她会取代我!” “所以你就变着法子折磨她?” 蒲察氏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道:“郡王,我知错了,饶了我吧!” “我怎么可能饶了你!” 陈庆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摁在桌案上,抽出剑,蒲察氏吓得哭喊起来,“不要杀我,饶了我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庆揪她头发,看了看她的姿色和白腻的脖子,冷冷道:“做什么都可以,这可是你说的,是不是?” 蒲察氏看见陈庆眼中燃烧的火焰,她心中顿时明白了,从来没有丈夫以外的男人碰过她,着实让她害怕,她颤抖着声音道:“是!” 陈庆甩开她的头发,命令道:“给我趴下,像狗一样的趴下!” ...... 此后,陈庆每天中午都会来家眷人犯大营,一连来了五天,才算饶过了蒲察氏。 陈庆之所以没有杀她,是因为她对赵璎珞的虐待没有突破陈庆的底线,否则她必死无疑。 ....... 伪齐国被废除并没有引起汴梁满城欢庆,汴梁局势却十分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百姓们每天都艰辛的忙碌,养家糊口。 在汴梁大相国寺附近有一家刻字社,叫杨氏刻字社。 正是杨天放开的铺子,杨天放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京报》创办者,也是总管事,虽然后面的东主是外戚向家,但向家产业太多,从不过问报社之事,基本的都是杨天放一个人掌管。 汴京陷落后,《京报》也没有了,杨天放召集了十几名跟随他多年的工匠,开了一家刻字社,惨淡经营,勉强糊口。 这天中午,一名道士走进了刻字社,“无量寿福,几位施主好!” 杨天放连忙迎出来,“道长是来化缘吗?” “非也,请问杨天放东主是哪位?” “我就是,请问道长法号,有什么事?” 道士微微笑道:“贫道法号青松,有一笔大买卖要托给贵社。” 杨天放大喜,“需要我们要印什么?” “是我外地的一个师兄要印刷几千本经文,这个活贵社能接吗?” “需要我们去外地吗?” “不是,就在汴梁。” 杨天放知道,印得越多,对方要求就越多,就越麻烦,可是.....有几千本啊!他们半年接不到这么多生意。 他犹豫一下道:“接是可以接,但要细谈!” 青松道士摸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是定金,需要杨东主写一张收据给我,然后明天上午,请杨东主来城北老君观细谈,我和师兄会在观内等候。” “好!我一定到。” ........ 青松道长返回道观,见到了正在观内等候的呼延雷,呼延雷也是今天上午才到汴梁,这座老君观目前就是他们在汴梁的情报点之一。 “怎么样?见到人了吗?”呼延雷急问道。 青松道长笑眯眯道:“见到了,也约好他明天上午过来详谈。” 呼延雷点点头,“那我就等候他大驾光临!” ....... 次日一早,杨天放独自一人来到老君观,青松道长在门口等他。 “让道长久等了。” “无妨,请杨施主随我来!” 青松把杨天放领到后殿,指着呼延雷道:“这位就是我师兄,姓呼延!” 杨天放一怔,“道长师兄怎么不是出家人?” 青松呵呵一笑,“我叫他师兄,但并没有说,师兄一定是道士啊!” 杨天放点点头,抱拳施礼道:“在下杨天放,见过呼延官人!” 呼延雷回礼笑道:“久仰杨大管事盛名,在下呼延雷,请坐!” 杨天放听对方叫自己杨大管事,他顿时默然,对方知道自己过去之事。 两人分宾主落座,青松给他们上茶。 呼延雷笑道:“我要印刷的东西颇多,杨东主手下有多少工匠?” “有十五名工匠,跟随我多年,都是老工匠。” 呼延雷眉头一皱,“才十五人吗?” 杨天放淡淡道:“呼延官人可不要小看了这十五人,这十五人包括了刻字匠、粘补匠和排字匠,都是汴京最顶端的工匠。” “刻字匠我知道,什么叫粘补匠和排字匠?” “看来呼延官人不懂我们这一行,我稍稍解释一下。” 杨天放不慌不忙解释道:“工匠们是用雕版刻字,比如刻一本《道德经》,他们就会刻一份完整雕版,以后可以反复使用,但在刻的时候,会不小心刻坏一个字,难道整块板子就要扔掉吗?败家子也不敢这样浪费,这个时候就需要粘补匠出手,用小刀把刻坏的字挖掉,重新刻一个籽,粘补上去,高手的话,根本看不出不一点异样。” “我明白了,那排字匠呢?” 杨天放笑道:“我们经常接到印刷诗册的生意,一般也只印十册左右,如果专门替它雕一套板子,耗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不说,关键是最后价格肯定很贵,对方也接受不了,而且以后就作废了,未免太浪费。 这个时候就需要用活字印刷,以前是用泥活字,但泥活字容易印糊掉,后来就改进用木活字,这个时候就需要排版匠迅速把木活字都找出来,排成一块块印刷版子。 印刷结束后,又要将一颗颗活字放回原处,不能放错,这就需要非常熟练的排字工匠,培养很不容易,小徒工至少要排五年甚至十年的活字,才能出师。” 呼延雷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就是我要找的大匠。” 杨天放听他说得有点奇怪,便试探着问道:“请问呼延官人是从哪里来?” 呼延雷笑眯眯道:“京兆!” 7017k 第八百章 转移 杨天放腾地站起身,眼睛瞪圆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怪他反应剧烈,‘京兆’两个字太敏感了,最近完颜兀术连续下令,禁止中原百姓和京兆往来,违令者全家诛杀。 在这个紧要当口,对方说他来自京兆,让杨天放怎么能不从吃惊? 呼延雷冷冷道:“如果杨东主认为自己的大金子民,那我们就没得谈,杨东主可以走了。” 杨天放哼了一声,“不要用这种话挤兑我,我不是什么大金子民,但你也休想糊弄我。” “我不妨坦白告诉杨东主,我是灵武郡王帐下大将,就叫呼延雷,奉郡王之令前来见杨东主。” “证据呢?” 呼延雷取出一块银牌放在桌上,“这是我的身份牌,西军统制,如果杨东主认为这军牌是假的,我也无话可说了。” 杨天放当然不会认为银牌是假,他一个升斗小民,谁会这么无聊费尽心机来对付他。 杨天放慢慢坐下,沉思片刻问道:“你们郡王找我,是因为从前《京报》之事?” 他可一点不傻,他唯一的价值就是当年的《京报》,他是总管事,刚才对方还叫他杨大管事。 呼延雷见对方坐下了,这表示对方内心并不排斥,他心中暗喜,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杨天放,“这是我家郡王给杨东主的亲笔信,我只是送信人而已。” 杨天放虽然蛰伏了十年,但十年前他却是和各种权贵打交代,连蔡京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当然,这也和他的后台背景有关,蔡京惹不起外戚向家。 尽管各种大人物见得多,但陈庆的亲笔信还是让杨天放不敢轻视,恭恭敬敬接过,打开信仔细看了一遍,信中内容对他从前办报充满了赞赏,然后话锋一转,说《京报》从此湮灭,实在可惜,他愿意资助杨天放重办《京报》,让《京报》成为天下第一大报。 杨天放一时沉吟不语,按理,京报不是他的产业,他只是大掌柜而已,陈庆想接手,应该去和向家商量,但向家现在还在北国边城为奴,显然陈庆只是想要《京报》之名而已,然后请自己去替他办报。 想到这,杨天放心中隐隐有些得意,陈庆来请自己,也说明自己是名符其实的天下办报第一人。 杨天放当然想东山再起,否则他养着十五名最好的工匠做什么?他的刻字社只需要两三个工匠就够了。 杨天放原本是想去临安或者江南办报,但他也有顾虑,他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根本就没有余钱办报,他必须先找到资助者,但宋金敌对,他不可能一趟又一趟地跑临时,他只得义无反顾地走一趟,带着十五名工匠和他们的家小,一共百余人,花一大笔钱冒死偷渡去江南,如果找不到资助者,大家就一起饿死在江南。 这个风险他承担不起,所有工匠也不会同意带家人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前两个月伪齐放开去陕西路的关卡时,大量百姓逃往陕西路,杨天放也有这个想法,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完颜兀术回来了,下达了禁绝令,他们错过了时机。 现在陈庆亲自派人来请自己去京兆办报,杨天放当然想去,只是想到完颜兀术的禁绝令,他心中就沉甸甸的,充满了担忧。 杨天放叹口气,“就算我想去,又怎么办得到呢?我们十五个工匠,拖家带口,足有上百人,金兵处处设关卡,怎么走?” “关键是,杨东主想不想去京兆?” 杨天放点点头,“我当然愿意去,我已经快山穷水尽,这个关键时刻遇到贵人,我怎么会不想去?” “只要想去,就有办法!” 呼延雷微微笑道:“我可以告诉杨东主,我可是带了一百多名手下过来,金兵的关卡为什么不拦我们呢?” 杨天放愣住了,他惊讶地问道:“我还真无法想象,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呼延雷淡淡一笑,“道理很简单,完颜兀术严禁百姓向西走,那么我们向东走就行了,向东走应该没有问题吧!” 杨天放点点头,“向东走没有问题,然后呢?” “杨东主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我们要趁完颜兀术没有把漏洞补上之前尽快离去,但暂时不要告诉工匠们真相,以免消息泄露。” “那我用什么理由呢?” 呼延雷想了想道:“你就说接到一笔很大的生意,需要去大名府做几年,让他们把家小全部带上。” 杨天放摇摇头,“这样的话,很多人都不愿去,只有说我们回宋朝,大家才会彻底动员起来,前年我们经历过,都走到陈留,忽然又爆发战争,向南走的路全部封锁,我们只好又灰溜溜的回来了,我们的意思是说,还是以回大宋,这样大家才会积极跟随。” 旁边青松道长笑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头兼顾!” 青松虽然是情报营成员,但他真是出家道士,呼延雷对他也颇为客气。 “道长请说!” 青松道长笑眯眯道:“去年我们转移关师古的家人,办法就很好,可以故技重施,首先让工匠带着家人搬到城外来,大家集中住在一起,要走的时候再告诉大家,就算要泄密也没有地方。” 杨天放赞许道:“这个办法不错,我们前年是各自出发,到城外的板桥镇集合,然后一起南下。” 青松道长又笑道:“我们当时在城外买下一座很大的宅子,现在还空关着,杨东主可以搬过去。” 杨天放想了想,又对呼延雷道:“当时《京报》结束后,我把所有的雕版和木活字都收藏起来,这是最宝贵的,还有几百斤上好的油墨,光雕版就有几千块,是我父亲数十年积攒下来,至少有上万斤重,我不想扔掉,能不能把它们带走?” 呼延雷欣然答应,“没问题,反正都是坐船,我让手下先把它们运走。” 杨天放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今天就可以搬到城外,反正我们在城内也租房子住,破破烂烂的房子,随时可以走。” ........... 杨天放都住够了城内的破旧小屋,搬到城外大宅,大家都求之不得,两天之内,所以人都搬去了大宅内。 北城外的大宅足有五亩,住一百来人没有问题,这时,杨天放的活字、雕版和油墨都以货物买卖的方式卖给了呼延雷,也交了税,有税单开路,也不是什么禁运物资,便一路畅通向东北方向运去。 这两天由青松负责找关系,打点官府,搞到了一份迁徙许可证明,允许杨氏刻字社迁去大名府,包括东主杨天放,工匠十五人,家小九十八口,请的武馆护卫十人,然后每人交迁徙钱五百文,官府随即批准他们离去。 汴梁县衙都要穷疯了,找关系一文钱也省不了,最多是当天拿到批文。 目前向西走的官道基本上都被封锁,向官府申请也不会批准,向南走不得接近淮河两百里范围。 但向东走和向北则可以,就是花点钱的问题,只要钱交到位,官府就会批准你合法迁徙,没必要偷偷摸摸夜里绕过关卡。 或许有人会想到一种小聪明,我申请向东走,出了城以后,再转道向南走不就行了? 这就低估了官府的管理能力,申请书上,具体的路线都已经安排好,去大名府路上有十三处关卡,每一个关卡都要交验并盖章,还要清点人数,简单说,就是必须按照官府指定的路线走,才能顺利迁徙,否则被抓住是要以投敌罪论处。 要不然宋金对峙百年,金国的汉人百姓早就跑去宋朝了,跑江湖的练武侠客或者江洋大盗可以不用管官府的关卡,翻山越岭随便走,但普通百姓不行,拖家带口的,必须走官道。 否则就像刘豫放开关卡才短短一个月,逃去陕西的中原百姓就达七十五万人之多,这样逃下去谁受得了。 一切准备妥当,这天傍晚,杨天放召集十五名工匠,给他们交了底。 一个时辰后,一百多口人分乘二十几辆牛车出发了。 7017k 第八百零一章 西行 车队沿着官道向东北方向夜行,官府给他们定的线路是东北官道,经过汴梁县、封丘县、长垣县、韦城县、白马县,然后在白马县过黄河,每一个县有一个关卡,过了黄河后,还要继续沿着规定路线行走。 基本上每一个关卡都要打点一下,塞给盘查小官一两贯钱,当然也不会闭眼放人,该有的手续一件不纳,只是态度会好一点,不会调戏妇女,也不会指着一个小包袱说里面有长矛违禁兵器之类。 杨天放有两个问题很困惑,他们向东走,距离陕西路只会越来越远,怎么回事? 第二,呼延雷说他带了一百多名手下,为何只有十名护卫跟随他们,其他人呢? 呼延雷用的是汴梁长荣武馆的名义,武馆有护卫业务,而且武馆护卫可以骑马、背弓并带刀,长兵器不允许,但可以用哨棍,枣木哨棍的威力不比铁棍差,一棍可以让人毙命。 次日清晨到了封丘县境内,过了第二个关卡后,杨天放终于忍无可忍。 “呼延将军,我们越走越远,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工匠们都在质疑,甚至怀疑我在欺骗他们。” 杨天放语气有些不满,他的手下工匠当然不会质疑,他只是拿工匠来说事。 呼延雷微微笑道:“既然杨东主想知道,我就实话实说,我们的目标是去白马县,但并不是白马渡口,而是去另一个地方上船。” “上船?”杨天放愣住了。 呼延雷点点头,“在黄河内我们有三艘大船,我的手下都在船上等候,然后我们乘船西去。” “可是.....可是,黄河中遇到金兵怎么办?” 呼延雷呵呵一笑,“我们三艘船可是战船,金兵那些小哨船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大的战船他们也没有,陆地上我不敢说,但水面上,我们畅通无阻。” “但现在是十一月啊!都是西风,再逆水而行,难道有人拉纤?拉纤的话,金兵斩杀纤夫就不就完了。”杨天放还是想不通。 呼延雷笑道:“杨东主可知道有一种战船叫做车船吗?” 杨天放摇摇头,呼延雷神秘一笑,“我无法解释,杨东主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 既然手续合法,那么主要一路花钱打点,也就一路顺利了,这天上午,队伍过了白马县关卡。 他们一路上花的打点费已经超过五十贯了,基本上每个关卡十贯钱,才买了一路平安,这就是乱世,大家都知道走官道安全,没有盗贼,但这个安全也是要花钱买的,钱花得越多越安全,如果钱不到位,那就有得受了,还不如冒险走小道。 下面一个关卡是白马渡口关卡,那里是金兵把守,必须要严格搜身,有钱没有用。 来到一处岔道口,里面距离关卡还有二十里,沿着另一条小道走了约两里,所有人都下车了,呼延雷给了每个牛车车夫五两银子,让他们回汴梁,连同租的马匹一起带走。 车夫都猜他们想走野渡,躲过女真人搜查,一定是携带了什么违禁之物,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谁都没有吭声,牛车队掉头走了。 一百多人老老小小站在旷野里,旁边还有一大堆箱子行礼,大群人眼巴巴望着杨天放,杨天放则心慌意乱地望着呼延雷,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现在天色已晚,万一来一群强盗怎么办? 呼延雷微微一笑,抽出一支箭,用绳子将一支细火药筒绑上去,用火折子点燃火绳,燃到尽头时,一箭射向天空。 ‘啪!’火药箭在天空炸开了,数里内清晰可闻。 约一刻钟后,大群黑衣男子从不远处树林内奔出来,足有五六十人之多,人人手执兵器,吓得大群老小双腿发抖,脸色惨白。 片刻,大群黑衣人奔至近前,为首之人向呼延雷行一礼,“参见统制!” “一切正常吧?” “回禀统制,一切正常,之前的活字等货物都已经上船。” 旁边杨天放一颗心放下,眼前顿时看见了希望。 “呼延将军,这都谁你的手下?” 呼延雷呵呵笑道:“杨东主不是奇怪我的一百二十名手下在哪里吗?他们就是了,剩下的在船上。” “那我就放心了!” 呼延雷一挥手,“帮忙拿行李,前面带路!” 五六十名壮汉轻轻松松扛起行李,向前走了。 呼延雷对百名老小笑道:“各位走吧!再走十里左右就到了。” .......... 距离黄河边还有一里,这里是一处野渡口,这时,身后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呼延雷脸色一变,糟糕,遇到了巡哨! 他当即喝令道:“王武,你带老小先上船,其他弟兄留下来跟我阻击敌军!” 他又喊道:“行李先放下,回头再送上船。” 所有人都吓坏了,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行李,在杨天放的带领下,老老小小们跌跌撞撞跟着一名宋军都头向黄河边跑去。 呼延雷率领手下迅速部署,他们没有军弩,但有弓箭和刀,每人还有一支精钢短矛,足够了。 来的是一队女真骑兵,有三十人左右,他们就是黄河边的沿岸巡逻骑兵,专门抓捕私下偷渡黄河的百姓。 刚才他们遇到了空的牛车队,起了疑心,杀了一名车夫,其他车夫都吓坏了,纷纷说了实话,有人要偷渡黄河,大概有一百多人,基本都是老弱妇孺。 车夫们说的是实话,却误导了女真骑兵,他们没有警惕,还以为是和平常的一样的偷渡百姓。 并不是每个人都拿得出高昂的迁徙钱和沿途关卡钱,想去河北就只能靠偷渡,一些渔民会私下接客渡黄河。 女真万夫长胡沙虎便下令组织了十几支骑兵队在沿途稽查野渡船和偷渡客,这支骑兵就是其中之一。 黑暗中,女真骑兵隐隐看见了前面奔跑闪动的人影,他们挥鞭抽马,加快了速度,三十匹战马在官道上狂奔,这个时候,稍微有一匹马慢下来,就立刻会和后面的战马撞成一团。 呼延雷目光紧紧盯住骑兵,他沉声令道:“弓箭准备,听我的命令!” 黑暗中,三十名女真骑兵大声吆喝,催动战马如风驰电掣般奔来,就在这时,呼延雷一声令下:“射!” 七十多支箭一起射出,箭矢密集而强劲,短短二十几步内,女真士兵纷纷惨叫落马,三十人被射杀了一半,其余女真士兵都纷纷勒住战马,惊恐地望着落马士兵。 呼延雷大喊一声,“短矛投掷!” 呼延雷带来的手下个个都是短矛投掷的高手,七十余根精钢短矛奋力投出,俨如一道道黑色闪电刺向对方,杀伤力比箭矢强大得多,剩下的十六名女真骑兵,一个不剩的消失了,全部被短矛刺穿身体,钉死在地上。 宋军拔出战刀,将几名中箭未死的士兵杀掉,收了自己的精钢短矛,敌军的尸体也不管,扛起行李便向河边奔跑而去。 一百多人正在上船,三艘三千石的大型战船停泊在河中,这里没有栈道码头,只能靠几艘小船将人送到河中,然后直接攀梯上船。 杨天放惊讶望着大船两侧俨如水车一样的大轮子,他终于明白车船是什么样子了。 “杨东主,人都到齐没有?”呼延雷高声问道、 杨天放在另一艘大船上喊道:“都到齐!” “王都头,弟兄们呢,都到齐没有?”呼延雷又问道。 “回禀将军,都到齐了,一个不少。” 呼延雷大喊一声,“出发!” 两边的车轮翻滚起来,泛起滔滔白浪,三艘大船向黄河中心驶去......... 7017k 第八百零二章 悟道 十一月下旬,陈庆一连下达几条任命,张纯孝出任四川路盐铁转运使,上官悟出任金州知事,张柬出任知原州事,郑亿年出任隆德府通判,宋汝出任知泽州事,另外,陈庆原来的记室参军朱遂从四川转运府判官升为河东路尚书行台司副都监兼管提刑按察使。 这批任命中除了朱遂是正常升迁外,其余都是前伪齐国高官,一时间官场舆论沸腾,都认为郡王不该重用伪齐高官。 这天上午,刚从庆州安置灾民回来的周宽怒气冲冲来到陈庆的官房,和张妙的精明圆滑不同,周宽则性格火爆,嫉恶如仇,眼睛揉不得半点沙子。 之前周宽主管财税转运,每年都派大批官员下去查账,把地方官查得叫苦连天,一片哀嚎,现在他主管吏部司,更是铁面无私,挥剑将各种徇私讲情的现象斩得干干净净,被下面官员称为周铁背,深得陈庆器重和信赖。 周宽既然是吏部司都监,自然对最近的任命很关心,当他发现这次任命几乎全是伪齐国高官,差点将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按照陈庆和内政堂的权力分割,州府通判以上的官员和重要县的任命权都在陈庆手上,所以这次任命是陈庆行使职权,轮不到吏部司干涉,但周宽不管,他怒气冲冲来找陈庆了。 周宽拍桌子怒道:“郡王给进士说要有读书人的气节,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当年,郡王也多次赞颂我和张妙的民族气节,宁可死也不为异族效力,难道这些就只是说说而已吗?” 陈庆陪笑道:“周都监先不要生气,消消火,我们再慢慢谈。” 周宽痛心疾首道:“我不是生气,我是为临安那些坐冷板凳的官员感到不值,他不愿为金国效忠,千方百计逃回大宋,却得不到重用,甚至没有机会为国效力,只能坐冷板凳,这边可好,伪齐国的官员居然获得重用,让人情何以堪。” “就是啊!忠心耿耿的大臣坐冷板凳,伪齐国的高官却得到重用,问题出在哪里呢?”陈庆似笑非笑反问道。 “是他们活该!” 周宽恨恨道:“好好的川陕晋官员不做,非要捧朝廷的臭脚。” “是他们骨子里认为我们是割据军阀,不合法理,所以他们才不肯来这里效力!”陈庆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 “那是他们愚蠢,我们不断从金国手中收复失地,光复汉家江山,我们轻徭薄赋,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我们整顿吏治,官场得以清明,我们严控军纪,使军队士气高涨,战斗力强大,如果这还不合法理,那临安的朝廷可以灭亡了。” 说到这,周宽忽然醒悟,又不满地对陈庆道:“你把我带偏了,这些可不是你用伪齐国高官的理由。” 陈庆语重心长道:“伪齐国毕竟不是金国,它还是汉人的王朝........” “等等!” 周宽大声嚷道:“你别想糊弄我,伪齐国和金国有什么区别?它不过是金国的傀儡而已。” “它是金国的傀儡,是金国的附庸,但它确实不是金国,只是不合法而已,严格说起来张邦昌还做过几个月皇帝,临安那帮大臣都跪拜过他,张邦昌也不合法,那帮大臣为何现在还得重用?却没人说他们是叛逆?秦桧还做过完颜昌的幕僚,现在不一样当大宋的宰相吗?” “这......”周宽一时语塞。 陈庆又语重心长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张纯孝等人愿意为金国效力,金国一样会重用他们,他们会过得很好,一样位高权重,但他们宁可遣返,也不愿为金国效力,说明他们良心未泯,不愿一错再错,说明他们骨子里还是把汉人和女真人分得很清楚。 上官悟几次杀了劝他投降之人,他虽然名义上是伪齐之臣,但从未替伪齐效力,其他几位都一样,都是心怀汉人江山,这就是我用他们原因,他们虽然不忠诚宋朝,但忠诚于汉人。 假如高庆裔、韩企先这些金国汉人跑来投降我,我会因为他们是汉人而用他们吗?我只会一刀杀了他们,用他们的人头以儆天下!” 周宽点点头,“我明白了,郡王一直用伪齐之臣,从张晓到蒋彦先,到关师古,是因为郡王心中只忠诚于汉人江山,而不是大宋。” “你说得对,我心中只有汉人江山,说宋朝正统,那唐朝算什么,说唐朝正统,那汉朝算什么?不过是江山代有人杰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谁能驱逐鞑虏,统一天下,谁能得天下人心,那谁就是正统,说句玩笑话,假如刘豫灭了宋朝,又驱赶女真人回辽东,统一天下,谁又敢说刘豫不正统?” 周宽恨恨道:“刘豫那个鬼样,治理中原搞得天怨人怒,百姓家破人亡,这种人早点死最好,谁愿为他效忠?郡王,伪齐绝不会有什么假如。” “刘豫是被税赋和吏治拖垮掉的,刚开始他们做得还不错,中原轻徭薄赋,迁陕北之民填关中,恢复关中经济,但没过一年,他们的财政就支撑不起庞大的军费开支,就开始推行‘什一税法’,实行重税,后来又推行六税一,加上大量的贪官污吏充斥底层,盘剥百姓,刘豫才人心失尽。 我也不能嘲笑刘豫,如果我没有四川作为财税后盾,如果没有西夏的巨额战争获利,我其实比刘豫也好不了多少?” 周宽已经不再生气了,也理解了陈庆的原则,虽然张孝纯等人背叛了大宋,却没有背叛汉人,自己效忠陈庆之时,不也认可这一点吗?这会儿却看不透了。 周宽叹了口气道:“我最后还有一个疑问。” 陈庆点点头,“周公请说!” 周宽眉头微皱道:“既然郡王并不认可宋朝为正统,那为何又要迎接先帝回来,用先帝来证明自己的合法?” 陈庆微微一笑,“我心怀汉家江山,这是道,是原则,迎先帝回归,只是术,是策略,一边是道和原则,一边是术和策略,周公懂了吗?” 周宽心中明悟,缓缓道:“在郡王的大道上,我是一个坚定的追随者!” ......... 刚进入十二月,一场大雪席卷北方,北方大地变成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黄河和大小河流都结了冰,所有人也仿佛被寒冷的天气冻结了,城内大街上和城外官道上都变得冷冷清清。 这天上午,兰州城头的士兵和往常一样在城头上巡逻,西夏灭亡后,兰州的威胁几乎解除了,守军只剩下两千人,主要是维持兰州地区的治安,河西走廊还是偶然会有马匪南下,马匪的每一次到来都会给百姓带来深重灾难。 “黄河冰面上有人!”有士兵指着远处的黄河大喊。 “大惊小怪,是商队吧!”其余士兵也看到了,似乎是一支队伍。 不多时,队伍来到城下,是一支骆驼队,三百多匹骆驼,但不是商队,而是回鹘军队,而且不少士兵已经死在骆驼上。 守城士兵大吃一惊,立刻跑去报告,不多时,兰州制置使刘瓒带着士兵匆匆出城。 把骆驼上的士兵抬下来,大半都死了,身体冻得僵硬,还有数十人还活着,但也气息微弱,快要不行了。 “快抬他们进城!” 刘瓒大喊,忽然,一名回鹘将领抓住他的袖子,喘着粗气艰难道:“黄头回鹘已灭亡,救我家小主人!” 他一指队伍中的一名少年,一口气没有接上,就此闭眼死去。 7017k 第八百零三章 报馆 为了夺回沙州,曹长春几乎狂躁的押上了全部五万军队,在进军敦煌县时,后勤辎重却遭到西州军队伏击,曹长春率五万大军仓惶南撤,却落入包围圈中,左翼大将克默投降,严重影响到了曹长春的军心,剩下的军队在敌军发起进攻不久便全军溃败,曹长春在嘉峪关因伤势过重而去世。 西州军大举南下,沿途牧民纷纷投降,数万大军兵临张掖城下,曹长春的兄弟曹万隆献城投降,世子曹安在三百护卫的保护下开城南逃,却在路上遭遇到暴风雪,最后出现了兰州城那一幕。 这个消息三天后传到了京兆,但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曹安还是没有能救回来时,最后心肺衰竭,死在了兰州。 接到消息的陈庆格外难过,他知道曹长春是个很骄傲的人,曹长春虽然一口回绝了自己的救援,但并不代表他不需要自己的援助,他安排儿子在危急时刻逃亡兰州,其实就是对自己的信任,可惜他儿子最终遇到了暴风雪,没有能挽救回来。 这让陈庆既痛惜,又自责,同时他也很担心凉州城的安全,凉州城到现在音信断绝,曹安既然没有逃亡凉州,极有可能凉州也沦陷了。 现在还不仅仅是凉州,如果西州军攻下大斗拔谷,穿过大斗拔谷去攻打黄头回鹘的传统势力范围,那么自己的盐场也会受到严重威胁,还有河湟谷地,自己军粮的三成都来源于河湟谷地, 官房内,陈庆心烦的来回踱步,他一直没有把河西走廊的安危放在心上,现在他忽然发现,河西走廊的安全竟然是牵一发动全身。 他原本计划明年攻打大同府,可现在,河西走廊不安全,已经影响到他明年的计划了。 这时,晁清在门口道:“郡王,今天的《京报》出来了。” 陈庆点点头,“拿进来!” 杨天放一行是二十天前抵达京兆,陈庆立刻安置了他们,给了他们优厚的待遇,同时成立了报馆,又以每月二十贯的高俸禄,在关中地区招募了十二名写文章很犀利的文士当主笔,还招募了数十名报探,专门负责打探消息。 陈庆接过《京报》打开,现在的《京报》和宣和年间汴梁发行《京报》一模一样,两张a3纸大小,目前分成六个版面,时政、文学、服饰化妆、奇闻异事、地方消息、各种广告。 第一天发行就盛况空前,卖掉了一万一千份,现在每天发行量稳定在三万份左右,覆盖了整個关中和陕中,甚至河东路和四川路也出现了《京报》,只是时间隔了三天左右,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但比起当年汴梁的《京报》十天后才送到太原,这又是大大的进步。 这还是陈庆想到的办法,要求《京报》在前一天的一更时分就印刷出来,等次日中午才发售,这样就争取到了七八个时辰,再用快马接力,太原城发售《京报》的时间,就只比京兆城晚三天。 陈庆看了看报纸,头版头条就是黄头回鹘兵败灭国,大酋长曹长春去世,但没有提到曹安之事,只是担心凉州以及河湟安危。 陈庆匆匆浏览几眼,又翻到背面第三版,这是文学栏,陈庆比较喜欢易安评词这个专栏,也就是李清照评点诗词,今天评点的是岳飞的《满江红》,这首词是五年前写的,曾在临安和南方各地引起很大反响。 另外还有一个栏目是连载,连载的是《西游记》,今天的内容是悟空在龙宫得宝的前段,当然,文字和吴承恩写的大不相同,但内容却一样,作者是清远阁主人,别人不知道这个清远阁主人是谁,但陈庆却很清楚,是他妻子赵巧云,赵巧云所住的小楼就叫清远阁。 故事梗概由陈庆口述,然后由赵巧云进行发挥撰写,结果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连载竟然成为《京报》大火的卖点,几乎所有读者每天都在等着更新。 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陈庆按下发兵去河西走廊的冲动,河西走廊之事只能等开春再考虑,现在他还是要集中精力把《京报》的影响力搞上去。 陈庆抓起椅子上皮袄,吩咐道:“备车,去西大街!” ....... 《京报》报馆位于西大街,占地约十亩,这块地是陈庆买下,事实上,《京报》完全是陈庆个人投入本钱,先后投入了一万贯钱,才使《京兆》以超常的速度运转并发展起来。 这一万贯钱主要是买土地和房宅,另外一个大头就是买下那批活字和雕版,光上好雕版就有三千多块,活字几万个,杨天放只开价三千贯卖给陈庆,这个价格极其便宜。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批活字和雕版的所有权并不是杨天放的,而是向家的财产,最早是归杨天放的父亲,但向家已经花一万五千贯钱买下,向家老小悉数被女真人掳走后,这批活字和雕版又归杨天放所有。 这次陈庆把他们救来京兆,杨天放实在不好意思大开口,便以三千贯的价格贱卖给了陈庆。 有了陈庆的财力投入以及官府的支持,短短二十余天内,《京报》就发展到三万份的发行量,每份十文钱,每天三万份,正好是保本的门槛。 但对陈庆来说,报纸赚不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握舆论武器,。 马车在报馆门前缓缓停下,陈庆从车厢里走出,两边各有数十名骑兵举着大盾护卫。 大管事杨天放和主笔管事刘征迎了出来,杨天放是负责整个报纸的运营,但内容这一块他不擅长,很巧合的是,原本《京报》主笔管事刘征就在京兆,开了一家学堂糊口。杨天放找到他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参见郡王!”二人一起躬身行礼。 “两位辛苦了!” 陈庆跟随他们进了府宅,这是一座三进住宅改成的报馆,前面的下人房变成分发报纸之地,中庭是文案房,相当于编辑部,左右两个大院子是排字房、校正房和印刷工坊,后宅变成了刻字房和仓库。 陈庆在前院的贵客堂内坐下,有茶童给他上了茶,他笑问道:“现在有什么困难没有?” 杨天放苦笑道:“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人手不足,活字不足,导致印刷数量上不去。” “为什么?”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我们每天印刷其实并不止一个活字底版,要不然一个活字底版印三万份报纸怎么来得及,唯一的办法就是做十个活字版,十个人同时印刷,每个人印刷三千份,这个方案其实还是很紧张,最好是一百人同时印刷,每个人印刷三百份,那么一个时辰就可以完成,这就需要一百个活字底版,然后就需要大量的活字,需要大量的排字匠、刻字匠。” 说到这,杨天放又叹口气道:“可人手太多,我们负担不起。” 陈庆微微笑道:“有办法解决啊!活字不够去买,去巴蜀,去江南购买,肯定能买到,至于印刷人手,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印刷的,带我去看看!” 第八百零四章 京报 陈庆跟随二人来到印刷房,只见几个伙计在那里印刷什么,在雕版上刷上油墨,铺上白纸,用滚筒一刷,立刻又换一张纸,非常熟练。 杨天放解释道:“《京报》都是晚上集中印刷,最近国子署托我们印刷一批教材,白天找几个伙计负责教材印刷。” 陈庆眉头微微皱问道:“但你们印刷报纸也是这样吗?一人做一个木刻版?” 杨天放有些不安道:“基本上是这样。” 陈庆摇摇头道:“我给你们提个建议,把二十个雕版铺放在一起,然后上面覆盖一张大纸,两个伙计用一个很大的滚筒,这是二比二十,如果排出的活字雕版足够多,那把一百块雕版铺放在一起,甚至还可以利用水力来印刷,反正都是很枯燥的一来一去,最后用刀一切,这不就很节省人手吗?” 杨天放呆了一下,满脸惭愧道:“卑职明白了,会尽快改善!” 陈庆摆摆手笑道:“我今天来,不是说印刷,而是希望能增加一个版面,民以食为天,增加一个美食版面,然后把各种商铺信息的版面去掉,单独印刷在一张纸上,夹在报纸里。” 杨天放和刘征对望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完全可以!” 陈庆点点头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能不能把目前的报纸分拆成两份报纸,一份专门是时政经济文学,一份是服饰、美食、育儿、故事之类你们看是否可行?” 杨天放笑道:“以前就是这样做的,我们除了《京报》外,还有一份猎奇的小报,两份报纸都非常受欢迎,但谁都想不到它们居然是一家报馆出的报纸,郡王的要求完全可以做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三人又回到贵客堂,陈庆喝了口热茶,又问道:“我听说当年汴梁的《京报》居然卖到广州去了,是怎么做到的?“ “印刷数量上去了,就会慢慢流传出去,只是广州的《京报》足足晚了一个月,时政的意义就不大了。” “那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时间问题?” “有办法!” “怎么做到?” 杨天放沉吟一下道:“报纸的内容有两类,一类非常有时效性,比如时政新闻,另一类就是知识性内容,我可以提前十天把这种知识性内容准备好。 举个例子吧!京兆和临安同时准备好,到时候我就直接用飞鹰传信,把时政内容传给临安,临安分馆立刻排版印刷,最后临安的《京报》就可能只比我们晚一天。” 陈庆鼓掌笑道:“这个办法不错,虽然是举例,但我真的希望《京报》在临安畅销。” 旁边刘征担忧道:“就怕朝廷不准《京报》在临安出现。” 陈庆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在这方面先帝会发挥作用的,最有可能是他们也推出一份报纸和我们竞争。” 杨天放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要靠夫人写的了,其实我们都知道,《京报》之所以卖得火,完全是夫人写的《西游记》吸引读者。” 陈庆呵呵一笑,“就不用担心了,写完《西游记》,还有鬼故事,还有各种武侠,多着呢!” .......... 回到官房已经快中午了,官房内只剩下晁清一人,他要等陈庆回来才能去吃饭,见郡王回来,晁清连忙上前道:“张参事刚才来过了,等了郡王一刻钟,他说下午再来!” 陈庆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上班时间领导去办私事去了,报馆是陈庆的私人产业,和官府一点关系没有。 他去办私事了,张妙还等了他一刻钟时间。 “你去吃午饭吧!我去看看。” 陈庆不慌不忙地向监察司走去,张妙身兼两职,正职是监察司都监,同时兼任情报司都监,当然,还有内政堂参事,但内政堂参事只是一个资格,相当于朝廷的参知政事,其实就是相国。 而情报司比较特殊,按理它应该属于军部,但陈庆偏偏让它独立出来,也算是对军部的一个制衡,情报司下面只有一个部门,情报署,张妙同时也兼任情报署署令,情报署下面有参谋室和情报营,分明由杨晋和呼延雷统领。 这里面就有一个小疑问了,直接由情报司统领参谋室和情报营不就行了,为什么中间还要设一个情报署。 这是因为情报司都监兼任情报署署令,什么时候陈庆不想让情报司都监过问情报,他直接任命一个情报署署令,就把情报司架空了。 陈庆的官房距离监察室很近,正好遇到张妙从官房出来。 “哟!郡王怎么来了?” “请你去喝杯水酒,贿赂一下你这个监察都监。” 张妙哈哈一笑,“卑职不敢,不过酒是要喝的,去安西酒楼喝葡萄酒。” .......... 两人来到斜对面的安西酒楼,在陈庆自己包下的小院雅室内坐下,吩咐酒保道:“还是老四样,两人份!” “稍坐,马上就来!” 酒保跑去拿酒菜了,一名使女给他们端茶进来。 陈庆喝了一口热茶问道:“上午找我有什么急事?” 张妙犹豫一下,“下午再说吧!信件不在我身边。” “无妨,是不是有关凉州的消息?” 陈庆现在很关心凉州的情况,他估计张妙找自己就是这件事。 张妙点点头,“确实是凉州之事,今天上午情报署接到了王伦的快信。” “信中怎么说?” “有得有失,失去了凉州城,但抢占了大斗拔谷。” 陈庆眉头一皱,“凉州城怎么会失去?” “王伦听说张掖被攻陷,他立刻率三千军队赶去大斗拔谷,抢占了关口,留部将张曲率两千军守凉州城,正好这时,暴风雪来临,大量牧民赶着羊群来城内躲避,张曲放他们进城了。” “结果进来的不是牧民,对吧!” 张妙点点头,“士兵发现不对,避难的牧民应该是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才对,结果来的全部是年轻牧民,发现时晚了,已经有数千牧民涌入城内。” “然后呢?” 陈庆脸色铁青问道:“有多少弟兄逃出?” “逃出一半,守将张曲不幸阵亡,逃出的一千人也去了大斗拔谷。” 陈庆半晌一言不发,这时,酒保送来酒菜,陈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重重一顿酒杯道:“欺人太甚!” “郡王准备怎么应对河西之变?”张妙问道。 陈庆轻轻叹口气,“本来我是不打算插手,西洲回鹘和黑汗是两大屏障,阻挡西辽人杀回东方的脚步,西辽人若杀回来,首当其冲就是灵夏路,现在我没有精力去攻打西域,如果要攻打西域,那也是灭了金国以后之事。 所以,如果西州回鹘如果不染指凉州,或许我就默认了西州回鹘取代黄头回鹘,和他们签订一个互不侵犯条约,可偏偏西州回鹘人贪心不足,占了甘州还要占我的凉州,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定要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教训。” “什么时候呢?” 陈庆冷冷道:“初春,交换完人质就干,但我不想打草惊蛇,暂时不向兰州派兵。” 7017k 第八百零五章 夜爆 下午,陈庆回到府中,直接来到自己书房,他们原本是要搬去岛上,结果下雪结冰,岛上寒气太深,只好等到春天再搬去住。 陈庆刚坐下来,便听见一阵莺莺燕燕声传来。 “这样写明明不合道理,既然定海神针,龙王应该把它隐藏起来才对,哪有主动送出去的?” “是官人这样给我说的。” “问问看,肯定是理解错了。” 说话间,走进来三个女人,最前面自然是陈庆发妻吕绣,旁边是赵巧云,后面还跟着赵璎珞,她纯粹是来看热闹。 自从陈庆和吕绣都明确表态接收她入府后,她的性格渐渐变得开朗起来,而且悄悄开始装扮自己了,在陈庆面前有了甜美的笑容, 她的性格很好,和余氏姐妹相处融洽,正是她的不断劝说,余莲和赵巧云之间的矛盾也渐渐有了缓解的迹象。 她就像一条新鲜的鱼,给这个稍显有点沉闷的大家庭带来了活力。 陈庆笑眯眯问道:“你们在争论悟空取金箍棒这一段?” 吕绣心直口快道:“巧云刚刚写好,我当她的第一个读者,我总感觉有点别扭,不合人情世故。” “哪里别扭了?说出大家讨论一下。”陈庆笑问道。 “那孙猴子明明上门来抢兵器,就是一个强盗,按照人情世故,应该把家里的好东西藏起来,那金箍棒既然叫定海神针,又叫神珍铁,那必然是龙王镇海之宝,居然还带孙猴子去取走,不合常理啊!” 陈庆又问赵巧云,“你觉得有问题吗?” 赵巧云嘟囔道:“官人叫我这样写,我就这样写呗!” “没出息,你才是清远阁主人好不好!”吕绣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陈庆见赵璎珞抿嘴偷笑,便笑问道:“璎珞怎么看?” “我?” 赵璎珞眼中有些慌乱道:“我和大姐想法一样,也觉得有些别扭。” 这还没有奉茶呢!就改口叫大姐了,陈庆忽然觉得纳她为妾的时机成熟了。 “你们啊!就是想不通,金箍棒的前主人是大禹,大禹是干嘛的,不就是治水吗?治水就是专门收拾龙王,所以才叫定海神针,如果换一个名字,叫做镇海神针怎么样?” 赵巧云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那金箍棒其实是东海龙王后背上的芒刺,东海龙王是借孙悟空之手将它拔掉。” “那几个龙王过来凑一套盔甲又是什么意思?”吕绣不服气道。 陈庆微微笑道:“以龙宫藏宝之丰,连一套盔甲都拿不出来吗?东海龙王是要找几个人证,证明定海神针是被孙猴子强行抢走,将来玉帝追问此事,他也好交代不是,这才是人情世故呢!” “你们这样写太晦涩了,会让读者一头雾水,璎珞,我们走!” 吕绣转身带着赵璎珞走了,赵巧云一脸无奈望着陈庆,“官人,你说我要不要改一下?” 陈庆摆摆手:“不要改,就这样写,让读者去猜才有意思。” ......... 入夜,两番雨收云歇,陈庆和妻子吕绣行罢周公之礼,外面太冷,两人不想起身穿睡衣,索性钻在厚厚的被褥里闲聊。 “夫君,报社的不能让别人写吗?偏让巧云来写,你看她这段时间魂不守舍,吃饭都拿着筷子在舞,好像抡金箍棒一样。” “让别人写,我怕写坏了,我不放心,要不然让璎珞和巧云一起写,分担一半去。” “你有什么理由让璎珞替你做事呢?” “理由?我纳她为妾,她是我的女人了,我让她写,她还不干吗?” “你现在越来越霸道了,睡觉吧!” 吕绣不高兴地转过身去,陈庆搂着妻子,不断用好话哄她,上下一番施为,两人又渐渐水乳交融了。 吕绣被丈夫折腾得精疲力尽,只得叹口气,“我其实已经开始准备了,五天后是吉日,就定在初十吧!和巧云一样的待遇。” 就在这时,隐隐听见‘砰!’一声闷响,夫妻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吕绣惊讶问道:“夫君,这是什么声音?” 陈庆脸色已经变了,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这是火药爆炸的声音,现在是半夜了,居然有火药爆炸,出了什么事? 陈庆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可能谁不小心引爆了火器,你睡吧!我去看看。” “说不定是临近新年,孩子放炮仗呢?外面这么冷,明天再看吧!” 陈庆想了想,那声音不像,不是孩子放炮仗。 “估计很快会有人来禀报,我也得穿衣服啊!” 吕绣想想也对,便嘱咐道:“那夫君多穿一点,要当心!” “放心吧!” 陈庆起身,一名小使女从外间进来,替陈庆穿上鞋,又简单梳了头。 陈庆走出院子,向对面屋顶招招手,一名女武士从隐蔽处跳下来,躬身道:“请郡王吩咐!” “刚才你听到爆炸声了吗?”陈庆问道。 “回禀郡王,听到了,很清晰!” “你听到是从哪里传来?” “是从东北方向传来,应该是在城外,卑职还隐隐看见火光一闪。” 陈庆点点头,他也感觉是从城外传来,如果是东北方向,有可能就是火器所发生了爆炸,但陈庆又觉得不太可能,火器所相距京兆城可是有六十里啊!六十里外还能听见爆炸声? “给我备马车,我要出门!” 不多时,陈庆坐上了马车,在数百亲卫骑兵的护卫下,准备出城了。 就在这时,有士兵跑来禀报,“启禀郡王,内卫王统制有急事禀报!” 陈庆点点头,“带他来见我!” 片刻,王浩匆匆跑来,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郡王,卑职刚刚得到消息,火器所出事了,发生大爆炸,伤亡惨重。” “我知道了,现在就去看一看,王将军也一起去吧!” “卑职遵令!” 王浩已经派内卫统领韩正福率五百士兵赶去火器所,他自己也跟随着陈庆的队伍向城外东北方向奔驰而去。 ......... 西军火器所位于京兆城东北方向六十里外,靠近渭河,也方便水运,这座火器所原本是朝廷军器监下属的火器署西北分署,简单说就是西军火器所。 占地约五十亩,各种设施齐全,两百多名火器匠在这里研究并制作各种火器,陈庆军中的火药桶就是在这里造出来。 火器所周围有高高的院墙,还有哨兵,戒备森严,不过四周百姓都知道这是造火器的地方,几十年来相安无事,大家也习惯了。 但今天晚上却非同小可,出了一件大事,一名值夜班的工匠不小心引爆了一件火器,炸毁了一座石屋,三名工匠和十几名士兵当场被炸死,周围的百姓都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纷纷从家里跑出来。 五百名内卫士兵已经赶到,将火器所四周戒严,不准百姓靠近。 陈庆赶到时已经是三更时分,火器所大门前火光猎猎,数百名士兵点燃火把,将大门前照如白昼,当然进去就不允许拿火把了,最多只能拿灯笼。 火器所管事谢瑛脸色苍白,但眼睛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他上前躬身道:“卑职管理不当,导致发生夜爆,是卑职失职,愿接受一切惩处!” 陈庆关心不是爆炸责任,而是爆炸威力,他问道:“是一头犀牛爆炸了吗?” 爆炸火器都有代号,犀牛是指一千斤重的箱式火药桶,是他们爆炸威力最大的火器,当初攻打关中时,炸塌金锁关的火器就是两头犀牛。 但犀牛损耗太大,一次一千斤,是他们一个月的火药产量,实在是耗费不起,所以犀牛就只用了那一次。 陈庆从经验判断,六十里可闻的爆炸声,炸塌一座石屋,只有犀牛才有这么大的威力。 谢瑛摇摇头,颤抖着声音道:“不是犀牛,是今天刚刚才研制成功的铁刺猬。” “什么?”陈庆蓦地瞪大了眼睛。 7017k 第八百零六章 铁雷 北宋因为长期和辽国、西夏作战,因此对武器研究极为重视,尤其对火器的研究。 最早火器是用来助燃,渐渐发现它的爆炸特性后,便不断改变配方和火药工艺,以促进爆炸威力,各种名称凶猛的雷由此诞生、霹雳火雷、蒺藜雷、震天雷等等。 但早期受工艺的限制,只能做纸火雷,爆炸威力太弱,就算在敌军身边爆炸都伤不了敌人,于是各种补丁就出来,掺入铁钉、铁片、铁蒺藜或者毒药、猛火油等等。 那时点火也是一件麻烦事,火器营的士兵都会带一只炉子,里面烧煤,插几根条铁条,给火器点火时随手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烙之。 但宋朝的工匠确实厉害,不断改进火药配方,继纸火雷后,木壳火雷和陶壳火雷也相继研制出来,但这种火雷本身的冲击威力还是不够,只能靠掺入的淬毒铁钉爆炸四射发挥威力。 到北宋后期,火药配方已经和后世的黑火药很接近了,但细度和均匀程度还是不够,使火药燃烧速度不够快,无法瞬间产生大量气体,宋军的铁壳火雷始终无法突破。 很多伟大的发明往往是在最危急的时候诞生,靖康元年,汴梁被金兵包围,在这最危急的时候,铁壳火雷终于研制成功,声响传百里,半亩内人畜皆为齑粉,当然有点夸张,毕竟是黑火药,也就爆炸周围十几个人被迸射的铁片炸死炸伤。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极大地震慑住了金兵,金兵随即撤退返回河北,李纲的东京保卫战由此获得成功。 遗憾的是,第二年金兵围城,李纲被贬黜,跳大神取代了震天雷,汴梁城破。 但不知为什么,研究成功的铁壳火雷和技术都没有能传下来,或许是毁在战火之中,也或许是技术还不稳定,成功率太低,就算工匠被金兵掳掠去北方后,也没有能造出震天雷。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金国不重视,金兵不需要这种铁壳震天雷,这种铁壳震天雷只能用来攻城或者守城,在旷野里作用不大,金兵所向披靡,杀得南宋君臣屁滚尿流。 完颜兀术率十万大军搜山检海,所到之处,城池军民无不望风而逃,哪里还需要这种点火很不方便的火器,铁骑就足够了。 等到攻打川陕时,铁骑没有用武之地,金兵需要用火器了,但这时,制作铁壳火雷的技术和工匠早已消失了,技术又回到了陶瓷火雷和木桶火雷的起点,陈庆最多把它改良为双层木桶火雷。 黑火药的配方早研制就出来了,硫磺一成,木炭一成半,硝石七成半,陈庆也知道这个配方,但他们造不出铁壳火雷的原因不是火药配方,而是工艺,一个是火药工艺,一个铁壳工艺。 火药工艺从甘泉堡迁徙到成纪县不久后,便获得了突破,火药已经研磨得足够细,足够均匀,又用鸡蛋清把它们糊在一起,然后再碾碎,这样就变成芝麻大一颗颗的火药。 如果用放大镜看,它实际上是一种蜂巢状结构,极细的药粉和药粉之间有空隙,这样就能保证它迅速并充分燃烧。 虽然铁壳工艺没有突破,但只要火药数量足够多,也能发挥出威力巨大的爆炸效果,五百斤重的箱式火药雷于是便发明出来。 可惜成本太高,宋军最终只造了十只这样的箱式火药雷便无法再造下去了。 所以当管事说,刚才的爆炸是铁壳火雷导致,让陈庆怎么能不震惊。 “铁壳火雷什么时候研制出来的?”陈庆问道。 谢瑛低声道:“前天!” 陈庆顿时有些恼火,怎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及时告诉自己? “为什么不上报?” “回禀郡王,因为还不确定,十颗铁壳火雷只爆炸了一颗,我们不敢仓促汇报。” 这个理由陈庆可以接受,他又问道:“爆炸的原因找到了吗?” 谢瑛叹口气道:”应该是大家心急,想尽快造出来,今晚当值的三名工匠连夜试验,他们掺入了过油铁粉,结果不慎引发了爆炸。” “只是一颗雷爆炸就有这么大威力?” “爆炸的应该是一颗铁狗。” 五百斤的箱式火雷叫做犀牛,一百斤的箱式火雷叫做黑猪,三十斤的火药桶叫做野狗,五斤的火药桶叫做刺猬,他们研制的铁壳火雷就是铁狗和铁刺猬。” 陈庆翻身下马,在几名官员的陪同下,走进火器所大门........ 火器所的爆炸位置是在仓库,火器所背后有数十座仓库,都是用青砖砌成,每一座仓库都十分坚固,从原材料库到成品库,爆炸的仓库最边上,它实际上是一座废品库,都是各种失败的火器,准备拆解后取出火药。 此时整座废品库都坍塌了,只剩下残垣断壁,数十名工匠在收拾,炸死的士兵和工匠都在抬到一边,用席子包裹着。 还有一名工匠坐在地上,头上缠着白布,内卫统领韩正福正在询问。 “那是目击证人吗?”陈庆看了一眼受伤工匠问道。 “正是,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时,内卫统领韩正福上前见礼,陈庆问道:“问清楚了吗?是怎么回事?” “已经问清楚了,应该是灯笼不慎损坏,引发了火灾,大家救火时,一枚很大的火药桶忽然爆炸了。” 这些工匠的保密意识很不错,除了自己之外,连内卫调查都不肯说出真实原因。 这时,谢瑛带着陈庆来到一座仓库内,他指着货架上几枚火雷道:“这就是铁火雷,五枚铁刺猬,一枚铁狗。” 陈庆上前拍了拍几个酷似南瓜的铁疙瘩,又问道:“这些都可以用吗?” 谢瑛苦笑一声道:“不知道,但不会爆炸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密封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铁壳是用铁水一体浇铸而成,关键在于模子,使铁壳不厚不薄,厚度非常均匀,模子的难度很大,然后要留一个小指头大的孔,火药就从这个小孔灌进去,最后用一个小木管插在孔上,木管里面就包着火绳。 刚才一名工匠提出了一个想法,既然试验失败的火雷会突然爆炸,可能配方和铁壳的问题不大,而是小木管不适合铁壳火雷,会导致大量热气直接从火绳口喷出来,这个原因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必须摒弃木壳火雷的思路,重新考虑新的办法。” “有备用办法吗?”陈庆问道。 谢瑛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我给你们提一个方案,田里都有螺蛳,一圈一圈的那种,浇铸的时候小口就做成螺蛳状,这样热气就没有那么快喷出来,一瞬间燃烧完成,大量气体膨胀,其实我们要的就争取那一点点时间,在热气还没有来得及泄露的瞬间,铁壳就轰然炸开了,对不对?” 陈庆说的螺蛳方案基本上做不到,太难了,但原理谢瑛听懂了,就是入口做得稍微复杂一点,让气体没那么快冲出去,争取一点点时间。 谢瑛想了想道:“我们可以试一试,只是填火药的时候会麻烦一点,不过只要能成功,麻烦一点也无所谓。” 7017k 第八百零七章 突病 重新设计、做模、浇铸都需要时间,今年他们估计完不成了,工匠都纷纷表态,争取在明年上元节之前完成,陈庆又鼓励他们一番,这才返回府中, 时间一晃到了十二月初十,这天晚上是良辰吉日,陈庆纳了赵璎珞为妾。 一夜恩爱,两人乳胶如漆,赵璎珞的整个身心都献给了陈庆,正式成为陈庆的第五个女人。 进入十二月后,新年便一天天临近了,尤其腊月二十后,新年的气氛更加浓厚。 陈庆还特地拿出一批火药制作几万枚炮仗,流入民间,京兆城内到处可以听见砰、嘭的爆炸声。 家家户户都在腌腊肉、捣年糕,酿屠苏酒,陈庆的府中也竖起了数十支杆子,这表示节节高,杆子还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吉庆之物。 书房里烧着火红的炭盆,房间里温暖如春,使赵璎珞的俏脸上抹一层淡红的妩媚之色。 她手拿一支画笔,正在夫君画一幅肖像,赵璎珞得过名家指点,绘画水平极高,怎奈再高明的画技也奈何不了某人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我说过不要动嘛!这样让人家怎么画?” 陈庆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他跑到赵璎珞身后,嗅嗅她的脖颈,揽着她腰笑嘻嘻道:“我说你的师父没有把绘画的精髓教给你,你还不会心画。” “什么叫心画?”赵璎珞咬一下嘴唇,她感觉到夫君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心画就是我的肖像在你心中,你不用看我,就能画得出神入化,神形兼备。” “那要很熟悉才行。” “是啊!你对我还不够熟悉,尤其是身体的特点,所以我们要特别多的交流.......” 赵璎珞一把抓住他的手,颤抖着声音道:“官人,这是白天,家规不允许。” 陈庆就喜欢在书房里做某种不可言述之事,那会给他一种偷情的快感。 他笑嘻嘻道:“家规就是给人破得,要不然定家规干什么?” 赵璎珞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随着开发深入,她也终于尝到了房事那种甘之如饴的滋味,让她食髓知味,如痴如醉地沉迷进去了,陈庆稍加调情,她便开始把持不住,给丈夫使个眼色,陈庆立刻心领神会,立刻将她拥到里屋去了。 不知多久,两人从里屋出来,陈庆搂着她坐在自己怀中,笑道:“估计你腿都软了,先休息一会儿。” 赵璎珞娇柔无力,仰头亲了亲丈夫的下巴笑道:“大姐说你喜欢在书房里做坏事,是不是有偷情的感觉?” 陈庆嘿嘿一笑,岔开话题道:“璎珞,教你绘画的大师是谁?” “是宫廷首席画师,张择端。” 陈庆一拍手笑道:“我这里正好有一幅他的名作。” “名作?” 赵璎珞俏目一亮,“不会是《清明上河图》吧?” “猜对了!” 赵璎珞欢呼一声,从陈庆身上跳起来,“在哪里?” “等着!”陈庆上楼去,不多时拿下来一只木筒,木筒是用楠木制作,可以防止虫蛀。 陈庆走下楼,却意外发现妻子吕绣和赵巧云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赵璎珞站在一旁,神态忸怩,脸色通红。 “咦!你们怎么也来了?”陈庆走下来笑问道。 吕绣笑吟吟道:“听说璎珞在给夫君画像,我们特地来看一看,大半个时辰了,好像还没有动笔啊!” 陈庆面不改色,笑呵呵道:“她的手冻僵了,找不到感觉,让她暖和暖和再动笔。” 赵巧云极为聪慧,立刻查开话题,“官人拿的是什么画?” “昨天刚拿到的,给你们欣赏欣赏。” 吕绣眼睛一亮,惊喜道:“莫非就是夫君上次说的《清明上河图》?” 陈庆笑着点点头,“如夫人所愿!” 吕绣大喜,连忙道:“这里太窄了一点,璎珞,我们拿到宝翠阁去欣赏,对了,巧云去把师父也请来。” 房间里的气息有些不太对,陈庆也巴不得她们赶紧走。 “慢慢欣赏吧!”他把木筒递给了吕绣。 吕绣接过木筒,白了他一眼,又对两女笑道:“我们走吧!” 陈庆嘿嘿一笑,望着她们三人背影远去。 ......... 大年三十夜,寅时不到吗,陈庆带着几位妻妾和儿子陈冀来到了东北角的水月庵,去年陈庆儿子在路上睡着了,今晚他精神不错。 庵主静心师太带着六名徒弟在门前等候。 “一切都准备好了,郡王请进!” “烦劳师太了!” 陈庆带着家人进后殿更衣,然后依次上香,然后跪下三拜。 最后一个上香的是余樱,吕绣发现她脸色不太好,低声问道:“阿樱,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挺好的。” “那赶紧上香,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余樱上了三炷香,跪下行拜礼时,忽然身体一软,竟然晕倒在地上。 众人都大吃一惊,陈庆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摸了摸鼻息,很微弱。 “快!快!快!师太有酒没有?” 静心师太心慌意乱道:“庵里没有,我现在去买。” 余莲反应极快,立刻道:“官人,供桌上就有。” 陈庆有也不管了,他伸手把供桌上的一瓶烧酒取下,给余樱灌了几口,又用酒搓她的胸背。 片刻,余樱脸色红润了些,呼吸也好一点了。 陈庆这才松口气,对吕绣道:“让管家去请刘医师!” 刘医师就是给雪儿保胎的女医师,她也是陈庆府上专职医师,她不离开京兆城出诊,基本上都是随叫随到。 “我刚才已经吩咐管家去请了。” 吕绣一脸担忧问道:“夫君,阿樱怎么回事?” 陈庆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但刚才她很危险,有种战场上失血过多的感觉,我们先回去吧!” 陈庆取过自己大氅,将余樱包裹住,起身抱着她向外面的马车快步走去。 吕绣心中疑惑,她把儿子交给乳娘,拉着余莲到一旁,低声问道:“你给我说老实话,阿樱到底怎么回事?” 余莲满脸懊悔道:“我不该替她隐瞒的,阿樱流产了。” 吕绣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我们中午去滑冰,她摔了一跤,结果肚子剧痛,下身流了好多血,我们都吓坏了。” 吕绣又气又恼,怒道:“她怀孕为什么不告诉我?” “夫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阿樱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找了一个老嬷嬷问,才知道那是流产,她都吓哭了。” 吕绣忍住怒气又问道:“阿樱没有在外面胡来吧!” “夫人,怎么可能呢?” 吕绣想想也对,余樱是老实姑娘,不会做对不起丈夫的事情,应该是她不懂。 这时,马车启动了,吕绣连忙拉着余莲上了第二辆马车,两辆马车疾速向府内驶去。 ........ 不多时,女医师刘惠赶来了,吕绣给她说了情况,刘医师立刻开单抓药,好在府内各种名贵药材都有,很快熬了浓浓一碗补药,扶着余樱慢慢喝下去。 现在还是半夜时分,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陈庆见妻子坐在一旁发呆,拉起她安慰道:“阿樱没事,好好补补身子,休息几天就好了,阿莲照顾她呢,我们走吧!” 吕绣和丈夫走出院子里,连忙小丫鬟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吕绣叹了口气道:“夫君,我真的很坏吗?” 陈庆揽着妻子道:“你和坏不搭界,你很善良,只是有时候规矩严厉了一点。” “今天阿莲告诉我,阿樱失血很多,但又不敢说,也不敢请医师,是因为怕我严惩她。” “你严惩过她们吗?” 吕绣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说得很凶,但从来没有实施过,像阿莲在你书房违规多少次了,我也没有惩罚她一次。” “这条就废了吧!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她们无关。” 吕绣点点头,有些痛心疾首道:“这事回头再说,如果阿樱这次怀的是男孩儿,那就太可惜了。” 陈庆半晌道:“如果阿樱怀了身孕自己却不知道,可能阿莲也一样。” 有些事情他不好启齿,但他心知肚明,阿樱哪一天怀的孕他也清楚,当时阿莲也在,这对姐妹在很多方面神同步。 7017k 第八百零七章 成功 事情就是那么巧,次日,刘医师给余莲诊脉,发现她确实也是喜脉,怀孕两个月左右。 听到消息,余樱既高兴又难过,高兴是妹妹余莲有了身孕,而难过是,自己不当心,孩子没有了。 陈庆安慰她,等她身体养好了,就和她算时间,让她也怀上孩子,最多晚半年。 吕绣也安慰她,让她安心养身体,自己不会处罚她,余樱这才一颗心落下了。 今天家里出了两件事,吕绣格外忙碌,陈庆则把赵巧云和赵璎珞叫到自己书房,从今天开始,他要用三天时间,把西游记的后续情节都告诉她们,让她们放手去写,这本书他就不管了。 《京报》的订阅量已经突破四万份,还有在上涨的趋势,前几天,《西游记》的第一集《猴王闹天宫》已经印刷上市,在市场反响火爆空前,仅仅在京兆地区,三天时间就卖掉了两万册。 正月初五一大早,陈庆便带着数百亲兵和十几名大将来到了火器所试验场。 火器所有两处试验场,一处就在所内大院,试验一些小型火器,而另一处其实也不远,三里外有一座小山,小山裂开,有一处两里深的峡谷,峡谷最里面是一片两亩地大小的空地。 从数十年前火器所出现,这里就一直是火器试验场,有士兵把守,闲人免进,甚至上山也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敌军探子,来窥视宋军的火器试验。 今天这里戒备森严,所有上山小路口都有士兵把守,不准人任何上山。 这是两天前就做出的安排,陈庆特地调拨了三千军队,为这次试验保驾护航。 这次试验之重要,连大将们听到谜底后,都纷纷表态,保护军队拨付得太少,至少要一万人才行。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没有比他们更清楚这次试验的重要性,试验铁壳火雷,铁壳火雷居然研制成功了。 “如果铁壳火雷早点出来就好了,现在对我们作用不大了。” 说话的是刘琼,他见众人纷纷向自己看来,又补充道:“铁壳火雷的作用主要在守城和攻城,对野战没什么用,我们有猛火油,用铁壳火雷取代猛火油,我觉得意义不大。” 刘琼的想法可以代表很多人,这些年,火药桶就有点像鸡肋一般的存在,早期,火药桶里塞淬毒铁钉对装备比较差的伪齐军效果不错,但现在他们的敌人是女真军、东胡军和协从军,都装备了盾牌,能防御住火药桶的淬毒铁钉。 所以这次河东之战,基本上都是火油开道,火药桶用得不多了。 火药桶变成了鸡肋,铁壳火雷又能强大到哪里去?只要猛火油,他们不需要火器, 陈庆微微笑道:“木壳火雷和铁壳火雷的差距,相当于三岁孩童和三十岁壮汉比试力量,你如果把铁壳火雷想成木制火药桶的加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别的作用我不谈,如果我们拥有铁火雷,那在水面上我们就是王者,一颗铁火雷就能把一艘船炸得粉碎。” 刘琼还是有点不信,他笑了笑道:“我很期待亲眼一睹他的威力。” 不多时,众人骑马来到山谷口,军器署署令马晓远、副署令兼火器所管事谢瑛等等二十余名官员都在谷口等候了。 众官员上前见礼,陈庆摆摆手笑道:“大家都心急如焚,不要被这些礼仪耽误了,直接进去吗?” “郡王、各位将军请跟我来!”署令马晓远高声大喊,带着众人向山谷内走去。 “谢管事,缺陷是怎么解决的?”陈庆笑着问道。 谢瑛面露惭色道:“郡王上次说的田螺结构太难了,我们失败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 “很难吗?” 陈庆有点不理解,“田螺小铸件用不着整体浇铸,做成两半,合在一起用铁水补缝就行了,然后放在模具上,等浇模冷却后,它就和铁壳熔为一体,我觉得比较简单啊!” 谢瑛呆了一下,他们都以为田螺蛳结构是要和铁壳一起整体浇铸,结果怎么也做不出来,原来是单独做一个。 “这个方案我们刚开始想复杂了,后续可以补做。” “你们现在想到了什么办法?” “启禀郡王,我们在模具上做一根管子,浇铸后,铁壳里面就有了一根管子,直接将导火索插进管子里去,插到底就是火药,上面再做个带孔的木塞子将口子堵住。” “这个办法也不错!”陈庆脑补了那根管子的样子。 “这其实也是郡王给我们的提示,只要争取那么一点点时间,在火气喷泄之前爆炸,管子就是起这个作用,给我们争取了一点点时间,所以我们成功了。” 陈庆欣然道:“是否行得通!关键是要掌握了原理,我相信还会更好的办法,去看看爆炸效果吧!” .......... 火器所煞费苦心地对试验场地进行了改造,观看位置在半山腰,距离地面约一百多步,已摆放了几十把小凳子,众人纷纷坐下,他们的眼力都很好,下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根据谢瑛的介绍,今天将进行两个试验,一个是铁刺猬的试验,另一个是铁狗试验,名为试验,实际上是汇报,他们内部早就试验过好几次了,山谷有掩盖爆炸声的效果,所以声音传不到京兆城。 “什么是铁刺猬?什么是铁狗?”高定不解地问道。 谢瑛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内部的说法,五斤火药桶叫做刺猬,三十斤火药桶叫野狗,一百斤箱式火雷叫做黑猪,五百斤箱式火雷叫做犀牛。” 众将都鼓掌笑道:“这个名字不错,简单易记,以后军队也用这个代号。” 这时,下面传来号角声,要开始了,众人都安静下来,向下方空地望去。 只见一名工匠抱着一只南瓜大小的铁疙瘩向一座木屋里跑去,片刻,工匠从木屋里狂奔而出,跑出二十余步,躲在一块事先放置的大石背后紧紧捂住耳朵。 不用谢瑛提醒,陈庆和所有大将都捂住了耳朵。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迸射,木块飞溅,黑烟腾空而起,再看木屋,只剩下一半,屋顶和墙壁都炸飞出去。 “厉害!”众人脑海里都浮现出一艘船被炸毁的样子。 陈庆捋须点点头,“一次就成功,不错!” 紧接着几名工匠抬着一块黑东瓜向东北角的一段城墙跑去,众人精神一怔,这应该就是三十斤的野狗了,只是外型像极了冬瓜。 众人对炸木屋兴趣不大,可是炸城墙却让所有人都十分关注。 城墙长三丈,高两丈,用大青砖砌成,中间填沙土,和真实的城墙完全一样,就像裁下一段放在这里。 城墙上掏了一个洞,两名工匠将铁火雷塞进去,点燃了火绳。 两人迅速奔跑,也躲到三十步外的一块大石掩体后面。 片刻,只听‘轰!’一声闷响,城墙轰然坍塌,所有人都站起身,兴奋得热烈鼓掌。 连刘琼也心服口服,三十斤居然和五百斤的效果一样,太厉害了。 7017k 第八百零八章 偷袭 一月的河西走廊依旧是一片冰雪世界,风声呼啸,人迹罕见,整个天地间都仿佛静止了。 这天下午,一望无垠的白雪上出现了无数的小黑点,足有五六千人,他们缓缓地向南面大山而去。 如果放近看,这竟然是一支军队,骑着骆驼,身穿厚厚的皮甲,头戴圆盔,手中拿着长矛,腰垮短剑,后背弓箭,每一个都长得极为壮实,很多人留着大胡子,脸庞扁平宽大。 他们的旗帜上是一只黑色狼头,整个军队的色彩都以黑色为主。 这支军队正是刚刚兼并了黄头回鹘的西州回鹘军,两支军队原本是一家人,就像兄弟之间争夺地盘,对于普通百姓没有影响,倒霉的只是贵族。 但宋军和西州回鹘之间却不一样,不同种族,西州军一定要将宋军赶出河西走廊,所以夺取凉州后,矛头又指向了大斗拔谷。 大斗拔谷是河西走廊上的战略要地,西州军当然不能容忍它控制在宋军手中,这才一月份,西州军便出手了。 一月份进攻,西州军当然是准备偷袭,一月份正是天寒地冻之时,宋军绝不会想到会有战争到来,他们先占据一个立足点,等三月后再继续向大斗拔谷深处进攻。 西州军对陈庆的军队了解不深,尽管陈庆率大军把西夏灭了,但在西州军看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也知道西夏内讧,实力大大削弱,陈庆军队只是捡了这个便宜而已。 但西州军对宋朝军队却很了解,一个臃肿腐朽的帝国,军队腐败横生,纵有百万大军也不堪一击,所以屡战屡败,最后被灭了国,皇帝也被掳走。 西州军从骨子里看不起宋军,他们夺取凉州城也轻而易举,没有费力,自然对陈庆的军队也不太放在心上。 这其实就是相距太远,信息不畅而导致的轻敌,西州军根本就不知道陈庆和金国的作战情况,他们最新消息还是十年前的靖康之乱。 这支骆驼骑兵由五千人组成,首领是一名万夫长,叫做铁默,年约三十岁出头,身材魁梧高大,手执一把五十斤重的单柄铁锤,是一名赫赫有名的猛将,善于偷袭,截断曹长春的后勤辎重就是他率军所为。 虽然从骨子里看不起宋军,但真正作战时,铁默还是比较谨慎,他当然不会白天攻打大斗拔谷,而是晚上进行偷袭。 距离大斗拔谷还有二十里,铁默看了看天色,已经快黄昏了,他下令军队停止前行,找一个背风处停下休息,又派出几名探子去大斗拔谷探查情况。 事实上,西州军也知道一些情况,比如他们通过运盐的羌人了解到大斗拔谷内有三座关隘,山口处有一座关隘,中段四十里处有一座关隘,靠近河湟出口处有一座关隘,大概三千人左右。 如果先解决入口处的关隘,那么包括关隘后面的一片草场、湖水也将控制在西州军手中,他们就有了驻军之地,这就是西州军打的如意算盘。 当然,他们也带来了几十架攻城梯子,要偷袭关隘,攻城梯是必须要有的。 夜幕已悄然来临,大斗拔谷的关城上也点燃了几堆火,城头上的宋军士兵纷纷聚在火边,夜里的大斗拔谷寒风凛冽,非常寒冷,守军必须要烤火取暖。 这座关城距离大斗拔谷谷口约两里左右,背后就是开阔的牧场,宋军驻扎了两百顶大帐,约两千多名守军。 这就和西州军的情报有些不符了,原因是羌人运盐队经过关隘时,凉州的败军还没有过来,从凉州退回来一千二百名宋军,全部放在第一座关隘上。 关隘的主将叫做宋新平,是一名统领,泾州新平县人,而整个大斗拔谷的宋军主将是统制王伦,他在第二处关隘中,那里有一座鹰塔,可以和兰州进行鹰信联系,兰州再把鹰信转到京兆。 宋经平就在城头上,他正和千名士兵一起吃晚饭,他们的补给比较充足,大斗拔谷原本是黄头回鹘军队控制,两千黄头回鹘军赶去救援张掖后,被王伦率军抢占了这座战略要地,结果发现这里有大量的粮草、羊肉和酒,足够他们几千军队坚守半年。 宋军士兵在火堆旁烤着羊肉,士兵们小口喝着羊奶酒,啃着刚煎好的面饼。 “宋将军,你说郡王放弃河西走廊吗?”一名指挥使担忧的问道。 宋新平微微笑道:“郡王当然不会放弃,凉州有上万汉人,而且关系到灵州府的安全,哪怕退一万步,郡王就算放弃河西走廊,但也绝不会放弃凉州。” 旁边一名指挥使喝了一口酒,闷声道:“说什么呢?凉州城伤亡近千人,副将也阵亡,郡王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老李说得对,这口恶气怎么可能不出?我们只要守好大斗拔谷,不让西州军去祸害湟州,郡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正说着,一名士兵跑来紧张道:“宋将军,骑天岭上有火光!” 宋新平腾地站起身,回头向南面望去,只见远处大帐哨塔上举起了三支火把。 骑天岭是入口处的一座高岭,上面有一座很隐蔽的哨塔,如果发现敌情,哨塔士兵会在一个特殊的地方举起火把,这火把在大斗拔谷北面看不见,山谷内也看不见,关隘上也同样看不见,只有后面驻军处的哨塔能看见,哨塔就担任了一个镜子功能,将绝岭上的警报反射给关城。 这就是防御者的聪明之处了,做了一座自己能看到,而对方看不到警示哨塔,对方自然也无从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 “将军,不可能吧!现在可是一月份,雪那么厚,战马难行,他们怎么可能过来?” 众人都觉得不可能,可警报偏偏是三支火把,那可是一千人以上的军队啊! 宋新平冷冷道:“他们选这个时候过来,就是因为你们觉得不可能。” “可将军,大雪......”另一名将领想提醒宋新平。 宋新平一挥手打断他的话,“骑骆驼一样能过来!” 众人都一惊,对啊!不用骑马,骑骆驼就不怕雪深了,他们居然没有想到。 众人一起向宋经平望去,该怎么办? 宋新平当年可是参加过箭筈关保卫战的,他当年只是一个小兵,八年过去,他现在已经升为上军统领了,这一战若大胜,他将积功升为副统制,宋新平当然也很期待这一战。 他沉思片刻道:“将计就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 两更时分,五千军队已经进入山谷内,由于山谷需要拐过弯才能看见几百步外的防御关城,这个时候西州军暂时还不用担心被宋军发现。 这时,西州军士兵已经看见了关城,上面只有两堆篝火。 “你确定刚开始有六堆篝火?”万夫长铁默问道。 “卑职可以确定,天刚黑的时候确实是六堆篝火。” 夜里这么寒冷,必须要烤火取暖,从篝火就能判断出城头上的守军人数,按照最多的人数,一堆火五十人烤,顶天了。 一般而言,一堆火是二十人,但城头不可能只有四十人,也不可能有不烤火的士兵,所以要多算一些。 铁默沉吟良久,他感觉自己算得应该不错,一堆火五十人烤,那城头上原本有三百人,现在减为一百人,这才合情合理,寒冬季节,不会有什么危险,城头上不必有那么多人,当然,这也是他们这个时候偷袭关城的原因,出其不意。 他最终点点头,“出击!” 7017k 第八百零九章 教训 夜空晴朗,一轮满月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银白色的月光将大地照如白昼,在雪地的映照下,白中透着蓝,竟有几分妖异之惑。 第一批五百士兵扛着梯子疾速奔跑,在后面跟着两千士兵,相距不到百步,也在加速狂奔。 月色太明,怎么躲也躲不掉,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外面雪地上的士兵。 既然躲不掉,那就索性用速度换时间,在敌军援军未到之前抢上城头,只要上了城头,就算援军到了,也大势已去,一千多守军能和自己的五千军队相抗衡。 所以西州军根本就不怕上面听到脚步声,拼命狂奔。 可偏偏城头守军耳朵都像聋了一样,几千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刚开始铁默还很庆幸,居然没有被守军发现,直到攻城梯架上城头,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好,敌军有诈!” 敌军怎么可能听不见,就算睡着也会被吵醒,虽然铁默发现了情况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等他喊出声,城头上忽然出现了无数士兵,强弩硬弩顶着西军一阵狂暴扫射,可怜大部分士兵都没有举盾牌,一只手攀梯,另外一支手要么拿矛,要么拿盾牌,既然是偷袭,那肯定是拿矛。 攻城梯上骤然响起一片惨叫声,不计其数的士兵中箭滚落,第一批五百士兵,一大半都报销了,但第二批敌军士兵相距极近,梯子上方士兵纷纷坠落之时,第二批士兵已经开始攀城了。 他们反应极快,立刻从后背取过盾牌,一手拿盾牌,一手拿矛,只是用手臂扶一下梯子两侧骨架,稳住身形,他们并没有受宋军伏击影响,继续向上进攻。 原本准备喝令撤军的敌军主将铁默见此一幕,他立刻改变了想法,大喊道:“全军压上去攻城!” 两千五百士兵大喊着冲了出来,高举长矛和盾牌向城墙冲去,这次是铁默奔在最前面,敌军虽然有埋伏,但只有一千多人,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任何小伎俩都不值一提。 但铁默怎么也没有想到,宋军的埋伏可不是一次性全部拿出来,既然他没有全军压上,宋军又怎么倾巢而出。 还有一千士兵蹲在墙根下,他们手执强弩和近千桶火油等待着命令。 要知道宋军主将宋新平可是参加过箭筈关保卫战的老兵,他掌握着宋军的三大守城秘技,板斧、火油和强弩。 宋新平见埋伏的另一批敌军已杀了上来,立刻大喊道:“斧手上!” 五十名斧手在同伴的保护下,挥动长柄大斧向梯子横档劈去。 西州军士兵可没有领教过宋军守城秘技,他们的梯子都是木横档,转眼便被劈掉三根木横档,斧手随即消失,攻城士兵也傻眼了,少了三根关键的横档,他们上了不了城。 这时所有敌军都冲到城墙下,在城下大喊大叫,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泼下来一桶桶黑色液体,甚至连着桶一起扔下了,还有大捆大捆的麦秸,木桶落地摔得粉碎,黑色的火油四处流动。 不等敌军明白怎么回事,上百根火把扔了下来,“轰!”火油被点燃了,麦秸被点燃了,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不知多少士兵被烈火点燃,烧得鬼哭狼嚎,烈火炼狱中,数千士兵互相推攘,互相践踏,争先恐后逃命。 城头上,两千士兵一起射箭,好容易逃出火海,却又被箭矢射倒,宋军还在不断抛投火油桶,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或多或少被烈火点燃,很多士兵身体带着火焰,跑着跑着,一头栽在地上,踌躇片刻便不动了、 这一战西州伤亡极其惨重,五千士兵不到一千人逃出大斗拔谷,但最后活着回到张掖城,已不足五百人,连主将铁默也被烧掉了全部头发和眉毛,伤势严重,一个月后不治身死。 宋军缴获了三千六百余头骆驼,伤亡却不到五十人,这还是刚开始激战时发生了伤亡。 十天后,陈庆的嘉奖令抵达大斗拔谷,每人记大功一次,赏上田十亩,绢十匹,阵亡士兵双倍嘉奖,双倍抚恤,主将宋新平升一级为副统制。 .......... 临安,吕晋拿着一张报纸匆匆来到后宅,找到了正在池塘边钓鱼并晒太阳的父亲。 吕颐浩身体很不好,瘦小得像个孩童一样,几个御医都悄悄告诉吕晋,要考虑为老爷子准备后事了,也就这一两年事情。 “大郎,你这么急慌慌做什么?”吕颐浩回头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 “父亲,你看看这份报纸!” 吕颐浩接过报纸‘咦!’了一声,“怎么回事,《京兆》又复刊了吗?” 手中这张报纸竟然是当年火遍东京汴梁的《京报》,报头和字体都一模一样,着实让吕颐浩又惊又喜。 不等吕晋回答他,他有发现了不对,眉头一皱问道:“怎么是五天前的报纸?” “回禀父亲,《京报》确实复刊了,不过它不是在临安复刊,而是在京兆复刊,这是京兆五天前发行的报纸,这几天才刚刚出现在临安街头,就引起了满城轰动,上万份报纸被一抢而空,孩儿好容易才搞到这一份。” “在京兆复刊,是陈庆弄的吧!” “据说还是从前的《京报》大管事杨天放办报。” 吕颐浩冷笑一声,对儿子的政治敏感度感到不满。 “杨天放只是跑腿的掌柜,东主轮不到他,如果是他的想法,那一定会来临安办报,临安才是都城嘛!《京报》的京可不是京兆的京,只有陈庆请他,他才可能去京兆办报,陈庆才是背后的东主,至于陈庆的心思我也知道,利用这份报纸来增加他的名望。” 吕晋暗暗叹息一声,父亲身体虽然不行,但头脑还是那么清醒,目光还是那么犀利,老而弥辣。 “父亲说得没错,看内容确实和陈庆有关。” 吕颐浩将报纸拿远一点,眯着眼睛看了看,头版头条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标题,‘拳头击碎耻辱’,整整一面都在写陈庆怎么几次大败金兵,怎么俘获数万金兵以及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等重要人物,然后怎么逼迫金国皇帝同意交换人质,用先帝和太子来交换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用被掳去为奴的汴梁百姓来交换金兵战俘。 饶是吕颐浩身体不好,已经不看长篇完整,但他居然被这篇文章吸引住了,足足用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看完了整篇文章。 吕晋忽然发现祖父眼角闪烁着老泪,他连忙道:“父亲,休息一下再慢慢看吧!” 吕颐浩放下报纸,更咽着声音道:“想不到我吕颐浩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一天。” 说完,他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7017k 第八百一十章 奇货 书房内,宰相秦桧将一张报纸甩在着案上,质问内侄王薄道:“你看看报上写的什么,什么叫做用‘拳头击碎耻辱’,通篇都在对陈庆歌风颂德,官家若看见这份报纸,你的知县乌纱还保得住吗?” 王薄在秦桧推荐下,去年九月出任钱塘县知县,钱塘县就是临安,他和陈庆是老对头,陈庆已经是割据一方的军阀,他还是个小小的知县,当然,他官途不顺,几起几落,都是和女人有关,现在他也是三十多岁了,稍稍成熟了一点,娶了平江府望族陆家之女为妻。 王薄低下头不敢吭声,这份报纸他压根就没有见过,让他怎么回答姑父的质问? “侄儿知错!” “不是你每次说知错就能解决问题,你是本城知县,这份报纸在临安城内出现两天了,至少卖掉上万份,你却一无所知,你让我怎么替你向官家解释?” 秦桧负手走了几步又道:“你现在把别的事情都放下,务必给我找出这份报纸传送路线,还有它的印刷点。” “姑父不是说,这是陈庆办的报纸吗?印刷点应该在京兆吧!” “放屁!” 秦桧狠狠怒斥他一句,瞪眼道:“五天前的报纸,从京兆能那么快运送到临安吗?他们是用飞鹰传信送来的内容,在临安附近排版印刷,你必须尽快把他们在临安的根子挖出来。” “侄子知道了,立刻去部署人手。” 王薄不敢推辞,匆匆走了。 一直坐在旁边的不吭声的王氏喝了茶,慢悠悠道:“官人直接用手中之权禁了这份报纸,不就行了吗?” 秦桧叹了口气道:“当年蔡京都不敢禁它,我若禁了麻烦就大了。” 王氏不紧不慢道:“当年蔡京不敢禁《京报》,是因为它有向家的后台,现在它的后台是陈庆,你还怕他?” “夫人有所不知,我并非怕陈庆,但报纸中的内容涉及先帝,我若禁它,赵鼎和李光一定会利用此事弹劾我不敬先帝,这个罪名为夫背不起啊!” 王氏点点头,“官人的想法是对的,不直接禁它,而是从根子上挖断它,让它无法在临安生存,但官人指望薄儿,是不是对他期望太高了?” 秦桧知道王氏对侄儿的偏袒,但王薄是钱塘知县,这是他份内之事,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他还能做什么? 不过秦桧着实有些惧内,他心中虽然不满,却没有吭声。 王氏瞥了丈夫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又问道:“官家会知道这件事吗?” 秦桧摇摇头,“估计没人敢把这件事告诉他。” “为什么?”王氏不解。 秦桧苦笑一声道:“我给你说件事你就知道了,之前赵鼎和李光极力主张将江淮移民安置到荆湖两路,结果几十万移民跑去陕西路了,我趁机用这件事弹劾他们二人。” “然后呢?”王氏知道这件事,她也很想知道结果。 “然后官家是将二人狠狠责骂一通,却让我来解决这件事,让我怎么解决?” 说到这,秦桧恼火道:“官家就是有这个毛病,谁给他提难办之事,他就会让谁来解决,上次我告诉陈庆和金国谈判,他居然让我来阻止谈判,简直让人无语。” 王氏笑道:“所以谁敢提报纸之事,他就会让谁来关闭这份报纸,是吗?” “一点没错,《京报》是陈庆在京兆创办,我怎么关闭?我若只管临安,不管京兆,肯定有人会弹劾我故意混淆轻重,有欺君之罪,所以我最好还是装作不知此事。” “但官人能肯定赵鼎和李光不会把报纸之事告诉官家?” “我倒巴不得他们去上奏此事,但他们二人一样老奸巨猾,绝不会引火烧身的,我心里有数,这件事没有人敢告诉官家,就算下面的小宦官也不敢。” 王氏喝了口茶,淡淡道:“既然如此,官人为何还要薄儿去解决这件事,如果他能解决,他岂不是有相国之才了?” 秦桧一怔,原来妻子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他只得苦笑一声道:“他尽力吧!若实在解决不了,我也不责怪他。” 这还差不多,王氏心中稍稍满意了,她其实是担心侄儿会被陈庆手下所害,陈庆现在来势之猛,不是侄儿那支小嫩胳膊能挡得住。 别人都不敢管,偏偏让自己侄儿去管,这个秦相公还真是吃多了撑得慌。 ........ 《京报》在临安流传已经两天了,在临安刮起了一阵旋风,引发无数人追捧,此事发酵得越来越广,整个临安的舆论都在谈论报纸和报纸上的内容。 中午时分,赵鼎和李光在临安新东郭酒楼喝酒,两人坐在二楼靠窗处,一边喝酒,一边讨论今年的财税支出,已经到年初了,各个衙门都伸手要钱,主管财税的李光愁得寝食不安。 他想用官田抵押印会子,但秦桧却反对,‘只有用金银做抵押,哪有用田宅做抵押俄道理。’ 秦桧说得没错,田宅流动性太差,不一定卖得掉,最后折价卖还不合算。 “你不用担心!” 赵鼎笑着安慰他道:“各地的税赋都没有解来,不一定不够,还有,逃去陕西路的江淮几十万百姓估计不会回来了,准备安置他们百万贯钱可以先挪用一下,粮食也可以变现。” “哎!我也想到了那笔钱,应该可以先用起来,至于粮食,要给军队,无法变现。” 正说着,隔壁有酒客拍桌子道:“朝廷就是一个混账东西,为什么不让朝廷出面?朝廷有脸开口吗?去年的完颜喝离撒和完颜齐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不知道?” “就是!” 另一名酒客道:“朝廷就是一个软骨头,整天就想议和投降,他们拿到完颜粘罕,一定用来议和,哪里敢开口要回先帝?只有陈庆才是我汉人的英雄。” 一名胖酒客嘿嘿一笑,“你们都错了,天子一定直接把完颜粘罕宰了,然后期待金国一怒之下,也把先帝宰了。” “嘘!别乱说话。” 李光大惊失色,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他们会知道陈庆用完颜粘罕换先帝?这可是朝廷机密啊!” 赵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李相公不知道报纸之事?” “什么报纸?”李光追问道。 “自然是《京报》啊!在临安传了几天了,整版刊登了陈庆和金国交换人质的始末,在临安引起轩然大波,李相公居然不知道?” “我这两天都在发愁财税开支,别的事情都不过问,我确实不知,《京报》又复刊了?” “应该是京兆那边复刊的,两天前第一批报纸传到临安,就引起疯抢,写得非常好,好多大事情我们居然都不知道,陈庆手中竟然有三万女真战俘,不知道陕州和虢州居然被西军夺取了,边界抵到渑池县。” 李光顿时着急道:“报纸还在不在,借我看看。” 赵鼎苦笑一声道:“你晚了一步,我手中那份被犬子要走了,我昨晚问他,他说被同僚借去没还。” “那哪里还有?” 赵鼎目光一扫,发现楼梯口一桌酒客正在看报,似乎就是《京报》,他立刻回头给随从低语几句。 随从点点头,快步走过去,商议片刻,很无奈地回来道:“那人说,他手上报纸是用五贯钱买的,如果我们想要,他可以转让,但要十贯钱。” “什么!” 李光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十贯钱一份报纸,他疯了吗?” 旁边一名酒客笑道:“老先生,那份报纸还真是这个价格,刚才楼下有人出售一份,开价十贯钱,几个人抢着要,掌柜可以作证。” 李光又看了赵鼎一眼,“你也觉得是这个价格?” 赵鼎淡淡道:“这一份是特刊,有很大的收藏价值,我觉得值。” 李光忽然明白了,赵鼎用儿子当挡箭牌,那份报纸一定还在他手上,被他收藏了,他只是不肯借给自己罢了。 李光想了想,便摸出一小锭银子递给随从,“去把它买下来!” 7017k 第八百一十一章 线索 王薄坐在县衙内堂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昨晚他和几个妓女鬼混一夜,现在着实有些困倦不堪。 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叠《京报》,约二十份左右,这是他手下两天收缴的战果,发行一万多份,才收缴到二十份,让他怎么给姑父交代? 王薄又累又困心中又烦躁,让他一时没有了主意。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中年男子,身材中等偏瘦,一张鸡蛋脸颇为白净,长得一对细细的三角眼,他叫贾应芳,是王薄的钱谷幕僚。 他眼睛盯着桌上的一叠报纸,眼中热切,在他眼中,那不是二十份报纸,而是两百贯钱,偏偏他眼前这位纨绔子弟啥都不知道。 他眼珠转得飞快,怎么把这二十份《京报》搞到手?稍稍思索片刻,有办法了。 贾应芳上前陪笑道:“县君把这几份报纸拿给卑职处理吧!我有办法让县君给秦相公一个交代。” 王薄精神一振,“你有什么办法?” 贾应芳小声道:“库房里不是堆积了几千份旧的邸报吗?卑职把它一把火烧掉,冒充收缴的《京报》,然后这些报纸也一起烧掉,留几张没有烧尽的边角,我们就向秦相公汇报,收缴了三千份《京报》,公开烧毁,若秦相公不信,派人来查看,那几张没有烧尽的报纸边角就是证据。” 王薄鼓掌大笑,“妙计!我们这就动手。” 贾应芳吓一跳,真烧了他怎么捞好处?他连忙道:“这件事县君暂时不要出面,会引起很多人注意,人多口杂,卑职担心会传到秦相公耳中,不如让卑职来烧,等烧完后县君再出面,拉一些百姓来围观,装装样子。” “行!你来处置吧!”王薄一挥手。 贾应芳连忙拾起报纸,心中暗喜,两百贯钱到手了。 就在这时,弓手都头马颂飞奔跑来,连声道:“县君,好消息,查到眉目了。” 王薄自己不会去查,他却把事情丢给手下去查,弓手都头就是武松那个职位,县公安局局长,马颂确实有点本事,真给他查到一点眉目。 “查到什么眉目?”王薄心情已经变好了,浑身的困倦一扫而光。 “县君,请看!”马颂将一本书递给王薄。 王薄接过书瞟了一眼,“《猴王闹天宫》,什么意思?” 旁边贾应芳一惊,连忙不露声色抽出一张报纸,放在桌上。 马颂连忙道:“《猴王闹天宫》是《京报》上的连载,印这本书的人,一定就是印《京报》的人。” 王薄一拍脑门,大喜道:“是哪里印的?” “书上写得有,博文印刷馆,小人知道,就在吉前街。” “把弟兄们都带上,现在就去抓人。” 贾应芳见王薄根本就不看报纸,又悄悄把报纸收回来,十贯钱呐! “县君,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卑职去烧报纸,县君带人去印刷馆!” “可以!” 王薄对烧报纸不感兴趣了,他要抓人,抓到人他就可以彻底交差了。 “我们走!” 片刻,王薄骑着马,带着数十名弓手向吉前街方向奔去....... 博文印刷馆不大也不小,但在印刷界还是有点名气,否则都头马颂就不会知道它了。 印刷馆的东主叫做胡渊,字博文,印刷馆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是个近六十岁的老者,人和店铺都是从汴梁迁到了临安。 当数十名弓手从大门冲进来,将他按倒在地,老胳膊差点掰断了,吓得胡渊魂飞魄散,大喊道:“我没有犯法,你们干什么?” 这时,王薄走了进来,打量一下,店里只有一个穿蓝色布衣的年轻人,还有几名伙计,都惊得目瞪口呆。 王薄心中得意,用手中的书在胡渊的脸上重重抽了一下,冷冷问道:“这是你印刷的?” 胡渊看了一眼书封面,点点头,“是!” “托你印刷这本书的人在哪里?他是朝廷通缉的重犯,你若是他同伙,也要全家抄斩。” 王薄信口胡说,他压根就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叫什么,还朝廷重犯呢! 但胡渊被吓着了,当初他接这个印刷活的时候就知道有风险,只是对方的开价让他无法拒绝,他才接下了。 这会儿胡渊保命要紧,连忙道:“他住在高升客栈城南分店,你们去一问就知道。” 王薄大喜,又追问道:“他叫名字?” 胡渊一怔,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还通缉个屁啊!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这位出了名的混账知县给骗了。 但话已经出口,他只得恨恨道:“他也姓胡,叫做胡尊容,有两个随从,好像会点武艺,你们自己要当心。” “那本书的刻板交出来,就没你事了。” “那本书的板子是他们自己带来的,报纸才出来几天,我怎么来得及刻?” 王薄想想也对,他不甘心,又敲诈了十两银子,这才带着手下向南城门方向奔去。 等对方走了,胡渊才对旁边穿蓝衣的年轻人道:“胡老弟,抱歉了!” 王薄要抓的胡尊容就是旁边这位蓝衣年轻人,要找的印刷板子,也整地的码放在桌上,因为书卖得火,胡尊容还想追加印刷五千套,正在和胡掌柜谈价钱呢!王薄就冲进来了。 “胡掌柜,这位是谁啊!做事情虎头蛇尾的。” 胡尊容当然是化名,他真名叫胡云,是京兆报馆派驻临安的管事,全权负责《京报》在临安的发行,他还要印两万册《猴王闹天宫》,这本书在京兆大火,估计临安也会火爆,卖书的获利已经超过报纸了,杨天放当然也很关注这本书。 胡渊叹口气,”他是钱塘知县,秦桧的内侄,叫做王薄,临安很出名的花花公子,也是个混帐知县,你也看见了,他连十两银子都不放过。” “没事,十两银子损失我们来负担,你刚才没出卖我,很仗义了。” 胡渊着实不好意思,连忙道:“我刚才说了你的住处,不要紧吧!” 胡云微微笑道:“那家客栈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开两间空房而已,我实际上不住那里。” 胡渊松了口气,“你们要当心,我估计他们不是为印书而来,一定是寻找报纸,你们的报纸这两天已经让临安天翻地覆了。” 胡渊不是傻子,他知道对方一定就是《京报》的发行者,否则怎么会有《猴王闹天宫》的全套板子呢? 胡云也意识到自己印刷书太急促了,现在报纸正在风头上,结果给了对方一条线索。 他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道:“板子我先拿走,等风头过了,我们再继续合作。” 胡渊拱拱手,“这也是我要给你们的建议,先避避风头,印书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谈。” 胡云立刻把后院喝茶的两名手下叫来,三人收拾了雕板,雇一辆牛车走了。 7017k 第八百一十二章 交换(上) 进入二月后,便是早春时节了,大同府开始热闹起来,从辽东押来的汉人奴隶都陆陆续续抵达大同府,双方约好三月初一交换重要人质,但之前先交换奴隶,距离现在还有十天。 这次除了贵族交换外,还有就是被俘士兵交换被掳的汴梁汉人奴隶,一共有四万七千五百人,不光是普通百姓,还有外戚、官员和他们家人,十年时间,外戚和官人基本上都死掉了,他们的子女后代也被视为奴隶。 当年共掳走十几万人,大部分都经受不住辽东的严寒气候,十年间陆续死掉了,只剩下三成,都是熬过来的汉人。 这次负责交换的金国代表是太师完颜宗磐,完颜宗磐是金太宗完颜晟的长子,完颜晟在晚年曾经想改革勃极烈制度,目的就是为了让完颜宗磐登基为皇帝。 但改制遭到了完颜宗峻、完颜粘罕等人的强烈反对,只能作罢,最终让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完颜宗峻的长子完颜亶继承了皇位。 不料完颜亶登基后,立刻推动改制,完颜宗磐坚决反对,如果不改制,将来很可能会是完颜宗磐的儿子登基,可一旦改制,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绝大部分宗室都赞成改制,完颜宗磐独木难支,金国最终废除了勃极烈制度,改为汉人的三省六部制,这就意味着金国的皇位将来是子继父位。 天子完颜亶待宗磐也不薄,封他为宋国王、太师,掌三省大权,完颜宗磐也只得面对现实,老老实实做臣子。 这天上午,最后一批汉人奴隶一万一千人抵达了大同,同来的还有完颜昌,得到消息,完颜宗磬急忙到城外迎接完颜昌的到来。 他们二人是金国中的主和派,同时也是政治盟友,对抗完颜宗峻、完颜宗干、完颜粘罕和完颜兀术的主战派。 完颜昌已经被罢免右相资格,他的三省事也被完颜宗干取代,现在出任左都元帅,取代粘罕主政河北,他这次过来是为了接收战俘,他说服了天子,这批三万女真战俘将留在河北。 “挞懒已经急不可耐了吗?” 完颜宗磐哈哈大笑,上前和完颜昌拥抱。 两人见了礼,完颜昌苦笑道:“我怕夜长梦多,某人也在打这批战俘的主意,我不能大意。” “兀术吗?”完颜宗磐笑眯眯问道。 完颜昌点点头,“他说自己女真军兵力不足,要求补充三万女真军,可你也知道,朝廷的嫡系女真军只有十五万合扎猛安军,其他都是杂军了,兀术不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不就明摆着吗?他要这三万人,可这三万人本身就是河东女真军,是我的属下,我怎么可能给他。” 完颜宗磐眉头微微一皱道:“我们女真兵力有这么严峻了吗?” 完颜昌叹口气,“我们女真人口才五十万人,灭辽国后,增加到五百万人口,号称兵力三十万,但真正的女真军是合扎猛安军,他们是天子亲卫军,不参加作战,剩下的十五万人这十年来增少减多,兀术那里八万,我那里两万,只有十万人了,剩下的军队要么是东胡军、漠北军、要么是签军,这三万女真军战俘就弥显珍贵!” “你后来那个建议,天子是什么态度?” 完颜昌是支持交换被俘士兵,因为被俘都是河东女真军,是他的军队,所以他坚决支持用奴隶换战俘,但完颜昌却反对用宋朝皇帝换完颜粘罕,他想极力说服天子,只是他的势力斗不过军方,最后没有成功。 不久前他又提出一个新建议,和宋朝朝廷交换人质,理由也很光明正大,陈庆只是一个地方官,怎么有资格和金国交换人质? 要逼迫宋朝朝廷把粘罕、银术可以及万夫长高官们拿到手中,然后两国来交换,完颜昌相信宋朝天子绝不会希望先帝回去。 完颜昌这个建议的亮点,就在于他摸透了宋朝天子的心思。 完颜昌摇摇头,叹息道:“宗峻和兀术坚决反对,在天子那里没有通过。” 这个结果在完颜宗磬的意料之中,完颜昌怎么可能是军方的对手。 “那天子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向西还是向南?”完颜宗磬又问道。 “天子的意思是向南,先捡软的捏,收回江淮,掠夺江南一带,增加财力,这完全就是兀术的意图嘛!我怀疑天子是不是和兀术暗中达成什么交易了。” “你是指.....粘罕?” 完颜昌点点头,在粘罕的事情上,兀术是向粘罕背后捅了刀子,粘罕才被迫放弃河北,转战陕西路,最后全军覆灭。 完颜昌是知道一点内幕消息的,兀术暗助了天子,那么天子怎么回报他,显然是同意他的方案,对宋朝强硬,至少夺回江淮。 但这就和完颜昌的思路背道而驰了,完颜昌是希望和宋朝朝廷和解,然后集中兵力和资源对付陈庆。 沉思片刻,完颜昌冷笑一声道:“由他们去吧!等他们撞得头破血流再来找我。” ......... 二月二十日,三万一千四百名女真战俘被押解到太原府,每个人穿着粗布灰麻衣,基本上什么都没有,这些战俘一直在矿山服役,时间最长的一批已经有三年。 临行时,陈庆对他们训了话,告诫他们,战场上打打杀杀没有关系,但他们如果再敢欺凌百姓,一旦抓捕立斩不赦。 三万多名战俘都被打理得规规矩矩,但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他们终于要回家了,不过,如果他们知道要去河北的话,恐怕很多人都不愿走了,矿山虽然辛苦,但能吃得饱饭,更重要是不用担心生命安全,可一旦重新返回军队,重返战场,那是要丢小命的。 宋军在太原城以北八十里处,距离赤塘关约二十里,扎下了两座大营,两座大营都是按照五万人的标准扎营,由刘璀率领五万大军应对这次置换,另外在太原府和汾州还有五万驻军,也就是说,如果金国想制造危机,那么宋军可以迅速调集十万大军应对。 这次置换的主官是参事周宽,之所以派他来,也是因为他应对了近九十万从中原地区涌来的流民,经验丰富,安置四万七千余人更不在话下了。 除了周宽,还有三百多名官员协助,以及两百名医师,还有大批粮草物资。 周宽的副手是知客署署令王秋,他很快将率领几名官员北上确认。 上午时分,一名骑兵骑马飞奔而来,将一份情报交给周宽,这是赤塘镇发来的情报,情报告诉周宽,大批汉人百姓抵达赤塘镇北面,足有数万人之多,有一万金兵看守,没有其他重兵。 有了这份情报,周宽就像有了眼睛一样,心中大定,随即派王秋带着手下北上协调。 望着王秋背影远去,一名官员担心道:“金人不可信,会不会出问题啊!” 周宽淡淡道:“交换三万多名战俘,金兵内部没有矛盾,应该不会有问题,我担心的是交换先帝,恐怕会节外生枝,那时我们才要格外小心。” 7017k 第八百一十三章 交换(下) 二月二十五日,按照双方商定的办法,在赤塘关前用木栅栏搭建了两条通道,一条为进,一条为出。 辰时正,也就是上午八点正,交换正式开始,一名女真官员过来引导战俘走右边通道进入赤塘关,同样,王秋则负责引领宋人被掳百姓从赤塘关出来,走左边通道。 其实双方主要是怕引起骚乱,并不担心对方会搞什么名堂,毕竟真正的交换是三月初一的第二场,那才是重头戏,今天不过是小人物的交换。 这时,一名宋朝官员扶住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出来了,他情绪十分激动,一边走一边哭,都快瘫软了,完全靠官员扶持才走出来。 后面跟着一个老太太,也是一边走一边抹泪,被儿子搀扶着,后面还有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这是一家人。 在他们后面,开始有一群群百姓出来了,男女老少都有,基本上都是家庭,个个衣着褴褛,面带菜色,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向前走。 每个人都在哭,不停地抹泪,当他们走出栅栏,看见前面大宋旗帜,还无数气势威武的宋军士兵,很多人开始失控了,有的全家抱头痛哭,也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悲伤传染,哭声一片。 一名男子跪在地上,低着头,泪水扑簌簌下落,更咽着大喊:“爹,娘,孩儿终于回家了!” 后面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们连忙上前,把情绪失控的百姓搀扶着离去。 不远处站着几名报馆的画匠,把这一幕伤感的情形都绘画下来。 人群中还不少单身女子,都是结伴而行,她们基本上都是宫女或者嫔妃,按照双方敲定的细节,所有的女人都要释放,这里面包括宫女和嫔妃以及她们的子女,她们都要视为普通百姓释放。 交换足足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走出来的是王秋和几名官员,赤塘关的大门轰然关闭。 旷野里都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宋军士兵护卫着四万七千多名被掳百姓向二十里外的大营而去, 他们将在这里休整三天,恢复一下身体,然后前往太原城。 他们的安置地也是太原城,太原城当年城破后遭到金兵大屠杀,迄今人口还不足原来的四成,大量房屋空置,四万七千百姓到来,正好填补了太原城人口的不足,也省得他们长途跋涉了。 数万百姓住进了大营,基本上以家庭为单位,每家一顶帐篷,如果都是单身,那么五人一顶帐篷,如果是带孩子的单身妇女,那三对一顶大帐,考虑得非常周全。 不需要他们做饭,每天都会有三顿饭供应,现在是早春二月,天气还没有到暖和的时候,夜里还有点凉,每人提供一张羊皮,一身衣服,一床被褥,这次金国格外苛刻,所有百姓什么都不允许携带,只能穿着破衣破裙,每个人连一文钱都没有。 就算这样,也挡不住数万百姓渴望回家的心情,宁可什么都放弃,只有能回去,哪怕是光着脚也要走回自己的故土。 二月二十七日,数万百姓起身浩浩荡荡前往太原城,他们先住在太原城外大营内,一户户抽签分配房屋,然后领取粮食物资,开始新的生活。 就在百姓离去的第二天,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以及他们手下大将、家眷共计八百余人被一万宋军押送到大营,同来的还有关师古和徐宁等官员二十余人。 大帐内,关师古问道:“名单中的人都送来吗?” 周宽点点头,“都一一确认过了,金人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讲信用,我仔细问过百姓,金国除了扣下三百五十户匠户,其他都送来了。” 按照双方协议,皇族中的男子,金国只遣返先帝赵桓和太子赵谌,然后赵桓的嫔妃和女儿都可以回来,她们都随百姓一起回来了,包括赵谌的妻子田氏以及两个女儿,赵谌没有儿子。 三月初一交换时,只有先帝赵桓和太子赵谌,以及太上皇赵佶的灵柩。 事实上,最后留在金国的,只有一百多名皇族子弟以及他们的妻儿,不久后,他们被安置在燕京,各自有房宅,条件大大改善,但还要受到监视。 关师古点点头,“希望这次一切顺利!” 周宽问道:“郡王会来吗?” 关师古笑道:“郡王会在太原城等候,他说这里还是要拜托周参事了。” 周宽默默点头,他理解郡王的决定,对待先帝不能过于谦卑,会让对方产生幻觉。 ………. 此时陈庆就在太原城,看望从辽东回来的百姓,为安置这些百姓,陈庆也下了不少本钱,比如从去年开始,就开始修缮太原城内的空房,修葺了一万三千套房屋,还有十万石粮食,十万匹布以及大量其他物资,然后就是钱,每户人家给二十贯钱的安家费,让他们添置各种日常用品。 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要给他们找事情做,得以养家糊口。 陈庆在太原知府裴向君的陪同下走进了一顶大帐,大帐内有七口人。一对老夫妻,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已经成婚,有一个儿子,老夫妻正和两个儿子商量着什么,忽然见一群官员进来,一家人吓得站起身。 陈庆抱拳笑道:“事先没有通告一声,打扰了。” 老者结结巴巴道:“没.....没关系。” 这时,亲兵拿进来十几张凳子,陈庆招呼众人坐下,一家人十分紧张,他们在金国就怕金朝官员上门,每次上门就会有祸事。 陈庆见他们十分紧张,便笑道:“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来聊聊天,看看你们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 听这样说,一家人才稍稍松了口气,老者叹口气道:“说实话,我们现在担心的东西太多了,就连最普通的凳子都没有,更别说其他家具了,我们还担心房子是什么样子,还担心怎么烧火做饭,还担心以后该怎么办?” 陈庆笑道:“我们会给每户人家二十贯钱,你们买最便宜的生活用品,十贯钱就能添置齐全,剩下十贯钱给你们攒起来备急用的,房子是什么样子,就看你们明天的运气,你们家是七口人,那应该抽第二类的房子,有一间小院,五间屋,房子不用担心,都修缮好了,至于以后做什么?很简单啊!有手艺就做手艺活,没有手艺去学一门手艺,实在不行做店伙计也不错,你女儿可以去纺织工坊做工,给自己挣一份嫁妆。” 老者点点头道:“我原来是一名鼓匠,专门给军队做战鼓,也会做皮靴,我两个儿子都会做鞋,现在有一个问题,金国不允许匠户分家,所以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但按照宋朝的习惯,我大儿子成婚生子,应该分出去独立成家,请问官人,不知我们还有没有机会?” 老者为什么想分家,因为一户二十贯钱补助,分家后,他们就能拿到四十贯钱补助,他们刚才就在商议分家之事。 这时,大帐内挤进来很多人,都纷纷道:“官人,应该考虑具体情报,有的一户十口人,有的一户三口人,都拿二十贯钱,不公平啊!” 陈庆沉吟一下道:“那抽签就推迟两天,分家可以,但自己不能分家,必须申请,由官府来审定是否可以分家。” 7017k 第八百一十四章 先帝 从大营出来,裴向君见陈庆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毕竟做过陈庆的幕僚,还是能说上几句话,便低声劝道:“郡王,他们毕竟都是普通百姓,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 陈庆叹口气道:“什么叫升米恩斗米仇,这就是了,我不知道他们以前住什么地方,敢不敢向金兵提要求?” 让陈庆怎么能不生气,刚才那户人家,分成两户也就罢了,居然又以小儿子已经成年为理由,要求再要分出一户,等于是一家人要分成三户,拼命想多要房子多要钱。 不光是他家,几乎所有人家都提出分户要求,着实让陈庆心中很不舒服。 他第一次感到后悔了,要知道他可是付出三万金兵的代价,才把这几万百姓换回来,他可怜这次百姓在辽东饱受折磨,想让他们返回故土,可是……他们又让自己深感失望。 “郡王,卑职估计他们就是这样拼命争取一点点利益,才能在辽东那样残酷环境中活下来,没有争取利益的人都死掉了。” 裴向君这句话或许就是真相,陈庆也不想为此烦恼了,就当是给自己增加声望的代价吧! 他淡淡道:“改变方法,不再以户给钱,按照人头,每人五贯钱,至于想分户也可以,如果有两个儿子,无论是否成婚,都可以分一户出去,但最多也只能分一户。” 说完,他翻身上马,又道:“剩下的事情就拜托裴知府了。” “卑职遵令!” 陈庆催马带着亲兵向北面疾奔而去。 ………. 二月的最后一天,一支女真军押送大宋前皇帝赵桓以及太子赵谌到来,同来的还有一辆放着大宋前皇帝徽宗赵佶的灵柩。 让完颜昌没想到的是,押送队伍的首领竟然是天子的兄弟完颜常胜,虽然完颜常胜只有十七岁,很年轻,但完颜昌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完颜常胜居然拿着金狼头令。 金狼头令代表着天子权威,这显然是针对自己,这也说明军方把这次交换看得极重,怕自己从中作梗,便施压天子将金狼头令带来,确保万无一失。 金狼头令压制住了所有的破坏念头,交换出奇的顺利。 关师古和徐宁作为接引使,确认了先帝和太子,按照双方约定的章程,双方同时放人,一辆马车载着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沿着右边通道向关城内驶去,两边各有一名金国接引使。 而左边通道,同样一辆马车载着先帝和太子从关城出来,关师古和徐宁骑马跟在两边。 这是车帘拉开,露出一张瘦弱苍白的脸庞,正是先帝赵桓,他今年约三十七八岁,面色憔悴,目光中带着一丝忧郁。 在燕京时,完颜昌和他谈了很久,把目前的天下局势详细告诉了赵桓,当然,这里面有完颜昌的添油加醋,给赵桓当头一棒,又仿佛一盆冷水,将赵桓的满心希望都浇灭。 赵桓默默望着两边威武的宋军士兵,他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他的军队,这是川陕割据军阀陈庆的军队。 “父皇.......” 太子赵谌刚开口,赵桓便摆手止住了他,“把称呼改一改,叫我父亲,不要叫父皇,那是取祸之道。” 这时,数十名大将迎上来,在马上躬身行礼,“参见帝君!参见少君!” 帝君和少君是陈庆对他们的称呼,也成了所有将领的称呼,赵桓笑着微微点头,”辛苦各位将军了!” 这时,刘璀上前抱拳行礼道:“卑职是西军都统制刘璀,请帝君先去大营休息,我家郡王还在太原安置百姓,很快会过来。” 赵桓很谨慎地点点头,“辛苦刘将军了!” 他放下车帘,在宋军骑兵护卫下,马车向大营驶去。 紧接着宋军开始释放家眷和万夫长,当最后的一名千夫长进入赤塘关,关城轰然关闭,双方交换完毕。 马车内,赵谌小声对父亲道:“刚才那个刘都统的父亲便是西军名将刘子羽。” 赵桓一怔,“你怎么知道?” “是徐宁告诉孩儿的。” “徐宁?就是那个缺一只手的前侍卫?” “父亲,他不是侍卫,是前禁军教头金枪班值,教过孩儿一年多武艺,算得上是孩儿的半个师父,当年孩儿被强掳出城,他拼死护卫,他的手就是那时被斩断的。” 赵桓心中一动,有这层关系,是不是可以从这个徐宁那里打听一些消息? 他低声道:“你找个机会和他聊聊,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 陈庆是在一更时分赶到大营,周宽和刘璀还没有休息,听到郡王到来,他们连忙赶到营门口迎接。 “参见郡王!” “怎么样,还顺利吧!”陈庆笑问二人道。 刘璀躬身行礼,“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父子身体都还不错,现在应该休息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周宽道:“我们这边有意外情况出现吗?” 周宽摇摇头,“也没有,大家都按照郡王嘱咐的礼节见面,感觉先帝有点拘束,另外,今天下午,太子找徐宁聊了好久。” 陈庆并不奇怪,毕竟赵桓只做了一年的皇帝,还没来得及学会帝王威严,他的帝王生涯就结束了,不过要他没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可能,找徐宁不就是一种求知的表现吗? “徐宁休息了吗?” “卑职在!”徐林从旁边闪出。 “等会儿你和周参事来我大帐一下,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卑职明白。” 陈庆又对刘璀道:“加强夜间防御,防止敌军偷袭,虽然可能性不大,但绝不能大意。” “遵令!” 陈庆去了中军大帐,不多时,周宽带着徐宁来了。 陈庆请二人坐下,笑眯眯对徐宁道:“说说见面的情况吧!” 徐宁沉吟一下道:“太子问了卑职几个问题,看来是事先准备好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们究竟还是不是朝廷的军队?” “看来有人和先帝谈过了,告诉他不少事情。” “是完颜昌!” 徐宁道:“太子告诉我,完颜昌在燕京接见他父亲,他们谈了很久,具体他也不知。” 徐宁对太子的印象很好,他不希望太子受他父亲的牵连。 陈庆笑了笑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太子的?” “卑职告诉太子,我们都忠诚于大宋,只是和朝廷有些理念不合而已。” “理念不合,说得好!” 陈庆哈哈大笑,“还有什么?” “他更关心我们会怎么安排他们父子,是把他们留在川陕,还是送去临安?还担心郡王会不会加害他。” “加害他?” 陈庆哑然笑道:“我辛辛苦苦把他弄回来,就是为了加害他?” “他说他父亲这几年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总觉得金国会时时刻刻杀掉他,有时候看见一个陌生人就觉得是来杀他的,就很紧张。” 陈庆心中暗暗思忖,如果是真的,那么赵桓精神上有点问题了。 ........ 徐宁回去休息了,周宽又问道:“郡王打算如何安置先帝?” 陈庆沉吟一下道:“其实怎么安置他倒不重要,关键是我必须要朝廷承认,也就是说,先帝一定要去临安。” “可是.....去临安太危险了。” “我知道很危险,但就算危险,有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否则我的心血就白费了,这么好的一颗棋子也会被我走败。” 周宽想想道:“去临安不在于早和晚,关键是声势要做起来,让临安百姓人人皆知先帝回来了,然后去的时候再造声势,先帝来临安了,有舆论施压,朝廷就不敢低调,剩下就是真伪问题了。 我的意思是说,可以让先帝先休养一段时间,然后利用这段时间在临安造舆论,最后再去临安。” 周宽的话深合陈庆的心思,他办京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陈庆点欣然点头道:“就这么办,这段时间,我也正好可以利用起来解决河西走廊的危机。” 7017k 第八百一十五章 初见 陈庆和先帝赵桓的第一次见面显得十分严肃,气氛有点紧张,陈庆恭恭敬敬行了君臣大礼,随即在赵桓对面坐下,这可不是赐坐,而是他自己坐下。 这就是陈庆的软硬兼施的手法,软就软到底,他跪下行了大礼,但硬却硬得够狠,不宣自坐,而且是平起平坐,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斥责陈庆。 良久,赵桓缓缓道:“感谢郡王把我父皇的灵柩迎回大宋,使他魂归故土。” 昨天下午,儿子和徐宁谈过后,赵桓便知道了陈庆和朝廷的真实关系,完颜昌说得也对,但也有隐瞒,比如他告诉自己,陈庆出兵强占四川,使四川成为他的地盘,但完颜昌却没有告诉自己陈庆和朝廷谈判之事,四川依旧属于朝廷,官员都由朝廷任命,也向朝廷汇报,陈庆只是拿走了四川的税赋而已。 赵桓便知道了,陈庆名义上依旧是天子之臣,而实际上已经割据了,现在的礼节就充分表现出这一点,对自己行臣子大礼,却又和自己平起平坐。 但现在的赵桓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新皇帝了,十年的磨折,一方面使他更胆小,但同时也使他更为隐忍,城府更深。 陈庆自行坐在他对面,他眼皮都没有跳一下,似乎就根本不在意,相比之下,陈庆倒显得有点咄咄逼人,头角狰狞。 但真是这样吗?还真不是,陈庆可没有这么锋芒毕露,因为这是他和先帝的第一次见面,必须表明态度,这个时候态度才是最关键的。 当然,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地方,陈庆隐隐猜到赵桓患有心理疾病,就是恐惧症,要控制患恐惧症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从骨子里怕你,同时又只能依赖你一人,使他甘心被你控制,但这得慢慢来,潜移默化中形成。 赵桓是陈庆手中的一枚极重要的棋子,自己的梦想或许就会在赵桓手中实现。 “帝君好好休息几个月,把身体养好,我们再去临安。” “去临安?”赵桓瞳孔猛地收缩,恐惧从眼中流露出来。 陈庆看得清楚,心中暗忖,看来他不傻,他知道赵构不会容他。 “帝君应该知道朝廷在临安吧!” “朕......我知道!” “去临安只是去看一看,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微臣会绝对保证帝君的安全。” 有陈庆这句话,赵桓轻轻松了口气,“休息几个月再说吧!” .......... 临安,一艘中型货船驶入了西湖,货船前面坐在一人,正是京兆报馆驻临安管事胡云,时隔一个月,他又一次在临安露面了。 随着时间推移,《京报》之事早已被人们渐渐淡忘,县衙也不再追查此事。 在货船内,有十个大箱子,一万两千份刚刚印刷出来的《京报》,需要再一次散发到临安各处。 船只在一处货运南码前靠岸了,码头上停泊着一辆牛车,下来几个人,动作迅速地将十只大箱子抬上牛车。 这些人都是郡王府情报司潜伏在临安的情报斥候,一共有八十人,收集各方面的情报,他们这次的任务是要把一万两千份报纸在临安城内分散出去。 为了避免被盯住,他们用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将一万两千份报纸散发给临安四百家酒馆茶楼,每家三十份,挑选在吃饭喝茶的黄金时间散发,因为朝廷没有禁令,这些酒馆和茶楼的掌柜也不担心,他们自然会散发给自己的客人。 黄昏时分,八十人一起行动,按照各自的名单,一人负责五家,策划周密,动作迅速,在短短一刻钟内,一万两千份全部散发出去。 .......... 入夜,吕晋拿着一份报纸一路小跑跑回内宅,书房里,吕颐浩正拿着一本《猴王闹天宫》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他第二遍看了,正是看第二遍,他才品出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菩提祖师早就在关注石猴出世,石猴出世时的眼中光芒能惊动了天庭,菩提祖师又岂能不知? 还有东海龙王借孙悟空之手拔掉了大禹镇海的神针,还有孙悟空在蟠桃园偷吃的蟠桃数量完全对不上,替各路偷桃者背了黑锅。 吕颐浩第二遍才看出这些端倪,他忍不住提笔在书上评点几句。 “父亲!”门外传来长子吕晋欣喜的声音,估计有什么好事。 “进来!” 门开了,吕晋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报纸,吕颐浩眼睛一亮,“又有《京报》了?” “正是,今天下午出来的,金山酒楼掌柜特地送来的,有人给我们酒楼送来三十份,都分发给客人了。” 金山酒楼是吕家的产业,前两年才开业,生意颇好,吕颐浩连忙问道:“是谁送来的报纸?” “王掌柜说,来人不认识,给了报纸就走了,一文钱也不要。” 吕颐浩略一沉吟,顿时醒悟,一定是西军在临安的情报斥候,他们了解情报,负责分发报纸最便捷。 吕颐浩连忙接过报纸,上面的头版头条的几个大字就让他呆住了,‘二帝回归故国!’ 又是专版,详细介绍了和金国谈判的经过,以及两次交换时的情形,尤其写到数万百姓百姓回到故国时,个个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写得十分感人,还有配图,一个男子双膝跪地;两只手抓着泥土,仰天恸哭,标题就是,‘爹、娘安息吧!孩儿终于回家了。’ 这一幕连吕颐浩的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下面就是重点了,先帝赵桓和太子归来,还有太上皇的灵柩也一并归来,配图是一幅巨大的灵柩图,‘太上皇魂归故国’。 吕颐浩轻轻叹息一声,陈庆在给天子上眼药呢!估计这次天子不接招也不行了。 就在这时,管家在门口道:“二老爷来了。” 吕颐浩连忙吕晋道:“你二叔来了,赶紧请到我书房来。” 吕晋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吕青山走了进来。 “兄长也看到报纸了?”吕青山笑问道。 “二弟应该也看到了吧?” 吕青山在旁边椅子坐下道:,“我还没有看,估计大哥这里有,不过里面的内容我昨天就知道了。” “不会吧!报纸今天下午才出现。” 吕青山微微笑道:“我看的不是报纸,而是陈庆的奏折,昨天下午到的,今天上午呈给了天子。” “那天子怎么说?” “天子今天下午已经下旨,命令赵鼎为迎接使,我为副使,赶赴京兆迎回太上皇灵柩。” “二弟要去京兆?” 吕青山点点头,“所以我今晚来找大哥,明天一早就出发,大哥有什么话要我带过去?” 吕颐浩连忙道:“我马上写一封家信,你稍坐一会儿,看会儿报纸。” 停一下,吕颐浩又问道:“那先帝呢?有一并接回临安吗?” 吕青山摇了摇头,“陈庆说先帝身体太弱,需要休养几个月,这次只迎接太上皇灵柩,几个月后再迎回先帝。” 7017k 第八百一十六章 借船 临安南城的保和坊内,有一座大宅,这里是河间郡公郑统全的府宅,郑统全就是郑平的父亲,他的官方身份是郑太后的兄弟,堂堂国舅,事实上,郑太后完全斗不过韦太后,已经皈依佛门,处于半出家状态,所以郑统全的国舅身份就没有人当回事了。 但郑统全却是临安赫赫有名的药材大商人,他家提供的各种药材占据了八成的临安市场,另外就是酒楼,郑家在临安有十几座酒楼,不过这不算什么,另外一个大生意就是海商,据说郑家有上百艘海船,每年去一趟南洋,运回来无数香料和物资,暴利可想而知。 郑家究竟有多少钱,无人知晓,但去年朝廷财政紧张,向各大商人求助,郑统全当即认捐了一百万贯钱,朝野震惊,龙颜大悦,郑统全的爵位随即从县公升为郡公。 夜晚,郑统全坐在书房看今天的《京报》,他心中也着实震惊,没想到陈庆竟然把二帝迎回来了,还把掳掠去辽东的数万汴梁百姓也一并救回。 他又想到自己的儿子郑平,被封为永兴军节度使,统军五万坐镇四川,也是有出息了,说明孩子当年的眼光没错,跟对人了。 这时,门外大管家禀报道:“老爷,府外有送信人,说是三郎派来送信。” 郑统全微微一怔,他不久前才收到儿子郑平的家信,怎么又来送信了? 但奇怪归奇怪,郑统全还是立刻吩咐道:“快让他进来,到贵客堂稍候,我马上就来。” 郑统全穿上一件外套,心中忽有所悟,一定是为了上次信中交代的事情,郡王要求他今天海船全部暂停出海,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郑统全还是照办了,叫停了明州港和泉州港的海船,取消今年的出海计划。 郑统全来到贵客堂,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坐在贵客堂内,正不慌不忙地喝茶,郑统全心中愈加惊疑,儿子派人来送信都是他的亲兵,自己也认识,怎么这次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 郑统全重重咳嗽一下,走进贵客堂,中年男子连忙站起身行礼道:“参见郑国舅!” “你认识我?” 中年男子笑着点点头,“我在临安已经两年了,多次见过郑国舅!” “你是什么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郑统全忽然觉得这个中年男子眉眼之间很眼熟。 中年男子撕掉唇上和下颌上的假胡子,郑统全‘啊!’的一声,“郭大掌柜,怎么会是你?” 郑统全认出眼前此人,正是清风茶楼的郭大掌柜,虽然不是很熟,但确实打过交道。 郭掌柜取出一块银牌,放在桌上,微微笑道:“我的实际身份是西军情报司驻临安总管,这是我的军牌。” 居然是银质腰牌,身份不低啊! “原来是郭总管,失敬了,快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郭掌柜取出两封信,放在桌上推给郑统全,第一封是郑平的信,郑统全一眼就认出来,他打开细看,里面有一句话,让父亲严格执行郡王的军令,事关重大,务必遵从。 郑统全吓一跳,难道第二封信是陈庆的信吗?他连忙拾起信,果然是陈庆的亲笔信,郑统全连忙打开信,陈庆在信中的语气很客气,感谢他多年对西军的支持,也感激他当年借钱给自己,解决了箭筈关阵亡士兵的抚恤问题。 陈庆还记得这件事,不容易啊! 郑统全心中暗暗有些得意,毕竟在陈庆最困难的时候,他出手相助过,使陈庆一直没有忘记。 他又继续看下去,果然提到了海船,陈庆希望他在两个月内,将上百艘万石海船停泊到江陵城长江码头上,有重大用处,时间就从看信之日开始算起。 原来是要把自己的海船调到江陵,郑统全心中默默计算,自己发鸽信给明州和泉州,时间上应该来得及,得多发几封鸽信,防止两个大管事没有收到。 事实上,这百艘大船中,有一半属于陈庆和郑平当年合伙办的商行,交给郑家统一打理,商行中,陈庆和郑平各占一半的份子,也就是说,一百艘海船中有二十五艘属于陈庆私人所有。 至于这些年赚的钱也有两成半属于陈庆的,郑统全把其中一大半都放在成都宝记柜坊内,租了间大仓库,至于有多少财富,郑统全曾经把一只信封让郑全转交给陈庆,最后给陈庆妻子吕绣,看了信封中的财富清单,吕绣惊得手中的茶盏都落地摔碎。 郑统全当然也不会问用海船做什么,估计眼前这位也不知道,他点点头道:“请转告郡王,我一定办到!” .......... 三月中旬,争夺江淮的战争再度爆发,完颜兀术出兵二十万攻打江淮,他分兵两路,一路由王伯龙为主将,李成和郦琼为左右副将,率十万签军进攻寿春一线。 另一路由完颜兀术亲自统领,率五万女真军、三万东胡军和两万协从军攻打光州。 宋军主将岳飞则率八万主力迎战完颜兀术军队,而寿春那路则由张俊负责防御,张俊也调动十五万大军,在寿春一线准备和签军决战。 这次是张俊主动申请北上中线,他已经发现了一个规律,每次金兵南侵,中线都是交给伪齐军,伪齐军现在改名为签军,张俊畏惧女真人,但他可不怕签军。 双方都在调兵遣将,大战率先在淮河北岸的下蔡县爆发,都统制郦琼率三万签军抵达下蔡县,对有五千守军的下蔡县城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 河西走廊的春天来得比较晚,关中的三月已是仲春时节,但在河西走廊,还是早春,冰雪开始融化,嫩枝刚刚吐芽,一群群鸟儿在天空飞翔鸣叫,小河潺潺,河水冰彻透骨。 一支宋军斥候骑兵出没在凉州城附近,这支斥候骑兵队约百人左右,首领正是统制唐骞,他在十天前就率领三百人赶到凉州,他随即将兵力分散出去,有的派去甘州监视。 目前,凉州周围的情况已经摸清了,唐骞唯一关心的是城内的情况,敌军兵力、装备、布防,但让唐骞难办的,没有人进出凉州城,凉州城虽然没有闭城,但盘查极严,汉人肯定进不了城。 唐骞只能派人在城池周围巡逻,看看能不能碰上出城的商队之类。 中午时分,士兵们正在树林中吃午饭,几名骑兵带着一名羌人飞驰而来,他们终于等到了知情者。 这名羌人是唐骞专门从兰州带来的商人,叫做塞哥,他经常去西州做生意,和西州一些回鹘高官有交情,所以他的商队轻而易举地进了城。 在城内呆了两天,这才出城准备北上。 唐骞很客气地请塞哥坐下,塞哥笑道:“城内大概有五千守军,你们担心的汉人屠杀没有发生,对方也需要种田的农民,只是汉人承担的税赋比较高,至于装备,基本上都是皮甲皮盔、长矛和小方盾。” “军纪怎么样?” 唐骞看不到战斗力,那就看军纪,一般军纪比较好的军队,战斗力都不弱。塞哥点点头,“军纪总得来说还不错,当然不能和宋军相比,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的事情没有,但强买强卖,偷鸡摸狗的事情不少。” 唐骞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塞哥都一一回答,这时,唐骞才初步掌握了凉州城的情报。 7017k 第八百一十七章 解密 两天后,陈庆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抵达了凉州城,这只是第一批军队,另外还有五万大军携带五万头满载粮食物资的骆驼已经离开兰州,正浩浩荡荡向凉州城赶来。 五万宋军在凉州城南扎下了大营,此时,陈庆正在大帐内听取唐骞的汇报。 “这个赛哥是否可信?”陈庆问道。 “回禀郡王,塞哥的儿子就在我们军队之中,驻防湟州,他们家世代生活在兰州,而且他在凉州城没有什么胁迫把柄,卑职可以确定他可信。” “他现在在哪里?”陈庆又追问道。 “他的商队和卑职的手下一起去甘州了。” 陈庆之所以对情报本身不是很关注,而是更关注提供情报的人,因为这里面有疑点,敌军到底有没有封城?如果没有封城,为什么几天来不见别的人出城?如果封城了,为什么这个赛哥又能出城? “回禀郡王,凉州目前确实处于封城状态,没有特殊理由不允许进城和出城,这个塞哥是认识西州回鹘的高官,说出了名字,对方才网开一面,卑职在兰州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选择赛哥。” 陈庆淡淡道:“你这个回答勉强可以合格,但只能是合格,但要让我满意,还不够,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验证过他说的话?我并不是说他是敌军的人,而是担心他的情报是否扎实,比如他在客栈问掌柜,城内有多少士兵,掌柜告诉他有五千人左右,他就认为是五千人,说不定客栈掌柜也是信口开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庆说的正是斥候的基本要素,核实! “卑职完全明白郡王的意思,卑职观察了城头守军情况,夜晚上城头巡逻的士兵很少,不超过三百人,今天巡哨人数陡然增加到两千人以上,还飞出几只信鹰,卑职从经验判断,守军确实在五六千人左右。” “还有呢?” “另外卑职又派人去查看农田的耕种情况,确定已经耕种过,并播种了。” 陈庆点点头,这一点核实也不错,间接证实了城内汉人没有被屠杀。 “可以了,算你通过!” 唐骞顿时松了口气,他的后背都湿透了。 “派人联络大斗拔谷了吗?”陈庆又问道。 唐骞连忙抱拳道:“回禀郡王,已经派人去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回信。” 陈庆这才对大帐里的几名大将缓缓道:“军事是政治的延伸,你们虽然是将领,但并不是说你们就不要考虑政治了,否则你们就只能做大将,而成为不了主将,关师古之所以比你们强,并不是说他资历老,威信高,而是他懂政治,所以我今天告诉你们几位,什么叫做政治?” 大帐内站着刘璀、高定、刘琼、唐骞以及其他几名统制,陈庆今天既是在给他们上课,同时也是在部署自己的河西战略。 “大家都知道,我和曹长春是结拜兄弟,但我和他素不相识,也谈不上一见如故,更没有什么共同追求的大业,但我们都认为,必须要结拜,否则河西走廊稳定不下来,这种异族首领之间的结拜其实是一种强化契约,不能仅靠一张纸来约定两家对河西走廊的划分和归属,他不会相信,我也不会相信。 当初我和曹长春约好共灭西夏,但他失约了,理由是西州回鹘背叛约定,忽然强占了沙州,这是真相吗?其实并不是,真相是西州军进驻沙州,是曹长春请来的,或者说,他和西州大酋长毕勒哥达成的协议,把西州军引进河西走廊。” “曹长春为什么这样做?”高定不解问道。 陈庆笑着点点头,“问得好,大家都还记得曹长春带着家人来访问京兆吧!来走亲戚吗?不是,他为什么带着儿子曹安过来,他其实已经明白告诉我了,希望我和他之间的兄弟契约能在他儿子身上延续下去,当时,他提出在太学办一个回鹘班,他会派一批贵族子弟过来读书,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人质!”刘琼脱口而出。 陈庆竖起大拇指,“一点没错,唐朝建立安西都护府后,很多西域小国都把王子送来长安读书,这其实就是人质,是他们臣服大唐的标志,所以曹长春主动提出送回鹘贵族子弟来京兆读书,其实是在试探我,我就明确告诉他,这些贵族子弟中必须包括他的儿子曹安,我就是告诉他,我可以同意目前协议在他儿子身上延续下去,但前提必须是黄头回鹘必须臣服于我,把儿子送来京兆做人质。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提及回鹘子弟来太学读书之事,但他却送给我儿子一张酒泉城的地契,说是给我儿子礼物,各位,他可是回鹘的大酋长,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深意,送土地给我儿子,其实还是同一个意图,让我继续承认河西划分契约在后世子孙中继续有效。 为了实现这个意图,他还甚至让儿子送了一颗名贵的宝石给我女儿。 可第二天,他却仓促离去了,理由是西夏的沙州都督李延武进攻酒泉,我当时还真信以为真,还让鹿贵率五千虎贲骑兵协助他作战,但鹿贵军队一直就在凉州,曹长春拒绝了鹿贵军队北上相助,说是西夏军已被击退,后来我才知道,根本就没这回事,因为我明确要求他儿子曹安来京兆读书,使他计划失败,他害怕我把他扣在京兆,才找借口逃离京兆。” 众人面面相觑,那次曹长春来京兆,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幕后之事,他们一无所知。 陈庆微微一笑,又继续道:“各位,这就是政治,我们攻打西夏,眼看西夏要被灭国,曹长春害怕了,怕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收复河西走廊。 他于是派使者去西州协商,要回鹘兄弟联合起来保住河西走廊,我相信他们达成的共识中包括了把我们赶出凉州,彻底撕毁我和曹长春达成的河西划分协议,只是曹长春做梦也想不到,他兄弟曹原居然背叛了他,所以才会有曹长春的手下大将陆续投降西州回鹘,这些大将其实是他兄弟曹原的人。 曹长春到临死前才意识到这一点,然后让儿子曹安来京兆为人质,求我出兵挽救黄头回鹘,他同意黄头回鹘臣服于我们。” 说到这,陈庆取出一封信对众人道:“这是在曹安身上找到的信,曹长春最后写给我的亲笔信,我才明白了前因后果,各位,这就是政治,政治原本就是一种妥协,只可惜曹长春的妥协来得太晚,他儿子死了,黄头回鹘也灭国了。” “卑职请示郡王,我们这次的西进战略是什么?”刘璀问道。 陈庆望了一眼众人,缓缓道:“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在我手上恢复汉唐的强盛,今天只是我们走出的第一步,但这一步我们必须走扎实了。 这一次我们要占领河西走廊,要把西州回鹘彻底打服,让它成为我们的属国,成为我们西部屏障,防止西辽军进攻我们的灵夏路,但总有一天,我们的铁骑会重新踏上西域征途,让汉唐的西域都护府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重新建立。” ===== 【今天家里有点事,向书友们请一章假,中午一章没有。】 7017k 第八百一十八章 试刀 夜色中,陈庆骑马站在高处,注视着数里外的凉州城,凉州城自从被西夏攻占后,已经有近百年没有大修,城池破旧,但城门和吊桥都是宋军前年才更换,护城河也是前年一起挖掘,不过城门并不重要,陈庆关心的是城墙,他们刚刚研制成功铁火雷,正好可以用凉州城试刀。 “高都统!”陈庆回头吩咐道。 高定一步走出,“末将在!” “你立刻率两万骑兵在北方十里处埋伏,待敌军退到此处,全部歼灭,投降者可免死!” “卑职遵令!” 高定接过令箭,催马奔下山丘。 陈庆又对刘琼道:“试用铁火雷炸城就由你来负责,我给你一万军队,以及五百火器兵,三更时分开始,攻东留西,让敌军从西城逃走。” “卑职明白了!” .......... 城头上的西州军格外紧张,两千士兵部署在东西城头上,西州军守将叫做仆固密,是一名万夫长,面对数万宋军来袭,他心中比谁都紧张,夜里睡不着,索性来到城头上注视宋军的动静。 此时已到三更时分,宋军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他估计宋军今晚不会攻城了,宋军今天才刚到,今晚应该是养足精神,明天开始攻打城池。 想到这,仆固密令道:“东西城头各留三百士兵守城,其他人都回军营休息!” 军令下达,城头上的守军纷纷撤下城去,仆固密也觉得有些困倦,转身下城去了。 就在仆固密刚下城不就,十几名黑影在南城出现,十几名黑影抬着箱子,抱着长长的木板,弯腰迅速向城墙方向靠近。 南城头上也有守军,但人数很少,只有五十人,主要是南城外地面凹凸不平,乱石丛生,不适合大规模作战。 但凹凸不平的地面却给了十几名士兵很大的便利,他们利用地形为掩护,不断向城墙靠拢,很快来到护城河边。 护城河不宽,只有三丈,用长木板一铺,便形成了一座便利的小桥,十几人奔过了护城河,紧紧贴靠在城墙下,沿着城墙向东面转移。 这次宋军一共试验两颗铁火雷,一颗装五斤药的刺猬,一颗是装三十斤药的野狗,在实战中试验爆炸威力。 十几人迅速分成两组,一组在城门的南面,一组在城门的北面,他们开始寻找安置铁火雷的地方,最标准的地方是安置在城墙里面,当然也要看城墙本身的情况,有的城墙修建得严丝合缝,刀子都插不进缝隙,那就没有机会了。 但凉州城城池破旧,机会很多,城墙上布满了裂缝,众人一起动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撬了下几块城砖,露出黑黝黝的大洞,里面都是沙土,两颗铁火雷先后被塞进了各自的大洞内。 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警钟声,吓了众人一跳,一回头,只见远处黑压压出现了无数士兵,刘琼只给他们一刻钟时间,现在一刻钟时间到了。 “点火!” 两个小组同时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绳,同时向南北方向狂奔....... 仆固密此时才刚到军营门口,东城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警报声,“当!当!当!当!” 仆固密心中大惊,宋军居然这个时候进攻了,他厉声大吼道:“传令全军上城作战!” 军营内的警钟也敲响了,数千西州军纷纷起身。 仆固密刚到东城前,只听两声沉闷的巨响,“轰!轰!” 紧接着地面晃动,仿佛地动山摇一般,他周围士兵吓得纷纷蹲下,战马惊得‘希溜溜!’暴叫,前蹄高高扬起。 仆固密摔落下马,只觉天旋地转,一股浓厚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天空中砖石泥沙扑簌簌落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起身,满地都是都泥沙,身上也是,耳中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万夫长,你看!”士兵一指城墙。 仆固密吓一跳,只见城墙出现一个‘v’字型的大缺口,满地的泥沙砖石就是从这个缺口处抛洒而出。 这时一名士兵指着城墙另一面浑身发抖,“万夫长,那边城墙....城墙塌了!” 仆固密一回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东城墙的北面足足有一里的城墙消失了,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摇摇头再看,没错,是坍塌了,和这边的一样,只是北面严重得多。 “呜——” 城墙号角声吹响,惊天动地的战鼓声轰隆隆敲响,有士兵冲下城大喊:“万夫长,宋军主力杀来了。” 仆固密愣了片刻,忽然大喊道:“传令全军向西城撤退,立刻撤退!” 他也顾不上摔倒时扭伤了脚,奋力起身,翻身上马,带着数百骑兵向西城门奔去。 “当!当!当!” 仆固密下令撤退的钟声传遍全城,一队队西州军骑兵疾速向西城方向奔逃。 ......... 远处高地上,陈庆眺望战事的推进,五斤铁火雷的爆炸效果让陈庆摇头,眼前的凉州城可不是坚固的城墙,而是一座百年未修缮的破旧城墙,准确说是一座围城,这样的城墙才炸开一个缺口,那么遇到坚固的城墙几乎就不会有效果。 五斤铁火雷被陈庆否决,不能用于炸城,可以用于水战。 不过三十斤的疯狗还不错,引起连锁坍塌,炸塌了一里长的城墙,如果是一座坚固的城墙,至少能炸开一个几丈宽的缺口。 疯狗和之前使用箱式犀牛的爆炸效果差不多,只不过前者是三十斤,后者是五百斤,最大的优势就是成本降低了,这一点尤其重要,这就意味着可以在军队中广泛配备。 “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陈庆默默注视着刘琼率领潮水一般奔涌大军冲过了护城河,杀进了凉州城........ 这时,逃亡的数千西州军骑兵也遭到了两万宋军骑兵的伏击,当即被射杀了上千人,两万开始包围剩下了西州军骑兵,黑暗中,号角呜咽,喊杀声震天,主将仆固密经验丰富,他知道宋军正在合围,一旦被包围,他们吧插翅难飞,他甩掉了数千部下,带领数十名亲卫向西北方向疾奔,那边还有一个缺口。 黑暗中,在宋军合拢的最后一刻,仆固密带领十几名手下冲出了缺口,向数里外的一片树林仓惶逃去。 而在包围圈中的西州军已经没有机会逃走,有的士兵在拼命中被宋军毫不留情杀死,有的士兵在绝望中选择了投降,半个时候,数千西州军消失了,两千三百人被俘,其余都死在宋军的围困战之中。 ........ 天渐渐亮了,五万大军进了凉州城,城内被压迫和剥削的上万汉民发现进城的是宋军,顿时欢喜若狂,敲锣打鼓迎接陈庆大军入城。 数十名老者在陈庆面前跪下,将装着凉州泥土罐子呈给陈庆,含泪道:“郡王,收下它吧!不要再失去了。” 陈庆接过土罐,高高举起,高声道:“我向所有父老乡亲保证,只要我陈庆还在,凉州城就永远属于我们汉人的土地,不会再失去!” 7017k 第八百一十九章 赵鼎 三天后,杨再兴率领五余万大军抵达凉州,一同到来的,还有统制赵小乙率领的五万头骆驼,满载粮食物资。 这时,原凉州主将王伦也从大斗拔谷赶来向陈庆请罪。 大帐内,王伦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失职,丢失了凉州城,请郡王责罚!” 丢失凉州城还真不能责怪王伦,黄头回鹘毫无征兆覆灭,河西走廊局势突陷混乱,王伦率军抢占大斗拔谷,暴风雪来袭,数千西州军装扮成牧民要求进城躲避暴风雪,骗开了城门,守将张曲在奋战中阵亡,灵州失守,宋军阵亡八百余人,其余一千多士兵撤到大斗拔谷。 陈庆扶起王伦道:“前因后果我很清楚,你能在乱局中及时抢占大斗拔谷已殊为不易,也不是张曲的责任,他心怀仁义,慷慨阵亡,值得我们缅怀。” “卑职惭愧!” 陈庆拍拍他胳膊又关切问道:“听说你小妾和儿子沦陷于城内,他们母子没事吧!” 王伦在城内娶了一房小妾,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来不及撤退,陷入城内,攻下凉州城后,陈庆让寻找,却没有找到。 王伦心中感动,连忙道:“多谢郡王关心,城池沦陷时,他们母子装扮成平民,躲到城内普通民居中,后来我派人找到他们,找机会把他们母子接到大斗拔谷,他们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就好,大斗拔谷那边让宋新平继续镇守,你回凉州吧!把凉州城墙重新修建,怎么样,能完成吗?” 王伦想了想道:“凉州主要是人手不足,确实不好修城,不过卑职可以把它修建好,只是需要时间,恳请郡王给卑职一年时间。”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不限你时间,新城落成之日,就是你升都统之时。” “感谢郡王厚爱!” 陈庆安抚了王伦带来的手下,随即交给王伦五千军队,让他继续坐镇凉州,陈庆则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甘州杀去。 ......... 受天子赵构委派,前来迎接太上皇灵柩的相国赵鼎、副相国兼吏部侍郎吕青山终于抵达了京兆。 蒋彦先和关师古前来城外迎接他们到来,众人见了礼,赵鼎笑问道:“不知你们郡王可在?” 蒋彦先递给他一份报纸笑道:“这是今天的《京报》,相公一看就知!” 赵鼎接过报纸,只见头版头条写着,‘郡王夜破凉州城,河西首战大捷。’ 赵鼎一惊,“郡王远征河西去了?” 关师古点点头笑道:“我家郡王一心想恢复汉唐荣耀,这一次他要收复河西走廊。” 赵鼎叹息一声道:“我大宋有此栋梁之臣,天子之幸也!” 蒋彦先笑道:“开疆辟土,为臣子本份,赵相公请入城,吕相公请入城!” 众人进了京兆城,热闹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大街上人流如织,各家店铺货物铺陈,一派兴旺景象。 赵鼎忽然发现很长一段的城墙没有了,他不解问道:“蒋公,城墙在重建吗?” 蒋彦先笑眯眯道:“赵相公有所不知,京兆人口暴涨,我们夺取京兆时不到三十万人,现在已经猛增到五十八万了,翻了一倍,城池就显得拥挤了,我们决定向外扩城五里。” 赵鼎吃惊道:“怎么人口增加得这么迅猛?” “金兵入侵时,大量京兆百姓逃去了巴蜀,后来开始陆续回归,这是一部分,然后从各地迁徙过来,比如三十万江淮百姓,我们就在京兆府安置了一半,分布在京兆城和其他属县,还有陆陆续续从各地迁徙来的零散百姓,他们虽然零散,但加起来也超过十万了,所谓聚沙成塔,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税赋因素!” 旁边关师古笑道:“郡王为休养生息,承诺关中地区十年免税,田税和商税皆免,不伤民,不扰民,所以吸引了大量百姓和商人前来。” 赵鼎听罢颇为心动,他的政治理念就是无为而治,休养生息,可惜在朝廷很难实施。 他不解问道:“如果十年免税,那军俸、军资从哪里来?” 旁边吕青山淡淡道:“关中免税,巴蜀可不免税。” 蒋彦先摇摇头,“光靠巴蜀的税赋可不够,巴蜀税赋只是一部分,还有盐税和酒税,还有商业,我们成立了官方商行,进行大宗货物的运输售卖,还有战利品收益。” 提到战利品收益,赵鼎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你们攻灭西夏,应该拿到无数财富吧! 蒋彦先苦笑一声道:“很多人都这样以为,事实上西夏一直在打内战,早已国困民穷,人口锐减,西夏贵族的财富倒不少,但他们都事先转移到金国去了,我们拿下西夏,国库里只有铜铁、羊皮、药材、粮食之类,别的值钱物资都没有了,为打西夏,我们耗费了一千多万贯,最后的收益刚刚持平,还略亏一点,主要是抚恤超支,当然,我们灭掉了北方大患,安全得到保证,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鼎眉头一皱,“西夏怎么变得如此困乏,出人意料啊!” “因为内战,使西夏的兵力和财富都消耗殆尽,否则我们怎么可能灭得了西夏,赵相公说是不是?” 赵鼎捋须点点头,他就觉得奇怪,西夏和宋朝对峙百年,绝非弱势,陈庆不过是个地方军阀,怎么可能把西夏灭亡,看来内战才是西夏灭亡之根。 吕青山在一旁笑而不语,他可是在大哥家里看到了吕纬的家信,陈庆在西夏收获可不少,绝不是蒋彦先说的这么可怜,后面的争夺河东之战,都是靠灭西夏获得的财富支撑起来。 “郡王不在京兆,政务怎么决策?”赵鼎又好奇问道。 “我们有内政堂,一般政务郡王不过问,权力下放给了内政堂,如果是重大政务,则需要世子过目,因为世子年幼,则由王妃代行世子权,也就是说必须要得到王妃批准。” “怎么区分一般政务和重大政务?” “郡王的下面有一个秘书署,由秘书署判事来决定是一般政务还是重大政务。” 赵鼎暗暗点头,还真是严密,但这和朝廷又有什么区别? ......... 赵鼎和吕青山住进了贵宾苑,下午,赵鼎和吕青山前往天龙寺拜祭了太上皇赵佶的灵柩,随即在天龙寺拜见正在休养中的先帝赵桓。 赵鼎和吕青山都是赵桓的旧臣,见到先帝,两人情绪激动,声音更咽起来。 “臣赵鼎、吕青山拜见陛下 赵桓也忍不住流泪了,他含泪道:“两位爱卿,多年未见了,身体都还不错吧!” “回禀陛下,我们身体都不错,也希望陛下保重龙体。” 赵桓回来调养一段时间,身体确实好了很多,脸上的病容已去,恢复了他原本清瘦的模样。 赵桓摆摆手,“国无二君,你们不要再叫我陛下了。” “如果不称呼陛下,又称呼什么?” “可以像陈庆一样,称呼我帝君,这样大家都不尴尬。” 赵鼎和吕青山对望一眼,一起答应了,“遵帝君之命。” 赵鼎又道:“这次我们来迎接太上皇灵柩前往临安安葬,请帝君和我们一起回去把!” “是啊!一起回去吧!”旁边吕青山也劝道。 赵桓心如明镜,没有陈庆的保护,他去临安只会是死路一条。 这段时间他算是想透了,陈庆只是想利用他,而兄弟赵构却恨不得亲手灌自己一杯毒酒。 “感谢两位的好意,我身体很弱,还没有恢复,不能长途跋涉,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这当然是托词,赵鼎和吕青山也知道,没有陈庆的答应,先帝哪里也去不了。 又寒暄片刻,两人便起身告辞了。 走出大院,赵鼎轻轻碰了一下吕青山,向左边努一下嘴,吕青山才发现左边大树上,隐隐藏有黑影。 不光有明面上的护卫,暗中还隐藏了哨兵,‘护卫’得很严密。 从天龙寺出来,赵鼎笑道:“一起去喝一杯?” “明天吧!今天我要去看一看大哥的重外孙,都说好了。” 吕青山大哥的重外孙就是陈庆的儿子,赵鼎自然不方便一起去,他便笑道:“那我回去先休息一下,如果青山回来得早,咱们再去喝一杯。” 7017k 第八百二十章 重兵 赵鼎回到贵宾苑,护卫首领解潜上前道:“刚才郡王府派人送来一柄剑,是陈庆临走前吩咐赠送给相公的礼物。” 解潜最早便一直是赵鼎武幕僚,后来跟随李纲在荆北抗金,封为统制,后来得赵鼎推荐,回临安出任殿前都统制,成为禁军头子之一。 这次又率领一千人跟随赵鼎来京兆迎接先帝灵柩,是赵鼎的心腹。 赵鼎心念一动,他是想起来了,他确实是曾经托陈庆替他找一柄好剑。 “在后堂桌上!” 赵鼎快步来到后堂,桌上果然有一柄剑,旁边还有一串佛珠,是用昆仑白玉磨制而成,赵鼎的老母亲信佛,不用说,佛珠是给他老母亲的。 白玉佛珠赵鼎收下了,他又拾起宝剑,宝剑不长不短,拔出剑寒光闪闪,他见旁边有张纸条,拾起纸条,上面写着:‘剑名青月,从粘罕府中缴获,赠公以振大宋国威。’ 原来这就是太上皇收藏名剑之一的青月,据说被金人掳走,没想到又回来了。 这柄剑赵鼎格外喜欢,他又问道:“就只送给我吗?” “吕相公那里也有一把,说是给前吕相公的。” 是给吕颐浩的,既然陈庆有这个心,赵鼎也就欣然收下了,回去给天子报备一下便可。 ........ 在陈庆府中的贵客堂,吕青山见到了侄孙女吕绣,当然也见到了吕绣的一儿一女。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哥哥背错了!” ....... 三岁的陈冀声音清朗,在吕青山面前背诵了几首诗。 胖嘟嘟的陈雪儿却调皮的在旁边奶声奶气大喊,“哥哥背错了!” 惹得吕青山哈哈大笑,两个孩子他都喜欢。 “祖外公给你们礼物!” 吕青山从怀中摸出两个小布包,递给两个孩子,“是我自己收藏的小玩意,不值钱,就在一份心意。” “是红石头!” 雪儿手很快,已经把礼物摸到手,而且从小袋里取出来了。 吕绣一眼认出,是冻地大红袍,赤如鸡血,寿山石的极品,她感动道:“叔祖,让您费心了!” 吕青山一挥手,“你知道我喜欢收藏寿山石,这是我在福州做官收藏的,品质还不错,希望雪儿喜欢。” 雪儿小脸笑开了花,“谢谢祖外公,雪儿好喜欢!” 她确实喜欢,亮晶晶的宝石,颜色鲜艳的石头她都喜欢。 “冀儿,你怎么不拿出来看看?”吕青山见陈冀收下布包,却没有拿出来。 “谢谢祖外公馈礼,冀儿等会儿再欣赏。” 才三岁,说话却老气横秋,让吕青山又好笑,也很惊讶,这孩子克制力这么强吗? 吕绣笑着解释道:“这是他父亲给他订的规矩,不可当着客人的面打开礼物,说了两次,他就记住了。” “我来打开给哥哥看。” 雪儿好奇心旺盛,从哥哥手中抢过布包,从里面取出拳头大一块石头,却三色石头,黑如墨,白如脂,红如血,界限分明。 “哥哥,你的是三种颜色哦!还比我的大。” 吕绣笑道:“这是刘关张吧!祖父书房里也有一块,不对,好像就是这块。” 吕青山哈哈一笑,“这就是你祖父送给冀儿的,他最心爱之物,给雪儿的大红袍是我收藏的,是我们两个老家伙给晚辈的心意。” 吕绣知道女儿拿不稳石头,便从她手上把石头接过来,自己的于阗玉不知被她摔了多少次,好在是木地板,不容易摔坏,但客堂里铺的却是青石板,不能给她拿着。 “娘给你拿着,赶紧给祖外公跳个小鸭舞。” 胖嘟嘟的雪儿跳起了小鸭舞,着实可爱之极,让吕青山大声喝彩,大堂内一片笑语喧阗,不一会儿,李梅也带着两个儿子来了,这可是吕纬的儿子,正宗吕家子弟。 大堂内更加热闹了。 .......... 大斗拔谷位于甘州和凉州的交界处,趁军队驻扎之时,陈庆来到了大斗拔谷视察。 宋新平带着数千将士一起单膝跪下,齐声道:“参见郡王!” 陈庆对宋新平很熟悉,当年追随自己在箭筈关抗击金兵南下,他当年只是一个不识字的小兵,但他却刻苦自学,娶了家乡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子为妻,现在他不仅能够读书识字,还自学兵法,渐渐能独当一面,令陈庆颇为欣赏。 他和赵小乙相反,赵小乙不思进取,到现在也只认识几百个字,他的职务到统制就到顶了,而宋新平却前途无量。 “宋将军请起,各位弟兄请起!” 陈庆高声对数千将士道:“你们艰苦戍边,奋勇杀敌,保住了河湟,保卫了我们大后方的安全,你们都是有功将士,将来我会竖立一块碑,刻上你们所有人的名字,你们的子子孙孙都会为有你们这样的祖先感到骄傲。” “万岁!”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数千将士一起振臂高呼,“万岁!郡王万岁!” 宋新平脸都吓白了,自己可没有教过他们。 ......... 陈庆巡视关城,他尤其对宋新平发明的反向示警法兴趣很大,亲自让人示范。 “卑职考虑考虑到骑天岭上如果点燃烽火报警,我们看见的同时,敌军也发现了,卑职就无法实施反偷袭,最后让哨兵在一个敌军看不见的地方举火,虽然我们也看不见,但我们可以通过中间哨塔反馈,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对我们实施反偷袭效果很好。” 这时,陈庆看见了后方哨塔举火,但他却看不见头顶上的警报,而后方哨塔就像一面镜子,准确地将山顶的警报反馈过来。 陈庆连连点头,这种第三方借鉴的办法很不错,值得推广! .......... 陈庆在大斗拔谷只呆了半天,又继续率军北上,距离张掖城还有五十里,这时,天色已晚,陈庆下令扎下了大营休息,这时,唐骞带着商人塞哥匆匆赶来。 大帐,赛哥给众人介绍张掖城的情报,“我兄弟就在张掖城开酒铺,他给了我不少重要情报,我知道张掖城内的驻军大约有八万人。” 陈庆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么多军队?” “西州军大概有五万人,还有三万军是黄头回鹘的降卒,所以就有八万军之多,基本上都是骑兵。” 陈庆想了想问道:“整个西州回鹘的军队有多少?” 唐骞躬身道:“卑职听说不到十万人。” 这个数量陈庆相信,毕竟西州回鹘的总人数并不多,十万人数这个级别很难突破,他们要对付黑汗,要对付西辽,现在还要对付宋军,他们的怎么兵力怎么够用?他们之前已经在大斗拔谷和凉州城被全歼了一万人,如果能再全歼这五万人,西州回鹘就没兵了。 这时,杨再兴道:“郡王,卑职认为,西州军很可能要和我们在草原决战。” “理由!” “因为铁壳火雷,张掖的城墙并不比凉州城好到哪里去,他们守不住城池,既然如此,为何不与我们在草原决战,反而兵力也差不多。“ 陈庆点点头,还真有这个可能,八万大军,守不住城池,彼此不了解,或许会真不知天高地厚和宋军决战。 7017k 第八百二十一章 决战 张掖驻军主将叫做毕贵安,是西州回鹘王毕勒哥的胞弟,也是西州回鹘的第二号人物,掌军元帅。 毕贵安派五千军偷袭大斗拔谷,结果失利,几乎全军灭亡,就算前两天,凉州主将仆固密逃回来了,五千军再度全军覆灭。 短短一两个月内他就连遭两次惨败,着实让他有些胆战心惊,大斗拔谷的宋军用火倒也罢了,关键是凉州城,宋军竟然呼唤雷击,一举摧毁了城墙,简直让毕贵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仆固密到底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毕贵安着实有些焦躁不安,立刻派人去把曹原找来询问。 曹原是曹长春之弟,正是因为他的背叛,导致黄头回鹘灭亡,尽管毕勒哥承诺立他为黄头回鹘大酋长,可从毕贵安的所做所为来看,他们是要将黄头回鹘全部兼并,这让曹原又惊又怒,但又没有办法,只得借酒浇愁,一个冬天,他都是在酩酊大醉中度过。 曹原为什么要背叛兄长,原因就是曹长春想推行汉制,也就是父位子继,打破回鹘兄位弟继的传统。 这让自认为是黄头回鹘继承人的曹原心中极为不满,只是他的城府比较深,一直没有让曹长春看出来,所以当曹长春派他去高昌和回鹘王毕勒哥协商结盟一事时,他自己也和毕勒哥秘密达成了协议。 这两天曹原也听到了宋军西征的消息,他不敢喝酒了,他对宋军既抱有一线希望,但又害怕宋军到来,他希望宋军击败西州军,让自己从重新恢复黄头回鹘,但他又害怕陈庆追究自己的责任,着实让他患得患失。 曹原来到大帐,在帐门口恭恭敬敬行一礼,“毕贵安殿下,你找我?” “我有事情询问,请进来说话!” 两人在地毯上坐下,毕贵安笑眯眯问道:“你们和陈庆打交道时间很长,应该对他的军队很了解吧!” 曹原欠身道:“我兄长和陈庆是结拜兄弟,他对陈庆的军队比较了解,我只是听兄长说起过一些事情。” “他们很擅长用火吗?” “没错!他们无论攻城和守城都极为擅长用火,我听兄长说,女真人和西夏人几次大败,都是败在他们火攻之下,他们用一种火油,点火就燃烧,非常迅猛。” 毕贵安点点头,难怪大斗拔谷会惨败,没有一点准备,当然会败。 “我听仆固密说,宋军有人会使妖术,一声雷击,城墙便彻底坍塌了,是这样吗?” 曹原冷笑一声道:“妖术,殿下信吗?” “坦率说,我不太相信,但我不理解城墙怎么会坍塌?” “应该是火器,宋军的火器应该都见过吧!” 西州回鹘和北宋的关系很密切,经常派使者去东京汴梁朝贡,使者也带回去一些宋朝的新奇事物,这里面就包括火器。 “我知道火器,但火器不至于把城墙炸塌吧!” “那是你不了解陈庆的军队,我兄长说,陈庆军队的火油和火药非常厉害,没有城池能守得住。” 毕贵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如果守不住张掖,难道让自己弃城北撤吗?还是.....和宋军在草原上决一死战? ......... 次日上午,陈庆大军继续西进,但没有走多远,大概只走出十里左右,斥候来报,在二十里外发现敌军主力大军,足有八九万人马。 陈庆笑着对杨再兴道:“看来你的判断正确!” 杨再兴精神一阵,问道:“请问郡王,这一战我们该怎么打?” 陈庆淡淡道:“用在西夏对阵女真军的战法,结五座步兵大阵,由我亲自指挥,李慕清为我的副将,三万骑兵为外围辅助,由杨都统、高都统和刘都统各率一支,另外还需要一支奇兵,小刘都统!” “卑职在!”刘琼上前行礼。 “你率两万骑兵绕到敌军身后,在大战胶着之时,突袭敌军后背。” “卑职遵令!”刘琼接了军令走了。 “唐统制何在?” “卑职听令!”唐骞闪身而出。 陈庆又抽出一支令箭,“你率本部三千斥候军,用三颗疯狗铁火雷炸塌张掖城,我估计城内没有什么守军,你给我杀进城去,占领张掖城!” “遵令!”唐骞接过军令走了。 陈庆这才对众将冷冷道:“我们曾经战胜名震天下的女真铁骑,西州军我们虽然不了解,但我们一定能将他们彻底击溃。” 众军振臂高喊,“杀——” 喊声直冲云霄。 .......... 宋军十万大军虽然都是骑马而来,但军种不一样,首先是五万骑兵和五万步兵,然后骑兵中又有斥候军、重甲骑兵和车军,但这次三千重甲骑兵没有带来,一方面是训练还不够用,其次它主要是对付步兵,在草原上无用武之地。 车军就是战车军,移动的发射阵地,火药桶、猛油火柜、床弩等等,它们一般部署在步兵大阵中。 步兵中的军种就多了,长矛军、短矛军、弓弩兵、重盾军、火器军、飞龙军、重甲步兵,这里面杀伤力最强的是飞龙军,一共五千人,每座大阵中一千人,投掷精钢短矛,一旦被他们盯上,肯定活不了。 而五千重甲步兵是最新的兵种,由完颜粘罕的黑甲军盔甲转换而来,也是五千士兵,每个士兵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身披重甲,手执一丈一尺长的三尖两刃刀,可劈可刺。 在距离西州军还有十里处,宋军布下了大阵,看似密密麻麻排列像城墙一般,实际上是五座步兵大阵,一旦大战起来,随时会变阵。 汉人军队对阵法要求很高,练习阵法是每支汉人军队重中之重,阵法千变万化,五座大阵又组成一座特大阵,一旦骑兵杀入阵中,就会被宋军士兵穿插切割成一个个小块,被一一吃掉。 这时宋军大阵中的战鼓声敲响了,缓慢和沉闷,“咚——咚——咚——” 远处出现了一条黑线,八万敌军骑兵出现了,低沉的羊角号声也在草原上吹响,“呜——” 毕贵安心中窃喜,对方居然是步兵占大多数,这样一来,战争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上了,自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能奈我何? 毕贵安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所了解的宋军就是这样,以步兵为主,辅以少量的骑兵。 两支军队越来越近,最后在相距三里处停下,草原上西风猎猎,战旗飘扬,西州军是传统的狼头大旗,而宋军是黑龙赤底大旗,镶嵌着金边,这就意味着郡王陈庆在军队之中。 这个道理毕贵安懂,他眯起了眼睛,厉声大喊道:“两翼准备突击!” 号角声连续吹响,两翼骑兵跃跃欲试,左翼是黄头回鹘的军队,两万骑兵,由曹原统帅,右翼也是两万西州骑兵,由万夫长仆固密统帅。 中军是毕贵安亲自率领的四万骑兵,由三万西州军和一万黄头军组成。 当然,黄头回鹘已经灭国,他们穿的盔甲都是一样,皮甲、长矛、弓箭、小盾,马术娴熟。 “两翼出击,杀啊——” 毕贵安挥剑大吼一声,号角声连续吹响:“呜!呜!呜!” 四万两翼骑兵同时杀出,俨如两股决堤的洪水,向三里外的宋军大阵汹涌杀去。 战争爆发了。 7017k 第八百二十二章 激战(上) 宋军的第一排并不是弓弩手,而是重盾军士兵,每个方阵约有一千重盾军士兵,他们都在第一排,保护身后的长矛军士兵。 这是宋军在一场场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弓弩手在最前面,撤退时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后面的军队,反正也只是几十步的距离,为这几十步而影响到阵型,不值。 第一排的长矛手如果没有防护,很容易被敌军骑射中射倒,这也是后来才发现,第一排长矛手大部分在敌军撞击之前都已被箭矢射倒。 所以把重盾军放在第一排,对降低士兵阵亡率大有好处、 重盾军士兵执盾而立,这种大盾是宋军军器署参考奚人的重盾制作方式,结合汉人的浸油法制成,奚人讲究整体完整,不能用木板拼接,要求双层牛皮,追求大盾,每面大盾高四尺,宽三尺。 这些优点西军军器署都吸取了,他们也用致密的整块大木板制成,木材用榉木或者栎木,再用汉人特有的浸油法,浸油一个月后阴干,反复三次,再覆盖一层铠布。 铠布也是用浸油法制作,每块布坚韧无比,刀箭难入,专门用来制作布铠,最后再覆盖两层牛皮,每张盾牌重达二十斤,需要双手操作。 军器署用两年时间制作了五千面重盾,装备了五千名士兵,这些重盾士兵就在第一排,后面是长矛军士兵,每根长矛长达两丈,都是用枣木制成,坚硬无比,长矛军士兵半蹲在地上,一根根长矛斜角四十五度向上,数千根长矛组成一片密集的长矛树林。 而长矛军背后就是短矛军,简单说,长矛军是一种防御军种,但短矛军就是一种作战军种,更加灵活多变,特别讲究配合,往往是几名短矛士兵配合与一名骑兵作战。 短矛军后面便是三千弩军,清一色的神臂弩,而再往后,也就大阵的中心部位,部署的是飞龙军和车军。 飞龙军是精钢短矛投掷,在近距离内,对数百人的小集团杀伤力极为强大,而是西夏战争中发展起来的一支新型军种。 战车用马匹拉拽,每个方阵中有二十辆左右,它轮轴都是铁制,不容易损坏。 车厢内安装着小型投石机,可将五斤铁火雷投掷到两百步远,只是铁火雷刚刚才研制出来,还没有普及,目前还是以木桶火药为主,但也夹杂着两三颗铁火雷。 西州军就是回鹘军,他们作战习惯就和当年的回鹘人一样,八万大军看似铺天盖地,却又不乱,他们以百人为一队,由一名百夫长统领,然后千人为一大队,由千夫长统领。 这时,西州骑兵没有看见宋军的弓弩阵,使他们更加激动,骑兵速度越来越快,在奔跑着大喊大叫。 距离渐渐缩短,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就在这时,宋军的神臂弩箭骤然发射, 一万五千支弩箭从五座军阵中同时发射,在天空形成一片稍微稀薄的乌云,如雨点般向飞奔而来的骑兵群射去。 锋镝无情,海潮一般的骑兵群顿时一阵人仰马翻,伤亡无数。 数万骑兵骤然间冲至大阵前,马蹄声如雷,骑兵狂飙如惊涛骇浪,仿佛汹涌的波涛向山一般的宋军方阵杀去。 “不要害怕,用长矛顶住!” 第四方阵统制薛金勇声嘶力竭大喊,他能感觉到士兵的恐惧,他身旁的每一个士兵都在发抖,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拼死一战。 俨如排山倒海般的巨浪打下,无数西州骑兵瞬间冲进宋军方阵军中,前面骑兵一片嚎叫,锋利的长矛刺穿了骑兵和战马的尸体,近千人当场毙命,但后面的骑兵却如浪潮般一浪接一浪扑来。 第一轮最强大的冲击结束,重盾士兵迅速后撤,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来不及撤退,被西州骑兵吞噬了,马蹄在继续奔腾,战刀在劈砍,尸体翻滚,血光喷溅,已经分不清是西州军还是宋军。 万人的宋军方阵在接连不断的反复冲击之下,被冲塌了数百人,但立刻又有士兵填补上来,一根根长矛组成一座森林,顶住了骑兵的冲击,双方在旷野中鏖战,刀光闪烁,兵器相击,人马嘶喊,惨叫声此起彼伏。 毕安贵并没有全部压上,他想看了一看,宋军训练的方阵军犀利到什么程度,但两翼六万大军的冲击完全没有达到的他想要的效果,竟然冲不进方阵,还伤亡惨重。 毕安贵已经无法再拖延下去,他立刻下达了第二道命令,“中军主力出击,冲击敌军两翼。” 剩下的四万西州军骑兵也发动了,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如两条巨龙,直扑方阵两翼,这是所有方阵的弱点,两翼薄弱,一般都会兵来防护,但宋军方阵两翼似乎防护很弱,两翼的薄弱之处,便暴露在西用骑州军骑兵的攻击面前。 两支骑兵猛烈奔杀而去,就像两把巨刀同时砍向宋军两腰。 不料距离宋军两翼还有数百步,两支宋军骑兵迎战而上,将西州军骑兵侧面拦截住了,双方在宋军大阵前激战起来。 这是一种示弱战术,故意将弱点或者漏洞暴露给对方,诱引对方前来吞饵。 西州军骑兵果然吞饵,用主力骑兵进攻宋军大阵两翼。 上当的后果就是,当他们被宋军骑兵拦截后,他们后背便暴露在宋军大阵面前。 宋军大阵反过来对付敌军主力,弩箭如雨点,一颗颗火药桶从二十架大车内投掷出来。 密集的箭矢加上连续爆炸,以及毒钉四射,西州军顿时死伤累累,一片惨叫之声,宋军骑兵将几次要离开大阵的敌军死死摁住,迅猛的攻击和惨烈的杀戮使西州军骑兵伤亡越来越大。 ……… 陈庆在第三军阵的一辆大车上指挥作战,他的周围有三千重甲步兵护卫,他注视着战场上的局势变化,随着宋军超大阵分裂五座大阵,战场上的局势也开始明朗化。 八万对阵八万,或者说一对一,五万骑兵对阵五座大阵,三万骑兵对阵宋军的三万骑兵。 “变阵!” 陈庆一声令下,高高的指挥台上令旗挥舞,各个军阵开始变阵,他们裂开一个个大口子,一直寻找突破的敌军骑兵纷纷杀了进去。 宋军开始包围切割,万人方阵内又形成了一个个小杀阵。 这时飞龙军大展神勇,千根精钢短矛一起投出,寒光突刺,锐不可当,惨叫声一声,数百名敌军纷纷落马,一根根短矛刺穿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钉死在地上。 这些都是小风浪,但对于十几万人激战的大风大浪,这点小浪花不算什么? 只是获胜的天平稍稍偏向了宋军,宋军开始慢慢占据上风。 毕贵安心急如焚,他率领五千骑兵四处寻找敌军主帅所在地,忽然有士兵指着前面一座方阵大喊:“在那里!” 7017k 第八百二十三章 激战(下) 毕安贵也看见了,第三座大阵上方有令旗在不断变化,敌军主将一定就在大阵内。 他大喊一声,“儿郎们,跟我抓敌首!” 五千骑兵一声喊,跟随着毕安贵向第三座大阵内杀去。 第三阵主将是副统制王劲秋,他见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从斜刺里向自己大阵杀来,来势凶猛,他也大喊道:“集中力量,不准敌军冲破外阵!” 并不是每一支骑兵都要放进内阵剿灭,这也是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如果是几百人小队伍,放进内阵没问题,但如果是几千人的骑兵队,那无论如何不能入阵,那会让内阵溃败。 尤其第三方阵是指挥方阵,郡王就在大阵内指挥,更不能让任何军队杀进去。 上千名长矛士兵迅速集结,一片长矛森林对准了冲杀而来的敌军,毕安贵率领的五千人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并没有直接冲撞上来,而是像流水一般从长矛森林两边散去,没有一名骑兵撞在长矛上。 他们绕过了长矛,从长矛队伍背后杀进大阵。 就在这时,就听城池那边‘嘭——’一声闷响,仿佛心脏都要跟随爆裂了。 所有人回头向城池方向望去,他们看到了令他们惊恐的一幕,只见十里外城墙轰然坍塌,尘土飞扬。 张掖城墙的骤然坍塌令西州军气势为之一滞,士兵的杀气开始迅速消退,要知道,每个士兵的财物和个人物品都在城内,如果宋军杀进城去,谁来保护他们的财产。 毕贵安知道这个时候再不出战果,士气和军心都彻底崩溃,他咬牙大喊,“杀进大阵!” 忽然,第三军阵如波涛翻滚,纷纷向两边闪开,一支犀利的军队杀了出来,约有三千人,个个身材魁梧高大,身披黑甲黑盔,手执三尖两刃刀。 为首一员大将,约三十岁出头,身材一样高大魁梧,胯下一匹赤红宝马,脸型略长,颌下一簇短须,双眉似剑,一双眼睛如刀子般犀利,仿佛直透人心。 主将正是陈庆,他手执一杆方天画戟,身穿顺水山纹甲,头戴凤翅兜鍪,威风凛凛。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直奔毕贵安,大喝一声,“敌将受死!” 声到戟倒,刃锋瞬间劈到毕贵安眼前,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皮肤隐隐刺痛。 太快了,惊得毕贵安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他毫不犹豫,身体一歪,整个身体都挂在战马外面,躲过了斩首一击,但又只见寒光闪过一道弧线,“噗!”战马的马头被劈掉一半。 鲜血飙出,战马连惨叫都没有,咕咚倒在地上,毕贵安也摔出一丈多远,他刚要爬起身,脖颈一痛,锋利的戟尖顶住了他的后颈,皮肤被刺破了,陈庆冷冷道:“敢动一下,刺穿你的脖子!” 毕贵安吓得一动不敢动,几名亲兵冲上来,将毕贵安捆绑起来。 毕贵安的骑兵想上前救助,三千重甲步兵一拥而上,几千把三尖两刃刀寒光闪闪,杀得敌军节节败退。 “毕贵安被生擒,帅旗倒了!” 数十名宋军骑兵举狼头大旗一路狂奔大喊,西州军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曹原率领黄头回鹘军抢先北撤,他们的逃跑带动了整个军队的逃亡,敌军攻势顿时土崩瓦解,回鹘军全面溃败,也顾不上进张掖城,向西方拼命逃跑。 宋军衍尾追击,回鹘军要么被杀戮、要么下马跪地投降,他们却不知道,北面还有两万宋军骑兵在等着他们呢! .......... 中午时分,京兆府贵宾苑大门前,两名中年男子来回走动,不断向大门内探头查看。 他们的可疑行为引起了守门士兵的怀疑。 “你们想做什么?”一名士兵走上前厉声问道。 “我们从蜀中来,想找赵相公!” 另一人补充道:“是公事!” “你们等着!”士兵见二人文质彬彬,年纪偏大,不像刺客之类。 他们便进去通报,不多时,出来一名从事,问道:“你们是何人,找赵相公什么事?” 两人上前低语几句,又拿出一张名贴,从事点点头,拿着名贴进去了。 很快,从事又出来,给看守门士兵说了几句,在门口进行登记,便将二人带进了贵宾苑。 与此同时,守门士兵也向上汇报了,这是他们的职责,虽然他们不能阻拦访客,但他们必须向上汇报。 .......... 吕青山刚吃过午饭不久,正和平常一样午休,他有中午小睡片刻的习惯。 但他刚刚睡着不久,便被人推醒了,这个时候可没有人会打扰他。 吕青山慢慢睁开眼,只见是家将吕骁武,家将和府丁不一样,所谓家将就是世代跟随吕家,比如这位吕骁武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吕家护卫首领,所以家将对主人都是忠心耿耿。 吕青山知道吕骁武不会这个时候叫醒,必然有什么事? 他刚要询问,吕骁武‘嘘!’一声,摆摆手,让吕青山不要说话,他低声道:“刚才有两个人拜访赵相公,我听他们在院中自报家门,是四川两个州的知事,鬼鬼祟祟的,赵相公带他们进书房,把门关上了。” 吕青山翻身坐起,四川的知州跑到京兆来,是有点奇怪啊! 吕骁武指指隔壁,又指指自己耳朵,意思是他可以偷听,但要吕青山同意。 吕青山和赵鼎各住一座小院,但就在隔壁,吕青山沉吟一下,点点头,“当心点!” 赵鼎身边也有两个很厉害的护卫,不能被他们发现。 吕骁武点点头,推开后窗,看了片刻,一闪身出去了,身轻如燕。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吕骁武回来了,低声对吕青山道:“两个护卫一前一后守着书房,我在屋顶透过瓦缝听了一下,他们声音太小,我只听到赵相公说了一句话,“兵器可以帮你们解决,但有没有可能多聚集一些人马?” 吕青山脸色一变,果然被自己猜中,这两名官员来者不善。 “该怎么办?” 吕青山当然知道自己的定位,他在朝廷入相是陈庆和张浚进行巴蜀地位谈判的结果,他应该代表陈庆在朝廷中的利益,但吕家又不想背叛朝廷,所以他们只能尽力帮助陈庆。 而这两个人应该不代表朝廷的利益。 想到这,吕青山拿定了主意,立刻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吕骁武道:“你现在去一趟王府,立刻把这张纸条交给王府,要亲手交到她手上,任何人代转都不行。” 吕骁武点点头,“小人现在就去!” 吕骁武一纵身,又从后窗走了,这时隔壁院子传来赵鼎的笑声,笑声很爽朗,但声音有点偏大,”感谢两位使君的土产,你们的要求并不过份,但朝廷不管四川探矿之事,你们还是向宣抚使司申请。” “卑职这就去申请,打扰相公,告辞了!” 待两人走了,吕青山才负手走出去,笑眯眯道:“兄长在京兆还有客人?” “啊!不好意思,打扰贤弟午睡了。” “无妨,我正好睡醒。” 赵鼎笑道:“这两人送了两筐橘子过来,知道我不收礼,这是他们的土产。” 吕青山微微笑道:“这个季节还有橘子吗?恐怕是去年的吧!当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哦!” “应该没那么严重,两个人一个是合州吴知事,一个是昌州何知事,两州想合伙开挖从前的官方铜矿,你也知道,开矿是归川陕宣抚使司管辖,但他们又怕朝廷不高兴,就跑到我这里来解释一通。” “开矿我没有兴趣,但你的两筐橘子我倒是有点馋了。” 赵鼎哈哈大笑,“我这就去拿一筐给你解解馋!” 7017k 第八百二十四章 选择 王府内,吕绣带着十几名丫鬟护卫匆匆向中庭会客堂走来。 刚才温管家婆告诉他,有个叫吕骁武的人有急事求见,说是吕府的人。 吕绣当然知道吕骁武,吕府的家将,自己小时候顽皮,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还是他接住了,结果他断了一只胳膊。 吕绣走上大堂,只见吕骁武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旁边的茶一口没喝。 吕绣抿嘴笑道:“武哥儿这么急吗?” 吕骁武连忙上前单膝跪下行礼。“骁武参见王妃!” “也罢,我不耽误你了,有什么急事,你说吧!” 吕骁武取出纸条呈上,这是二太爷给王妃的短信。 吕绣接过短信问道:“还有什么需要传达吗?” 吕骁武摇摇头,“没有了!” 吕青山没让他向王妃汇报,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吕绣回头笑道:“冬梅,去取五十两银子,赏给这位五爷!” 吕骁武吓一跳,连忙摆手,“小人不敢!” 吕绣脸一沉,“这是我给你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你还当我姓吕吗?” “小人谢王妃赏赐!” “去吧!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不耽误你了。” “小人告辞!” 吕骁武深深行一礼,这才走了。 吕绣坐下来,看了看纸条,眼中有些惊疑,她想了想,吩咐道:“速去把二夫人请来!” 几名小丫鬟跑去了,不多时,赵巧云匆匆赶来。 “大姐,找我有事?” “你看看这个!” 吕绣把纸条递给她,她拿不动主意的重大问题,都会和赵巧云商量。 赵巧云看了看纸条,也暗暗吃了一惊,巴蜀居然有人在聚兵,显然是想夺回巴蜀。 她沉思片刻道:“这件事不能闹大,会泄露出去,我建议暂时瞒住内政堂。” “那我们就不管吗?” “当然不是,我觉得这件事可以交给内卫,这是他们份内之事。” 一句话提醒了吕绣,她立刻派人去把王浩找来。 .......... 半个时辰后,王浩匆匆赶来,他还以为是王府有刺客,把他吓得不轻, “王妃,府中安全吧!” 吕绣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便知道他误会了。 吕绣微微笑道:“王统制不用担心,府中很安全,我找你来,是有别的重要之事。” 王浩一颗心落地,连忙抱拳道:“请王妃吩咐!” 吕绣把纸条递给他,“这是我二祖父派心腹送来的,你先看看。” 王浩当然知道王妃的二祖父就是相公吕青山,他不敢大意,连忙仔细看纸条中内容。 里面的内容让他着实也吃了一惊,他又问道:“吕相公还有什么口信吗?” “没有了,就这张纸条。” 王浩看了看两边的丫鬟,欲言又止,吕绣让众丫鬟退下,几名女护卫也稍微离远一些,她们是贴身护卫,不能离开。 “王统制尽管说,她们没事。” “卑职的意思是说,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卑职会安排人监视,也会派人南下寻找线索,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动手。” 吕绣和赵巧远对望一眼,吕绣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统制有什么事,尽管和郑都统商议,他是郡王最信任之人。” 王浩现在才知道,原来郑平才是郡王最信任之人,从王妃的口中说出,那就不会有错了。 “卑职明白了,事关重大,卑职今天就安排得力手下南下。” “此事只有内卫知道,内政堂那边我们也不会说,你切记保密!” “请王妃放心,卑职先告辞,二夫人,卑职告辞!” 王浩深深行一礼,转身走了。 郑平走了,吕绣目光中有一丝忧虑道:“我感觉有点不太平,咱们明天就搬到岛上去。” 赵巧云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们回去就收拾东西吧!” .......... 张掖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西州军大败,败兵被刘琼的两万骑兵拦截,后面追兵已至,西州军骑兵无路可逃,只得纷纷下马投降。 这一战,宋军斩敌两万三千余人,俘虏五万余人,只有数千人向北逃走,主将毕贵安和其他的大将全部被擒,连曹原也被抓住,陈庆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将他斩首,记录他死在乱军之中。 黄头回鹘已灭,他可以在道义上表示遗憾,但绝不会在道义上将它复活,任何黄头回鹘的复国希望他都要扼杀,所以曹原的两个儿子也只能斩草除根了。 这时,毕贵安被推了进来,毕贵安以为自己将死,他心中着实绝望,低头不语。 陈庆笑着摆摆手,“把他绳子解了,拿张凳子给他坐下。” 士兵解了他的绳子,拿凳子给他坐下,毕贵安轻轻活动被捆得发麻的手腕,他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你....不杀我?” 陈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毕贵安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川陕之主,灵武郡王,传闻你杀人如麻,被称为人魔。” “这是很久以前的绰号了,那时还年轻,对女真人和西夏人比较仇恨,所以都是斩尽杀绝,不收战俘。” “我也有所耳闻,粟特人给我们说起过,郡王想怎么处置我们?” “我打算和你王兄谈一谈,谈得好,我会全部释放你们,可如果谈不好,那就只能请阁下和你的军队去矿山了,开矿十年后放人。” 毕贵安听说开矿十年,脸刷地就白了。 他低声道:“郡王有什么要求,可以先告诉我,我是回鹘王位继承人,有事情我可以做主。” 陈庆微微笑道:“你兄长不是把王位传给儿子吗?” 毕贵安摇摇头,“回鹘的规矩是弟继兄位,轮不到我侄子。” “可如果你死了,那王位不就归你侄子了?” 陈庆这话有点诛心,毕贵安当然明白陈庆是什么意思,他想起了曹长春想传位给儿子之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半晌道:“这种事情不是郡王想得那么简单。” 陈庆淡淡道:“其实事情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如果你们都去开矿了,那耶律大石一定会带兵来高昌拜访你兄长,我没说错吧!” 毕贵安默默点头,他着实没想到陈庆会看得这么透彻,居然知道耶律大石复国之事,其实他们西州回鹘谋河西,也是想寻找一条退路,如果耶律大石率大军杀进高昌,他们也有地方可退。 毕贵安心中一阵苦涩,“郡王说得一点没错!” “那好吧!你我都是聪明人,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第一,我要收复河西走廊,你们退出星星峡,第二,黄头回鹘的财富全部要交给我,他们的臣民,你们可以带走一部分;第二,我们两家可签订和解贸易协议,恢复丝绸之路,如果你兄长愿意送他儿子去京兆读书,那我还可以答应你们,假如西辽军进攻高昌,你们只要向河西求救,我一定会出兵相助。” 毕贵安沉默半晌道:“我可以做主答应你的第一条要求。” 陈庆摇摇头,“你的主力已灭,我的十万大军很快就会扫荡河西走廊,所以我不需要你答应,我是要你兄长以回鹘王书面形式承诺放弃河西走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毕贵安叹息一声,“我明白了!” 陈庆又道:“明天一早,你就回高昌,把我的意思告诉你兄长,我希望坐下来和他细谈。” 毕贵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郡王要放我回去?你就不怕......” 陈庆呵呵冷笑起来,“二王子,你要明白一点,我现在其实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我在京兆等你们来谈;第二个选择,我率十万大军去高昌和你们谈,所以,你们好自为之!” 7017k 第八百二十五章 行刺 毕贵安带着十几名手下心事重重走了。 陈庆随即兵分三路,命杨再兴、刘璀和高定各率两万军队取肃州、瓜州和沙州,一举荡平河西走廊。 西州军的主力都在张掖,已全部被歼灭,剩下的零星军队都已无法抵挡宋军的铁骑。 河西扫尾的事情交给杨再兴,陈庆则率领一万军队返回京兆城。 ......... 成都府水仙桥,这里距离府衙很近,是府衙进入城内繁华区的必经之路。 下午时分,一支百戏团在水仙桥下面卖艺,百戏团就是宋朝的杂技魔术团,在宋朝底层百姓中很受欢迎,不多时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断有百姓大声叫好。 这时,一顶官轿在十几名骑马随从的护卫下,从水仙桥对面缓缓走来。 官轿里坐着成都知府李逸,李逸是吕纬的岳父,在成都为官已经五年了,他属于比较坚定的吕党,也是公认的,陈庆在四川官场的代言人,朝廷几次想把李逸调走,都被陈庆拦住了。 但实际上,李逸也会考虑朝廷的利益,一直小心维护陈庆和朝廷签署的四川协议,既保证了陈庆的税赋利益,又维护了朝廷的尊严,使四川几年来处于一种平衡状态。 李逸年约五十岁,长得很清瘦,能力也很强,这两天他准备去一趟京兆,和陈庆谈一谈盐税问题,四川本来就盛产井盐,加上盐价是每斤四十文,但私盐每斤才二十文,甚至更低,导致这两年巴蜀地区私盐泛滥,屡禁不止。 李逸考虑,如果把盐价降到每斤三十文,让利于民,同时再严打私盐,使盐贩子得不偿失,私盐就会越来越少。 今天上午,李逸得到一个消息,前两天被公开处死的盐枭王建,竟然是果州士曹王东原的侄子,这让李逸忽然意识到,私盐问题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官轿从百戏人群旁经过,人太多,十分拥挤,随从不断催促百姓让路。 这时,一名男子从轿子旁经过,他忽然抽出一支军弩,对准了轿子里的李逸,一箭射出,这一箭正中李逸胸膛,李逸惨叫一声,倒在轿子里。 “有刺客!” 人群顿时一阵大乱,吓得跌跌撞撞,四散奔逃,百戏和刺客也混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府君!府君!” 随从悲愤大喊,但箭尖上有剧毒,毒入心房已无力回头,李逸已停止了呼吸。 一刻钟后,郑平率领数千士兵赶到了案发现场,将水仙桥一带团团包围。 郑平脸色着实难看,李逸可是郡王在四川的定子,他这一死,自己没法向郡王交代啊! “可查出线索了,是什么人干的?”郑平怒吼道。 知县杨文辉对郑平道:“卑职刚刚调查过,刚才这里有百戏,吸引了大量百姓来观看,使得道路十分拥挤,这就给了刺客机会,卑职认为这个百戏团给刺客创造条件,有很大的嫌疑。” 郑平咬牙切齿道:“立刻抓捕这百戏团,发动成都所有蛇鼠寻找百戏团,有线索者,重赏!” 蛇鼠就是乞丐、混混、无赖、闲人,他们整天在成都街头觅食,一旦官府拿出悬赏找人,他们比谁都积极。 很快,就有知情人汇报,这支百戏团来自重庆府,三天前才到成都,现在已经坐船南下了。 郑平立刻派出两支骑兵追赶,并在沿途设卡,拦截这支船队。 次日上午,眉州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发现了船只,但百戏团七名成员全部被杀,尸体从水中捞起。 郑平这时冷静下来了,他忽然意识到,刺杀李逸的后面是一个很大的团伙。 他必须立刻写信向陈庆汇报,郑平刚提笔,堂下有人禀报,“启禀镇抚使,外面来一支队伍,约三五十人,为首者说是京兆内卫。” 内卫来人了,怎么会这么巧,他立刻道:“请他们进来!” 片刻进来两人,为首是统领韩正福,后面跟着种桓。 “卑职参见郑将军!” 郑平大喜,“原来是老韩来了,好久不见!” 内卫原本就是郑平手下的斥候营改制而成,王浩还是郑平的亲兵押队,基本上所有的高官都曾是郑平部下。 郑平欢喜地请韩正福进来,又看着种桓笑问道:“这位年轻俊杰是.......” 韩正福介绍道:“这是我们内卫判官,前年进士出身,断案很厉害,叫做种桓。” 种桓连忙行礼,“回禀镇抚使,家父种泓。” 种泓出任成都仓曹,和郑平很熟,郑平哈哈笑道:“老种整天吹嘘他儿子考上进士,原来就是你啊!” “晚辈不敢当!” “都不是外人,过来坐下。” 两人坐下,郑平又让人上茶,韩正福小心翼翼问道:“卑职进城时,听说出事了?” “哎!” 郑平长叹一口气,“不知道那个狗杀才团伙,昨天下午行刺李知府,李知府不幸去世了。” 韩正福和种桓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竟然发展到刺杀成都知府的地步,不用说,一定和合州之事有关联。 “镇抚使,我们来成都也是来查案,发生了一件事大事,刚露出苗头。” 韩正福便将合州和昌州知事秘密拜访赵鼎之事说了一遍。 郑平一拍大腿,大骂道:“狗日的,一定就是他们,百戏团来自重庆府,合州和昌州就紧靠重庆府。” 种桓沉吟一下问道:“是不是李知府发现了什么,他们才动手了?” “有可能,因为李知府这两天准备出发去京兆,我正在给他安排护卫,没想到昨天就出事了。” 韩正福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合州查他们聚兵之事,小种判官留在成都查李知府被刺案,两者肯定有很大的关联。” 种桓默默点头,他要问问父亲,成都官场到底出了什么事? ……… 种桓父亲叫做种泓,年约四十余岁,官任成都府仓曹,主管成都府的后勤物资,他是种师道的侄子,因为种师道的后人全部为国阵亡,朝廷便命令他继承种师道的后嗣烟火。 靖康之后,种泓便带着全家人逃到成都。 书房内,种泓听完儿子的疑问,捋须淡淡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是谁杀了李逸。” “父亲,是谁?” 种泓收起笑容,脸色严肃道:“准确说,是一大势力,巴蜀的保皇派。” “保皇派?” “这是他们自己的起的名字,简单说就是敌视陈庆的一些豪门士绅,要求巴蜀回归朝廷。” “就像黄临江?” 黄临江是巴州通判,是巴中名门,是蜀中有名的保皇派,他和种家有婚约,他的小女儿将嫁给种桓为妻,只是种桓身边已经有了西夏公主,他就想废掉这门婚事。 不停黄临江还好,提到黄临江,种泓顿时怒发冲冠,拿起书本在他头顶上狠狠敲了一记,“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退婚?” 种桓捂着头解释道:“父亲,我和黄家道不同不与之谋,他只承认天子,坚决反对郡王,我和他们说不到一起去!” “放屁,这是你的理由?休想糊弄我,你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种桓翻翻白眼,原来父亲已经知道了。 7017k 第八百二十六章 保皇 “父亲,那是.....那是孩儿在西夏救的一名良家女子。” “西夏?她是谁家的女儿,把话给我说清楚,别以为我不了解西夏。” 种桓无奈,只得小声道:“是李乾顺的小女儿。” “什么?” 种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西夏皇帝李乾顺的小女儿,居然和自己儿子在一起。 “简直荒唐,你是种家的儿郎,怎么能和李乾顺的女儿扯上关系?你回去立刻把她送走,我坚决不承认。” “父亲,阿九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我能把她送到哪里去?” “你.....你!”种泓指着儿子一句话说不出来。 已经生米做成熟饭,让他怎么办? 种泓半晌冷静下来,又问道:“你和李乾顺的小女儿在一起,陈庆知道吗?” “郡王知道,他还给我写了两句诗。” “什么诗?” “贺兰火种燃百年,春风化雨泯恩仇。” 种泓心中哼了一声,西夏灭国还能叫春风化雨吗? 种泓没辙了,怀了五个月身孕,再不喜欢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你说她叫阿九?” 种桓精神一振,父亲这语气就是接受了。 “回禀父亲,她小名阿九,官名叫做静哥。” “静哥,你还真和静有缘,黄临江的小女儿也叫黄静。” “父亲,那黄家的婚事?” 种泓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婚帖,扔在桌上,“就像你说的,道不同不与之谋,黄临江听说你的京兆做了官,便派人把这婚帖退回来了,这门婚约就此作罢!” 种桓大喜,终于和黄家退婚了,要不然让小九做妾,太委屈她了。 “父亲,李知府就是黄临江这种保皇派杀的吗?” 种泓摇摇头,“黄临江是真正的保皇派,绝不妥协,很有气节,他绝对不会用这种下作的刺杀手法,还有另一批人,他们打着保皇派的旗帜,千方百计收敛钱财,鱼肉乡里,无恶不作。 这批人因为郡王推出一系列的措施,严重侵害到他们的利益,使他们对郡王恨之入骨,便把自己也划入保皇派,实际上,如果郡王纵容他们的利益,他们保证变成忠心耿耿的川陕派。” “但是不可能纵容他们的利益,四川是西军的军俸来源地,如果照顾了他们的利益,军队的俸禄就不够了。” “对!一点没错,问题就在这里,这批人势力很大,从官场到地方土豪,我是仓曹,我知道去年了官盐销售比前年下降了九成,盐税这一块基本没了,可见私盐泛滥之严重,从年初开始,李逸就重点打击私盐贩子,公开处死了十几名盐枭,李逸被刺杀,绝对和盐枭有关系。” “父亲的意思是说,李逸杀的盐枭和这些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盐枭只是他们派出的管事而已。” “那这些势力有没有名称?” “当然有,他们自诩为川利派,他们的口头禅,川地的利益属于川人,所以叫川利派。” “那么合州知事吴邈,昌州知事何潜公,应该也属于川利派吧!” “有可能,川利派的老巢就在重庆府一带,包括合州和昌州,但具体我也不清楚。” 话音刚落,一支箭‘嗖!’从外面射来,钉在柱子上,种泓顿时脸色大变。 种桓拔出墙上的宝剑冲了出去,院子四周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种桓不放心父亲,又跳了回去,只见父亲正要去拔柱子上的箭,箭杆上插着一封信。 “是毒箭,父亲当心!”箭头有一抹绿色。 种桓快步上前,包着一块布,小心翼翼把箭上的信取下来。 摊开细看,纸上只有一行字,“滚回京兆,否则要尔小命!” 种泓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帮混蛋,竟然敢威胁我!” 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你一个人来成都,阿九在京兆谁照顾她?” “内卫也有女子成员,我找几个女子和她住在一起,会照顾好她。” “阿桓,你要回去吗?” 种桓摇摇头,“我要立刻写信给王统制,巴蜀局势险恶,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 陈庆刚回到京兆府便听到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成都知府李逸遇刺身亡,第二件大事,是他的府中居然也出现了刺客。 陈庆来不及去官衙,直接赶去了自己府宅。 吕绣和赵巧云都哭着扑进他怀中,陈庆有一种不妙之感,深深吸一口气问道:“谁出事了?” 吕绣含着泪水道:“陶七娘和八娘,两人中了毒箭,没有能救活!” 陶七娘和陶八娘是陈庆府中最早的两个女护卫,性格比较憨痴,但武艺高强,忠心耿耿。 “她们怎么会?” “我们都搬到岛上了,她们二人负责看守老房子,结果昨晚来了一批刺客,在老宅那边打起来,她们二人人单力薄,都双双中了毒箭。” “那刺客呢?”陈庆咬牙切齿问道。 “听说一共八个人,死掉五人,还有三人跑掉了,内卫在全力缉捕。” “王浩做的好事!”陈庆脸色变得铁青。 这是陈庆府中第二次来刺客了,第一次内卫就有失职,他也就不追究,希望他们吸取教训,但第二次还是让刺客闯进来,还从容逃出去,部署在自己府宅周围的内卫就属于严重失职了。 “你们怎么会想到搬上岛去?” “我们都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吕绣便把吕青山写纸条之事给他说了一遍,最后道:“夫君不在京兆,我和巧云都感觉不安全,所以当天就搬进栖凤阁了。” “你们的敏感完全正确,以后我不在京兆,你们都搬进栖凤阁。” 这时,有侍卫来报,“内卫王统制求见!” “让他在中堂等我!”陈庆冷冷道。 “今天他若不给自己一个交代,绝不饶他!” .......... “卑职特来请罪!”王浩跪下行礼。 陈庆冷冷哼了一声,“等我妻儿都被人刺杀了,你就不用来请罪了。” 王浩都快哭出来了,“卑职确实失职,愿承担一切责任。” 陈庆看了他半晌,“我就奇怪了,你在我府宅周围一圈部署了那么多探子,连酒楼掌柜都是你的人,居然被人潜入我府中,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陈庆的声音陡然间变得严厉起来。 王浩磕头道:“这次和他们没有关系,是卑职防御上的一个漏洞,刺客是从水里过来的。” “水里?” 陈庆府中的小湖是和外面漕河相通,通过水底一道暗渠相连,暗渠上已经装上手腕粗的铁栅栏,他们怎么过得来? “你是说他们把暗渠铁栅栏锯断了?” “没有!他们没有锯断铁栅栏,而是继续挖深,挖出一个一尺高的空档,然后从这个空档钻进来,他们都很瘦,像蛇一样,所以钻得进来。” 陈庆着实无语了,为进自己府宅居然想到这个办法。 “你先起来,这次我暂时没有时间追究你,但我要知道,这些刺客从哪里来?和成都李逸被刺有没有关系?据说逃走三人,这三人一定要给我抓住。” “这就是卑职要禀报的,三名逃走刺客已经抓住,但有两人服毒自尽,还有一人在抢救中,另外毒箭卑职辨认过了,和射杀李知府,以及威胁种桓的毒箭完全一样。” 陈庆眉头一皱,“威胁种桓是怎么回事?” 7017k 第八百二十七章 失衡 王浩便把吕青山写来纸条,自己派韩正福和种桓去巴蜀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取出厚厚一封信,“这是种桓刚刚派人送来的,对巴蜀局势的一些描述,卑职抄了一份,原件给郡王。” 陈庆接过信问道:“赵鼎和吕青山都走了?” “前几天就走了,带着太上皇的灵柩走商洛道,然后从襄阳坐船前往杭州。” “我知道了,继续加强戒备,防止对方二次刺杀,不一定是我,或许是其他高官,比如赵开。” “卑职遵令!” 王浩知道郡王暂时放过自己了,他其实还是失职的地方,对方伪装成疏浚船在府外呆了五天,他们居然没有去盘查。 说到底,他们对水路的安全还不够重视,这次事件后,他一定要加强水路的安全,绝不能再有第三次。 还有赵开,郡王居然提到了保护赵开的安全,看来郡王心里有数了。 ......... 栖凤阁四楼,陈庆站在窗前望着湖面上波光粼粼,他还在考虑巴蜀之事,他总觉得两名知事拜访赵鼎很蹊跷,这么多年了,他们应该早就获得朝廷的支持才对,不至于现在才跑来寻找朝廷支持。 赵鼎能代表朝廷吗?根本代表不了,既然代表不了,那为什么他们千里迢迢从合州跑来京兆,有个时间,完全可以去一趟临安了。 陈庆直觉,这两个人给赵鼎设了一个局,极有有可能和秦赵之间的斗争有关。 但抛去这个局不管,李逸被刺杀是真实的,陈庆很清楚李逸被刺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四川要失去平衡了,这是自己废除合约,全面吞并四川的一个契机。 若有造反的话,就让他们造吧!事情闹得越大,自己吞并四川就越有理由。 这时,吕绣端一盏参茶走到丈夫身边,“太晚了,夫君一路辛苦,早点休息吧!我让璎珞今晚陪你。” 陈庆摇摇头,“今晚我没有心情,这样吧!把大家都集中在大堂里打地铺,睡在一起。” 吕绣一惊,“他们还会来吗?” “一般而言,他们不会来了,但这恰恰是我们放松的时候,一旦放松就有漏洞。” 陈庆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小山,“我甚至怀疑,他们不止八人,可能还有人潜伏在我们王府中。” “可是内卫已经搜查了几次,还有猎犬也来过了。” 陈庆摇摇头,“对于专业刺客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陈庆又对吕绣道:“他们跑去老房子那里行刺,太傻了,栖凤阁这边灯火通明,所有护卫、使女都在栖凤阁这边,他们会不知道?” 吕绣想想也对,跑去黑漆漆空荡荡的老房子刺杀确实不合情理。 她捂嘴惊恐道:“夫君的意思是说,昨晚的行刺是佯刺,今晚才是真正的刺杀?” 陈庆点点头,“这是刺客最常用的手法,很专业,但我们内卫显然不够专业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好几个孩子啊!” 陈庆把她拥入怀中,吻吻她额头,“放心吧!我今天及时赶回来,就是他们的不幸。” 丈夫坚定的语气,给了吕绣无比强大的安全感。 她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 一更时分,在府宅东北角的小山前,三个黑影悄然聚头,中间黑影一指湖中心的栖凤楼,竖起四根手指,表示在四楼,三人同时闪身,分散而去,转眼踪影皆无。 在大宋的底层一直生活这么一批人,他们武艺高强,行踪不定,四海为家,他们不屑于从军,不屑于保家卫国,同时他们蔑视律法,但偏偏又要仰仗官府和权贵生存。 官府的悬赏缉拿就是写给他们的,而权贵们想对付仇家,也会找到他们,即使出事也能撇清。 这些人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中,也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他们眼里只有钱,拿到赏钱就会去大吃大喝,纸醉金迷的挥霍,钱财挥霍一空,然后又去找钱。 这三名刺客才是从蜀中过来的专业刺客,隐忍、冷酷,一击必中。 昨天的八人就是来掩护他们的,失手后,府内一片混乱,他们三人知道了目标躲在哪里? 他们的目标是陈庆唯一的儿子陈冀,陈庆的妻妾没有什么意义,陈庆唯一的儿子才有巨大的价值。 三人投身于湖中,从三个方向无声无息地向湖中小岛游去。 三十名女护卫就已安排就绪,她们隐藏在暗处,专门猎杀悄悄靠近的刺客。 而陈庆坐在栖凤阁楼顶,后背箭壶,手执定远弓,方天画戟就放在他身边。 他面前摆放着一小壶清酒,一边小口喝酒,目光冷冷巡视水面。 这时,陈庆忽然发现距离岸边约五十步处,波光粼粼中出现一个小黑点,再细看,小黑点消失了,很快又在距离岸边四十步处出现。 陈庆冷笑一声,抽出一支箭,张弓便是一箭射出去,这些刺客都是严格训练,每一个动作都是千锤百炼,他一定会在三十步处露头。 这名刺客每潜水十步露一次头,换气再潜,就在他刚刚露头,张嘴换气,一支箭眨眼到眼前,根本躲闪不及,“噗!”这一箭射进他口中,箭尖从后脑透出,一声不吭便沉入水中。 这时,陈庆又看到了第二名刺客,穿一身灰色的紧身武士服,趴在一块灰色的大石上,衣服颜色和大石颜色完全重合,就像一个变色蜥蜴一样,他在观察四周暗处潜伏的护卫。 陈庆毫不犹豫,又抽出一支白羽箭,一箭射去,“噗!”这一箭正中后颈,连惨叫声都没有,刺客双腿抽搐片刻,被钉死在石头上。 干掉两人了,陈庆在寻找第三人,至少要三人,才能互相配合。 但他找了一圈都没有收获,没有看见第三人,他又转过身向另一面望去。 这时,他忽然发现二楼屋檐角的小兽有点奇怪,每个屋檐翘角处都蹲着一只辟邪兽,像貔貅、狻猊之类,大小如七八岁的孩童。 但二楼东北角的屋檐上就蹲着一只,但东北角应该没有小兽才对,多出一只来。 这第三名刺客还真是厉害,居然躲过了几道潜伏关口。 陈庆把葫芦里酒一饮而尽,狠狠向小兽砸去,“滚下去!” “咣当!”葫芦砸中屋檐,发出巨大的声响,女护卫们也纷纷看见了奇怪的小兽。 “在那里,蹲在屋檐上!” 这名刺客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一纵身,竟像蝙蝠一样飞掠而下,落在一棵大树上,又再一纵身,向湖水中跳去。 可就在他落入湖水的一瞬间,一支箭后发先至,“噗!”正中后颈,射穿了刺客的脖子,箭尖从咽喉部位透出,“扑通!”刺客落入水中。 他的身体再一次出现在岸边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张着嘴,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脖子上插着一支箭,鲜血已经凝固。 另外一具水中的尸体也被护卫们找到,运到岸边,还一具钉死在大石上的尸体,样子很滑稽,像只晒干的青蛙。 陈庆又细细查看了一圈,他确定只有三名刺客,这才下楼回书房休息去了。 7017k 第八百二十八章 消息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了官房,他刚坐下,便吩咐晁清,去把赵开请来。 喝了一口茶,陈庆又取出种桓写来的信细读,很多消息都是来自他父亲种泓,让陈庆第一次听说了川利派这个名称。 这时,赵开快步走了进来,笑眯眯道:“郡王找我?” 陈庆在四川见到赵开的时候,他身体还不太好,就给人感觉,活不了几年了,但到了京兆后,身体倒越来越好了,不光精力充沛,而且步履矫健,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赵开目前主管财政税赋和物资流通,川陕的钱财能够流畅运转,他功不可没。 陈庆请赵开坐下,又让茶童上了茶,问道:“赵参事对李逸被刺案怎么看?” 赵开目光黯然,半晌沉声道:“只能说这帮人为了利益已经丧心病狂了。” “这帮人是谁,川利派吗?” 赵开点点头道:“郡王也知道川利派,没错,就是他们,他自称是保皇派,支持朝廷,无非是朝廷管不到他们,让他们攫取太多利益,我在四川做转运使,大部分时间都在和他们斗争。” “有这么残酷吗?用到了刺杀的手段。” 赵开叹了口气,“转运使下面有个盐务稽查署,里面有十名官员,其中九人死于非命,郡王,巴蜀的盐利之争向来就是你死我活,不择手段,李逸也是因此被刺杀。” “这么肯定?” 赵开点点头,“四川的盐税如果官府拿全,每年应该超过三百万贯,但实际我们每年只拿到两百四十万贯,但去年盐税竟然锐减到六十万贯,可见私盐之猖獗,年初内政堂部署四川各州打击私盐,基本上都雷声大雨点小,唯独成都府是动真格的,已经连续绞死了十几个盐枭,我就很担心李逸的安全,还特地写信给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就遇刺了。” “除了打击盐枭外,没有别的办法?” 赵开苦笑一声,“四川的财税利益是一张饼,就这么大一块,官府拿走大头,地方豪绅就只能拿小头,这是没法调和,除非两家一起联手坑百姓。” “所以双方只能硬碰硬!” “这是不可避免,郡王请恕我直言,这件事连文官都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李逸被刺杀,但郡王却表现得那么犹豫,不应该!” 陈庆淡淡道:“我其实是在考虑,是不是利用这件事,连同保皇派一起铲除。” 赵开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的的话,动静就太大了,卑职建议,可以一起收拾,但最后处理结果不一样,如果对百姓没有什么伤害,把他们迁出四川就是了。” 陈庆点点头,“他要得到巴蜀的准确情报才好动手。” .......... 种桓在遭遇威胁后,他请求郑平的帮助,把他父母连夜送去汉中避祸,郑平又给了他五百精锐士兵,加上他自己带的二十名手下,种桓再一次兵强马壮,继续调查李逸被杀一案。 其实李逸调查一案还是有不少线索,首先和他打击盐枭有关,巴蜀各地都在打击盐枭,但基本上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唯有李逸动了真格,杀了十几名盐枭,有力抑制了成都府私盐猖獗的现象。 但盐枭实际上是川利派的走狗,说到底,根子还是出在川利派身上,他需要掌握川利派的具体情况。 这天在府衙,种桓得到一个重要情报,李逸的幕僚卢川在李逸被刺后随即失踪,这个卢川掌握了很多重要情报,有可能被对方买通了,但也有可能畏惧潜逃了。 入夜,种桓在房间总结这两天的调查情况,这是他的一个很好习惯,每隔两天都要把大小事情都记录下来,以免遗忘,而且每次总结的时候,他都会有新的发现。 这不,他忽然发现了毒箭的问题,射杀李逸的毒箭和警告自己的毒箭完全一样,这就意味着对方在刺杀李逸后,没有完全撤离成都,而在继续监视,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到来? 种桓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他们进城后,立刻去找了郑平,然后住在驿站,韩正福连夜带人南下了,自己晚上回了家,连出门逛街都没有。 “驿站!” 种桓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个念头,驿站内一定有对方的眼线。 驿站内的人也不多,一个管事,两名副管事,然后就是几名伙计、马夫、厨师,底层和自己关系不大,种桓的目标锁定了负责接待他们的副管事身上,此人叫做李锦。 要不要直接抓他? 种桓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种桓立刻安排了两名武艺高强的手下监视这个李锦。 次日一早,种桓刚出门,正好上马之时,一个小乞丐悄悄溜了过来,笑嘻嘻塞给他一张纸条,又迅速跑远了。 种桓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速到王四茶馆相见。’ 种桓在成都生活了十年,当然知道王氏茶馆在哪里,他催马带着几名手下不慌不忙向水仙桥方向走去。 王四茶馆就在水仙桥下,也就是李逸被刺的地方,靠得很近。 上午,茶馆已经开始营业,但没有多少客人,他刚走进茶馆大门,一名伙计迎上来道:“可是种爷?” 种桓点点头,“有人在等我吗?” “正是,请随小人这边走。” 种桓让手下在大堂里喝茶,他跟随伙计上了二楼,推门进一间雅室,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很清雅的中年男子。 “你就是卢先生吧!”种桓微微笑道。 中年男子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内卫,在下卢川!” “我在想,如果卢先生不是对方的人,那么这两天就该露面了。” 卢川叹口气,“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人,他们到处追杀我。”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准确说是李知府知道得太多。” 两人坐下,各自倒了一盏茶。 卢川叹息一声道:“李知府其实是死在他的平衡上,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努力平衡几方的利益,他要保证西军的财税,又不想过份剥削地方豪绅的利益,他多次警告地方豪绅,适可而止,否则他就出手打击,他的警告一直有用,但警告从去年开始失效了,去年他们疯狂贩卖私盐,光成都府一地的盐税就降了九成,别的地方也差不多,所以今年开始李知府严厉打击盐枭,也算是彻底翻脸了。 就在五天前,他收到一封警告信,有人警告他,不得处决盐枭王建,否则一定会以命换命,但李知府根本不为所动,第二天就把王建公开吊死了。” “这个王建是什么人?” “他是果州士曹王东原的侄子。” “这个王东原又是谁?”种桓追问道。 “他是川利派三大头目之一。” 种桓大喜,“川利派有什么人,你居然知道?” 卢川苦笑一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李知府一直在和他们打交道,都是派我去交涉的,果州王东原、合州李金骁、重庆府张建。” “那合州知事吴邈,昌州知事何潜公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合州知事吴邈是李金骁的女婿,昌州知事何潜公是重庆府张家资助的。” 卢川取出一份厚厚的资料递给种桓,“这是这些年我和他们打交道收集的资料,对你们肯定有用,但我提醒你,最好先离开成都府,或者躲进军营内。” 种桓接过资料不解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成都府至少部署了几千人,我估计是要造反了,他们在成都内布下了天罗地网,包括你住的驿站也是,哎!都是李知府的平衡策略纵容出来的,他一被刺,我就要逃走了。” “不如卢先生跟我一起去军营吧!说不定郡王想见见你。” 卢川眼睛一亮,“郡王要过来?” “不敢肯定,但我听郑将军的意思,有这个可能。” 卢川沉思片刻,毅然点点头,“好吧!我跟你走。” 7017k 第八百二十九章 造反 合州石照县,这里是嘉陵江、渠江和涪江三江汇合处,战略位置和商业价值都十分重要,这里商业发达,人口众多,物产丰富,自古就是富庶之地。 在石照县城东北有一座大山,就叫石照山,石照县也因此而得名,在大山中部,倚山修建了一座城堡,这是著名的李家堡,合州豪族李家的府堡,占地很大,城堡至少可以容纳数千人。 目前府堡的主人是李家第六代家主李金骁,目前出任合州通判。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李家是靠贩卖私盐和私酒起家,几十年来积累了雄厚的财力,他们家族甚至在朝中也有后台,外戚刘美、向宗良、宦官杨戬、宰相秦桧等等。 可以说,如果不是陈庆控制了巴蜀,李氏家族还会一直雄厚下去,但自从陈庆控制了巴蜀税赋、盐税、酒税,李氏的财富收入直接断流了,甚至包括他们家族霸占的上万顷土地,也被核产,要求上缴田税。 李氏家族不敢对抗陈庆的大军,隐忍了一阵子,但陈庆对巴蜀并没有完全控制,只是控制了税赋,李家的压力大减,在地方官的包庇下,合州李金骁、果州王东原和重庆府张建三大豪族结成联盟,依附他们的小豪门达数十个之多,他们建立了川利派,对外自称保皇党,公开支持朝廷,反对军阀陈庆。 这两年,他们贩卖私盐,控制酒水、抗租抗赋越来越猖獗,并开始招兵买马,建立自己军队。 短短两年时间,他们聚合的兵力就达两万人,装备了盔甲、弓弩、战刀和长矛等等兵器,并在昌州草原上进行训练,他们渐渐在野心中迷失了自己。 各种部署都已到位,时机也渐渐成熟,他们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起兵造反。而李逸刺杀案就是关键转折点。 上午时分,几艘大船停在嘉陵江李家的码头上,从大船上走下来十几人,为首是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他正是果州王东原,心狠手辣,独霸一方,令果州百姓闻风丧胆,以至于果州有一句俗话,‘女子长得丑是福气。’ 码头上,一名很瘦的男子躬身行礼道:“欢迎世叔来李家堡!” 迎接男子是李金骁的长子李弥,他特地来码头迎接王东原到来。 “李猴子,你爹爹身体可好?” “多谢世叔关心,家父身体尚好!” “让他注意节制,一晚上搞五个女人太多了,搞三个就足够了。” 说完,王东原哈哈大笑,后面的王家都不敢笑,绷着脸,李弥满脸尴尬,只得请王东原前往府堡。 另一个豪门家主,重庆府的张建昨天就到了,他们就在等王东原的到来。 众人在大门前寒暄片刻,随即去了议事堂,时间比较紧张,他们无法再耽误了。 议事堂上,身材高大的李金骁对王东原和张建道:“秦相公给我们送来快信,支持我们起事,他在信中向我保证,一旦我们起兵后,蜀中各州都会纷纷起兵响应我们,至少保皇党占据的九个州会支持我们,我算过,各州州兵加起来有十几万人,郑平在成都只有两万人,我们完全将他击败,一旦我们夺取成都,朝廷二十万大军就会入蜀,各位,时机已经成熟,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张建长得很强壮,话不多,他沉吟一下问道:“陈庆在哪里?” “陈庆在攻打河西,和回鹘人交战,没有半年的时间他回不来,所以我才说是机会。” 王东原眉头一皱,“我们派去京兆的刺客都没有消息,会不会失手了?” “刺客上不了台面,失败就失败吧!倒是现在有一个机会。” 两人都向李金骁望来,“什么机会?” “宋军一支军队正在来合州的路上,为首者是内卫统领韩正福,带着三十名手下以及五百名士兵,他就是来调查我们的,正好给我们练练手,与此为契机,我们起兵,如何?” 王东原一拳砸着桌上,咬牙切齿道:“反正李逸也刺杀了,退路已断,干吧!” 李金骁目光又望向张建,张建犹豫一下道:“秦相公真说要派二十万军队入蜀?” “信就在这里,不信自己看!” 李金骁把秦桧的信推给了张建,张建看了一遍,一颗心终于放下,他点点头,“既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那就干吧!” .......... 郑平的军营位于城外,占地数百顷,是一座能容纳五万人的大军营,郑平统领的五万驻军只是负责防务,他从不干涉巴蜀的政务,严格执行郡王陈庆和军部司给他的各项指令。 自从内卫赶来调查李逸的刺杀案后,郑平就退出了调查组,但他还是给内卫力所能及的支持,韩福正和种桓各给了五百士兵。 这几天,种桓一直住在军营内,这天上午,郑平将他和卢川请去,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韩福正的手下在合州遭到数千人伏击,伤亡极其惨重,韩福正被二十几支箭射中,不幸阵亡,三十名内卫士兵阵亡二十四人,五百士兵阵亡三百余人。 这个突来的消失使种桓悲痛万分,那个像兄长一样照顾他、帮助他的韩大哥死了,种桓用手捧着脸,无声的哭泣。 种桓忽然一拍桌子,厉声问道:“既然如此,郑将军为何不出兵,将造反者斩尽杀绝?” 郑平也怒道:“你以为我不想出兵吗?我的五百弟兄死了三百多人,脑袋被砍下来挂在树上,这种奇耻大辱你以为我忍得住?” “既然忍不住,为何要还要忍?” “因为军令如山!” 郑平将一份军令扔在种桓面前,“这是刚刚收到的鹰信,是郡王的亲笔信!” 种桓打开鹰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守住成都,切不可被外事所激离开!” 种桓愣住了,半晌问道:“郡王知道会发生遇袭这种事情?” “郡王比我们看得深远。” 旁边一直沉默的卢川道:“郡王决定是对的,成都才是重中之重,一旦郑将军率军南下,川利派部署在成都内几千人必然会趁机骚乱造反,占据成都。” “但郑将军有五万军队啊!留两万守成都,一样能镇压骚乱。” 郑平苦笑道:“谁说成都有五万军队?部署在北面剑州和阆州一万军队,部署在南面大理国边界附近一万军队,部署在峡州一万军队,我这里只有两万人。” “那将军至少可以先下手为强,清理成都的几千内应,对成都实现戒严,防止成都发生骚乱!” 郑平想了想道:“这倒可以,没有违反军令!” 郑平大军随即进入城内,以抓捕刺杀李知府的凶手为借口,发布戒严令,要求所有百姓都各自回家,关门闭户,所有店铺也要求停业关门。 种桓率领三十名内卫士兵和百名士兵冲进驿站,将副管事李锦揪了出来,韩正福率手下南下,是他准备的干粮,必然是此人通风报信。 李锦当然坚决不肯承认,他躺在地上打滚大喊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做我的份内的事情,让你们吃得好,住得好,其他事情都和我无关,你们不要乱冤枉人!” 这时,几名内卫士兵跑来,将一支军弩和十支带毒的箭矢扔在他面前,“启禀小种判官,这是在他房中搜到,毒箭和之前威胁你的毒箭完全一样。” 李锦傻眼了,望着地上的毒箭和军弩说不出话来。 种桓上前狠狠给他几个耳光,一挥手,“全部带走!” 包括驿站大管事、两名副管事,还有五六名伙计、厨师、马夫等等全部带走,驿站大门上贴了封条。 驿站是突破点,随着管事的招供,军队开始抓人,然后审讯,再抓人,原本是一个点,又点渐渐变成面,被抓的人越来越多,当天晚上,已经有一千六百余人被抓。 但审讯和抓捕并没有结束,夜里到处都听见士兵的奔跑声、砸门声,每个人都吓得胆战心惊,又抓捕了一夜,到天亮时,抓捕人已经超过两千五百人。 7017k 第八百三十章 平叛 当天中午,郑平得到消息,合州通判李金骁起兵造反,有兵力两万余人,他们随即攻占了重庆府和昌州,与此同时南方各州和东部各州也纷纷相响,喊出了‘抗拒军阀,回归大宋’的口号。 包括涪州、渠州、果州、遂州、泸州、万州、达州、南平军、广安军等等十几个州都支持他们。 贼军声势浩大,短短半个月内汇集了十五万人,攻克了不肯投降他们的资州,知州秦长茂和盘石县知县王清被贼军抓住杀害,贼军占领资州,随即又攻占了简州,兵锋直指成都,兵力迅猛膨胀,已达二十万人。 李金骁志得意满,自封为蜀南大元帅,广武军节度使。 这天晚上,陈庆亲率五万精兵抵达了梓州。 军队甚至没有在县城内宿营,而是在远离县城的荒郊野外,在一片树林内宿营休息。 在一顶行军小帐内,陈庆举着蜡烛查看行军地图,敌军北上路线很清楚,敌军是沿着中江北上,辎重极可能是用船舶运输。 这一刻,陈庆已经想到了好几个作战方案,正面直击敌军,或者偷袭李金骁的合州老巢,或者偷袭敌军粮草物资。 但他要选一个最佳的作战方案,正沉思时,有士兵在帐外禀报,“启禀郡王,有斥候来报!” 陈庆大喜,他就在等斥候呢! 他连忙吩咐道:“让他进来!” 片刻,进来一名斥候指挥使,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郡王!” “不必多礼,说说敌军目前的情况。” “回禀郡王,目前敌军二十万大军集中在简州和成都的便边界上,边界是一条小河,但他们没有逾越这条小河,全部驻扎在小河靠简州一边。” “他们的辎重在阳安县一带,由一千多艘平底槽船组成,停泊在岸边,延绵近百里。” “有多少人看守?” “几千人吧!卑职没有发现多少看守军队。” 这一刻,陈庆做出了决定,他立刻命人把唐骞和张曲找来,这两人都是斥候军将领,一个主将,一个副将,唐骞是主将统制,张曲是副将统领。 片刻,两人走进大帐一起施礼道:“陈庆笑道:有两个任务交给你们去完成。” 陈庆抽出一支令箭给他,“张曲将军,你统领三千骑兵,一路赶往合川,给端了李家堡,但暂时不要杀人,我要审判他们家族,当然,如果他们抵抗,就直接用铁火雷炸堡” “卑职遵令!”张曲接过令箭快步走了。 陈庆又抽出一支令箭,递给唐骞,“你稍五千骑兵劫走敌军后勤辎重,不要烧船,船只我还有用,带着辎重船队进阳安城就是了,明白吗?” “卑职明白!” “如果有少量敌军追来,给我击溃他们。” “遵令!” 唐骞也接过令箭走了,旁边刘琼有些担心道:“郡王,敌军可是二十万大军,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大意了?”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陈庆冷冷道:“我们千锤百炼的战士和他们交战,我都觉得是一种耻辱,莫说我们有四万多军队,哪怕只有一万骑兵,我也一样击溃他们所谓的二十万大军!” “卑职考虑得太多了。” 陈庆拍拍他胳膊笑道:“谨慎是好事,但谨慎过头就是妄自菲薄了,去休息吧!天亮大军出发。” 刘琼行一礼走了,陈庆吹灭蜡烛,看了看夜色,快三更了,他也小睡片刻,天快亮时,大军便起身出发了。 ......... 唐骞在次日中午抵达了简州阳安县,果然,江面上停泊着上千艘平底槽船,这种槽船运载力很大,每艘可以运送两百石粮食,而且还能在长江中航行,一千艘槽船,就能运输二十万石粮食,战略意义很大,难怪陈庆看中了这些船只。 唐骞率领五千骑兵已经改换了旗帜,打着魏的大旗,魏是指防御大理的宋军主将魏孝安,这就会让李金骁产生误判,宋军从南面杀回来了。 这时,唐骞看见了护船士兵,正懒散地从阳安县城内出来,约四五千人左右。 唐骞拔出战刀大喊:“杀上去!” 五千骑兵骤然加速,沿着官道向一里外的敌军杀去....... 护卫船只的五千士兵压根就没有想过会有军队杀来,他们任务只是巡逻岸边,防止小贼偷米。 这时,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雷,士兵们都愣住了,等他们看清楚杀来的是宋军骑兵,顿时吓得他们魂飞魄散,掉头便四散狂奔,有的人跑回城内,有的跳进水中,但大部分士兵都跑不掉,瞬间被宋军骑兵追上,一路血腥杀戮,之片刻便杀死了千人以上。 这些士兵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屠杀,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唐骞喝令停止屠杀,派数百人收缴战俘,他又命令一千士兵放下战马上船,控制了船队,命令最前面的头船掉头,向阳安城内驶去....... 二十万大军聚集在简州和成都的边界上,他们之所以没有继续向成都进发,主要是他们缺乏攻城武器,李金骁命令工匠赶制一批攻城梯,另外一方面,李金骁也期待成都守军主动出击,这样,他们安插在城内的数千内应就能趁机夺城。 当然,他也得到了宋军在城内清理内应的消息,根据内部传出的消息,宋军抓捕了约千人左右,但这和他们部署的约四千人内应相差甚远,这便让李金骁又抱了一线希望。 和李金骁自信心爆棚相反,另一个重要叛将张建却忧心忡忡,二十万大军人数固然不少,但真正能打仗的军队又有多少? 除了他们自己训练的两万以及一万州兵,也就三万人有一点训练,有正规的盔甲和兵器,而剩下十七万人真的乌合之众,他们之前在家都是种地的农民,都听信了鼓动,想去成都城内狠狠抢掠一番,玩几个大户人家女人,然后带着一堆钱回家,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踊跃报名从军,使军队迅猛扩张。 这十七万农民要训练没有训练,要盔甲没有盔甲,要兵器没有兵器,都穿着布衣,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不知多少年的旧长矛、破刀,还有叉子、钉耙、木棍,甚至还有不少人拿着锄头。 他们就这样浩浩荡荡跟随大军造反了,大口大口吃着军队提供的免费饭食,抱怨没有油水,憧憬着杀进城后的富足。 但迟迟不进军,张建也有点急了,立刻赶去元帅大帐,刚进帐,却见王东原正和李金骁吵得面红耳赤。 张建听清楚了,原来王东原也认为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把战机错过了。 “你就指望着对方主动出击,告诉你,要出击对方早就出击了,郑平又不是傻子,他手上只有两万人马,跑出来和我们二十万大军决战,他不是找死吗?他当然要守城,我们在这里贻误战机,万一陈庆的援军杀来怎么办?” 李金骁恼火的反驳道:“就算按你说的去进攻,去攻城,我们拿什么攻城?攻城梯现在只造出二十多架,我们事先就没有准备好,现在才发现什么都缺。” 这时,合州知事吴邈在一旁道:“元帅,我倒有一个办法,其实不用造的太精细,我看那些工匠又要剥树皮,又要量尺寸,没必要,直接粗糙一点,能用就行了,我估计一夜之间就能造出上百架,明天就可以出发。” “这个办法不错!” 张建走上前道:“大帅,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些士兵都是靠一股热情从军参战,时间拖得太久,他们的热情消退,就麻烦了。” 李金骁见几个重要人物都要求出兵,只得点点头道:“就按照吴知州说的,简单造攻城梯,明天一早出发。” 就在这时,有士兵奔到帐前禀报,“启禀大帅,我们的辎重船队被拦截!” 7017k 第八百三十一章 夜动 李金骁跳起大喊:“胡说,哪里有军队来拦截?把报信人给我带进来!” 不多时,两名报信士兵被带了进来,两人狼狈不堪,光着脚,腿上被石头划破,血淋淋的,走路一瘸一拐,身上皮甲也没有了,衣服破烂,头上还戴着头盔,要不是他们还保留军牌,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士兵。 李金骁眉头皱成一团,不满怒喝道:“你们怎么回事?” 两人士兵跪下道:“我们是看守船只的士兵,今天中午,突然杀来很多骑兵,都是宋军,弟兄们抵挡不住,死伤惨重,我们是跳水才得以逃生。” “是哪里的宋军?有多少人?”李金骁追问道。 “不知道哪里来的宋军,大概有四五千骑兵,他们最后把船队都送进阳安县了。” 唐骞还是高看这些士兵了,他们打上‘魏’字旗,企图误导对方,但对方士兵根本不认识旗帜,也不会去看旗帜。 李金骁大怒,喝令道:“传令点兵,立刻去把船只追回来!” 知州吴邈连忙劝道:“大帅,外面天色已黑,走夜里容易被偷袭,不如天亮后再去。” 张建也劝道:“反正船队在阳安县城,明天索性大军先去阳安县城,用阳安县城练习一下攻城。” 这个建议还不错,李金骁便不再出兵,喝令道:“立刻造攻城梯,简陋一点,今晚要造出一百架。” ......... 陈庆军队已经在南面三十里外等候多时,却迟迟没有等来敌军南下,十几名跑回去报告的士兵已经进大营快一个时辰了,但军队还没有出动,看样子是有变故了。 陈庆沉吟片刻问道:“去问后勤,我们带了多少面大鼓?” 他们携带一万头骆驼的辎重,里面就包括震天鼓,这是进攻时的战鼓,鼓声如雷。 片刻亲兵跑回来汇报,“带了三百面大鼓!” 三百面足够了,陈庆当即令道:“大军北上!” 四万骑兵集结,向北面浩浩荡荡杀去,不多时,消息便传到敌军主营,李金骁大惊失色,急令全军集结,准备迎战。 他请来的大将王剑雄急找到李金骁道:“元帅,我们的军队没有经过夜战训练,迎战会产生严重的混乱,切不可迎战,死守大营便可。” 他的次子李勇也赞成王剑雄的建议,不能应战,必须死守大营。 李金骁点点头,“传我的命令,不许迎战,死守大营。” 黑夜中,数万士兵手执弓箭站在营栅前,目光惊恐望着两里外的宋军骑兵,无边无际的骑兵,手执火把就像一片火的海洋。 四万骑兵开始转移,东南北三个方向列阵,只有西面没有军队。 刘琼注视军营片刻道:“郡王,对方扎营有问题,帐篷的间距太近,而且又在风口,卑职相信他们绝不是皮帐,应该是麻帐,卑职建议用火攻。” 陈庆摇摇头道:“里面该杀的人只有一两万,其他都是无知的农民,他们创造粮食和税赋,杀了太可惜,把他们吓回家就是了。” 陈庆随即令道:“列鼓阵!” 三百面震天大鼓也被列放在三个方向,这时陈庆下达了敲击震魂鼓。 震魂鼓属于心理战术中的一种,一般大战中都会遇到,只是效果不同,比如金兵在黄河北岸一夜镇魂鼓,对岸的十万宋军跑得干干净净。 几天宋军面对的是近二十万乌合之众,陈庆便决定先用震魂鼓给这些事情清醒一下。 “咚——咚——咚——咚——” 震魂鼓俨如天边的闷雷,鼓声低沉、缓慢、但震撼人心,每一击鼓声都仿佛敲打在心脏上,让普通人难以承受,就仿佛千军万马即将杀来。 贼军士兵人心惶惶,焦虑不安。 但就算这样也还不够,两更时分,宋军在敌军大营东北角点燃了一枚疯狗铁火雷。 “轰隆!”爆炸声惊天动地,大地晃动,浓烟直冲天空, 这一声爆炸将所有士兵都炸清醒了,可以说爆炸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士兵害怕了,纷纷意识到他们不但得到任何好处,小命也会丢在这里,尤其想起杀气腾腾的数万骑兵,所有士兵都胆寒了。 逃亡从西北角开始,那边的栅栏被士兵推倒了,整营整营的士兵逃离大营,仓惶逃跑。 ......... 李金骁得到消息时顿时大发雷霆,亲自跑到了西北角。 士兵逃跑之严重,着实出乎李金骁的意料,整个西北角都空了,也就是短短一个多时辰,竟然有四万多人逃跑了。 李金骁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一群将领,“统统是一群饭桶,废物,花那么多钱养你们,还不如养猪,从现在开始,谁敢再逃跑,给我杀无赦!” 将领们都害怕了,纷纷发誓赌咒,绝不再让一名士兵逃跑。 宋军镇魂鼓依旧在一声声的敲响,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中,四更时分,有士兵向陈庆报告,贼兵逃亡人数忽然减少。 陈庆知道,这一定是对方主将采取措施了,以死亡来威胁士兵,士兵们吓得不敢跑了。 身后十几名大将都望着陈庆,等待着他的指示。 陈庆负手望着夜空冷冷道:“看来只有最残酷的战争杀戮才会打醒这些蠢人,刘都统!” “卑职在!”刘琼应声而出。 “你率三千铁骑从正东门杀进去,深入军营三里内杀戮一番,伤亡十人一下,我记你大功,阵亡百人以上,我治你重罪!” “卑职遵令!”刘琼领令下去了。 一刻钟后,宋军忽然在东面发起了佯攻,杀敌一个措手不及,很多防御士兵都躺在地上睡着了,他们都以为鼓声会想一夜,却没想到宋军突然杀至。 宋军骑兵眨眼杀进近前,纷纷抛出绳索拉倒了栅栏,士兵才爬起来,但已经来不及,骑兵群他们头顶越过,长矛将无数士兵直接刺死在地上,刘琼率领三千骑兵杀进大营,长矛捅刺,战刀劈砍,杀得贼兵人头滚滚,哭爹喊娘,拼命奔逃。 杀了两圈,斩杀敌军超过八千人,三千骑兵又从南面杀了出去,居然没有一人死伤,简直就是狼群和羊群的较量。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息,血腥的杀戮和死亡的危险使贼兵们彻底奔溃了,整个西面栅栏全部被推翻,士兵们疯狂逃命,包括之前信誓旦旦的将领也收拾细软仓惶而逃,没有人是傻子,明眼人都知道宋军主力来了,这几万骑兵足以将他们杀得皮甲不留。 这个时候再不逃跑,到天亮就不会机会了。 就连王东原和张建都意识到不妙了,尤其是王东原感受最深,他的几个子侄率领一万军队在东面防御,这一万军队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是有盔甲装备的真正士兵,不是那些临时跑来凑合的乌合之众。 结果他一万军队被宋军骑兵斩杀了四千余人,其他五千余人没死是因为跑得快,更让他震惊的是,他们没有看见一个宋军骑兵阵亡。 王东原悄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张建,两人吓得脸色惨白,当即决定,他们把所有子侄送走,并带着家人逃离巴蜀,至于李金骁,两人都心照不宣,有些责任必须由他承担。 ==== 【很不好意思,老高身体有点不太舒服,请一更假,今天只有两更,明天争取恢复三更】 7017k 第八百三十二章 崩溃 李金骁根本没有注意到王东原和张建的小动作,他一直在制止士兵逃跑,西面堵住了,士兵又开始从南面逃跑,南面的宋军也撤离了。 到五更时分,士兵逃亡已经完全失控,不计其数的逃亡,就连执法阻拦的士兵也动摇了,开始不断失踪。 李金骁也没有办法,他着实精疲力尽,坐在大帐内生闷气。 女婿吴邈劝道:“岳父不要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了,这些士兵逃走不一定是坏事,万一战场上崩溃,那才是大麻烦。” 李金骁叹口气道:“贤婿说得对,是我自己太要虚荣了,总觉得二十万人很有派头,没想到全是一包水,我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几万骑兵啊!我怎么可能敌得过?” 吴邈虽是合州知事,但同时也是李金骁的军师,他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南撤,我们翻山走,骑兵就无法追赶我们。” 李金骁一脸担忧道:“可如果他们派人先杀去合州怎么办?李家堡几百口人啊!” 吴邈也有点心慌,他妻儿也住在李家堡,他连忙道:“那就要先派人赶去李家堡,通知他们先撤退,撤出四川,撤到临安去!” 就在这时,李金骁的次子李勇飞奔进来道:“父亲,大事不妙,我们军队已不足万人!” “什么?” 这个消息俨如五雷轰顶,李金骁完全呆住了,他以为就是十几万人跑光,至少还留下三万多精兵,没想到竟然不足万人。 “勇儿,你没有搞错吧!”李金骁急得声音都变了。 “绝对没有搞错,孩儿集结兵力,只集结到八千一百人,然后整个大营就空了。” “那王东原和张建呢?”李金骁忽然想起这两人,又急问道。 “他们两人都找不到了,包括他们两家的子弟,一个都不见。” “两个混蛋!” 李金骁顿时明白了,这两人也跟着逃跑了。 这时,吴邈心急如焚道:“岳父,咱们也走吧!趁天还没有亮,一旦天亮,我们就彻底完了。” 李勇道:“父亲,我带领军队向西面突围,你带着姐夫和大哥装扮成普通士兵向南逃,我来给你们争取时间。” “已经到这一步了吗?”李金骁颤抖着声音问道。 “父亲,敌军有四万骑兵啊!若他们发现大营无兵了,他们就不会再等天亮,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走!现在就走。” 李金骁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派人把主管后勤的长子李弥找来,这个时候他已信不过任何人,只能让次子李勇来掩护他们了。 父子二人加上女婿吴邈以及五六名心腹随从,都换上粗布衣,拎着锄头和叉子向南逃跑。 就在他们刚离去不久,次子李勇率领八千人无声无息离开大营,向西面逃去。 但李勇率军刚出军营,就被外面监视的宋军斥候发现了,立刻有斥候赶去向郡王陈庆禀报。 这个消息倒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他沉吟片刻,又对刘琼道:“你率军再去突刺一趟,看看军营内倒是什么情况了?” “遵令!” 三千骑兵还没有解散,在刘琼的率领下向敌军大营内冲去,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挡,大军直接杀进了大营。 陈庆在远处眺望,隐隐感觉不对了,大营内不仅没有人阻挡,甚至连惊恐奔逃的士兵都没有。 难道真就和自己想的一样,已经变成了一座空营? 片刻,一名骑兵奔回来禀报,“郡王,大营已是一座空营,没有一兵一卒!” “果然不出我所料!” 陈庆当即对统制鹿贵道:“鹿将军率领两万骑兵去追击逃走的八千士兵,多派斥候,当心敌军伏击!” “卑职遵令!” 鹿贵接过令箭,赶去带兵去了。 陈庆又派统领李严和温顺义各率三千骑兵赶去果州和重庆府,抓捕王东原和张建的家人。 同时传令给唐骞,命他派出一百支斥候队,在沿途抓捕团伙逃走的可疑之人。 .......... 李金骁带着儿子和女婿一路奔逃,他们不敢骑马,只能用腿走,走了十几里,李金骁便走不动了,他女婿吴邈只得去附近村子,花高价租了一艘渔船,使他们得以坐在渔船上南逃。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河边的官道上不时有宋军的骑兵在来回奔跑,局势显得十分紧张。 “开饭了!” 或许是开了高价的缘故,船夫父子很殷勤,给他们端来了热腾腾的早饭,其实也很简单,一大桶陈米熬的稀饭,两碗腌萝卜和十几个水煮鸡蛋,其他就没有了。 李金骁什么时候吃过这么粗劣的食物,稀饭里一股子霉味,令他闻之余呕,哪里吃得下去,腌萝卜主要是不干净,上面还有一起腌制好的苍蝇。 李金骁只得吃了两个白水煮鸡蛋,他忍不住问道:“你们船上可有别的新鲜食物?” “新鲜的?” 老船夫挠挠头道:“要么就只有鱼了。” 李金骁喜欢吃鱼,他连忙道:“鱼可以,船上有吗?” “船上没有,不过前面小市镇上有,我让儿子去买几条回来,可能会有点贵,这位大爷没关系吧!” 李金骁知道他想赚差价,便点点头,“价钱没关系,让你儿子再买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回来。” “再买几斗好米,我们自己做饭。”旁边吴邈很不高兴道。 居然给他们吃陈腐米,这帮农民做人真不厚道。 老船夫满口答应,给了儿子一个钱褡,低声吩咐他买什么东西,他儿子连连点头,也不用靠岸,直接跳水走了,不多时,见他游上岸,撒腿向远处奔去。 老船夫要等儿子回来,所以渔船走得很慢,大约半个时辰后,渔船到了阳安县,远处可以隐隐看见阳安县城墙。 就在这时,远处驶来了十几艘小船,迅速靠近渔船,众人心中都紧张起来,忽然,老渔夫快走两步,一头跳入河水中,没有了踪迹。,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李金骁忽然看见船夫的儿子,他就坐在宋军的小船上,一脸得意地望着他们。 李金骁心中一沉,他知道完蛋了,船夫儿子不是去买菜,而是去报信了。 这对狡猾的父子在饭食上做手脚,让他们有借口离开船只去买菜,这一瞬间,李金骁只觉万念皆灰,他的死期来临了。 吴邈也同样懊恼万分,他们不应该这么急着走,躲进山里去,躲上十天半夜,等风头过去了,他们再悄悄离开也不迟。 数十支军弩对准了他们,为首大将正是唐骞,他得到渔夫儿子的报告,亲自率领一百多手下前来拦截抓捕他们了。 “将军,就是他,李金骁!” 一名合州籍士兵认出了李金骁,高声汇报了。 听说对方是李金骁,老渔夫笑得格外舒心,从有没有今天这么高兴过,五百贯的赏钱到手了,这帮混蛋只给自己五贯钱,让自己送他们走,做梦呢! 一名将领跳上对方船头,用长矛一挑帘子,厉声喝道:“举着手出来,否则我们放箭了,谁也活不成。” “别放箭,我们投降!投降!” 集几名心腹手下主动举手跑出来,李金骁万般无奈,只得带着儿子和女婿,举手走出了船舱。 走出船舱,李金骁看了看天空的蓝天白云,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李金骁!” 7017k 第八百三十三章 微访 陈庆移师成都,经过连续多天的清剿搜查,宋军抓捕了四千余人,经严格审讯,释放了误抓了五百余人,其余三千八百余人全部都已认罪。 “卑职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批人,请郡王示下!” 郑平很无奈地向陈庆请示,这批人你说他们是罪犯,他们啥都没干,可你说他们无辜,可他们都私藏兵器,蓄势满满地等待着掀起一场骚乱,到时不知有多少普通百姓遭殃。 陈庆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按照战俘处理,送去矿山服劳役三年,三年后放他们回家。” “卑职明白了!” 郑平犹豫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陈庆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还不好说吗?” 郑平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关于成都新知府的任命,郡王有人选了吗?” 现在郑平会说话了,懂得先问自己有没有人选,陈庆微微笑道:“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如果郡王没有人选,我推荐简州知事郑爱农,先说明,他姓郑只是巧合,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陈庆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推荐成都通判李学敏。” 郑平摇摇头,“李学敏和李逸一样都是中间派,骨子里充满了妥协,要不是他们的放纵,成都怎么会潜伏将近四千叛贼,他对百姓比较好,可以继续当通判,但不能再当知府。” “那郑爱农呢?” 陈庆淡淡问道:“李邈好歹还杀了十几名盐枭,他杀了多少?” ”回禀郡王,这就是我推荐他的原因,他不是不杀盐枭,而是他的治下,简州根本就没有盐枭,也没有私盐,他从源头断绝了私盐,所有盐井都是官府控制,严禁私人采盐,我之前在简州部署了一千军队,他总是派人来向我借兵,打击私盐贩子,我去年索性帮他建了一支民团,他才没有借兵。” “此人不错啊!” 陈庆赞道:“光是厚着脸皮一次次借兵打击私盐贩子,此人的魄力就很不错,能做大事,他人在哪里?” “就在成都,贼军杀到资州,他就预知不妙,连夜率领一千民团士兵护卫数万简州百姓逃到成都。” “我说呢!城外怎么有一支难民大营,原来是简州百姓,你不要叫他,也不要通知他,我私下去看一看。” 陈庆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拿一把扇子,带着十几名手下前往城外临时大营。 ......... 城外临时大营也就是赵开创建的川陕墟市,简明一点说,就是川陕大宗物资交易市场,通过这个市场,把陕西路的羊皮、牲畜、小麦、蜂窝煤、皮革制品、铜钱等等运到四川,又将四川盛产的茶叶、布匹、糖、油、腌肉、鸡鸭、蔬菜、鲜果、酒曲等等物资运去陕西路。 可以说这个市场的开建极大促进川陕之间的物资流通,也保证了西军的后勤物资,而运输工具便是越来越壮大的骆驼队。 这几天因为叛贼造反的缘故,川陕墟市暂停,墟市上的大片空地正好用来安置从简州阳安县逃过来的数万百姓。 郑平的介绍使陈庆对简州知事郑爱农颇有兴趣,但百闻不如一见,说得再好,也不如亲眼看一看他怎么安置这几万人的简州民众。 陈庆走到墟市前,就俨如走进一座小县城一般,大门口密集摆满了小摊小贩,卖各种吃食、蔬菜、瓜果,应该都是附近的农民。 而买东西的客人也不少,都是简州阳安县的百姓,讨价还价,颇为热闹。 陈庆刚要走进大门,迎面走来一名乡兵将领,向陈庆行一礼,“这位兄台可是简州人?” 陈庆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进去探望一个朋友。” “我们知州有令,外来访客一律不准带兵器,要不,您的手下把兵器放在外面,要不您可以一个人进去,您的手下在外面稍候,我们保证你您的安全。 乡兵首领很客气,不是因为陈庆衣着考究,而是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带刀护卫,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陈庆微微笑道:“你说出一个理由来,为什么不允许带兵器入内?” “因为现在不是正常时期,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百姓也容易不受控制,假如在里面发生冲突,动动拳头没关系,如果动兵器见了血,那周围百姓激愤起来,就会有性命之忧,所以知州说,要防患于未然。” 防患于未然,这个理由还不错,陈庆又笑问道:“难道没有一点通融余地吗?” 陈庆等着这位乡兵都头开口要钱,不料他想了半天道:“要不您去要一份军方携带兵器许可,因为特殊情况就一种,军方可以兵器入内。” 陈庆呵呵一笑,居然不是要钱,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啊! 陈庆扇子一合,回头笑道:“给他们看看!” 颜骏和十几名手下取出了军牌,乡兵都头吓了一跳,连忙抱拳道:“失礼了!不用放下兵器,请进!” 陈庆取下佩剑,扔给身后的颜骏,笑道:“我没有军牌,还得按你们的规矩来,这样,我也能正大光明的进去了。” 说完,陈庆带着手下走进了临时大营。 望着一行人走远,都头挠挠头对手下道:“不对啊!刚才我怎么看见了银军牌。” 几名手下也道:“我们也看到了,是银牌,那人身后第一个手下就是银牌。” 银牌是统领以上将领才有,亲兵护卫是银牌,那这名男子必须是都统以上将领,但他们都知道,连都统郑平的亲兵头子都没有银牌,还有谁比郑平的地位更高? 众人忽然想到一个传闻,陈庆就在这里。 难道刚才那人就是....... 众人脸色都吓白了,都头连忙道:“我赶紧去告诉知州,别误了大事。” 都头撒腿就向北面的临时官衙大帐跑去....... 陈庆带着一群手下正不慌不忙在大营内闲走,地面很干净,没有污水河横流的情况。 临时大营内有几千顶大帐,基本是每户一顶大帐,很热闹,临近中午,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饭,他们居然用蜂窝煤炉子,而且用过的蜂窝煤都仍在旁边一个大木箱里,看样子是垃圾桶。 “大娘,你们怎么不烧柴?”陈庆蹲下,笑着问一名正在做饭的老妇人。 “现在柴禾贵,不合算。” 旁边另一个老女人笑道:“乡下可以烧柴,我们住城里只能买柴禾,算下来还是蜂窝煤合算,做一顿饭烧一壶水,只需要一块蜂窝煤,五文钱,如果烧柴禾至少十文钱。” “但引火煤贵啊!要二十文钱呢!” “掰一小块引火煤,去别人家借点火就行了。” 陈庆这才明白,还是老百姓会过日子,为什么要用整块引火煤,那是斥候才干的事情,普通百姓只用一小块就够了。 “在哪里买?我是说蜂窝煤好买吗?” “当然好买,去平仓店买就是了。” 平仓店是官府开的,几乎每个县都有,里面主要卖小麦、粗布、盐、糖、蜂窝煤,这是保证城里百姓最低生活水平的物资,让穷人家能吃饱肚子,穿暖衣服。 不过虽然叫做平仓店,但几乎全县的百姓都会排队来买东西,盐是必须的,赤红糖大家都喜欢,虽然贵一点,但家里总要备一点,还有就是蜂窝煤。 所以一个店还不够,一般县里都有三到四家店。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请问大娘,茅厕在哪里?” 老妇人站起身,指着远处道:“看见没有,那边有十几座木屋,用栅栏包围,男的在东面,女的在西面,可千万别在帐篷背后乱来,抓到要重罚的,还会连累帐篷主人。” 陈庆故作惊讶道:“这么严格吗?” “那当然,我们知州说了,不严格的话,一旦瘟疫爆发,大家都活不了,孩子首先遭殃,咱们不能害了孩子。” 陈庆心中暗暗夸赞:这位郑知州还真不错,他不仅强硬,还要教育百姓自觉维持卫生,保证不出疫病。 其实从看守大门的士兵不收钱这一点就看出知州刚正清廉的一面,一个贪赂成性的官员绝对培养不出不收贿赂的士兵。 这时,一面中年男子带着十几名官员正气喘吁吁跑来。 7017k 第八百三十四章 严惩 跑来的中年男子正是简州知事郑爱农,年约四十余岁,资州人,宣和二年进士,长得又黑又瘦,在简州极有声望,深得百姓的爱戴,所以连郑平也会推荐他。 郑爱农得到守门都头的消息,有个男子的护卫居然带着银军牌,郑爱农一问年龄和相貌,头‘嗡!’的一下,这是郡王陈庆来了,他这才急急带着州县两级官员跑来。 “卑职....卑职参见郡王!” 郑爱农跑上前气喘吁吁行礼,后面官员纷纷跟着行礼。 旁边做饭大娘愣住了,半晌,她红着脸嚷道:“王爷,我家有马桶,去我家里方便,不用去那边茅房。” 陈庆有些哭笑不得,摆摆手道:“谢谢大娘,我不是上茅房,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防疫病的情况。” 郑爱农暗叫一声惭愧,果然是来微服巡查,幸亏自己做得比较细致,应该问题不大。 陈庆微微笑道:“辛苦郑知事,辛苦各位了,我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叛贼已经被全歼,大家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官员和周围的百姓顿时欢呼起来。郑爱农连忙道:“请郡王到官衙大帐坐一坐,喝口茶休息一下。” 陈庆一笑,“我也正好找地方喝口水呢,走吧!” 一叶知秋,陈庆已经不需要再细访了,他跟随郑爱农和几名州官来到大帐,在主位上坐下,又摆摆手,“大家都坐下吧!” 几名州官坐下,陈庆问道:“各位的家人可出来了?” 众人都愣住了,郡王开口居然是先问他们的家人,众人不由一阵感动,郑爱农连忙道:“感谢郡王关心,家人都一起出来了。” “那就好,我听说资州官员和家人都被贼军残害,让我非常痛心,也非常愤怒,这一次我一定要贼子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郑爱农小声问道:“造反三家都被抓捕了吧!” 陈庆冷冷道:“三家一个都跑不掉,连同残害资州官员的贼人一起,将统统处斩,不光是他们,所有支持贼人的官员都不配为官,将一律罢官免职,总而言之,这次巴蜀官场要彻底清算,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顾及朝廷面子了。” 众人都明白了,这次事件后,陈庆要彻底吞并四川,不会再让给朝廷了,几个官员都暗暗欢喜,他们都是支持陈庆,这就意味着他们要高升了。 陈庆又对郑爱农道:“郑知州说说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郑爱农叹口气道:“我们简州的腊味很有名,腊肉、腊豆腐、腌萝卜这三样是简州特产,本来我想组织农民今年大量制作,卖给军方当军粮,百姓也有收入,一举两得,但现在计划被破坏了,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是安置百姓,恢复生产,其他打算暂时没有。” 陈庆点点头问道:“通判是哪位?” 坐在左边一名官员连忙起身行礼道:“卑职刘勤,任简州通判。” 陈庆微微笑道:“从现在开始你代行简州知事的职务,要把百姓都妥善带回去,安置好。” 众人都愣住了,不解地望着陈庆,陈庆对郑爱农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正式出任成都知府,明天正式上任,我会安排人去知府官衙宣布。” 郑爱农惊喜交加,连忙起身行一礼,“卑职一定不辜负郡王的厚爱,一定会继承李知府的遗志。” 陈庆摇摇头,“李逸的很多想法我都不赞成,你不用继承他的遗志,把简州的态度带到成都就行了。” “卑职遵令!” 陈庆又其他官员下去,他才问郑爱农道:“我知道巴蜀分为川陕派、中间派、保皇派还有川利派,其中川陕派有多少人? 郡王问这个问题,郑爱农没有负担,连成都茶馆的茶客们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郑爱农微微笑道:“回禀郡王,其实是哪个派有个标志,那就是各州县的平仓店开设情况,保皇派和川利派所在县都不开平仓店。 平仓店开得越多,就越倾向于川陕派,比如我们简州一共开了十四家,而成都府这么大也才六家,说明知府李逸是中间派。 再比如合州一家都没有,也可能是下属的县可能被压制住了,想开不敢开,所以只能看到州官一级,县官一级看不到真实情况,得具体去调查。” 陈庆沉吟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说,州府所在县的平仓店数量,就能看出州府官员的倾向,而县官没有自主权。” “郡王说得完全正确,就看州府所在县的平仓店数量,就能看出倾向了,一点不会错,当然,我是指成都李知府被刺杀之前,现在川利派造反失败,肯定很多州都改变风向了。” “我知道了,今天你是最后一天简州知事,和通判交接好,把百姓们送走,明天一早你去成都府上任,你先去找郑平,郑平会协助你。” “卑职一定会做好最后的善后之事。” .......... 陈庆回到南面军营,派亲兵送一封军令给郑平,他已任命郑爱农为成都知府,要求郑平协助郑爱农顺利上任。 这时,鹿贵派人送来消息,他已全歼西逃的八千叛军,主将是李金骁的次子李勇,已死在混战中,还有李金骁两个侄子以及族人十五人也被抓住,叛军被斩杀两千三百人,被俘五千五百人,只有少量叛军逃脱,宋军死伤三百零七人, 对于胜负,陈庆一点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伤亡了多少,派两万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去打一群乌合叛军本身就是一种羞辱,可他实在没有更差的军队了。 还好,伤亡三百人,那阵亡最多百人左右,在他可接受范围内。 下午,他又接到唐骞的消息,已抓获李金骁父子以及女婿吴邈,黄昏时分,他又接到唐骞的快报,他们抓获了张建和他的族人子弟共十四人,到天黑时,另一名斥候统领韩松送来消息,他们抓获了王东原和他的子侄族人共十五人。 这些叛贼陈庆连审问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当即下令将所抓获的叛贼李金骁、王东原、张建以及他们子侄族人在成都菜市口公开斩首示众,数天后,又在资州公开处斩了参与残害资州官员极其家眷的贼人三百五十五人,其余战俘全部送去矿山采矿三年。 陈庆又同时发布了三条盐铁令,第一,宣布各州县所有盐井皆为四川路盐铁转运司所有,私人不得拥有,擅自开挖盐井者都将处于极刑;第二,派出军队在四川路各地打击盐枭,所有盐枭一律处斩;第三,所有与盐枭有勾结的官员也一律抓捕处斩。 这三条盐铁令一处,吓得各地私盐贩子和与之勾结的官员望风而逃,这实际上是在打击川利派,基本上算是一网打尽。 然后是保皇派,处理他们也很简单,都以政绩不合格一律罢官免职。 当然这不是一个命令就能完成,陈庆派出的监察司和吏部司一直忙碌到年底,才把数十个州县的官员全部罢免撤职,然后提升川陕派的官员接任他们的职务。 至于停止执行和朝廷分权协议很简单,陈庆下令各军在入蜀道路上设置关卡,拒绝朝廷的信使和官员进入四川路,朝廷就完全失去了对四川路的权力。 对于朝廷那边,陈庆还是写了一封很诚恳的奏折送去临安,交给天子赵构,他认为目前的分权措施被乱贼利用,严重损害百姓利益,所以自己不得不暂停目前的分权协议,待以后时机成熟再考虑重新实施。 7017k 第八百三十五章 罢相 就在陈庆大规模清肃巴蜀官场的同时,太上皇的灵柩终于抵达了临安,天子赵构穿着孝服率领文武百官在码头迎接,当灵柩被抬出大船时,赵构和文武百官伏地恸哭。 赵构亲自扶棺,把父皇灵柩送到寺院寄存,下旨举国默哀,休朝七日,三天后,朝廷举行盛大仪式,将太上皇灵柩下葬永固陵,立庙号徽宗。 对于因病未能同行的先帝赵桓,赵构很慷慨的再度尊他为孝慈渊圣皇帝,封他为监国皇长兄,相当于享受皇帝待遇,但具体职务是监国,至于监什么国,怎么监,天知道。 又改封前太子赵谌为宁王。 赵构对这个侄子下手比较容易,毕竟收拾了老的,小的就简单了,老子都被从皇帝降为监国,儿子还能继续当太子? 当然,这些册封只是赵构自说自话,如果赵桓本人不接受,不肯宣布退位,那么以上册封都不合法。 所以关键还得赵桓表态接受,怎么才能让兄长接受,确实是一件让赵构头疼之事。 其实赵构最头痛还是陈庆,码头上,赵鼎站在灵柩前宣读了太上皇遗旨,自己要下葬从简,要好好照顾自己嫔妃的生活等等巴拉巴拉一堆,但最后却加了一句,鼓励天下英杰发愤图强,迎回二帝者可封亲王,以表彰其社稷大功。 听到最后一句话,赵构勃然大怒,该死赵鼎居然没有提前把这个消息泄露给自己,还公开宣读,以至于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太上皇遗旨。 当然也不能怪赵鼎,太上皇遗旨是被封印的,只能当场验封印后才能打开,基本上都是真的,就是最后一句明摆着是后加的,金国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遗旨存在? 赵构可以否认吗?他不能否认,这是太上皇遗旨,在太上皇灵柩前公开宣读,先帝可以证明,以先帝的身份,没有人会怀疑遗旨有假,如果赵构不承认,那就是他忤逆不孝。 只有赵构了解自己的父皇,最多是封郡王,怎么可能封亲王,明摆着是陈庆给自己量身打造。 其实赵构心里也有点猜测,这很可能是陈庆开出的条件,如果自己封他为亲王,皇兄赵桓宣布退位。 可万一不是这么回事呢? 赵构就像吞了一只死老鼠一样,被迫在太上皇灵柩前磕头接受了遗旨。 三天后,赵构不得不捏着鼻子颁旨,大大表彰了陈庆迎回二帝的大功,但怎么封赏陈庆却只字未提,只是最后说了一句,召其来临安,以确定册封其新王之爵。 赵构的意思也很清楚,封亲王可以,但要有条件,请来临安协商。 ......... 解潜完成护送任务,又回到了临安城的家中,他请了半个月的假,想好好休息一下。 入夜,解潜正在给两个儿子讲京兆的情况,这时,管家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解潜一惊,“当真!” “没错,确实是他。” “赶紧请到贵客堂,我马上就来!” 解潜怎么也没有想到,宰相秦桧居然上门拜访自己,让他心慌意乱。 解潜呆立了半晌,在儿子提醒下,他才回过神,匆匆赶到中庭贵客堂。 秦桧已经坐在贵客堂内喝茶了。 解潜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下官不知道相公到来,有失远迎,请相公恕罪!” 秦桧放下茶盏,皮笑肉不笑道:“本相就不给你绕弯子了,我是奉官家的密旨来的,官家的密旨你要看吗?” “下官不敢!” 秦桧当然没有什么密旨,他知道天子因太上皇遗诏之事对赵鼎极为不满,他便想借这次机会搞掉赵鼎。 其实秦桧已经给赵鼎布下了一个圈套,就是合州知事吴邈和昌州知事何潜公前往京兆拜访赵鼎,然后李金骁起兵造反,秦桧就可以弹劾赵鼎指使蜀官造反。 但今天秦桧刚刚得到巴蜀急报,李金骁造反已经被陈庆扑灭,陈庆正在大肆清洗巴蜀各州府亲朝廷的官员,等于陈庆正式撕毁了和朝廷签署的分权协议。 秦桧才意识到这件事后果太严重,关键是天子知道自己和李金骁有联系,一旦这件事发酵,天子很容易猜到是自己怂恿李金骁等人造反,自己的相国就休想再做下去了。 这件事自己必须彻底置身事外,不能再用这个圈套来弹劾赵鼎。 他便借口天子密旨,来收买解潜。 “解将军也看到了,那天赵相公宣读太上皇遗诏,遗诏的最后一句使官家气得发抖,不管遗诏是不是真的,赵相公都应该先和官家通通气,而不是直接念出来,官家对赵相公很不满,已经决定罢相了,解将军,你是赵相公推荐的人,一旦他被罢相,你又会怎么样,你想想看?” 解潜叹口气,低头不语,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也将跟着被贬,仕途就完了。 秦桧又语重心长道:“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官家不能用太上皇遗诏这件事罢相,所以需要一个借口理由,官家希望你站出来,或者你提供证据,作为回报,你将出任枢密都承旨,加散官中散大夫,从武将变成了文官,还是正五品,解将军,这个机会只此一次。” 解潜目前出任殿前都统制,这和陈庆、岳飞他们的都统制不是一回事,殿前都统制只是差遣官,没有实际兵权,轮到他的当值的时候,他才会领一支军队巡逻大内,这种差遣官很容易被取消,而他的实际官阶是第十四阶右武大夫,正六品。 武将的正六品和文官的正五品相差甚远,地位完全不一样,解潜怎么可能不心动。 解潜抬起头道:“赵相公收取了陈庆的贿赂。” 秦桧大喜,急问道:“什么贿赂?” “一串非常昂贵的白玉佛珠,一把名贵的宝剑,是太上皇收藏的御剑,叫做青月,此事千真万确。” 秦桧激动浑身发抖,想不到赵鼎也有今天,这个是和陈庆勾结之嫌,天子会更加相信太上皇遗诏赵鼎也参与炮制。 这些都可以不提,一个接受地方军阀贿赂的罪名,就足以罢相了。 “你现在就写举报信,我秦桧向来说话算话,一定保你为枢密都承旨,加中散大夫。” “多谢相公栽培,我现在就写!” 解潜当即写了一封举报信,交给秦桧,秦桧拿着信匆匆走了。 解潜就像做梦一样,坐在贵宾堂内,这时,他妻子张氏过来收拾茶盏,低声道:“你揭发赵相公,不太好吧!” 解潜顿时怒视她,“我给你说过了,不准偷听我和客人说话。” “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在堂下当然听得见,再说,我也只是好意提醒你。” “妇道人家懂个屁,我若不写这封信,一旦赵鼎罢相,我会跟着倒霉,你就得上街要饭去。” 妻子张氏半晌又道:“万一秦相公说话不算话呢?” “你放心,所有人都看着呢!我写了检举信,若没有好处,以后谁还敢替他秦桧做事?” 张氏本想说,可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你出卖恩相,但这句话她始终没有说出口。 次日,秦桧以解潜的检举信为证据,弹劾赵鼎私下收受地方将领贿赂,这个罪不大不小,就看天子想不想追究。 果然,当赵鼎被迫承认自己确实收了陈庆赠送的白玉佛珠和名剑青月,但又给自己申辩,他已写了报备书,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提交。 天子赵构怎么可能听他的申辩,他已经认定赵鼎和陈庆有勾结,故意公开宣读太上皇遗诏,导致自己陷入极度被动。 赵构当即下旨,罢免赵鼎相国之位,贬为知泉州事。 一个月后,陈庆关于四川路暂停停止分权的奏折送到临安,赵构盛怒之下,再度罢免了吕青山的相位,贬为绍兴县尉。 7017k 第八百三十六章 藏秘 一大早,张妙快步来到陈庆官房,抱拳行礼道:“郡王找我?” 陈庆笑着摆摆手,“坐下说,就是想确认一下昨天的调查报告。” 张妙坐下,他瞥了一眼陈庆桌上,正是自己昨天上交的监察司调查报告,里面是十几名州官的情况,不知是谁有问题。 陈庆翻看报告问道:“我主要想问问成都通判李学敏,报告上说他是朱胜非推荐的,我知道他是朱胜非任川陕宣抚使时上任,但这是否就代表他是朱胜非推荐?” “回禀郡王,李学敏是朱胜非推荐无疑了,我们这样写,后面就有一堆资料证明,我们甚至怀疑,他其实是韦太后的人。” “为什么怀疑是韦太后的人?” “当时为争这个通判之位,朱胜非两次上书抨击张浚想控制川陕,后来朱胜非还放弃了江陵府通判的推荐权,才成功将李学敏推上位,但我们发现朱胜非和李学敏的交集并不深,相反,李学敏和韦太后之弟关系密切。” 陈庆一下子警惕起来,“你是说国舅韦桐?” 张妙点点头,“成都府最大的酒楼望江楼,东主就是韦桐,听说成都地区的茶也是韦桐控制,都是李学敏上任不久后发生的。” “那韦桐插手过盐和酒吗?”陈庆又冷冷问道。 “盐没有,但酒插手很深,他控制了成都近一半的酒水,我们都有详细调查报告。” 陈庆点点头,吩咐门口从事道:“速去把内卫统制王浩给我找来!” 从事快步走了,陈庆又对张妙道:“将李学敏罢官免职,尽管把意见转给吏部司,正式理由是包庇叛贼!” 陈庆提笔签署了报告,将报告递给张妙,“就按照你们的意见,尽快处理。” “卑职今天就处理,那韦桐之事?” “韦桐之事我交给内卫,监察司就不用管了。” “卑职明白了。” 张妙行一礼,退下去了。 陈庆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是前天才从成都回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处理四川路的事情。 作为上位者,他是从更高的层次来看这次四川路叛乱,他知道秦桧是这次叛乱的幕后怂恿者,但在具体查案的过程中,陈庆总觉得还有一股力量在操控这些叛乱者,给了他们很多资源,有些资源秦桧提供不了。 比如近四千人潜伏进成都,这可不是四十名斥候的潜伏,而近四千人的潜伏,要联系、要协调、要隐蔽,要生活,秦桧没有这个资源,李金骁等人也没有这个资源。 陈庆一直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直到刚才张妙提到的韦桐,才让陈庆忽然醒悟,这个一直隐蔽在后方的第三势力,极可能就是韦太后,具体执行人就是韦桐,李学敏是庇护人。 自己还真把这个角色忘记了,当年朱胜非和刘光世出任川陕宣抚使,都和韦太后有关,这个女人一直在介入四川的局势,在这个紧要关头,她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时,从事在门口禀报,“启禀郡王,王统制来了。” “让他进来!” 片刻,王浩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郡王!” 陈庆原本是想换掉王浩,但妻子吕浩劝他,王浩是个难得的人才,他虽然在保护郡王府上有点失误,但在别的方面却非常能干。 吕绣了解丈夫,是因为丈夫以自己为标杆来衡量别人,没有几个人能合格,就算换了其他人来也一样。 吕绣最终说服了丈夫,陈庆决定再给王浩一次机会。 陈庆问道:“五天后将举行科举,京兆街头有没有什么异常?” “回禀郡王,卑职已派出足够的人手暗中观察,目前一切正常,如果有异常情况,我们会立刻发现。” 陈庆点点头,转回了正事,“成都那边有消息吗?” 内卫在成都派出了三百多人,由种桓统领,寻找可能遗漏的大鱼,收获还不错,拔掉两处鸽信点,抓了十几人,都和朝廷有关,其中一处是秦桧的耳目。 “回禀郡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新消息。” 陈庆缓缓道:“成都城内一定有一条很大的鱼,是国舅韦桐的手下,他在成都势力很大,我怀疑之前四千骚乱者能迅速在成都潜伏下来,都和这个韦桐有关,准确说,他们是韦太后的势力,一直被我们忽略了,这股势力分布在官场和商场,官场是通判李学敏,商场我只知道和望江楼有关,你通知种桓,我要把这股势力彻底从蜀中拔起。” 王浩心中一惊,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事情,“卑职回去就下令。” 陈庆没有回答,半晌问道:“你觉得种桓合适吗?” 王浩点点头,“他虽然年轻,但足智多谋,屡立奇功,士兵们也服他,他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卑职想让他接手韩正福的位子。” 陈庆很赞赏这一点,大胆提拔年轻人,“我也同意提拔他,从指挥使做起,至于判官,等新年进士出来,你可以再挑一人。” “去吧!让他向郑平求助,郑平会给他一千精锐士兵,你们内卫士兵人数已到五千,今年可以扩充到一万,以后用自己的军队。” “卑职明白了!”王浩行一礼,退了下去. ....... 事情一件件交代下去,陈庆也轻松了很多,这次他从成都赶回来,重要是西州回鹘王毕勒哥正式派兄弟毕贵安为代表,全权代表他来和陈庆谈判。 陈庆并不担心毕勒哥不肯让步,西州回鹘的六成军队都成了他的战俘,毕勒哥哪里还有高傲的本钱。 负责和毕贵安谈判的人是蒋彦先,谈判两天了,还比较顺利,对方一口答应把黄头回鹘的财物全部交给宋军,也答应退出河西走廊。 当然黄头回鹘的财物不是想给多少就给多少,有仓库记录,如果给得不够,还得补足,至于退出河西走廊,那是要看实力的,宋军已经占领了沙州,西州军已经无立足之地,不退也得退。 这些陈庆其实都不在意,他更在意西州回鹘的态度,毕勒哥要不要送儿子来京兆读书? 刚吃罢午饭,蒋彦先匆匆找到了陈庆。 “郡王,成了!”蒋彦先满脸笑容走进房间。 “他们同意将贵族子弟都送到京兆读书,包括毕勒哥的两个儿子,以及毕贵安自己的儿子。” 陈庆一怔,继续大喜道:“他不是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不可能吗?” “昨天是在惺惺作态呢!目的是为了多要一些黄头回鹘的人口。” “最后呢?” “最后我承诺的人数在七成,毕贵安就全面改口了,完全同意了我们的四大要求,书面承诺退出河西走廊,全部退回黄头回鹘的库存物资和财富,恢复丝绸之路,同意派遣贵族子弟来京兆读书,然后又追加了一些小要求,比如对方承诺不会假扮马匪骚扰河西走廊,再比如同意我们在高昌办学,还有其他一些,回头卑职整理出来请郡王过目。” “辛苦蒋公了,希望尽快达成协议。” 蒋彦先想了想又问道:“关于河西走廊驻军和将领安排,郡王是怎么考虑的?” 陈庆沉吟一下道:“河西走廊驻军三万比较合适,我考虑在沙州驻军两万,任命王伦为第一任沙州都督,任期三年,然后在张掖城和凉州城各驻军五千,宋新平驻守张掖,董环驻守凉州,大斗拔谷驻军一千人,隶属于宋新平,两人皆出任制置使。” “那是不是可以相应减少兰州驻军?” “正是,兰州制置使刘瓒将改任灵州制置使,灵州的驻军也将达三万人,会强化军屯,保证灵州和夏州军民的粮食供应。” 蒋彦先又想起另一件重要之事,他略有些担忧道:“郡王真打算去临安吗?” 陈庆淡淡笑道:“总归是要去一趟,就怕我真的去了,天子就不欢迎了。” 7017k 第八百三十七章 安慰 余樱端了一碗鸡汤走进房间,却见妹妹余莲坐在床前抹眼泪,她惊讶笑道:“怎么又哭了!” 余樱发现妹妹自从怀孕后,就变得多愁善感,总是偷偷落眼泪。 “阿樱,你说官人是不是把我忘了?” 余樱把鸡汤碗放在桌上笑道:“胡说啥!官人昨晚还问我,你的情况如何了?” “昨晚官人和你同房了?”余莲嫉妒的问道。 余樱有些尴尬,“昨晚轮到我了,很正常啊!” “我已经多久没有服侍官人了,从年初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你挺着肚子,当然不能同房,会伤害孩子的。” 余莲咬咬嘴唇,小声道:“我知道,可是....有其他办法的。” 余樱叹口气,劝她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官人把你冷落了,把你抛之脑后,可你别忘记了,母凭子贵,只要你生下儿子,你就不用担心自己失宠什么的,所以你现在啥都别想,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大事,别哭了,听话!” 余莲点点头,又道:“听说夫君要去临安,你也要去吗?” 余樱摇摇头,“你怀着身孕,我怎么去?我听夫人说就璎珞跟去。” “夫人不去?” “她当然不能去,因为冀儿必须留在京兆,所以夫人也得在京兆。” 余莲松了口气,“夫人在就好,要不然我还真有点害怕,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 “有我呢!你怕什么?” 余莲撇撇嘴,“你不行,只有夫人在,那些产婆、医师才会尽心尽力。” “说什么呢?” 陈庆笑着走了进来。 余莲一怔,随即‘哇!’一声哭了出来,起身扑了上去,搂住丈夫的脖子不肯松手了。 陈庆摸摸她的小腹,笑道:“这么大了,当心闪着!” 余莲满腹委屈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日日夜夜想你,你就不肯来看我。” “你有身孕,我们不能同房。” “非要同房吗?你搂我,陪我说说话,安慰安慰我,我就心满意足,再说,我还可以…….” 余莲低声在丈夫耳边说了几句,又偷偷瞥了余樱一眼,余樱的脸蓦地红了。 陈庆有些不悦道:“别再胡思乱想了,现在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硬,陈庆又温和道:“再说我过些日子要去临安,回来时你恐怕已经生了,走之前,我会经常过来看看你。” “好吧!你答应的。” 陈庆点点头,笑道:“先躺下来,让我听听胎动。” 余莲慢慢躺下,拉起衣襟,陈庆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听着腹中孩子的心跳。 “不错!心跳有力,孩子很健康,把鸡汤喝了。” 余樱连忙端起碗喂妹妹喝鸡汤,余莲不敢再使性子,乖乖地将鸡汤喝了。 ………. 入夜,陈庆从妻子身上翻躺下来,伸手拉一下绳子,片刻,一名小丫鬟端着茶盏进来,陈庆掀开帐帘,喝了一杯茶,又回头问道:“夫人要喝茶吗?” “我不喝了,阿荃,今晚没事了,你们早点睡。” “夫人,知道了!” 小丫鬟接过茶盏,慢慢退下去了。 陈庆又重新躺下,吕绣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笑问道:“夫君今天去探望了余莲?” 陈庆叹了口气,“说起来惭愧,从她怀孕至今,我都没有去探望过她,总得她没事就好,却从未考虑她的心情。” “这也不怪夫君,这几个月你基本上都在外面,先是河西,后来又去了四川,在家里的时间最多半个月,顾上她也很正常,再说每天吃饭不都见面吗?非要单独和她在一起,才叫关心安慰?依我看啊!阿莲就是有点太矫情了,阿樱就比她好得多,什么都默默承受。” “怀孕的女人嘛!都比较敏感,情绪容易低沉,当初你也一样。” “我怀冀儿的时候才不是呢!在甘泉堡,我还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还自己去买菜,每天都开开心心。” 陈庆生怕她又责怪阿莲,连忙展开话题道:“对啊!那时你还居然去买菜,我记得你第一次买的菜是鸡蛋,对不对?” “才不是鸡蛋呢!是两根萝卜,我亲自去人家地里拔的,花了五文钱,第二次是买了几条鱼,花了二十文钱,第三次才是鸡蛋。” “有没有觉得自己买贵了?” 吕绣忽然反应过来,叹息一声道:“夫君,这话题我们说了无数遍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训斥阿莲,现在是孕妇为大,我会把她照顾好,给你再生一个健康的儿子,也给冀儿生个弟弟,他太孤单了。” 陈庆小心思被戳穿,抱住妻子道:“我很快就要去临安了,着实有点担心她,你多担待一些,让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夫君不要担心阿莲,她那个身材就是天生生儿子的,屁股那么大那么圆,肯定是顺产,我会安排刘大姐好好调正她的胎位,刘大姐的医术你放心,至于阿莲,我当然会不会斥责她,我只是说说而已。” 说到这,吕绣又叹口气问道:“夫君什么时候走?” “肯定要等科举结束!” 吕绣算了算时间,笑道:“还有些日子呢!说得就像明天要出发一样。” 说到这,她又给丈夫使了眼色,陈庆会意,伸手捏灭了蜡烛,老夫老妻都了解对方的兴奋点,两人很快又水乳交融了。 ......... 这几天,京兆城内的人流明显变多了,川陕第二次科举即将举行,到处是从各地赶来的士子,和两年前的第一次相比,这次报名人数多了一倍,超过四万人,不光是川陕、熙河路、河东路,就连灵夏路、河西路也有士子赶来,灵州府有八名士子,凉州城和张掖城各有三名士子前来京兆参加科举,这可是百年来第一次,成为《京报》的头版头条。 当然还有来自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的士子、江南西路的士子。 这次依旧录取百名进士,然后太学录取四百人,一共录取五百人。 现在没有敢小看太学了,两年前招的第一批太学生,明年结束学业,但已经被各个官衙预订光了,他们都将成为技术官僚,比如学测量的,要去都水署,学冶炼的,要去匠作署和军器署,学算学的,要去盐铁署或者税务署,学律法学的进提刑司,学农学的进农政署,入职就是从九品,简直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当初人人看不起川陕太学,嘲讽它为川陕匠学,招收四百人,最后只有不到三百人入学,现在大家才知道,进太学一样能当官。 京兆城的酒楼茶馆从上月开始就进入了黄金期,天天酒客和茶客满座,不过妓院、青楼却没有什么士子生意,国子署严禁士子狎妓,一旦查实,将不会被科举和太学录取。 去年就查实了三百多人,其中三人考上了太学而没有被录取,今年士子们就不敢了,不过京兆上百家妓院和青楼并不缺客人,它们的客人基本上都是士兵,陈庆允许士兵进青楼妓院。 中午时分,长青酒楼内人声鼎沸,基本上都是参加科举的士子,几乎每个士子都在讨论今年可能出现的科举题,还有三天就要考试了,大家都很紧张。 在二楼靠墙的一张小桌子,坐着晁清和他的堂弟晁昆,晁昆是晁清二叔的儿子,今年二十岁,文才出众,十四岁就跟随他的父亲,也就是晁清的二叔四处游历,甚至还坐船去南洋呆了大半年,曾经写过《南洋货殖论》一文投书给朝廷,结果如石沉大海。 去年在太原时,晁清把这篇《南洋货殖论》推荐给陈庆,深得陈庆赞赏,虽然略显稚嫩,但见识独特,尤其提到了橡胶,他称为白胶,认为它的作用极大,不亚于香料。 晁昆给大哥斟满酒,笑道:“大哥,前年你们只考两门,今年可是要考四门,你知道吗?” 晁清端起酒杯,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四门,还有书法,考五门好不好?” 7017k 第八百三十八章 科举 前年第一次科举只考诗、策和书法三门,收到很多不满的批评,主要是大家学了十几年的东西不考,实在是太打击县学和州学的积极性了,陈庆最终接受了大家的意见,这次考五门,‘贴经、论、策、文学、书法’。 贴经就是默写,从四书五经中随意抽一段,把中间的几行空白,让考生填满,这是考对经文的熟悉程度,论就是论文,从孔孟经典中拿出一句话,让士子解释并论述,主要考对经文的理解,然后其他三门和前年一样,略有不同的是,文学一门不一定考诗词了,也有可能考散文, 基本上所有士子都猜到了,今年极可能是考散文。 晁昆常年旅行的缘故,皮肤很黑,身材健壮高大,腰佩一把长剑,他的剑法很不错,得到过高人指点。 “大哥,再给我说说教训吧!哪些科举教训比较深刻?” “我的教训就两条,发下试卷先写好名字,然后糊名,不要等最后再糊名,最后时间紧,就会忘掉,我亲眼看见一个士子走出考场后突然倒在地上大哭,就是忘记糊名了,第二条就是考场发的饭一定要吃饱,这次我听说要考三天,在新建的号房里考,不吃饱饭夜里会很难熬,影响睡眠,最后肯定会影响到第二天的考试。” 说到这,晁清见堂弟有点紧张,便拍拍他肩头笑道:“不用紧张,你的才华和见识都超过我,以正常心态去考,发挥正常就行了,考不上进士去读太学,实在不行我给你找件事情做,一样能做官。” “考不上太学也能做官?”晁昆惊讶道。 “你的南洋货殖论郡王很欣赏,如果他成立市舶司,可能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 晁昆笑道:“看样子我去海外游逛还是有好处的。” “去海外的人很多,商人、船员,但去过海外的读书人绝对没有几人,如果你再会几门对方的语言,那你就是人才中的人才了。” “你还别说,南洋话我还真能听懂不少,也会说几句,我在南洋呆了大半年,那些商人都找我翻译,我原本今年还想去日本,领略一下那边的人情风俗,结果被父亲硬叫回来参加科举。” “那你没有参加去年秋天的州试吗?” 晁昆挠挠头,“我报名的时候,参加了临时考试,通过了,所以才能报名。” 晁清想起来了,这是今年的新规定,主要是给河东考生一个机会,所以有临时考试,比较简单,考过了就相当于参加了州试。 “好吧!” 晁清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举起酒杯笑道:“我祝愿你考试成功,拿到一个好成绩!” .......... 晁清匆匆赶回了秘书处,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陈庆以及周宽等人。 晁清连忙行礼,陈庆笑着对周宽道:“老周你自己问他。” 周宽问晁清道:“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说到海外贸易,郡王就说你有个兄弟出海去过南洋,还写给过关于南洋贸易的文章,你兄弟现在在京兆吗?” 这么巧,晁清连忙道:“回禀周参事,我兄弟这次来京兆参加科举,他现在就在京兆,我们刚才还在一起吃饭。” “哦!他要参加科举,那就暂时不打扰他,等他考完科举再说,我很想了解一下海外贸易的情况。” 晁清点点头,“等他考完试,我一定带他来拜访周参事。” 周宽呵呵大笑,“我随时欢迎!” 说到海外贸易,陈庆倒想起一件事,他问晁清道:“这几天有郑都统的来信吗?” 晁清连忙道”“前天有一封信,放在郡王的桌上。” “奇怪了,那我怎么没有看见?” 晁清想了想道:“有可能被压在昨天那叠牒文下面。” “那我去看看。” 陈庆快步回到自己官房,果然在一叠文书下面找到了郑平写给自己的信,自己居然没有看到。 他连忙打开信,果然是他期待的消息,需要的百艘万石海船已经抵达江陵城。 陈庆立刻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告诉他,自己将在十天后出发。 ........... 三天后,川陕第二次科举考试正式开始,考试在去年建成的考试院进行,考试院建在城外,占地足有千亩,最多可同时容纳十万名士子一起考试,堪称天下最大的考试院,由于占地太大,在内部通行都要乘坐马车。 整个考场分成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区,每个考生必须先到自己所在区排队进考场,这次有四万两千名考生,所以开启了五个区。 晁昆的考号是丙区,光是丙区就有一万人排队,排成十个队,搜身可以入内,然后再找到自己的考区,里面有二十排,每排有五百多间号屋,然后再寻找自己号屋。 规模太庞大了,事实上,京城参见科举并没有这么多考生,比如唐朝,六百多个州,每个州也就推荐二十余人,每次科举也就一万余人,然后进士刻录取十几人,然后明经科、明算科再录取若干人等等。 陈庆是为了让读书人对京兆有向心力,所以各州不限名额,结果导致只要通过州试,就可以来京兆参加科举,来回盘缠路费以及在京兆食宿都有补贴。 士子们花不了多少钱,当然愿意来低价旅行一趟,就算考不上科举,也能交朋友、长见识,还能捞点纪念品回家,每个士子考试时发一张羊皮,考完试可以带走,一张羊皮要值好几贯钱。 正所谓,高高兴兴来科举,开开心心把家归。 晁昆的考号是丙考场第八区一八二号,是一间只有三个平方的小房间,里面是一个砖台,可以躺下睡觉,坐起身,将一块木板搁放在门口两边的砖嵌上,这就是桌子了,帘子必须拉起来,外面的巡逻士兵和考官可以随时监控。 房间很不隔音,隔壁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第一声考试钟已经敲响,考试院开始关闭大门,士子们都在忙碌地检查考试用品,笔墨纸砚都有,蜡烛、水杯、牛皮纸袋、被褥等生活用品也有,从现在开始,他们将要在号房内呆上两夜三天。 有人说牛皮纸袋做什么?其实是用来放卷子,考完后把几门考试的试卷都放在牛皮纸袋里,然后把牛皮纸袋封好,这样就能防止卷子散乱遗失。 “咚!咚!咚!” 第二轮钟声敲响,考官开始发第一科的试卷,第一科是贴经,题目就印刷在试卷上,一共三题,晁昆急忙看第一题, “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 然后中间是大段空白,底部结束是:“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晁昆点点头,这是《尚书》中的《盘庚上》一文,不难,小学堂的最后一年就必须会背诵。 第二题是《孟子》,第三题是《诗经》,都不难,晁昆心中稳了,他开始提笔在考卷上认真写上了自己名字。 7017k 第八百三十九章 审讯 成都北城门附近有一座很大的建筑,招牌叫做永和商行,占地约三亩,商行下面一般都有商队、船队、商铺和仓库,商行就相当于经营总部。 几天前,内卫就盯住了这家永和商行,线索是由监察司的办案人员发现的,他们在查证成都通判李学敏时,发现李学敏的小儿子李丰名下有两成万春茶庄的份子,李丰今年才八岁,显然这两成份子就是李学敏所有,而万春茶庄是四川路三大茶庄之一,有茶园五千顷,每年出产的团茶占据了成都市场的七成,大家都知道,万春茶庄是简州著名商人孟万春创办的。 但监察司的官员发现,在李学敏入蜀出任通判两个月后,万春茶庄就变得东主了,东主变成韦晋光,李学敏也得了两成份子,挂在儿子李丰名下。 监察司手中有足够的信息,很快便查到了这个韦晋光,正是国舅韦桐,晋光是他的字。 监察司官员随即又发现,经营万春茶庄的管事和账房都来自永和商行,万春茶庄的团茶全部卖给永和商行,然后永和商行在城外墟市内有一个很大的店铺和仓库,在墟市批发茶饼,也同时从仓库把货物运到各家茶店、茶楼。 监察司的调查到此为止,李学敏已被罢官免职,剩下的事情就由内卫接手继续查,内卫查的不是李学敏,而是韦桐。 内卫很快就发现一个惊人的情况,茶庄原主人孟万春一家在三年前突然失踪,不知去向,简州祖宅那边说,他们迁去了成都大宅,成都大宅的看门人说,自从茶庄转让后,孟万春一家就回简州老家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但也有可能迁居去四川以外的地方了。 可是离开四川要去官府办理证明,如果走水路用五百石以上的大船离去,不光要官府的离川证明,还需要军方批准,船只才能从长江水路离去,否则会在峡州被拦截,这已经是常识,大部分百姓都知道。 而孟万春一家没有办理任何证明,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离开四川。 新任内卫第十部指挥使种桓,便决定利用孟万春一家的失踪案为突破口,来查清韦桐势力在四川的扩张情况。 中午时分,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从永和商行里走出来,他张望片刻,向远处挥挥手,一辆牛车缓缓停在男子面前。 “去墟市!”中年男子上了牛车吩咐道。 “好的,我把这两名客人送去码头,然后送您去墟市。” 牛车当然不可能是的士,更多像中巴,不可能只送一名客人,一般都有好几人,要轮流送不同的地方,不过方向都差不多,码头距离墟市不远,中年男子‘嗯’的答应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中年男子姓乔,是永和商行的副管事,成都本地人,这是永和茶庄的特点,他们的大管事都是来自临安,然后副管事从本地聘请,两者地位不同,待遇不同,这位乔副管事就没有专门的马车接送,还得自己上街打牛的。 牛车上的另外两人让乔管事有些不安,这两人长得太高大强壮了,目光阴森森的盯着自己,让他心中一阵发憷。 牛车出了城,转向一条小路,这时坐在对面的男子忽然起身,坐到乔管事左边,一左一右把他夹住了,乔管事心中一阵厌烦,刚要起身坐到对面去,两把锋利匕首同时顶住了他的腰。 “敢动一下,要你的小命!” 乔管事吓得呆住了,今天居然遇到抢劫恶贼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乔管事声音都在颤抖。 “请你去个地方!” 两人一起动手,将乔管事双方反绑,嘴堵上,头上套一个黑袋子,又走了一段路,牛车终于停下,两人直接将乔管事拉下牛车,推进了一座宅子的大门内。 过了片刻,乔管事眼前一亮,套头被取掉了,他发现自己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四周站满了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墙上挂着各种刑具,顿时吓得他浑身发抖。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你就是永和商行的乔延年?” “小人正是,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西军内卫!”年轻男子冷冷回答道。 乔延年头脑里嗡的一声,内卫他是知道的,专门对付隐藏在川陕的敌军奸细,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我不是奸细,我只是一个普通小民,挣点小钱养家糊口,你们一定弄错了。” 年轻男子正是种桓,整个方案都是他策划,今天还是他第一次主审,不过韩正福的审问他见得多,也学会了几招。 “永和商行是谁的产业,你做为副管事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是韦国舅的产业,但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他们请来的小管事,和我一样的副管事有十三人呢!” 种桓淡淡道:“找你来只是要问你一些事,希望你知无不答,但如果你敢隐瞒或者欺骗,就算你逃去安岳县,你在成都耕善学堂读书的两个儿子也跑不掉,明白吗?” 乔延年连连点头,后背吓出一身冷汗,对方居然将他的底细摸透了,连他妻子的老家在普州安岳县都知道,更不用说他的两个儿子。 “你负责对接万春茶庄,没错吧!” “我不负责茶庄本身,只负责出售万春茶庄的茶饼。” “但当年和孟万春出让茶庄的交易你是参与的,对不对?” “是!我是参与了,但我不是主要人物。”乔延年声音变低,明显有些心虚了。 “你给我们说老实话,不要把自己变成韦桐的同党,当年的交易是怎么回事?我保证给你保守秘密。” 乔延年犹豫良久道:“我可以说,但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密。” “你要你说实话,配合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乔延年叹口气道:“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韦桐当年犯下的滔天罪恶一定会被清算,我说!” 他鼓足勇气道:“当年孟万春根本不愿卖万春茶庄,他们便当着他的面一刀砍掉了小儿子孟环的脑袋,孟万春吓坏了,不得不用一万贯钱的价格卖掉了万春茶庄和全部茶园,但签好契约后,他们又把契约中的贯字抹掉了,变成了一万钱卖掉万春茶庄,等于强行抢走了万春茶庄。” “后来呢?” “后来孟万春咽不下这口气,还有他儿子被杀的仇恨,他向成都府告状,都被李学敏以证据不足,不给接这个案子,后来听说他想去临安告状,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突然消失是怎么回事?” 乔延年浑身颤抖起来,失声痛哭道:“孟万春全家十八口被他们全部杀死灭口了,尸体烧成灰后扔进了岷江。” 饶是种桓心理有准备,也被这种惨绝人寰之事震惊到了,半晌他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车夫是我妻弟,他把骨头运到江边,眼睁睁看着他们扔进江中,他后来告诉我的。” “你妻弟还在永和商行?” “不在了,他去年摔断左腿,回安岳县老家了,但他是无辜的,他只是车夫,没有参与杀人。” “我知道,最后我需要你再提供给我们一个情报。” “什么情况?” “我需要永安商行下面所有产业的清单,也就是说,我需要韦桐在四川路的产业清单,你应该搞得到吧!” 乔延年点点头,“应该可以,我手上就有一份完整的清单,我回去抄一份,明天中午拿给你们。” 种桓让牛车继续带乔延年去墟市,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乔延年千恩万谢走了。 种桓这才吩咐都头刘沁道:“你带十几名弟兄立刻赶往安岳县,务必找到乔延年的妻弟,我要当时参与杀害孟万春一家的凶手名单,他肯定还记得。” 刘沁抱拳道:“卑职这就出发!” ==== 【昨天陪母亲去银行办事,耽误大半天时间,只写了两章,中午一章没有,很抱歉了!】 7017k 第八百四十章 内讧 成都通判李学敏已经被监察司以纵容骚乱的罪名罢官免职,但新任成都知府郑爱农还算比较客气,依然让他暂时住在官宅内。 但李学敏并不愿意再住在官宅内,他急于离开成都,返回临安,可问题是,军队郑平那边迟迟不肯批准他离开成都,没有郑平的批准,他们一家根本过不了峡州的关卡。 李学敏心中一阵骂娘,恼火仰头靠在椅背,露出了他过于宽阔的额头,他才四十岁出头,头已经快谢顶了,不得不在家里也戴一顶帽子。 李逸被刺杀,李学敏便以为自己能上位了,毕竟他不属于保皇派,更不属于川利派,而是比较温和的中间派,他相信陈庆为了维持局面稳定,更需要自己这个中间派上位。 不料最后却横杀出来一个郑爱农,硬生生夺走了知府的位子,不用说,肯定是郑平推荐,这两人都姓郑,关系好得要穿一条裤子,没办法,郑爱农是出了名的川陕派,又叫强硬派,陈庆的坚定支持者,他上位也不奇怪。 虽然没有得到知府之位,但李学敏也并不顿足捶胸,悔恨交加,他还看不上成都知府,他烧的是韦太后的香,他是韦太后的人,只要他把韦桐这条线维护好,何愁不得高官?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陈庆突然一枪把他挑落下马,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就把他的官帽给撸了,凭什么?自己可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和你陈庆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力罢免自己。 李学敏简直想指着陈庆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叫支持骚乱?’,几千人在你军队眼皮底下潜伏,你自己的心腹大将看不见吗? 他们几千人是得到了韦桐的暗中支持才潜伏下来,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但数百名士兵冷冰冰的战刀就是理由,他若不离开官衙,一刀就把他宰了。 想到这,李学敏一阵心烦意乱,骂朝廷没用,被一个地方军阀当作狗一样一脚踢开。 这时,管家在院子里禀报道:“大官人,王霖来了。” 李学敏精神一振,连忙道:“快!快请到我书房来。” 王霖便是永和商行的大管事,韦桐的心腹,是韦桐派到四川路最高主管,韦桐在四川路的所有生意都在王霖的掌控之中。 尽管王霖只是商人,李学敏一点也不敢怠慢,何况他现在已经被罢官免职了,只是一介小民。 “李通判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王霖声音很阴柔,很多人怀疑他是一名宦官,身材瘦高,脸色苍白,一双三角吊眼,从外面看就不是善类。 “哎!现在我已经不是通判了。” 王霖一摆手,“谁说你不是通判,你是官家任命的成都通判,除了官家,谁能罢免你?” “现在说这些话没有用,有本事朝廷就派军队来,没本事,咱们就只能滚蛋!” “话不能这么说,山不转水转,总一天会转回来。” 说到这,王霖又打量一下周围,问道:“没有人监视你吗?” 李学敏摇了摇头,“这一点郑爱农还比较好,没有派人监视我,任由我离去,郑平也不闻不问,但他知道我跑不掉,所以他不用管。” “他们二人我知道不会,但别人呢?” “还有谁?监察司,他们已经将我罢免,就不会管我了。” “我不是说监察司,我是说内卫?” 李学敏还是摇摇头,“我和内卫从未打个交道,包括他们之前查李逸之死,也没有找过我,我应该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 这时,一名手下快步进来,附耳对王霖低语两句,周围没有人监视,王霖这才一颗心放下。 “我们说正事,李贤弟找我做什么?” “我要离开四川路回临安,恳请王大管事替我想想办法。” 王霖一怔,“你现在不能离去?” “我刚才说了,郑平不肯批准我离去,我若带家人离去,肯定会在峡州被拦截。” 王霖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办法当然有,但我觉得李贤弟既然要离去,那万春茶庄的两成份子,恐怕对李贤弟就没有什么用了。” 原来是有条件,想要回自己手上的两成份子,李学敏还不想要呢!这个万春茶庄的背后太血腥,迟早会出大事。 “行!我这就拿给你。” 李学敏从书架内取出一份合约,上面标明了万春茶庄两成份子归李学敏所有,合约上有韦桐的签字。 “拿去吧!”李学敏把合约递给了王霖。 王霖也不客气,直接收了合约,他的主人再三叮嘱,寻找合适的机会把这两成份子要回去,现在就是好机会。 “其实离开四川也容易,还是走水路,茫茫大江,他们不可能每艘船都查,尤其是小船,基本上不管,现在我们有一种生意,先坐大船到三峡,然后在三峡内换乘三百石的小船,到江陵再换成大船。” “我就是东西比较多,三百石船我怕装不下。” “如果是钱财,可以交给宝记柜坊,或者放在货船中出去。” 一句话提醒了李学敏,他确实可以找宝记柜坊。 放下财物之事,李学敏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刚才你说内卫,是不是最近内卫在查什么?” “最近内卫确实有动静,我得到消息,郑平调给内卫一千精锐士兵,看样子是要做大事。” 李学敏紧张起来,“不会是发现你们了吗?” “我们是商人,商人求财而已,他关注我们做什么?” “哼!商人,在我面前别装蒜,你们的干的那些事我清清楚楚,否则几千人怎么能无声无息潜伏下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李通判!” 王霖脸沉了下来,冷冷道:“你和我们在一条船上,你说这些,你觉得能撇清自己吗?如果你是聪明人,最好学会闭嘴,否则谁也无法保证你路上安全。” 王霖毫不客气的威胁使李学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才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只得悻悻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就这样吧!” 王霖起身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把你和家人尽快送走,你们赶紧收拾,财物也不用找宝记了,我直接用货船运到江陵府,你们全家今晚就离去,我发现你们留在蜀中,太危险了。” 说完,王霖转身快步离去。 王霖的最后一句话使李学敏就像被雷击一样,一动不动,待王霖走远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笼罩在他心中,他太了解王霖此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孟万春全家十八口被灭门,李氏酒坊的东主李丹全家二十四口被灭门,他刚才故意试探王霖,果然发现王霖对自己也一样心怀杀机。 若自己全家跟他走,必然会在半路被杀人抛尸,然后他把责任推给内卫....... 想到内卫,李学敏忽然意识到,王霖一定是被内卫查了,所以他们才那么紧张,自己知道得太多了,杀自己灭口才是他的目的。 李学敏来回踱步,他终于心一横,既然王霖要杀自己灭口,那就别怪自己先下手为强了。 他立刻吩咐院子里的管家道:“给我备马车,我要去军营!” 7017k 第八百四十一章 抓捕 种桓匆匆赶到了军营。 就在一刻钟之前,郑平派人通知他,有紧急情况,让他立刻来军营。 “郑都统,什么急事?” 种桓刚到大帐前,便遇到了郑平,郑平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刚才李学敏跑来向我自首,拿出了很多证据,触目惊心啊!” 种桓大喜,李学敏是关键人物,他提供证据,可以让自己少走很多弯路,基本上就能结案了。 “他怎么会想到自首?”种桓不解问道。 “他说他知道得太多了,韦桐的手下要杀他灭口。” “王霖?” “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也知道此人?” 种桓点点头,“他是孟万春灭门的罪魁祸首,也是韦桐的心腹,负责整个四川路的生意,四千乱贼潜入成都,就是他在背后资助、安排。” “不是那么简单,那些乱贼得到的盔甲、兵器都是他提供的,准确说是韦桐提供的,前几年刘光世造反,我还没有来得及封锁峡州水面,他们抓住了这个漏洞,将两万多套兵甲伪装成货物运送到合州,除了韦国舅,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一次性搞到两万多套盔甲。” 种桓叹息一声,“郡王还命令内卫务必查到这批兵甲的来源,原来是韦桐。” 郑平笑眯眯拍拍他的胳膊,“是不是有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种桓挠挠头,“确实有这种感觉!” 郑平笑容一收,肃然道:“那就赶紧动手,别让他逃了。” “郑都统,可能我的兵力还不够。” “一千士兵还不够?” 种桓叹口气,“我拿到韦桐在四川各地的产业清单,有一百三十多处,我现在还分不清楚,哪些是他们自己人,哪些是聘请的当地人,最好的办法是先全部抓捕,然后再一一甄别。” “那好,我借给你一万四千人,每一个点派一百人抓捕,算了,你自己亲自去抓捕王霖,你把清单给我,我来安排抓人,你赶紧去抓捕王霖,他是关键人物,别让他跑了。” “卑职这就去抓人!” 种桓翻身上马,走马道奔出大营,向内卫官衙奔去。 郑平望着他背影,点点头,“臭小子不错!” 他立刻回头大吼:“给老子点兵!” ........... 位于城北的永和商行内乱做一团,无数人在焚烧账目、文书,很多伙计将地下仓库内的金银大箱搬运出来,准备秘密藏匿。 王霖刚刚得到消息,李学敏失踪了。 他离开李学敏官宅时,留了两名手下监视李学敏,不料李学敏坐一辆马车出门,进一家茶馆后没出来,他的手下进茶馆寻找,才得知李学敏早就从后门走了,李学敏也没有回家,去向不明。 王霖立刻意识到不妙,他也要马上转移,把重要文书烧毁,把金银带走。 事实上,王霖压根就没有杀李学敏的想法,只是想把他赶紧送出四川。 尽管李学敏不停地试探,也只是让王霖意识到,李学敏知道得太多,一旦他被陈庆抓住,将对自己的主人非常不利。 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王霖依旧没有杀李学敏的念头,而只决定当晚把他们全家送走,用货船把李学敏的财物送走也是真心话,他是怕夜长梦多,因财物而耽误太多时间。 毕竟李学敏不是可以任意宰杀的商人,而是韦太后的为数不多的心腹,王霖很清楚,自己若触怒了韦太后,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世间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就是这么充满了戏剧性,有因必有果。 王霖对孟万春全家的灭门,对李丹全家的灭门,在李学敏心中早已打下了杀人不眨眼、狠毒无情的烙印。 以至于王霖本来很有诚意的一句话,‘我发现你们留在蜀中,太危险了。’却被李学敏理解为死亡威胁。 最终导致李学敏惶恐之下,向郑平自首求救。 “哗啦!”不远处一声巨响,把王霖的思路拉回现实。 他快步走过去,只见一只箱子从大车上落下碎裂,里面已经有点发黑的银锭撒满了一地。 “你们几个蠢货,怎么做事情的?”王霖指着几名手下怒斥道。 几名手下吓得低头不敢吭声。 “还不赶紧找个新箱子装起来!” 一名手下飞奔去找箱子了,王霖拾起一块银锭,这是一锭二十五两的马蹄银,因时间久远而发黑,是王霖三年前从李金骁手上得到。 四川自古盛产金银,因为矿管松弛,很多地方豪门也肆无忌惮的私采野矿,合川李家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家族几十年来积累了大量金银,结果被国舅韦桐用两万套盔甲换走了大半。 这些金银目前还在王霖手中,没有来得及运回临安,而永和商行内的三十万两白银和三万两黄金只是其中很一小部分,更多金银是存在别处。 “大管事,拿来了!”一名手下拿着木箱飞奔而来。 “赶紧装起来送走!” 王霖话音刚落,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院子里所有人都呆住了,王霖也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跌跌撞撞逃进了,大喊道:“快跑,西军杀进来了!” 院子里一阵大乱,管事们四散奔逃,王霖大喊:“大车从后门走!” 几名护卫拉拽着王霖便向后院跑去,“别管银子了,保命要紧!” 后面是条漕河,有一个专用码头,停泊着一艘船。 王霖刚坐上船,只见从四面八方巷子里涌出十几艘小船,上百名士兵举弩瞄准了王霖,王霖吓得举起手,一动也不敢动。 ......... 京兆的第二次科举已经结束了,录取了一百名进士以及三百名太学生。 晁昆考中第七名,他的《南洋货殖考修订篇》荣获对策第一名、 他的散文《南洋游记》获文学第一名,书法获得第三名。 论文‘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获第五名。 但他的贴经遗漏了十二个字,所以导致原本可以拿状元成绩,最后才得了第七名。 可就算是这样,各个司署都开出最优厚的待遇请他加盟,比第一名状元太原王焕伦牛气多了。 晁昆选择了财政度支司下面的市舶署筹备组,他有一颗驿动的心,不愿被束缚,向外界扩展的市舶署更适合他。 上午,晁昆在兄长晁清的带领下,来到了郡王官房。 经过两年的历练,晁清变得成熟多了,相比之下,他兄弟晁昆还是显得很青涩,也很紧张。 “大哥,为什么郡王要我一起东去?” 晁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和市舶署有关,市舶署肯定是和东面打交道,而不是西面对不对?” “我知道了。” 晁清见兄弟有点紧张,便笑道:“不用那么紧张,郡王很随和的,你没考到第一名,他也不会责怪你,放心吧!应该是好事情。” 兄弟二人走进官房,晁清让兄弟在门口等着,他上前躬身道:“郡王,他来了!” 陈庆放下笔,望着晁清身后的年轻男子,笑道:“你就是晁昆!” 晁清向兄弟轻轻摆一下手,晁昆连忙上前行礼,“卑职晁昆,参见郡王!” 7017k 第八百四十二章 铲除 陈庆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感觉青涩、腼腆,但那只是表面现象,他的内心却强大得多,内政堂五位参事在看了他的简历以及他的对策《南洋货殖考修订篇》和《南洋游记》后,一致认为,这名年轻人将成为西军最优秀的开拓者。 陈庆点点头,笑道:“令尊现在可好?” “我父亲在成都,准备和大伯一起,搬迁到京兆来,感谢郡王的帮助。” 陈庆微微笑道:“我是吕家的女婿,我岳母便是你的姑姑,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你父亲和大伯愿意出仕,也是我的荣幸。” 旁边晁清暗暗惊讶,郡王可从来没有和自己这样套过近乎,他立刻意识到,郡王对自己兄弟是何等看重,甚至远远超过自己。 晁清既为兄弟感到高兴,心中也隐隐有一丝失落,他不解为何郡王这么看重晁昆,难道就是那篇文章? 陈庆又笑道:“你在《南洋游记》中提到了澎湖,有一句澎湖岛上汉民颇多,指的是大岛还是中间的澎湖小岛?” “当然是指大岛,我原本以为当地汉民都是渔民,但我回来时,在泉州遇到一个渔民,他告诉我,在澎湖大岛上有很多种田为生的农民,据他所知,至少有一两千人,还不断有人去岛上。” “为什么都要去澎湖大岛?” “卑职觉得应该是避税!” 避税这个理由不错,陈庆点点头,又继续问道:“你在文中还提到,澎湖以南数百里外,有疆域千里的极乐之土,可为勇者而居,可是指苏禄国?” “南面有一个苏禄岛,但还没有国家,卑职说的极乐之土是北面的几座大岛,方圆千里,南洋人称之为吕宋,上面居住着土人,十分凶悍,必须要战胜土人才能立足,所以卑职才说为勇者而居。” 陈庆笑了笑道:“你回去收拾一下,随我一起东去,晁清给你说了吧!” “给卑职说过了,卑职已经收拾好,随时可以出发!” ......... 陈庆出发前的最后一夜是和妻子吕绣一起度过,他们几度缠绵,才相拥而谈。 “夫君这次东去,金兵会不会趁机来攻打?”吕绣有些担忧地问道。 陈庆微微一笑,“我们不去攻打他们,他们就要烧高香了,河北金兵对我们没有威胁,就算大同金兵想攻打太原也攻不下,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也不用多想,那边有足够的军队。” “夫君这一走,政务又要丢给我了。” “你和巧云协商处理,我觉得你们做得很好,但你要记住,巧云只是辅助你,给你出谋划策,但做决定的是你,而不是她。” “我知道,这是冀儿的权力,我只是代他行使而已,我会处理好,夫君不用担心。” 陈庆点点头,又道:“还有阿莲,她已经六个月身孕了,估计这次我回来,孩子就该出生了,就拜托你了。” “我会照顾好他们,但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你们先给孩子起个小名吧!回来我再给他起名。”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如果是女儿就起名为晶,再有个女儿,我会起名为莹,我早就想好了。” 吕绣摇摇头,“这次恐怕是儿子,我的感觉不会错。” 陈庆亲一下妻子的额头,“早点休息,五更时分我就要去军营了。” ....... 天还没有亮,十万骑兵开始集结,浩浩荡荡向南方开去,而在前一天,三千骑兵护卫着赵桓父子先一步南下。 这次陈庆前往临安也是为了展示实力,事实上,除了天子赵构和几位相国,其他朝野百官几乎都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在他们眼中,陈庆不过是一介不听话的军阀而已,甚至把他视为西部蛮夷。 所以在临安坐冷板凳等录用的官员有上千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去京兆,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军事上的强大,政治上的渺小。 但如果没有赵桓父子,陈庆还真不能带兵去临安,那就是造反。 而现在是护卫先帝前往临安,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更多是一种政治上的示威,陈庆不仅要军事上强大,政治上也要一步步强大起来。 这就是赵桓父子给他带来的政治优势。 赵桓从法理上讲,他才是大宋皇帝,他并没有宣布退位,所以赵构这个皇帝只是算临时皇帝,或者说监国皇帝,一旦皇帝回归,他就必须退位,以溯本本清源。这就是历史上,赵佶极为害怕二帝回来的缘故。 陈庆率领十万大军护卫先帝前往临安,本质上就是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 十万骑兵速度很快,四天后,陈庆率大军抵达了成都。 陈庆在城外扎下大营,随即接见了郑平。 郑平见到陈庆,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牛,居然敢带十万大军去临安,我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庆淡淡道:“看问题要看主要方面,重点是先帝进京,十万军队只是护卫而已,先帝多带点护卫,有什么关系?” 郑平哈哈大笑,“说得好,先帝的护卫,就算带一百万,也没人敢说什么。” 陈庆又道:“我让你准备的粮草物资,都准备好了吗?” 郑平得意一笑,“李金骁准备的一千艘平底拖船,本身就满载着二十万石粮食,我在三峡那边囤积了几十万石粮食和黑豆,还有四十万担草料,肯定能保证十万大军和五万匹战马半年的消耗。” 陈庆点点头,“可以把粮草前移到江陵府,那边的仓库可以用起来了。” 郑平大喜,连忙问道:“意思是我们可以拿下荆湖南路?” “不急,一步一步来,我们已经在江陵府驻军一年了,朝廷也没有说什么,我不信他们会不知道,他们自然是默许了。 就先把战船和物资移过去,江陵府我不管,荆湖南路的官员任免我也不干涉,税赋朝廷要拿走也随便他们,但驻军权我要拿到,这次我去临安和朝廷谈判,也会谈到这一点,我要驻军剿匪,我要军屯自养。” “卑职明白了!” 这时,陈庆见大帐门口晁清欲言又止,便问道:“什么事?” “启禀郡王,内卫指挥使种桓来了。” 陈庆笑着点点头,“让他进来!” 片刻,种桓快步走进大帐,躬身行礼,“内卫第十营指挥使种桓参见郡王!” 郑平咧嘴一笑,“小子,你到底是文官还是武将?” 种桓脸一红,单膝跪下行一军礼,“参见郡王,参见郑都统!” 种桓虽然是进士出身,但继承祖父遗志,率军驰骋疆场一直是种桓的梦想,没想到他的梦想是从内卫开始起飞,他当然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陈庆点点头,“起来说话!” 种桓站起身,呈上一份报告,“这是内卫调查并清剿韦国舅在四川路各地产业的详细报告,请郡王过目!” 陈庆接过报告问道:“已经结束了吗?” “回禀郡王,已经结束了,共抓捕两千七百余人,其中认定有罪者三百四十四人,其余人都已释放,继续做他们的事情,只是所有产业都已转为军方所有,另外,我们缴获白银三百七十万两,黄金四十万两,钱一百二十万贯,还有油茶布匹等物资不计其数,报告中附有清单。” “有这么多财富?”陈庆着实惊讶。 郑平在旁边道:“之前郡王置疑什么川利派的收缴钱财这么少,几十年的积累都到哪里去?这就是答案,还有韦国舅这几年赚钱积累,卑职关卡严厉,这些财富他们无法运出四川。” 陈庆眉头一皱,“你们的意思是说,川利派的财富都在韦桐手上?” 种桓接口道:“回禀郡王,应该说暂时存放在韦桐手中,韦太后才是川利派的幕后后台,否则凭借几个地方大土豪,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员支持?我们收缴了韦桐的信件,足以证明韦桐在武装川利派并安排他们造反。” “这些人犯都还在吗?” “都在,等候郡王下令处置。” 陈庆点点头,“几个首要者我要带去临安和韦桐对质,除此之外,有犯杀人罪或者奸淫罪者斩首,其他获罪者皆送去矿山。” 停一下,陈庆又道:“李学敏交给成都府衙,审讯后按律处置。” 7017k 第八百四十三章 启程 种桓退了下去,陈庆笑问道:“此子如何?” 郑平竖起大拇指赞道:“文武双全,前途无量,无论统率、谋略还是办事能力,我感觉都比王浩强得多,好好磨砺几年,将来可以接替王浩。” 陈庆沉吟一下道:“他确实需要好好磨练。” “其实郡王带他东行,反正他现在暂时也没有什么事,这小子颇有谋略,可以给郡王出谋划策。” 陈庆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那百艘海船现状如何?” “都停泊在江陵城外的江面上,卑职专门派了三千士兵去防守。” “船员都在吗?” “都在,安排住在江陵城内,足有数千人之多,杨元清负责照顾他们。” 陈庆点点头,“我的十万大军并非全部骑兵,最后只带三万骑兵东去临安,其他七万匹战马你要安排手下把它们送回京兆,此事很重要,切不可大意。” “卑职会安排妥当,请郡王放心。” “那就好,我后天一早出发!” ........ 此时种桓没有离去,他正和晁清一起闲聊,旁边还坐着一个晁昆。 “我说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考试的,居然贴经漏掉一句话,状元擦肩而过,你父亲不气得抽你才怪!” 晁昆翻个白眼,没有理睬种桓,种桓一摆手,“算了,还是闷葫芦一个,和你说话没劲。” 他又对晁清道:“老晁,你说我选择做武将到底对不对?” 晁清微微笑道:“做武将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吗?既然选择了还后悔什么,再说你把西夏公主都拐回来了,文官能干这种事?” “给你说多少遍了,不是拐好不好,是救回来,他们在拍卖年轻女人,几个妓院抢着出价,我没带钱,就拔剑冲上去,拉着公主就走,谁敢拦我?” 晁昆睁大眼睛,“种大哥这么厉害?” “那是,我练武十年,没有两下子能当指挥使?” 晁清见兄弟被震撼了,便笑道:“别听他吹嘘,他带着三百名手下呢!否则那些人贩子不捶死他。” 种桓顿时泄了气,“难得小晁这么崇拜我一次,给点面子好不好?” 晁昆竖起大拇指赞道:“凭你敢娶西夏公主为妻,我就崇拜你一次。” 晁清冷笑道:“有什么好崇拜的,他爹那一关可过不了。” 种桓顿时得意洋洋道:“怎么过不了,我父母已经搬家去京兆了,正式承认了阿静这个儿媳妇,我就知道,只要阿静肚子有了孩子,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 “种家也迁去京兆了?” 种桓点点头,“吏部司已任命我父亲为京兆府判官,主管刑狱,我的官院可能会收回去,然后我们家给一座五亩官宅,我父亲昨天写信过来,让我早点回去。” 晁清低声道:“你干嘛要急着回去,现在有一个机会,你不想抓住它?” 种桓一怔,“什么机会?” “跟随郡王东去,你愿意的话,我帮你提一提。” “什么理由呢?” “真是笨蛋,郡王身边不应该有内卫保护吗?” 种桓挠挠头,大喜道:“那就拜托贤弟了。” .......... 次日上午,陈庆在军营大帐面试种桓,“晁清说你也想跟随我东行?” “卑职在成都的事情已经结束,剩下的事情都移交给了郑都统和郑知府,按理我应该先请示王统制,但按照内卫条例,郡王可以直接指挥内卫营,不算越级。” “你考虑得很周全,但听说你妻子怀了身孕,你方便吗?这一去至少要半年时间。” “卑职的妻子由我父母照顾,卑职可以放心东去,回头我写封家信让手下带回去,有几名手下确实家中有事,不能随我东去。” “你现在有多少手下?” “回禀郡王,能跟随我东去的手下有一百二十五人,个个都内卫的精锐,武艺高强。” 陈庆点点头,“我身边有亲兵,有护卫,但确实缺少外围监控,你这支内卫正当其时,那就收拾一下,明天带手下上船,你去向周参事报到,他是这次东行的总管,船只都由他安排。” “卑职遵令!” 种桓刚要走,陈庆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道:“你的原名叫什么?” 种桓明白郡王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卑职出生的时候,先帝还叫赵煊,后来先帝改名赵桓,他登基后,祖父将我改名种恒,靖康之后,我又恢复了原名种桓。” “我知道了,晁清,你带他去找周参事。” 晁清行一礼,带着种桓走了。 陈庆望着他们走远,不由叹息一声。 这时,赵璎珞从后帐出来,笑道:“夫君叹息什么?” 陈庆的女人都有个特点,出来都喜欢称呼陈庆为夫君,无论余氏姐妹还是赵巧云都一样,可在家里都得乖乖地叫官人。 陈庆笑道:“我是在感慨,还是世家子弟厉害,无论眼界还是能力,贫寒人家子弟真赶不上他们。” 赵璎珞抿嘴笑道:“夫君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你倒说说看。” “其实和夫君的科举选才方式有关!” “继续说!”陈庆有点兴趣了。 赵璎珞又继续道:“夫君科举重策轻论,贴经占分更低,若是仁宗年间,贴经漏了几个字,那肯定就名落孙山了,可到夫君这里,漏了十二个字居然还能考第七名,而贴经也好,做论也好,都是贫寒士子所擅长的,他们昼夜苦读,十年足不出户,一个个满腹经纶,偏偏夫君重策,那是要四处游历,多接触官场,多了解民间疾苦才能写出好的对策,一般只有世家子弟才有这种教育,才有钱供子弟出门游历,一个十年足不出户的寒酸书生,你让他写天下大事,不是很滑稽吗?” 陈庆有点受到触动了,他之前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但今年科举名单出来后,考中者九成以上都是世家子弟或者宦官子弟,寒门子弟很少很少,他也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但他绝不希望这种局面出现,这会造成社会阶层固化,后果很严重。 今天赵璎珞的一席话,让陈庆有点如梦方醒的感觉。 “这是你想到的?” “我和巧云一起做科举题,我们谈到了这个问题,都觉得夫君过于注重对策了,对贫寒子弟很不公平。” “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提高贴经和论文的占比吗?” “其实夫君重视对策也并没有错,能选出大批务实且有见识的人才,至于贫寒子弟,其实夫君可以在科举中再开一门明经科,贫寒子弟就有希望了。” 陈庆大喜,还真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他搂过赵璎珞重重亲了一下,手开始不老实起来,赵璎珞娇羞的推开他,指指外面,有士兵在账外站岗呢! 军营确实不方便,陈庆呵呵一笑,只能期待明天上船! ......... 次日天不亮,军队和随行官员们纷纷开始上船,岷江上停泊了四百艘三千石的大船,还有一千艘平底拖船,十万大军兵分两路,七万骑兵走陆路,三万军队上船。 等到了江陵,又会多出百艘大海船,又继续减为三万骑兵走陆路,四万军队上大船,形成一支极为庞大的水军,十万大军开往临安,海船上同时还能运载大量补给。 “呜——”低沉的号角声一起吹响。 船队开始缓缓起拔,列队数十里,向南方长江浩浩荡荡而去....... 7017k 第八百四十四章 韦桐 韦桐的府邸位于御街以东,是一座占地约三十亩的大宅,这在土地资源紧张的临安,已经是难得一见的豪宅了。 另外,韦桐在西湖边还有一座占地十亩的山水园林宅子。 这两座美宅当然是天子赵构所赐,赵构对这位唯一的亲舅舅出手十分慷慨,不仅赐美宅,还封为他为永和郡王,外戚在生前封为郡王在宋朝早已先例,向太后的两位兄弟都在生前被封为郡王。 赵构还赐给了韦桐一面金牌,准他随时入宫替韦太后排忧解难,有了这名金牌,韦桐不仅出入宫门自由,出入城门也一样自由,哪怕半夜三更,城门也必须开启,放他入城。 韦桐本人也不闲着,他极贪钱财,临安城就不知被他霸占了多少酒楼茶馆,他还利用韦太后的权势,插手开矿铸钱,插手金银矿的冶炼,另外,韦太后在天子赵构的扶持下,渐渐形成韦党之际,韦桐就成了韦太后的联系人。 他手下豢养了大量管事,每任命一名韦党官员到地方为官,他便会派一名大管事跟过去,像吸血鬼一样,拼命吸吮当地的民脂民膏。 基本上临安人都知道,韦桐手下有八个著名的大管事,号称八大金刚,而王霖就是八大金刚之一,排名第二。 四川路是韦后一直想控制的地盘,从朱胜非到刘光世,两任川陕宣抚使都是韦太后的人,韦太后对四川路确实渗透很深,在陈庆出兵四川路之前,四川路至少有三成的州府主官是韦太后任命。 原本四川路是张浚的地盘,张浚在四川路任命了大量官员,包括成都知府李逸也是张浚运作推荐的结果,这让天子赵构很不满,而韦太后对四川路的渗透不可避免地排挤张浚的势力,天子赵构也乐见其成。 那两年也是韦桐最忙碌之时,为了协助韦太后拿下四川路,韦桐着实下了本钱,很多原本不是太后派系的州官,也被他用钱和权砸进了韦党,他至少耗费上百万贯。 当然,这些本钱早已被他用各种手段收回来了,而且赚了十倍的暴利。 不过这几天韦桐着实郁闷坏了,就在昨天,太后把他宣召进宫,将他劈头盖脸臭骂一通,韦桐才知道四川出事了,李金骁起兵失败,被陈庆强势镇压。 韦桐能不郁闷吗?让他挑起李金骁等人起兵的是太后,现在起兵失败,就把责任推给自己,简直岂有此理! “我给她说过的,李金骁兵力太少,起兵太仓促会失败,她偏不信,以为各个州都会起兵响应,现在好,起兵被杀得干干净净,她的势力也被全部抹掉,现在却怪我让他们起兵,我还损失惨重呢!我找谁说理去。” 韦桐气得在书房里破口大骂,幕僚邱千凯劝道:“事已至此,王爷不要生气了,还是想想怎么减少损失为好。” 韦桐一屁股坐下,半晌道:“王霖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给那边发鸽信也没有回。” 韦桐眉头一皱,“发鸽信也没有回?” “卑职问过了,这些天一连发了三次鸽信,都没有任何回信,按理,回信早该到了。” 韦桐忽然一阵心烦意乱,他在蜀中可是有重大利益,几百万两银子,几十万两黄金,几百万贯钱,还有那么多产业,他比谁都揪心。 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运不出来,韦桐想想就恨得牙根直痒。 这时,有人在院中禀报,“王爷,蜀中紧急鸽信!” 韦桐精神一怔,连忙道:“快拿进来!” 一名心腹拿着一管鸽信进来,韦桐问道:“是成都来的吗?” “不是,信管上写着巴州!” 韦桐愣住了,怎么是巴州来的? 邱千凯小声道:“我们在巴州不是设了一个紧急备用鸽信吗?连王霖都不知道的。” 韦桐想起来了,是他们去年设的一个情报点,很隐蔽,目的是为了监视王霖他们的活动,王霖当然不会知道。 他心中顿时有些不妙,连忙打开信筒,取出一管细细的纸条,韦桐把纸条铺开,趴在上面看了半晌,他忽然大叫一声,眼前一黑,仰面摔倒,吓邱千凯连忙叫使女来扶起他,韦桐放声痛哭。 邱千凯拾起纸条,细看了一遍,他也大吃一惊,“所有人员都被杀死,所有财富和产业都被西军吞没。” 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却透露出四川发生了无比的血腥和恐怖的事情,韦桐在四川的心血和收获彻底没有了,难怪他接受不了。 邱千凯叹息一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 这时,韦桐忽然不哭了,他抹去眼泪,目光变得无比怨毒,咬牙切齿道:“陈庆,我必要你千倍万倍来偿还!” ......... 经过十天的航行,船队抵达了江陵府,西军在江陵驻军一万五千人,主将是统制杨元清,当陈庆大船靠岸时,杨元清以及江陵知府张舜、通判葛庆红等军政官员都来到大船前迎接。 陈庆带着赵璎珞下了大船,杨元清上前单膝跪下行一军礼,“卑职参见郡王!” 杨元清之前在忠诚度上有所动摇,结果吃了大亏,他终于醒悟过来,从此忠心耿耿,不敢再有二心,这才慢慢得到提拔,年初从副统制提拔为统制,率军独当一面,这也是陈庆对他的信任,如果不出意外,他在两三年后也能升为都统。 陈庆笑道:“辛苦杨将军了,请起!” 江陵知府张舜和通判葛庆红也上前行礼,张舜在江陵府呆了近八年了,当年王彦出任江陵知府时,他就是通判,后来陈庆军队驻扎江陵,他也全力支持,他之前是张浚派系,现在他是陈庆认可的江陵知府,朝廷已经调不走他了。 去年朝廷一纸调令,调他为知鄂州事,他以百姓挽留为借口,拒绝了被调走,随即朝廷派的新知府却被军队阻拦,进不了江陵城,新知府只得打道返回,朝廷也只得默认了西军对江陵府的占领。 好在张舜大小事情都会向朝廷汇报,保住了朝廷的颜面,朝廷索性将他继续留任江陵府,算是一种不得已的妥协。 而通判葛庆红是江陵豪门王晋的女婿,王晋支持西军,葛庆红自然也是西军的支持者。 陈庆对二人诚恳道:“二十万江淮百姓南下荆湖南路,江陵府就安置了十五万,我知道你们一定付出巨大的艰辛,朝廷看不到你们的功绩,但我看得清清楚楚,相信你们的辛劳绝不会白费。” 陈庆的表态让二人感动不已,张舜躬身道:“感谢郡王的理解,安置江淮百姓虽然一时辛苦,但他们定居下来后,会给江陵生产出巨大农产品,今年我们夏粮的产量就能翻一倍,还有棉布、茶叶和菜油产量都会翻翻几倍,江陵会很快恢复成为鱼米之乡。” 陈庆微微笑道:“这也是我所期待!” 葛庆红连忙道:“郡王一路辛苦,请进城休息!” 陈庆笑着摇摇头,”现在时间还早,先去军营,探望一下守军将士。” 7017k 第八百四十五章 海船 次日上午,陈庆登上了一艘万石海船,这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坐船,八成新,前年九月下水,去年走了一趟南洋运送香料,船舱里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料气味。 这艘海船是一艘福建海船,是大宋最常见的海船,底尖、首小、尾阔,两头上翘,还拥有水密隔舱结构,两侧独特的双舵设计,非常适合远洋航行。 船舱在后面,有三层高,底层是亲兵的船舱,二层是陈庆处理公务之处,三层才是他的寝舱。 “夫君,我们要搬到这里来吗?” 之前他们的三千石坐船稍微小了一些,虽然也能够乘坐,但比起万石海船的宽敞,三千石坐船就显得太憋屈了,赵璎珞一下子喜欢上了这艘宽阔的大船,视野开阔,舱房宽大舒适,而且非常稳定。 陈庆笑着点点头,“这艘海船是主船,专门运送贵宾,说起来它还是我的船。” 赵璎珞惊讶道:“怎么会是夫君的船只?” “路上再慢慢给你说,让护卫和使女把东西都搬上三楼。” 这次赵璎珞跟随陈庆,带了十名女护卫和八名使女,三楼有二十几间船舱,足够她们居住。 赵璎珞也不是花瓶,她的才华甚至超过了赵巧云,她当然也要协助夫君整理文书。 她连忙带着女护卫和使女往大船上转运行李。 这时,船员管事上前禀报,“郡王,货船内最好也要放一些粮食物资,这样能把船舱压实,船会更加稳!” 陈庆点点头,“你们看着办,什么时候能出发?” “今天和明天装补给,后天一早可以出发。” 陈庆点点头,回头问亲兵道:“骑兵都过江了吗?” “回禀郡王,都过来了!” 骑兵过来时走的是北岸,而陈庆的大军驻扎在南岸,这里面就有一个缘故,荆湖两路的分界线就是长江,虽然江陵城位于长江北岸,但它大半辖地却在南岸,所以它也属于荆南南路。 荆湖北路是岳飞的地方,岳飞军队正和完颜兀术的军队激战,两军战成胶着状态,但岳飞的军队占了上风。 江淮中部则是张浚的地盘,东部是韩世忠的地盘,如果从江北走,会带来一些不必要麻烦。 大量的粮食物资堆满了百艘大海船,第三天一早,船队再度出发,这是一支由百艘大海船、四百艘三千大船和一千艘平底货船组成的庞大船队,延绵上百里,船帆遮天蔽日,声势浩大,浩浩荡荡向东方驶去。 尤其是百艘万石海船极为引人瞩目,它身躯十分庞大,三千石的货船在它面前变成了小弟,不仅体型庞大,还极为坚固,能经受大海上狂风巨浪的撞击撕扯,在大江上完全不亚于战船,西军将士索性将数百架中型投石机固定在甲板上,它就转身变成了百艘战船。 船队声势浩大,一路东进,着实震撼了长江沿岸各州,船队所过,长江两岸都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这天上午,船队进入安庆府境内,安庆府沿岸的百姓,纷纷从村子里跑出来,站在岸边望着这一幕震撼的景象,体型庞大的巨船从江面上一艘接一艘驶过,后面的船队的船帆遮天蔽日,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船队。 在北岸贵池县城外的江岸上,站着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为首是一名中年将领,身材十分魁梧,一双三角眼中充满了沧桑和狡诈。 此人便是淮西宣抚使张俊,他正好在贵池县,亲眼目睹了这支声势浩大的船队。 “宣抚使,这是哪里的船队?这么庞大。”身边一名心腹大将问道。 张俊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不会吧!陈庆会有这么庞大的水军?”将领们七嘴八舌,震撼不已。 张俊心中也震撼万分,他做梦也想不到,陈庆的实力这么强大,而且是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让他心生警惕,如果朝廷派自己去剿灭陈庆,自己去还是不去? ......... 岸上还有三万骑兵的缘故,船队也一样昼行夜伏,入夜,船队在铜陵县外的江面抛锚休息,南岸上的骑兵也扎营休息,后面一千艘平底拖船上的粮草物资帐篷等等,基本上都是供应这支骑兵,骑兵由高定率领,这一路过来也十分辛苦,天刚擦黑,骑兵便扎营休息了。 这时一艘千石货船靠上陈庆的坐船,士兵护卫周宽上了船,周宽坐在前面一艘大船内,和诸多文职官员住在一起。 陈庆请周宽在自己的官舱内坐下,一名使女进了上了茶。 陈庆问道:“这两天周公和帝君谈过吗?” 周宽点点头,“昨天和他谈过,他很担心自己去临安的生命安全。” “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告诉他,郡王不可能让天子伤害他,一定保证他的安全,只是让他出席一些仪式,确定他的身份,而不会让他住皇宫,依旧是住在军营内。” 周宽又笑道:“他还担心赵构不认他,指责他是假冒,我就明着告诉他,如果没有十万大军护卫,那么他的担心极有可能成真,看现在有了十万大军为护卫,天子就不敢不认。” “说得好!” 陈庆赞许道:“一切都是靠实力来说话,相信这次临安之行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重新认识我们,认可我们。” “但他们会不会认为郡王是在挟天子以令天下呢?” 陈庆淡淡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士人不知道吗?都知道,但依旧有无数士子来投奔他,我是早就看透了,天下仗义者反而是屠狗之辈,这些官员士子才是最现实、最自私,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一定会争先恐后来投,况且我们不是女真异族,是堂堂的大宋正宗,他们更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所以这次临安之行,我们得让他们亲眼看到实力。” 周宽微微笑道:“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支持,只要利益和郡王一致了,那么就会支持郡王,但这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至少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千万急不得。” 陈庆很理解周宽这句话的深意,历史上金国建立几十年后,北方汉人都认可了金国,这就是利益和金国一致了。 周宽又笑道“已经到铜陵了,下面就要分兵而行了吧!” 陈庆点点头,“接下来就要烦请周公先行一步了。” 7017k 第八百四十六章 分兵 船队到了芜湖县,便兵分两路,高定率领三万骑兵沿着溧水而行,还有数十艘三千石的货船以及一千艘平底船,周宽作为先遣主官,也跟随骑兵而行,但他们将走到湖州时停止,这个距离不远不近,等待临安的反应。 而陈庆则率七万军队主力,也就是一百艘海船以及三百五十艘三千石货船继续东行,出长江口后,沿着海岸南下前往杭州湾,在杭州湾登陆。 此时,临安城内各家酒楼又出现了两万份《京报》,这一次是中午出现,两万份《京报》刚投下便迅速被食客和茶客一抢而空,这次《京报》的头版头条便是‘郡王陈庆护驾先帝前来临安’。 一石击起千层浪,先帝终于要来了,上一次太上皇的灵柩到来就引发全城热议,但太上皇毕竟死了,而这一次是活着先帝回来,这件事迅速成为临安城所有人都在议论的话题。 不过聪明人都知道,真正的主角不是先帝,而是陈庆,这位传奇的大宋西部军阀终于要来临安了,他会不会被朝廷扣留?会不会被朝廷所杀?激起了无数人的担心和好奇。 午后,吕晋拿着报纸激动得一路小跑,来到后宅,父亲吕颐浩正坐在茶台前打瞌睡,被他的脚步声惊醒了。 “是大郎吗?”吕颐浩实在太熟悉儿子的脚步声。 “父亲,有最新报纸!” “啊!快拿给我看看。” 吕晋激动地走进书房,跪下来把报纸递给父亲。 吕颐浩接过报纸瞥了一眼,顿时笑道:“陈庆要来了。” “不知绣儿要不要一起来?” 吕颐浩摇摇头,“不可能的,陈庆本人过来,儿子就要坐镇京兆,绣儿肯定和儿子在一起。” “父亲,陈庆这次会不会有危险,我着实有点担心?” 吕颐浩笑了起来,“你那个女婿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小狐狸,这次他借先帝之名而来,一定携带了数万大军,理由嘛!保护先帝安全,谁也不好说什么,所以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但他来临安做什么?孩儿不理解。” 吕颐浩叹口气道:“毕竟大宋的主流在临安,在江南,他一直被称为西部军阀,并没有被主流重视,他想到了用《京报》的方式,但还远远不够,宣传一万句,也不如他亲自在临安亮相一次,必将引起强烈震动。” “但恐怕大家只会关注先帝?” “你错了,先帝不过是一种情怀,引起一点情绪上的触动,仅此而已,如果先帝住进皇宫,要不了几天,大家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可如果涉及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就会记忆深刻,那才是大家真正关注的重点。” “会是什么?” 吕颐浩淡淡道:“所有人只会真正关注一样东西,那就是陈庆带来的军队。” ......... 书房内,秦桧将一份报纸狠狠摔在王薄的脸上,怒不可遏道:“我是怎么交代你的?我让你找到报纸老巢,捣毁印刷点,你找了吗?一次又一次出现,这是在打我的脸,你知不知道?” 旁边王氏有点不悦道:“老爷,好好给他说,别动怒!” 秦桧忍住怒火,坐回位子,“你说吧!你都做了什么?” 王薄满脸沮丧道:“回禀姑父,小侄确实是在找各种线索,小侄已经能确定,报纸不是在临安府印刷的,而是在临安附近州县。” 秦桧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证据?还是自己胡编来哄我?” “侄儿不敢哄骗姑父,之前确实找到一个线索,就是《猴王闹天宫》那本书,侄儿找到了印刷店铺,店铺掌柜告诉我,这是一个宣州商人托他印刷,板子也是在宣州刻的,只是这个商人跑掉了,没有抓住。” “你的意思是说,报纸也是宣州印刷?” “侄儿正是此意,如果他们在临安有印刷铺子,就不会委托临安的印刷馆替他们印书了。” 这个理由还不错,王薄不是那么蠢,秦桧脸色稍微和缓一点又道:“你继续去查,最好去找韦国舅,请他帮你一起查,他肯定很愿意帮助你。” “侄儿明白了!” 王薄躬身行一礼,急急匆匆跑了。 王氏不解地问道:“隔了这么久,怎么还在查报纸的事情?” 秦桧叹口气,“不知道是谁把这份报纸捅到官家面前,官家大怒,把我叫过去臭骂一顿,说陈庆的宣传都搞到他的眼皮底下了,我们都是吃干饭的。” “那老爷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就说这份报纸也有有利的一面,若不是它刊登这个消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陈庆护卫先帝来临安了,否则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王氏点点头,“这样说也有道理啊!官家是什么意思?” “官家说我在糊弄他,为自己推脱责任,责令我三天之内摧毁对方的老巢!” 说到这,秦桧恨得一阵咬牙切齿道:“我倒要好好查一查,是哪个混蛋把报纸捅到官家面前,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要查一查,谁在给老爷使绊子,但刚才老爷说,让薄儿去找韦国舅,为什么?” 秦桧冷笑一声道:“韦国舅最近在四川路吃了大亏,据说损失了上千万贯,他把陈庆恨之入骨,薄儿找他查陈庆的报馆,他肯定会卖力查。” “损失上千万贯,怎么会?”王氏着实吃惊。 “之前我还以为李金骁他们是受我的怂恿起兵,后来我才知道,根本和我没关系,那帮人早就被韦国舅操纵,购置盔甲,招募军队,这帮人为了得到太后支持,把大量的财富都存放在韦国舅那里做抵押,结果最后被陈庆一网打尽,李金骁和韦国舅的人全部完蛋,所有财富都被陈庆夺走,几十年的收刮啊!那不得上千万贯吗?” “意思是老爷也被韦国舅摆了一道?” 秦桧点点头,“准确说,是被太后摆了一道,我不知道她竟然对四川路渗透得那么深,三成的州官都是她的人,夫人和太后关系不错,应该有所耳闻吧!” 王氏也叹口气,“这方面她从不说,而且我发现她越来越阴了,她在四川的势力被连根拔掉,这么大的事情,她在我面前居然没有半点透露。” 秦桧无奈道:“这次陈庆来临安,估计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我准备推荐朱胜非复相,一方面是为了交好太后,另一方面在这个关键时刻,让朱胜非去应对陈庆,我要后退一点。” “关键是官家同不同意?” 秦桧冷笑道:“他昨天和今天都在夸朱胜非顾全大局,我估计一定是太后在背后哭闹,官家要补偿太后在四川路的损失,这么明显的暗示,我还听不懂就是傻子了。” 7017k 第八百四十七章 报馆 王薄果然找到了国舅韦桐帮忙,韦桐听说是协查《京报》在临安的老巢,二话不说,立刻派出一百多名精锐武士参与调查,并个人掏腰包一千贯,悬赏《京报》印刷之地。 大堂上,韦桐唾沫四溅对王薄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相信,这些升斗小民抵得过钱的诱惑?” “是!是!是!国舅所言是至理名言啊!” 王薄满脸陪笑拍着马屁道:“感谢国舅的慷慨解囊,下官相信在国舅的帮助下,《京报》在临安的老巢一定会很快覆灭。” 韦桐捻着几根鼠须得意问道:“关键我的悬赏有没有让百姓知道,知道了才会有效果。” “都知道,我们不光张榜悬赏,还利用各种渠道把消息铺下去了,临安的每一个乞丐,每一个混混无赖都知道了,他们才是最积极的。” 就在这时,管家跑来道:“王爷,外面来了一个混混,说他知道《京报》老巢在哪里?” 王薄惊喜交加,腾地站起身,韦桐仰头呵呵大笑,“我就说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绝不会有错。” “卑职这就回县衙,带人去抓捕。” 韦桐满脸杀气腾腾道:“我也派武士协助你,一定要把这帮狗娘养的给我抓住。” ......... 这名举报的无赖姓包,住在城外的文家村,距离临安城约十里左右,他对王薄道:“我昨晚起身去茅房,发现斜对面的房间灯火通明,我偷偷从门缝一看,里面有好多人在印刷报纸,我就知道,这肯定就是县里悬赏的报馆。” 王薄呵呵笑道:“赶紧带路,一定会有重赏。” 无赖又涎脸笑道:“听说有一千贯的重赏!” 王薄脸一沉,刚要发作,幕僚贾应芳悄悄拉了他一下,提醒王薄,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王薄只得忍住气道:“只要举报属实,一定会有你的重赏。” 一行两百余人浩浩荡荡杀到文家村,无赖指着村东头一间大院,“就是那间院子,里面有一间大屋。” 王薄点点头,大院紧靠小河,水路四通八达,确实是印刷报纸的理想之地。 他一挥手,“包围大院!” 一百多名弓手和一百多名武士从左右包抄上去,院墙很矮,他们翻过院墙冲了进去,不多时,大门开启,弓手都头马颂快步出来,躬身道:“启禀县君,确实是印刷馆,但里面没有人,跑光了。” 王薄眉头一皱,居然没有人,他一挥手,“先进去看看!” 弓手簇拥着王薄走进大院,他走进大屋,只见放进了乱七八糟,拜访着无数印刷器具,地下散落着数十份印刷失败的报纸,还有零散的活木字,桌上全是油墨,角落里还有厚厚一叠白纸,王薄点点头道:“看样子这里确实是《京报》的印刷馆老巢了,收获很大,举报人重赏五十贯,大家把东西全部带回去,这是我们查到的证据。” 幕僚贾应芳转了一圈,他很快便发现不对了,印刷器具都是坏的,而且坏了很久,根本就没法印刷,地上散落印刷失败的报纸也是很久以前,按理应该是最新一期才对,可它们至少是几个月前了。 他立刻找到了举报无赖,问他道:“你说老实话,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印刷馆?” “我不是说,昨晚我起夜......” “放屁!有院墙围住,你能看到个鬼,再不说实话,一文钱都休想拿到。” 无赖没法子,只得吞吞吐吐道:“其实是一个人告诉我的,说这里是《京报》印刷馆,县里有重赏,让我赶去汇报。” “是什么样的人?” “不认识,但他有大门钥匙,带我到房间窗口看了看,我看到有好多印刷工具,才相信的,然后我就赶到县里去了。” 贾应芳立刻明白了,他们上当了,这是对方特意准备好来糊弄他们。 “这座房子的主人是谁?” 无赖哭丧着脸道:“就是我家的老宅,我租出去了。” “你把房子租给谁?” “不认识,对方给了我三贯钱,我就租给他一个月,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是昨天让你看印刷机的人吗?” 无赖摇摇头,“不是同一个人,我都不认识,” 一问三不知,贾应芳气结,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傻子,他想了想道:“刚才我们说得话就不要告诉县君了,否则你一文赏钱都拿不到。” 无赖慌不迭的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告诉县君实话,肯定没有赏钱了嘛!。” 说他傻,关系到钱他却很精了,就不知到底谁傻? 贾应芳也不想揭穿此事,起身走了,他心里有数,如果只是县君,自己说说倒也无妨,但涉及到韦国舅,说了实话,韦国舅恼羞成怒之下,恐怕自己会倒霉。 此时,在远处一片树林旁,几名男子关注着东头大院的情况,当知县王薄带人把屋里的东西全部抬出来,他们便转身消失在了树林内。 ......... 王薄一行返回县城,却见几名菜农气急败坏回来,大喊道:“城门关了,不要回城了,赶紧回家!” 王薄有点奇怪了,现在才刚过中午,城门怎么会关闭,他连忙让都头马颂去了解情况。 不多时,马颂骑马飞奔回来大喊:“县君,城门确实关闭,好像是什么紧急军情!” 王薄有点傻眼了,紧急军情,他堂堂知县还在城外呢! 贾应芳低声道:“县君不妨去叫门,韦国舅的人也在呢!” 王薄顿时醒悟,对方不给自己面子,但韦国舅的面子必须给。 一行人赶到城下,大声叫门,城头士兵听说是知县和韦国舅手下,不敢怠慢,连忙跑去禀报。 韦国舅果然好使,守门将领不敢得罪,只得下令开门放人进来。 进了城,王薄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将军,发生了什么事,要关闭城门?” “听说陈庆的数万骑兵杀来了,已经杀到湖州,所有上面紧急下令关闭城门。” 王薄吓了一跳,陈庆的数万骑兵杀到湖州了,这岂不是晚上就能杀到临安?我的天,这是造反了吗? 这一刻,王薄忽然觉得自己搜查到《京报》老巢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旦陈庆的骑兵杀进城,自己还能保住小命吗? 王薄患得患失,命令手下回县衙,他则独自赶往姑丈家........ 7017k 第八百四十八章 怀旧 今天朝廷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朱胜非复相,出任左相国,朱胜非宰相帽子还没有戴热,突然传来第二个消息,一支数万人的骑兵出现在湖州,不是女真骑兵,而是陈庆的西军骑兵。 这个消息着实把天子赵构脸都吓白了,他急令枢密院都统制刘锜以及都统制田师中率军五万军队驻扎在德清县和武康县一带,防御陈庆骑兵继续南下。 赵构紧接着又命令殿前副都指挥使杨沂中出任九门防御使,率三万军队镇守临安城防。 御书房内,副相李光奏道:“陛下不必紧张,陈庆的军队必然是从四川过来,一路沿途各州都无奏报,说明并非造反,而且卑职看湖州报告,他们前天就到湖州,说明他们是止步于湖州,微臣认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秦桧哼了一声,“没有奉诏擅自率军来临安,这和董卓进京有什么区别?” “秦相公有点危言耸听了,事实上,陈庆正是奉诏来临安,陛下之前不是诏他来临安商榷吗?” 秦桧阴阴道:“奉诏还带军队来算什么?” “秦相公!” 李光顿时怒了,“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不是只会发牢骚,只会讥讽,只会把事态扩大,最后闹得无法收场。” 赵构不满地瞪了秦桧一眼,秦桧只得不吭声了。 赵构问道:“那依李相公之间,现在怎么办?” “很简单,去接触,去交流,了解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然后我们才能制定对策。” 枢密事徐先图也道:“微臣也赞成李相公的建议,先接触,陈庆如果来临安,肯定不会单身前来,我们要有他带兵前来的心理准备。” 徐先图的最后一句话使赵构心中稍稍放宽,他点点头道:“就依李爱卿之言,令太常少卿黄龟年先去接触。” ......... 陈庆的船队驶出长江,进入东海,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这一带又叫做苏州洋,外围有很多岛屿护卫,海面上风平浪静。 陈庆还是第一次出海,虽然水面微有波浪起伏,但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怕,包括赵璎珞在内的其他侍女,都没有晕船,海面上海鸟飞翔,远处白云朵朵,海天一色,大家都站在船舷边看得心旷神怡。 “我发现夫君对大海非常有兴趣?”赵璎珞将一盏茶放在陈庆面前,坐在他对面笑问道。 陈庆端起茶喝了一口,微微笑道:“看见远处的黑点没有?” 赵璎珞扭头望去,远处果然有不少黑点,“那是什么?”赵璎珞不解问道。 “那是海岛,很大的海岛,有淡水,可以驻军,但岛上只有渔村。” “夫君想在岛上驻军吗?” 赵璎珞极为聪慧,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陈庆摇摇头,“虽然是海岛,但对我来说,还是太小了,我想去的还是南面的澎湖大岛,不过现在补给还有点麻烦,只能先行考虑起来。” ......... 另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晁清笑问道:“昆弟,你出海都是这样舒服吗?” 晁昆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这种出海我也是第一次,这不叫出海,这只是站在海面看一看。” “那最严重是什么情况?” 晁昆想了想道:“那天是中午,刹那间,天突然变成黑夜,海水黑如墨汁,巨浪高得像一座座大山一样向船只压来,万石海船在巨浪面前就像蚂蚁一样,我眼睁睁看着前面一艘大船被巨浪吞没,几百人啊!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我抱着桅杆哭喊发誓,如果老天让我活下来,我再也不出海了。” “但你还是要继续出海,你还想去日本和高丽,对不对?” 晁昆叹了口气,“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就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大海中。” 种桓在一旁笑道:“死在大海里也不错,变成鱼食!” 晁昆白了他一眼,“总比被蚯蚓啃食掉好!” “你们两个......哎,别再斗嘴了!” 晁清在一旁道:“这次郡王让三郎跟着东行,我觉得有点蹊跷,三郎能猜到原因吗?” 晁昆低头沉思片刻道:“我估计和澎湖有关。” ........... 周宽跟随黄龟年来到了临安,他是代表陈庆来和朝廷进行先期联系,黄龟年把周宽安排住进了郊外的贵宾驿馆,便匆匆赶去向朝廷汇报了。 和周宽一起来临安的,还有三十名护卫骑兵,他们也住在驿馆护卫院中。 下午时分,周宽乘坐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兵护卫下,来到了吕府,前来拜访老上司吕颐浩,当年吕颐浩出任河北转运使,周宽被吕颐浩慧眼所识,任命为相州转运支使。 这一晃就二十年过去了,吕颐浩还记得周宽,格外激动,命长子吕晋把周宽请到贵客堂。 “没想到还能见到周贤弟,太好了,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去相州催粮,我记得那是宣和五年吧!” 周宽笑道:“吕公记忆很好,确实是宣和五年十一月,十五年前,那年河北各地收成都不太好,但相州收成还不错,所以吕公第一站就选到相州,把我狠狠批评一顿,说我们粮食入库太慢,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晃就过去十五年了,吕公身体还不错啊!” “我六十八了,身体越来越不行,倒是周老弟,应该才五十出头吧!” “我也五十五了,当年我正好四十岁。” 吕颐浩点点头又问道:“金兵入侵,我听说周老弟弃官而逃,不知现在在做什么?” 周宽一怔,吕颐浩居然不知道自己跟着陈庆? 他看了看吕晋,吕晋指一下头,意思是父亲忘记了。 周宽笑道,“我现在在川陕宣抚使司,出任判官。” 吕颐浩拍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晋儿给我说过,你在京兆颇受重用,不知道我那个孙女婿怎么用你?” “之前我主要负责川陕的财税和转运,现在我负责官吏考核提拔。”周宽说话很小心翼翼,以免让这位前相国不满。 “哦!这样说起来,你负责吏部司,很厉害啊!恐怕除了蒋彦先,第二个就是周老弟了。” 周宽笑得有点尴尬,他好奇地问道:“吕公居然也知道吏部司?” 吕颐浩得意洋洋道:“我孙子就在京兆,我怎么会不知道京兆的情况?别以为我天天呆在家里,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临安比我清楚你们那边情况的,真没有几个人。” “吕公没觉得我们僭越吗?” 吕颐浩淡淡道:“太祖在陈桥披上黄袍的时候,天下还姓柴,有人指责他僭越吗?” 周宽竖起大拇指,“吕公说得透彻!” 吕颐浩摇摇头道:“不用给我灌迷魂汤,这年头一切都是靠实力说话,有实力,你哪怕封吏部尚书,朝廷也拿你没办法,没有实力,那就只能刀下做鬼,也没有人会可怜你。” “多谢吕公教诲!” “我不是教诲你,我只是实话实说,去吧!见到你们郡王,让他早点来见我。” “卑职一定转告,不打扰吕公休息,告辞!” 吕颐浩笑眯眯道:“我希望听到你成为宰相的消息。” 周宽着实无语,这还是大宋的臣子吗?吕晋在背后很无奈指指脑袋,意思是说,自己父亲最近有点神志不清了,喜欢胡说八道。 7017k 第八百四十九章 接触 周宽所住的贵宾驿馆位于西湖北岸,位置比较偏,黄龟年之所以没有把周宽安排在城内的贵宾馆,主要是周宽带着三十名骑兵,黄龟年做不了主,只能把他们暂安排在城外贵宾馆,待禀报天子同意后,再搬入城内。 不过周宽倒不是很在意,他不是来考察临安的民间疾苦,他只是代表陈庆来和朝廷进行前期沟通,其实就是告诉他们,这次我们郡王带来了十万大军,希望朝廷不要紧张害怕。 就在周宽返回贵宾馆,一名手下来报,“相国李光已经等候多时了。” 周宽快步走进院子,歉然道:“出门拜访来上司去了,让李相公久等。” 李光是奉天子之令来和周宽接触,他等了近一刻钟,心中有点不舒服,但现在不是发火的事情,心中微微不满也忍住了。 “不知周公的老上司是何人?” “呵呵!我的老上司是吕相公,我刚刚就是去拜访他。” “哦?吕相公怎么会是周公的老上司?” 看来朝廷没有自己的履历,周宽请李光进大堂坐下,又命手下上茶,这才对李光道:“宣和年间,我出任河北转运使相州支使,吕相公当时出任河北转运使,他自然是我的老上司。” “原来周公也是宣和旧臣,后来怎么去了川陕?” 周宽笑了笑道:“金兵杀入相州,我弃官逃去太行山,一直跟随王彦,后来王彦离开西军,把我托付给陈将军,我便一直是陈将军的幕僚,现在出任川陕宣抚使司判官。” “原来如此,周公也不容易啊!“ 李光很客气的说了一句没有营养的话,他忽然发现朝廷对川陕的情况竟一无所知,这个周宽说他是川陕宣抚使司判官,肯定是不对的,据说陈庆那边是两套官职,周宽真正的职务他们竟然不知道。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李光又问道:“为什么会有数万川陕骑兵出现在湖州,周公能解释吗?” 周宽微微笑道:“准确说是三万骑兵,我们只是先帝的护卫之一,护卫先帝来临安。” 李光简直要爆粗口了,明明就是陈庆的军队,还居然找借口说是先帝的护卫,简直不要脸要极点了,不对!李光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周公说什么,护卫之一,到底有多少军队过来?” “一共十万军队,三万骑兵只是其中一部分。” “什么!” 李光腾地站起身,脸色大变,“十万军队!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李相公不必紧张,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只是先帝的护卫,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先帝安全,没有别的意图。” ‘忍住!忍住!不要紧张。’ 李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又慢慢坐下,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您的真正的职务,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我确实是川陕宣抚使司判官,李相公叫我周判官没有问题。” “好吧!如果有怠慢之处,请多见谅,我听黄少卿说,周判官是代表陈郡王和我们事先沟通,那我们索性就坦诚相待,你告诉我实话,陈郡王率十万大军来临安,到底是什么意图?” 周宽摇摇头笑道:“李相公千万不要多想,我刚才说的是实话,保护先帝安全。” “那陈郡王呢?他的安全就不要了?”李光忍无可忍道。 “我们郡王这次来临安,他的主要职责是统帅这支军队,他不是来朝廷述职,也并非来觐见天子,这支军队并不是保护他,当然,如果有人想害他,军队也会顺便保护他的安全。” 李光算是彻底明白了,对方绝对不会承认这十万军队是陈庆带来威胁朝廷,而是一口咬定是来保护天子,这样一来,无论道义上,还是法理上他们都能站住脚。 “我明白了,那么我要正告你们,这十万大军绝对不允许进入临安府一步.......” 周宽摇摇头,“李相公给我说没有用,我只能保证在先帝没有新命令之前,三万骑兵止步于湖州,不会上前一步。” “那陈庆和其他七万大军现在在哪里?好吧!你告诉我,先帝和他的七万护卫现在在哪里?” “先帝和其他七万护卫军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到了。” ......... “砰!” 一只茶盏狠狠摔在墙上,砸得粉碎,天子赵构咆哮如雷道:“他就是想造反,想夺朕的社稷,居然率领十万大军来临安,不用他费事了,把朕的脑袋割下来给他送过去。” 赵构咆哮如雷,御书房内外一片的寂静,所有人都默默低头不语。 李光知道,这个时候只能自己开口了。 “陛下息怒,给陈庆十个胆子,恐怕他也不敢造反,如果没有保护先帝这个借口,微臣相信,他绝对不敢率十万大军来临安。” “先帝?” 赵构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盯着李光,“你先告诉朕,他是先帝的话,那朕是什么?大宋天下难道有两个皇帝吗?” 李光硬着头皮道:“陛下!如果先帝不肯下诏退位,法理上他确实是大宋皇帝,陈庆就抓住了这一点,所以现在形势才变得险恶,陛下必须冷静,冷静才能应对险恶局势。” 赵构眼睛眯成一条缝,“朕明白了,陈庆是把他推出来,和朕争夺江山,朕退位了,他就是陈庆的傀儡皇帝,是不是?” 这时,秦桧开口道:“陛下,天下之事不是陈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陛下已经登基十几年,大宋百姓和朝野内外,早已认定陛下才是大宋皇帝,而不是被掳去的那位,他只做了一年皇帝就丢了社稷,他不配再当天子,没有谁会承认他。 何况陈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做法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是他有十万大军,就能强行夺取陛下的江山,没有哪么简单的事情,关键还是人心,微臣相信所有的人都不会支持他。” 徐先图也道:“陛下如果冷静下来,微臣也想说两句。” 赵构毕竟是天子,有常人不具备的忍耐力,他已经从刚才的震怒中迅速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门口宦官,宦官立刻上前清扫了陶瓷碎片。 “朕刚才有点失态了,现在你说吧!” 徐先图缓缓道:“陛下,微臣关注细节,他们三万骑兵一定是从芜湖县过来,进了溧水道就停不下来,只有到湖州才能稳定下来,他们止步于湖州,距离临安还有两百里,这本身就没有什么侵犯性,从这点就能看出,这次陈庆来临安,也没有侵犯性。 其次,他说他们是为了护卫监国皇兄,这话其实也没有错,派三千人护卫,还不如不派,派一万人护卫,风险依旧很大,派五万人护卫,安全是能保证了,但既然能派五万人,那为什么不派十万人,不仅能保证安全,还能威慑我们,不准我们再和他争抢四川。” “所以安全加威慑才是陈庆的目的,最终目的是不准我们和他争抢四川?” “对!微臣是这样认为。” 赵构点点头,“好吧!朕就再务实一点,他实在想派十万大军来威慑朕,朕也没有办法,但朕要知道,他七万大军现在到底在哪里?” 李光叹口气道:“陛下,微臣想了一路,微臣怀疑他们现在在海上,他们从海路过来。” “海路?” 赵构蓦然回头,盯着墙上的杭州湾地图,他两次从这里逃到大海上,这片海域他着实很熟悉。 7017k 第八百五十章 夜刺 韦桐黑着脸在县衙看完了缴获的印刷器具和印刷物品,脸色阴沉如水,你王薄要糊弄上面是你的事,但你却连我韦桐也一起糊弄,当我是白痴吗?出钱出人陪你玩? 韦桐越想越气,狠狠一脚踢去,‘哗啦!’一架印刷机倒下,碎裂城四五块。 “你们王知县呢?”韦桐回头恶狠狠问道。 幕僚贾应芳上前战战兢兢道:“县君刚刚被秦相国叫去了。” 一句话提醒了韦桐,王薄是秦桧的内侄,说不定这是秦桧出的主意,糊弄天子。 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是不是可以抓到秦桧的把柄? 他看了看贾应芳,心里立刻有了主意,他笑眯眯问道:“你就是贾先生?” 贾应芳吓一跳,连忙躬身道:“小人不敢,小人是贾应芳。” 韦桐上前小声道:“你们附近的六味居茶馆的新茶不错,我们一起去品尝一下,我先走一步,去茶馆等贾先生。” 韦桐呵呵一笑,带着人走了,贾应芳脸红心热,就仿佛听到了最撩人的情话。 他走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他,便屁颠屁颠向茶馆方向跑去了....... 几杯酒下肚,贾应芳有了点胆气,笑着摆摆手道:“国舅太高看这个纨绔知县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上了当,昨天喜滋滋的搬回来,还跑去把秦相公请来过目,当场被秦相公臭骂一顿。” “然后呢?” “然后秦相公让他换两个能用的印刷机器,便在他的报告上批示已阅,让他递给临安府。” “什么意思?”韦桐连忙问道。 “韦国舅不明白吗?有秦相公在报告上批了字,临安府敢不认可?这样就把临安府尹也拉进来了,然后临安府尹向天子汇报,已捣毁《京报》在临安的老巢,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可如果临安街头又出现《京报》呢?” 贾应芳笑了起来,“如果又出现《京报》,国舅觉得天子会知道吗?就算知道,那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京报》又卷土重来?” “说得好!” 韦桐大为赞赏,亲自给他斟满一杯酒,又问道:“你们县君最近在忙什么?” “我们县君接到秦相公布置的新任务,最近在监视陈庆和他的手下。” 韦桐顿时有兴趣了,“有什么收获吗?” “昨天他告诉我,陈庆派出的那位周姓手下,住在城外贵宾驿馆,护卫都是骑兵,要想刺杀他简直轻而易举。” 韦桐心中一动,一个恶毒的念头跳进心中。 他取出二十两黄金,放在桌上推给贾应芳,“以后有情况都向我汇报,我保你三年之内也成为一县之主。” .......... 周宽今天没有什么事,他花了一天的时间,了解临安的城墙建设情况,事实上,这些情报早就通过驻临安的情报点获得了,周宽只是想亲自验证一下。 临安城和西湖之间原本是有城墙的,只是为了修建官宅,把城墙都拆除了,只留下几座城门。 临安官府的原计划是拆掉老城墙后,再严重西湖修建一圈城墙,使西湖变成城内湖,但老城墙拆除了八年,新城墙依然在图纸上,每年的军费开支压得朝廷喘不过气来,根本就没有财力修建新城墙。 原计划中,要把临安城扩大到钱塘江边,但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逛了一圈,周宽心中就有数了,临安在西湖这一边,完全就不设防,军队要攻入临安城,简直轻而易举。 入夜,周宽坐在灯下奋笔疾书,他这一路上有很多想法,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把它们写下来,荆湖南路水网交织,沃野千里,完全就是一个富饶的鱼米之地,朝廷却不重视,西军一定要把这块富饶之地拿下来,好好经营,一定会收获意外惊喜。 就在这时,一支箭‘嗖!’地从窗外射入,从他头顶上擦过,钉在在墙上,吓得周宽脸都白了,一下子蹲在桌下,伸手一把将旁边的宝剑抢在手中。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不时发出一声惨叫。 “砰!”门被撞开,一名身穿蓝色武士服的男子翻滚进来,手执弩箭,用后背挡住周宽,举弩向门外射去,一名黑衣人躲闪不及,这一箭正中胸口,惨叫着摔出去。 周宽本想狠狠一剑向蓝衣武士后背刺去,但忽然发现不对,他停住剑问道:“你是什么人?” “周参事别站起身!” 蓝衣武士一脚踢在椅子上,椅子正好撞在一名黑衣人身上,蓝衣武士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一跃而起,锋利的长剑刺穿了椅子,剑尖刺穿了后面黑衣人的胸膛。 就在这时,周宽的三十几名护卫杀来了,院子里有人用女真语大喊:“风紧,快走!” 剩下的几名黑衣人跳上房顶,向远处奔逃而去。 周宽已经猜到蓝衣武士是谁了,居然叫自己周参事,那他们一定是临安情报点的人,此时,周宽稍定,站起身问道:“你们是.....董群的手下?” 刚才保护他的蓝衣武士抱拳道:“在下魏延宗,董管事手下斥候都头,让周参事受惊了。” “很好!很好!今天多亏你们保护。” 这时,一名骑兵首领冲进来,看见周宽无事,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单膝跪下请罪,“卑职护卫不力,险些酿成大祸,请周参事责罚!” “哎!你们是战场护卫,不是贴身护卫,不是你们的责任,起来吧!” 周宽心里明白,三十名骑兵战场上保护他没有问题,但要他们防刺客,他们还真不行。 周宽走到院子里,只见院子里躺着五六具尸体,加上房内两具尸体,一共死了八人。 “这些都是刺客?” 斥候都头魏延宗走上前黯然道:“有两个是我们的人,已经不幸阵亡,其他六人都是刺客,但没有活口,我们特地留了两名受伤刺客,他们也服毒自尽了。” 周宽眉头一皱,“有什么线索吗?能查出是谁干的。” “回禀周参事,刚才卑职看过了,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线索,但是......” “但是什么?”周宽追问道。 “但是半个时辰前,有人扔个纸条子到我们住处,纸条上写着,‘今晚有人要行刺周宽,’我们才急急赶过来,正好拦住了刺客。” “啊!” 周宽吃了一惊,“这人是谁?” 魏延宗摇摇头,“我们也很震惊,对方居然知道如意茶馆是我们的情报点,但此人应该没有恶意,而且多亏他及时报信。” 周宽想了想道:“临安的局势变化莫测,我估计这两天他还会来,你们可以布下埋伏,应该可以抓到此人,但不要伤害他,他可是救了我一命。” “卑职明白!” 魏延宗又和骑兵首领交代几句,便带着阵亡手下的尸体离去了。 “参事,不如我们回湖州,这里太不安全了。” 周宽摇摇头,“明后天郡王就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我不能赌气离去,这样只会对郡王不利,明天我会找李相公讨要一个说法,他必须要保证我的安全。” “那今晚卑职和手下加强护卫,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了。” 周宽笑道:“今晚应该不会来了。” 话虽这么说,骑兵们还是分成两班守夜,一夜无眠,确实再也没有刺客前来骚扰。 7017k 第八百五十一章 发酵 国舅府内堂灯火通明,几名黑衣人跪在地上请罪,韦桐大骂道:“一群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失败,这还是陈庆的手下,要是刺杀陈庆,还能指望你们?” “启禀王爷,对方也有很厉害的护卫,我们没有提防,被他们从后面突袭,弟兄们伤亡惨重,如果知道有这么一拨人在,我们也会当心。” “这些人是什么人?难道是王薄的情报有误?” “我们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三十名骑兵,那些骑兵后来才赶来。” “那你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按照王爷的吩咐,卑职喊了一句女真话,然后就撤退了。” 韦桐负手走了几步,心中既狐疑又恼火,他挥挥手,让几名黑衣刺客退下。 他随即对门口的手下道:“天亮以后,让贾应芳来见我!” ........ 天刚亮,率先接到消息的知县王薄带着大群弓手赶来了,尽管他奉姑父命令暗中监视陈庆和他的手下,但贵宾馆出了刺客,上面追究起来,他这个知县是要担责任的,姑父也保不住他。 但查了一圈,问了驿丞等人,没有任何线索,使者周宽受了惊吓,不见任何人。 王薄只得低声和贾应芳商量,贾应芳笑道:“既然使者没事,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种事情防不胜防,上面也怪不到县君的头上,县君已经来了解并查看情况,驿丞说有人说了女真化,那么可以怀疑是女真人干的,然后建议把使者搬入城内,这样作为知县,你就没什么事了,但县君要立刻向上报告,通知刑部、大理寺、太常寺,最好通知李相公。” “那个李光一直看我不顺眼,会不会趁机收拾我?” 贾应芳不屑的哼了一声,“县君夜里的治安职责范围在县城内,现在在郊外出事,与县君何干?” “对啊!” 王薄一拍大腿,兴奋道:“夜里城门关闭,城外发生的事情与我何干?” 他不怕了,立刻派人去府衙、大理寺、刑部报案,很快,临安府尹张著、大理寺卿汪藻、刑部侍郎王居正纷纷赶到了贵宾驿馆,不多时,相国李光也闻讯赶来。 李光确实很看不惯王薄,风流浪荡的纨绔子弟居然当了钱塘知县,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把王薄罢免了,但这个王薄显然有准备,做得让人无可指责,连初步调查报告都写好了,而且说得也滴水不漏,事发在夜间城外,不是他力所能及,应该严惩安排住宿的官员,为什么不安排人保护? 王薄最后一句话指向黄龟年,黄龟年是李光的人,李光也不好说什么了。 他翻了翻报告问道:“怀疑是女真人所为,有证据吗?” “回禀相公,驿丞听到他们喊了一句女真话,所以卑职很怀疑和女真人有关,当然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 李光点点头,心中有些惊讶,看不出这个纨绔子弟做事还颇有章法,让自己无懈可击。 “好吧!这个案子你们县衙就别管了,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你退下吧!” “卑职告辞!” 王薄长松一口气,急匆匆回去向姑父汇报,李光心中着实很焦虑,这件事后果很严重,自己必须得向天子汇报。 ......... 贾应芳在六味居茶馆又见到了韦桐,他解释道:“我给王爷的情报没有错,周宽的随从是三十人,都是骑兵,住在随从院,等他们听到动静再赶回去,黄花菜都凉了,我们的消息来源是馆驿内部人,绝对准确。” “那你给我解释,突然杀来的十几名蓝衣武士是什么人?干掉我六名手下。” 贾应芳不慌不忙道:“那群蓝衣武士是西军在临安的情报斥候。” 韦桐一惊,“当真?” 贾应芳点点头,“我们在驿站内有人,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们赶来应该是巧合。” 韦桐喝了口茶道:“想不到你们县君还是蛮有资源的嘛!查得清清楚楚。” “那是!秦相公让他做事,肯定会给他资源。” 韦桐点点头,“行了,有什么消息,及时向我汇报。” “卑职一定及时汇报。” ......... 天子赵构听完李光的汇报,他并不是很震惊,或许是周宽的级别还远远到不了让他震惊的程度,他摆摆手,打断了李光的汇报,“既然人没有事,让他搬进城内,给他加强保卫就是了,这种事情你们处理就是了,没有必要给朕汇报。” “陛下,这件事会被用来做文章......“ “好了,朕说了,这件事你处理就行了,还要朕再说第二遍吗?” 李光着实无奈,只得躬身道:“微臣遵旨!” 赵构敲敲桌子,“李相公,你是计相,主管三司,你的精力要放在财税上,朕关心是的钱,打仗要钱,养军要钱,没有钱,朕夜里睡觉都睡不好,关于陈庆的事情,交给朱相公去管,你就不要过问了。“ 李光求之不得,他真不想过问陈庆的事情了,风险太大。 他立刻躬身道:“微臣遵旨!” ......... 秦桧一脸阴沉的回到府中,直接去了书房,片刻,妻子王氏端着茶来到他的书房,“怎么了,又被官家训斥了?” “倒没有!” “那阴沉着脸做什么,像别人欠你多少钱似的。” 秦桧吐了口闷气,恼火道:“我今天才知道《京兆》是谁悄悄递给天子了,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啊!” “是谁?” “朱胜非!” “啊!不是说是李光吗?” “李光虽然可恶,但他不会背后做这种小动作,他就算做了,也会告诉我,但朱胜非不一样,他不是给官家看报纸,而是在背后捅我一刀,为报纸的事情,官家对我很不满,居然连‘欺上瞒下’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个朱胜非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不惜踩着我向上爬,他就不怕一脚踩空崴了脚吗?“ “那老爷要收拾他吗?” 秦桧摆摆手,“今天官家把应对陈庆的事情交给他了,处理不好,就有他好受的。” “不是李光在管这件事?” 秦桧冷笑一声,“上次李光说了一个先帝,挠了官家的逆鳞,他以为官家会忘记?这个蠢货,他忘记当年张邦昌是怎么死的了。” “老爷,难道朝里都是这些不高兴的事情吗?” 秦桧想起一事,呵呵笑道:“今天薄儿表现得很不错,李光难得夸他一句。” 王氏又惊又喜,“真的吗?连李光都夸他。” 虽然李光是秦桧的对头,但王氏也知道李光的人品不错,连他都夸赞,那薄儿肯定是不错了, “薄儿做了什么,让李光都夸赞?” “昨天的刺杀案,他处理得很周全,很到位,李光想找他毛病也找不出来,只好夸赞了。” “我听薄儿说昨晚的刺杀案可能是金国做的,老爷要不要确认一下?” 秦桧想了想道:“不管是不是女真人所为,我估计今晚他们都会来找我。” 7017k 第八百五十二章 抵达 果然不出秦桧所料,天刚黑,金国副使刘思便来到了秦桧府中。 刘思是完颜宗翰的人,曾任河北路转运使,现在完颜宗翰派系被贬黜,他被贬为金国驻宋朝副使,当然,他是辽国汉人,首先语言不是问题,思维方式也不是问题。 更重要是刘思来拜访秦桧,天子赵构已经允许,‘若有紧急事态,可直接联系宰执’。 外人也不知道刘思来找秦桧是谈公事还是私事,说不定人家有紧急大事要和相国联络呢! 秦桧请刘思在贵客堂内坐下,秦桧问道:“刘使臣可是为昨晚之事而来?” “听说昨晚陈庆的使者遇刺,刺客说了句女真话,但我要郑重申明,我们没有派刺客,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 秦桧笑了笑道:“没有任何证据,我们也没有认定是金国所为,不能因为某个人在街头大喊一声,‘我是宰相’,然后大家都认定他是宰相?所以绝不会因为一句女真话,就认定是金国所为,你们尽管放心。” 刘思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没有任何证据,但作为金国使者,我还是需要代表金国郑重申明,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 秦桧点点头,“我可以接受贵国的申明。” 刘思把一份很正式的申明书交给秦桧,秦桧接过来道:“我明天会转呈给天子!” “然后我还要再给相国一封信!” 刘思从怀中取出了完颜昌的信,这才是刘思今晚来找秦桧的真正用意,他是来给完颜昌送信。 秦桧打开信看了一遍,眉头一皱,完颜昌居然又要来临安。 “我知道了,刘使臣还有什么事吗?” “别的就没有了,如果秦相公需要回信,把信直接交给我就行了。” 说完刘思起身告辞,秦桧沉吟一下道:“你可以把一个消息传回去,这次陈庆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来临安。” “我也有所耳闻,但消息准确吗?” 秦桧点点头,“消息准确!” 刘思拱拱手道:“多谢秦相公告之,我马上回去汇报。” ......... 刘思走了,秦桧回到书房来回踱步,有些心烦意乱,完颜昌给他出难题了。 “老爷,出了什么事?”王氏又不失时机的出现了。 她参政欲望非常强烈,总是能通过她的丈夫来干涉朝政,比如交恶陈庆,这就是王氏的建议,利用陈庆这个共同敌人来和太后接为同盟,保证秦桧的相位不倒。 她经常进宫找韦太后,也能把太后的一些想法传达给秦桧,比如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朱胜非复相,就是赵鼎被扳倒后,韦太后向王氏表达的意愿,希望秦桧助力实现,秦桧确实也做到了。 今天刘思走后,丈夫情绪低落,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秦桧叹了口气,“挞懒给了我一封信,信中说金国皇帝想和朝廷达成永久性停战协议,甚至还答应把汴梁还给朝廷。” “老爷,这不是好事吗?” 秦桧摇摇头,“哪有这种好事,金国有条件。” “金国提出什么条件?” “金国想和朝廷联手剿灭陈庆。” “啊!这可行吗?” 秦桧冷笑一声,“以后可不可行我不知道,但现在绝对不行,陈庆十万大军在临安,他若知道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王氏脸色都变了,半晌道:“老爷,陈庆会不会真的这样做,找机会干掉官家,官家无后,然后直接拥立先帝。” 秦桧摇摇头,“陈庆又不是傻子,他这样做其实是给先帝做嫁衣,大宋还有五十万大军,一旦这些大军效忠先帝,先帝就会摆脱陈庆的控制,他一定会以弑君之罪灭陈庆的九族,那么陈庆只有造反一条路,绕个大圈又回到原点,还落下一个弑君的名声,被天下人唾弃,这又何苦?” “那挞懒什么时候过来?” “这就是麻烦所在了,挞懒很会挑时机,反正我已经给刘思说了,让他汇报上去,现在陈庆十万大军在临安,挞懒这个时候过来,纯粹是找死!” 夫妻二人正交谈之时,管家在院子里禀报,“王县君来了,他说有急事求见相公!” 秦桧点点头,“把他带过来!” 不多时,王薄被带到书房,急声道:“姑父,姑母,刚刚侄儿得到消息,城外钱塘江上来一支很庞大的船队,船上都是军队!” 秦桧和王氏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陈庆终于来了。 ........... 陈庆的百艘大海船停泊在越州萧山县外的水面上,之所以把海船放在外围,主要是担心朝廷查到海船的源头,给郑家带来灾难。 而进入钱塘江的是四百艘三千石大船,同样规模庞大,站在城头上清晰可见。 钱塘县城和钱塘江之间距离不等,最窄处只有两里,站在城头上可以看见江里的情况,但最宽处却有十里,主要在东北方向。 陈庆没有在钱塘江上巡游,他手中有详细的停泊地图和驻军地图,陈庆在确认了地图后,立刻下令,靠岸停泊,大军上岸,开始在钱塘县城的东南方向扎下大营。 这里都是荒地,土地早就被朝廷征拨,准备将县城向外扩,只是朝廷财政紧张,无钱实施,但又不准农民种植庄稼,导致原本的良田变成了荒地,土地被夯实,植物也不多,很平整,正好有利于驻军。 大帐被一顶一顶运去荒地,都是从西夏缴获的大型皮帐,一顶大帐占地几乎一亩,可以住数十人,这种皮帐冬暖夏凉,而且最大的优势是不怕火攻。 士兵开始挖掘壕沟,竖起营栅,一顶顶大帐矗立起来,士兵还挖掘一条水渠,江边安装水车,将清澈的钱塘江水引入水渠,使大营有了饮用水。 第一批两万士兵和大量物资下船,船队随即又前往萧山水域,运送第二批士兵和粮草物资。 船队来来往往,夜里走了三趟,将六万士兵和所有粮食物资都运送到临安城外,萧山县则留了一万士兵,一方面是看守海船,另一方面,他们也需要去江南采购大量新鲜食材,保证军队的供应。 天渐渐亮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大营出现在钱塘县东城外,大营占地数千亩,搭建了两千多顶大帐,大帐整整齐齐,延绵二十余里,感觉也并不比县城小多少,站在城头上,给人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大营内有几座营中营,一处是仓营,有栅栏包围,占地数百亩,一处是医营,士兵生病诊治住院之处,有近百名军营,再一处是天子营,也是用营栅包围了十几座帐篷,里面都有士兵站岗,说是保护,实际上是看守。 还有一座营中营便是陈庆的王营,位于大营中部,占地一百二十亩,一分为二,里面有近百顶大帐,最大的中军帅帐也里面,占地足有三亩,前面部分是官房区,后面则是陈庆的居住区。 天刚亮,天子赵构在数千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了东城墙上,眼前的一幕将他惊得目瞪口呆。 7017k 第八百五十三章 智言 天子赵构几乎是被搀扶回了皇宫,他双腿发软,路都快走不动了,回到寝宫,他闭上眼睛,城外杀气腾腾的一幕仿佛还在他眼前晃动,铺天盖地的帐篷,一望无边无边的营栅,大江上战船如山。 他也有规模庞大的军队,也曾检阅过二十余万大军,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震撼人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饱受惊吓,双腿发软。 “杀气!” 对!他的军队和眼前的军队,差别就在杀气上,只有女真军才有的杀气,居然在宋军身上也出现了,而偏偏这支宋军不属于他。 陈庆已经兵临城下,皇兄也再次来临,自己该怎么办?把皇位让给皇兄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赵构慢慢捏紧了拳头,他就算死也不会把皇位让出去。 “太后来了!”殿外有宦官高喊。 赵构不得不收回思路,起身迎接太后到来,母后亲自来找自己,本身就是很罕见的事情,但赵构却很头疼,他知道母后到来一定和城外的皇兄有关。 韦太后在一名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毫不客气坐下,赵构连忙跪下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儿请起!” 韦太后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萎靡憔悴,心中有些不悦,“皇儿何故如此,你皇兄过来,你就这般失魂落魄?” “孩儿没有......” 韦太后一摆手打断他,“你有没有我看得出来,我过来也是为了告诉你,皇权之间的斗争从来都是血雨腥风,当年你父皇和皇兄之间的斗争,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有什么半点父子情谊,我就告诉你,皇位争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怕是父子兄弟也绝不会容情。” ......... 韦太后施压一番便走了,她刚走,宰相秦桧求见,赵构摆摆手刚要说不见,但又一转念,点点头道:“宣他觐见!” 不多时,秦桧被带进偏殿,他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秦相公可上了东城?” “微臣去看过了,很嚣张啊!简直就没有天子放在眼里,完全就是在威胁陛下,对这种无耻的讹诈,微臣就有只有四个字,‘绝不屈服’.......” 赵构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现在朕要知道,皇兄怎么办?朕需要他下退位诏书,怎么说服他?” “陛下,公道自在人心,监国皇兄是否退位并不重要,关键是军队支持陛下,大臣们支持陛下,天下百姓支持陛下。” 赵构明白秦桧的意思,不要理睬皇兄,就封他为监国皇兄,他接不接受也不用在意。 话是这样说,但会留下很大的把柄,首先是自己的皇位不正,经不起法理上的推敲,现在大家不在意,但以后呢? 赵构心里很清楚,皇兄才是合法的皇帝,在他没有正式退位之前,自己不过是监国皇弟,或者叫摄政王。 将来陈庆势大,他拥戴皇兄登基,那才名正言顺,自己反而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秦桧还想再劝,但赵构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秦桧和太后一样,都是着眼于眼前,而自己却更关心未来。 “相国的意思,朕理解了,先退下吧!朕想好好考虑一下。” 秦桧过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陈庆,他根本就不关心陈庆或者先帝,那不是他能过问的事情,他其实是想来告诉天子,完颜昌要来临安访问一事。 “陛下,微臣还有一件事重要之事,要启禀陛下。” “还有什么事?”赵构有些不耐烦了。 ”陛下,昨天金国使臣来向微臣通报,一是前天的刺杀案和他们无关;其次,完颜昌可能要访问临安。” 赵构一怔,“他来临安做什么?” “现在金国内部和解派占据上风,金国想和我们签署一个永久性的停战协议,当然,他们还有好几个方案,微臣也不是很清楚。” 赵构眼睛一亮,永久性停战协议,这是好消息啊!他负手走了几步,“秦相公告诉金使,完颜昌如果想来临安,朕不反对!” ......... 秦桧走了,赵构心中的烦恼愈盛,简直坐立不安,沉思良久,赵构对宦官道:“速去将徐知事召来见朕!” 知枢密院事徐先图算得上是赵构的心腹,关键是徐先图立场居中,不偏不倚,不像秦桧私心太重,总是添油加醋,解决不了问题,而徐先图从中允的角度,往往能提出理智而有益的建议。 不多时,徐先图赶来了,他当然知道陈庆大军在东城外驻营之事,也知道天子为何找自己。 “陛下不必烦恼,相信微臣一定能给陛下排忧解难。” 望着徐先图笑眯眯的脸庞,赵构心中有一丝倚靠,他点点头,“现在朕不知该从何着手,想听听徐相公的建议。” “陛下,微臣昨晚就在考虑,陈庆为何在城东驻营,而不在西湖边驻营,他不知道城西没有城墙,对我们威胁更大吗?他当然知道,事实上,陈庆看似咄咄逼人,但又把握住了分寸,并没有太过分。” 赵构点点头,“就算你说得有点道理,但现在朕担心的是皇兄,如果处理不好,朕就很被动了。” 徐先图微微笑道:“监国皇兄根本就不足为虑,他不过是陈庆的一枚棋子,关键是陈庆,陛下和陈庆谈妥了,保证监国皇兄会在《京报》上发布退位诏书,公诸于天下。” 徐先图的一番话,让赵构堵塞的思绪豁然疏通,自己真是糊涂了,想着皇兄做什么,关键是陈庆啊!皇兄不就是陈庆的傀儡吗? 赵构精神一振,挺直腰问道:“徐相公觉得陈庆想谈什么?” “能谈什么,无非是名利而已,之前太上皇遗诏说封亲王,陛下说让他来临安商议,他这不就来了,封亲王肯定是他的一个条件。” 赵构踌躇片刻道:“之前秦相公说,既然他夺取了河西走廊,可以封他为凉王,徐相公觉得呢?” 徐先图心中暗暗叹息,这是明摆着的事情,陈庆只会接受秦王或者蜀王,甚至连晋王都不会接受,这时候讨价还价还有什么意义。 但徐先图又不好明说,只得含糊道:“可以让朱相公和对方接触,先谈起来,看看对方会开出什么条件?然后大家再一起讨论。” 赵构点点头,“早点谈完,早点把这个瘟神送走!” ......... 种桓快步走进大帐,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郡王!” 大帐内,除了陈庆之外,周宽也在坐,陈庆点点头,“周参事前天晚上被刺杀一事,种将军听说了吗?” “卑职有所耳闻!” “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一是保护周参事,其次是找出凶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卑职遵令!” 周宽笑眯眯道:“你不用压力太大,找到凶手后,向郡王求助,他一定会支援你人手,至于怎么找到凶手,你可以和临安情报点联系,他们有线索。” “多谢周参事提供帮助,卑职先告退!” 种桓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周宽望着他背影走远,捋须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么年轻就能独当一面了,不简单啊!不过说起来,我确实还缺一个谈判助手。” 陈庆哈哈一笑,“是不是想让晁清帮你?” 周宽微微一笑,“郡王知我也!” 陈庆欣然道:“好!我让他助你,另外,对朝廷我还想再增加一个条件,我要泉州的管辖权。” 这时,士兵来报,“左相国朱胜非在大营外求见!” 7017k 第八百五十四章 初谈 朱胜非三个字让陈庆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回忆,不过,有其弊必有其利,若不是朱胜非在川陕的胡作非为,王彦、刘子羽、吴阶、吴璘又怎么会先后被调离川陕,最后才给了自己机会。 所以,陈庆最要感谢的,恰恰就是这个朱胜非。 陈庆想了想对周宽道:“谈判先不急着进行,先安排一下天子和先帝见见面,然后一起去拜祭太上皇的陵寝,最后《京报》出一份特刊,把谈判的氛围先烘托起来。” 周宽笑道:“郡王不见朱胜非吗?” “我就不见他了,让他见一见先帝,才是重点!” “卑职明白!”周宽起身出去了。 陈庆对坐在一旁替自己编摘奏折目录的赵璎珞笑道:“璎珞要见一见皇兄吗?” 赵璎珞摇摇头,“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拜祭一下父皇之墓,其他就算了。” “可以,回头我陪你去,现在不如我们去西湖走一走,如何?” 赵璎珞大喜,“那等我一下,我去换一件衣裙。” 她站起身,一阵风似的去自己的寝帐了。 ......... 朱胜非怎么也没有想到,官家会把和陈庆谈判的事情交给自己,还要处理先帝的事情,想想就令他害怕,稍微处理不好,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官家已经和他谈过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前来面见陈庆,他还真怕见到陈庆,就怕陈庆记当年之仇,刁难自己。 在营门口等了片刻,周宽笑眯眯迎了出来,“让朱相公久等!” 昨天朱胜非已经和周宽打过交道,周宽很温和、宽厚,总是挂着笑脸,让朱胜非心里很舒服,就算是恶人也愿意和老实人交往啊! “原来是周公,请问郡王在吗?” 周宽呵呵一笑,“郡王不在大营,我可以全权代表郡王,朱相公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 听说陈庆不在,朱胜非顿时松了口气,他笑道:“我也是受天子委托,过来谈一谈!” “那就请进军营吧!我先带朱相公见见先帝。” 朱胜非迟疑一下,低声问道:“你们是怎么称呼先帝?” “我们称呼他为帝君,朱相公请放心,帝君很通情达理,不会为难你。” “那就好,请周公带路。” 朱胜非跟随周宽来到赵桓所住的大帐,这里四周有营栅包围,戒备森严,里面占地约十亩,有十几顶大帐,赵桓父子和他的妻妾以及七八名使女就住在这里。 周宽走进大帐说了两句,出来笑道:“朱相公请!” 朱胜非走进大帐,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榻上的先帝赵桓,他立刻认出来,鼻子一酸,跪地泣道:“微臣朱胜非参见陛下!” “啊!你是.....朱爱卿。” “正是微臣!” 君臣二人抱头痛哭,这会儿朱胜非完全忘记了天子赵构给他下的严令:不准称呼先帝,不准称呼陛下。 ........ 周宽在帐外等候,过了片刻,朱胜非红着眼睛出来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叹口气道:“见了面,就情不自禁,让周公笑话了。” “不妨,怀旧是人之常情嘛!” 两人又来到大帐,分宾主落座,有随从进来上茶,周宽笑道:“帝君想和天子见见面,毕竟他们是兄弟,然后帝君还想去拜祭太上皇陵寝,我们看怎么安排合适?” 朱胜非犹豫一下道:“拜祭太上皇陵寝倒无妨,安排一下就是了,可天无二君,他们见面到底谁为君,谁为臣,有点难处理啊!” “我建议不谈君臣,就是兄弟之间见见面,叙一叙旧情,人也不用多,我倒有一个方案,朱相公看看是否合适?” “周公请说!” 周宽微微笑道:“在西湖上安排一艘大船,然后他们兄弟二人在大船上会面,我们在旁边船只上护卫就是了。” “你是说,大船上就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周宽点点头,“大船一楼可以放几名宫女宦官,随时服侍,二楼就只有他们兄弟,他们可以喝茶,欣赏风景,叙一叙兄弟之情。” 朱胜非想了想,也觉得问题不大,他便道:“我回去禀报天子,如果天子觉得可行,我就立刻安排。” “那就要辛苦朱相公了。” “但是.....我还想和郡王好好谈一谈,这是天子的要求,想必你们已经准备好了清单,我们不妨坦诚布公。” 周宽淡淡道:“先见面,等他们见了面我们再好好谈,相信郡王的要求并不高。” 朱胜非明白了,天子和先帝见面是前提,见了面才能继续谈下去。 他点点头,“那我就先告辞,回去向天子禀报!” ......... 赵构阴沉着脸听完朱胜非的汇报,他冷笑一声道:“原来他们也不肯称呼皇兄为陛下,居然叫做帝君,想得出来,不过这个称呼也不错!” “微臣也见到帝君了,变化不大,就是显得苍老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一半,才四十岁啊!” 赵构哼了一声,“所以你也痛哭流涕一番?” 朱胜非吓得一激灵,连忙道:“微臣不敢,微臣事先特地问了他们,才跟随称呼帝君。” 赵构又问旁边的徐先图,“徐相公怎么看?” 徐先图捋须道:“对方把见面视为会谈的前提,陛下不见还不行,不过微臣也明白陈庆的意思,陈庆要把这次率军来临安的理由坐实,和他无关,只是陛下和皇兄见面。” “爱卿的意思是,朕还是要去见一见?” “其实陛下和皇兄以兄弟的名义见一见倒也不错,表示陛下很重视皇兄,以兄弟情义为重,可以堵一些人的口,对方的安排建议也不错,在西湖大船上,只有陛下和皇兄二人,你们说什么,谁都不知道。” 赵构恨恨道:“他也把朕当做木偶来摆布了。” 徐先图劝道:“为了让这个瘟神早点离开临安,陛下就当是答应他一个条件而已。” “好吧!朕就见一见皇兄,分别这么多年,朕也想见一见他了。” 赵构对朱胜非道:“大船就由朱相公负责安排,各种护卫先和对方商量好,每一个细节都要落实,朕绝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微臣遵旨!” .......... 周宽并不住在大营,他依旧住在城内的贵宾馆,这样方便和朝廷中人接触。 种桓将二十几名内卫士兵部署到贵宾馆周围,形成了严密护卫。 种桓随即带着两名手下来到了位于大瓦子附近的如意茶馆,如意茶馆在全城几百家茶馆中只能中等偏上,很不起眼,不过它位置不错,在临安最热闹的大瓦子附近。 如意茶馆是西军情报司设在临安的情报总部,另外还有商铺、酒楼、武馆等等。 情报头子正是茶馆的掌柜,叫做董安,之前保护周宽的几名斥候士兵,则是武馆的教头,魏延宗是武馆总教头。 种桓亮了他的内卫银牌,掌柜董安连忙把他请到后院,又派人去把魏延宗找来。 武馆很近,不多时,魏延宗匆匆赶到了。 种桓抱拳道:“在下种桓,内卫第十营指挥使,参与护卫郡王安全,今天奉郡王之令来找两位。” “可是为了前天晚上周参事被行刺一事?”魏延宗问道。 种桓点点头,“正是为了此事,郡王要求我们找到刺客。” 7017k 第八百五十五章 是他 种桓冷静地听完魏延宗的述说,一句话便抓住了重点,“那个投纸条提醒你们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魏延宗摇摇头,“没有!原以为昨天会出现,但他没有来。” 种桓想了想道:“或许是我们仇家发现没有机会,就暂时偃旗息鼓,没有了危险,自然就没有了提醒。” 旁边董安问道:“种将军知道刺客是谁派的吗?” “我只能说是韦国舅的嫌疑最大,他在四川路刚刚吃了大亏,他对我们有深仇大恨,一定会报复,不过我没有证据。” 董安沉思一下道:“韦国舅此人睚眦必报,既然他在四川路吃了大亏,他肯定要报仇,而且他豢养了不少亡命之徒,他确实有可能,小魏,你亲自接触一下他的手下,或许能够得到一些消息。” 魏延宗点点头,“卑职这就安排!” 种桓也道:“把韦国舅的详细情报告诉我,我也必须防患于未然!” 。。。。。。。 韦桐刚刚从东城墙回来,陈庆大军在东城外安营扎寨,钱塘江内船队如云,着实将韦桐刺激到了,尤其钱塘江内的船队,极可能就是他永和商行的船只。 但声势浩大的军队,又使他心怀畏惧,韦桐心中患得患失,想报复,可是又无从下手。 下午时分,韦桐的头号幕僚霍连生匆匆回来了,霍连生是一个辽国汉人,参加过辽国科举落榜,经人介绍,在完颜宗贤府上做一个小帐房,当时韦桐也在完颜宗贤府上做小厮,两人关系极好。 韦桐回宋朝发达后,霍连生辗转来投奔韦桐,正好韦桐缺人,霍连生笔杆子不错,头脑清醒,又和韦桐有患难之交,他便很自然的成为韦桐的幕僚,替他出谋划策,又通过韦桐影响到了韦太后。 说到这里,各位都应该意识到了,这个霍连生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他确实不是普通辽国汉人,他实际上是完颜昌安插在韦桐身边的一枚暗子。 推动韦桐刺杀陈庆,正是霍连生肩负的任务。 霍连生匆匆走进大堂,端起一盏茶咕嘟咕嘟喝完,韦桐急切地问道:“如何,有漏洞吗?” 今天霍连生带着一百余名手下,去军营附近寻找陈庆的漏洞。 霍连生一脸遗憾道:“今天上午,陈庆带着他的女人去西湖游玩了,装扮成普通游客,只带了十几名手下,只可惜我没有准备好,要是准备好了,今天上午就是最好的刺杀机会。” 韦桐也同样懊悔得连连搓手,“早知道就应该准备好的。” 霍连生摆摆手,“王爷,陈庆一定还会出来,我们要时时刻刻做好准备,只要他出来,我们就抓住机会。” 韦桐想了想道:“我要不要我和贾应芳联系一下,如果他知道情况,也让他立刻通知我。” 霍连生点点头,“很有这个必要,假如陈庆要去拜祭太上皇,县衙一般就要事先安排,我们就能得到消息了。” “行!我等会儿就派人给贾应芳送信。” ........ 半个时辰后,一名管家模样男子从国舅府出来,坐上一辆牛车前往县衙方向,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骑着毛驴跟着他。 这就是内卫撒网式监视手段,只要把国舅韦桐视为威胁后,那么从国舅府出来的每一个人都要被监视,这名管家自然也不会放过。 不多时,管家来到县衙,他让弓手去通报,不多时,贾应芳匆匆出来,他向两边看了看,跟随管家来到旁边巷子里。 管家将一封信交给了他,“王爷很重视这件事,你可别怠慢了。” “不敢!不敢!” 贾应芳连忙接过信,塞进怀中,两人随即分手,贾应芳又回了县衙。 一个角落里,跟踪管家的内卫士兵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职业本能告诉士兵,这里面有问题。 他匆匆赶回去汇报了....... 下午时分,种桓来到了如意茶馆,恰好魏延宗也有收获赶回来了。 “魏都头先说!” 种桓见魏延宗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便猜到他或许查到什么重要情报了。 魏延宗道:“我们武馆有一名学员,他兄长便是国舅府上的一名武士,我中午通过学员请他兄长出来吃饭,在席间,我试探问他国舅府安全有没有保障,他喝多了,就对我说,成都那边死了一百多名武士,然后又说到,前天晚上,他们一组武士出去执行任务,被杀了六个人,一组十人,被杀六人,完全符合行刺案,我基本上就能确定,行刺周参事就是他们。” 种桓点点头,“看来我们的直觉也没有错,韦桐真正想刺杀的是郡王,而不是周参事。” 董安笑问道:“种将军这边有什么收获?” 种桓便把今天送信之事说了一遍,问道:“韦桐和钱塘知县有什么交集吗?” “当然有交集,钱塘知县王薄是秦桧的内侄,他们一直有合作,之前查《京报》报馆,就是他们两家联手,种将军说的那个焦黄胡子文吏,应该是王薄的幕僚贾应芳,很精明的一个人。” “那我是不是要把这个贾应芳也监视起来?” 董安点点头,“很有必要,这个贾应芳对王薄影响很深,王薄几乎对他言听计从,而王薄也是郡王的老对头,如果他们二人要联手对付郡王,不对.....” 董安忽然反应过来,“是秦桧想利用韦桐刺杀郡王,他推动内侄王薄和韦桐联手,而贾应芳就是他们联系的一条纽带。” 种桓暗暗佩服董安精明过人,他沉吟一下道:“秦桧想刺杀郡王,莫非是天子的意图?” 董安冷笑一声道:“临安人都知道,他们的秦相公更多是代表金国的利益。” 种桓默默点头,看来这个贾应芳是关键人物! ........ 贾应芳的家在县城中部的八字桥附近,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占地不到半亩,一间院子,四五间平房,贾应芳不是本地人,是亳州城父县人,出身应天府太学,做过县吏,头脑灵活,颇懂官场规则,绍兴四年,被人推荐给秦桧,但秦桧嫌弃他长得猥琐,不想用他,正好内侄王薄身边缺人,秦桧便安排他做了王薄的幕僚。 贾应芳独身一人住在临安,夜幕刚刚降临,贾应芳便离开了住处,骑着一头毛驴沿着大街向南走,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几名经验丰富的内卫老手严密监视了。 贾应芳不慌不忙骑驴进了大瓦子大门,穿过旁边的小路,又从侧门出来,而侧门旁边就是如意茶馆,已经打烊,茶馆是白天生意,夜里是酒楼和妓院的天下。 这时,贾应芳手中已经多了一块石头,包着一张纸,他见四周很安静,没有人,便用力一扔,石头击破了窗上的糊纸,‘当啷啷!’扔进了茶馆内。 贾应芳催动毛驴赶紧离开,不料从旁边一左一右窜出两个黑影,身手极为敏捷,一把将他从毛驴拉了下来。 “我没有恶意,你们别乱来!”贾应芳吓得大喊。 两名黑影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架着他迅速进了茶馆。 7017k 第八百五十六章 机会 掌柜董安和魏延宗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扔纸条的人居然是贾应芳,旁边种桓得知贾应芳身份,也着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脸奸诈模样的人居然会帮他们。 “贾先生,怎么会是你?”董安无法理解,直接问道。 贾应芳半响苦笑一声道:“董掌柜觉得我不可能帮你们?事实上你们这里早就暴露了,被我压下来而已。” 董安更是有些不安,亲手将一盏茶放在贾应芳面前,紧张地问道:“请问贾先生,我这样怎么会暴露?” “董掌柜问得太多了,一间普通茶馆的掌柜,整天关心大宋军队人数,临安兵力部署,粮食储备情况,城墙修建计划,太不合情理了,这些你都问过吧!” 董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临安县主薄杨永,居然把自己出卖了。 “杨主薄没有出卖你们,他是我的同乡,在我家里喝酒时,给我吐露了这些,我就立刻猜到你们是西军情报点,我让杨掌柜保持沉默,以免家人遭到报复。” 种桓更加不理解了,“贾先生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得到的情报,这个贾应芳很贪财,如果把他们向秦桧揭发,他肯定会得到重赏和提拔,但他却没有那么做,反而在关键时刻帮他们,简直匪夷所思。 贾应芳叹息一声,“我是很贪财,但再贪财也挡不住我对朝廷和金国的痛恨。” 说到这,他眼睛透露出浓浓的恨意,“是亳州城父县人,我的父母和妻儿都在家乡种田为生,唯独我在应天府太学读书,建炎二年,东京留守杜充为阻挡金兵,决开黄河,黄河的滔天大浪吞没了我的家乡,我的父母妻儿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说到这里,贾应芳已是泪流满面,他满腔悲愤道:“后来我才知道,是天子下的命令,他只管自己逃命,却不管百姓的死活,竟然丧心病狂地下令掘开黄河,枉为大宋天子。” 众人都明白了,是建炎二年的黄河夺淮,杜充掘开黄河口,泗州、颍州、亳州、宿州被黄河大水淹没,死亡数十万人,上百万人背井离乡,这个贾应芳全家就是受害者。 种桓拾起纸条,纸条上写着:‘郡王拜祭永固陵,当心刺客。’ 种桓扬扬纸条问道:“韦桐要在永固陵行刺郡王?” ........ 大帐内,陈庆看完了纸条,递给旁边的周宽,他问道:“这个贾应芳怎么说?” 种桓连忙道:“他说,最老奸巨猾是秦桧,通过他内侄王薄,不知不觉就让韦桐上钩了,想刺杀郡王的势力有很多,都不约而同的将韦桐推出来。” 陈庆点点头,“这个贾应芳说他全家死在黄河夺淮上,是否可信?” “应该可信,卑职看得清楚,他的悲伤和愤怒不是假装,四十岁的男子哭得像孩子一样。” 旁边周宽笑道:“其实他的身世并不重要,关键是他确实救了我一命,要不是他及时送信,我肯定被刺杀了。” “说得也对!” 陈庆沉思片刻,问周宽道:“拜祭永固陵,安排在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 陈庆冷笑一声道:“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 次日上午,西湖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上万士兵将西湖边戒备森严,所有的湖边店铺全部停业,所有的船只都不准上湖,小道消息已经穿得沸沸扬扬,官家将和先帝在西湖上相会。 西湖边的戒严却坐实了小道消息,数万百姓都涌到靠近西湖的地方,远远眺望水面,亲眼目睹这历史性的一幕。 西湖上停泊着一艘两千石的画舫,东西各有十几艘船只,西面船上全是皇宫侍卫,杨沂中身披重甲,手提长枪站在船头,而且东面船头则是西军士兵,刘琼亲自率领三百士兵站在船头护卫。 天子赵构和先帝赵桓都已经进了大船,从远处可以看见他们二人,坐在画舫二楼,两人喝茶聊天,不时哈哈大笑,很轻松的模样。 不到半个时辰,天子赵构先一步下船了,他在侍卫的护卫下,上了另一艘画舫,船只随即离去。 赵桓也下船了,几名士兵上前用大盾护卫着他,也上了一艘画舫,十几艘船只护卫着画舫,向东南方向驶去。 兄弟之间的会面就在一个时辰内结束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谈的什么内容,有没有达成什么妥协? 但安排这场双帝会的幕后之人,此时却在吕府内宅喝茶,和吕颐浩不紧不慢的闲谈。 “拿下了太原,怎么没有想过继续北上拿下大同府??”吕颐浩笑眯眯问道。 陈庆笑道:“没有拿下大同,金国考虑的重点便是怎么保住大同,而不会去想怎么夺回河东路南部,如果不留余地,把大同全部夺取了,金国就要开始考虑反攻河东路,他们的目标就不会只放在太原府。” “有道理,大同是辽国的西京,大宋几乎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而那里又是草原游牧民族南下的重要通道,金国本身人口太少,他们很可能会动员游牧军队南下,你们要提高警惕。” 陈庆点点头,现在金国兵力不足,吕颐浩的担心完全有可能发生。 “另外,你还要当心金国提出和朝廷和谈,他们就会集中兵力和资源对付西军。”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我现在在考虑。,朝廷会不会趁机攻打巴蜀,或者暗中支持金国?” 吕颐浩点点头,“完全有这个可能,当初完颜昌第二次出使临安时,就提出过用中原换取四川的建议。” “朝廷居然没有答应?恢复汴梁啊!” “秦桧怂恿天子答应,韦太后也在说服天子,但我和张浚坚决反对,把现实告诉天子后,天子不得不放弃。” “祖父怎么说服天子?” 陈庆语气中的祖父很自然,完全是随口说出,让吕颐浩大为欣慰。 他微微笑道:“用现实,建炎二年黄河决口后,原本富庶的中原南部基本上都毁掉了,民不聊生,这就是为什么伪齐军明明没有军俸,却还能轻易募到五十万大军的缘故,当兵能吃饱肚子,其实你应该体会很深,伪齐被废后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有上百万中原百姓逃往关中,但凡还有一点活路,他们也都不会背景离乡。” 停一下,吕颐浩又道:“我们后来越来越了解中原的情况,然后几次北伐都引发朝廷很多官员强烈的反对,都认为朝廷负担不起被摧毁的中原,夺回来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朝廷财政会崩溃,所以后来朝野才达成共识,北伐到淮河为止。” 陈庆默默点头,吕颐浩说得完全正确,朝廷确实不会再要中原,但朝廷放弃中原,自己也不能放弃啊! 这一刻,陈庆忽然意识到,正因为朝廷放弃了,中原才会是自己最大的机会。 这个机会,他不能留给朝廷。 7017k 第八百五十七章 谈判(上) 下午时分,天子赵构又亲自陪同皇兄赵桓去永固陵拜祭了太上皇赵佶的陵墓,之所以赵构愿意陪同皇兄,主要是赵桓说话很好听,他在辽东身体全垮了,他不会再问政事,只想好好养病,多活几年。 说得这么好听,天子赵构怎么能不喜欢,所以在上午会面后,他又欣然带着皇兄以及文武百官数百人,前去拜祭父皇之陵。 当天傍晚,三万份《京报》如期出现临安的酒楼、茶馆中,瞬间被一抢而空,头版头条便是‘二帝春风一相逢,兄弟祭父话情深。’ 详细描述了天子和先帝在西湖上的会面情景,甚至还绘制了一幅木版画,两人在画舫上抱头相拥的一幕,甚至还引用了左相国朱胜非的一句话,‘官家等了十三年,终于等到了重见皇兄的一刻,官家非常激动,并表示,他将亲自陪同皇兄去永固陵拜祭太上皇。’ 经过白天的会面和《京报》在黄昏时的煽情渲染,陈庆的目的终于达到,那就是自己手中的先帝货真价实,朝廷、天子和民间都承认了他的合法性,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这就是为了防止天子赵构和朝廷使出釜底抽薪的一招,质疑赵桓的真实性和合法性。 这也是陈庆万里迢迢,带着先帝赶赴临安的主要原因之一,让朝廷和赵构亲自承认先帝的真实性。 丞相府中,秦桧拿着今天的《京报》发呆,头版头条的大标题让他有点醒悟过来了,什么叫‘二帝春风一相逢’,这不就是公开承认大宋有两个皇帝吗? “老爷,发现什么事了?”王氏送茶进来,发现丈夫神情异常。 秦桧神情呆滞地放下报纸,半晌道:“我们可能上当了。” “上什么当?”王氏不解。 “我们完全可以早早宣布先帝在辽东病故,坚决不承认陈庆手中的先帝,他就没有先帝这枚棋子,他擅自和金国的交换就一文不值了。” “但你们并没有宣布!” 王氏带着嘲讽的笑意,“今天还安排了两个皇帝见面,还一起拜祭了太上皇,这个时候,陈庆恐怕嘴都笑得合不拢吧!” “朱胜非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谁让他安排今天的会面?”秦桧咬牙切齿骂道。 王氏鄙视地看了一眼丈夫,朱胜非三天前才复相,丈夫却把责任推给他。 “老爷,还可以把局势扭转过来吗?” “怎么扭转?满朝文武,满城百姓都知道兄弟二人在西湖会面了,还一起去拜祭太上皇,现在再说他是假冒的,这个脸天子丢得起吗?” “那至少这件事和老爷无关吧!将来官家醒悟过来时,不会说是老爷的责任吗?” 秦桧沉吟一下道:“你倒提醒我了,这次谈判影响深远,我绝不能参与,彻彻底底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能提醒他,他一定会责怪我为何早不说,事后才提醒。” “最好老爷找个借口离开临安,等陈庆走了以后再回来,这样就彻底撇清了。” 秦桧点点头,“明天一早,我去江宁扫墓,之前我给天子说过的,但我要提前走了。” ......... 次日天不亮,秦桧便离开临安,去江宁祭父了,他留给赵构的信中说,官家和皇兄祭父的情形让他深为感动,也让他十分惭愧,以至于夜里父亲托梦,他一刻都不想再耽误,必须在父亲祭日之前赶回家乡。 信写得情真意切,让赵构深为感动,当即下旨赐秦桧祭祀礼器一套,并挥笔批准了秦桧的提前离去。 上午时分,朱胜非和太常少卿黄龟年一起来到了西军大营,双方开始正式协商。 赵构当然不是傻子,就算皇兄说不想问政事也没用,必须陈庆答应才行,所以朱胜非要过来谈判,朝廷需要付出什么,陈庆才会让先帝出具退位诏书。 陈庆派出的全权代表自然是周宽,晁清作为周宽的副手,一起参与谈判。 周宽开出的第一个条件完全在朱胜非的意料之中,陈庆要求进爵秦王,任太师,封散官开户仪同三司,再加封骠骑大将军。 官职一点问题都没有,陈庆灭西夏之时,朝廷就有呼声,加封陈庆为太师,他又收复了河西走廊,以他的功绩,出任正一品完全没有问题,太师也好,开户仪同三司也好,骠骑大将军也好,这些都是虚职,天子不会吝啬。 关键是爵位,天子答应了封陈庆亲王,但他不想封陈庆核心亲王,核心亲王是哪些?秦、晋、韩、赵、魏、燕、楚、蜀,对宋朝还有汴王、梁王等等,天子只想封陈庆为凉王。 所以陈庆想进爵秦王,天子只想封凉王,这就是他们第一个矛盾。 双方僵持了一刻钟,朱胜非笑道:“不如这个具体亲王名称先放一放,我们看看别的条件。” 周宽又拿出第二个条件,要求得到江陵府、澧州、鼎州、岳州、潭州的管辖权。 ........ 陈庆的要求并不多,只有三项,但每一项都让赵构难以接受。 居然要秦王,第一项就让赵构无法接受了,秦朝后来统一的天下,陈庆想干什么? 当然,赵构也知道陈庆要秦王的意图,因为他的主地盘是陕西路,说实话,就算封蜀王,赵构也不愿意。 想到蜀王,赵构猛地想起一事,急问道:“四川路他怎么说?” “他说四川路十几个州的官员都在贩卖私盐,最后跟着李金骁造反,那些不愿造反的官员都被他残酷杀死,灭门全家,他说事实证明,失去了川陕宣抚使司的控制,整个四川路都变成一盘散沙.......” 赵构不高兴打断了朱胜非的话,“说重点,最后是什么结论?” “他说所有官员由川陕宣抚使司任命,提交吏部备案。” “不行!” 赵构一巴掌拍在桌上,铁青着脸道:“朕不接受,四川路的官员必须由朝廷任命,至少州一级的官员必须由朝廷任命,继续和他谈判。” “微臣知道了。” 朱胜非迟疑一下又道:“陛下,第二个条件呢?” 赵构看了一眼第二个条件,要求得到江陵府、澧州、鼎州、岳州、潭州的管辖权。 他当然明白陈庆是什么意思,等于是把洞庭湖周边拿走了,所谓管辖权就是面子归朝廷,它们依旧是大宋领土,但里子归陈庆。 赵构负手走了两步,问李光道:“荆湖南路的税赋情况怎么样?” 李光躬身道:“回禀陛下,荆湖南路经过了杨幺之乱和刘光世之乱,人丁稀少,底子非常薄弱,几乎没有税赋,没有十年的时间,不要想恢复。” 赵构沉思良久,对朱胜非道:“如果四川路他肯答应朕,第二个条件朕可以同意。” “卑职去和他们谈!” 赵构看了看第三个条件,眉头一皱,“他要泉州的管辖权做什么?” “他们说西军想做海外贸易,以补充军俸不足。” 赵构想不到除了贸易外,泉州还能做什么?区区一个泉州倒是没有问题,朝廷可以把贸易放在广州或者明州。 但赵构关心的是驻军,“他们说要驻军吗?” “卑职也问了,他们要打击海盗,必须适当驻军。” 赵构想了想道:“打击海盗可以适当组织民团,但不允许军队驻扎。” 朱胜非有些为难,“这样的话,微臣担心换不来退位诏书。” 赵构眼睛一瞪,着实不满道:“你先去和他谈,总想着让步做什么?告诉他,秦王肯定不行,朕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 这时,徐先图微微笑道:“微臣刚刚想起来,好像陈庆还是陛下的妹夫,这次陪同他来的,好像是顺德帝姬吧!微臣的意思是,能不能请她劝一劝陈庆?” 赵构最不想提起的就是这一茬,他摆摆手,“这件事先不提及,实在不行再考虑。” 7017k 第八百五十八章 谈判(下) 下午,朱胜非再次来到大营,他利用中午时分整理了一下天子的意见,他本想明天再谈,但赵构等不急了,恨不得今天就达成协议,然后晚上就把陈庆赶走。 朱胜非向周宽提出了天子的意见,然后就是等待,周宽要去禀报陈庆。 陈庆听完周宽的汇报,冷笑一声道:“还居然用四川来换荆湖,亏他想得出来,难道退位诏书只是附带的吗?” 周宽笑道:“郡王要不要听听卑职的意见?” “你说!” 陈庆一摆手,示意手下上茶,让周宽慢慢说。 “郡王,第一条对天子最重要,我们可以单独再谈,洞庭湖六州天子已经同意,问题不大了,关于四川路,天子坚持要州一级官员任命,卑职建议可以答应,但我们要通判的任命,有了通判和县官,其他州官便可以轻易架空了,我们完全用通判加幕僚的形式,建一座新官署,其他州官要么暗中向郡王效忠,要么就直接架空,每个月给几贯柴米钱,就不用管了。” 陈庆点点头,“这样可以,我们争通判的任命权,如果连通判也不肯答应,那我们就另外建一套州官,把朝廷任命的州官全部架空。” “对!卑职就是这个意思。” “再说说漳州,天子是什么意思?” 周宽笑道:“其实就是一个驻军权的问题,天子不允许有驻军,但允许建立民团打击海盗,卑职以为,民团和军队其实没有区别,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陈庆沉思片刻道:“但要和他们讲好,我不驻扎军队,朝廷也不允许在泉州驻扎军队,另外盐铁署、市舶署都不允许在泉州设立官衙,甚至晒盐也不允许,你要和他们说好,泉州的商税是我的收入。” 周宽点点头,“这样一来就要详谈了,估计他们也没有想到那么多。” “那再说说第一条,关于封王,我估计他也不会答应封秦王,太敏感了,这样吧!凤翔古称雍,我可以接受雍王,但条件是必须允许《京报》在临安发行,如果他还不答应,那就不要想要什么退位诏书了。” “卑职明白郡王的意思了,只是.......” 周宽踌躇半晌道:“郡王真的要把先帝的退位诏书给天子吗?” 陈庆笑了起来,“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要立赵桓为帝吧!” “啊!卑职真的一直以为。” 陈庆淡淡道:“我只是想把嫡系皇脉捏在手中罢了,天子可是后继无人。” 周宽恍然,“卑职明白了!” ........ “让朱相公久等了!” 周宽笑眯眯走进大帐,又让士兵重新上茶。 “怎么样,郡王能接受吗?” “我们第一条先不谈,先说说后面两条,郡王同意四川路的州官和府官由朝廷任命,但州府中的通判一职必须由我们任命。” 黄龟年飞快地写了下来,朱胜非点点头,“我记下了,会禀报天子,那第三条呢?” “第三条是关于泉州,我们同意只安排乡兵民团,但朝廷也不能在泉州驻军!” “没问题!” 朱胜非很爽快的答应了,“天子已经承诺不在泉州驻军。” 赵构之所以承诺不在泉州驻军,是因为他决定在隔壁的福州驻扎重兵,这和在泉州驻军是一回事。 “然后是朝廷不能在泉州有任何官署,像盐铁转运署和市舶署都不允许有,有不允许晒盐,然后泉州其他商船缴纳的商税归我们。” 朱胜非听到商税,立刻紧张起来,万一泉州实施低商税,岂不是把所有商队都吸引过去了,他连忙道:“官署可以答应,但商税问题要商榷。” 周宽不想在商税问题上和他纠缠,郡王取泉州,用意并不在商税上。 “这样吧!就按照去年泉州商税的总额,每年分一半商税给朝廷,一个固定数额,比如去年泉州商税是一万贯,那以后每年分给朝廷五千贯,当然,一万贯只是随便举例,具体多少,你们应该有数额。” “好!我回去一并禀报天子,不知王爵怎么说?” 朱胜非也很紧张,第一条最重要,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郡王上面是国王,和春秋分封的诸侯国是一个意思,名称都一样,只不过唐宋都不是实封,而是虚封。 可就算这样,也会有很强的象征意义,比如封陈庆为秦王,那么陈庆就会以秦国王自居,百姓也认可,就会形成事实上的割据独立。 亲王只有皇帝的儿子才能得封,大宋从没有封异姓为亲王的先例,所以天子赵构坚决不肯答应封陈庆秦王或者其他中原王,最多封域外王,比如凉王、夏王之类,他的潜意思就是,你陈庆想去河西走廊或者西夏故地建国,朝廷也无所谓。 周宽道:“如果天子坚决不肯封秦王,那我们郡王可以退一步,但有条件,那就是必须允许《京报》在临安发行,不准再打压。” 朱胜非连忙道:“报纸我可以禀报天子,我觉得问题不大,不知郡王退一步的意思是.......” “郡王说,凤翔古称雍,我们可以接受雍王,到此为止,我们不可能再让步了,否则先帝的退位诏书,天子也别想了。” “好吧!我去禀报天子。” ........ 除了秦桧请假不在,其他几位相公都在等着呢! 关于四川路的分权,赵构沉思良久,最终答应了,把通判的任命权交给陈庆,如果陈庆什么都不给他,他也没有办法。 泉州的条件,赵构也一口答应,泉州的商税其实并不多,能拿到一半,他也不亏。 讲来讲去,关键还是第一条,赵构问李光道:“李相公的认为能接受吗?” 李光缓缓道:“我们可以要求退位诏书在《京报》刊登,不光临安的《京报》,也包括京兆的《京报》,其实一份报纸问题不大,我们也可以办一份报纸,和它竞争嘛!我们是地主,难道还比不过《京报》? 所以卑职认为,《京报》这个条件可以答应,至于雍王,那是秦末章邯封号,而且雍和庸同音,并不吉利,卑职觉得可以接受。” “徐相公的意见呢?”赵构目光又转向徐先图。 徐先图微微笑道:“关于《京报》,我和李相公的想法一样,不用堵它,我们也办报竞争便可,再说退位诏书刊登在《京报》上,然后我们又宣布《京报》不合法,那岂不是授人把柄?” “可以!” 赵构果断道:“《京报》就这么决定了,准许它在临安发行,我们办报和他竞争,关键是雍王,徐相公觉得妥当吗?” 徐先图笑道:“陈庆肯定不愿接受凉王了,也难怪,凉王有西戎之嫌,略带蛮夷的意思,雍王的格局要比秦王小,不是一级王,甚至还不是越王、吴王这种二级王,对唐朝有点特殊意义,但对我们大宋没有。” 徐先图说的特殊意义是指唐朝都城在长安,所以雍王有特殊意义,唐德宗李适在封太子之前,就先封雍王。 宋朝的都城不在关中,雍王自然就没有意义了。 这时,朱胜非也道:“陛下,《诗经》有有云,振鹭于飞,于彼西雍,雍者,边塞也,其实和西凉的意义也差不多,都有一点西部边塞,或者西戎的意思,微臣认为其实无妨。” 朱胜非在忽悠天子赵构呢,雍国可不是西戎国,是周文王第十二子雍伯的封国,就是今天的河内府,不折不扣的中原王国。 关键是朱胜非很害怕最后双方谈不成,陈庆一怒之下走了,朱胜非很清楚退位诏书对于天子的重要性,如果拿不到退位诏书,天子肯定会把所有重大责任都推在自己头上,自己真的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胜非又补充道:“如果明天双方签署协议,那么后天《京报》就会正式刊登先帝的退位诏书,陛下也就能拿到手。” 想到皇兄的退位诏书,赵构忽然觉得其实就算封陈庆为秦王也不算什么,这天下,还能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皇位更重要呢? 7017k 第八百五十九章 行刺 当天晚上,在天子赵构心急火燎的催促下,双方达成了协议,一共有五条。 一、陈庆进爵雍王,封太师,加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二、双方在四川路达成妥协,为了打击私盐泛滥和地方豪强势力与官府勾结,朝廷将县官任命权移交给川陕宣抚使司,保留州一级官员的任命权,另外各州通判由川陕宣抚使司任命,并报吏部备案。 三、为打击洞庭湖周边日益猖獗的盗匪和水贼,朝廷同意将江陵府、澧州、鼎州、岳州、潭州等五州的管辖权移交给川陕宣抚使司,五州官员由川陕宣抚使司任命,并报吏部备案。 四、为解决西军军费不足,朝廷同意西军可以进行海外贸易,并将泉州管辖权移交给川陕宣抚使司,允许泉州组建民团和乡兵以防御海盗。 五、朝廷同意《京报》在临安发行。 当然,天子朝廷让步这么多,陈庆也要表示出最大的诚意,次日上午,当赵构和政事堂批准双方签订的协议后,天子赵构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先帝赵桓的退位诏书,有了这份诏书,赵构的皇位才算真正的合法。 赵构大喜之下,随即下诏,正式册封陈庆为雍王,册封其妻吕氏为雍王妃,其家小也一并给与封赏。 夜色深沉,国舅府内堂却灯火通明,韦桐在进行最后的部署,陈庆在明天拜祭了太上皇之后,后天一早将离开临安,也就是说,他们只有明天这唯一的机会了。 那么韦桐就不会取消行动,不冒这个风险吗? 有仇若不报,那就不叫韦桐了,在金国忍气吞声,当了十年低声下气的小厮,回临安后骤然富贵,还被封为郡王,他的心态已经扭曲了。 在临安,韦桐有个绰号,叫做三更阎王,意思就是得罪了他,根本不会等到第二天天亮,半夜三更就让你家破人亡,有天子和太后的包庇,谁敢招惹这位国舅爷?这便使得他的心态越来越膨胀,眼里莫说揉不得砂子,就连一点风也吹不得。 韦桐基本没有吃过任何亏,但偏偏在四川路,他栽了一个大跟斗,所有手下被处死,所有财产被没收,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上千万贯的损失,可以这是韦桐这辈子最惨痛的损失。 如果陈庆没有来临安,他就要派刺客去京兆了。 偏偏陈庆来临安,就在他咫尺之遥,这个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不报? 更何况他背后还有完颜昌和秦桧在推波助澜,他完全陷入仇恨之中,根本就身不由己了。 大堂上,贾应芳代表知县王薄在地图前给众人讲解明天的拜祭流程。 “拜祭时间是上午巳时正,陈庆将从侧门进永固陵山道。” 贾应芳用木杆指着侧门道:“县尉和侍卫会在侧门前拦截,按照规定,为了不惊动陵寝,上山护卫不能超过三十人,也就是说,陈庆的随身护卫最多只有三十人,从侧门到陵寝的距离大约是三百二十步,然后回来又是三百二十步,我们的机会就在这里。” 韦桐点点头,又问霍连生,“霍先生的意见呢?” 霍连生沉思片刻道:“我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他的内卫,得想个办法把内卫调走。” 武士统领张博武笑道:“这个简单,再刺杀一次周宽,时间就定在巳时左右,陈庆的内卫就会被调过来了。” 贾应芳想了想道:“最好不要用刺杀的方式,会让陈庆感到不安全,他会临时取消拜祭陵寝的计划。” 韦桐捋须道:“有道理,不能冒险刺杀,不如在贵宾馆内放把火,就当是不慎失火,一样能把内卫引来。” 这时,霍连生摆摆道:“我们再重新复述一遍,看看还有什么漏洞,最重要便是冒充侍卫的武士,一共一百七十五人,每一个人都要落实到位......” ......... 次日上午,三千士兵护卫着陈庆和偏妃赵璎珞来到永固陵侧门,这时,种桓匆匆赶来禀报,“启禀郡王,刚才卑职得到消息,城内贵宾馆起火,火势颇大。” 陈庆眉头一皱问道:“周参事在贵宾馆吗?” “他去政事堂递交退位诏书了,不在贵宾馆,随从也没有伤亡。” “那就别管了,前面发现埋伏了吗?” “去陵寝的道上有三百名侍卫,但卑职估计,其中大半都是刺客装扮。” 陈庆点点头,“按照计划行事!” “遵命!”种桓迅速离去了。 陈庆对赵璎珞歉然道:“今天恐怕拜祭不成,回头我在祠堂给你父皇也加个灵位,你和巧云一起拜祭。” 赵璎珞道:“我没有关系,在山下拜祭也是一样,只是夫君上山,太危险了。” 陈庆呵呵一笑,“这世间能杀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再说你夫君穿的盔甲,连长矛都刺不穿,我就怕他们不来。” 陈庆强大的信心让赵璎珞心中稍加安慰,她也知道夫君做出的决定不是自己能改变,便道:“我在山下等夫君!” 这时,队伍到了侧门,发生了争执,一名士兵向陈庆禀报:“启禀郡王,对方不准军队入内,说是规定只能三十名护卫。” 陈庆淡淡笑道:“不为难他们,就按照规定来办吧!” 陈庆下了车,一名武艺高强的贴身女护卫穿着和赵璎珞一样的衣裙,跟在陈庆身边,陈庆外穿一件紫袍,腰束革带,头戴金盔,他里面穿了一件二十几斤重的特制铠甲。 这副铠甲是从完颜粘罕手中得到,是宋朝最顶级工匠专门为皇帝赵佶制作,金国皇帝完颜晟得到后,又赏给了完颜粘罕,最后落在陈庆手中。 这副铠甲是用金丝密密编织而成,本身就箭射不透,外面缀了一层密密的金环,更是刀枪不入,一直垂到膝盖以下,重达二十二斤,加上陈庆带的护颈盔,他露在外面的部位就是脸庞。 陈庆身边的女护卫也贴身穿了一件罕见的银丝内甲,也一样箭射不透,但如果对方用长矛捅刺,恐怕还是抵挡不住。 三十名护卫跟着陈庆身后,个个身材高大,穿着铁甲铁盔,手执长矛大盾,这三十名护卫堪称精锐中的精锐,武艺高强,作战经验极其丰富,都能以一挡十,而在外围,陈庆还部署了五千人,像一张大网,会将刺客一网打尽。 陈庆顺着铺着石阶的山道向上走,旁边女护卫头戴斗笠,周边有轻纱遮面,紧紧跟在陈庆身边。 两边树林内不失出现侍卫的身影,这是暗中侍卫,在上方陵墓前还有数十名侍卫站岗。 走到两百步时,一支鸣镝从树林中‘嗖!’的向陈庆射来,发出尖利的声响。 ‘咻——’ 陈庆长剑出鞘,一箭将冷箭劈飞,鸣镝就是信号,两边数十支箭一起向陈庆射来。 他的手下早有准备,在鸣镝响起的同时,他们便抢先一步举起大盾将陈庆和女护卫紧紧包围,箭矢全部射在盾上。 有人大喊,“全部出击,杀死他!” 近两百名刺客从四面八方杀来........ 7017k 第八百六十章 反杀 刺客不是交战,他们时间紧迫,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掉目标,然后立刻撤退,一百七十五名武士从四面八方蜂拥杀来,基本上都是用剑,他们并不是战场上的士兵,不擅长使用长兵器。 陈庆冷笑一声,从亲兵手中接过自己的方天画戟,大喝一声,“统统闪开!” 亲兵知道郡王要发威了,纷纷闪开,陈庆冲进人群中,霎时间,惨叫声一片,肢体横飞,血雾弥漫,一颗颗人头顺着山道骨碌碌滚下。 亲兵们看得血脉贲张,也跟着杀了上去,这时,号角声响起,一百二十名内卫士兵也杀了出来,埋伏在山林中五千士兵也从四面八方杀来。 陈庆在极短时间内斩杀了三十多名武士,一大半都是被斩掉脑袋,鲜血喷撒洒,其他武士吓得屁滚尿流,调头逃命,陈庆又追杀了十几人,便没有机会了,三十名手下将他团团包围,举起大盾,与此同时,一百多名内卫士兵杀了上来。 武士统领张博武被陈庆的血腥杀戮惊得胆寒了,他见内卫士兵杀了出来,四周又不断传来号角声,便知道不妙,对方事先有准备。 他急声大喊:“撤退!撤退!” 剩下的不到百名武士向两边树林内奔逃,但已经来不及了,五千士兵已经杀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杀!一个不留。” 陈庆下达了杀绝令,乱箭齐射,一片惨叫后归于寂静。 ......... 韦桐忐忑不安在府中等候消息,他把自己所有豢养的武士都派出去了,能否成功就在此一举。 这一刻,他心中又隐隐有点后悔了,他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树了一个绝不该招惹的强大敌人。 连官家都不敢招惹的人,自己居然派人去刺杀,难道自己疯了吗?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韦桐心中一怔,快步走出内堂。 却只听管家大喊,“老爷快跑!” 紧接着是噗通落水的声音,应该是管家被扔进小河了。 韦桐一下子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从院门外冲进来数十名士兵,韦桐大惊失色,“你们是什么人,怎敢擅闯我的府宅?” 几名士兵冲上前一拳将他打倒,反拧住双臂,揪起他的头发厉声喝问道:“可是国舅韦桐?” “正.....正是在下!” 士兵一把将他抓起来,推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谁的部下,我要在天子面前告你们!” 韦桐被一块破布堵上嘴,推上车向城外而去。 待马车停下,几名士兵推开车门将他拉下去时,韦桐差点吓得尿了裤子,眼前竟是一望无际的军营。 ....... 天子赵构正和几名相国商议明天大朝之事,他拿到了先帝的退位诏书,自然要在大朝会上进行宣读,他还想祭祀天地,还要考虑更换年号。 就在这时,有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杨沂中有紧急大事求见!” 赵构一怔,立刻道:“宣他觐见!” “陛下有旨,宣殿前都统制杨沂中觐见!” 不多时,大将杨沂中快步走进御书房,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杨沂中参见陛下!” “杨都统,发生什么紧急大事?” “陛下,有人刺杀陈庆。” “啊!”赵构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几名相国也面面相觑。 赵构急问道:“陈庆情况如何?” “陛下,刺杀失败,陈庆已平安返回军营。” 赵构顿时松了口气,要是刺杀成功,陈庆在城外的大军肯定要造反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今天上午陈庆拜祭太上皇,但进陵园不久,杀出数百名冒充侍卫的刺客,但陈庆护卫严密,刺客没有得手,反而被冲上来士兵包围,全部被杀死。” 赵构顿时脸色铁青,数百名刺客,还是在自己父皇的陵园,居然冒充侍卫,好大的狗胆。 “是谁,谁干的?” 杨沂中沉默片刻道:“卑职已经认出刺客,都是韦国舅豢养的武士。” 杨沂中负责临安的城防和治安,早已对飞扬跋扈的国舅韦桐深恶痛绝,这个关键时刻,他不露声色地对韦桐落井下石了。 “这个混蛋!” 赵构气得狠狠一拍桌子,“他要害死朕了,杨都统,立刻把这个混蛋给我抓来!” 杨沂中踌躇一下道:“陛下,就在刚才,韦国舅已经被陈庆的内卫带走了。” “什么?” 众人都呆住了,韦国舅被陈庆抓走,这不是完蛋了吗? “杨都统,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们?”李光在一旁急问道。 “回禀李相公,韦国舅的府邸靠近西湖,那边没有城墙,卑职当时在永固陵查刺客之事,得到消息后,卑职立刻率手下赶到国舅府,但人早已没有了踪影,卑职根据管家的描述,确定是陈庆的内卫士兵下手抓人,然后又多方调查,再确定韦国舅被带去了军营方向。” 赵构也有点慌了,若舅父被杀,他可没法向母后交代,他连忙对朱胜非道:“朱相公赶紧去军营,代朕请陈庆务必刀下留情,一切好商量。” “杨都统也一起去,给陈庆说明情报,关于刺杀之事,朕一无所知。” “微臣遵旨!” 两人一起躬身接旨,朱胜非心中大骂韦恩惹祸烧身,但他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接过金牌,跟着杨沂中匆匆去了。 ......... 大帐内,韦桐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别看他平时飞扬跋扈,但他比谁都怕死,他知道这次自己凶多吉少,小命难保了。 这时,帐帘一掀,周宽阴沉着脸走了进来,韦恩连忙跪着合掌哀求道:“您就是周参事吧!求求替我求情,饶我一命吧!” 周宽哼了一声,“郡王被你派的刺客刺伤,伤势不轻,所有大将都嚷着要将你碎尸万段,你看怎么办吧!” 韦桐泪水和鼻涕一下子涌出来,“饶我一条狗命,我愿意做牛做马赎罪啊!” 周宽冷冷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把你交给将领们,任他们发落了;第二,你拿出一个让郡王满意的赎金,赎你自己的小命,你自己选吧!” “我愿意交出赎金,要多少我给多少?” “真是要多少,给多少?郡王的要价恐怕你给不起吧!” 韦桐泣道:“我愿意把府库里所有的钱财都拿出来,我还有店铺,酒楼,都可以交给郡王赎命!” “店铺和酒楼就不要了,但把你府库和存在柜坊的所有钱财都交出来,我们明天一早离开,如果在我们离开之前,你还不能交出全部钱财,那你只好跟我们一起走,会不会葬身大海,我不敢保证了。” “我给!我给!全部都交出来。” 这个时候,韦桐已经不敢再想钱财的事情了,钱财还可以再继续挣回来,但小命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从腰间取下三块玉珮和一块金牌,交给周宽道:“宝记柜坊三个库的金银凭三块玉珮取,口令都是洪福齐天,府中库房凭金牌打开,我可以写封信给刘管家,别的都是店铺和酒楼了。” 周宽又道:“你在三桥那边还有一块十亩的空地,那块土地我们也要了。” “没问题,地契给你们,另外我的店铺可能也有一些铜钱,那些也算吗?” “那些就不算了,包括外地也可以不算,就是现在这些,一共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折合下来肯定超过一千万贯了。” 周宽让他写了一封信,这才命令士兵看紧他,他出帐去向陈庆汇报。 韦桐一屁股坐在地上,瘫软无力,浑身就像虚脱了一般,咧嘴笑了笑,又放声痛哭,小命有希望保住了,但自己钱财也全完了。 7017k 第八百六十一章 求情 周宽刚走出大帐,一名士兵跑来低声汇报,周宽问道:“郡王知道吗?” “郡王知道了,他让参事去接待一下。” 周宽快步来到客帐,只见朱胜非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旁边站着杨沂中,非常沉稳,一言不发。 朱胜非听见脚步声,一回头,见周宽走进来,他连忙上前道:“请问周公,郡王怎么样了?” 周宽淡淡道:“后背中了一剑,军医正在救治,希望能保住性命。” 朱胜非一呆,居然受伤了,伤势还这么严重,他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旁边杨沂中却心里有数,他问过陵园真正的侍卫,他们都看见陈庆发威,杀人如麻,一个来回便杀死了五十多人,俨如猛虎扑进羊群,他的后背留给了护卫,怎么可能后背中剑? 杨沂中本来不想多管,但这个时候,不管再怎么憎恶韦桐,他都得站在天子这一边的立场上说话。 “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郡王穿着很厚的盔甲,后面又有三十名护卫严密保护,就算不小心中了一剑,也不会有大碍,请周公不用担心!” “是嘛!我没有去现场,看来杨都统已经去过现场了。” “确实去过了,很多侍卫都亲眼目睹了郡王大展神威的一幕,杀得刺客屁滚尿流,让在下好生崇拜。” 朱胜非立刻明白了,陈庆问题不大,甚至根本就没有受伤,他暗暗松一口气,又道:“其实我是为韦国舅而来,他丧心病狂,竟敢擅自刺杀郡王,实属罪该万死,但他毕竟是天子的长辈,是韦太后唯一的兄弟,天子恳请郡王手下留情,饶他一条性命。” 周宽点点头,“请两位稍候,我去转告一下郡王。” 周宽行一礼,转身走了,朱胜非立刻低声问道:“陈庆应该没事吧!” 杨沂中摇摇头,“从我了解的情况,他应该毫发未损,他是最后离开陵园,如果受伤,早就会送回大营医治了。” “有道理,那韦国舅会有希望得救吗?”朱胜非又追问道。 杨沂中沉吟一下道:“听刚才周宽的语气,韦桐还没有被杀,如果要杀的话,早该下手了,现在还没有杀,说明韦桐还有利用价值。” 朱胜非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杨沂中微微一笑,“他有钱,这就是他最大的价值。” ........ 大帐内,周宽也在向陈庆汇报情况,陈庆微微笑道:“不是传说这个韦国舅很吝啬吗?他怎么舍得把全部库房钱财交给我?” “越是吝啬的人,越是惜命,他知道自己刺杀郡王,小命难保,这个时候如果能保命,他就不会管财富了,这种人很容易走两个极端,要么一毛不拔,要么很痛快把钱全部交出来。” “说得有点道理!” 陈庆对旁边种桓和晁清道:“你们俩去一趟柜坊和他的府库,我给你们一千士兵和五十艘大船,把他库房内所有的物品都搬光,再把那块十亩土地的地契拿到。” “遵令!” 两人接过令箭走了,陈庆又对周宽道:“就说我给天子面子,按照赎买的方式解决,另外,要天子给我担保,临安的报馆不能有任何人威胁,这是我放过韦桐的条件。” “卑职明白了!” 周宽离开中军大帐,又来到了客帐,他笑眯眯对朱胜非和杨沂中道:“我们郡王说,既然天子开口求情了,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也要给,可以饶韦桐一命,但有一个条件。” 朱胜非连忙道:“请说!” “我们郡王请天子做一个担保,任何人不得骚扰报馆。” 这个要求不高,朱胜非松了口气,连忙道:“问题应该不大,那请问什么时候释放韦国舅?” 周宽淡淡笑了起来,“郡王只是饶他一命,但并不代表不追究他刺杀的责任。” 朱胜非呆了一下,“我不明白周公是什么意思?” “我们和敌军作战,对重要战俘一般有两种处置方式,一种是直接处死,另一种就是赎买或者交换,当然,被俘士兵还要去矿山开矿,那不适合韦国舅,就不提了,现在既然饶他一命,那么他要自由,就必须赎买自己,这个你们就不用管,他有足够的钱财赎回自己。” 朱胜非立刻明白了,对方要压榨韦桐的财富,确实也是活该,他必须要为自己愚蠢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烦请转告天子,我们明天一早离开临安。” “我们一定转告!” 朱胜非和杨沂中离开了大营,杨沂中笑道:“我还要去处理陵园刺杀案的后事,我就不去见天子了。” “也好!事情解决了,我去禀报天子,杨将军去忙。” 朱胜非暗赞杨沂中会做人,他若跟自己回去,自己就不好发挥了。 朱胜负匆匆赶回大内,来到天子御书房,却意外发现韦太后也在,不过精神比较萎靡,没有了平时的咄咄逼人。 “微臣参见陛下!” “怎么样?”赵构急问道。 韦太后也抬起头,目光紧张地盯着朱胜非。 “启禀陛下,启禀太后,事情解决了。” 赵构长长松了口气,意思是国舅还活着,要不然自己真无法向母后交代了。 韦太后也明显松口气,连忙道:“具体说一说!” “微臣是和周宽谈的,对方说,陈庆后背被刺了一剑,受伤较重,但陈庆看在天子的面上,答应饶国舅一命,不过提出一个要求。” 赵构听说陈庆受伤,心中又是一揪,不知对方趁机提出什么非分要求,他问道:“提出什么要求?” “陈庆要求陛下担保报告以后的安全,不准骚扰报馆,微臣斗胆替陛下答应了。” 要求不高,赵构一颗心放下,摆摆手道:“这个要求不高,朕可以答应,以后可以让报馆兼顾川陕传递消息,省得双方交流不畅。” “陛下英明!” 旁边韦太后有些不耐烦道:“那他们有什么说法,什么时候把国舅释放?” “回禀太后,对方说只是饶国舅不死,但国舅安排刺客,刺杀了陈庆,后果很严重,所以国舅需要出钱赎买自己。” 韦太后一惊,“他们要多少钱?” “他们会和国舅具体谈,好像已经谈成了,只要在明天天亮前把赎金送去军营,那国舅就会天亮时获释。” 韦太后眉头一竖,正要发作,赵构却及时打断了她的发怒,“母后,国舅这次擅自行动,给朝廷惹下大祸,他是需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吸取教训,请母后明鉴!” 赵构的意思是说,能把人救回来就不错了,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朱胜非又补充道:“明天一早,对方就要离开临安,时间很紧迫,为了国舅能安全获释,我们必须尽量配合对方。” 本来韦太后想拿对方擅自抓捕国舅一事做文章,却被天子和朱胜非堵住了,一腔怒火发作不出来,偏偏朱胜非又是她的人,让她更无法生气。 她只得站起身道:“哀家这就回宫,国舅回来后通知我一声。” 她快步向外面的凤辇走去,赵构躬身送别,“恭送母后回宫!” .......... 夜幕初降,五十艘大船满载着韦桐的财富缓缓驶出了水城门,沿着护城河进入钱塘江。 这次收获极丰,光铜钱就有一百二十万贯,还有大量的黄金、白银、珠宝、玉石、绸缎、铜器、瓷器、漆器、名茶等等财富,晁清现场估算,总价值在一千三百万贯左右。 7017k 第八百六十二章 离去 黄昏时分,几画舫缓缓停在三桥的一座私人码头前,上门的后门已经提前开启,画舫在码头前缓缓停下,几名女护卫先上了岸,四周查看一圈,陈庆这才从船里出来,转身又扶着赵璎珞上了岸。 “夫君,就是这里吗?” 赵璎珞打量着眼前,古老的石阶,斑驳的围墙,茂盛的大树从围墙内探出。 “对!就是这里,当心脚下。” 陈庆握住赵璎珞的手,一步步上了台阶,走进了这座老宅,这里便是陈庆在临安的府宅,大部分时间都空关着。 他的亲兵护卫事先已清过场,确保安全,陈庆才过来看一看。 “我听大姐说起过这里,但她说自己也没怎么住过。” 陈庆笑着点点头,“她就是刚成亲那会儿住了几天,后来离开临安,再也没有回来了。” 陈庆牵着赵璎珞的手在后宅走了一圈,后宅鸟语花香,但对住惯了园林行宫的陈庆而言,这里还是偏小偏窄了,地方太小。 “夫君,这里要修一修了!” 赵璎珞发现走廊上不少瓦片落地,摔成了碎片,碎瓦片上都长了青苔,时间已经有一两年了。 “回头让他们自己修一修,我就是最后来看一看旧居,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 赵璎珞抿嘴笑道:“这座宅子夫君不要了?估计要值几万贯钱。” 陈庆摇摇头,“这座宅子我们不可能再住了,我打算用它做川陕会馆,作为川陕宣抚使司在临安的长驻机构,报馆新房修建起来之前,暂时让他们在这里印刷报纸。” 这时,一名女护卫快步上前道:“郡王,他们来了。” 陈庆点点头,对赵璎珞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坐船回来。” “那我就在船上等夫君!” “也行,你先去吧!” 陈庆让几名女护卫带着赵璎珞先上船,他自己则前往前院。 中庭那边已经坐了一群人,为首之人正是《京报》在临安的负责管事胡云,他们刚刚得知朝廷已经允许他们在临安正常发行报纸,让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这座宅子是情报头子董群通知他们过来。 陈庆带着几名亲兵从内宅走出来,笑眯眯道:“各位辛苦了!” 胡云认识陈庆,吓得站起身,躬身施礼,“参见郡王!” 众人也纷纷跟着行礼,陈庆让士兵搬出来十几把椅子,招呼众人都坐下。 “这些都是胡管事从京兆带来的?”陈庆笑问道。 “基本上都是,一共二十一人,之前我们都藏身在萧山县,在萧山县排字印刷。” “原来如此,今天应该还要发送一份《京报》吧!” “是!刊登先帝退位的诏书,周参事昨天就已经吩咐过卑职了,我们连夜印刷了一万五千份,卑职已经把报纸交给了董管事,他们负责发放,现在估计已经发放了。” “好吧!我们说说以后,想必周参事已经告诉大家了,我们已经和朝廷签署协议,《京报》将正式在临安公开发行,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们,但一定会有很强大的竞争对手出现,所以我在考虑,你们应该独立办报,时政、娱乐、生活、文学,当然还有连载,这是你们最有力的竞争武器。” 胡云面露难色道:“独立办报需要很多资源,要有地方,足够的钱,还要在当地有很强的人脉,这些都是我们的弱项。” 陈庆微微笑道:“这些都不用担心,这座宅子是我的,我准备用来做川陕会馆,但你们可以暂时先用几个月,你们的报馆在南面不远处,顺着小河走三百步,就会看到一大片空地,大约有十亩左右,地契我已经拿到了,将修建报馆,然后我找了一个报馆新东主。” 说到这,陈庆向站在门口的郑统全招招手,“郑郡公请过来!” 郑统全走过来向陈庆行一礼,笑道:“我还说去军营拜见郡王,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我写的信郑伯父收到了吧! ”收到了,没问题,我出三成的份子,一定要把报纸办好。”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陈庆笑着给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都统制郑平的父亲,天子封河间郡公,目前是临安最大的商人,以后他也会成为报馆东主,他在临安有足够的人脉和资源,他会帮助大家,我们请郑东主说两句!” 众人一起鼓掌,郑统全走上前笑道:“郡王太抬举我了,既然郡王看得起郑某人,把临安报馆交给我,那没什么说的,我会尽全力把报纸办好,我也赞成郡王的意思,把它办成一份新报,但我建议还是用《京报》这个名字,它会让很多人产生共鸣。” 胡云大喜,他知道这位郑国舅,在临安人脉很深,原来是郑都统的父亲,有他做后盾,自己就有把握将报纸办起来了。 陈庆要先走一步,郑统全送陈庆上船,郑统全笑道:“那百艘海船本来就是郡王和郑平的,你们尽管拿去用,我们还有五十艘海船,足够我们的海外贸易。” 陈庆点点头,“如果朝廷要找郑伯父的麻烦,郑伯父直接去找川陕会馆,他们会出面和朝廷交涉,我相信经过这次临安之行,朝廷不敢再随意捏拿川陕。” “多谢郡王厚爱,我虽然谈不上位高权重,但在临安这个地头上,相信我也多少有些人脉,就算是韦国舅想动我,也要三思而行。” 陈庆知道他的后台是钱家,和徐先图的交情也极好,还真不需要自己操心。 “那以后就要拜托郑伯父了。” 郑统全知道报纸对陈庆的重要性,既然郑家押注在陈庆身上,那就没有得说了,一定要全力以赴。 “郡王放心吧!只要我们认真去做,我相信一定能成功!” .......... 当天晚上,西军开始拔营撤离,一批批物资和士兵开始乘船离开,前往萧山县,七万大军将兵分两路,四万大军在江宁府与骑兵一起暂时驻扎。 而陈庆则亲率三万大军前往泉州。 四更时分,韦桐被释放,他被内卫的马车送回了府宅,当他走进自己府宅那一瞬间,感觉世间的一切竟如此美好,能活着,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了。 次日上午,吕晋和吕青山前来码头给陈庆送信,陈庆已经和吕颐浩谈妥,吕家将逐步向川陕转移,吕青山一家先去,其他吕氏子弟再逐步转移。 最后,吕颐浩本人也要前往京兆,这次时间比较紧,吕青山来不及跟随陈庆一起走,他会安置好家里,一个月后出发前往四川,出任四川路行台尚书长史,而四川路行台尚书总管正是由陈庆兼任,实际上政务权是在长史手中。 “郡王是直接返回四川路吗?”吕青山笑问道。 “我要去先一趟泉州,然后再回四川。” “去泉州做什么?”吕青山不解问道。 陈庆见左右没有官员,便笑道:“泉州对面有座很大的岛屿,二祖父知道吗?” “是澎湖大岛吗?” 陈庆点点头,“我想去看一看,如果有可能,我想在那里种甘蔗,那边的木棉也很有名。” 吕青山心中并不以为然,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那么多土地都没有开发,去岛上做什么? 但吕青山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笑道:“那就祝郡王一路顺风。” 旁边吕晋走上前道:“贤婿,一路顺风!” 陈庆抱拳行礼,“岳父多保重,早点来京兆!” 吕晋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和祖父一起来。” 陈庆上了船,船只开始缓缓启动,向东方出海口驶去。 这时,陈庆忽然发现,远处竟然有很多官员前来自发送行,他们站在远处向自己挥手告别。 ====== 【昨天家里有点事,只码了两章,中午一章没有,很抱歉!】 7017k 第八百六十三章 泉州 百艘海船出了钱塘湾,继续沿着海岸线浩浩荡荡南下,船舱内,陈庆绘制了一幅澎湖大岛的地图,看得晁昆啧啧称奇,“郡王怎么会知道澎湖大岛的样子?” 陈庆淡淡笑道:“听别人说的,我对澎湖大岛很有兴趣,问过不少出海的人。” 晁昆迟疑一下道:“事实上,郡王看到澎湖大岛,一定会失望的。” “为什么会失望?”陈庆好奇地笑问道。 “因为整个大岛都是森林,非常茂盛,一直延伸到海边,空地很少,如果几万人上岛,恐怕连扎营的地方都没有。” 陈庆微微笑道:“树木多,就说明造房屋的资源很多,这是好事,可以砍伐树木一步步推进。” 晁昆吃惊道:“那岂不是要猴年马月去?” “三郎,怎么和郡王说话的?”晁清脸一沉,不满地斥责道。 陈庆摆摆手,“不妨事,我们现在只是闲聊,不是谈正事!” 晁昆小声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大岛上不光树木多,还有土人,地盘意识很强烈,若惹恼了他们,会被毒箭射杀。” 陈庆笑道:“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说两三年开发完澎湖大岛,我说的开发都是以百年来计算,先是一个村,人口越来越多,变成几个村还有镇,二十年后会出现第一座县城,再过十几年又出现第二座县城,百年后有了四五座县城,就能形成一个州府。“ “百年啊!” 晁昆惊讶地张大嘴,他还以为郡王马上就要驻军移民,原来是在说百年之后的事情。 陈庆又道:“但我确实要驻军,我考虑先在澎湖小岛驻军,驻军是泉州军队的一部分,是一支水军,也需要向澎湖小岛移民,三五千人左右,凡愿意移民去澎湖岛或者澎湖大岛上的人,终生免税,他们的子孙都能免税,至少一百年内是这样。” 旁边晁清道:“卑职确实有点不明白,郡王要泉州,只是为了澎湖大岛吗?” 陈庆摇摇头,“澎湖大岛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原因是,我们需要一个海港,需要进行海外贸易,需要水军有个驻扎之地,也需要有个造大船的地方,明州其实不错,但它离临安太近,不安全,所以我考虑泉州,它在各方面的基础都很好,值得我们固守。” 晁昆想了想道:“卑职愿意留在泉州,专门负责移民澎湖岛。” 陈庆把他带来的原因就在这里,难得他主动开口,陈庆微微笑道:“你的职责还是市舶署,只是同时兼管澎湖移民,希望你能把心静下来,扎扎实实做上几年,你只要做满五年,我任命你为泉州知府,或者市舶署署令。” 晁昆大喜,“五年后,我恐怕也只有二十四岁,郡王要说话算话。” 陈庆微微一笑,“我虽然不是金口玉言,但也一定言而有信!” ......... 泉州一直是宋朝重要的海港,但真正成为大宋第一大海港,还是在南宋中后期,南宋朝廷北上无望,开始大力发展海外贸易,以获得巨大利益和税收,海上丝绸之路也是在这段时间形成。 陈庆乘坐的百艘大船,大部分都是从泉州调去江陵,绝大多数船工也都是福建路人,他们对泉州港轻车熟路。 这天上午,百艘海船浩浩荡荡驶入了泉州湾,大船不断靠岸,三万大军也开始陆续登陆。 泉州的官员事先并不知道陈庆到来,所以当三万大军出现在泉州城外时,城内的官员都吓坏了,以为是海盗来袭。 泉州知事名叫何经,建州人,进士出身,四十余岁,长得十分黑瘦,也颇为精明能干。 当他听说海港那边出现数万大军时,他顿时脸色大变,立刻想到了海盗,朝廷可从来没有派几万大军来泉州,枢密院也事先没有任何文书送来。 他急令关闭城门,召集一千乡兵上城防御,尽管一千乡兵根本防不住数万大军,但聊胜于无。 这时,晋江知县蔡守志飞奔跑来,远远大喊,“何知事,他们不是海盗!” 何经迎上前问道:“蔡知县怎么知道?” 蔡守志扬一扬手中的信,“这是外面射进城的信,外面是西军,而是陈庆亲自到了。” “西军?” 何经愣住了,他当然知道西军,陈庆的大名也早已如雷贯耳,但川陕的西军怎么会跑到泉州来? 他连忙接过信,上面写着‘大宋雍王、太师、骠骑大将军、川陕宣抚使陈庆致泉州官民。’ 何经连忙取出信,信中写得很清楚,泉州已经归属于川陕宣抚使司管辖,他们有朝廷的管辖权转移牒文和天子手谕。 “知事,我们该怎么办?” 何经叹口气,“还能怎么办,赶紧开城迎接雍王的到来。” ......... 陈庆的三万大军并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扎下大营,陈庆在三千士兵护卫下来到城门前,知州何经、通判颜文烈、知县蔡守志等一般官员出城迎接陈庆的到来。 陈庆让晁清高声宣读了天子手谕,正式宣布泉州不在属于福建路管辖,而是隶属于川陕宣抚使司管辖。 当然,泉州依旧属于福建路,这是它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只是它的管辖权变了,和福建路没有关系,也和朝廷没有关系,而是属于陈庆的势力范围。 只是朝廷用各种合法的条例和语言来描述这件事,但本质却是,它被朝廷割让给了陈庆。 泉州的官员们个个精明,立刻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以后的效忠对象不是天子了,而是雍王陈庆。 陈庆没有为难他们,给他们十天的时间来做选择,愿意效忠自己,那就继续留任,如果无法接受效忠天子以外的人,那也不勉强,可以选择辞职,陈庆给每人一笔丰厚的辞官钱,请他们各自回乡。 陈庆在官员们陪同下,巡视了晋江县城是大县,县城周长三十里,人口二十余万,还有数万旅居这里的商人,县城治理得不错,车马有序井井有条,商业十分发达,县城大部分人的饭碗都和海外贸易有关。 陈庆上了城墙,可以清晰地望着远处的海港和海湾,以及停泊在海湾中密密麻麻的大船。 “请问何知事,从这里到澎湖岛要乘船多久时间?”陈庆问道。 何经挠挠头,“请问雍王问的是大岛还是小岛?” 陈庆微微笑道:“先说小岛吧!” “要看风向、天气、水流以及船只本身情况,正常两千石渔船要三到四天左右,如果要去大岛要再加两天。” “晋江县对澎湖岛屿有管辖吗?”陈庆又问道。 何经着实对澎湖岛不熟悉,想了半天才搜索到一点记忆。 “我们对澎湖小岛有一点管辖,晋江县有一名文吏大概每两个月会去一趟。看看岛上的情况,呆上一天就回来,好像是这样,菜知县,没错吧!” 蔡守志点点头,“一点没错!” 陈庆点点头,“小岛上目前有多少人?” 何经这下真的不知道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知县蔡守志,蔡守志连忙躬身道:“回禀雍王,约两千人不到,基本上以渔民为主,有座小镇,镇上有一些店铺,县里前年在镇上还办了一所学堂。” 陈庆点点头又道:“那位每两个月去一趟岛上的文吏叫什么名字,我想见见他。” 7017k 第八百六十四章 澎湖(上) 县衙的文吏叫做张通,三十余岁,常年出海的缘故,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精瘦无肉,但看起来精神非常好。 陈庆看着他笑问道:“你就是经常去澎湖岛的张通?” “小人正是!” 张通是本地人,说一口听不懂的泉州土话,但他毕竟是县吏,他也只能跟着说官话,口音听起来就有点别扭。 “最近一次是澎湖岛是什么时候?”陈庆又问道。 张通挠挠头,“半个月前!” “现在岛上是什么情况,简单说说。” “岛上还是老样子,男的打鱼耕地,女的在家织布,孩童去学堂读书,不过最近有点不安生,闹得厉害,都嚷着要回来。” “为什么?” 张通看了一眼知县,无奈道:“知县说,要在岛上征税,岛上的百姓就不干了。” 知县蔡守志连忙解释道:“既然是大宋子民,当然要交税,以前官府对岛上没有负担,所以他们不交税也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岛上办了一所学堂,每年都要有花费,收税也是为了补贴这些花费。” 陈庆点点头,知县说得有道理,征税没有什么不妥,这个难题必须从更高的层面才能解决,靠地方财政补贴,很不现实。 陈庆笑道:“这个问题暂时不提,我想去岛上看看,回来我再解决这个问题,蔡知县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 蔡守志连忙道:“下官自当陪同!” 陈庆又对知州何经道:“刚才我说的,官员们愿走愿留,可以选择,我绝不勉强,这几天我不在,正好给他们考虑,我从澎湖岛回来后再答复我。” “下官明白了!” ........ 十艘万石大海船在大海中劈波斩浪航行,虽然海上略有微浪,但万石大船却航行得很稳,仿佛在天空飞一样。 地平线早已经看不见了,夕阳渐渐西下,西天空被红霞渲染得格外绚丽,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又像一只火凤凰掠过天空,尾羽上的火焰将整个天空都吞没了。 赵璎珞站在船舷边,痴痴望着天空的色彩,陈庆走过来,揽住她的肩头笑道:“很漂亮,是吧!” “太美了!”赵璎珞低声感叹道。 “太美的东西往往隐藏着灾难,刚才船夫说,暴风雨很快要来了。” “暴风雨?” 赵璎珞吃了一惊,“暴风雨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估计不会好过。” ........ 入夜,绚丽的晚霞消失了,天边出现了一团团漆黑如墨的云团,云团中夹杂着闪电,海面上起了狂风,波涛汹涌,一座座黑色的海浪如山一般向大船扑来。 大船不断被海浪吞没,又从海浪中出现,万石海船在惊涛狂浪中俨如一只小甲壳虫,格外地渺小。 大船上除了船员外,所有的人都被剧烈颠簸痛苦折磨,吐得一塌糊涂,赵璎珞倒在甲板上,死死抱住陈庆的腿,将头深深埋进陈庆的怀中,她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忍受着无边无际的苦难。 陈庆盘腿坐在地板上,一手牢牢抓住固定木杆,用他强健的体魄和海浪对抗,始终没有被海浪击倒,但这时他才知道船舱里为什么要空空荡荡,一个重物在船舱内来回撞击,太危险了。 船体左右剧烈晃动,发出恐怖的吱嘎噶声,仿佛船体随时要被巨浪撕裂。 但陈庆所乘坐的福建大海船不愧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海船,不管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它都承受下来了。 五更时分,暴风骤雨忽然消失了,海面上变得风平浪静,夜空没有一丝云彩,漫天繁星俨如一颗颗明亮的宝石,挂满了天空。 陈庆揽着赵璎珞的腰肢走出船舱,望着静谧的夜空,望着如绸缎般光滑,并粼粼闪光的海面,赵璎珞忽然伏在陈庆的肩头哭了起来,她有一种从地狱返回人间的激动。 ........ 下午时分,陈庆意外看到甲板上,县吏张通在和一名老者交谈,老者叫做贾伦,是澎湖岛上学堂的教书先生,这次他来泉州是把儿子、媳妇以及孙子孙女带去岛上。 陈庆走上前,张通吓得连忙站起身,陈庆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让姓贾的老者也坐下。 “两位昨晚怎么样?”陈庆笑问道。 张通苦笑一声道:“我还好,熬过来了,贾先生有点痛苦。” 贾伦摇摇头,心有余悸道:“第一次遇到这种暴风雨,吐得昏天黑地。” “岛上没遇到过吗?” “岛上去年夏天遭遇过两次,但问题都不大,船上是第一次。” 旁边张通也道:“莫说是贾先生,就连我走了十几年的海峡,也是第二次遇见这样的暴风雨,第一次我差点死掉,这一次船不错,过海峡就得坐这种大船,安全。” 陈庆微微笑道:“回头我留会几艘大船给军队,其中一艘专门用作海峡渡船,归属于县衙。” “那太好了,往返海峡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陈庆又笑着问贾伦道:“贾先生是哪里人?听口音好像是中原那边的。” “小民是泗州人,原本是州学博士,建炎二年,黄河大水,我带着一家老小一路南逃,我有个学生是泉州人,所以我们全家逃到了泉州,经学生介绍,我一直在县学教书。” “那怎么会想到去澎湖教书?”陈庆又笑问道。 贾伦笑了笑道:“在雍王面前我就实话实话,一来是县里给的俸禄比较高,是我在县里教书的两倍,二来县里答应给我一块五十亩的农田,三来我不是泉州本地人,在哪里教书都是教书,所以我就决定来澎湖岛了,带着老伴一起,但儿子不肯,他要留在晋江。” “那这次儿子怎么肯来了?” “镇里开杂货铺的老宋头去世了,他是个孤老头,临终前把他的杂货铺送给我了,我替他办的后事,我儿子就在晋江城内开一家杂货铺,生意不太好,所以他们一家四口过来接手这家杂货铺。” “开杂货铺要经常进货吧!” “正是,所以感谢王爷安排一艘万石大船,方便他进货了。” 陈庆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岛上的汉民多吗?我不是说渔民,而是种地为生的农民。” “有!还不少,有两三百户人家,大岛那边也有几百户,都是从北方逃来的,在澎湖种地不交税,所以很多人都上岛了,要不然渡河有风险,还会有更多人来,不过这段时间传闻要征税了,闹得沸沸扬扬,人心不稳,王爷,到底征不征税?” 陈庆微微笑道:“我给你交个底吧!只要泉州是我掌控,那么澎湖大小岛都永远不会征税。” 贾伦合掌道:“如果是这样,百姓之福也!” 7017k 第八百六十五章 澎湖(下) 旁边张通笑道:“老贾,王爷很关心大岛,甚至想在大岛建县,你可以把你的想法给王爷说说。” 贾伦眼睛一亮,连声道:“建县好啊!还必须驻军,这种海外大岛不像陆地,大军可以一路杀过去,再荒蛮的地方也能占领,大岛孤悬于海外,如果几百年不管,恐怕就会被别的海外之国占领。” 陈庆笑问道:“贾先生对开发大岛还有什么好的想法?” 贾伦想了想道:“我最大的一个建议就是选址,大岛上有很多河流直接流入海中,这些河流的淡水非常重要,王爷将来开发大岛,一定要沿着河流两岸向纵深推进。”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岛上的土人怎么解决?” “岛上的传统土人据我所知比较温良,他们生活在北部高山中,以山为地盘,如果王爷只开发平原,不进山,那就不会有冲突。 但大岛南面还有另一拨土人,是外来的,从南洋划船过来,是一些个头很矮小的黑人,他们比较凶悍残暴,生活在平原森林内,一直找机会杀戮海岸边的汉人农民,我建议王爷出兵剿灭这支小黑人部落,只有消灭他们,大岛才能安全发展。” 陈庆默默点头,贾伦说的话他记住了。 ........ 两天后,船队缓缓抵达了澎湖岛,南面有一座天然港湾,船队可以进去停泊,南面同时也是百姓的聚居地,十艘大海船出现在港湾内,消息传开,百姓们纷纷跑到港湾来看热闹,十艘大海船到来,对他们而言确实是比较罕见的事情。 港湾内有一座临时简易码头,大船靠边,一队队士兵率先下船,远处观望的百姓纷纷后退,军队到来,让他们多少有点害怕。 贾伦和张通也下船了,远处百姓看见他们,顿时又惊由喜,纷纷跑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时,亲兵和护卫们前后簇拥着陈庆以及赵璎珞下船了,脚踩在地上,陈庆忽然觉得格外踏实,尤其遭遇了狂风巨浪后,重新踏上土地的感觉竟是那么美好。 “王爷,这几人都是本岛乡老。” 张通带着几名老者来见陈庆,几名老者跪下,恭恭敬敬磕头,“小民参见雍王殿下!” “各位父老请起!” 陈庆虚托,把几名老者请起身,为首老者抱拳笑道:“小人郝温,就是京兆人,久闻王爷威名了。” 老者说的一口关中口音,听到乡音,陈庆也倍感亲切,笑问道:“老人家怎么来到这里?” “回禀王爷,金兵第一次攻入关中时,小人就带着家人逃命,先逃到巴蜀,后来又坐船辗转到临安,结果又遇到金兵搜山检海,小人又带着家人继续南逃,逃到泉州才安定下来,后来听说在澎湖岛上种地不用交税,小人索性又带着全家来岛上生活,已经整整十年了。” 陈庆点点头,“辗转几千里,算是逃得最远的难民了,老人家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但现在安定了十年,真不想走了,刚才听张通说,王爷承诺免税,是这样吗?” 几百双眼睛都向陈庆望来,这是岛上百姓最急切想知道的结果,这段时间,他们可焦躁坏了。 陈庆点点头,对众人肃然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可以向大家郑重承诺,澎湖小岛和大岛将无限期免税,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 岸上数千百姓顿时一片欢呼,旁边知县蔡守志却暗暗心惊,免税百年是什么意思? ........ 接下来县吏张通带着知县蔡守志开始挨家挨户慰问百姓,他们带来了粮食、种子和农具。 陈庆则在贾伦的引领下,参观学堂,学堂一共有三名先生,两百多学生,十几座高脚大屋组成,主要岛上气候湿热,雨量充沛,而且会有毒虫出没,所以岛上的房舍基本上都是高脚屋,几乎都是用竹子搭建而成,很结实坚韧。 “我们刚开始教学生《百家姓》和《千字文》,学会几千个字后,就开始学《论语》、《孟子》,还要背诵一些诗词。” 贾伦是校长,另外两名先生是他在县学的学生,他给陈庆介绍情况,“教材都是泉州各县捐赠的,笔墨纸砚一部分是泉州商人捐赠,一部分是县里拨钱购置,桌椅是百姓们砍树制作,这里树木很多,不缺木材。” “读了书后,这些孩子有什么打算呢?”陈庆又问道。 “大部分父母只是希望孩子识字而已,以后不被人欺骗,到了十四五岁以后就要回家干活了,有很少一部分父母希望孩子继续读书,我已经联系县学,让一部分孩子去县学读书,就是食宿开销要花钱,他们父母可能承担不起。” 陈庆摆摆手,“想读书是好事,他们的一切开支都由县里负担。” “蔡知县说,他们也拿不出这笔钱,为什么要征税,就是这个缘故。” “你不用担心,泉州的商税我们和朝廷对半分,会用来补贴驻军和县衙,其余税赋也是,县衙会有钱的。” “那就太感谢王爷了!” 陈庆笑了笑,一指前面,“那就是小镇吗?” “正是小镇!” 陈庆移步走了过去,所谓小镇就是一条大约长两百步的小街,有民居、学堂和十几家店铺,主要是杂货铺、酒馆以及收货的店铺。 杂货铺有三家,但酒馆却有一家,很小,其他都是收货店铺,没有客栈和妓院,不过驻军后,这些都会有。 陈庆在一家收货的店铺前停下,问道:“这家店铺收什么?” “回禀王爷,主要是鱼干和其他海产品,然后还有木棉。” “木棉?” 陈庆好奇问道:“这里还产木棉?” “岛上有木棉,但产量不算大,主要是大岛上的木棉树太多,每年木棉果子成熟的时候,我们都会坐船去大岛采摘木棉,然后卖给商人,赚一点零花钱。” 陈庆暗暗点头,看了除了种植甘蔗以外,木棉也是也不错经济作物。 小镇很短,走出两百步不到就结束了,这时,陈庆看见一家杂货铺内,贾伦的儿子和儿媳正在忙碌的打理货物。 看起来小店的货物并不多,这时,蔡知县和张通回来,蔡知县叹了口气道:“东西带得太少,岛民失望了。” 陈庆想起一事,便对蔡知县道:“大船上,有两间船舱内堆满各种杂物,是四川那边造反我们缴获的各种日用品,有用的都取走了,剩下的都是士兵不需要的物品,都是民品,我本打算送给澎湖大岛的土人,现在看来也不用送了,你们拿一舱去分给百姓吧!另一舱留给澎湖大岛的百姓。” 蔡知县大喜,再三感谢,他连忙带着张通跟随一名亲兵前往大船去搬运物品。 旁边贾伦脸色很沮丧,儿子在晋江县开店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才不得不跟随自己来澎湖岛开杂货店,王爷把日用杂货分给岛民,他们还赚屁的钱啊! 陈庆看出他的失望,便笑眯眯道:“我马上要在岛上驻扎一千士兵,我建议你儿子改成一家酒楼吧!生意肯定好。” 贾伦眼睛一亮,连忙躬身道:“多谢王爷提醒,小民明白了。” 陈庆很快便巡视了一圈岛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岛屿大部分都是树林,这时天色已晚,陈庆返回大船休息。 亲兵迎上来道:“蔡知县带着百姓把一船舱的东西都搬走了,几个长老留给雍王这个,他们说这叫海神珠。” 亲兵把一只木盒子递给陈庆,陈庆打开木盒子,里面竟然是一颗滚圆莹润的大珍珠,尺寸宛如一颗荔枝,散发着一层淡淡七彩光晕。 7017k 第八百六十六章 绞杀 次日一早,陈庆又上了大船,船只向澎湖大岛驶去。 船舱里,赵璎珞趴在甲板上,一双明亮的美眸注视着眼前的大珍珠,有点迷醉了。 陈庆盘腿最在一旁看书,笑问道:“你父皇没有这样的珠子吗?” 赵璎珞坐起身道:“我父皇有一颗帝王珠,是日本使者进贡的,和这颗珠子一模一样,我怀疑它们本身是一对珠子,太像了,连光泽都完全一样。” “等将来我攻下金国皇宫,把那颗抢回来,和它配成一对,这颗你先收下,送给你了。” “真的给我吗?”赵璎珞又惊又喜问道。 “这有什么,一颗大珍珠而已。” 赵璎珞欢呼一声,扑上来搂住丈夫脖子重重亲了一下。 再想起身却没门了,她搂住丈夫媚眼如丝道:“昨晚欺负我那么久,现在又要来了。” 陈庆嘿嘿一笑,“那好吧!就饶你一次。” 赵璎珞却不依了,伏在丈夫耳边低声道:“谁要你饶了,夫君,我也想生个儿子。” 陈庆心领神会,“我们就好好研究怎么生儿子吧!” 他话到手到,迅速把赵璎珞剥成一只大白羊,顿时满舱春色。 ......... 下午时分,船员在外面大喊,陈庆走出船舱,只见远处出现黑色的海岸线,澎湖大岛到了....... 澎湖大岛只是百姓们的称呼,在宋朝官方文书中,它叫做琉球大岛,由于泉州百姓是以澎湖岛为跳板,基本上都集中在琉球大岛的南部。 岛上的高山土著主要生活在北部山区,而南部则是从南洋岛屿中渡海过来的小黑人,对汉人威胁很大。 一座高脚大屋里,陈庆和三名老者席地而坐,谈论着琉球大岛的情况,三名老者是众人推举出来的领袖,为首老者姓乔,也中原过来的大户家主,颇有几分领袖气质。 “本来我们一直安居乐业,已经聚居到六百多户,三千人口,但从三年前开始,这些小黑人土著便不断袭击我们,我们已经死了九十三人,有不少人死得很惨,被杀死后,把肉割走了。” 陈庆脸色一沉,“他们竟然吃人肉?” 三人点点头,“这好像是他们的风俗,吃敌人的肉,能更加强大。” “最近一次袭击是什么时候?” “今年春耕的时候,死了三人,其中一名妇人被他们掳走,第二天找到时,只剩下一副骨骸,肉都被割走了。” “你们没有反抗吗?” “怎么没有反抗,若不反抗早就被他们杀光了,我们组织了一支三百人的民团,和他们打十几次,也干掉他们三十余人,只可惜我们没有铠甲,否则就不怕他们的毒箭了,我们大部分人都死在他们的毒箭下。” “这次我既然来了,一定会给你们最好的装备。” 三名长者大喜,纷纷道:“太感谢王爷了!” 陈庆又问道:“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吗?” “他们有两个部落,我们知道其中一个部落,也是最大的部落,大概有千余人。” 陈庆意识到自己失策了,他这次来琉球大岛只有三艘大船,三百名亲兵护卫,其余两千军队都在澎湖岛上。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船只去澎湖岛?” “有!我们有渔船可以去。” 陈庆写了一份手令,递给一名长老,“立刻派人去澎湖岛,把命令交给驻军首领杨泰将军,他明天会率军赶来岛上。” 长老拿着手令去安排人手了,乔长老道:“今晚是月圆之夜,王爷要当心!” “月圆之夜他们会举行篝火狂欢,然后很多男子为了显示勇敢,就会乘坐独木舟出来猎食,王爷停在港湾内的三艘大船,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的袭击目标。” 陈庆冷笑一声道:“我就怕他们不来!” ......... 一轮圆月高悬在影在距离海岸约百里的森林深处,茂密的森林空地上燃起熊熊烈火,无数人影在篝火前狂舞. 这时,一名赤身老者爬到高处,用火把一指大海方向,高喊了几声,人群沸腾起来,数百名小黑人嗷嗷大叫,他们拿着长矛和弓箭向河边奔去,河边停泊着无数独木舟,他们划动独木舟,速度疾快,无数独木舟如箭一般向大海方向冲去。 海湾内停泊着一艘巨大万石战船,其他两艘都暂时撤离,只留下一艘大船,它像一块巨大的诱饵,引诱着森林深处的野性。 破晓时分,从河口冲出无数的独木舟,足有三四百艘之多,独木舟上的小黑人狂呼乱叫,拼命划船,俨如狼群一般向万石大船冲来。 这是他们见过的大商船,里面有无数的物资,令他们无比垂涎,可惜无法驶入大海深处,这种大商船和他们无缘,但月圆之夜,居然有一艘大商船停泊在近岸处,这怎能不是月亮之神送给他们礼物呢? 大船上,三百名士兵已经严阵以待,三百人都是陈庆的亲兵,个个身材高大,武艺高强,身经百战,而齐装备极强,每个士兵都身穿山纹甲,头戴护颈鹰盔,腰挎战刀,手执神臂弩,以及短矛和投掷钢刺。 士兵们还是第一次和这种海外的小黑人作战,但听说这些小黑人竟然吃人肉,滔天的杀机便充斥着每个士兵的内心。 士兵们半蹲在船舷边,手执神臂弩,瞄准了越来越近的独木舟上漆黑的身体,竟然都是赤着上身,没有任何防护,腰间挂着树叶。 陈庆手执弓箭蹲在大船最高处,方天画戟便搁在一旁,他发现这些小黑人颇有章法,居然从四面八方包围大船,只是每个人都在大喊大叫,他看不出谁是首领。 独木舟越来越近,进入一百五十步,陈庆还没有下令,他需要小黑人更近一些,士兵才能多射几轮。 进入百步了,对方忽然加速,陈庆大喊一声,“射击!” 三百名亲卫士兵同时发射,强劲的弩箭射向一具具黑色的身体,;力量之强大,直接将身体射穿,有的头部中间,有的胸部中箭,一片惨叫声,独木舟随即翻倒,底部翻在水面上。 一一乱箭便射杀了一百三十名小黑人,箭无虚发,只是很多人身中数箭,不可能均匀分配,每人负责一人。 陈庆用的弓箭,速度更快,频率更高,他几乎是连珠箭的方式射出,士兵们弩箭只射出一轮,但他已经射出八箭,每一箭都箭无虚发,必有一人丧命。 士兵们忽然醒悟过来,对方赤着身体,为什么还要用神臂弩?这岂不是杀鸡用宰牛刀,他们也扔掉神臂弩,拿起弓箭,背上箭壶,也像陈庆一样加快速度射箭。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小黑人顿时一片混乱,有的人掉头逃命,有的人还在懵懂中继续向前冲。 “第一队和第二队射逃走者,第三队射靠拢者!” 陈庆大喊部署,士兵开始分工,两百士兵向逃走者射击,另一百人则射向靠近大船的小黑人。 弓箭确实比神臂弩效率高很多,士兵射出四轮,又先后射杀了一百七十人,小黑人只剩下二十余人,其他人都还没有想通原因,甚至连弓箭还没有来得及拿起,便死在亲卫士兵强劲的箭矢之下。 这是小黑人土著从未遇到过的正规军,而且是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偏偏他们遇到了。 剩下二十几名小黑人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划独木舟逃向河口,但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三百名刚刚被武装起来的民团士兵身穿皮甲,手执长矛和弓箭,埋伏在河道两边,满怀仇恨的等待他们归来。 7017k 第八百六十七章 希望 陈庆站在高处,目光冷漠望着民团士兵将土著小黑人的尸体堆积起来烧掉,亲兵们在尸体上浇满了火油,火光熊熊,烈火将三百多具尸体彻底吞没了。 没有安全就不会有安居乐业,在争夺生存权这件事上,陈庆很清楚,容不得他有半点妇人之仁,只有赶尽杀绝才能杜绝后患。 下午时分,统领杨泰率领一千八百人乘坐七艘大船抵达了琉球大岛。 陈庆当即立断,让民团士兵带着西军前往对方老巢,将这些土著小黑人彻底赶尽杀绝。 天快亮时,在百里外的森林深处冒起了滚滚黑烟,这是军队找到了对方老巢,实施剿灭行动了。 在汉人聚居地,陈庆命令士兵将一船舱的日用品都搬到空地上,将它们分门别类,然后分发给百姓们。 整个聚居地就像过节一样,所有的汉人百姓都赶来了,欢声笑语,满心喜悦,排着长长的队伍领取日用品。 高脚大屋内,陈庆和三名长者进行正式交谈,他很快就要离去了,有些话他要给长者们说清楚。 “我记得你们说过,有两个小黑人部落,还有一个是小部落,距离这里有多远?” 为首长者乔喜想了想道:“在很远的南面,距离我们这里还有几百里,不过他们人数不多,青壮也就一百余人,我们只要有盔甲,有兵器,根本就不怕他们,完全可以把他们轻松消灭,王爷不用担心。” 陈庆点点头,“我给你们留五百士兵的装备,再追加一百具铁甲,还有弩箭,民团要坚持训练,如果情况危急,你们还可以向澎湖岛求救,那边有我派出的一千驻军,他们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 “那我们就放心了,如果能保证安全,来岛上生活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的生活范围就变大,我们也可以沿着河流深入,我们都知道,里面的土地更肥沃。”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考虑在十年之内,在琉球大岛上建立第一座县城,所以你们在选择新聚居之时,一定要考虑将来建城的需要。” “我们明白王爷的意思了,一定会考虑将来建城,但光靠种田,我们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王爷能不能给我们指点一条富裕之路?” 陈庆微微笑道:“这就是我刚才所说,要考虑建城的需要,我认为,建城一定要在海港旁边,首先就会带来商船、贸易和各种物资,但你们必须有自己的特产,我考虑了两方面,第一是制糖,你们要大量种植甘蔗,然后自己加工成糖,糖就会成为琉球岛最大的特产,就会有很多商人来购买,然后会有很多人来找事情做,有人就会定居下来,人口就这样慢慢增加了。” 停一下,陈庆又继续道:“其次是木棉,我听澎湖岛上的人说,琉球大岛上盛产木棉,是这样吗?” 乔喜点点头,“确实如此,每年秋天,这里漫天飘的都是木棉,我们不得不去附近采摘,也有商人来收,但卖不了几个钱。” “他们开多少价钱?” “一斤木绵五文钱,还必须要剥干净,王爷也知道,木棉很难剥,所以都是妇女和儿童来剥,男人没有时间和精力。” 陈庆摇摇头,“这太过分了,回头我让手下造一部机器,专门用来剥棉籽,很方便,然后我的军队会来收购,一斤木绵三百文钱,木绵就会成为这里的第二个特产。” 三名老者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他们都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制糖、采绵,一斤木绵居然能卖三百文钱,制糖还看不到,但采摘木绵就是眼前的事情。 “王爷,真的三百文一斤?要不两百文也可以。” 陈庆微微笑道:“三百文必须要弄干净,如果不剥籽,那就是百文一斤,我的手下在泉州另外安排人剥籽,你们自己选择。” 三名老者商量片刻道:“这一带的木棉树太多了,我们光采摘人手就不够,确实来不及剥籽,一斤百文我们已经很高兴了。” 陈庆点点头,又嘱咐道:“别光盯着木棉,制糖才是重点,我手下会安排人运送甘蔗过来,先小块种植,成功后,再大范围种植,还会有人来教你们怎么制糖,我在澎湖岛就说了,我要吸引人来琉球大岛,所以我会采取特殊的待遇,首先是免税,几十年不会变,然后是无偿分配土地,让岛上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生活富裕,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上岛。” 一名老者兴奋道:“如果这样的话,澎湖岛上的人都会迁来了。” 陈庆欣然笑道:“如果琉球大岛能赚到钱,他们确实会迁过来。” “那粮食呢?”乔喜忽然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这个需要你们自己权衡,一般而言,粮食物资泉州会提供,反正有钱可以购买,如果土地人手足够,自己种粮也可以。” 三人点点头,他们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再继续种粮。 ........ 傍晚时分,杨泰率领军队返回了聚居地,一千多名土著小黑人全部被赶尽杀绝,巨大的装备差距,使宋军无一人伤亡,缴获了几百张兽皮,还有十几斤金砂。 陈庆随即把金砂留一半给当地百姓,另一半赏给了士兵,一时间皆大欢喜。 军队在琉球大岛上休整了一天,船队随即离开琉球大岛,途经澎湖岛返回泉州,所有的百姓都来岸上送别,陈庆给了他们太多的希望,他们是多么渴望将这些希望变成现实。 二楼的船舱门口,晁昆在门口行一礼,“雍王找卑职吗?” 陈庆点点头,“有事情找你!” 晁昆走进船舱,陈庆随即让晁清把自己绘制的图纸取来,他将图纸铺在桌上,图纸上画一张台子,里面是九根并排摆放的圆棍。 晁昆看得愣住了,这是什么器具? 陈庆指着图纸解释道:“这是我设计的一种工具,叫做轧棉机,它是九根铜棍,不是木制,木制容易松动,九根铜棍紧紧挨在一起,一根铜棍转动,其他八根铜棍也会跟着一起转动,这样木棉就会被卷进下面的箱子,然后木棉的籽核则卷不进去,留在铜棍上,随时用刷子扫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晁昆立刻明白了,这是把棉籽挤出来的工具,“卑职明白了,这是剥棉籽的工具。” 陈庆笑着点点头,“原理很简单,但关键要做工精细,需要高手艺的工匠制作,我把图纸交给你,你造出十几台,成立一个工坊,专门给琉球大岛运来的木棉剥除棉籽。” “卑职记住了!” 陈庆又肃然道:“另外我答应收购琉球大岛的木棉果,以每斤百文的价格收购,这件事你来做,要带着钱去收购,数量没有上限,哪怕对方采摘了十几万斤,你也要全部收购。” 晁昆点点头,默默收起了图纸,他意识到,王爷真是要下血本经略琉球岛,他也由此感到自己肩头责任重大。 ......... 7017k 第八百七十六章 溯源 五千巡城的金吾卫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敲打铜锣,用木桶和盆从河里取水救火。 百姓不肯为金国馆救火,但士兵们必须救。 但火势太大,就算士兵拼命救火,也只能阻挡火势向外蔓延,却扑灭不了府中的大火。 这时,完颜昌忽然发现一个新奇玩意,十几辆牛车各自运载着一只大柜子,有士兵站在柜子上,拿着铜管子向府内喷水。 “这是......” 完颜昌忽然想起了西军的火攻武器,不就是这个吗? 他走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一名将领躬身回答道:“这原本是军队的猛油火柜,但江南没有火油,所以造出来喷水,用于灭火。” “原来这就是猛油火柜!” 完颜昌抚摸着木柜子,心中着实感慨,要是金国早点得到它,当时占据陕北又有火油,何愁陈庆不灭? 其实完颜昌忘记了,当初他们虽然没有猛油火柜,但他们都是用皮囊向城头喷射火油,也能喷出十几丈远,但还是攻不下甘泉堡和后来的成纪县。 这时,一名手下低声道:“元帅,宋朝宰相来了。” 完颜昌一回头,只见李光带着十几名官员骑马赶来了。 金国馆距离大内很近,走过御街就是金国馆,金国馆的熊熊烈火也惊动了大内官署,今晚当值的主官正是李光,这是朝廷惯例,每天晚上都要有一名宰相或者大学士在皇宫内当值,处理夜里发生的紧急事件。 李光也被火灾惊动了,他听说是金国馆失火,连忙带着十几名官员赶来了。 “完颜相国没事吧!”李光挥手大喊。 完颜昌还挂着金国宰相的头衔,但没有实权,他接替完颜粘罕控制了河北,燕山以南,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一直到黄海,大片土地都是完颜昌控制,他的正式官职是河北路尚书行台府经略,左路军都元帅,在金国地位还是颇为崇高。 李光走上前道:“我一路揪心,看见完颜相国平安无事,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完颜昌点点头,“居然惊动李相公了,感谢李相公关心。” 李光看了看火势问道:“怎么会突然起火了?” 完颜昌淡淡道:“起火原因我们也不清楚,估计是白天有些人愤恨难消,用金国馆来发泄吧!” “不知有多少伤亡?”李光又问道。 “刚刚统计下来,失踪了三十二人,估计都凶多吉少了。” 完颜昌说的三十二人,并不包括李轻舟率领的三十五名武士,若明天官府清点死亡人数,没有那么多尸体,会让人生疑。 李光神情凝重,他连忙道:“我会责令临安府尽快破案,给贵国一个交代。” 完颜昌摆摆手道:“破不破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双方赶紧谈判,有人盯住我完颜昌了,再不赶紧离去,我小命都会丢在临安。” “行!明天一早,我把完颜相国的诉求转告天子。” 这时,一名随从跑来,附耳对李光说了几句,李光点点头,又对完颜昌道:“我们已经在旁边校场搭建了帐篷,请完颜相国先带去去休息吧!” “好吧!我还有不少手下烧伤,也需要治疗,让李相公费心了。” 完颜昌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数百人向百步外的大校场走去。 ......... 天渐渐亮了,火势终于被扑灭了,一大半已经被烧毁,但围墙却完好无损,里面到处是残垣断壁,砖块和泥土还烧得滚烫,士兵不断向废墟上浇水降温,腾起一阵阵水雾。 杨沂中指挥士兵清理废墟,一具具烧焦的尸体用席子卷起抬出去,值钱的物品也要拿出去,但最后幸存的几座小院却有女真士兵在站岗,不准宋军进入。 一共搜到十八具尸体,基本上都是女真士兵,其他有五名使女蹲在水池中得以幸存,还有九人躲在没有被烧着的小院里,也逃过一劫。 这时,有士兵骑马奔来,在杨沂中耳边低语几句,杨沂中着实惊讶,在西湖游船上发现了三十几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他当即令道:“看看去!” 他给副将交代几句,便翻身上马,带着数十名手下向西湖方向疾奔而去....... 御书房内,天子赵构和几名相国在听取李光关于金国馆大火的详细汇报。 李光当然不会用完颜昌的一面之词,他自己也做了大量调查走访,掌握了不少线索。 “回禀陛下,完颜昌告诉微臣,金国馆被烧是白天太学生和百姓为发泄怒火所为,但根据卑职调查,事实并非如此!” 李光停一下,见众人听得很专注,又继续道:“微臣走访了周围大量百姓,他们都说,在四更时分,有很多黑衣人围住了金国馆,用黑色皮囊喷射什么,事后微臣从墙上发现残迹,这些黑衣人应该是喷射火油。” “火油!” 众人面面相觑,都立刻想到了陈庆军队,西军不就是以使用火油出名吗? 李光明白众人的想法,摇摇头道:“事实上,使用火油的军队不少,岳飞、张俊、韩世忠,他们都在战争中使用了火油,当然,陈庆手下的嫌疑偏大,但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是他们干的。” 赵构摆摆手道:“完颜昌不愿追究吗?” “正是!” 李光躬身道:“微臣感觉得到,他说是太学生和百姓所为,明显有点言不由衷,微臣认为,他心知肚明。” “然后呢,他后续又怎么说?赵构追问道。 “完颜昌说,希望早点结束谈判,他说临安不安全,想尽快离去。” 赵构眉头一皱,问朱胜非道:“现在还在谈什么?” 朱胜非躬身道:“昨晚微臣和对方副使萧毅接触了一下,好像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实在不愿意联手剿灭川陕西军也不勉强,可以签署一份五年期限的停火协议,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停火五年也不错,朕完全同意,尽管达成协议。” “微臣明白,微臣今天就去和他们谈,陛下,金国馆可能需要重建。” 赵构点点头,“重建金国馆之事交给秦相国,和他们商议,看他们是什么意见。” 秦桧躬身行一礼,“微臣遵旨!” 这时,宦官康顺上前给赵构低语几句,赵构点点头,“李相公留下,其他三位相公都去忙吧!” 秦桧三人行一礼,退下去了,御书房内只剩下李光一人,这时,康顺将杨沂中领了进来,李光心中明悟,杨沂中必然有所发现了。 杨沂中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杨都统不必多礼,起来说吧!” “谢陛下!” 杨沂中起身道:“就在一个时辰前,微臣接到士兵禀报,他们发现西湖上有一艘画舫,画舫中全是尸体,卑职立刻赶去,画舫中却是堆满了尸体,都穿着黑色武士服,身上都插着箭,大部分都是被箭矢所伤,还有一部分是被更锋利的尖刺穿身体,一共有三十五人。” “这些都是什么人,谁杀了他们?”赵构着实有些恼火道。 李光忽然道:“他们不会是完颜昌的人吧?” 7017k 第八百六十八章 促和 三天后,陈庆返回了泉州,这时,朝廷旨意也已送到了泉州,正式明确,泉州的管辖权从福建路宣抚使司移交给川陕宣抚使司。 但出乎陈庆的意料,泉州所有的大小官吏,没有一个提出辞职。 为了更好的掌控泉州,陈庆则在泉州成立了川陕市舶署,由仓储署署令王迪出任第一任市舶署署令,又由朝廷原市舶司泉州支使潘风出任副署令,潘风是吕颐浩的门生,吕颐浩把他推荐给了陈庆。 另外晁昆出任市舶署判官,同时出任澎湖联络使,陈庆特地拨付三艘万石大船交给市舶署使用,其中一艘作为泉州和澎湖之间的往来渡船,暂定每十天一趟。 统领杨泰出任泉州司马兼团练使,率六千军队驻扎泉州,这五千军队则改名为泉州军,性质上属于泉州地方军,其中指挥使李昊率一千士兵驻扎澎湖列岛,每年轮换一次。 将各种安排完成,已经三天后了,陈庆最后一次召见泉州七县所有官员,当天下午,九十七艘大船运载着两万四千大军离开了泉州湾,鼓足风帆,浩浩荡荡向北而去。 ......... 就在陈庆离开临安十天后,完颜昌也抵达了临安。 随着完颜粘罕彻底失势,金王朝对宋朝的强硬派只剩下完颜兀术一人在支撑,但完颜兀术的战绩却不佳,对阵岳飞的军队败多胜少,尤其他组建的签军,遇到岳飞军几乎是每战必败,以至于金国朝廷对完颜兀术也渐渐失去了信心。 这时,完颜昌趁机提出了一个新的理念,联手宋王朝对付陈庆,这个建议其实早在陈庆攻占太原后就提出了,并得到了金国温和派完颜宗干和完颜宗磬的全力支持,但完颜兀术却坚决反对,他认为宋王朝的军队不堪一击,应该在灭了宋王朝后,再全力对付陈庆。 金国强硬派和温和派在金国朝廷内不断博弈,但金国皇帝在意识到陈庆越来越大的威胁后,尤其完颜兀术迟迟无法拿下江淮,金国皇帝的态度最终倒向了温和派。 完颜兀术不得不撤军返回汴梁,岳飞也率军退到邓州南阳一线,为双方的和解建立氛围。 这天上午,完颜昌第三次抵达临安,由左相朱胜非代表天子出城迎接,将完颜昌迎到了金国馆,完颜昌留住朱胜非,他想了解之前陈庆来临安的情况。 “之前的事情别提了,天子无比憋屈,他说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居然被陈庆的十万大军包围了,很多憋屈的条款不得不答应。” 完颜昌笑眯眯问道:“不知你们天子答应了哪些憋屈条款?” 朱胜非叹息一声,“像封陈庆为雍王,在生前被封为异姓亲王,大宋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一般都是死后追封,还有移交荆湖南路的五州管辖权,陈庆终于把手伸到荆湖南路了。” “但我听说,大宋皇帝也因此得到了先帝的退位诏书,难道不是对等的吗?” “完颜元帅听说过大臣和天子能对等吗?” 完颜昌点点头,“我明白了,是陈庆失去了君臣之礼,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对天子咄咄逼人,所以才让你们深感憋屈。” “一点没错!” 完颜昌沉吟一下又问道:“我来的时候,听说陈庆的军队还聚集在芜湖,难道陈庆的十万大军还没有返回川陕?” “好像还没有,陈庆率一部分船队去了泉州,他的军队还在芜湖等候。” “陈庆去泉州做什么?”完颜昌更加疑惑了。 “他们是说西军军俸开支太大,他们承受不住,准备做海外贸易,我们也实在想不到他要泉州的理由,姑且相信他。” 完颜昌也满腹疑惑,泉州距离川陕太远,军事上也没有什么价值,难道真的是想做海外贸易? 他暂时压下这个念头,又问道:“那你们天子有没有想过出兵灭了陈庆?” “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但想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那如果我们两家联手呢?” 完颜昌试探着问道:“朱相公觉得天子会接受吗?” 完颜昌并不担心朱胜非的态度,朱胜非是太后的人,韦太后肯定会支持金国的主张,秦桧也会支持,而徐先图向来是中间派,左右相都支持,光凭一个李光起不了风浪,所以关键还是在于天子的态度。 朱胜非踌躇半响道:“这件事是秦相公和天子谈的,我不在场,天子的态度我不了解。” “好吧!我明白了,多谢朱相公诚意接待。” ........... 入夜,一辆马车在数十名黑衣骑马武士的护卫下,缓缓停在了秦桧府门前,尽管秦桧很不愿意完颜昌来自己府中,但完颜昌并不理睬他的态度,夜幕降临后,便强行来到秦桧的相国,秦桧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迎接。 完颜昌从马车里出来,笑眯眯道:“打扰秦相公休息了!” “元帅请!” 两人进了府宅,直接来到贵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 “元帅休息还好吧!” 秦桧想寒暄两句,完颜昌却摆摆手道:“我们长话短说,之前我写信给你,提议双方联手对付陈庆,我想知道,你们天子对这个建议是什么态度?” 秦桧摇摇头道:“你们的方案天子只同意一半,达成长期停战和解他非常欢迎,但要进攻陈庆,天子有顾虑。” “有什么顾虑?” “顾虑就在先帝身上,一旦我们和陈庆翻脸,那么他就会拥立先帝登基,就会形成两个大宋,天子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完颜昌淡淡道:“先帝不是宣布退位了吗?” 秦桧苦笑一声道:“退位也可以再登基。” “秦相公没有好好劝一劝天子?” 秦桧很无奈道:“在这个问题上他很有主见,谁劝都没有用。” 秦桧没有明着告诉完颜昌,天下汉人,包括大宋军队都认为陈庆是抗金英雄,一旦朝廷和金国联手去攻打陈庆,朝廷的正统性和合法性就完了,天下人都会支持另一个抗金的宋朝。 天子再愚蠢,也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所以联手攻打陈庆之事,天子一口否决,只同意签署长期停战协议。 完颜昌有点明白过来,他想了想又道:“或者能不能这样,朝廷大军以支持陈庆的名义进入四川,名义上是支持陈庆,但实际上是夺取四川。” 秦桧叹息一声,“这样也不太现实啊!除非陈庆同意朝廷军队入川助战,否则双方一定会在三峡道爆发激战。” 完颜昌脸一沉,冷冷道:“意思是,宋朝不肯和我们联手对付陈庆?” “这个......” 秦桧不敢一口回绝,只得含糊回道:“让我们再商量一下吧!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7017k 第八百六十九章 狡兔 次日一早,秦桧忧心忡忡来到御书房,宦官康顺迎上前笑道:“右相国请,官家已等待多时?” 秦桧又问道:“还有谁在?” “几位相公都在,就差秦相公了。” 秦桧低声问道:“是在讨论金国和谈之事吗?” “正是!” “官家是什么态度?” 康顺摇摇头,“官家什么都没有说。” 拿不到一个准信,秦桧只得走到御书房前,康顺进去通报,片刻出来道:“官家宣相公觐见!” 秦桧正了正衣冠,快步走了进去,御书房内,果然天子和三名相公都在,天子赵构负手站在墙边,注视着墙上的地图。 秦桧迅速瞥了一眼,发现天子的目光正在注视四川路,他心中一动,恐怕天子心中对四川路还是念念不忘。 “微臣参见陛下!” “秦相公,你觉得我们可能夺回四川路吗?”赵构无奈地问道。 “回禀陛下,将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但只要我们坚持收回四川路的想法,微臣认为,迟早有一天会实现。” “迟早?” 赵构哼了一声,“这个迟是什么时候,早又是什么时候?秦相公什么时候回答朕的问题才能不含糊其词?” 秦桧苦笑一声道:“回禀陛下,并非臣在含糊其词,实在是臣也不知道机会什么时候出现,没办法明确回答陛下的提问。” 赵构摇摇头,“这个问题,朕也问李副相,他告诉朕,可以想办法创造机会,比如四川路守将投靠朝廷,四川路主将是谁,秦相公知道吗?” “微臣知道是都统制郑平。” 赵构冷冷道:“这个郑平又是谁,秦相公清楚吗?” “这....” 秦桧迟疑一下,摇摇头道:“微臣确实没有查过。” “刚才徐枢密知事告诉朕,这个郑平居然是郑国舅的三子,朕今天才知道,朕国舅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四川路就在他的手中。” 秦桧明白了,官家想从郑平身上下手,可能吗?秦桧还真不知道。 赵构又道:“如果郑平愿意归顺朝廷,朕可以封他为郡王,他父亲也可以封郡王,一家人双郡王,大宋一朝,也只有向国舅有这个待遇,秦相公觉得如何?” “微臣觉得可以试一试。” “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拿回四川路?”赵构又问道。 秦桧知道自己不能再含糊其词,必须要拿出一个方案,否则官家对自己的不满会越来越深。 “微臣觉得,还有一个办法就是陈庆出事,他的儿子还小,无法掌控局面,这个时候朝廷就能和对方达成和解,用四川路换取朝廷对陈庆儿子的承认。” 其他三人立刻明白了,秦桧是想用刺杀的手段。 “不妥!” 李光当即反对道:“刺杀这种手段极其卑劣,后果也很严重,如果刺杀成功倒也罢了,如果刺杀失败呢?陈庆也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我们在座四名相公能逃得过吗?别说陈庆不会报复,韦国舅事件秦相公不妨好好了解一下。” 朱胜非咳嗽一声也道:“陛下,微臣也反对刺客手段,正如李相公所言,它会开启一个极为恶劣的先例,遗祸无穷。” 赵构点点头,“秦相公,刺杀之事朕也不同意,以后莫要再提。” 秦桧急忙分辨道:“陛下,微臣并非是指刺杀,而是指收买陈庆身边大将,由大将发动叛乱。” 刚说完,秦桧就立刻后悔了,他不该提及此事,会给自己找麻烦。 果然,赵构沉思片刻道:“这和收买郑平有异曲同工之妙,朕觉得可以可行,秦相公,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 秦桧就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记耳光,果然是把事情交给自己,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做?自己为什么要嘴贱啊! 他不敢回绝,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遵旨!” 赵构心情变好了,又对徐先图道:“徐知事和郑国舅比较熟,郑平之事朕就交给你了,如果需要朕出面,朕也可以和郑国舅谈。” “微臣遵旨!” 赵构心中有了一线,一挥手道:“那好,我们再谈一谈金国的谈判,朱相公,你来说!” 朱胜非躬身道:“完颜昌提出了长期停战协议的方案,有一个条件,就是朝廷要和金国联合进攻川陕,这个条件比较苛刻。” “朕先表个态度吧!” 赵构看了一眼秦桧,缓缓道:“朕同意签署长期停战方案,双方以淮河为界,就此休兵息战,如果需要适当的岁币,朕也可以考虑,但皇兄在陈庆手中,朕绝不愿面对出现两个大宋的局面,也就是说,朕不同意宋金联手进攻川陕。” ......... 中午时分,在临安新丰乐楼内的一间雅室内,徐先图宴请了郑统全。 徐先图当年和郑家关系极好,因为这个缘故,徐先图和郑统全的交情也很不错,可以说,徐先图是郑统全的后台之一。 徐先图便把天子的意思告诉了郑统全,郑统全眉头皱成一团,收买自己儿子背叛陈庆,怎么可能? 徐先图给他斟满一杯酒笑道:“这不是我提的方案,实际上李光提出来,官家知道我和国舅关系不错,就把这件事交给我了。” 郑统全满脸苦涩道:“这件事比较难办,我那个儿子根本就不理睬我,十几年前他就离家出走,跑去太行山加入王彦的八字军,我们都当他死了,后来才知道他还活着,当时陈庆还没有发迹,我想安排郑平进皇宫当侍卫,他根本就不睬,又跟着陈庆跑掉了,我让他背叛陈庆,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徐先图很了解郑家的情况,他知道郑统全说的是事实,他叹口气道:“我也给官家说过了,国舅不一定能劝服儿子,但官家的意思是,让你试一试,把官家开出的条件告诉郑平,如果郑平答应,把四川路交还朝廷成功,官家承诺封郑平为平阳郡王,神武中军都统制,掌军五万,再封国舅为河间郡王,一家两个郡王,这个恩宠当年郑恩也只是乐平郡王,直追当年的向氏兄弟。” 郑统全点点头,“我可以写信告诉儿子,也会劝他以朝廷为重,但我要申明,如果我儿坚决不答应,那和我没有关系,天子可不能迁怒于我。” 徐先图想了想道:“你把信写好,交给我,我再给天子过目,然后我们派人去交给郑平,这件事就和国舅没有关系了,国舅已经尽力!” “这个办法不错,我今晚就写一封信劝说儿子。” 郑统全苦笑一声道:“若不是双郡王的诱惑,我还真不敢答应。” 徐先图捋须笑了起来,天子说得没错,双郡王的诱惑,一般人还真无法拒绝,尤其郑统全这样的商人,钱是不缺了,他最想要的就是名爵。 ........ 郑统全赶回府中,立刻写了两封秘信,交给心腹家丁,低声道:“你立刻赶往芜湖,把给郡王的信交给周宽,然后你再赶往成都,把另一封信交给郑平,我估计外面有人会监视我的府宅,你从暗道出去,再走水路,明白了吗?” 心腹家丁收好信,点点头道:“老爷放心,小人一定办妥!” 郑统全不愧在商场上打滚一辈子的人,信奉狡兔三窟,早就秘密挖了一条暗道,通往隔壁小院,他知道天子不会相信自己,外面会派人监视,所以这个时候,他绝不能让家丁从正门或者后门出去,若被天子截获那两封信,郑家就完了。 他随即又洋洋洒洒给儿子写了一封两千字的劝说信,苦口婆心劝说儿子郑平要以大局为重,要效忠朝廷,不要跟随陈庆一条路走到黑,那不会有好结果。 信中又浓墨重彩提到了朝廷将封他和自己为郡王和高官之事,信尾说,这是郑家百年难遇的机会,让郑平一定要抓住这个光宗耀祖的机会。 这封信儿子满不满意郑统全不知道,但他知道天子一定满意。 7017k 第八百七十章 波澜 郑统全在商场上打滚数十年,屡经风浪,各种险恶都遭遇过,但他还是有点想多了,无论是天子赵构,还是其他相国高官都是比较单纯的文人,根本就没有他那样的心机,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派人来监视他,防止他两面三刀,表面一封信,背后一封信。 赵构完全没有这种防范意识,在他看来,郑统全肯把信先交给自己过目,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自己开出的双王价码,郑家还能拒绝吗? “不错!写得很好。” 赵构看完了郑统全写给儿子的信,他能感受到郑统全在信中那种按耐不住的喜悦和迫切,急切地要求儿子配合朝廷,实现家族百年来的机会。 “就这样,派人把信交给郑平,另外,朕再赐他一面金牌,‘见牌如面君’,以表示朕的诚意!” “陛下明智!” 徐先图又道:“微臣昨天劝说了郑国舅很久,他唯一的顾虑就是,万一儿子不肯答应,他无法向陛下交代。” “儿子会不听父亲的话?赵构淡淡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郑国舅这个儿子很叛逆,靖康元年和父亲决裂,离家出走,一走就很多年,音信皆无,他们都以为儿子死了,后来还是微臣通过张浚打听到他儿子下落,才得以联系上,他们父子的关系一直就冷淡,自己在外面娶妻生子也不告诉家人,十几年来就回家过一次,微臣很了解他家的情况。” 赵构眉头一皱,“郑家父子的关系为何如此糟糕?” 徐先图苦笑一声道:“陛下也知道,郑国舅并非郑太后亲弟,他是河北有名的大药商,每年都往返于辽东和河北,以采购人参、虎骨等名贵药材,他也由此成为完颜阿骨打的座上贵宾,他儿子郑平很有正义感,宋金交恶后,他儿子要求父亲和女真人断绝往来,但他父亲还要坚持去辽东收药,他们父子爆发激烈争吵,由此决裂,不过正是这次辽东之行,郑国舅救下太后和仪福帝姬。” 赵构点点头,“爱卿不说,朕还真不知道郑家父子有这么丰富的经历,你告诉郑国舅,让他不用担心,朕知道他已经尽了心,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会怪罪他,更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有陛下这句话,相信郑国舅一定会尽全力说服儿子。” 赵构取出一面金牌递给徐先图,“去吧!今天就把信和金牌发出去,朕等着四川的好消息。” “微臣告退!” 徐先图接过信和金牌,缓缓告退了。 赵构负手走到窗前,目光凝视着远方,原本一夜兴奋,以为四川将归,但徐先图的说辞俨如一盆冷水,将他心中的热情又浇灭了,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妙之感。 ......... 陈庆的船只一路回归,顺风航行,时间比去时缩短了很多,船队除了运载士兵外,这次回来还满载了大量的福建团茶,这些团茶运到西北销售,可获利五倍,若运到牧区销售,则可获利十倍。 这天上午,船队终于抵达了芜湖,芜湖县是长江上的战略要地,从这里可以走溧水进入太湖,比走江南运河缩短了好几天的路程,算是一条捷径。 芜湖是张俊的地盘,之前驻军约三千人,但宋军的防线北推到淮河一线后,芜湖就成了后方,不再驻军,现在却成了西军的天下,七万大军驻扎在芜湖,等待陈庆的返回。 一艘艘万石海船陆续靠岸,士兵们纷纷下船前往大营休息,周宽带着几名官员也在码头上迎接陈庆归来。 陈庆上前微微笑道:“让参军久等了。” “呵呵!我以为要等一个多月,没想到殿下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 “这次比较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海上安全吧?”周宽又关切地问道。 “别提了!” 陈庆苦笑着摇摇头道:“去澎湖路上遭遇风暴,差点小命都丢在海上了,你可以想象,像山一样的海浪砸下来,也是万石海船才支撑住,换成三千石的大船就全完了。” “听起来挺吓人的,看来我这个老胳膊老腿,还是在岸上比较好。” 两人一路说笑,亲兵护卫着众人进了大营,赵璎珞带着十几名女护卫以及侍女去了自己的营帐,陈庆则来到中军大帐。 他坐下,喝了一口热茶问道:“大军在芜湖驻扎,没什么事情吧!” “朝廷那边倒是没有什么事?” 陈庆听周宽似乎话中有话,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宽沉吟一下道:“张俊派人来过。” “他怎么说?” 周宽缓缓道:“态度很奇怪,有点自相矛盾,他一方面希望我们尽快离开芜湖,但似乎又在暗示我们,想在芜湖驻军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有书面的信件吗?”陈庆又问道。 “没有,是张俊派来的一名心腹口述。” 陈庆想了想道:“参事怎么理解张俊的意图?” “卑职觉得,张俊恐怕是想和我们私下做交易。” “用芜湖做交易?” 周宽点点头,“应该是,允许我们在芜湖驻军,换取利益。” 陈庆冷笑一声道:“他就不怕朝廷知道后剥了他的皮?” “所以双方就需要协商,双方的交易一定是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内。”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他有点佩服张俊的眼光,张俊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他确实需要一个中转,从泉州前往江陵府,中途需要补给和淡水,船员也要上岸休息,甚至货物也要一个中转仓库,芜湖无疑是一个比较理想的中转点,但芜湖又是军事要地,自己用芜湖做中转太敏感了。 “殿下可以再等一等,卑职以为,对方会很快再来。”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不急,可以放一放。 这时,周宽又取出一封信,“还有一件大事,事关郑平,卑职要向殿下禀报。” 陈庆一怔,和郑平有什么关系? 周宽把信递给陈庆,“这是郑平父亲五天前派人送来的信件,请殿下过目。” 陈庆接过信看了一遍,眉头顿时皱成一团,天子居然想说服郑平背叛自己,不惜开出了双郡王的条件。 陈庆当然知道赵构的目标不是郑平,而是四川路。 不过既然郑统全写这封信给自己,就说明郑家不会接受朝廷的招揽,可是这样回绝朝廷,也会给郑家带来灾祸。 陈庆又接着向下看,郑统全果然在信中很清晰地表明了态度,郑家不接受朝廷的招揽。 旁边周宽道:“送信人是郑统全的心腹家人,他告诉我,郑统全一共写了三封信,一封是官方的,将由天子派人送给郑平,第二封是殿下手中这封信,还有第三封信,是给郑平的,也是由这个家丁送往成都,卑职明白郑统全的意思,为了保护家人,他在表面上答应了朝廷的要求。” 陈庆问道:“参事有没有派人去临安详细了解这件事?” “已经派去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送回来。” 7017k 第八百七十一章 交易 入夜,陈庆坐在桌上查看地图,他看得很入神,以至于旁边茶已经凉了,这时,赵璎珞悄悄走上前,想替他把茶换了,陈庆从沉思中蓦然惊醒,摆摆手笑道:“天气还比较热,喝凉茶也不错!” 他们从四月中旬离开京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再过两天就已经是八月了,最热那些天都是在海上度过,还没有怎么感觉到炎热,秋天便悄然来临。 不等赵璎珞反对,陈庆已经将凉茶一饮而尽,他着实有点渴了。 赵璎珞抿嘴笑问道:“夫君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璎珞对当涂县还有印象吗?”陈庆笑眯眯问道。 “当涂县?” 赵璎珞想了想,“好像离这里不远处,我就记得这一点,其他都没有注意。” “确实,有芜湖在这里,一般人都不会记得当涂,那里也有一座小港口,但主要以沿途补给为主,县城也很小,人口也不多,几乎都跑到芜湖港这边找事情做了。” “夫君怎么会想到当涂县?” 陈庆笑道:“我需要一个中转补给之地,要不然从泉州到江陵太遥远了,而且万石海船在长江上航行有点浪费,所以有一个中转之地,海船到这里后,卸下货物,返回泉州,货物继续交给内河船只运输。” “我明白夫君的意思,那为什么不选芜湖呢?” “因为我要驻军,几千军队驻扎在芜湖就太敏感了,这里往来船往,朝廷会很快知道,但当涂就不一样,如果我和张俊达成协议,他会替我掩盖,只要不发生战争,朝廷绝对不会知道,我居然还有一支军队驻扎在当涂县。” “夫君,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朝廷怎么会不知道?官员路过当涂,结果发现不是朝廷军队,不就知道了?” 陈庆微微笑道:“这就是你不知道宋军中一些不为人知的规则了,张俊的军队叫张家军,岳飞的军队叫岳家军,韩世忠的军队叫韩家军,这些军队中,不全部是朝廷给钱粮,有一部分是他们自筹军俸粮草,当年我在秦州也是一样,这些自筹钱粮的军队在兵部和枢密院中没有存档记录,实际上就是私军,所以我的军队可以冒充张俊的私军驻扎在当涂。” “所以张俊打也是这个主意,想和夫君做交易。” 陈庆点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时,帐外传来女护卫禀报,“启禀王爷,周参事转告,白天说的使者来了!” 张俊的使者到了,陈庆点点头,起身向中军大帐方向走去。 ......... 张俊的使者是他的堂侄张雨轩,三十岁,在张俊军中出任仓曹参军,负责全军后勤,非常精明能干,可以说,他是张俊心腹中的心腹,当初秘密处置刘光世的军资就是他全权操作。 张雨轩正和周宽说话,这时,陈庆走了进来,张雨轩连忙起身行礼,“卑职参见雍王!” “不客气,请坐!” 三人分宾主坐下,陈庆打量张雨轩一眼,依稀有点眼熟,便笑问道:“我们见过吗?” “回禀雍王,在绍兴元年,卑职也参加了新兵大赛,曾率五百士兵和雍王对过阵。” 陈庆呵呵一笑,“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有点眼熟,这一晃八年过去了。” 张雨轩也感叹道:“当年跟随雍王参加大赛的士兵,听说最差都当上了指挥使,他们跟随雍王,是人生最正确的选择。” 陈庆有些惊讶,“你们连这个都知道?” “只是听到一些传闻,我们绝没有探查过雍王军中机密。” 陈庆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这确实是传言,怎么可能都当指挥使,有些不争气的家伙现在还是都头。 他便笑道:“看来你们大帅对我也是有所诉求。” 张雨轩也微微笑道:“难道雍王不想在长江下游找一个中转港口吗?” 陈庆呵呵一笑,“看来是彼此彼此,不知你们大帅想要什么?” 张雨轩沉默片刻,缓缓道:“火油!” 陈庆淡淡问道:“火油对你们用处很大?” 张雨轩叹口气道:“实不瞒雍王,我们军队作战能力不行,以前对阵金兵或者伪齐军,基本上都是屡战屡败,丢城弃土,实在狼狈,但从去年七月到现在,整整一年,我们面对敌军十三次进攻,都没有败退,大帅还由此得到朝廷和天子的嘉奖和册封,其中根本原因就是火油在守城和守淮河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当年在江陵交易的三万桶火油剩下不多了,我们大帅很焦虑。” 陈庆很欣赏张雨轩的坦率,这种谈判方式让他心中很舒服,至少对方很有诚意。 “我很感谢你们大帅的诚意,我也很愿意为他抗金助一臂之力,我考虑过,芜湖的位置稍微有点敏感,如果放在旁边的当涂县,会不会更好一点?” 张雨轩笑了起来,“雍王和我们大帅想到一起去了,我们大帅说,如果雍王取芜湖,他可以给一千人名额,如果是当涂县,他可以给三千人名额,整个当涂县都可以交给雍王,甚至当涂知县也可以由雍王推荐。” “如果我选当涂县,我需要付出什么?” 张雨轩伸出一根指头,“每年一万桶火油!” 要求倒是不高,以现在肤施县的火油产量,每年分一万桶给张俊,问题不大。 陈庆又笑问道:“那我的军队在当涂县又是怎么一个存在?” “军队当然不是以西军名义存在,而是使用撼天军的旗帜和番号,雍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庆点点头,和他预想的一致,撼天军是张俊的私募军,有一万余人,朝廷也清楚,竖起撼天军的旗帜,也就不会有人过来找麻烦了。 陈庆笑了笑,起身道:“具体细节张参军和周参事敲定,如果问题不大,在我们出发之前就可以安排了。” ......... 次日上午,周宽将一份连夜草拟的细节草案交到陈庆手上,这是周宽亲自草拟,看得出他很晚才休息,毕竟年纪大了,神情十分疲惫。 “周参事辛苦了!” 周宽笑道:“时间比较紧迫,也要辛苦殿下今天确定下来,张雨轩今天要赶回庐州复命。” 陈庆接过草案道:“其实我只关心两个问题,一个是港口怎么安排,一个是县官怎么安排,有提到吗?” “有这两个方案。” 周宽翻了几页,指着其中条款道:“这是港口,目前当涂的港口太小,它有一处不错的港湾,但码头很小,停泊不了万石海船,必须要投资扩建,还包括买地建仓库。 张雨轩的意思,找一个商人来投资作为掩护,他们就是这样做的,长江上很有名的魏氏商行就是张家开办的,可以交给它来扩港、修建仓库,然后挂上魏氏商行的牌子,然后,我的想法是挂魏氏商行的牌子,我们自己做,对方也同意了,但条件是每年再追加一千桶火油。” 陈庆淡淡道:“光挂一块牌子可不行,一千桶火油可不是那么好赚的,万一船队出现什么纠纷,魏氏商行必须出面解决。” “有这一条,若出现船务或者港务纠纷,由魏氏商行出面解决。” “然后撼天军的兵甲装备怎么解决,草案中提到了吗?”陈庆又问道。 “撼天军的兵甲装备我们都有,对方会提供给我们一百面军旗。” 陈庆点点头,“说说当涂知县的问题。” “知县没有问题,张雨轩说当涂的蒋知县就是他们的人,如果我们想换成自己的人,他们可以安排。” 陈庆想了想道:“还是继续用张俊的人吧!换成我的人始终不方便。” 周宽建议道:“但卑职觉得还要安插一个我们的人,哪怕是县尉也行。” “可以!就从军中选一个文职出任县尉。” 7017k 第八百七十二章 当涂 当天上午,张雨轩便匆匆乘船过江去了,陈庆随即也和周宽一起乘船前往当涂县巡视。 当涂县原本是太平州的州衙所在地,后来金兵从芜湖县进攻江南后,朝廷便把太平州的州衙转到了芜湖县,时间过去几年后,当涂县便渐渐没落了。 当涂县距离芜湖县也就五十里左右,乘船半天就到了,长江在当涂县这里有一座江心岛,就形成了南北两条水道,江心岛南面的南水道便成为一个天然良港,大量船只可以停泊在南水道上,并不影响江心岛北面的长江主航道。 陈庆发现其实码头也并不小,只是有一段被淤泥塞住了,雇人手把淤泥清理干净后,可以同时靠岸几艘万石海船卸货。 这个发现让陈庆颇为高兴,倒不是省那点钱,而是可以节约至少两个月时间。 陈庆乘坐的几艘三千石大船缓缓靠岸,县城距离码头约两里左右,有一条平坦的官道直通县城。 陈庆走下大船,打量着码头周围的环境,对面是一排连着几座破旧的商铺,有一家客栈和两家酒楼,还有一座仓库,看起来很萧条的样子,后面便大片菜地,地方让陈庆比较满意,基本上都是空地,不用拆除房子,直接把土地买过来就行了。 这时,几名官员骑马匆匆赶来,为首官员正是知县蒋文辉,年约四十岁,长得很白净斯文,他一早接到张雨轩派人来通知,雍王今天可能会来视察当涂县,他一早便派人来码头盯着,有大船过来,立刻通报。 果然,中午刚过,还真被他等到了。 亲兵上前拦住了几名官员,片刻,亲兵将知县蒋文辉带上来,蒋文辉躬身施礼道:“下官是当涂知县蒋文辉,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微微笑道:“蒋知县知道我要来吗?” “回禀殿下,张参军告诉卑职,殿下今天可能会来巡视当涂县。” 陈庆点点头,对周宽笑道:“这个张雨轩还真是有心人。” 周宽呵呵笑道:“殿下,他实际上就是张俊的大管家。” “蒋知县,是这样吗?”陈庆微微笑道。 蒋文辉脸一红,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陈庆看了看县城问道:“县城有多大,多少人口?” “回禀殿下,县城周长三十人,整个当涂县人口有十万人。” “人口不算少,县城也很大,还不错!” “回禀殿下,当涂县原本是太平州州衙所在地,就因为几年前完颜粘罕从芜湖南下偷袭江南,导致朝廷空前重视芜湖,把州治迁到了芜湖县,人口流失很多,其实当涂县也可以从长江行船到太湖。” 陈庆惊讶道:“当涂县也可以吗?” “当涂县有一条河叫姑孰溪,是极为秀美之地,李白有诗云:“波翻晓霞影,岸叠春山色。” “不错,河流在哪里?” 蒋文辉向西面一指,“就在西面数里外,可能殿下没有注意到,姑孰溪连通长江和丹阳湖,丹阳湖又连通溧水,所以从长江进入姑孰溪,便可以直接行船到溧水,很多渔民都是走这条小河进长江。” 陈庆淡淡笑道:“你说的姑孰溪只是一条小河?” “如果疏浚一下淤泥,走两千石的货船没有问题。” 说到疏浚,陈庆倒想起一事,指着码头西面道:“那边有很长一段码头都无法停船,是不是也需要疏浚?” 蒋文辉苦笑道:“县衙有很多计划,可财政拮据,拿不出钱来,上面也不肯拨钱,实在没办法。” 陈庆点点头,指着码头周围的建筑和菜地问道:“码头周围这一大片土地是谁的?” “回禀殿下,都是官地,出租给农民种菜,那边的客栈和酒楼也是官府所有。” “那就正好了,昨天张雨轩说,魏氏商行准备把码头和码头周围的土地全部买下来,县里就会有一大笔收入,这样你们就有钱疏浚港口和河流了。” “可是.....码头全买走,百姓出行怎么办?” “肯定会留一个码头给百姓出行,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蒋文辉心知肚明,什么魏氏商行,肯定就是这位雍王要买土地,不用说,雍王和大帅做了交易,当涂县要成为雍王的地盘了。 他心里虽然明白,却不能说,他是张俊的人,若消息泄露出去,张俊第一个饶不了他。 “买土地很方便,随时可以办理。” ............ 陈庆命令法曹冯前明带着数十名手下留下丈量土地,以及办理土地购买事宜,又在芜湖县的宝记柜坊存了三万贯钱用作购买土地、码头修缮、修建仓库等等,同时任命王青为长江东段巡防使,率三千人改为撼天军长驻当涂县。 很快,张俊也任命王青为撼天军长江巡防使,率百艘大船巡卫长江安全,这就是典型的一套班子,两块牌子了,整个太平州都是张俊的防地,张俊在他的管辖区内一手遮天,就算县里有人发现了端倪,但也没有证据,更没有人敢告发此事。 但陈庆怎么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张俊就在芜湖对面的长江北岸,乘坐一条三千石的客船,等待着张雨轩的消息。 在陈庆抵达当涂县视察的同一时刻,张雨轩也上了客船,见到了大帅张俊。 张俊示意侄儿坐下,笑问道:“怎么样?” “侄儿昨天见到雍王了。” “雍王?” 张俊轻轻叹息一声,“率领十万大军去了一趟临安就变成雍王了吗?朝廷还真是服硬不服软啊!难怪刘光世也想割据。” 叹息归叹息,张俊现在更关心他和陈庆的交易,他现在太依赖火油,实际上他的库存还有两万桶,但他还是想保持三万桶的库存数量,才能让他安心一点。 而且陈庆送来的是原油,他还要去杂质,提纯为猛火油后才能点火使用,一万桶至少要减少两成。 他看了看双方签署的协议,笑道:“他还是选了当涂县吗?” “侄儿估计他看中了江心岛,可以在江心岛上驻军。” “这个随便他,我答应过,他选当涂县可以驻军三千人。” “侄儿有点担心,一旦有人告发,会不会......” 张俊冷笑一声,“那三千军是我的撼天军,谁敢胡说八道,最多是陈庆租赁了当涂码头作为中转,这是民用,和军队是两码事,性质完全不一样。” 张雨轩惭愧道:“是侄儿想多了。” 张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我是真需要那一万桶火油?” 张雨轩一惊,“啊!难道不是?” “你还是太嫩了一点。” 张俊哼了一声道:“我其实是在找机会和陈庆结个善缘,我让他驻军,替他担了风险,他就欠了我一个人情,不担风险,人情从哪里来?” 张雨轩这才恍然大悟,他就说呢!叔父从不做亏本生意,这次为了一万桶火油,居然冒这么大的风险,等于是瞒着朝廷把当涂县让给了陈庆,一旦被人告发,后果不堪设想。 这可不符合叔父的做事风格,原来叔父根本不是在做生意,而是为了和陈庆搭上关系。 7017k 第八百七十三章 转信 陈庆下午就返回了芜湖县,刚到大营,便得到消息,周宽派去临安的种桓回来了,还把临安情报头子董群一起带了回来。 中军大帐内,陈庆接见了种桓和董群。 种桓躬身道:“回禀殿下,郑都统之事非常隐秘,一般官员不知道,董管事也没有听说,后来卑职在报馆遇到了郑都统的父亲,他才告诉卑职,事情属实,天子浪潮还接见他,说是鼓励他再接再厉说服郑都统归降,实际上是逼迫他,郑国舅说压力很大,实在不行,他想去海外躲一躲。” “手中有报纸,还要去海外躲什么?” 陈庆又问道:“报纸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正常了,叫做临安京报,每天发行约三万份,还在逐渐增加之中。” 陈庆点点头,“我回头写一封信,你交给他,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卑职遵令!” 陈庆又问董群道:”董虞侯有什么消息?” “卑职带来的消息是关于宋金谈判,完颜昌已经在临安呆了近半个月,一直在向朝廷施压,要求宋金联合剿灭川陕西军,作为双方达成长期停战协议的条件,卑职听说天子刚开始不愿意联手攻打川陕,但听说秦桧、太后和朱胜非等人一直在劝说天子,天子有点动摇了,这是官场上的传闻,具体情况卑职也不能确定。” 周宽在一旁惊讶道:“天子居然能抵抗半个多月,倒是很难得啊!” 陈庆冷笑一声道:“他是很清醒,他敢和我为敌,之前的退位诏书可就作废了,另一个大宋就会出现了。” 周宽沉吟片刻道:“可秦桧等人这样一次次劝他,他最后一定也会妥协,经过半个月,居然还没有下定论,说明天子自己也是迟疑不定,殿下,我们得帮帮他。”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对董群道:“你带两封信回去,一封信是我写给天子的,你交给吕老爷子,他有办法转交给天子,另一封信,你交给报馆!” 陈庆又对种桓和董群二人道:“郑都统之事先别急,要一两个月后才会出现结果,你们要把精力放在保护报馆上,肯定有人会威胁报馆,当然不是官方,你们下手要狠辣,谁敢来骚扰报馆,杀无赦,若查到是谁对报馆下手,反杀回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两人一起躬身行礼,“遵令!” 陈庆随即写了几封信,交给二人带走,两人带着手下匆匆走了。 陈庆随即又对周宽道:“明天一早,我恐怕要动身回去了,烦请周参事在当涂多呆一两个月,把当涂的事情办妥,另外,临安那边也请周参事关注一下,绝不能让宋金联盟达成。” “请殿下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 次日一早,陈庆率领大军终于离开了芜湖,九万余大军分水陆行军浩浩荡荡向西而去,和来时一行,船行百里,声势浩大,周宽则率三千军队已经悄然转移去了当涂县,继续留在当涂,完成和张俊的合作。 临安,徐先图一早便来到了吕颐浩的府宅,吕晋带着他来到贵客堂,吕颐浩已经在贵客堂等候他了。 “腿脚不便,不能出门迎接,请徐知事多多谅解。” “哪里!看见吕公身体康朗,着实令人欣慰。” 两人寒暄两句,分宾主落座,徐先图关切问道:“听说青山要去川陕任职,是真的吗?” 吕颐浩淡淡道:“这是官家想问,还是徐相公自己感兴趣?” “官家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我在问。” 吕颐浩很平静道:“青山才五十余岁,正年富力强,既然朝廷不用他,他去川陕寻找机会也不错,但我听说,好像有不少坐冷板凳的官员都要去川陕,是真的吗?” 吕颐浩的言外之意就在说,去川陕的闲置官员很多,不要光盯着吕青山。 徐先图叹息一声道:“这次陈庆来临安,虽然时间不长,很快就走了,却影响深远,很多官员之前都瞧不起陈庆,总觉得他是地方军阀,成不了气候,但现在很多人都忽然开了窍,纷纷向吏部提交辞呈,举家前往川陕去了,据我所知,如果加上青山,已经有二十七名官员辞呈,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那官家是什么态度?” “这件事没有人敢告诉天子,关键是走的人几乎都是闲职,大家千辛万苦从北方逃过来,却没有实职给他们,有的人已经闲坐六七年了,领一份微薄的俸禄,临安房价又贵,只能租那种最廉价的草屋居住,生活贫困,刚开始还能忍一忍,但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要走就走吧!反正也不影响朝政,大家都有默契,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不知道好了,都不会告诉天子,自找麻烦。” 吕颐浩喝了茶又问道:“我听说金国准备把中原还给大宋,是真的吗?” “这是完颜昌刚提出来的新条件,如果宋金联手剿灭陈庆,金国不光把川陕交还给大宋,还把包括汴梁在内的中原也一并还给大宋。” “然后呢,官家动心了?” “官家没有表态,但他之前是坚决反对和金国联手对付陈庆的,现在变成了不表态,我觉得官家的态度明显有些松动了。” 吕颐浩沉吟片刻道:“关于中原的情况,前几年我们就反复讨论过,中原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烂得不能再烂,朝廷的财政承担得起吗?” “我也劝过官家,官家对中原没有兴趣,好像他更关注川陕。” 吕颐浩摇摇头,“就算剿灭陈庆,夺取川陕,金国就会把川陕给我们吗?想得太简单了,恐怕那时大宋就有灭国之忧了。” 徐先图长叹一声,“这个道理我们都知道,怎奈有些人不见棺材就不落泪。” 吕颐浩没有再深谈下去,他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给了徐先图。 徐先图一怔,“这是......“ “这是陈庆给官家的亲笔信件,他托人给了我,徐公替我交给官家吧!” 徐先图这才明白吕颐浩为何要找自己过来,原来是陈庆有信给官家。 “好!我转交给官家。” “请徐公告诉官家,信是原装,我没有看过,里面是什么内容我完全不知。” “明白!我会转告官家。” 徐先图拾起信告辞走了....... 吕晋送走了徐先图,正好一名送报纸的小童跑来,“吕老爷,今天的报纸!” 吕晋接过报纸,赏了小童几文钱,打开报纸在阳光下细看,他顿时‘啊!’的惊呼一声,转身向府内快步走去。 走到中庭,正好看见两名小厮扶住着父亲出来。 “父亲!” 吕晋扬扬今天的报纸喊道:“你看今天的报纸!” 吕颐浩叫停小厮,接过今天的报纸,头版头条也让他愣住了。 ‘宋金密议杀义士,父子啼血说靖康。’ 这个题目太夺人眼球了,吕颐浩几乎一口气看完,他便知道宋金联手剿灭西军之事彻底完蛋了,这篇报道足以让整个临安天翻地覆。 陈庆这一招够狠。 7017k 第八百七十四章 舆论 徐先图从吕府出来,直接坐马车返回了大内,他手上有陈庆给天子的亲笔信,他不敢耽误。 来到御书房,正好遇到李光在向官家汇报盐税收入情况,盐税现在可是朝廷第一大税,几十万将士的军俸和给养都指望它。 但今年上半年的盐税居然比去年同期下降了两成,这让赵构有点坐不住了。 赵构怒火滔天道:“立刻给朕查原因,如果是贩卖私盐,立刻抓捕盐贩子,一律斩首,收没其家产弥补盐税损失!” “微臣立刻去追查原因!” 李光也一样坐不住了,起身告退而去。 赵构心烦意乱在房间里踱步,徐先图劝道:“陛下不必担心,只要找到原因,然后采取措施亡羊补牢,损失就不会太大。” 赵构叹口气道:“这个财政问题把朕弄得心力憔悴,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睡觉也在想从哪里搞钱,什么时候才不再为钱发愁。” “陛下,微臣认为陈庆做法是对的,他也财税紧张,便以官商的身份进行对外贸易,据说能获得高额利润,微臣觉得我们可以效仿,在广州和明州开辟港口,然后租赁货船出海。” 赵构点点头,“这个方案还不错,回头政事堂协商一下,也成立一个官方贸易机构,进行官商贸易,不光是海外贸易,内部贸易也要大力推行,朕要获利,尽快获利!” “微臣会盯住此事!” 徐先图取出一封信放在赵构御案上,“陛下,这是刚才吕颐浩给微臣的,是陈庆给陛下的亲笔信。” 赵构一怔,连忙取过信,信封很完整,有火漆封口,没有拆过的痕迹。“ 连忙取过竹刀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匆匆读了一遍,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他一拍桌子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朕!” 等最后看完信,赵构无力地坐在御案后,望着信发呆了。 徐先图也猜到信中的内容,一定是用先帝来威胁天子,如果天子胆敢和金国结盟,他就会推先帝上位,成立新的宋朝。 其实徐先图还想得简单了,陈庆可不止用先帝上位威胁,还威胁要夺取整个荆湖南路以及江南西道。 其中先帝上位是赵构的死穴,是他最害怕出现的一幕。 就在这时,徐先图隐隐听见有人大喊,赵构也听见了,他奇怪地问道:“徐爱卿听到什么了吗?” “好像有人在大喊!” “朕也听见了,” 赵构走到窗前细听,声音是从北方传来,像是有人在喊口号。 他急对宦官道:“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宦官出门,一名侍卫匆匆奔来禀报,“启禀陛下,太学生爆发了大规模游行,一万多太学生在东华门外集结,高喊口号,群情激愤。” 赵构愣住了,太学生游行?他急问道:“为什么游行!” “他们坚决反对宋金联手攻打西军!” “啊!”赵构一下子呆住了。 ......... 《临安京报》头版头条的报道迅速发酵,其实民间一直在流传此事,但没有证据,也只是流传。 但报纸刊登的文章确实十分可靠,它证实了这件事存在,是真事,宋军即将和金军结盟,共同剿灭抗金主力西军。 这个消息无疑在临安引发轩然大波,朝野为之愤怒,太学生的血性爆发,迅速组建队伍进行游行示威。 “靖康耻辱尚在,绝不同意宋金结盟!” “反对内讧,要求共同抗金!” “反对和谈!” 上万太学生一起大喊,声势浩大。 越来越多的百姓也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太学生的示威游行,人数达十几万人之多,堵住了东华门与和宁门两座大内正门,朝廷内也在议论纷纷,尤其中低层官员,几乎都站在太学生和百姓一边,反对朝廷和金国结盟攻打西军。 这就是舆论的力量,在舆论的压力下,下午时分,赵构在大庆殿偏殿召开了临时小朝会,文武官员四十余人参加了这次朝会。 朝会上进行了一次表决,除了秦桧和朱胜非弃权外,其他四十二名官员一致表决举手,反对朝廷和金国联手进攻川陕西军。 在强大的朝野舆论压力下,赵构不得不公开承诺,只接受宋金停战,而反对宋金联手攻打川陕西军。 赵构随即派李光和徐先图前去安抚太学生和百姓,朝廷已经接受他们的诉求,绝不和金国结盟,更不会和金国一起攻打川陕西军,劝他们散去。 到了傍晚时分,才进行半天的游行便大获全胜,太学生和百姓们开始陆续散去。 由于游行聚会的时间比较短,太学生和百姓还没有来得及冲击金国馆,使金国馆侥幸逃过一劫,如果集会延续到明天上午,那么今晚金国馆必然会被愤怒的太学生冲击。 不过金国馆虽然安然无恙,但完颜昌却气得快要发疯,他苦苦坚持了半个月,不断加大筹码诱惑天子赵构,眼看赵构将要妥协,却被一张报纸和一场游行彻底截杀了。 大堂上,完颜昌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就在刚才,秦桧和谈判副使魏良臣前来通报了大宋皇帝赵构的最后决定,不接受和金国联手剿灭川陕西军的建议,只接受签署长期停战协议。 而以上决定,天子已经正式下旨,不可能再更改了。 金国谈判副使萧毅低声道:“刚才秦相公单独告诉我,今天上午天子赵构接到了陈庆写来的一封亲笔信,当场就呆住了。” 完颜昌一怔,“消息属实吗?” “肯定属实,是御书房宦官康顺秦相公,陈庆的亲笔信是由徐先图转交给天子。” “砰!” 完颜昌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原来如此,我说赵构眼看要被说服了,怎么又突然变卦了?陈庆的信才是关键。” 这时,完颜昌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临安京报》上,万分恼火道:“还有这份报纸推波助澜,要不是它,怎么会出现大规模示威游行,这是陈庆安插在临安的一把犀利之剑啊!” “元帅,听说这家报馆在三桥,是利用陈庆的旧居。” 完颜昌拿大宋朝廷没办法,拿陈庆也没有办法,他的满腔怒火都集中到这份报纸上来。 “令李轻舟来见我!” 李轻舟原本是伪齐国天子刘豫的皇宫侍卫统领,刘豫被废后,包括李轻舟在内的很多武艺高强的伪齐皇宫侍卫都被完颜昌招揽,效仿陈庆的内卫,组建了一支三百余人的汉人内卫,专门稽查西军情报点以及想背叛金国的汉人官员,横行于河北各州,权力很大。 这次完颜昌来临安,除了带三百名女真骑兵护卫外,还带了三十余名内卫,统领便是李轻舟。 不多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高大男子走进大堂,单膝跪下抱拳道:“请元帅吩咐!” 完颜昌冷冷道:“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今晚给我血洗《临安京报》的报馆,鸡犬不留!” 7017k 第八百七十五章 报复 两更时分,三桥周围十分安静,只有报馆内还亮着灯,三十余名熟练的排版工匠正在连夜排版木活字,报纸有时效性,雕版用一次就作废了,成本太高,只能用活字,所以活字排版就是最重要的工序之一。 一般都是晚上进行排版,次日天不亮开始印刷,中午前后将印刷好的报纸分发出去。 整个报馆,除了主笔、主审、消息探子等人夜里回家不在报馆外,其他排版、校字、印刷等工匠以及管事都在报馆内忙碌。 此时印刷工匠和校字工匠都不在报馆,今晚情况特殊,他们都在附近客栈先休息,随时可以返回报馆。 整个报馆里,只有三十五名排版工匠在忙碌,读一段话,飞快取出相应活字,迅速排列起来,再继续往下读,因为很多字重复,所以需要大量活字,所以开办一家报馆很不容易,需要熟练工,更需要大量活字。 以至于准备和他们竞争的《东南时报》到现在还没有办起来,人手够了,但活字不够。 除了排版工匠外,还有就是种桓率领的五十名内卫士兵,以及魏延武率领的十名情报站武士。 这是陈庆下达给他们的命令,一旦朝廷被迫取消宋金结盟后,完颜昌极有可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报馆身上,他们必须要保护报馆,防止被金国人夜袭。 这时,魏延宗奔跑到种桓身边,低声道:“外面出现了可疑者,身材高大,都是练武之人,在监视报馆。” 这是对方要袭击报馆的先兆,种桓当即令道:“命令所有工匠立刻撤离!” 命令传下去,工匠们事先都有准备,他们立刻将拼好的活字放入活字夹内,又放进存放活字的大箱子,每个人拎起各自的大箱子便匆匆向后院码头撤离。 后院外小河内的码头上停泊着一艘事先安排好的大型画舫,这边有内卫士兵监视,没有发现可疑情况。 工匠们一个接一个地坐进画舫,不多时,三十五人坐满了画舫,船夫撑起竹竿,画舫晃晃悠悠的向远处驶去。 报馆内依旧灯火通明,但所有人都撤离了,事实上,除了这座宅子,所有的报馆物资、机器都在下午撤离了,当然,仓库内的很多物资来不及撤离,比如纸张、油墨、备用的印刷机器等等。 六十名内卫士兵和武士手执弩箭、短矛和盾牌,隐蔽地埋伏在报馆,耐心等待敌人上门。 种桓藏身在正堂屋顶侧面,这边正好有一处藏身之地,地势也是最高,可以看到整个府宅的情况,他练的种家枪不错,但比起他苦练十年的箭法,枪法就不算什么了,陈庆评价过他的箭法,除了经验比刘琼稍逊,但箭法已和刘琼已不相上下,更重要是,他文武双全,还是进士出身,不愧是种师道的孙子。 他的目力异于常人,可以百步外射香头火,所以周围的情况,他都清清楚楚。 他已看见街上奔来无数黑影,足有二三十人,他立刻学起了蝉鸣,连续三次,周围同伴听懂了他三声蝉鸣的含义,敌人有三十人左右,都不由捏紧了弩箭,二对一,他们应该能取胜。 已经快到三更时分了,李轻舟率领手下奔到宅门前,事先派来监视的手下禀报道:“启禀统领,没有发现异常!” “现在都睡了吗?” “应该排字工匠还在忙碌,他们坐在中堂,大概有三十多人,都非常安静,没有声响,其他印刷工匠应该睡了,宿舍在侧院。” 李轻舟一摆手,对众人道:“从三个方向进去,集中干掉中堂的人,再去侧面,元帅有令,鸡犬不留!” “遵令!” 三十五名手下从正门两边以及侧面翻墙进入了宅院,从四面八方向中庭扑去。 中庭大堂内灯光明亮,里面坐满了工匠,武士们大喜,向大堂冲去,李轻舟忽然发现不对,全部是草人穿着衣服。 “有埋伏!” 他大喊一声,但已经晚了,强劲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都是强劲的神臂弩,普通皮甲也挡不住,武士们措手不及,纷纷惨叫中箭。 “突围出去!” 李轻舟再次大喊,他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一支箭‘嗖!’从屋顶上射来,速度极快,混乱中,李轻舟没有听见风声,“噗!”这一箭正中脖子,李轻舟捂住脖子惨叫一声,身体力量迅速消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内卫士兵和武士纷纷从两边杀了出来,他们手执精钢短矛和盾牌,杀伐果断,经验丰富,双方在宽阔的中庭内激战起来。 种桓在屋顶上放箭,他箭无虚发,每一箭射出,必有一人中箭倒地,只片刻,便射倒了十三人,已占到幸存敌人的一半。 只用了两炷香时间,最后一名武士被三根精钢短矛刺穿了身体,惨叫毙命。 李轻舟躺在花坛上,脖子一箭导致他失去了战斗力,随即又被一矛飞刺,锋利的钢矛插穿了左胸,将他钉死在花坛上,他瞪大眼睛望着天空,死不瞑目。 “搜查!” 种桓站在屋顶大喊一声,魏延宗一挥手,带着手下向外面奔去。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漏网之鱼,这时,外围的两名手下报告,也没有发现有人逃走。 所有人的目光向种桓望去,种桓缓缓道:“我们今晚在这里伏击敌人,这是雍王殿下安排的,他知道对方会来夜袭报馆,他要求我们要坚决果断反击,大家都背上火油皮袋吧!” 众人纷纷奔去仓库,各种背上一袋火油皮袋,他们登上两艘画舫,走水路前往两里外的金国馆,四更时分,六十名手下抵达距离金国馆约五十步的桥下,众人纷纷上岸,向金国馆奔去。 很快,众人包围了金国馆,一起向馆内喷射火油,魏延宗则和几名手下向馆内发射了火药箭,金国馆的几个角落都开始燃烧起来。 “撤!” 种桓一声令下,带着手下迅速向桥下奔去,画舫已经掉头,六十名武士登上画舫,两艘画舫迅速离开了,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时,金国馆的火势越来越大,整个金国馆占地五十亩,里面还有一个小军营,士兵们习惯住大帐,馆内的人纷纷被烈火惊醒,只见火焰滔天,浓烟滚滚。 完颜昌呛的眼睛都睁不开,被两名亲兵从房间里扶出来。 “扶元帅走东侧门!” 一名千夫长急得大喊,“大家走东侧门,东侧门火势小!” 一群群金兵和馆内的随从侍卫捂着鼻子向东侧门方向逃去。 金国馆不允许汉人在馆内过夜,馆内全部都是女真人,甚至包括使女也是辽东找来的金国女子。 众人狼狈不堪逃出金国馆,周围却没有一名百姓跑来救火,高达两丈的院墙也挡住了火势向外面蔓延,完颜昌着烈焰腾空,浓烟弥漫,他心知肚明,李轻舟和手下一定完蛋了。 西军的报复还真的快,这就是陈庆的风格啊!一点都不含糊。 7017k 第八百七十六章 溯源 五千巡城的金吾卫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敲打铜锣,用木桶和盆从河里取水救火。 百姓不肯为金国馆救火,但士兵们必须救。 但火势太大,就算士兵拼命救火,也只能阻挡火势向外蔓延,却扑灭不了府中的大火。 这时,完颜昌忽然发现一个新奇玩意,十几辆牛车各自运载着一只大柜子,有士兵站在柜子上,拿着铜管子向府内喷水。 “这是......” 完颜昌忽然想起了西军的火攻武器,不就是这个吗? 他走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一名将领躬身回答道:“这原本是军队的猛油火柜,但江南没有火油,所以造出来喷水,用于灭火。” “原来这就是猛油火柜!” 完颜昌抚摸着木柜子,心中着实感慨,要是金国早点得到它,当时占据陕北又有火油,何愁陈庆不灭? 其实完颜昌忘记了,当初他们虽然没有猛油火柜,但他们都是用皮囊向城头喷射火油,也能喷出十几丈远,但还是攻不下甘泉堡和后来的成纪县。 这时,一名手下低声道:“元帅,宋朝宰相来了。” 完颜昌一回头,只见李光带着十几名官员骑马赶来了。 金国馆距离大内很近,走过御街就是金国馆,金国馆的熊熊烈火也惊动了大内官署,今晚当值的主官正是李光,这是朝廷惯例,每天晚上都要有一名宰相或者大学士在皇宫内当值,处理夜里发生的紧急事件。 李光也被火灾惊动了,他听说是金国馆失火,连忙带着十几名官员赶来了。 “完颜相国没事吧!”李光挥手大喊。 完颜昌还挂着金国宰相的头衔,但没有实权,他接替完颜粘罕控制了河北,燕山以南,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一直到黄海,大片土地都是完颜昌控制,他的正式官职是河北路尚书行台府经略,左路军都元帅,在金国地位还是颇为崇高。 李光走上前道:“我一路揪心,看见完颜相国平安无事,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完颜昌点点头,“居然惊动李相公了,感谢李相公关心。” 李光看了看火势问道:“怎么会突然起火了?” 完颜昌淡淡道:“起火原因我们也不清楚,估计是白天有些人愤恨难消,用金国馆来发泄吧!” “不知有多少伤亡?”李光又问道。 “刚刚统计下来,失踪了三十二人,估计都凶多吉少了。” 完颜昌说的三十二人,并不包括李轻舟率领的三十五名武士,若明天官府清点死亡人数,没有那么多尸体,会让人生疑。 李光神情凝重,他连忙道:“我会责令临安府尽快破案,给贵国一个交代。” 完颜昌摆摆手道:“破不破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双方赶紧谈判,有人盯住我完颜昌了,再不赶紧离去,我小命都会丢在临安。” “行!明天一早,我把完颜相国的诉求转告天子。” 这时,一名随从跑来,附耳对李光说了几句,李光点点头,又对完颜昌道:“我们已经在旁边校场搭建了帐篷,请完颜相国先带去去休息吧!” “好吧!我还有不少手下烧伤,也需要治疗,让李相公费心了。” 完颜昌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数百人向百步外的大校场走去。 ......... 天渐渐亮了,火势终于被扑灭了,一大半已经被烧毁,但围墙却完好无损,里面到处是残垣断壁,砖块和泥土还烧得滚烫,士兵不断向废墟上浇水降温,腾起一阵阵水雾。 杨沂中指挥士兵清理废墟,一具具烧焦的尸体用席子卷起抬出去,值钱的物品也要拿出去,但最后幸存的几座小院却有女真士兵在站岗,不准宋军进入。 一共搜到十八具尸体,基本上都是女真士兵,其他有五名使女蹲在水池中得以幸存,还有九人躲在没有被烧着的小院里,也逃过一劫。 这时,有士兵骑马奔来,在杨沂中耳边低语几句,杨沂中着实惊讶,在西湖游船上发现了三十几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他当即令道:“看看去!” 他给副将交代几句,便翻身上马,带着数十名手下向西湖方向疾奔而去....... 御书房内,天子赵构和几名相国在听取李光关于金国馆大火的详细汇报。 李光当然不会用完颜昌的一面之词,他自己也做了大量调查走访,掌握了不少线索。 “回禀陛下,完颜昌告诉微臣,金国馆被烧是白天太学生和百姓为发泄怒火所为,但根据卑职调查,事实并非如此!” 李光停一下,见众人听得很专注,又继续道:“微臣走访了周围大量百姓,他们都说,在四更时分,有很多黑衣人围住了金国馆,用黑色皮囊喷射什么,事后微臣从墙上发现残迹,这些黑衣人应该是喷射火油。” “火油!” 众人面面相觑,都立刻想到了陈庆军队,西军不就是以使用火油出名吗? 李光明白众人的想法,摇摇头道:“事实上,使用火油的军队不少,岳飞、张俊、韩世忠,他们都在战争中使用了火油,当然,陈庆手下的嫌疑偏大,但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是他们干的。” 赵构摆摆手道:“完颜昌不愿追究吗?” “正是!” 李光躬身道:“微臣感觉得到,他说是太学生和百姓所为,明显有点言不由衷,微臣认为,他心知肚明。” “然后呢,他后续又怎么说?赵构追问道。 “完颜昌说,希望早点结束谈判,他说临安不安全,想尽快离去。” 赵构眉头一皱,问朱胜非道:“现在还在谈什么?” 朱胜非躬身道:“昨晚微臣和对方副使萧毅接触了一下,好像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实在不愿意联手剿灭川陕西军也不勉强,可以签署一份五年期限的停火协议,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停火五年也不错,朕完全同意,尽管达成协议。” “微臣明白,微臣今天就去和他们谈,陛下,金国馆可能需要重建。” 赵构点点头,“重建金国馆之事交给秦相国,和他们商议,看他们是什么意见。” 秦桧躬身行一礼,“微臣遵旨!” 这时,宦官康顺上前给赵构低语几句,赵构点点头,“李相公留下,其他三位相公都去忙吧!” 秦桧三人行一礼,退下去了,御书房内只剩下李光一人,这时,康顺将杨沂中领了进来,李光心中明悟,杨沂中必然有所发现了。 杨沂中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杨都统不必多礼,起来说吧!” “谢陛下!” 杨沂中起身道:“就在一个时辰前,微臣接到士兵禀报,他们发现西湖上有一艘画舫,画舫中全是尸体,卑职立刻赶去,画舫中却是堆满了尸体,都穿着黑色武士服,身上都插着箭,大部分都是被箭矢所伤,还有一部分是被更锋利的尖刺穿身体,一共有三十五人。” “这些都是什么人,谁杀了他们?”赵构着实有些恼火道。 李光忽然道:“他们不会是完颜昌的人吧?” 7017k 第八百七十七章 梳理 杨沂中点点头,“李相公说得一点没有错,根据卑职调查,他们确实就是完颜昌的手下,在卑职的登记簿中,这次完颜昌带来的护卫,除了三百女真骑兵外,还有三十五名近身武士,都是汉人。 但昨天晚上,金国馆内不管是幸存的人,还是被烧死的人,这三十五名武士都不在,卑职又找来见过这三十五名武士的人,一名被金国馆雇佣的杂役,本地人,卑职让他辨认,他认出了为首之人,叫做李轻舟,绰号李半眉,他只有右眼有眉毛,左眼无眉,所以卑职可以确定,这三十五人就是完颜昌的武士。” “他们是被何人所杀?”赵构又问道。 “陛下,卑职又去了三桥调查,有几名住户说,昨晚三更左右,他们听见报馆里有惨叫声,还有一人看见大批黑衣武士翻墙进入报馆,卑职刚才去了报馆,报馆里很忙碌,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卑职还是在中庭花坛缝隙内发现了很多新鲜血迹,可以肯定,昨晚报馆内发生了一场恶战,那三十五名武士就是在报馆中被干掉。” 李光鼓掌赞道:“杨都统果然细致,这么快就查出了真相!” 李光回头对赵构道:“陛下,整个事件到此就很清晰了,昨天中午,《临安京报》披露了金国逼迫宋朝结盟,共同对付川陕西军的消息,引发了太学生和百姓的大游行,最终导致朝廷放弃和金国结盟,完颜昌便迁怒于《临安京报》,半夜三更时分,派三十五名武士去袭击报馆,哪知道陈庆手下早有准备,三十五名武士中了埋伏,全军覆灭,陈庆的手下随即在四更时分反击完颜昌,火烧金国馆。” 赵构冷冷道:“为什么就只有朕看不到《临安京报》?” 李光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他反应极快,连忙解释道:“《临安京报》并非时政报纸,只是偶然会刊登一些时政内容,大部分都是各种市井鸡毛蒜皮小事,各种女人服饰、化妆,各种美食制作,还有店面的广告,还有,都是一些无聊的内容,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精力看这种报纸?” “但关键时候,朕都会被瞒住,是不是?要不是李相公刚才失言,朕还不知道太学生大游行居然是《临安京报》引发的,你们真会隐瞒啊!”赵构的怒火已经快抑制不住。 “陛下,没有人要故意隐瞒陛下,微臣也是晚上回家才看到了《临安京报》,其他相公也是一样,之前政事堂有规定,不准《京报》进朝廷,大家都以为是谁跑去太学挑唆,结果今天一早又发生了金国馆事件,大家压根就没有想到昨天游行之事,自然也想不起《临安京报》,绝非要故意隐瞒陛下,恳请陛下明鉴!” 李光的解释让赵构脸色稍稍和缓,便道:“以前之事,朕不追究了,但从今天开始,必须每天把《临安京报》放到朕的御案上来。” 他目光凌厉地盯着宦官康顺,康顺吓得战战兢兢道:“陛下,内宫里就有,吴贵妃、张贤妃她们几乎人手一份。” 这个回答着实出乎赵构的意料,他半晌冷冷道:“朕再说一遍,从今天开始,必须每天把《临安京报》放到朕的御案上来。”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让人去买今天的报纸。” 康顺吓得连滚带爬跑了,赵构这才问李光道:“此事该如何处置?” “回禀陛下,既然完颜昌不想追究,我们也尽量装糊涂吧!事情闹大了,我们也无从抓捕凶手。” 李光暗示天子,两边都是强悍对手,朝廷参与进去,最后会惹祸烧身,首先根本就抓不到陈庆的手下,也就无法向完颜昌交代。 赵构明白李光的意思,点点头,对李光和杨沂中道:“此事就到此为止!” 李光和杨沂中告退走了,这时,康顺将一份昨天的报纸放在桌上,“陛下,这是昨天的《临安京报》,今天的报纸要中午以后才会出来。” 赵构接过报纸放在桌上,他一眼便看见了头版头条,‘宋金密议杀义士,父子啼血说靖康。’ 赵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父子啼血说靖康’,这是在说谁呢? .........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陈庆的船队终于抵达了成都,知府郑爱农和都统制郑平前来迎接陈庆的归来。 陈庆见郑平的眼光有些躲闪,便知道他的父亲已经送到了,他也不说破,简单询问了成都府的情况,便前往军营休息,数万大军随即在城外扎下大营。 “郑知府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陈庆喝了口茶,笑眯眯问道。 “最大的好消息是盐税恢复很快,达到前年的数额了。” 陈庆点点头,“看来各地打击私盐贩子很得力!” “正是,这几个月各地连续剿灭私盐贩子,杀了好几批,不过这个月又有所缓和。” 陈庆一怔,“为什么?” 郑爱农苦笑一声道:“因为殿下和朝廷签订的协议,涉及到了四川路。” “已经开始影响了?” “怎么可能不影响呢?州府任命归朝廷,通判和县归川陕宣抚使司,大家都明白,殿下是要准备架空州府了,所以人心惶惶,就连卑职也想改任通判,殿下能否成全?” 陈庆摆摆手笑道:“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天下的事情不是黑就是白吗?你郑爱农是成都知府,难道我就会把你架空?我一刀切下去,所有的知府都统统架空,会这样吗?” 郑平在旁边笑道:“我就说郑知府是白担心,殿下只是给朝廷一个面子,哪里会让朝廷来干涉四川?” 陈庆笑着点点头,“这句话说对了,只是给朝廷一个面子。” “可问题是,如果朝廷又任命一个成都知府,有两个知府了,卑职该怎么办?” 陈庆冷笑一声道:“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难道你会把自己位子拱手让给别人?新来的知府就让他站在大门口站岗好了,官房也别给他,让他住客栈,等他盘缠花光,他自然会上街讨饭去,你担心什么?” 郑平哈哈大笑起来,郑爱农满脸羞惭,起身长施一礼,“殿下教诲如醍醐灌顶,卑职明白该怎么应对了!” 陈庆又淡淡道:“架空不是不可能,我知道有些州官心向朝廷,人数还不少,我就冷眼看朝廷的任命,要被替代的,必然是忠心于我,继续用原任,必然是心向朝廷,这样我就知道了,哪些该被架空,哪些该继续重用,这其实是一块试金石,让我看出了黄金的成色。” 郑爱农叹息道:“殿下的手腕令人敬佩,就可惜川陕宣抚使司太远了一点,对巴蜀有些鞭长莫及,如果周参事能长驻四川路,大家就有主心骨了。” 陈庆笑了笑道:“这一点不用担心,很快会成立四川路尚书行台,我兼任总管,而由吕青山出任长史,他就是四川路的最高政务官。” 7017k 第八百七十八章 架空 郑爱农先告辞走了,郑平犹豫一下道:“天子逼迫我父亲当说客之事,殿下知道了吧!” “这件事我知道,你父亲也写了一封信给我,朝廷转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昨天刚刚收到,是礼部员外郎张斌来送的信,此人将同时出任成都知府,但郑爱农还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这个张斌如何?” “这个张斌是徐先图的人,情况有点复杂,我知道殿下今天会到,所以也没有立刻答复他。” 陈庆心中略略有些不快,他对徐先图的印象还不错,怎么也涉足四川的事情,而且一上手就是成都知府,难道他真以为自己会让步? “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说你父亲的事情?” “我当然不稀罕什么郡王,我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他私下写信给我,让我一口回绝,我回绝肯定没有问题,我就担心会不会连累我的家人。” “所以呢?” 郑平苦笑一声道:“所以我想了一夜,最好的办法是殿下把我调走,调去夏州或者灵州,我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陈庆摇摇头,“你必须把一个原则性的问题搞清楚,天子对你一点也不稀罕,他要的不是你,而是四川路,我把你调走没有关系,但天子得不到四川路,必然会迁怒你父亲,认为你们父子暗中串通,他一定会找你父亲麻烦。” “那卑职该怎么办?”郑平苦恼道。 陈庆微微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用担心,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你不用调走,你家人也会平安无事。” “什么办法?” 陈庆不慌不忙道:“第一个办法是,你父亲带着家人连夜离开临安,你父亲也想出海躲两年,但这个方案被我否决了,我不希望你父亲离开临安,报馆需要他。” 郑平叹口气,“离开临安确实不现实,家族的大量财富都会毁于一旦。” “所以我想用第二个办法,你登报斥责你父亲背信弃义,公开声明脱离父子关系。” “什么!”郑平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你别这么焦虑,这只是一个策略而已,表面上脱离父子关系,做给朝廷看的,实际上,你们依旧是父子,等将来时机,重新登报恢复父子关系就是了。” “这个.....“ 郑平踌躇道:“怕我父亲接受不了。” “你错了,这就是你父亲想到的办法,他让我来劝你。” 陈庆取出郑统全的信,递给郑平,“你自己看吧!” 郑平接过信看了一遍,父亲果然在信中提到了这个方案,虽然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但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他的父亲和家人就不会受自己连累了。 “殿下,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郑平在感情上一时还难以接受。 陈庆点点头,“我会在成都休整两天,走之前你再做决定。” ......... 次日上午,陈庆在军营接见了礼部员外郎张斌,确切说,是张斌前来拜访陈庆。 他是徐先图的门生,绍兴二年的进士,看起来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长得倒是仪表堂堂。 “这是吏部的任命书,请殿下过目!” 张斌在陈庆面前不敢放肆,恭恭敬敬将一份任命书交给陈庆,陈庆接过看了看,淡淡笑道:“不是说好怎么任命要和我先沟通吗?吏部也太性急了吧!现在成都有两个知府,会让成都官场无所适从,也会显得我和朝廷不团结。” 张斌心中暗骂,陈庆什么时候和朝廷团结过? 他脸上依旧陪笑道:“正好成都府没有通判,不如让郑知府改任通判?殿下觉得如何?” 陈庆心中顿时大怒,什么玩意!自己怎么做需要他来安排吗? 陈庆呵呵一笑,“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我会考虑,不知道张员外郎现在住在哪里?” “卑职暂时住在驿馆!” 陈庆点点头,“家人可一起来上任?” “家人还在老家温州,暂时不会过来。” “原来如此,可带了幕僚?” “带了两名幕僚,殿下也知道,很多事情必须仰仗幕僚。” 陈庆喝了口茶,又笑问道:“不知员外郎上任后,打算怎么治理成都府,有没有什么想法?” 张斌踌躇满志道:“不瞒殿下,卑职还是第一次外放为官,胸中有很多抱负,没有机会实施,这次我出任知府,首先就是要加强官学,四川路考生连续两届科举的成绩明显下降,临行时,我向天子也汇报自己的想法,天子很支持,给了卑职很多教诲?” 陈庆笑眯眯道:“天子怎么说?” “天子说,去地方为官,人财物最重要,人才兴旺,财政充裕,物资丰盛,只要能做到这三点,那就是一个合格的地方官,天子说,若有什么困难,要依靠朝廷,朝廷一定会大力支持,当然,也需要殿下的支持。” 陈庆有点糊涂了,眼前这个人是傻子吗?他不知道自己和朝廷的斗争?徐先图也会告诉他,那他为什么还这样说,还是故意来向自己示威,在自己面前表明他的态度,不会被自己拉拢。 陈庆微微笑道:“张知府胸怀大志,我会拭目以待。” 陈庆把张斌打发走,随即派人把郑爱农找来。 不多时,郑爱农匆匆赶来,进帐便道:“殿下,今天一早,张斌找到我,说他是朝廷新任命的成都知府,他建议我出任通判,说这是徐相公的建议。卑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恳请殿下教我!” 陈庆哼了一声道:“我看徐先图是老糊涂了,一个入仕才六年,从来没有做过地方官的人,居然一步到位出任成都知府,徐先图知道自己在破坏规矩吗?” “殿下说得对,他从未当过地方官,而且据说他家境很富裕,根本不知民间疾苦,他若真的掌了权,必然会使成都府一塌糊涂,真不知道天子和徐相国怎么会任命这样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出任知府。”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道:“这个人应该是天子故意用来试探我,可以说,他就是一面旗帜,朝廷在盯着他,四川各州府也在盯着他,若处理不好,确实会引发官场混乱,同时我也会和徐先福交恶,这是我暂时还不想面对的,不过想必徐先福自己也心知肚明,才派一个没有经验的人。” 陈庆已经隐隐猜到一点端倪了,成都知府必然是天子让徐先福推荐,徐先福也并不情愿,所以才故意推荐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过来任职。 想到这,陈庆知道该怎么对付朝廷了,就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来,彻底架空此人。 “我给徐先图一个面子,你就改任成都通判,然后你另外置办一座官衙,把府衙所有的官员和差役都带过去。” 郑爱农虽然有点委屈,但他明白陈庆的意思了,“殿下,原来的川陕宣抚使官衙就在成都,它用作行台尚书官衙不错,卑职也可以搬进去。” “可以,你兼任行台尚书府政务支使,负责成都府,这是我专门给各州通判安排的兼职,实际上就是架空各地府衙和州衙,想和我作对,那就设立支使,另外,成都官宅比较紧张,没办法给张斌安排官宅,他若想租房居住,悉听尊便!” 停一下,陈庆又冷冷道:“另外,找两个妓女去县衙告状,就说张斌的两个幕僚奸淫妇女,让县衙的板子硬一点,逼他们承认招供,关入大牢,不准张斌探视!” 郑爱农半天说不出话,这也太损了吧!这是一个王爷想出的办法吗? 他不敢违抗,只得躬身答应,“卑职遵令!” 陈庆又笑眯眯道:“若知县问起来,就说是郑都统出的主意,我默许了。” 7017k 第八百七十九章 逼官 张斌这次来成都,一共带了三名随从和两名幕僚,怀里还揣了几百两银子,盘缠很充足。 张斌是徐先图的门生,但门生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比如苏轼是欧阳修的门生,因为仁宗嘉佑二年,欧阳修是主考官,那一年所有考上的进士都可以自称是欧阳修的门生,这就是广义的门生。 张斌这个的门生则介于广义和狭义之间,他是绍兴二年考中进士,那一年正是徐先图主考,但在科举之前,张斌又向徐先图府上递交了帖子,拜为门生,这就是自愿拜在徐先图门下,希望徐先图在仕途中多多提携了。 张斌这次来成都上任很让他感到意外,本来轮不到他,比他资历高有经验的人一大把,像枢密承旨程播,做过主薄、县丞、知县,又进朝廷升为监察御史,一步步提升为枢密承旨,更重要是,程播才是徐先图真正的门生,是徐先图在太学教书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本来吏部的消息是程播出任成都知府,大家都向程播道喜了,但不知什么神转折,徐先图居然否决了程播,而推荐自己出任成都知府,一个巨大的狗屎运从天而降,砸中的自己。 成都出任知府啊!大宋仅次于临安府和平江府,第三富庶之地,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张斌只能庆幸祖上余荫尚在,他心知肚明,和徐先图的门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徐先图的门生多着呢!绍兴二年的进士,至少一半都向徐先图门下投了帖子,谁让徐先图是主考官呢! 上午时分,张斌选了一个吉时,巳时正,也就是上午十点,但这个时间稍微晚了一点,不过也没有关系,昨天晚上陈庆派人通知他,郑爱农改任成都通判,要求他明天上午去府衙办理交接,只是说上午,没说什么时候,巳时正也是上午啊! 张斌换上官服,又让随从去骡马行租了一匹马,两名幕僚和一名随从已经先走一步,去府衙安排,距离巳时还差一刻钟,张斌带着两名随从出发了。 目前张斌住在驿馆,驿馆最大的好处就是免费,但很不方便,人来人往比较多,像他这种知府身份应该去住官宅,今天他要把官宅也落实了,没有官宅,他怎么纳妾? 他把妻儿留在老家,不就是为了来成都纳一房小妾吗? 想到纳妾,张斌就一阵心热,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多时了。 从驿馆到府衙并不远,刚到八仙桥,只见随从迎面慌慌张张跑来,“大官人,大事不好!” 张斌勒住缰绳,不高兴问道:“慌什么,发生了何事?” “大官人,两位先生被抓走了。” “被谁抓走了?”张斌吃惊道。 “被县衙的弓手抓走了,说是有民女告两位先生,昨晚涉嫌奸淫。” 张斌确实知道昨晚两位幕僚出去喝花酒了,但喝花酒也犯法吗? “郑爱农呢?他怎么不制止?”张斌怒问道。 “大官人,我们就没见到郑通判,事实上,府衙大门紧闭,就像没有人的样子,我们也进不去,就站在大门口傻等,然后十几弓手出现了,他们喝问了姓名,用铁链铐住两位先生就走。” 张斌愣住了,府衙怎么会没有人? 呆了半晌,他决定还是去府衙看一看。 张斌带着三名随从来到府衙,果然,府衙大门关闭,门前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正好这时府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短衣老者,看打扮像看门大爷,张斌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上前抱拳问道:“请问老丈,郑通判在不在?” 短衣老者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个郑知府,没有什么郑通判。” “就是郑知府。” “郑知府不在,府衙休息三天,有什么事,三天后再来吧!” 短衣老者把一块休假三天的挂在大门上,张斌不解问道:“休假三天,那百姓们告状、伸冤怎么办?” 老者冷笑一声道:“这位官人是把县衙和府衙搞混了吧!打官司告状是县衙的事,与府衙何干?” 张斌一愣,“那府衙做什么?” “府衙负责管县,下面这么多县呢!县的事情上报给府衙,府衙复核后上报给朝廷,反正也没啥事,休息三天也无妨。” 老者走进小门,把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张斌也不是傻子,他已经知道自己遭遇到陈庆势力的阻击了,知府的位置是留给了自己,但上任无门,不仅如此,自己带来的幕僚也被抓走了。 张斌万般无奈,只得先去县衙,想办法把两个幕僚捞出来。 一路打听,走了一刻钟才来到县衙,刚到县衙门口,便听见两个幕僚杀猪般的惨叫声,紧接着钱幕僚哭喊道:“别打了,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另外一个幕僚也哭喊,“我也招,是我们干的,别再打了。” 张斌心中一惊,他们招了自己怎么办?他往县衙内冲去,却被两名衙役拦住,一把推了出来,“哪来的疯子,滚出去!” 张斌大怒,冲了进去,大喊道:“我是新任成都张知府,你们不得拦我!” 几名衙役已经得到知县的授意,假如有人喊自己是新任知府,直接打出去。 一名衙役性急了一些,抡起水火棍劈头盖脸打去,张斌吓得调头便逃,跑得慢了一步,被一棍打在肩头上,痛得他惨叫一声,跌跌撞撞逃出大门。 张斌心中委屈到了极点,想放声大哭,但周围那么多人在看热闹呢!有人嬉笑道:“这人居然穿戏服跑出来,是疯子吧!” 两名衙役扶着他,来到旁边一个僻静的墙角,张斌肩头火辣辣疼痛,一名随从懂一点医术,在肩头摸了片刻道:“还好,骨头没断,很庆幸!” “庆幸个屁!” 张斌怒骂道:“你们见过这么狼狈的新任知府吗?” 一名随从叹息道:“现在官人知道了吧!为什么别人都不愿来成都上任,明摆着要被陈庆欺辱。” “那我也没办法,吏部的任命我不来怎么办?” 这时,另一名随从带着一个牙人匆匆走来,“官人可以问问这位牙人。” 张斌骂自己糊涂,有事情搞不定找牙人啊! 他便把自己的情况简单给牙人说了一遍,牙人眼珠转了几转,对面这位是新任知府啊!自己要价得高一点。 “这位爷,我先去替你打听一下,甚至我还能见到你的幕僚,今天开张,我就便宜一点,只收你五贯钱,你看行不?” 这么贵,打听点消息不就百文钱吗?张斌现在虎落平阳遭犬欺,再贵也只得认了。 “阿全,给他一两银子!” 牙人接过银子笑嘻嘻道:“等着,保证给你打听清楚了。” 张斌只得唉声叹气靠墙坐在地上等着。 好一会儿,牙人终于回来了,他笑着拱手行一礼,“原来您老真是知府啊!小人刚才失礼了。” 张斌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唱戏的吗?快说,什么消息?” 7017k 第八百八十章 行台 牙人拱手道:“您的两个幕僚昨晚去喝花酒,一人找了个陪酒妓女,结果今天一早,两个妓女来告状,说她们只陪酒不卖身,但你的两个幕僚把她们灌醉,污了她们的身子,所以县君把两个幕僚抓来拷问,他们捱不住板子,只得承认自己酒后乱性,两人都招供画押了,现在关在县里大牢中,不准任何人探视。” “啊!那可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让我见见他们?” “见是不可能了,我说愿意多出点钱,牢子都不敢答应,不过可以变通一下。” “怎么变通?”张斌急问道。 牙人笑了笑道:“我认识一位押司哥哥,他比较清楚内幕,若老爷肯花十贯钱,他可以给你说说内幕,说不定还可以帮你传个口信。” 张斌已经豁出去了,吩咐随从道:“给他十二贯钱,让他给我找一身衣服来,穿着官服受辱,我丢不起这个脸。” 半个时辰后,张斌换了一身蓝色深衣,头戴幞头,来到县衙附近的一家茶馆内,他肩头刚才敷了药,已经不疼了。 牙人给他引荐了县衙的宋押司,一名三十余岁的黑汉子。 宋押司带他到里间,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我就给你说几句话,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了,你再找我,我也不认识你。” 张斌点点头,“我知道,宋押司尽管说!” “我知道官人是朝廷任命的张知府,但对你来说,成都就是龙潭虎穴,雍王殿下绝对不允许朝廷势力在成都出现,所以你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我劝你赶紧抽身回临安去。” 这位宋押司的话让张斌听得异常刺耳,他摆摆手道:“先给我说说案子,我的两个幕僚能救出来吗?” 宋押司叹口气道:“就知道你不爱听,但我是看在十贯钱的份上给你说几句实话,你两个幕僚的案子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全,两个妓女确实是陪酒不卖身,估计你的幕僚被人酒中下了春药,这种事情很多,一般是敲诈一笔钱,但这次闹大了,两个妓女报了官,你的两个幕僚也认罪了,然后交给府衙和提刑司审核,正常情况下,徙千里,流放三年。” 张斌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郑爱农在背后策划,除了他没有别人” 他忽然眼睛一亮,“等等!你刚才说要案子经过府衙审核同意?” 宋押司暗暗摇头,这个张知府还真是个蠢货,自己讲了半天,白费口舌,他还以为他能当知府? “要经过郑爱农手下官员审核同意,和你没有关系。” 宋押司起身道:“你的一个姓钱的幕僚让你去找郑都统,好了,该说我都说了,出了这个门,我什么都不认。” 说完,宋押司转身扬长而去,张斌坐在房间里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对随从道:“我们去找郑都统!” ......... 下午时分,张斌赶到军营,见到了郑平,郑平将一封信递给张斌,“这封信麻烦你安排人送给我父亲,这是我给他的正式答复。” 张斌接过信道:“我的两名手下被县衙抓捕了,恳请郑都统帮忙,把他们放出来。” 郑平半晌道:“雍王殿下在成都呢!我不敢插手地方政务,过两天吧!等他走了,我替你托托人情。” 张斌千恩万谢走了,他现在也没有办法了,也不敢去找陈庆,只能耐心在驿馆里等待消息。 两天后,吕青山抵达了成都,陈庆亲自到码头迎接他的到来。 吕青山对陈庆而言不光是长辈,而且他曾是朝廷相国,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替自己坐镇四川路,能镇住巴蜀各路妖邪,使四川路迅速稳定下来。 “殿下,大宋各地,我最喜欢的就是成都,它没有遭受金人蹂躏,只有在这里还能看到当年的宣和盛世。” 走进城内,城内的繁华让吕青山异常喜欢,他用马鞭指着远处一座高楼笑道:“那就是官学的藏书楼吧!我十七岁在成都求学时修建的,一晃快四十年过去了。” “叔祖是不是感觉时光过得太快了?” “正是!” “我原以为退仕在家就等着入土,没想到命运又把我送到成都了,殿下,你说还能再干十年吗?” “如果叔祖干得舒心,再干二十年也没有问题。” 吕青山大笑,“说得好!如果我干得舒心,我就再给你卖命二十年。” 四川路尚书行台府就是从前的川陕宣抚使司官衙,占地约二十亩,主官是尚书行台总管,由陈庆兼任,吕青山出任长史,陈庆出任各地主官是惯例,比如河东路尚书行台官衙也是陈庆出任长史,张孝纯出任长史,还是有河西路总管也是陈庆兼任。 郑爱农在门口迎接吕青山的到来,陈庆给吕青山介绍道:“这位原本是接替李逸的成都知府,现在改任成都府通判。” 吕青山立刻明白了,这是陈庆和朝廷达成的协议,由朝廷派人出任知府,陈庆的人出任通判,为了应对这种局面,陈庆才决定成立四川路尚书行台府。 “我们进去说!” 一行人来到官衙大堂,陈庆坐在正位,众人在两侧坐下,陈庆让晁清挂上尚书行台结构图,陈庆亲自上台给众人讲解。 “尚书行台府设总管一人,按照惯例,由我来兼任,下面设长史一人和兵马使一人,兵马使还是由郑平出任,我就不多说了,长史由吕公出任。” 吕青山站起身向众人笑着点点头,众人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陈庆又继续道:“长史下面由政务署、提刑按察署和盐铁转运署三部分组成,之前内政堂要求我设立监察署,我认为没必要重复,所以还是由雍王府监察司第四署兼管四川路,第四署原本是管汉中,很快会把官衙移到成都来。” 众人立刻明白了陈庆的意思,不是没有监察署,而是不在尚书行台下面设置监察署,监察署是独立于尚书行台。 陈庆又指着政务署道:“政务署下面设立六曹、判官、推官,另外,它还有一个很特别的部门,叫做支使台,由四川路各州通判兼任支使,支使台是什么意思,各县提交的审核都要汇总到所在州的支使台,也就是说,支使台才是四川路各州真正的州衙所在地。” 吕青山笑道:“也就是说,现在各州州衙变成了一个空架子。” “正是这个意思,我和朝廷达成的协议,朝廷管州府,我管县,那怎么管?就是靠支使台来管。” 吕青山点点头道:“殿下对尚书行台的构架很大,需要大量的人手,但人手从何而来?” 陈庆微微笑道:“我大概估算一下,朝廷会派出二十名知事来四川路上任,这样我们就有二十名官员会被顶替退下了,除了部分官员年纪较大,直接退仕外,还有十六七名高官,他们中有几人会去荆湖南路五州上任,剩下的就会进入尚书行台府任职,至于各州府的文吏,则进入支使台任职,这样,行台府的人手不足解决了,而州府基本也空了。” 吕青山沉思片刻道:“这样可以是可以,但我还是建议,这些被架空的知府和知州,在待遇上还是尽量要保证,这只是我们和朝廷斗争,和他们无关,另一方面,也显得殿下对事不对人,显出殿下的心胸。” 陈庆笑着点点头,对郑平道:“咱们给吕长史一个面子,回头你打招呼把张斌的两个幕僚放了,把府衙后面的官宅安排给张斌,准他每天去府衙喝茶睡觉。” 7017k 第八百八十一章 声明 张斌的两名幕僚被放回来了,被打得倒不重,只是两个文人挨不住打,经不住吓,被吓得屁滚尿流,只打了两三棍就扛不住招了,连皮肉之伤都没有。 两人见到张斌,三人顿时抱头痛哭,哭了片刻,才想起客人没有招待,连忙请蒋涣上座。 蒋涣是郑平的幕僚,他亲自把两人从大牢里领出来。 蒋涣笑眯眯道:“郑都统也劝说了雍王殿下,雍王同意给张知府正常的待遇,会安排官宅,然后俸禄和补助也会按月正常发放。” 张斌半晌道:“这几天府衙一直关门,我就没见到郑爱农。” “既然雍王松口了,那明天你就能见到他,辰时开大门,别去得太晚了。” 说完,蒋涣便行一礼走了。 张斌长长松一口气,他终于能拨云见日了。 ........ 次日一早,张斌带着两名幕僚准时来到府衙,他的三名随从有一人回去送信了,只有两人跟随。 这一次郑爱农没有为难他,和张斌简单做了交接,就直接去支使台上任了。 张斌终于舒舒服服坐在知府官府,桌椅以及家具很不错,都是上等金丝楠木,所有的笔墨纸砚都是好东西,但是......好像少了什么? 张斌忽然想起来了,少了公文,桌上、橱柜里都空空荡荡,一份公文都没有。 他连忙大喊道:“钱先生,王先生!” 两名幕僚抱着大堆文书跑来了,钱幕僚急道:“府君,这不对啊!都是五年前的老帐簿,最近五年的帐薄都没有了。” 另外一名王幕僚也急道:“六房的门都关着,人都跑哪里去了?” 三人都有点傻眼了,这时,一名十几名岁的少年拎着茶壶进来,“知府老爷,小人给你上茶!” 终于看到一个活人了,张斌连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胡七郎,是茶童,在府衙内做六年了。” “胡七郎,我来问你,府衙中怎么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人呢?我不是嘛!还有看大门的张八爷,赶马车的刘大哥,花匠李三爷,厨房吴大娘,都在呀!” “我不是说这些下人,我是说衙役在哪里去了,还六曹的文吏们,怎么一个都不见。” 胡七郎笑道:“老爷是第一次当地方官吗?府衙没有衙役弓手,县衙才有,府衙一般是管州兵。” “州兵在哪里?” “以前有州兵,两千人呢!去年开始都被郑都统收走了,说是集中练兵,但再也没有回来。” “好吧!不管州兵,那六曹文吏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胡七郎挠挠头道:“听说尚书行台那边缺人,都把他们调过去了,府君缺人,自己招募呗!” 招募可是要钱的,旁边钱幕僚急道:“各个州衙和府衙都有粮仓钱库,我找了一圈,怎么没有看见?” 胡七郎果断的摇摇头,“钱先生想多了,四川各州的钱粮物资都在盐铁转运司手中,每年会拨一点钱下来,支付俸禄之类,然后官田和一些店铺会有租金收入,就这些,以前的李知府天天抱怨钱不够用。” “好吧!那租金在哪里?” “租金都在通判手上呢!” 张斌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天子反复叮嘱他,一定要人财物牢牢抓在手上,可现在,他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物没物,啥都没有,这是哪门子知府啊! 钱幕僚长长叹息一声,“我懂了,这里就是城隍庙,府君就是泥塑的阎罗,我们就是泥塑的判官和勾官,还有几个泥塑的小鬼。” 茶童胡七郎脸一沉道:“我可不是泥塑的小鬼,我是拿钱做差事的,府衙还欠我两个月的工钱没给,他们几个都一样,府君赶紧给我们发工钱,否则我们明天也不来了。” .......... 陈庆在安排好吕青山后,第二天便起身出发去京兆了,临走前,陈庆责令郑平和郑爱农二人全力支援尚书行台府,必须保证它正常运转,同时陈庆发布了雍王令,派人送去四川路各县,要求各县县衙必须严格执行尚书行台府的命令,有胆敢敷衍不从者,知县就地免职。 ........ 临安,和金国商定的五年停战协议终于在半个月前正式签署,双方约定以熊耳山——方城山——淮河这条为界,各自罢兵回界,签军东路军主帅李成从濠州撤出八万大军,东线是金国占了便宜,他们吐出濠州撤退了。 但麻烦是西线,岳飞军队已经攻占了汝州、蔡州和临颍府,甚至攻进了河南府,距离洛阳不到百里,而吴阶的军队攻占了陈州和颍州,等于中原地区的西和南部都被宋军占领了,此外,岳飞的先锋张宪曾杀到距离汴梁甚至不足五十里的小镇。 但朝廷在反复讨论后,妥协派和中间派明显占据了上风,他们拿财政说事,朝廷的财政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撑贫瘠的中原地区。 朝会上,抗金派微弱的呼声被完全压制了,而在御书房,天子赵构对中原土地一点点向往,也同样被财政的恐怖开支压垮了,他批准了双方签署的五年的停战协议。 但天子赵构眼中的刺头出现了,那就是岳飞,岳飞不肯退兵,他在给天子的上书大声疾呼,‘金人不可信,宋军若退,完颜兀术必然会撕毁协议,两年的苦战,数万将士性命换来的战果也将付之东流。 “臣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是岳飞上书中的最后一句话,言外之意,他不肯撤军。 正是这句话,将天子赵构彻底激怒了,岳飞想成为陈庆第二吗? 为了敲山震虎,赵构先拿同样不愿撤军的吴阶开刀,‘不听君令,视同造反,姑念其川陕之功,饶其不死,特罢免其一切官职,夺其郡公之爵,贬为庶民,令其回乡务农。’ 吴阶不得不率三万军撤回信阳,把军权交给了其弟吴嶙,自己乘坐一辆牛车黯然回乡了,吴阶是德顺州陇干县人,那边是陕西路,天子赵构不准他返回陕西路,令其居住在饶州鄱阳县,并命令当地官府对他进行监视。 御书房内,赵构冷冷问道:“岳飞撤军了吗?” 秦桧躬身道:“据微臣得到的最新消息,岳飞的军队已经撤出蔡州和临颍府,目前在汝州境内,估计很快也要撤回邓州了,他毕竟不是陈庆,陛下对吴阶的敲山震虎,他岂能不懂?” “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朕视为草芥。” 秦桧见左右无人,低声道:“陛下,微臣有句话憋在心中已久,不吐不快,不光是岳飞,还有张俊和韩世忠,他们三人的军权都该收了,若让他们长期掌军,就算不成为陈庆,也难保会成为第二个刘光世啊!” 赵构点点头,“朕明白相公的意思,朕也在等时机,你先退下吧!抓紧督促岳飞,责令他即刻撤军。” “微臣遵旨!” 秦桧慢慢退了下去,赵构一阵心烦意乱,这个岳飞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上次庐山事件还没有和他算账,现在居然又说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叛逆之言,越来越难以容忍他了,这三名掌军大将去军权,必须先从岳飞动手。 这时,康顺悄悄走进御书房,将今天的《临安京报》放在桌案上。 赵构瞥了一眼报纸,忽然,他被角落的一则声明吸引住了,他连忙拿出报纸细看,顿时让他目瞪口呆,报纸上竟然是都统制郑平关于断绝父子关系的公开声明。 7017k 第八百八十二章 大同 不多时,徐先图匆匆赶来,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徐爱卿,今天的报纸看了吗?”赵构冷冷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吃午饭时扫了几眼。” “你应该知道朕要问什么,第三版的声明。” 徐先图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第三版关于郑平的声明,微臣已经看见了,难道陛下没有看见微臣转交的信件?” 赵构一怔,“什么信件?” “就是郑平给他父亲的正式回信,昨天下午微臣收到,陛下不在,微臣就放在陛下御案上。” 赵构眉头皱了起来,他昨天身体有些不适,早早回宫休息了,他立刻翻了翻桌子,没有看见任何信件。 “康顺!” 赵构厉喝一声,康顺吓得连忙跑进来,“奴才在!” “昨天你给朕收拾御书房,桌案上的一封信呢?” “信?” 康顺挠挠头,吞吞吐吐道:“昨天是有几封信,奴才也不太清楚,要不奴才找找备箱?” 备箱其实就是废纸箱,赵构每天要处理很多奏折,但总有些奏折是他不愿过问之事,尤其涉及钱粮支出的奏折,他一般都是直接扔到备箱中,由康顺事后处理,烧掉或者退回去等等。 但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擅自把信件扔掉,这却是难以容忍之事。 赵构恶狠狠盯着康顺满头大汗在备箱中翻找文书,最后他胆怯的把一封信递给赵构,“陛下,在这里!” 赵构就恨不得一脚将他踢翻,只是碍于徐先图在一旁,他不得不维护帝王的形象。 “不准再有下次了!” 赵构咬牙说了一句,康顺遍体生寒,低下头答应一声,连忙退下去。 徐先图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天子很多事情都不知情,他还以为是秦桧在刻意隐瞒,但现在看来,这个宦官也很大的问题啊! 他为什么要把这些重要的文书扔掉,究竟是他无知,还是另有隐情? 赵构坐下,打开郑平给父亲的回信,郑平在信中严厉批评他父亲唯利是图,目光短浅,当年和女真人做生意,从不考虑家仇国恨,自己忍无可忍才离家出走。 而现在又为了所谓郡王虚衔,让自己选择背叛,同样让自己不能容忍,如果父亲非要逼自己背叛,那么他们父子只能各走一方,不用再考虑什么父子之情。 心中没有明确表述要和父亲割裂父子关系,但意思到了。 “徐爱卿觉得这是真吗?”赵构生性多疑,他对郑氏父子还是有点怀疑。 “陛下,信中或许会含糊其词,但在报纸上公开声明脱离父子关系,微臣认为是真,更重要是,卑职得到消息,郑平很快会被调离四川路,他们父子再有什么纠葛,其实也没有意义了。” 赵构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信件,已经无法掩饰脸上的失望之色,他原本抱有极大期待的郑平携四川路回归之梦,就这么彻底破灭了。 ....... 郑平在《临安京报》上公开声明脱离父子关系,在临安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这年头父子反目的人很多,为财富、为亲情,也有不少是因为政治理念不同,郑家父子反目也不奇怪,但公开登报申明,却是头一遭,所以街头巷尾都在窃窃议论此事。 但郑家却保持了沉默,知情人说,郑统全去明州督造海船去了,明显是为了回避此事。 吕府内,吕颐浩的二弟吕大同前来拜访,几年前,吕大同因为幼子吕绞的胡作非为而被贬黜,挂一个团练使的虚职,赋闲在家,吕绞被流放去了岭南,原本是流放十年,但吕大同花不了不少钱,终于以病重为理由同意家属接回家治疗,相当于保外就医。 吕颐浩原本比较看重吕大同,尤其他当年在陈庆态度上是支持陈庆和孙女吕绣的婚事,事实证明吕大同是对的,而当初吕青山却是坚决反对陈庆和吕氏联姻,他主张吕氏和沈家联姻。 但最后陈庆却选择了吕青山,而不是支持他和吕绣婚事的吕大同,吕颐浩还特地为这个问题问了陈庆,陈庆的回答令他深思。 陈庆告诉他,‘吕青山当年的态度是理智而正确,是真正为家族利益考虑,坚持了家族利益至上的原则,而吕大同虽然看似支持自己和吕绣的婚事,但实际上并不是因为他有眼光,而是缺乏原则,正是吕青山坚持原则才让陈庆放心,而吕大同的含糊让他不放心。’ 现在看来陈庆识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确,这次吕大同想方设法把儿子弄回来,就让吕颐浩十分不满,前两天他见到了吕绞,还是那一副惫懒模样,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教训。 “大哥,我一直不太理解,陈庆有地盘、有军队、有臣僚,他直接建国登基就是了,为什么他还搞得那么复杂,弯弯绕绕的,还把先帝接回来,为一个亲王的头衔大费周折,不惜率十万大军跑临安一趟,这样有意思吗?” 吕颐浩微微一笑,“那你说男人娶妻也不就是那回事吗?直接去把女人接回家上床过日子就行了,干嘛还要搞六礼,一套繁琐之极的礼仪,就连山寨强盗抢回女人,还要等晚上拜堂成亲,何必呢? 其实两者是一回事,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你直接出兵把它攻占了,宣布自己当皇帝,那岂不是连强盗都不如?又会有多少人愿意承认你?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道理我当然懂,只是我觉得宋朝像就破落户一般,不值得!” 吕颐浩知道自己三弟郁郁不得志而对朝廷仇恨极深,就恨不得宋朝今天就灭亡,所以才说出这番话。 他淡淡道:“你难得来看我一趟,不会就为了发个牢骚吧!” “倒不是!我听说青山去把巴蜀,居然成了四川路最高政务主官......” 吕颐浩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这是陈庆的选择,他很器重青山的能力和资历。” “可当初陈庆想娶绣儿之时,青山是坚决反对的,我却是支持的,没有我的支持,绣儿不可能嫁给陈庆吧!怎么到了报恩的时候,却反过来了?我无法理解。” “你觉得陈庆用青山是在报恩?” “不然呢?这么重要的职务,难道他手下没有合适人选?周宽就很不错,他为何不用?非要用我们吕家的人。” 吕大同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陈庆用吕家人,是因为吕家和自己的利益一致,但在吕大同看来就是在回报吕家,那也应该用当年支持他的自己,而不是当初反对他婚事的吕青山,让吕大同心中很不平衡。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吕颐浩有点生气了。 “我也不要青山那样的高职,以我资历,出任一州主官总可以吧!” “你走了,你儿子吕绞怎么办?他现在还被刑部监控呢,我没记错的话,他每隔五天要去刑部签到一次吧!” “这个....我之前问过刑部了,刑部说,如果我愿意捐给朝廷五万贯钱,那绞儿剩余的五年刑期可以特赦,事实上,绞儿已经被特赦了,随时可以离开临安。” “你哪来的五万贯钱?” “大哥,我那座宅子已经卖了,我现在在外面租房住。” 吕颐浩顿时明白了,吕大同为了让儿子回来,把家财和细软都耗光,现在又把宅子卖了,可以说已经是山穷水尽,凭他一个月十贯钱的虚官收入,怎么养得了家?所以他现在就想去川陕任职,当一任知州,还有官宅可以住,他是在打这个主意。 但毕竟是自己的胞弟,混得这么惨,吕颐浩心中也不忍,便点点头,“好吧!我写一封信给你,你去京兆找陈庆,记住要把你儿子约束好,他若在川陕犯事,没人救得了他。” 吕大同大喜,连忙道:“大哥放心了,绞儿今年三十岁了,我打算给他娶妻成家,他已经收心了。”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信你一回。” 吕颐浩写了一封信,又吩咐长子拿一百两银子给二叔做盘缠,让他们一家西去。 7017k 第八百八十三章 贵子 当涂县,巨大的魏氏商行旗帜插在码头上,魏氏商行抛出大手笔,耗资五千贯买下了包括码头在内的五百亩地,正在大兴土木,疏浚码头,修建仓库,平整堆场等等,这让当涂县百姓十分期待,这就意味着他们不用去芜湖,就在家门口能找到很不错的差事。 魏氏商行确实也不错,在本地招募了数千人参与建设,就连数十名会做饭的大婶也被请来当厨娘,给工地做饭,周围农民更是物产卖得极好,根本不愁卖,各种农产品直接送去工地。 这家魏氏商行当然只是挂名,它是陈庆和张俊达成的协议,用当涂县为中转,另外还驻军三千人,竖起撼天军的旗帜,人人都知道,这是嫡系张家军,有军队保护,有张俊在背后撑腰,没有人敢来找当涂县的麻烦。 周宽奉命留驻一到两个月,稳定东南局势,准确说是稳定川陕军在东南的新获利益,一个是报馆,一个就是当涂县,泉州那边他还顾及不到。 随着完颜昌返回河北,报馆的危机已解决,种桓率领五十名内卫士兵也已撤到当涂县,报馆那边的日常安全由魏延武率领的十名情报站武士就足以维持。 当涂县这边的建设也快到尾声,返回的时间已经提上了日程。 这天上午,一支由百艘五百石货船组成的船队,满载着货物驶入当涂县码头,船头上站着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他叫辛得利,父亲是四川商人,相信辛苦必能获利,所以给儿子起名辛得利。 当年陈庆经略秦州,粮食严重不足,周宽奉命前往四川采购粮食,在梓州一呆就是三年,辛得利就是周宽在梓州招募的第一批手下,后来一直从事西军官商,已升为副总管。 这次他被周宽调到当涂县,负责运营当涂港口,同时也负责江南采办,采购大量的江南物资,运送到江陵,再从江陵运送到巴蜀,这次辛得利采办了一万桶桐油,桐油主要用来造船、做家具,但它同时也是极为重要的军用物资,四川路也出桐油,但品质要差一点,价格也比较贵。 辛得利看见了站在码头的周宽,他连忙让手下安排民夫把货物搬运上岸,自己一跃跳上岸,岸上已经建造了十几座仓库,堆满了从泉州采购的团茶和鱼干,这些桐油只能露天堆放,用油布将它们盖上。 “得利,这次江南之行如何?”周宽走上前笑问道。 辛得利行一礼,感叹道:“江南物资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尤其丝绸,运到京兆卖给粟特商人,可赚十几倍的暴利,卑职这次采购了一万桶桐油和五万匹丝绸,绸缎明天会运到,另外,卑职还有一个建议。” “你说,什么建议?” “卑职建议不要用魏氏商行的招牌。” 周宽一怔,“为什么?” “魏氏商行名声不太好,虽然沿途官府不敢管,但一般商人和普通百姓都比较反感,不愿和魏氏商行做生意,卑职最后是去掉了魏氏商行的旗帜才买到货物。” 周宽点点头,“还有什么建议?” “另外,卑职建议在平江府设一座商行,设立大仓库,平时由商行在江南各地采办,然后定时运到当涂,运的时候倒是可以用魏氏商行的旗帜,但平江府的商行换一个名字比较好,可以用郑家的诚记行,诚记行名气很大,声誉也非常好,但需要郑家同意。” 周宽笑了起来,“诚记行原本叫做诚庆行,是雍王殿下和郑都统合伙办的商行,后来改名为诚记行,由郑家代管,你尽管使用,我给郑家打个招呼就是了,但这家商行的大管事你想好人选了吗?” “参事向卑职推荐的吕帆很不错,踏实本分,可以用他为商行大管事。” 吕帆实际上是吕大同的长子,吕大同有两个儿子,截然不同,长子吕帆是使女所生,非常老实本分,吕大同很不喜欢这个儿子,尤其成年后吕帆做了商人,更让吕大同反感,所以长子吕帆常年在外经商。 后来吕大同的正妻又生了小儿子吕绞,吕绞从小顽劣,但聪明异常,极得吕大同喜爱,长大更是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染一身恶习,最终因为恶行太多,导致父亲丢官,也连累大伯被罢相。 但长子吕帆虽然被父亲厌恶,但他却极为孝顺,用多年经商积蓄三万贯钱在临安买了一座五亩宅子给父亲居住,可惜这座宅子还是被吕大同卖掉,用来给小儿子免罪。 吕颐浩也是为吕帆感到不值,便把他推荐给了周宽,吕帆也来到当涂县,参与当涂的建设,大家都是精明人,辛得利只打一次交道,便知道吕帆为人踏实本分,值得信赖重用。 “吕帆押运明天的丝绸船队过来吗?” “正是,这次绸缎都是他在平江府负责采购,几万贯钱交给他,最后一文钱的差错都没有,令人敬佩。” 周宽对吕大同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一个本分的儿子,而且还很不受他见待,由此可见吕大同的是非观念有问题,自己得提醒雍王殿下,这种人不能重用。 周宽又道:“平江府的商行要早点建立起来,你就全力负责当涂这边的建设,我会留下三十名内卫武士负责江南采购的安全,以后当涂海港的运行和江南商业就交给你了。” 辛得利默默点头,“参事什么时候出发?” “江陵过来的船队估计大后天就到当涂了,五天后我就启程出发,返回京兆。” .......... 九月中旬,整整离开京兆五个月后,陈庆终于率领大军回来了。 不出意外,余莲给陈庆生了一个儿子,其实陈庆在成都就知道了,他也急于返回京兆。 儿子已经两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小家伙力气很大,小腿有力,一看就是当武将的料。 身体健康强壮的胖儿子谁都喜欢,陈庆也着实喜欢这个儿子,抱在怀中不肯放下。 “夫君,小家伙只有一个乳名叫鹰儿,还指望你给他起个正名呢!” 吃晚饭的时候,吕绣说起了取名之事,一家人都眼巴巴望着陈庆呢! “那就叫陈鹰吧!”陈庆笑道。 “老鹰的鹰吗?不好!” 出言反对的是孩子的生母余莲,她低头小声道:“陈鹰感觉名字太凶,不吉。” “那怎么给他起乳名为鹰儿呢?”陈庆笑问道。 吕绣笑着解释道:“孩子出身之时,一只鹰正好落在屋顶上,我觉得有点奇,就给孩子起了个乳名鹰儿。” 陈庆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有两个名字,一个叫陈英,英雄的英,一个叫陈延,纪念他的母族家乡延安府,二选一,你们选吧!” 众人商议片刻,一致选了陈英。 7017k 第八百八十四章 兵讯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阔别近半年的官房,立刻命人把关师古和张妙请来。 不多时,两人匆匆赶来了,一起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陈庆笑道:“半年不见,好像大家都没有什么变化。” 关师古微微笑道:“我们变化不大,但殿下变化很大。” “我有什么变化?皮肤变白了,昨天照镜,还是一样的黑嘛!” 张妙笑道:“走的时候,您是郡王,现在回来了,您就变成雍王殿下,这就是最大的变化。” 三人一起大笑,这时,蒋彦先和赵开也闻讯赶来。 一进门赵开便嚷道:“清册呢!听说殿下把韦国舅的财富剥干了,清册在哪里?” 陈庆取出一本厚厚的折子递给他,笑道:“就知道你的鼻子最灵。” “那是当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养你的几十万军队,我每个月都愁死了。” 陈庆一怔,“不至于吧!我们的家底有那么薄?每个月都要发愁?” 蒋彦先笑道:“殿下别听他的,他对谁都喊穷,尤其到年底喊得最凶,无非是想赖掉我们的一点点福利。” 众人大笑,赵开眼皮一翻道:“逢人只说三分话,财不露白,懂不懂?要是整天笑呵呵说,有钱!随便花!这点老底早就三下两下被你们挥霍光了。” 陈庆笑眯眯道:“财神爷必须是合格的守财奴,此言不虚也!” 众人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这时,蒋彦先问道:“吕青山怎么没有和殿下一起过来?” “现在四川路局势不稳,我需要他坐镇,落实尚书行台制,尤其是行台支使,事情很繁杂,所以他暂时不来京兆,估计明年开春会来向我述职,同时转运使、六曹使和行台支使也会向内政堂述职。” 按照陈庆的设计,尚书行台府长史是和内政参事平行的高官,直接向自己负责,但下面的各署衙和各州行台支使依旧和从前一样,向内政堂汇报。 蒋彦先点点头,“我回头再向殿下汇报,先让军部说大事吧!” 关师古这才向陈庆汇报,“我们刚刚才知道金国要和宋朝签署五年停战协议的真实原因。” “什么原因?” “金国天子已决定向蒙兀部开战,金国皇帝完颜亶准备将完颜兀术调回上京,但完颜兀术以担心被我们偷袭中原为理由不肯北上,反而推荐完颜粘罕出征蒙兀部,现在看来,完颜粘罕很可能会复出,将率十万大军进攻蒙兀部,所以金国必须要稳住宋朝,和宋朝签署停战协议,但是我们这边的机会就出来了。” 草原的情况陈庆也知道,之前是被辽国征服,辽国被灭亡后,草原各部落趁机自立,其中蒙兀部大酋长孛儿只斤.合不勒的实力最强,被各部落推举为合不勒汗,此人就是铁木真的曾祖父。 合不勒汗不服金国管辖,不断派军队骚扰金国,就在金太宗完颜晟去世那年,蒙兀部军队占领了大同府北部,现在金国皇帝完颜亶已经坐稳皇位,决定出兵攻打越来越嚣张的蒙兀部落,效仿辽国,征服草原。 目前金国已经有点出现内忧外患的局面,内忧是金国这几年在西部屡战屡败,只有损兵折将,而没有半点收益,各部落对金国朝廷极为不满,使的金国朝廷基础开始不稳。 而外患是指金国面临三大敌人的包围,北面的蒙兀军,西部的川陕西军以及南面的大宋朝廷军,其中最软弱的就是大宋朝廷军,已经被金国搞定,吐出占领的大半中原土地,签署了停战协议,可以说丧权辱国。 “关参事说的机会,就是指大同?” “正是!大同两万金兵要向北攻打蒙兀军,大同城就空虚了。”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和合不勒汗结盟,适当支持蒙兀军。” 张妙摇摇头,“我认为不妥,蒙兀军虽然在和金国对抗,但他们同样对我们不友好,之前出兵攻打我们的丰州,杀了不少回纥牧民,抢走大量羊只,几个月前,一支三千人的蒙兀骑兵沿着贺兰山南下攻打灵州,杀死了三百多名汉人农民,摧毁数千亩麦田,卑职担心的是,一旦他们和女真人妥协,必然会成为我们头上的一把刀,就像当年的西夏一样,所以卑职反对支持他们。” 川陕的丰州,就是黄河‘几’字型顶部的河套平原,之前是西夏的黑山都督府,河套平原用来安置西夏掳掠的黄头回纥奴隶,专门给西夏人放羊,被称为羊奴,有两千余户,万人左右。 西军灭了西夏后,将黑山都督府恢复成隋唐的名称,丰州,回纥奴隶也被解放,和羌人一样成为大宋子民,陈庆免了他们的税赋,但要求他们用比较低的价格向西军出售肥羊,双方算是各得其利。 但蒙兀人也看上了河套平原,开始不断出兵骚扰,陈庆在丰州驻扎的一千军队已经难以维护丰州的安全了。 好在金国决定征服草原,蒙兀人就顾不上丰州了,西军不能站在一旁观战,必须要参战,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 这里面最大的利益就是大同城,如果大同城空虚,他们必须趁机占领这座极为坚固的都城。 当然不是直接攻打大同城那么简单,还有包括宪州、应州、代州、朔州、岚州、麟州、府州、大同府等等十几个州府,实际上就是河东路北部。 之前陈庆的西军只攻下中部太原府为止,金国在河东路北部还有五万大军,包括两万女真军和三万协从军,三万协从军主要是从前西夏的残余势力,金国皇帝画了一个饼,承诺西夏人在大同复国,以至于一些西夏贵族还做着复国的迷梦。 河东路北部同样属于完颜昌的势力范围,由完颜喝离撒去年出任西平都督,统领五万大军。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攻打河东路北部是我们的既定策略,就算金国不打蒙兀军队,我们也要出兵,但我需要情报,张参事,情报司出动没有?” 张妙点点头,“南部几个州的情报点都早已安排,唯独大同城有点难度,但卑职已经安排,估计他们已经抵达大同城了,卑职这次安排的是粟特人,只有他们出现在大同府才比较正常。” 陈庆沉思片刻又道:“立刻命都统制牛皋回京兆述职!” 众人立刻明白陈庆的意图,这次他准备用一向表现稳重的牛皋为攻打河东路北部的主将了。 ......... 待众人退下,陈庆留下了主管财政的赵开,他知道赵开必然有话对自己说。 赵开忧心忡忡道:“现在我们军队在三十七万左右,平均每月的军费开支已经突破百万贯,包括将士的军俸,他们的吃喝,兵甲正常更新补充,还有铁火雷的制造等等,我们一年的军费开支在一千二百万贯,如果开战,军俸还要翻倍。 而四川路每年给我们提供的财税最多六百万贯,我们除四川路以外的盐税收入三百万贯,官商贸易获利百万贯,最后算下来,每年还有两百万贯的不足。 但关键是,这还只是军费,我们还有政务开支,官员俸禄,官府开支、孤寡老人照顾、难民、办学、修桥筑路,还有收购粮食、牲畜等等支出,每年还需要三百万贯钱。 我们实际上每年的财税缺口达五百万贯之多,殿下,韦国舅的四川之财,临安之财只能用作战争开支备用,不能用来弥补缺口。” “赵参事,你就直说吧!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开缓缓道:“殿下,卑职的意思是陕西路和河东路的免税期结束,开始征税,否则对四川路不公!” 7017k 第八百八十五章 调研(上) 征税是个大问题,不是陈庆头脑一发热就答应了,但每年五百万贯的缺口,必须要解决财源,不解决财政就要崩溃。 当然,可以增加货币投放量,但这其实也是一种征税,征铸币税,历朝历代在财政入不敷出的情况下都这样干,甚至来不及得增加铜开采量,直接一当五,一当十的发行大钱,稀释货币购买力,直接剥夺老百姓的财富。 事实上,川陕每年也在投入新钱,而且每年投入的钱数量还不小,三十万贯,与此同时,陈庆还用铸造的新钱大量向金国和大宋购买物资,只是这种新钱量解决不了每年五百万贯的财政缺口。 陈庆也意识到,征税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否则他仅靠四川路一地,支撑不起三十七万军队。 可就算征税,也要做很多调研,掌握大量数据,目前多少户籍,年收入多少,粮食产量多少,收一成税有什么后果,收二成税又有什么后果? 另外,收税的方式也有不同,是直接收田税、户税,还是委婉一点收间接税,比如把盐价从现在的每斤七十文,涨到每斤八十文,再加增加糖茶酒税和商税,五百万贯的缺口勉强就能补上了。 收间接税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百姓不反感,比如陈庆对境内游牧民族收的羊税就是间接税,西夏是直接收羊税,每年新生羊羔要上交两成,令牧民们极为反感。 但陈庆不直接收税,所有新生羊羔都归牧民所有,只是牧民每年需要向官府出售羊只和羊皮,价格要比市价底低一成,这一成的价格就是羊税。 大家都不是傻子,牧民也知道这是向官府间接交税,可他们也愿意,这样对他们很方便,一是他们随时可以出售,不用每年春秋两次跑集市,一去就是十几天,耗费很多盘缠,二是他们可以免受奸商的盘剥,更重要是心理上舒服,所有的羊羔都是自己的,只是出售时让点利而已,牧民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 所以相对而言,陈庆更倾向于征间接税,因为征收直接税涉及到一个政治信用问题,陈庆公开承诺过熙河路和陕西路免税十年,现在还有四年才期满,河东路倒是没有承诺过,明年可以开征。 但是就算征间接税也会涉及到百姓的承受能力,不是想收就可以收。 中午时分,陈庆带着几名手下来到了京兆西南区,京兆西南区是底层百姓的聚居地,倒不是官府刻意把这边辟为贫民区,是这里的房舍特点导致,这边房舍最多只有小院子,甚至没有院子,一排排泥墙瓦房,所以房租便宜,一间屋每月五百文就能租到了。 要是到其他区,基本上都是大院子,就算几家人合租,每间屋至少也要每月一千五百文钱,价格差了三倍,对价格十分敏感的底层百姓当然愿意在西南区生活。 整个西南区占地面积只有京兆的一成,却聚居了京兆四成人口,当然,这只是一种文字游戏,实际没有那么夸张,其他地区还有商铺、仓库、官署、军营、校场、景区等等,这些都是不能居住的场所,至少占去了京兆城四成的面积。 一名叫李胜的亲兵笑道:“殿下,我有个舅舅就住在这里,他家蛮有代表性的,要不去他家坐坐,了解一下情况?” 陈庆笑问道:“你舅舅是什么情况?” “我舅舅一家是去年从汝州逃过来,他腿上中过一箭,没有及时治疗,落下了残疾,成了瘸子,在家乡活不下去了,一家先去陕州谋生,没几个月我们就收复了陕州,他们就直接来京兆了。” “他们运气还不错!”陈庆笑道。 “是运气很好,若不是碰巧去了陕州,他们还过不来。” “然后呢,现在是什么境况?”陈庆又问道。 “然后嘛!他是瘸子,不好找事做,我们家就借了三十贯钱给他,说是借,但也没指望他们还,他们就租两间屋,前店后房,开了一家小杂货铺,一家人就靠小杂货铺生活,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九岁,女儿十三岁,女儿去大户人家做使女了,儿子跟父母看店,年初舅舅被我娘骂了一顿,就送儿子去学堂读书了。” “开店一个月能挣多少?” “具体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多,就卖个针头线脑的,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陈庆倒有几分兴趣,确实比较典型,属于低层百姓中还比较差一点,至少农民还有土地,其他底层百姓四肢还健全。 不多时,他们来了一片嘈杂喧闹的贫民区,一群群孩子在街头玩耍,两边都是低矮的泥墙瓦房,以前都是茅草房,这几年才渐渐改成瓦顶。 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一只煤炉子,烧蜂窝煤,蜂窝煤是陈庆给与川陕城市居民最大的福利,烧柴太贵了,有了十分廉价的蜂窝煤,在做饭之余,还可以烧几壶开水,谁都知道水烧开了喝不容易拉肚子,以前是条件不允许,现在可以烧开水了,甚至每隔十天半个月,全家还能烧一大桶水洗个澡。 “这里每逢下雨就是一片泥泞,寸步难行,而且臭气熏天,去年开始县衙组织人力挖了下水沟,沟上铺了石板,污水都排到城外去了,现在干净多了!” 陈庆点点头,长安知县正是韦清,杨元清的大舅子,上任后做了不少实事,而且很有头脑,像西南区挖排水沟,就是组织当地男子义务挖沟,县衙也就出百贯钱买了一批旧石板,就把这个困扰多年的大问题解决了,所以不在于有没有多少经验,关键是有没有那个心去做,你有些事或许想不到,但手下会给你出谋划策。 “殿下,就是这里了!”李胜指着旁边一家小杂货铺道。 陈庆打量一下,店铺确实很不起眼,还在巷子里面,不是当地居民还真不知道,但话又说回来,外面人也不会跑来这里买杂货,说明店主比较聪明,不花更多的钱租临街店铺。 “舅娘,大舅呢?” 李胜进门打了个招呼,一个三十余岁的妇女探头看了看,笑道:“阿胜来了!” 她回头大喊,“他爹,阿胜来了!” 从旁边小门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一瘸一拐,长得小鼻小眼,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看了一眼李胜,眼中忧虑道:“阿胜,你有事吗?” 李胜笑道:“大舅,不是来问你要钱的,我就是陪我家将军来了解一些民生情况。” 听说不是来要钱,男子脸上立刻堆满笑脸,“快请进!请进!” 李胜请陈庆走进小门,里面是一个十几平方的小院,旁边是两间屋,只是院子里堆满了杂货,只有很小一个角落容他们立足,陈庆还想进屋,但很快发现还是院子里比较好,屋里不仅漆黑,还一样堆满杂货,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孩子他娘,烧点水!” 李胜立刻道:“大舅,不要烧水了,我们还有事,马上要走!” “马上要走啊!孩子他娘,那就不用烧水了!” 7017k 第八百八十六章 调研(下) 李胜的舅舅叫做张平,很普通的名字,也没什么本事,在汝州当了十几年酒楼伙计。 陈庆在院子里找个小凳子坐下,李胜在一旁道:“大舅,这是我的上司,是将军,来调查民生,就是了解一下老百姓的生活,你就实话实说好了,不会有什么麻烦。” “哎!我的老底你们都知道,有什么好隐瞒的。” “孩子不在吗?”陈庆笑问道。 “读书去了,他读识字班,不要钱那种,读了半年,认识好多字了。” 陈庆当然知道识字班,就是扫盲班,免费读一年,要求认识三千个字,但实际上只要认识一两千个字,就勉强能看报了,然后就是两年的进阶班,要求学会最基本的听说读写,稍微收少许学费。 如果还想学就进官学的正式班了,进小学堂读五年,然后进县学再读五年,这就是十年寒窗,然后开始考试,从县试开始,接着是州试,最后是科举省试。 张平身体有残疾,一心想让儿子帮自己,所以他儿子只读一年识字班就结束,还省钱。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这房子每月的租金是多少?” “这是从官府的店宅务租的,所以比较便宜,一个月一千五百文,如果是私房,这种能开店的房子一个月至少三贯钱,” 店宅务相当于今天房管所,在宋朝非常普遍,几乎每个县城都有,专门出租公房,房租便宜,也不轻易赶人,所以极受底层百姓欢迎,获得的租金收入用来补充县里的经费开支。 “那你们开店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张平随口就道:“亏本呢!哪里能赚钱啊!吃饭都没钱。” “大舅!” 李胜脸一沉,“我家将军是来调查民情,你要说实话。” 张平怎么可能说实话呢!说了实话,外甥让他还钱怎么办? 他踌躇一下道:“其实嘛!也就刚刚够糊口,每个月能剩一两百文就不错了。” 陈庆知道下层小民的狡诈,没有好处绝对不会说实话,陈庆便笑道:“这样吧!你给我说实话,这里既然是公房,每个月我还可以给你免去五百文租金......” 陈庆止住他狂喜的情绪,又道:“但前提是说实话,不得有一个字假话,你若敢骗我,我就让县衙收了你房子。” “我说实话!一定说实话。” 张平简直喜出望外,一个月省五百文,一年就是六贯,五年就能把妹妹的钱还掉了,他就不用提心吊胆,整天担心妹妹过来要钱。 李胜又补充道:“大舅,知县也要听我家将军的话,你若不说实话后果很严重。” “我知道,将军想问什么?” “其实我就想知道你们家每个月的净收入和开支,能积蓄多少?” 张平想了想道:“在这里开杂货铺,生意比较稳,一个月能净赚三千文左右,然后我女儿在杨员外家做使女,吃穿住用是东家管,一个月能挣一千五百文,留一千文给她做嫁妆,五百文补贴家用,这样一个月收入就是三千五百文,然后去掉一千五百文的房租,一千五百文各种开支,能吃饱穿暖,一个月大概剩五百文左右,但前提是不能生病,一生病剩不下多少了。” “一天五十文钱够吗?” “够了,我们买面粉,一斗三十文钱,一家三口一个月差不多五斗,粗布也便宜,每人几身粗布衣服,加一身细布,能穿好几年,用蜂窝煤一个月百文钱,还有每天二十文的菜钱,这是大头,隔五六天能吃顿鱼肉,加上其他酱醋油钱,添置家具被褥之类,只要不上馆子,不去看戏,一天五十文钱足够了。” 帐算得很精细,让陈庆第一次接触到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当然,孤寡老人和孤儿是另一回事,官府有慈幼院,能保障他们最低生活。 如果收户税,每年一贯钱,那就相当于他们家一个月的生活开支,如果再收商税,小店铺每个月两百文钱,他们家最后每月就只能剩两百文钱,处于随时崩塌的边缘。 陈庆暗暗叹口气,户税和商税对这些底层百姓太残酷了。 “你们家每月吃多少盐酒茶糖?”陈庆又问道。 “酒和茶没有,糖也没有,我们家只有盐。” “那就说盐吧!每月吃多少?” “每月大概一斤吧!七十文。” “每月要一斤盐?”陈庆吓一跳,相当于每天要吃半两盐,这也太多了吧! “主要是腌菜需要盐,像冬天没有蔬菜,我们趁夏天大量上市的时候多买一些,腌起来,肉也是一样,秋冬肥猪出栏多,肉稍微便宜,就多买一些肉腌制,如果不是为了腌菜,一斤盐要吃几个月。” 陈庆又问几个问题,对方一一回答,听得出都是实话,陈庆对李胜笑道:“关于他房子减租,我给你写张条子,你明天去县衙办了。” “卑职明白!” 旁边张平听说写张条子就能减五百文租金,他着实有点心动,便拉了拉李胜小声道:“能不能给你家将军说说,让我这里也能卖蜂窝煤。” 蜂窝煤一般都在平仓店卖,但像京兆这种人口超百万的大都市,完全靠平仓店就不现实,所以县衙就会在各个街坊挑一些大的店铺代理,就是卖蜂窝煤的牌照,但盐和糖不行,必须在平仓店出售。 有人就会奇怪了,为什么蜂窝煤允许代理,但盐糖不能代理,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税的问题,打击私盐私糖,垄断渠道是一种好办法。 假如张平的小杂货铺代卖官盐,那他一定也会暗中卖私盐,官府就很难查,他每天卖出盐到底是官盐还是私盐,别人也不好举报。 而蜂窝煤没有税,它其实是官府给百姓的一种福利,平价出售,不赚钱,任何个人来做蜂窝煤,成本都会比官府高得多,根本竞争不过官府,所以官府只需要给代理限价,你敢卖高价,百姓自然会举报你。 陈庆听得清楚,回头笑道:“这个要求不算高,可以给你代理!” 李胜暗暗咂舌,王爷还是不了解情况,这个要求可不低啊!整个京兆城也有一百家店铺获得卖蜂窝煤的资格,但张平是他的舅舅,能获得卖蜂窝煤资格是好事,他就不多嘴了。 张平也只是随口提一提,根本没抱希望,他这种小杂货铺怎么有资格卖蜂窝煤,别人都是大店好不好,没想到这位将军居然一口答应了。 张平激动得差点晕过去,他太清楚里面的获利了,卖十块蜂窝煤官府给两文钱的获利,看起来少,但盖不住数量庞大啊! 周围几千户百姓,家家户户都用蜂窝煤,每天最少最少也要卖五千块,他每天就能获利一贯钱,一个月就是三十贯钱。 张平拉着妻子扑通跪下,拼命磕头道:“感谢将军!感谢将军!” 陈庆一怔,笑问李胜道:“卖蜂窝煤很赚钱吗?” 李胜苦笑道:“主要是牌子难拿,一旦得到了,周围百姓多,一个月能赚二三十贯钱,他们家彻底翻身了。” 陈庆点点头,“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你们,就不会变,房租也给你减,蜂窝煤也给你卖,但我有个条件,让你儿子继续读书,读完识字班,再去小学堂读五年。” 7017k 第八百八十七章 财源 今天的调研对陈庆的触动很大,他至少知道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一家人月收入三千文左右,要交房租,各种开支,也只能勉强吃饱穿暖,不能生病,不能去酒楼,不能上茶馆,也不能去看戏,各种节俭,每月也只能剩下两三百文钱,生活非常艰辛。 当然,他们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人家比他们还要苦,但那样的人家很少,没有多少参考价值,做决策不能用富人,也不能用最贫穷的人,必须用底层的大多数人,张平家就是最典型的样本。 可就算是这样,已经让中原、河北的百姓非常羡慕了,至少没有战争,至少能吃饱穿暖,宣和年间的东京汴梁也不过如此。 一旦战争来临,立刻百业凋敝,有钱人和商人像猪一样被女真人宰杀,没有了生产雇佣,广大底层百姓就失去了生活来源,在生存线上挣扎。 但收获也有,陈庆知道了,在间接税上还是有加税的余地,如果盐每斤增加十文钱,对底层百姓来说,生活成本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但人口基数庞大,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盐,难怪盐税成为历朝历代的第一大税种,直到烟草出现。 离开西南区,陈庆返回官衙,陈庆的官衙依旧是一个班子,两块牌子,既是川陕宣抚使司,同时也是雍王府,是原来占地三百亩的行宫,前面一百八十亩是官衙,后面一百二十亩是陈庆的府宅。 但现在官衙已经不够用了,所以又在两侧各修建一座占地五十亩的官署,一座是军部司,一座是计财转运司,现在快修建完成,包括城墙的外扩也已经进入尾声,高大新城墙矗立起来,这样就使京兆城的城池周长从三十余里,增加到五十余里,使官府手中掌握的土地豁然增大了。 刚到官衙门口,一名亲兵跑来禀报,“王爷,夫人说有点急事,请您回去一趟。” “我这就回去!” 陈庆下午也正好要找妻子和赵巧云,他不在京兆的半年时间,重要的奏折都是她们二人批阅,很多重要事情他还需要听取汇报, 陈庆转过小巷,直接前往自己家的府门,陈庆的家人现在还住在栖凤阁内,陈庆不在京兆的半年,吕绣极重视安全,坚持家人都住在阁内。 陈庆刚走进栖凤阁,妻子吕绣迎面走上前,见丈夫一脸紧张,便笑道:“我不该急着让夫君回来,其实晚上再说也不迟。” “现在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璎珞怀孕了。” “什么?” 陈庆一呆,立刻急问道:“确切吗?” “刘医师刚刚确诊,她说璎珞应该有三个月身孕了,夫君没有发现?” 陈庆想了想,回来在成都时,赵璎珞身体确实不舒服,自己还以为她生病了。 “她人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她有点不舒服,刚睡下,刘医师说,她需要保胎,如果再晚一点发现,可能胎儿就保不住了。” 陈庆心中歉疚,璎珞已经怀了身孕了,自己和她还那么疯狂,真不该! “你们怎么发现的?” “她昨天和今天不舒服,我和巧云问她,发现她的表现极像是怀孕,然后就赶紧让刘医师来,果然是喜脉。” 陈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惭愧,便道:“让她休息吧!我去书房,你让巧云见我,有两件事我想问问她。” “我也一起来吗?” 陈庆点点头,“你们一起来吧!” ......... 陈庆取出一本奏折笑道:“我没有推翻你们决定的想法,我只是我想知道缘由,这是扩城的二期计划,上面提到北城墙再向西北延伸三里,这是什么意思?” 赵巧云想了想道:“这其实是蒋参事提出的方案,主要是考虑和汉长安城衔接,最后将新京兆城和汉长安城连为一。” “我看上面写预计耗钱五十万贯啊!” 赵巧云笑道:“官人可能没看清楚,这五十万贯是包括重建汉长安城的可能支出,那片古城基本上荒废了,但土地很平整,完全可以在遗址上重新一座新城,疏散京兆城的百姓。” 停一下,赵巧云又道:“其实蒋参事还有一份奏折,是第二个方案,就是在距离东城十五里外的灞水东岸,再重建一座新县城,作为安置军属,预计耗钱也是五十万贯。” 陈庆眉头一皱,“那份奏折我也看到了,但两份奏折赵开都明确反对。” 赵巧云摇摇头道:“事实上,只要涉及财物支出的所有奏折,赵参事都反对,没有一个赞成。” 陈庆轻轻叹口气道:“五十万贯,是不是开支太大了。” 旁边吕绣笑道:“这五十万贯并不是今年就要拿出来,而是分成十年时间,平均每年只有五万贯。” “可是这里五万贯,那里五万贯,加起来可就是一大笔支出。” 赵巧云和吕绣对望一眼,赵巧云问道:“是不是赵参事向官人提及了财政缺口有五百万贯的事情?” 陈庆略微惊讶道:“你们也知道?” 赵巧云笑道:“他在上个月前写了一份折子,要求停止所有万贯以上的工事支持,在他的折子中,他很详细的列出了目前的财政收支情况,提到目前财政缺口五百万贯,但我们觉得有一些地方值得商榷。” “哪里地方值得商榷?” “主要是两个地方,一个是四川路盐税收入,他是用去年的税钱,那个数字不对,那是大量私盐冲击下的盐税收入,但自从剿灭四川路反叛后,盐税收入迅速恢复,今年至少要比去年增加两百万贯,明年还会再增加一百万贯,达到前年的税额。” 陈庆暗骂赵开坑自己,原来四川路的盐税是去年的数据,当然不准,差点把自己吓得半死,财政缺口居然达五百万贯。 陈庆一下子有了精神,笑问道:“还有哪里值得商榷?” “就是向游牧民族购置牲畜这一块,有重复计算。” “具体说说!” 赵巧云笑道:“大姐来说吧!这是你发现的。” “你不提醒,我哪里发现得了?” 话虽这样说,吕绣还是很高兴赵巧云把机会让给自己,这件事她也知道。 “是这样,军队伙食补助中有一块肉食开支,每月四万贯钱左右,那么一年就五十万贯,然后从游牧民族那里采购牲畜,里面主要是买羊给军队食用,也是一年花钱五十万贯,这不就重复了吗?” 陈庆有点懵了,“我怎么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啊!” 赵巧云咯咯笑道:“从草原买回来的羊放在庆州,并没有直接送进军营,而送进军营的羊是庆州羊,赵老爷子把它折算成五十万贯支出,实际上庆州的羊都是从草原运来,放在庆州寄养,已经算过支出了,所以不能再第二次折算。” 陈庆这才明白过来,确实多算了一笔军队肉食支出。 “那这样的话,还有一百五十贯的缺口,我打算把盐价每斤上调十文钱,这样,财政缺口应该都能补上了。” 赵巧云轻轻推了吕绣一下,吕绣笑道:“事实上,我们已经想到了填补财政缺口的办法,不用上调盐价。” 陈庆大喜,“你们说,什么办法?” 吕绣微微笑道:“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这么大一块地盘,难道夫君还想把盐税让给朝廷吗?” 7017k 第八百八十八章 商谈 次日一早,陈庆命人将赵开请来,他取出赵开上个月写的收支预算报告放在桌上道:“我昨晚仔细看过了赵参事的报告,四川路的盐税我觉得应该以前年的盐税收入为依据,而不是能按照去年,去年私盐走私太厉害,但在我们的严厉打击下,盐贩子被杀了四百余人,基本上已经平息下来,今年和明年的盐税都会翻倍。” 赵开没有了昨天焦虑,也坦然道:“这个问题昨晚下午我们也仔细探讨过,盐税依据确实有失偏颇,需要调整一下,另外军队肉食支出有重复计算,也要调整,卑职昨晚重新核算,财税缺口应该在一百五十万到一百八十万贯之间,但这个缺口不弥补,还是会有大问题。 殿下,现在开支太大了,很多开支没有必要,卑职指的是第二次扩城,扩城向来是百年大计,没必要也不应该在短时间内完成,不能把所有百姓都住在城内,难道城外就不能有乡村,不能有农户?” 陈庆取出蒋彦先的第二次扩城计划道:“这份计划我昨天下午仔细看过了,我也觉得太仓促,没有必要,这个计划我会和蒋参事再谈一谈,暂时不考虑,事实上,我们明后年间很可能会攻打中原或者河北,这两个地方都是巨大的财政包袱,朝廷不愿接手,但我们必须义无反顾,所以我需要在财税收支上有盈余,另外还需要一笔积累。” 赵开听说暂时不考虑第二次扩城计划,顿时大喜,他为这件事和蒋彦先争执多次,但包括王妃也是支持蒋彦先,现在雍王殿下的想法和自己一致,顿时让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殿下,财政积累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大概有四千万贯的财富积累,也是我们家底,能保证战争开支和中原、河北的恢复,所以殿下说得很对,在保证家底不变的情况下,追求财税收支平衡,甚至略有盈余,这才是一个健康的肌体。” 赵开是一个稳健型的财税主官,所有人都批评他太过于吝啬,但陈庆却很欣赏他的吝啬,若不是这样精打细算,怎么支持他们的战争和扩张?他的军队迟早会扩张到五十万,没有雄厚的家底怎么支撑? 就像现在的朝廷一样,几次北伐中原都因为财税问题也被迫中止,现在更是因为财政紧张而不愿接手中原这个烂摊子。 赵构不知道中原被自己夺取的后果吗?他当然知道,逐鹿中原,得中原者得天下,但他也要养活五十万朝廷大军,还要养活庞大的官僚体系,一个月近两百万的开支容易压得朝廷喘不过气来,根本就承担不了中原这个巨大的财政包袱。 自己要夺取并控制中原和河北,现在就必须开源节流,进行必要的财政积累。 想到这,陈庆缓缓道:“今天我找赵参事,主要就是商讨一下开源节流的问题,节流可以写一份报告给我,一切不涉及民生、教育和军事的大型开支都要暂停,或者要严格审批。” 赵开大喜,连忙道:“卑职一定遵从殿下开源节流的号召,严格审批,能省则省。” 陈庆微微一笑,又继续道:“关于开源我有两个想法,一是在荆湖两路售卖我们的盐,实际上就是夺取荆湖两路的盐税,赵参事有没有测算过能收到多少盐税?” 赵开沉思片刻道:“卑职知道这两年朝廷从荆湖两路收取的盐税已经微乎其微,主要还是私盐泛滥,如果殿下利用军队严厉打击私盐,我们的官盐就能顺势占领荆湖两路,卑职估计一年盐税至少一百五十万贯左右,正好弥补财政缺口。” 陈庆点点头又道:“昨天你说,只对四川路征税,对陕西路免税,不公平,我的触动也比较大,我考虑了一夜,我决定对陕西路和熙河路继续免税四年,因为这是我的承诺,但我们可以适当提高盐价,除了四川路以外,其他各地的盐价都提高到每斤八十文,另外,河东路明年开始正常征税,然后茶、绸缎、瓷器要恢复商税,这样一来,我们财政盈余每年至少有两百万贯左右。” “卑职明白了,这就回去写一封详细奏折,交给内政堂讨论。” 陈庆也知道,这不是他和赵开就能决定的事情,还必须说服其他人,周宽不用担心,周宽也是财税出身,他一向倡导节俭,关键是其他三人,尤其是蒋彦先,推行节流,必须要得到他的支持。 赵开回去,陈庆负手走到窗前,望着远方山一般的白云,他在考虑怎么说服蒋彦先,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 下午回到府中,刚到栖凤阁门口,赵璎珞飞奔出来,一头扑进他怀中,陈庆搂了搂她肩膀,柔声笑道:“要保胎,可不能这么跑!” “刘医师说问题不大!” 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喜悦,“官人,我也要有孩子了!” “嗯!想要小儿郎还是小娘子?” “都喜欢!”赵璎珞心花怒放,脸上笑开了花。 这时,女儿陈雪跑出来,拉着陈庆的手急道:“爹爹,你们晚上再说好不好,我都要急死了!” 陈庆抱起三岁的宝贝女儿,点点她的鼻子笑道:“你急啥?” “亮晶晶啊!一大箱子呢。” 陈庆一怔,随即恍然,应该是库署把战利品送来了,这是惯例,战争获胜,都要从缴获的珍宝中取一箱给陈庆,其他署令以上文官和统领以上将领也都有资格获得两三件。 这次的战利品是从李金骁、王东原、张建三名四川豪强以及国舅韦桐手中缴获的各种珍宝,尤其国舅韦桐,从他府中缴获的珍宝就达数万件之多。 作为对雍王的敬意,库署自然会把最珍贵的珍宝进献给陈庆。 陈庆抱着女儿走进大门,只见一大家子就聚集在一楼大堂,围住一张桌子讨论。 陈庆走上前,见箱盖还没有打开,笑道:“为什么不打开看一看,有什么好东西?” 雪儿在父亲耳边悄声道:“爹爹,她们其实已经打开过了,又关上等你来开。” 众人一阵大笑,陈庆上前打开箱子,虽然大家都已经看过了,但当珠光宝气再次闪烁,众人还是忍不住一阵惊呼。 最上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美玉,白如截脂,细腻饱满,重半斤多一些,上面还有很聚的枣红皮,这就是于阗国进贡的美玉了,都是从河里捡来的籽料,无裂无僵,没有一点瑕疵。 陈庆笑着把美玉递给妻子吕绣,“这个你拿着吧!” 吕绣抿嘴笑道:“我也看到了,下面还有不少,这块对我来说太大了一点,正好放在夫君书房当个镇纸。” 陈庆点点头笑道:“那这块我收了,其他还是按照老规矩,每人十件,再给我的两个小宝贝每人挑一颗亮晶晶的珠子。” 陈庆把另一个女儿陈冰也抱过来,笑眯眯道:“不准贪心,一人一个就够了,长大后爹爹再给你们!” 陈冰乖巧地点头答应了,姐姐陈雪撅着小嘴,很委屈地点点头。 7017k 第八百八十九章 新官(上) 灞桥桥头,两名男子骑着瘦马从东面而来,后面还各跟着一名随从,两人都是二十七八岁左右,一看就是文人,或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神色都显得有些憔悴。 两人中身材高一点的叫做吴芾,台州人,绍兴二年进士,官任秘书正字,绍兴五年,因上书抨击秦桧卖国专权被罢官。 另一个个头较矮,皮肤黑一点叫做刘玹,和吴芾同乡,绍兴四年进士,因为相貌不佳,加上家境贫寒,一直当候补官,坐了整整四年的冷板凳。 当陈庆率十万大军护卫先帝到临安后,引起了朝野的极大震动,有人抨击陈庆效仿董卓,目无君主,但也有不少官员感觉陈庆很有魄力,敢作敢为。 当陈庆撤军后不久,便在临安朝廷内掀起一股前往川陕求职的热潮,主要以众多不得志、坐冷板凳的官员为主。 吴芾和刘玹就是典型代表,两人一个被罢官,一个坐冷板凳,都在临安煎熬等待,一个月领三贯钱的补贴度日,生活着实艰辛,两人终于决定,先把家人送回老家,他们二人来京兆求职,等安顿好后,再把家人接来。 次日正是中午,两人又饥又渴,只见前面路边有两三家茶棚,两人忍不住欢呼一声,加快速度奔去了。 他们二人囊中羞涩,一路上都是住最便宜的脚店,在路边茶棚吃饭,两匹瘦马和盘缠还是吴芾妻子拿出嫁妆支持他们。 两人坐在桌前,两名随从坐在另一桌,吴芾给两名随从各要了一大碗面片,呼噜呼噜大吃起来,他们不在意吃什么,但能吃饱就行。 至于吴芾和刘玹毕竟是进士出身,没有那么粗鲁,也吃得不多,两人点了两个菜,各要一碗米饭。 这时,掌柜走过来笑道:“两位可是从临安来的?” 吴芾惊讶道:“掌柜怎么知道?” “看你们外表像,这几天有不少临安的官员来投奔我们王爷,和你们差不多。” 掌柜放一壶酒在桌上,“送你一壶酒吧!不是清酒,但也可以喝。” 两人大喜,连起身感谢,掌柜又拿一份《京报》,指指下面,“这边有呢!你们去哪里报到,这里写得清楚。” 吴芾看了看报纸道:“掌柜能把这份报纸给我们吗?” “我给你们纸笔吧!你们自己抄下来,报纸我就这一份,你们拿走,我就没法给别人说了。” “我们有纸笔,多谢了!” 刘玹取来纸笔,把地址抄下来,又把报纸还给掌柜。 吴芾又忍不住问道:“掌柜,请问京兆的房租贵不贵,普通点一间屋要多少钱?” “房租?” 掌柜呵呵笑道:“你们如果是进士出身,就不要考虑什么房租了,一旦被录用,都有官舍,就算官职低一点,至少都有小独院,据说最小都是三间屋的小院子,升到五品以上就有官宅了。”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吴芾惊讶道:“临安要五品以上才有官宅,五品以下就得自己租房子了。” “所以我们王爷前几天还在报纸上批评朝廷对底层官员的生活不关心,俸禄低微,居无住所,以至于底层官员在临安生活不下去,只能来川陕求职。” 吴芾和刘玹心知肚明,估计来投奔京兆的官员太多了,雍王把责任推给朝廷呢! 不过话说回来,有职务的低级官员待遇还可以,有俸禄和各种补助,一个月也有十贯钱左右,在临安还能生活,最惨是他们这种只有官阶而没有实职的官员,补助就没有了,只有几贯微薄的俸禄,租房就花去大半,剩下的连吃饭都不够,还得去找份事做补贴家用,否则在临安真的活不下去,陈庆批评朝廷不关心底层官员,其实也没有说错。 ........ 吃罢午饭,两人又骑马继续前行,下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兆城,京兆城重新修葺,城池高大坚固,城楼气势恢宏,光进出门洞就有四个,左边出,右边是进,互不干扰,井然有序,临安的小城门简直不能相比。 进城后是东大街,街道宽阔,地面平整,树木高大成荫,大街上两边都是各种商铺,人流如织,喧嚣热闹,看得吴芾和刘玹目瞪口呆,这简直就像京城一样,昔日长安的盛景也不过如此啊! “快找找,进贤馆在哪里?” 他们在报纸看到,专门接待临安前来求职官员的地方叫做进贤馆,在东城门右侧,紧邻考试院。 “在哪里!” 刘玹一眼看见了,一座漂亮的楼牌,上面挂着白底黑字牌子,上书‘进贤馆’三个大字。 两人十分兴奋,催马奔了上去........ 接待二人的官员是吏部司审官署副署令张严明,张严明很客气请二人坐下,又让人上了茶。 张严明看了看他们的简历,笑眯眯道:“不错,两位都是进士,我受雍王殿下委托,热烈欢迎二位的到来。” 刘玹有些不安道:“我在绍兴四年考中进士,一直没有机会入仕,会不会有影响?” “刘公子能否说一说,为什么没能入仕吗?” 刘玹叹口气道:“我外貌不行,家境贫寒,无力打点官场,所以每次有实缺都和我无缘。” 张严明微微笑道:“你看我的外貌还不如刘公子,还不是一样做到正五品的副署令了,雍王殿下用人首先要有才华,有能力,有品德,身体只要健康就行,坦率的说,这次过来的临安官员很多都和你一样,要么从汴梁过来得不到重用,要么就是考中进士,没有入仕机会,所以你不要担心。” 张严明又对吴芾笑道:“雍王殿下专门提到过几人,其中就有吴公子,殿下夸赞你性格刚烈,勇气可嘉,是做监察官的好料子。” 吴芾顿时又惊又喜,雍王殿下还提到过自己,他想多问几句,但又怕影响同伴的情绪,便忍住了。 张严明笑道:“你们先住下来,好好休息,这里食宿都免费,另外雍王殿下还给每人十两银子的旅途补助,因为很多人都是借钱来京兆,很不容易。” 刘玹激动得差点欢呼起来,他就是向吴芾借了二十贯钱当盘缠,一路发愁怎么还钱,雍王居然给了十两银子补助,正好可以还给吴芾,还能余三十贯钱,着实让他心中暖烘烘的。 张严明语重心长道:“雍王殿下极为重视官员德行,他给你们银子,其实是给你们的父母妻儿做船钱车费,绝不是给你们瞎花的,所以偶然去酒楼小聚可以,但切记不要去逛青楼喝花酒,一旦被监察官发现记录,会严重影响入仕。” 两人点点头,“我们明白了!” 7017k 第八百九十章 新官(下) 进贤馆就是从前官方驿馆,地方官来京兆出差,都住在这里,但这样的驿馆京兆有三处,所以把这座馆驿专门给临安过来求职的官员们居住。 条件还不错,三人一座小独院,每人各有一间屋,各种用具齐全,有专门的餐堂,一天供应三顿,伙食也很不错,顿顿有肉,最重要是一文钱都不用自己掏。 吴芾和刘玹住进小院,他们隔壁住的人叫黄有功,鄂州人,也是绍兴二年进士出身,吴芾认识此人,曾经做到潜江县县丞,去年祖父去世,丁忧辞官,没想到他也跑到京兆来求职了。 黄有功今年三十岁,做过好几年地方官,明显比两人成熟得多,还没有到吃饭时候,黄有功便来找吴芾了。 “吴贤弟,好久不见了,我们几个约好去百凤林喝一杯,听说京兆的花魁就是出身百凤林,一起去呗!” 吴芾本想答应,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便犹豫了,“刚来京兆就去喝花酒,万一被………” “我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更不是当年的学子了,快三十岁的成年人,连喝个花酒都还害怕?在临安,谁管你啊!” 吴芾还是不想去,便推脱道:“小弟刚到京兆,一路走得太累了,脚底磨个大血泡,想好好休息一下,以后再说吧!”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黄有功了,黄有功只得悻悻道:“不去就算了,早点休息吧!” 他高声答应一声,几个人有说有笑走了。 ………. 次日一早,蒋彦先来到陈庆官房,将一叠材料放在陈庆桌上,“这是第二批来京兆求职的宋朝官员,有十七人,加上第一批三十四人,一共有五十一人。” 陈庆翻了翻履历笑道:“看样子都是不得志的官员啊!” “殿下说得没错,基本上都是临安的赋闲官员,倒不是他们能力不行,更多是因为站队出错,比如以前李纲的下属、吕颐浩的下属、张浚还有赵鼎的下属,基本上处于罢官贬黜状态,还有一部分是考中进士后一直没有得到实缺的候补官,这部分人也不少。” 陈庆完全理解,宋朝是出了名的党争之朝,基本上是一名相国失势,那他提拔的官员基本上都会被贬,现在朝廷中秦桧的党羽最多,其次是徐先图,再其次是太后系,三大派系中有两大派系是主和投降派,所以宋金之间的各种停战协议才签得那么痛快,刚刚收复的中原十几个州又放弃了。 “重量级的官员还是折彦质一人?” “如果算吕大同的话,那有两人。” 陈庆摇摇头,“吕大同就算了,就算折彦质一人吧!” 折彦质因坚决反对岳飞撤军,触怒了天子赵构,将他罢官贬值,将他一家迁到信州居住,折彦质一怒之下,没有去信州,而是带着家人直接乘船来到了成都,又从成都来到京兆。 这时,陈庆翻到一份履历,他很惊讶,居然是沈该,沈该就是当年和陈庆一起向吕绣求婚的沈家嫡子,他可是出身江南名门,怎么也会来川陕求职? “他是受张浚牵连,去年被罢官,一直赋闲在家,而且他有吕颐浩的推荐信。” 陈庆对这个沈该早就没有什么恶感了,争女人嘛!自己是胜利者,吕绣已经给自己生下两个孩子了,他早就不计较当年的事情了。 “既然有吕颐浩的推荐,回头让吏部司重点跟进,我上次点名那几人,有过来的吗?” “有!” 蒋彦先抽出两份履历递给陈庆,“赵文信和吴芾,这两人来了。” 赵文信是相国赵鼎的次子,官任军器监主簿,年年吏部考都是上上,就在要被提拔关口,赵鼎第二次被罢相,儿子赵文信也被贬为龙岩县主簿,赵文信极为不满,以照顾父亲身体为由辞职了。 至于吴芾,绍兴二年的进士第三名,正义感极强,上书天子抨击宰相秦桧专权卖国,被天子罢免,这份勇气和正义让陈庆十分赞赏。 陈庆沉吟片刻道:“我来确定几人的职位,其他由吏部司来考虑,一个是折彦质,我需要和他谈一谈,然后是吕大同,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考虑让他出任坊州知事,但他的家人要留在京兆,不准跟去上任。” “卑职明白,卑职会和吕大同说清楚。” 陈庆点点头又道:“然后是沈该,我想利用这个沈家和江南世家建立联系,我和他谈一谈,然后任命他为泾州通判。” 蒋彦先提笔记下,陈庆继续道:“赵文信能力很强,我想任命他为军器署副署令,吴芾很适合为监察官,所以我任命他为监察司第三署监察巡官,前往四川路实施监察职责,就这么多,其他人由吏部司考核安排。” 停一下,陈庆又道:“如果官职一时不够,还是按照老办法,安排他们先去各个学堂教书,但官舍和待遇不能低,以免寒了他们的心,给他们说好,只是暂时教书,一旦官职出现,优先安排。” “卑职会安排好,请殿下放心!” 蒋彦先又取出三份履历道:“卑职还有一事,据内卫反馈给监察司,昨天有几个官员前去百凤林喝花酒,监察司已经确认,这是三人的名单。” 蒋彦先将三份履历递给陈庆,陈庆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严禁官员喝花酒、嫖娼并不他陈庆的命令,历朝历代都管得很严,尤其宋明两朝,在官员的私生活上一点都不含糊,陈庆自己从来不去,也不允许手下官员去喝花酒、逛青楼。 相反,陈庆对士兵却很宽容,还鼓励在军营附近开设妓院,这是安抚军心的需要。 “这三人革除掉,不予录用,并限期离开进贤馆!” “卑职明白了。” 蒋彦先行一礼,匆匆去安排了。 ......... 对这批临安来求职的官员,陈庆总体上是欢迎的,一方面是很好的人才储备,另一方面对自己的名声也是极大的提高,但陈庆也要考虑本土官员的感受,不能说外来的和尚就好念经,说不定他们能力和德行还不如本土官员。 所以对这批官员陈庆考虑向外放,比如河东路北部或者中原等地,尽量不影响到本土官员的利益。 这时,晁清在门口禀报,“殿下,审官署副署令张严明带来一名官员,叫做沈该,说是殿下要和他谈一谈。” 陈庆点点头笑道:“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张严明带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进来,很清瘦,容貌长得很不错,陈庆一眼认出,正是当年的情敌沈该。 张严明把沈该的资料递给陈庆,便退了下去,沈该心中忐忑,虽然过去很多年,他的儿子都四岁了,但这一刻他还是有点尴尬。 “沈兄,多年未见了,请坐!” 陈庆笑容很温和,没有半点讥讽之意,让沈该心中平静一些。 “令尊和令堂还好吗?”陈庆又笑问道。 沈该想起来了,陈庆见过自己父母,好像相处不太愉快。 “多谢殿下关心,他们身体都还不错。” 陈庆点点头,“听说你是因为被张浚牵连而被罢官,什么缘故?” 沈该叹口气道:“事实上,我被罢官和张浚关系不大,而是因为郦琼率军投敌,天子震怒,张浚帐下所有官员都被牵连罢免,卑职当时是元帅府主薄,所以难逃免职之灾。” 陈庆召见他只是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安抚他一下,便道:“我看吕公的推荐信,对你评价很高,就凭这封信,我也要重要。” “吕公太高看卑职了。” 陈庆笑了笑道:“张严明给你说过了吧!关于你的任职。” “张署令还没有给卑职说起。” 陈庆笑道:“我打算让你出任泾州通判,升为正六品承直郎。” 沈该被罢免时还是从七品官,没想到陈庆竟然升自己为正六品承直郎,还是一州通判,这可是分量极重的实缺官,父亲力劝自己来川陕谋职,有先见之明啊! 沈该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行礼道:“卑职愿为殿下效力,也一定会做好泾州百姓父母官!” 7017k 第八百九十一章 老将 下午时分,陈庆来到进贤馆看望前来投奔自己的官员们,这种看望也是要分场合,掌握分寸,虽然文人都有尊严,别人千里迢迢来投奔自己,如果面都不见,待遇恶劣、态度冰冷,确实有点过份。 但如果热情过头,给予高官厚禄,又殷勤探望,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让对方生出轻视之心。 所以捏拿分寸极为重要,陈庆之所以来探望,是因为这些官员都先要去教书,而且是教小学堂,所以他才需要安抚一下求职官员们的情绪。 听说雍王殿下到来,没有出门的官员们纷纷前来拜见,大家都是混官场的,深知给领导留下一个印象的重要性,出现一个重要官职时,没准雍王就会想起自己。 事实上,陈庆只有任命通判或者副署令以上官员的权力,往下的官员,他只有推荐权,任命权是在蒋彦先和吏部司的手中,这是官场的规则,既不能向上越权,也不能向下越权。 作为最高统治者,陈庆也可以强行任命一名县官,但这个官员如果没有经过吏部司的考核、提名、审核、讨论、任命等一系列流程,在官场中往往会被其他官员瞧不起,这就和唐朝的斜封官是同一个意思。 当然,中国人做事情讲究变通,凡事没有绝对,做任何事都要守规则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词语中既有越权任命这样的贬义词,也有破格提拔这样的正面语言,吏部司也不会和陈庆对着干,偶然破格提拔一名官员,吏部司也会在后面把手续补全。 关键就是‘偶然’两个字,要把握一个度,偶然破坏一下规矩大家都能容忍,但次数太多谁也受不了。 所以上午陈庆任命了吕大同、沈该、赵文信、吴芾四人也是有区别的,这里面他任命吕大同、沈该和赵文信三人是他的权力,而任命吴芾为监察官只是建议,监察司主官张妙如果不接受,陈庆也没有办法。 可就算任命吕大同、沈该和赵文信三人,也是有规则的,吕大同三次出任过州主官,资历和官阶都到了,赵文信在军器监做了十年,资历够了,官阶也符合。 唯有沈该是破格提拔,所以陈庆要接见一下,表示重视,然后还要给蒋彦先和周宽一个解释,为什么要破格提拔沈该,因为他是江南名门沈家的嫡长子,江南名门互相联姻,互相影响,比如沈该的母亲是苏州太仓名门陆家之女,妻子是会稽名门虞氏长女,所以拉拢了一个沈该,等于拉拢了江南三大名门。 这种破格提拔绝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就连晁清虽然陈庆很欣赏,他同时也是吕绣的表弟,但陈庆依旧没有破格提拔他,依旧按部就班,现在才是正七品。 这么多年,陈庆破格提拔的实际上也只有三个人,妻兄吕纬,凤翔知府徐宁,还有就是沈该。 当然,军队不能和文官系统相提并论,军队只要立下军功,破格提拔很正常,种桓之所以能两年升为指挥使,就是因为内卫属于军队系统。 有点扯远了,转回来。 进贤馆的官员不多,天气秋高气爽,陈庆又给了每人十两银子补助,囊中丰裕,很多人都结伴出去游玩逛街了。 陈庆和十几名官员打了招呼,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怒吼声,有人大吼,“黄有功,你欺人太甚!” 陈庆离一座小院还有十几步,就见两名官员在院子里厮打,帽子掉了,衣服也破了,着实很狼狈,旁边有几人在劝架也没用。 陈庆心中不悦,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了,打架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他来管。 陈庆下午还要接见折彦质,他没有时间在进贤馆多呆,很快便回到了官房,陈庆坐下喝了口茶,心中还是很不爽,没想到探望官员居然遇到了打架,难道是自己给的待遇太高,这帮人闲得没事干了吗? 这时,张轩在门口道:“殿下,折公来了。” “请他到参谋房稍候,我马上就来!” 是折彦质来了,这次折彦质是带着妻儿来投奔自己,彻底背叛了朝廷,着实让陈庆感动。 陈庆和折彦质有很不错的交情,当年在荆湖北路抗击完颜昌的入侵,折彦质便是李纲的副将,和陈庆配合默契,最终击败完颜昌大举的入侵。 折家将在西军乃至整个北宋军队都具有崇高的威望,演义上是杨家将很牛,但实际上真正厉害的是折家将和种家将,比如杨家将中的佘老太君,实际上应该是折老太君,杨业之妻。 陈庆十分看重折彦质,他需要这种稳重而极具威望的老将替自己坐镇河东路北部,可以说,在陈庆即将对河东路北部发动攻势的关口,折彦质的回归正逢其时。 参谋房内,折彦质震惊地望着桌上沙盘,他认出来了,桌上的沙盘正是太原府以北,包括西夏故地在内的整个河东路北部,整个沙盘长宽各一丈,沙盘上山峦起伏,城池轮廓清晰,官道纵横,河水滔滔,重要的战略位置都插上红旗,哪里可以埋伏,哪里可以宿营,都用三角小旗标注得清清楚楚。 折彦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沙盘地图,他才知道为什么陈庆打仗都能取胜,实在是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做到的极致,有这样一座沙盘地图,加上对敌军的了解,想失败都难。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折彦质一回头,只见陈庆就站在自己身后,他连忙躬身施礼,“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走上前,指着地图笑了笑道:“这座沙盘制作还算精准吧!” “非常精准!”折彦质由衷赞许道。 陈庆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折彦质指着沙盘道:“从岚州通往麟州和府州一共有三条官道,这上面都标注出来了,但我知道还有一条可以走骑兵和辎重的密道,知道的人很少,但这座沙盘上居然也标注出来,太令人惊叹了。” “就是这里!” 折彦质指着一条细细的黑线道:“需要沿着山脊八十余里,连这条密道都能标注出来,看得出斥候是用心了。” 陈庆点点头,“确实很用心,去年夺取太原后就开始着手,三百名斥候整整耗用的一年时间,才做成了这座沙盘。” “殿下准备何时出兵?” 陈庆笑道:“我已布下十万大军,其中七万大军从太原北上,另外三万大军准备从夏州东进,攻打丰州、府州、麟州、岚州以及火山军、保德军、岢岚军等四州三军,七万大军我派牛皋为主将,但夏州的三万军,我想让折公统领,不知折公是否愿意?” “我?” 折彦质愣住了,半晌道:“让我统领,恐怕.....恐怕三军不服!” 陈庆淡淡道:“折公曾任荆湖军都统制,又出任朝廷枢密同知,若论官位之高,整个川陕也只在我和吕青山之下,我却让折公统兵出征,实属对折公不敬,我只是记得曾答应过折公,有若机会,一定会让折公亲自率军杀回府州,告慰折氏先祖,我就担心官职卑微,辱没了折公的身份。” 折彦质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滚落下来,率军杀回府州,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夙愿,他现在已经五十余岁,原以为不可能再实现了,万万没想到雍王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自己,居然让他统兵三万,这份信任让他感动万分。 他单膝跪下抱拳道:“我已被朝廷贬为庶民,过往皆为烟云,从现在开始,折彦质就是雍王帐下一小兵!” 陈庆大喜,连忙扶起折彦质,“从现在开始,我正式任命老将军为西军都统制,封明威将军,率三万军从夏州攻占四州三军,统制李慕清为将军副将,你们负责配合牛皋攻下整个河东路北部。” “末将遵令!” 7017k 第八百九十二章 运转 接下来,陈庆亲自带领折彦质到军部司办理入职手续,关师古和折彦质有旧交,他也为折彦质能有机会重返西军而感到高兴。 关师古便对陈庆笑道:“办理各种手续比较繁琐,至少要半天时间,殿下先回去吧!我来陪同老将军把手续办完。” 折彦质也行礼道:“感谢殿下厚爱,卑职既为殿下帐中之将,自当遵从尊卑,殿下请回!” 陈庆明白折彦质的心意,也不再勉强,嘱咐几句便回去了。 回到官房,便远远看见审官署副署令张严明,在大门外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 陈庆走上前笑道:“张署令可是为进贤馆打架一事而来?” 张严明连忙躬身行礼,“卑职正是来汇报此事!” “进去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陈庆带着张严明回到官房,他坐下道:“你说吧!进贤馆怎么会打起来?” “卑职已经调查清楚,打架的诱因和今天早上处罚三名喝花酒的求职官员有关,黄有功是被处罚官员之一,他住在第十一院,和他同在一院的另外两人叫吴芾和刘玹,其中吴芾和黄有功是同科进士,两人认识,黄有功昨晚去喝花酒,邀请吴芾一起前去,但被吴芾拒绝了。” 陈庆点点头赞许道:“不错,有觉悟,那怎么又打起来?” 张严明叹口气道:“今天上午,黄有功三人因为喝花酒被取消求职资格,勒令三天内搬出进贤馆,黄有功便认定是吴芾告密,所以在院中百般辱骂,吴芾没有理睬他,他又去砸吴芾的房间,吴芾的好友刘玹忍无可忍,狠狠给了黄有功一拳,黄有功恼羞成怒,便和刘玹厮打起来,正好被殿下看见。” 陈庆笑了起来,“这个刘玹倒是很仗义,他出任过什么职务?” “回禀殿下,刘玹是绍兴四年进士,坐了四年冷板凳,一直就是候补身份?” 考中进士只是获得做官的资格,能不能做官,还要经过吏部那一关,僧多粥少,成为候补官很正常,但居然坐了四年冷板凳,倒也少见。 “为什么做了四年冷板凳?” “他身材矮小黑瘦,形象不太好,加上家境贫寒,没有钱打点吏部,所以绍兴六年的进士都上任了,却还轮不到他。” 陈庆又笑道:“我记得考上了进士,有钱人都要抢为女婿的,然后腰缠万贯,他是形象不好没有人抢吗?” “回禀殿下,他家有糟糠之妻,连这次来京兆,都是借钱,他和黄有功厮打被殿下看见,他吓坏了。” 陈庆点了点头,“考上进士不弃贫贱之妻,朋友被辱却挺身而出,此人有情有义,虽然没有做官经历,但不代表他不懂民间疾苦,我推荐他为知县,吏部司可优先安排,至于黄有功,不用等三天,立刻赶出进贤馆!” 张严明对刘玹的印象不错,所以他有心帮刘玹一次,把刘玹不休贫贱妻的事情说出来了,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他也为刘玹感到高兴,连躬身道:“卑职遵令!” ........ 房间里,刘玹还在低头默默流泪,他比身高体胖的黄有功矮了一个头,体重也至少轻三十斤,虽然他抢先打了黄有功一拳,但最终还是被黄有功揍得鼻青脸肿。 他当然不是因为被狠揍而流泪,而是他和黄有功打架被雍王看到了,雍王一怒之下离去,自己完了,彻底完了,没有前途了...... 吴芾在一旁看着刘玹的背影,心中既充满了内疚,他当然没有袖手旁观,他冲上去拉架,被黄有功的两个朋友堵住房间内质问,雍王没有看到这一幕,却看到了在院中厮打的黄有功和刘玹。 “我们要去把事情说清楚,你并不是打架,你是在制止黄有功发疯,我觉得雍王殿下也不会不讲道理。” 刘玹更咽着声音道:“我只是一只小蚂蚁,谁会关心小蚂蚁的死活?” 吴芾心中更加歉疚,他心中一横道:“这事是我的责任,就算我帮不了你,如果要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呢?谁让你们回去了。”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把两人吓一跳,吴芾一回头,见是张严明来了,他连忙上前道:“张署令,我之前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我认为刘玹没有打架,他是单方面被殴打,你看他的脸,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全是淤青。” 这时,院子里传来黄有功的叫骂声,“你们放开我,东西我自己收拾!” 张严明对二人道:“回头再给你们说吧!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他走到院子里令道:“把他架出去,东西收拾一下,也一并扔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 黄有功拼命挣扎,还是被几名身高力壮的士兵硬拖了出去,东西也给他装进袋子里,拎出去了。 刘玹这时也顾不上流泪了,两人站在窗前望着这一幕,刘玹低声道:“这是被强行赶出去了。” 吴芾点点头,“应该是吧!但没有赶你,肯定是雍王区别对待了。” 刘玹想到刚才张严明说的那句话,‘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他心中顿时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这时,张严明又走回院子,走进刘玹房间笑道:“看见了吧!本来是三天之内离去,可他自己作死,雍王发怒,要求将他立刻赶出进贤馆,不过这混蛋很记仇,你们这两天当心点,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毕竟小人难防。” “张署令,那刘玹怎么说?”吴芾问道。 刘玹也紧张地望着张严明,张严明望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刘玹,微微笑道:“我把你的情况给雍王说了,殿下听说你考上进士也不休贫贱之妻,又得知你是为朋友挺身而出,夸你有情有义,值得重用,雍王访问进贤馆别人没有记住,就记住你了,小子,你时来运转了。” 刘玹鼻子剧烈抽动两下,再也忍不住,转身‘呜!呜!’地哭了起来。 ........ 夜幕降临,黄有功拎着一只大包远远站着陈庆府宅的斜对面,包里都是硫磺、松枝油、桦树皮、干草、发烛等物品。 他满眼仇恨的盯着围墙内的小山大树,他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把包中之物点燃,扔进围墙去,一把大火把陈庆和他家人烧死殆尽。 但陈庆府的围墙已经改建为城墙,加宽加厚加高,上面有士兵来回巡逻,外面黑暗处,还有内卫士兵在监视,但黄有功并没有看到黑暗中监视大街的内卫士兵,他还在寻找靠近城墙的机会。 就在这时,黄有功忽然发现有几个黑影在慢慢靠近自己,吓得他扔下包,转头便逃,冲进一条巷子里,片刻跑得无影无踪。 事实上,内卫士兵并没有怀疑黄有功,他实在太不专业,居然在大街走来走去,脚步虚浮,一看就没有练过武。 内卫士兵以为他只是对雍王府好奇,一名内卫上前拾起大包裹,掂了掂,分量很轻,显然没有兵器。 “那人跑得有点可疑,打开看看!”另一名内卫士兵走上前道。 两名内卫士兵打开包裹,却一下子呆住了,里面居然全是引火之物。 刚才那个人想干什么? 黄有功害怕被抓,连夜逃离了京兆城,返回了临安。 7017k 第八百九十三章 吕忧 王浩很快赶了过来,他听手下禀报,雍王府外发现了纵火之物,着实吓了他一跳,虽然现在的防卫刺客很难再有机会,但就怕出现兆头,就不知道兆头背后的水有多深。 “启禀统制,就是这个大包,里面一半是干草。” 王浩打开包看了看,他眉头也皱了起来,如果是要纵火的话,也太随意了,这包东西就算点燃了,也扔不过府墙啊!太轻了,里面放一块砖头还差不多。 “是什么样的人?”王浩问道。 “看起来像文士模样,长得又高又胖,但显然不会武艺,也没有带兵器,他就在墙外大街上走来走去,不停打量府内,我们想上去盘问一下,他看见我们,调头就跑,跑进对面巷子里不见了。” 另一名内卫士兵也道:“我们根本没想到这人是要纵火,本想追他,但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王浩又问道:“他进入警戒范围了吗?” 两名内卫士兵摇头,“没有!如果进入警戒范围,城上巡哨就会喝止他了。” 王浩点点头,看来不是什么有组织的刺客,只是对雍王心怀不满的普通人,如果是专业放火,一定会使用火药箭或者火油箭,远距离发射,火药和火油在市场上也能少量买到,拎一包引火之物走上去,只能是普通人。 事实上,就算用火药箭放火也没有用,会被巡哨士兵迅速扑灭,而且点燃了小山也对雍王殿下的安全没有任何影响。 王浩一颗心放下,但他还是喝令道:“要加强戒备,不得有半点大意,就怕是对方故意装傻,试探我们的外围防御!” 这个可能性倒是有,众内卫士兵一起答应,又各自归岗,消失在黑暗之中。 ........ 陈庆听完王浩的汇报,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黄有功,有高又胖,身材倒是挺像,他被自己下令赶出进贤馆,是想报复吗? 陈庆想了想对王浩道:“你明天一早去找审官署的张署令,让他帮你查一个叫黄有功的人,有可能是这个人。” “要不今晚卑职连夜搜查,防止他连夜逃走。” 陈庆摆摆手,“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想走就随便他,不过,如果他还想去放火烧进贤馆,那就是他自寻死路。” “卑职安排人手在进贤馆周围监视。” “可以!” 就算没有黄有功,也应该派内卫在进贤馆附近监视,毕竟这些求职官员不是普通百姓。 王浩告退走了,这时,吕绣端一盏参茶走了进来。 “又是发现什么刺客了吗?”吕绣放下参茶笑问道。 “夫人怎么知道?” 吕绣笑道:“我瞎猜的,每次看见王统制夜间求见,我就觉得和刺客有关。” “这次倒不是刺客,可能是一名求职官员,因为喝花酒被我赶出进贤馆,他怀恨在心,便买了一包引火之物想放火,结果被内卫发现,吓得他扔掉包裹就跑了。” 吕绣摇摇头笑道:“这个人也是愚蠢,他也不想想,要是那么容易纵火,我们这里早就被烧光了。” “这种小人物不提也罢,你今天见到叔祖了?” 陈庆所说的叔祖便是吕大同,吕大同和吕青山同岁,都比吕颐浩整整小十岁,其中吕大同是吕颐浩的胞弟,而吕青山和他们是同父异母。 陈庆并不喜欢吕大同,主要是吕大同做事缺乏原则,他对幼子吕绞的无底线溺爱,养出一个祸害,并拖累了整个吕家,导致了吕颐浩第二次被罢相。 不过陈庆还是看在吕颐浩的面子上,任命他出任坊州知事,但他的妻儿必须留在京兆,不能随他同去坊州,陈庆担心吕绞又在坊州祸害百姓。 吕绣点点头,“我就和他说了两句,他想找夫君表表忠诚,被我一口回绝,我告诉他,忠诚是做出来的,不是嘴上说出来的,善待百姓就是对夫君最大的忠诚。” “说得好!”陈庆由衷赞道。 “但他有点不高兴。” 吕绣叹口气道:“他其实是想把妻儿带在身边,夫君觉得可能吗?” 陈庆摇摇头道:“其实我没有想到他儿子吕绞的事情,我是接到的祖父的信,祖父说,吕绞本性难移,必须留在京兆,并要派人监视他,他还说........” 陈庆犹豫一下,没有说下去,吕绣追问道:“祖父还说什么?” “没什么,今天刘医师看了璎珞后怎么说?”陈庆岔开了话题。 “说璎珞一切良好,不用保胎。” 吕绣见丈夫不肯说,只得苦笑道:“夫君有时间多关心一下阿樱吧!璎珞怀孕对她影响很大。” “我知道!” 吕绣停了一下,问道:“祖父是不是让夫君除掉吕绞?” 陈庆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吕绣,“这是你祖父写给我的信。” 吕绣打开信看了一遍,轻轻叹口气道:“夫君打算怎么办?”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已经派内卫监视他。” 吕绣低声道:“祖父的一定是反复考虑才做出的决定,若真有那一天,夫君尽管放手去做。” 陈庆淡淡道:“我知道,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吕绣里离开书房回自己房间去了。 陈庆负手走到窗前,望着下方波光粼粼的湖水,他还在回想吕颐浩信中最后一句话,‘此子恶性难改,必为吕氏大患,需留在京兆严加监管,若其再犯恶行,孙婿可借他人之手杀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吕颐浩为了家族的安危,已经不惜要杀掉吕绞了。 ........ 在攻下太原府后,陈庆便暂时停止了北攻,他需要时间消化河东路南部和中部,一年过去,河东路的官场已经稳定,河东路尚书行台运转正常,从明年开始,河东路将开始正常的纳税,攻打河东路北部的时机也渐渐成熟了。 恰好在此时,金国即将发动对蒙兀部落的攻势,而大同府北部的草原也将是重要战场,根据大同府传来的情报,大同府的两万金兵已经在磨刀霍霍,准备北征草原。 但河东路北部并不止两万金兵,还有三万协从军,这三万协从军是由一万契丹人军队,一万汉人军队和一万党项人军队组成。 其中一万汉人协从军驻扎在太原府北部的忻州和宪州,赤塘关就是由他们把守,而一万契丹军驻扎代州和应州,另外一万党项军驻扎在岚州和府州。 所以陈庆军队想夺取大同府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先歼灭这三万军队。 大同府是辽国的西京,辽国在这里经略百年,大同府颇为繁华,汉人、契丹人、奚人、女真人、蒙兀人、羌人、回鹘人以及从遥远西方过来的粟特人等等,各个民族混居在这里,人口近二十万,一直便是辽国乃至金国的军事重镇。 当然,这里的汉人和燕京府的汉人一样,已经辽国化了,现在又成为金国的臣民,对大宋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故国之情。 也正是这个缘故,西军想在这里打探情报很难,京兆情报司设在大同城的情报点,是一个粟特人开的商铺。 7017k 第八百九十四章 搜城 大同府的治署叫做云中县,看起来和宋朝的城池没有什么区别,桑干河的支流云中水绕城而过,给大同府百姓带来赖以生存的水源,也给大同城带来一条护城河。 在东城门旁边有一座装饰不错的店铺,看风格应该是粟特人的店铺,专门出售西方的贵重品,宝石、银器和毛毯。 店主人叫做康默德,能说一口流利的粟特语、汉语、契丹语、突厥语和女真语,当然也会说西夏语,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商人,在多种族混杂的大同城内混得开,他经常吹嘘遥远的西方如何如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自遥远的撒马尔罕。 但实际上,康默德是来自张掖,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只有他的几个心腹伙计而已,而偏偏这几个心腹伙计都是西军情报探子。 康默德并不是情报探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但他的家人在张掖,他将来也要在张掖养老,西军希望他能提供协助,他自然无法拒绝。 他真正的伙计都留在张掖做事,这边带来的五名伙计都是情报司成员,其中四名羌人,一名汉人,汉人叫做余守忠,是五人中的首领。 大同府和其他地方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不能主动去收集情报,只能通过店主康默德来收集,康默德能搞到上好的团茶,城内很多嗜茶的商人和官员都成为他的茶友,每天宾客满座,络绎不绝,来这里聊天,喝一杯好茶。 很多有用的情报就是这样点点滴滴汇集起来,而且还能互相印证,确认情报真假,然后再用鹰信送到太原府。 这天上午,门帘一响,一名头戴皮帽,穿着布袍的男子走进来,高声问道:“康东主在不在!” 此人叫耶律乞颜,是契丹人,也是大同府的一名参军,大同府投降金国后,除了太守换成女真人外,其他中低层官员依旧没变,金国派不出那么多官员,这种情况在其他地方也一样,中低层文官基本上都是从前契丹人或者辽国汉人。 康默德走出来,大笑道:“我的老朋友,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我的好茶了?” “来!来!进来坐。” 耶律乞颜摆摆手,“今天没有时间坐了,我赶来通知你,下午就要关城搜查了,所有蒙兀人和汉人都要被抓起来,我知道你这里没有蒙兀人,但你的伙计余守忠是汉人,你不想他被抓起来,要么赶紧离出城,要么去找担保。” “啊!需要找什么担保?” “在本城找三个店主担保,你是粟特人,你可以算一个,再找两个店主,你们三人拿着店契和余守忠一起去县衙给他担保,要交十贯担保钱。” “要这么麻烦?” “现在担保还不麻烦,要是被抓了去担保才麻烦,赶紧去吧!下午就开始抓人了,哎!该死的战争。” 康默德连忙上前拉住他问道:“我知道要和蒙兀人开战,但和汉人有什么关系?” 耶律乞颜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昨天接到都元帅的命令,暂停北攻蒙兀人。” “为什么?” “据说太原那边探子发现宋军在大举增兵,估计是要趁我们和蒙兀人开战的机会北攻,具体我也不清楚,这是军事机密,你可便传出去。” “你知道我从不乱说话。” “赶紧去担保吧!幸亏你这里也只有一个汉人,多几个人,担保也没用。”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耶律乞颜拿了一包茶便匆匆走了,康默德心中有些烦乱,急忙来到后院,找到了正在仓库整理货物的余守忠。 “刚才耶律乞颜找到我,情况有变化了,他说接到都元帅命令,停止攻打蒙兀人,他们的探子发现宋军正在向太原大举增兵。” 余守忠年约二十七八岁,长得身材高大,强壮有力,一双眼睛格外犀利,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难怪耶律乞颜得到消息,赶紧通知康默德去担保,要是抓人的话,余守忠这样的壮汉肯定首当其冲。 余守忠眉头一皱道:“如果消息属实,我们要立刻通知太原。” “回头再确认消息吧!我先要给你担保,乞颜是来告诉我,下午就要关城抓人了,蒙兀人和汉人,不想被抓就赶紧去县衙担保,三个店主可以担保一人,你赶紧跟我走。” 余守忠知道耶律乞颜,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高极别官员,虽然是契丹人,但人很仗义,他的消息一般都不会有错,更重要是一旦开始戒严,他们鹰信都发不出去了。 “好!我安排一下,这就跟你去县衙。” 他安排几名手下立刻发送情报,这才跟随康默德和另外两名契丹店主一起去了县衙。 ......... 耶律乞颜果然没有说错,城门关闭,大街上出现大群女真士兵,一队队的开始挨家挨户搜查,抓捕蒙兀探子和汉人探子,他们当然无法分辨是不是探子,所以先抓捕,然后再逐个进行筛查分辨。 除了有县衙担保证明的不用抓捕外,其他汉人和蒙兀人一律抓捕。 城内顿时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不断有人从房子里被推攘出来,一群群抓走,很多汉人拼命解释,自己在大同府生活了几十年,不是宋军探子,听得0女真士兵厌烦了,几个大耳光打过去,便不敢吭声了。 比较难以分辨的是草原的蒙兀部人,城内生活着上千名来自草原游牧商人,有蒙兀部人、有克烈部人,加上商人们的家人和手下,足有上万人之多。 女真人分不清蒙兀部人和克烈部人,索性一概抓捕,顿时引发了强烈反抗,草原游牧汉子比较强悍,抡起刀和女真士兵拼命,但他们怎么可能是女真士兵的对手,被杀了数十人后,其他草原人也只得认命被抓走,妇孺老人也不例外。 一队女真士兵冲进了康默德的店铺,康默德极为精明,中午时分便将昂贵的货物藏了起来,店铺里摆放一些本地产的大路货,陶壶、羊皮以及旧家具,这里面羊皮有一百多张,值两百余贯,真的搜查士兵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他们肯定会找麻烦。 为首女真百夫长打量一下店铺,店铺中货物他兴趣不大,便厉声喝问道:“你们店铺中有一名汉人,现在何处?” 康默德连忙取出上午在县衙办的担保书,陪笑道:“我手下汉人是大同本地人,不是宋朝汉人,这是县衙的担保证明。” 之所以县衙愿意出具担保证明,是因为大同府不少官员都是辽国汉人,要保证他们及其家人不被抓住,所以才留这个口子。 百夫长看了看证明,语气和缓一些,“就只有他一名汉人吗?” 康默德能说一口流利的女真话,解释道:“小店算上我一共六人,五名伙计中有四人是党项羌人,还有一人就是汉人,都是我在本地请的伙计。” 百夫长给手下使个眼色,“去看看!” 一群女真士兵进后院搜查去了,说是看人,实际上是寻找值钱的东西,不多时,一群士兵出来摇摇头,这是两个意思,表示没有发现多余的汉人,也没有看到值钱的物品。 百夫长着实有些失望,他目光落在厚厚一叠羊皮上,一指羊皮道:“征为军用!” 十几名女真士兵上前扛着羊皮便走了。 “还真是一群强盗!” 康默德低低骂了一句,想到余守忠没有被抓走,他着实松了口气。 7017k 第八百九十五章 抓俘 大同府金兵主将是完颜喝离撒,他被宋朝释放回金国,又重新得到重用,完颜昌推荐他为西路军都督,掌控河东路北部的五万大军。 完颜喝离撒骑在一匹雄骏的战马上巡视士兵抓捕汉人和蒙兀人,这是完颜昌的命令,完颜昌发来了两道命令,一是取消大同府金兵北上围剿蒙兀人,二是抓捕城内的汉人和蒙兀人,这里面一定有探子。 完颜喝离撒忧心忡忡问幕僚宋英道:“南面有陈庆大军集结,北面有蒙兀人虎视眈眈,先生教我该如何应对?” 宋英是辽国汉人,完颜昌的幕僚之一,思路颇为清晰,完颜昌便把他派给了完颜喝离撒为幕僚,这几个月,完颜喝离撒对宋英颇为倚重。 宋英沉思片刻道:“现在是九月中旬了,再过一个多月草原上就要下初雪了,这个时候蒙兀部不会再南下骚扰,况且他们还要应对粘罕的十万大军,所以暂时不用考虑蒙兀部的威胁,倒是宋军很可能会在最近攻打赤塘关,都督最好能够加强南部防御。” 具体怎么打仗,完颜喝离撒不需要别人指点,但需要在大方向上得到建议。 宋英的提醒非常及时,完颜喝离散也立刻想到天气这个因素,是啊!马上就要下雪了,草原人怎么还可能出来? 汉人不理解草原游牧人的情况可以理解,但完颜喝离撒却非常清楚,他们女真渔猎民族和草原游牧民族一样,都是部落制,不是专业军队,首先牧民要从各个部落聚集到王帐周围,光聚兵就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祭祀后再大举南下,距离目标往往有上千里,走一个多月才能抵达目标之地,这期间如果遭遇大雪,大军困在茫茫雪地里,无法北上和南下,最终肯定会全军覆灭。 所以季节对游牧人发动战争极为重要,游牧人从来不会在秋冬时节开战,一般都在春天羊羔分娩后,才正式进入开战季节。 完颜喝离撒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这个最基本的常识自己居然忘记了。 “多谢先生提醒,我再请问先生,我要不要率军南下?或者派一万军队南下?” 宋英摇摇头道:“挞懒都元帅之所以下令放弃北伐草原,就是怕宋军趁大同府空虚偷袭,这支偷袭的军队可不是从南面而来,而是从西面,都督要当心陈庆派骑兵从河套那边杀过来,我们两万军队本来就不多,如果再分兵,很容易被宋军各个击破。” “我算是完全明白了!” 完颜喝离撒长长叹息一声,“先生不说,我还真想不到宋军会从西面杀来。” 宋英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都督,这些蒙兀部、克烈部的人和汉人不一样,汉人会顺从忍耐,但他们不会,他们性格暴烈,把他们关在大营内,夜里极可能会发生暴乱。” “那依先生之见呢?” “让他们回家取一点粮食,然后全部驱赶出城,他们只能返回草原,这样就省了很多事,他们留下的财物,都督还能发一笔不小的财。” 最后一句话才宋英的真实意图,趁这个机会没收蒙兀商人的财富,大头当然归女真将领,他自己就算吃不到肉,喝几口汤总是有的。 完颜喝离撒眯起眼睛呵呵笑了起来,这个建议还真不错。 完颜喝离撒当即下令给每人发二十斤粮食,将蒙兀部和克烈部商人一万余人全部驱逐出大同府。 他当然不会再给他们回家收拾金银细软的机会。 ....... 河东路基本上都被莽莽大山所覆盖,尤其两大山脉纵贯南北,东面是太行山脉,西面是吕梁山脉,但就在这条大山脉之间又分布着不少中小型山脉,比如南部的中条山、太岳山,中部的云中山、系舟山,北部的五台山、恒山、武周山等等。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山脉中形成了六块盆地,南部的运城盆地、临汾盆地、上党盆地,中部的太原盆地,北部的忻州盆地和大同盆地,数百万人口便生活在这六大盆地中,形成了河东路。 太原盆地和忻州盆地之间被云中山和系舟山阻隔,但有两条河流从大山中穿流而过,形成两条河谷成为贯穿南北的要道,一条是西北方向的汾水河谷,连接太原府和岚州,另一条便是岚水河谷,正好从云中山和系舟山的结合处穿流而过,连接太原府和忻州。 这两条河谷上修建了两座有名的关隘,西面是娄烦关,目前控制在宋军手中,当年北宋军队便是从这里前往岚州、麟州、府州发热卖和等抗击西夏的前沿。 东面的关隘便是赤塘关,修建在岚水河谷的入口处,陈庆和金国交换人质便是在赤塘关进行。 这天上午,从赤塘关内出来几队骑兵,每队约有十人左右,身穿皮甲,头戴铜盔,后背弓箭,手执长矛,从关内疾奔而出,沿几个方向向南面奔去....... 这支骑兵便是守关军队派出的探子,都是汉人协从军,在完颜兀术那边已经改名为签军,但在完颜昌这边还没有改,依旧叫做协从军。 赤塘关的主将是都统制张中孚,同时也出任知忻州事,堪称文武双全的大将,当年郑平在完颜兀术大营卧底之时,这个张中孚就是他的顶头上司。 张中孚接到完颜喝离撒的指令,命令他务必在两天内确定宋军主力位置,同时守军进入一级战备。 所谓一级战备就是随时发动战争,不能任何人进出关隘,除了派出的探子以外。 就在几支探子骑兵冲出赤塘关不久,其中一支探子便被宋军的斥候盯住了。 这支宋军斥候俨如守株待兔,一直就在关外等候敌军的探子,已经守候了五天,终于被他们等到了。 宋军斥候约五十名骑兵,由一名斥候营副指挥使统率,副指挥使叫李桑槐,成纪县人,二十六七岁,参加过甘泉堡之战,从一名小兵一步步积功升为副指挥使。 五十名斥候骑着双马,一路跟随敌军探子,进入一片树林后,李桑槐很熟悉地形,他立刻分兵两路,命一名都头率二十名斥候骑兵继续跟随,他则率三十名骑兵走小道绕到前面去拦截敌军探子。 十名协从军探子对路况不熟,他们沿着官道而行,奔出十几里,从树林出来了,前面是一条小溪,小溪对面又是一片树林。 “都头,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他们都是探子,都比较敏锐,忽然发现身后不远处有骑兵身影晃动。 众探子大吃一惊,纷纷取下弓箭,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射来一阵密集的箭矢,力量强劲,都目标都是他们的战马。 十名探子的战马腿部纷纷中箭,摔倒在地上,至少五名士兵从马上摔下。 “杀啊!” 李桑槐一声大喊,率领三十名骑兵斥候杀了出来,而对面树林也杀出二十名骑兵,将十名探子团团包围。 三名探子企图突围而走,但没有机会了,宋军斥候冲上去,乱矛捅刺,将三名探子杀死在马上。 “我们投降!投降!” 剩下的七名探子吓得纷纷大喊,举起双手。 李桑槐厉声令道:“扔掉所有兵器下马!” 最后两名骑兵下了马,众人惶恐万分,立刻扔掉所有兵器,脱去了盔甲。 没有了盔甲兵器,他们就像拔掉所有尖刺的豪猪,只能任宋军宰割。 李桑槐命令手下将七名协从军探子反绑,骑在马上,带着他们向南面军营方向奔去。 7017k 第八百九十六章 赤塘(上) 宋金主力军大营位于赤塘关以南约五十里处的百井寨一带,一共有七万大军,由都统制牛皋统领,刘琼和唐骞为副将。 牛皋带兵非常稳健,但也不迂腐,关键时刻他也能用奇计,正是他的稳健中带奇谋,所以深得陈庆的器重,当然,这次北伐光靠武将也不行,还必须有军师跟随。 军师正是张晓,他出任河东路尚书行台都监,同时兼任河东路盐铁转运使。 河东路尚书行台长史由张孝纯出任,都监属于一种监督官职,河东路各个环节都需要正常运转,尤其很多知州知县都是金国投降过来,他们是否合格,之前是否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恶行,光靠他们自觉承认是不可能的,所以就需要有都监来查证,主要是靠各种检举揭发来收集线索。 张晓出任的就是这个监察职务,经过一年的监察,基本上结束了,七成以上的官员过关,过不了关的官员被张晓直接罢官免职,追究罪责,吐出赃物。 这个时候,牛皋要率领大军北伐,张晓就被陈庆任命为军师,辅佐牛皋北伐。 下午时分,张晓接到牛皋通知,快步来到中军大帐。 “牛都统,有什么重要消息吗?”张晓笑眯眯问道。 牛皋叹口气道:“刚刚接到太原情报站送来的鹰信,金兵改变计划,不再北伐蒙兀部,估计知道我们要向北进攻了。” 金兵取消北伐在张晓的意料之中,“前两天我就说了,现在是九月中旬,如果没有充足的后勤保障,很可能他们会被暴雪困在草原,全部冻饿而死,所以我就告诉将军,要把计划往最坏的方向的考虑,我们要面对金兵的五万大军。” 牛皋点点头,“现在的天气确实不利,雍王殿下给我们的命令是下雪前夺取忻州盆地,我们就有了后勤保障,在明年开春后再北上夺取大同府,现在我担心的是,两万金兵会不会南下忻州?” 张晓微微笑道:“大同府可比忻州重要多了,既然金兵放弃北上草原,那就是要保大同府,所以金兵绝对不会南下,否则我们若出奇兵从西面偷袭大同府怎么办?这一点对方肯定能想得到,最大的可能是代州的一万契丹军会南下忻州,两支协从军一起来防御我们,所以我们面对的是两万人,现在我们必须要尽快拿下赤塘关。” “我知道,我已经派斥候去打探消息了,这两天应该就有回音了。” 牛皋话音刚落,帐外有士兵禀报,“启禀都统,第一斥候队回来了,有收获!” 牛皋大喜,连忙道:“让李桑槐来见我!” 片刻,李桑槐走进中军大帐内,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收获如何?” “抓捕了敌军一支探子小队,一共十人,被我们干掉三人,其他七人都被带回大营,路上已经审问了大部分,目前唐将军正在核对口供。” 这时,唐骞和刘琼走进大帐,唐骞手中拿着一份口供,笑道:“已经核对完了,基本上都没有问题,和咱们所料差不多。” 牛皋立刻让士兵抬上来一座模型,是泥土和石头捏成的模型,完全仿造赤塘关。 士兵们小心翼翼将数百斤重的模型放在桌上,准确说,赤塘关是一座山谷,左边是云中山,右边是系舟山,中间宽约半里的山谷就是两座大山之间的间距,实际上这座山谷不是由岚水冲积出来,而是天然形成,整个山谷长约十里左右,也是两座大山最小部分,前后各修建了一座城关。 唐骞指着山谷给众人说明情报,“敌军一万大军都是汉人协从军,其中有三千人驻扎在山谷内,七千人驻扎在北面,这一万协从军装备一般,没有铁甲,都是单层皮甲,但探子是双层皮甲,兵器和其他装备和之前的协从军没有区别,但山谷内有一千桶火油,有二十架中型投石机,这是他们守关最犀利的武器,如果我们强行攻关,他们一定会使用火油焚烧。” “军队的士气如何?”张晓问道。 “士气一直就不太好,这支军队是几年前招募的,都是从前西军子弟,在协从军中地位最低,待遇最低,每个月只有五百文军俸,还被拖欠了近半年,吃得也是最差,士兵们怨气很重,士气低迷,因为能吃饱饭,所以没有出现逃兵现象,大家虽然都不满,但至少能吃饭,回家税赋太重,百姓们饥寒交迫,饱受盘剥。 但如果没有战争,他们都会继续当兵,但现在战争即将来临,军心开始不稳了,几名探子都交代,士兵厌战情绪浓厚,都不想给金兵卖命,包括他们,所以他们才投降得这么快,毫无抵挡。” “李将军,他们十个真的毫无抵抗吗?”牛皋笑着问站在帐边的李桑槐。 李桑槐连忙躬身道:“他们确实没有抵抗,只是有三人想逃跑,被我们毫不犹豫地捅杀了。” 牛皋点点头道:“虽然他们士气低迷,但我不指望他们会开关城投降,就算士兵有这个想法,但将领未必。” “那牛都统决定怎么打?”刘琼在旁边问道。 牛皋缓缓道:“对方有火油和投石机,我们不能近距离作战,中型投石机不可怕,只要我们拿出重型投石机,可以摧毁一切。” 说完,他看了看张晓,等待张晓的意见,张晓淡淡道:“我支持牛将军的方案,用我们最优势的攻城武器拿下赤塘关!” ........ 夜幕中,宋军大营起拔,开始向北方赤塘关方向浩浩荡荡杀去,队伍的后面,十架重新投石机轰隆隆而行,每架投石机有二十头牛拉拽,行走缓慢,四周有五千士兵严密护卫。 天亮时,宋军两万前军抵达了赤塘关,开始在赤塘关以南十里外安营扎寨。 主将张中孚得到消息,急急赶到了南面关城,他站在城头上,望着南面十里渐渐出现的宋军大营,他心中着实担忧,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宋军兵力已经在五万以上,他赤塘关并非天险,他们能否守得住? 张中孚当然也知道陈庆当年率一千余士兵守箭筈关的事迹,阻击了数万女真人南下。 但情况不一样,女真人都是骑兵,没有攻城武器,没有火油,只能死战攻城,如果守军强悍,确实能守住关隘,可是他们现在面临的是装备精锐,拥有各种大型攻城武器的数万宋军,情况完全不同了,宋军只需用重型投石机,就足以将关城摧毁。 寄希望于宋军没有携带重型投石机吗?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 一时间,张中孚也无计可施,旁边大将王解道:“都统,如果实在保不住关城,能保住兵力也不错,至少两保能保住其一。” 张中孚摇摇头,“那是你不了解女真人,他们根本没有把汉人的死活放在心上,他们只关心关城,如果我们兵力不损而丢失了关城,他们一定会认定你不战而撤,我们必死,所以我们除了死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张中孚回头看一眼众将,每个将领脸上都露出绝望的表情。 7017k 第八百九十七章 赤塘(下) 当天晚上,十架重型投石机终于抵达了赤塘关,牛皋当即下令,在简单检修后,攻城投石机连夜向城池发动进攻。 赤塘关外,十架重型投石机轰隆隆向关城靠近,关城城头上,千余名守城士兵望着体型庞大的投石机,俨如巨兽一般,双股都忍不住一阵阵战栗,关城内乱成一团,副将王景枫下令将所有物资搬移后退,除了二十架中型投石机。 二十架中型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这种投石机可以将三十斤的重物抛射到一百五十步外,张中孚也知道投石机威力太小,为了增加射程,张中孚采用了金国工匠发明的牛皮火球。 这种牛皮火球实际是仿制宋军的火布球,宋军是用火布密密扎一个布球,金国没有火布,便用生牛皮一层层包扎,做成一个弹性极好的球状,重约二十余斤,上面涂满了火油。 这种牛皮火球最大的优势是弹性好,虽然射程只有一百五十步,但它会继续向前弹跳,冲到一里外才停下。 王景枫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投石机,他必须抢占先机,立刻大吼一声,“发射!” 守军的二十架中型投石机同时发射,将二十颗赤亮的火球投上天空,城上城下,所有的目光都盯住了天空的火球。 火球在一百五十步处落下,随即又高高弹起,继续向前疾速,速度飞快。 指挥投石机统领马蔚见对方火球来势凶猛,已经来不及将阻挡木架放在投石机前,他大喊一声,“结盾阵!” 数千士兵纷纷举起盾牌集结,迅速形成十座巨大的盾阵,呼啸而来的火油球重重砸在盾阵上,发出‘嘭!嘭!’的巨大声响,火油球又高高弹起,从投石机头顶掠过。 这时,后方的两千宋军士兵抬着巨大的挡板跑来,安放在投石机面前,这下就不怕敌军的火油球了。 一轮火油球进攻有惊无险,但宋军已经不再给对方第二轮发射的机会了,十架重型投石机同时发射,十只薄皮火油罐腾空而起,每只火油罐重约八十斤,外面也燃着烈火。 十只巨大的火油罐有七只砸在城头,另外三只砸进城内,陶罐粉碎,火油倾泻而出,立刻被碎片上的火点燃了,城上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城墙上的协从军士兵纷纷报着湿被褥奔上前,企图用湿被褥灭火,用泥沙灭火还没有学到位,但用湿被褥灭火已经很熟练了,确实有点效果,熊熊燃烧的火焰变暗了。 但灭火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宋军的发射速度,一轮刚射完,第二轮便发射了,这一轮,十只火油罐都击中了城头,城头上,烈火再度燃起。一百多名灭火士兵变成了火人,哀嚎着向城下逃去。 紧接着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投石机发射,整个城头上变成一片火的海洋,浓烟滚滚,火焰飞腾,所有士兵都被逼下城去。 投石机继续向前百步,再次投掷了数十只火油罐,城内也变成了一片火海,二十架投石机被烈火吞没,储存在城下的三百桶火药被点燃,惊天动地的爆炸了,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守军士兵吓得心惊胆战,纷纷后撤,距离南城两里范围内,再无一兵一卒。 牛皋一挥手,“弓箭阵部署,攻城槌上!” 一万弩手飞奔上前,在距离城墙百步左右列下了弓弩大阵,百名士兵抱着一根巨大的攻城槌向城门奔跑而去........ 这时,投石机还在发射,将一捆捆百斤重的麦秸抛进城去,火势更大,任何躲藏的士兵都不可能再有立足之地。 ‘一、二、三!’士兵一声大喊,抱着攻城槌向城门撞去。 “轰!’一声巨响,城门剧烈晃动,上面尘土扑簌簌落下。 “再来!” 百名士兵抱着攻城槌后退数十步,大喊一声,抱着攻城槌向前猛冲。 “轰!’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城门被轰然撞开了。 可以看见城内烈火飞腾,浓烟弥漫,数十名士兵搬来两块大石,顶住城门。 这时,宋军攻势停止,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火势变小。 四更时分,火势渐渐变得稀疏,牛皋当即下令道:“弩箭出击!” 万名弩箭手一起向城内放箭,万箭齐发,一片巨大的箭云腾空而去,飞射了城内,一连射了三轮,确保不会有埋伏。 牛皋战刀一挥,“大军入城!” 一千扛着木板的士兵率先入城,他们动作十分迅速,在极端的时间内用木板铺出一条三百步长的木板路,紧接着是五千重盾军入城,他们手执短矛,高举重盾奔跑,在他们身后是一万骑兵,紧接着是一万弩军,最后是一万长矛步兵。 当然没有那么快,山谷也容不下那么多人。 山谷内,重盾军士兵以百人为一排,列成五十排,迅速向前推进,在重盾军背后和两侧是一万骑兵,军队推进异常迅速,不断占领了一座座军营和仓库,看得出协从军撤军非常仓促,仓库门还没有开启,营房内很多私人物品也没有来得及拿走。 距离北城关还有一里,前面忽然密集的箭矢射来,一万协从军士兵都集中在这里了,用弓箭向宋军发动突然袭击。 只不过他们遇到了谨慎的牛皋,牛皋坚持不用骑兵突击,而是用重盾士兵开路,就是为了防备敌军的弓箭袭击。 宋军士兵大喊一声,纷纷举盾抵挡弓箭,一步步向前,距离敌军弓箭阵还有数十步,忽然从两侧各杀出一支骑兵,瞬间冲进敌军弓箭阵型中,骑兵杀进弓兵群,俨如猛虎如羊群,杀得敌军尸横遍野,血流如河。 八千弓箭大阵中,杀进了两千骑兵,只片刻弓兵便崩溃,哭喊着、哀嚎着拼命向城头逃命,城头上的士兵不准他们上来,用盾牌顶住,两侧甬道上挤满了士兵,大声哀求哭喊。 张中孚叹息一声,下令道:“开城门!” 下达了命令,他自己也迅速沿着梯子爬下关城,翻身上马,带着百余亲兵向北逃去。 这时,城门却开不了,城洞内挤满了士兵,把大门堵死,上城之道被堵住,出城之道也被堵住,数千协从军士兵陷入了绝望之中。 一名大将疾奔而来,大喊道:“都统有令,投降者可免死!” 宋军骑兵一起大喊,“投降者免死!” 瞬间敌军士兵跪满了一地,所有士兵都扔掉兵器,举起了双手。 天渐渐亮了,北关门大开,一队队协从军士兵被骑兵押解出来,缴获各种兵甲、物资、粮草堆积如山。 这一战宋军以伤亡不到百人的代价,全歼敌军一万人,其中俘获七千四百余人,杀死两千余人,跟随主将张中孚逃走者也不足百人。 宋军随即北上,占领忻州的秀容县和定襄县,也就在此时,牛皋接到斥候消息,一支万余人的契丹骑兵正从代州方向向忻州杀来,前军队伍刚刚进入忻州。 7017k 第八百九十八章 党项 牛皋把指挥后勤重地放在秀容县,秀容县人口不多,仅两万人,但县城很大,城墙周长足有三十余里,可以轻松驻扎五万人。 牛皋原以为杀进赤塘关就会遭遇到契丹援兵,没想到对方主力甚至还没有进入忻州。 这让牛皋有点奇怪,他随即询问了敌军投降的副将王景枫。 王景枫叹口气道:“这支契丹骑兵三天前就应该到秀容县,但他们却磨磨蹭蹭,根本不想救援我们。” “这支契丹骑兵是歧视你们吗?” “歧视有一点,但并不是主要原因。” “那主要原因是什么?”牛皋又问道。 王景枫苦笑一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是害怕进入忻州后,宋军直接沿着滹沱水杀进代州,断了他们的退路。”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晓忽然问道:“他们是从燕山府调过来的吗?” “一点没错,他们是年初从燕山府调过来,走飞狐陉过来,所以他们一直驻扎在代州,不肯来忻州和宪州,一旦情况不妙,他们就会立刻退回燕山府,而不是退回大同府。” 牛皋挥挥手,让士兵把王景枫带下去,他回头问张晓道:“军师决定吧!是把这支军围歼,还是把他们逼迫离去?” 张晓淡淡道:“他们可不是泥塑的军队,会老老实实等着让我们围歼,之前派斥候的时候就应该出兵围歼,现在一来一去过去了两天,恐怕再想围歼,已经不现实了。” “那至少也要试一试!” 牛皋随即命刘琼率三万军队从娄烦关北上,尽快占领朔州鄯阳县,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三万骑兵追赶敌军。 三万骑兵如风驰电掣向代州方向疾奔,一夜奔行上百里,赶到了之前契丹骑兵驻扎之地,契丹骑兵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牛皋不甘心,沿着官道继续追击,两天后抵达雁门县,雁门知县黄宜善出城迎接宋军到来。 黄宜善就是本地人,太学出身,他父亲黄英曾出任代州通判十余年,去年退仕,完颜昌又任命黄宜善出任雁门县知县同时兼任代州通判。 牛皋没有为难他,问道:“我在追击契丹人骑兵,县君可知道他们去处?” 黄宜善连忙躬身道:“之前萧万夫长率领一万骑兵西去,说是去支援忻州,但昨天上午他们又回来了。“ “然后呢,去哪里了?”牛皋急问道。 黄宜善一指东面道:“向东去了,说是东面有敌情,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们就是从燕山府过来,应该撤回燕山府了。” 牛皋立刻命令手下去东面查看,他则让士兵原地休息吃干粮。 半个时辰后,手下回来禀报,东面官道上发现很多马屎,还有大队骑兵马蹄的痕迹,应该是昨天才过去。 牛皋又命令军队继续向东追赶,次日下午抵达繁峙县,知县告诉他们,一万契丹骑兵是在前天四更时分过境,在洗劫了官仓的数百石粮食后,向灵石县方向去了。 这下子牛皋没辙了,他们追到现在,相距却越来越远,他命令李桑槐率一百名斥候继续向东追赶,就算追到燕山府也要确定对方的位置。 大军休息半天后,向西返回了忻州。 ........ 就在牛皋攻打赤塘关的前一天,折彦质和李慕清率领三万精锐军队以及两万头辎重骆驼沿着兔毛川进入麟州新秦县,他们任务是攻占西部的四州三军,全歼盘踞在府州的西夏余孽。 西夏在灭国后,不少贵族跟随李察哥逃亡到大同府,金国之前答应西夏在大同府重新建国,但真当李察哥提出这个要求时,却被金国皇帝一口回绝,理由是他们没有按照约定运送来百万两银子。 金国皇帝随即还吞没了西夏最精锐的三千铁鹞子骑兵,不过在完颜昌的劝说下,金国皇帝完颜亶看在三千铁鹞子军的面上,还是把府州划给西夏残余势力。 西夏残余势力随即开始行动,首先把府州的汉人全部驱逐去了麟州,把整个府州党项化,又收集了零星生活在各地的党项人。 前年冬天,夏侯良策反了驻扎黑山的三千党项军,党项军杀死主将曹保辉,前来府州加入新党项军,经过几年的积累,新党项军已经有一万两千人,由大将军夏侯良和副将尚东延统领。 目前府州最高统领依旧是李察哥,芭里祖仁出任行政主官,有党项百姓五万余人,大部分都是从前西夏中部草原的牧民。 党项人辛辛苦苦积攒的一万两千士兵又被完颜昌看中,完颜昌命令他们加入整个河东北部的防御体系,负责防守西北四州三军,李察哥当然求之不得,他借这个机会将势力四周州县扩张。 但这种扩张并不是增加士兵之类,而是增加牧场,抢夺粮食和财富,党项人吸取了教训,他们不再掠夺汉人当奴隶了,这些汉人奴隶会成为隐患,而是让他们在各地种粮,等粮食成熟时再去抢粮。 折彦质和李慕清率领三万大军进入麟州之时,恰好就是小麦刚刚成熟之际。 新秦县是一座小县,曾经居住了西军士兵家眷,现在县里人口已不足六百户,两千余人,以上年纪的老人居多,县里大部分百姓都去了夏州,但年纪大的都不愿离开故土,依旧生活在新秦县。 当年折家军的核心地带就是府州和麟州,折彦质对新秦县非常熟悉,但眼前新秦县他却有点不认识了,县城已年久失修,破旧不堪,城墙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裂缝。 城门没有关闭,他带着数百人进入县城,只见县城内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行人。 来到县衙,县衙门口坐着两个老兵在打盹,“喂!”折彦质喊了一声,两个老兵慢慢抬起头,他们见眼前站在数百士兵,吓得他们二人连忙站起身。 “你们知县呢?”折彦质高声问道。 “知县不在,你们不是....党项人?”两名老兵终于认出眼前军队不是党项人。 “我们是川陕西军,从京兆过来,外面还有几万军队。” “啊!是西军来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两名老兵激动万分,高声欢呼起来。 折彦质却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有救?” “党项人要来抢粮食,知县带着大家在外面抢收麦子呢!” 原来如此,折彦质这才恍然,这是当年西夏军的传统了,每到秋收,西夏军都要越境过来抢人抢粮食,现在居然还是这样。 折彦质点点头,“你们带我去看看。” 两名老兵商量一下,一人继续看守县衙,另一人带路去麦田。 “在南面,我带老将军去。” 一名老兵走下台阶,看见了折彦质的面容,忽然愣住了,半晌他激动道:“你是...你是折都督?” 7017k 第八百九十九章 抢麦 折彦质笑道:“你认识我?” 老兵眼睛立刻红了,泪水扑簌簌落下,“折都督,我是你的亲兵李常贵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折彦质猛地想起来了,吃惊道:“你是李常贵,你不是死在太原了吗?” “折都督,我没死,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你们都不见了,我腿也受伤,只好一点点逃回家乡新秦县,我一直在打听都督消息,后来听说都督去了南方,我就死了心......” 说到这,老兵李常贵抱住折彦质的胳膊失声痛哭起来,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主公。 折彦质也颇为伤感,对老兵道:“常贵,大家还活着就是好事,我现在是西军都统,不会再回南方了。”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至,在马上抱拳道:“启禀都统,有紧急军情,李将军请您过去商议。” 李常贵脸色一变,“一定是抢粮党项人来了,我得去通知县君。” “你去告诉你们县君,就说我率三万大军到来,让他不要担心。” 折彦质率领手下出城,很快来到军队驻军,李慕清上前道:“斥候发现一支军队,从北面杀来,约三千人左右,之前在三十里外,现在离我们已不到二十里。” “骑兵吗?” “不是!是步兵。” 折彦质点点头,“应该来新秦县抢粮党项军,刚才我遇到一个老部下,得知他们知县正带百姓在兔毛川南岸抢收小麦。” “怎么对付这支党项军队?”李慕清问道。 折彦质眼珠一转笑道:“大军进城,从南北包围他们!” ......... 三千人的党项军向新秦县方向一路疾奔而来,这支军队专门负责抢麟州的粮食,新秦县便是第一站。 士兵们轻车熟路,他们很清楚麦田在哪里?但光抢麦子不行,他们还得找大车运输,县城里应该有大车。 三千军队奔至北城门前,却见城门紧闭,为首统军大怒,“去南城门!” 三千党项军又沿着东城墙向南城门奔去,距离南城门前还有百步,东城头上忽然万箭齐发,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向党项军射来。 党项军措不及防,发现头顶箭矢时已经来不及了,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党项士兵纷纷被箭矢射中,顿时一片哀嚎惨叫,党项士兵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从南面杀出一支骑兵,足有五千人之多,拉出一条长长的骑兵线,从南面到东南面将党项军包围,党项军士兵纷纷向北逃命,这时,北面也出现五千骑兵,同样从北面到东北将党项军包围。 两支骑兵迅速合拢,头顶是雨点般的箭矢,四周是一万骑兵包围,党项军士兵走投无路,发出一片绝望的哀嚎。 ......... 陈庆给牛皋和折彦质下达的命令都是杀绝令,除了协从军中的汉人士兵外,其余异族士兵一概斩尽杀绝,不再给他们繁衍后代的机会。 五胡乱华的教训极其刻骨铭心,历史上任何对异族的宽容,都迟早会给中原汉人带来灭顶之灾。 眼前的党项军也不例外,陈庆对党项余孽下达的命令也是杀绝令。 光三轮箭雨便歼灭了近两千士兵,剩下的士兵更逃不脱骑兵的屠杀,最后只留下三十人审问口供,其余士兵全部被斩杀。 折彦质率领一万军队来到兔毛川南岸的麦田区,城内百姓在这里种植了一万多亩麦田,他们一年的口粮就指望这些麦田了。 所有的老人、孩子、妇女都在麦田里抢收麦子,年轻男子基本上看不到,很多能称得上年轻人的男子,都快四十岁了。 知县叫做郑衡,麟州本地人,也有三十八岁了,从建炎二年出任知县一直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他已经得到李常贵的报信,见一支军队过桥,连忙迎了上来。 “下官新秦县知县郑衡,请问折都统可在?” 折彦质催马出来,“老夫折彦质!” “果然是折都督,小人父亲郑子渊。” 郑子渊曾任知麟州事,折彦质很熟悉,他点点头,“原来是故人之后,你父亲还健在吗?” “父亲前年病世了,我原本想辞官守孝,但百姓们不同意,只能硬着头皮做到现在。” 郑衡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折彦质,他不是金国的知县,是百姓拥戴的知县。 折彦质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用马鞭一指一望无际的麦田,“可需要我的士兵帮忙?” “麦田我们可以慢慢割,关键是党项士兵会来抢粮,我们真的很担心。” 折彦质微微一笑,“抢粮的党项士兵已经被我们全部歼灭,不知别处是否还有抢粮党项军?” 郑衡连忙道:“我们麟州就只有这一支,另外岚州和岢岚军那边各有一支,去岚州的士兵人数会多一点。” “紧靠府州的保德军和火山军没有吗?还有北面丰州呢?” “这三地都是党项人的牧场,没有麦田,汉人都被赶走了。” 折彦质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们继续收麦,不用担心抢粮的军队了。” “感谢老将军危急时刻来援。” 折彦质又笑道:“去转告父老乡亲们,从今天开始,麟州又回归宋朝了,你们都是川陕雍王的子民。” “雍王可是陈都统?” “他以前是都统,现在被封为雍王了。” “太好了,盐价物价都会降下来了,我就去给大伙宣布这个好消息。” 郑衡向麦田跑去,不多时,欢呼声开始在麦田内响起。 折彦质笑了笑,命令军队掉头,返回县城,他需要和李慕清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折都统,口供已经问清楚了。” 李慕清催马上前行一礼道:“对方有一万两千军队,这次派出七千军队抢粮,麟州这边三千人,岚州那边也是三千人,然后岢岚军一千人,卑职觉得这是一个各个歼灭的好机会。” 折彦质微微笑道:“我找你就是商议此事!” 李慕清和折彦质很快达成一致,留五千人在新秦县守守卫两万头骆驼的后勤辎重,他们分兵两路,折彦质率一万五千军去岚州,李慕清率一万人去岢岚军,消灭了抢麦敌军后,双方再约定时间,兵分两路向府州进发。 西军从合河津渡过了黄河,这里有抢粮军队搭建的浮桥,倒是很方便,大军随即兵分两路而行,折彦质率领一万五千军队直扑五十里外的合河县。 虽然一万五千军队中有五千步兵,但这里得说清楚,就算步兵也是骑马行军,有脚力代步,只是作战时才列步兵阵,宋军对此梦寐以求,但只有割据西北的陈庆军队做到了。 他军队有五十万匹战马,就意味着每个士兵都有脚力代步。 岚州的种麦之地主要有两处,一处是合河县南面的蔚汾水河谷,一处是东南部娄烦县的汾水河谷。 一万五千大军在蔚汾水河谷没有发现党项抢粮军队,他们去了娄烦县,折彦质率领一万五千人随即杀向娄烦县。 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在这时发生了。 7017k 第九百章 义军 岚州的州治是宜芳县,位于山区,却又是岚州的交通要道,是前往的娄烦县的必经之地。 折彦质大军在距离宜芳县城还有十几里处,便听见前面县城方向鼓声如雷,俨如天空的闷雷一般。 折彦质连忙喝令大军停下,等待前方斥候的消息。 不多时,几名斥候骑马疾奔回来,抱拳高声道:“启禀都统,前方党项军遭遇伏击,正向我们这边溃败而来。” 折彦质惊讶问道:“被谁伏击?” “目前尚不知晓。” 折彦质当即命令军队隐藏在两边树林内,准备包夹党项溃军。 不多时,两千余党项士兵仓惶奔逃而来,折彦质立刻明白了,前方的击溃党项军的势力还不够强大,虚张声势偏多,否则不会退回来这么多党项士兵。 两千余党项士兵刚退到了西军包围圈内,折彦质大喝一声,“射箭!” “梆!梆!梆!” 梆子声大作,两边树林内的宋军万箭齐发,顿时一群群党项士兵惨叫倒地,一片哀嚎。 “骑兵出击!” 折彦质一声令下,五千骑兵从两侧树林背后杀出,数百名奔逃的党项士兵被骑兵如砍瓜切菜般杀得干干净净。 这时,折彦质忽然看见一里外出现一支军队,应该是军队,有盔甲长矛,但并不是党项军,约有五六百人。 折彦质立刻意识到,应该就是这支军队伏击党项人,这时,一里外的军队也发现了宋军,掉头便撤。 折彦质喝令骑兵,“去包围他们,不准动手!” 五千骑兵立刻如箭一般奔腾而去,片刻便追上对方,将五六百人团团包围。 党项军已被斩杀殆尽,折彦质催马迎了上去,见这五六百人虽然衣着褴褛,但个个腰挺得笔直,毫不畏惧。 为首是一名四十左右岁的汉子,他身边还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高大,手提两柄大铜锤,颇引人注目。 “你们是哪里的军队?”中年汉子看出折彦质是首领,便高声问道。 “从盔甲装束,你看不出我们是哪里的军队?” 中年汉子摇摇头,“宋军、协从军、伪齐军,装备盔甲都是一样,我看不出!” 折彦质微微笑道:“我乃川陕宣抚使、西军元帅、雍王陈上将军麾下都统制折彦质,这个回答阁下满意吗?” 中年汉人盯着折彦质看了又看,“你真是折彦质?你不是在朝廷出任高官吗?” “鸟择良木而栖,我回川陕效忠雍王,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中年男子明显受到了打击,半晌,他长叹一声,吩咐手下道:“是自己人,放下兵器吧!” 五六百人纷纷放下兵器,这时,山坡上涌来大批百姓,足有数千人,手执锄头、木棍和斧子,黑压压地站在山坡上。 中年男子拱拱手,“折都统请稍候,我让他们解散回去。” 中年男子奔上山坡去了,折彦质对手执铜锤的少年笑问道:“那是你父亲?” 少年点了点头,折彦质目光又落在他的铜锤上,赞叹道:“好大的铜锤,这一对有多少斤?” 少年有些骄傲道:“这一对铜锤八十斤,死在这对铜锤下的女真鞑子,已经不下百人。” “不错!你们是岚州义军?” “我们是八字军!” 少年把头发一拨,额头上出现了‘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黑字。 折彦质愣住了,八字军,那不是陈庆的起家之军吗? “继春!” 有人大喊一声,中年男子回来了,折彦质回头,只见数千百姓都纷纷散去了,看来这个中年男子在百姓中威望很高,是有故事的人。 折彦质笑道:“这位将军,不如我们谈一谈?” 中年男子有点犹豫,但想到对方是折彦质,便点了点头。 折彦质在路边席地而坐,士兵给他们搬来马鞍当桌子,又给他们送来两壶酒。 折彦质见对方有点诧异,便笑道:“北方比较寒冷,每个士兵出征时都会携带一壶酒,如果受伤,还可以用酒来清洗伤口,所以我们军中平时禁酒,出征反而不禁酒了。” 中年男子喝了口酒道:“陈庆很务实,难怪他能走到今天。” 折彦质笑问道:“听你儿子说,你们是八字军,莫非是王彦的部下?” 中年男子点点头,“在下邵隆,是王彦麾下四名指挥使之一,当年我和傅选的关系很好,王彦被调走,拆分八字军之时,我没有选择陈庆,而是选择了傅选,当时我被傅选蛊惑,对陈庆的崛起有点嫉妒,直到傅选投降完颜兀术,我才终于醒悟过来。” 说到这,邵隆仰天长叹一声,叹息中充满了辛酸,他又继续道:“为了保护手下,我只得假装顺从,不久被金国分配到岚州,岚州主将是一名女真百夫长,下面有一百多名女真亲卫,然后就是我率领一千名八字军士兵,不久我就率领手下反金,杀死了主将和一百多名女真人,重新竖起了八字军大旗。” “既然你已经醒悟,那为什么不去投奔陈庆?” 邵隆叹息一声,“我心中有愧啊!毕竟我也当了几个月金国协从军,已经玷污了八字军,不敢再去面对陈庆。” “其实你还是有点不太服气陈庆,对不对?” 邵隆摇摇头,“我只是性格比较孤傲,陈庆发展今天,灭西夏,收河西,独占川陕,已经王者天下,我怎么可能没有自知之明,我就是有点放不下这个面子。” 说到这,邵隆注视着折彦质又道:“可是连老将军,堂堂朝廷二品高官,都能放下身份,甘为陈庆之将,我又有什么资格放不下呢?” 折彦质淡淡道:“如果走错了路,那怕站得再高,也始终无法实现心中的梦想和夙愿,所以我又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但雍王没有让我从头走起,给了我实现夙愿的机会,让我心中怎么能不感激。” 折彦质指的是都统之职,别人都是身经百战一次次立功才升为都统,而他对西军没有任何贡献,也没有功绩,一来就任命为都统,他心中有愧,又对陈庆充满了感激。 邵隆默默点头,折彦质的出现给了他太多震撼,他仿佛在折彦质身上看到了同样走错路的自己。 折彦质看了看邵隆军服褴褛的军队,笑道:“邵将军在岚州似乎并不如意啊!” 邵隆苦笑一声道:“我杀死金兵主将几个月后,坐镇太原的完颜活女便亲自率领一万军来攻打,我不愿连累百姓,便带着军队上山,这些年和女真军交战十几次,杀死敌军千人,我的军队也损失过半,好在西军去年攻占了太原府,我们身上的压力一下子便消失了。” “女真军虽然没有了,但又来党项人。” 邵隆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我们故意放出消息,说我们去了太原府,然后便躲进深山,李察哥也相信了,这次他派军队来抢粮,就没有防备我们,虽然我们只有五百人,但我们在宜芳城内布下了陷阱,又动员百姓一起参战,今天上午,党项军进入了陷阱,我们趁他们没有防备时杀出来,一口气杀死他们近千人,他们主将也死在我儿铜锤之下。” 折彦质捋须笑道:“现在我率三万大军清剿党项余孽,准备和七万主力大军一起收复河东路北部,邵将军可愿意和我一起驱逐鞑虏,恢复汉家山河?” 邵隆沉思片刻,终于果断道:“连老将军都重新走上正确道路,我才四十出头,还可以再战二十年,愿跟随老将军,为雍王效力!” 7017k 第九百零一章 小将 折彦质还在岚州等李慕清的消息,这时,牛皋率领三万军队也进入岚州,与折彦质的军队汇合。 陈庆选择牛皋为主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牛皋谦虚低调,不与人争高下的宽厚性格,相对而言,杨再兴、刘璀等大将的锋芒太露,他们容忍不了毫无战功的折彦质升任高位。 如果东路军和西路军之间有了矛盾,就很难配合作战,从而影响大局。 所以陈庆用牛皋为东路军主将,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军营内,邵继春的两柄大锤上下翻飞,如赤龙出海,和牛皋激战了三十余个回合,他非但没有乏力,反而愈战愈勇,牛皋却有点后继不支,败相已现。” 折彦质看得清楚,笑着喊道:“收兵!” “当!当!当!当!” 钟声敲响,两马分开,牛皋有些气喘吁吁道:“好小子,骑射如何?” “小将可以一试!” 牛皋向远处一挥手,亲兵立刻放出了数十只麻雀,牛皋笑眯眯道:“给你十支箭,看你能射下几只?” 邵继春在马鞍上挂好铜锤,取下弓箭纵马疾奔,他箭无虚发,天空麻雀尚未飞远,便被一箭一只射落在地。 他抽出第十支箭,身体一个后仰,一箭射向旗杆上的两只麻雀,两只麻雀忽然感觉到什么,同时振翅起飞,飞起不到一尺,便被狼牙箭一箭射穿两个身体,从天空落下。 一名军士高声道:“十支箭,射下十一只鸟雀,最后一支箭射中两只。” 牛皋拨马回来,向邵隆竖起大拇指道:“这孩子给我吧!我带他南征北战,他迟早会成为天下名将。” 邵隆很动心,他当然希望儿子能跟随牛皋,出去闯荡,折彦质已经六十多岁了,坐镇一方的可能性更大。 他又向折彦质看去,希望折彦质能表态。 折彦质笑道:“雍王告诉我,这一战后,可能是由我来坐镇大同府地区,不出意外,我要就在大同养老了,暮气太重,继春还是应该跟随牛都统,出去闯荡闯荡!” 邵隆大喜,便对儿子邵继春道:“继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牛都统的部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邵继春心中也很喜欢牛皋的长者宽厚,他连忙向牛皋施礼,“卑职参见都统!” 牛皋哈哈一笑,“好小子,下次让我几招,给我留点面子。” “好!下次我会忍到六十个回合时再击败都统。” 众人哈哈大笑,牛皋也忍不住笑道:“不给我面子没关系,下次我带你去见识一下雍王的武艺,他手下从无十合之将,我最多能坚持五个回合。” 邵继春听得悠然向往,他早就听师父说,天下武艺超绝者,唯陈庆和岳飞,遇到二人之一,一定要好好请教。 牛皋喝了一口热茶,笑着问邵隆道:“令郎是家传武艺?” 邵隆摇摇头道:“我的武艺上不了台面,教不出这样的儿子,六年前我到岚州不久,一个管涔山的老道士下山来找到我,让我把孩儿交给他,继春就上山了,一去就是五六年,两个月前才回来。” 牛皋惊讶道:“你就这么相信那个老道士,把孩子交给他?” “也不是,那个老道士当时露了一手,把我震撼住了,他使用铜弓铁箭,一箭射灭了两百步外的香头火,这个神力,这个箭术,我闻所未闻啊!” 牛皋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连忙问道:“不知这个老道士法号叫什么?多少岁了。” “他叫赤谷真人,鹤发童颜,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岁了?” 牛皋又问邵继春道:“你师父还在管涔山?” “赤谷真人是我师祖,虽然是他教我武艺,但教我读书的是师父,辈分不能乱。” 停一下,邵继春又道:“过段时间,我还要上山,师祖说我武艺火候不足,还需要再炼一炼,明年开春回来,恳请都统同意!” 牛皋笑道:“你父亲把你的师祖说得像神仙一样,神仙的要求,我敢不答应吗?可以,你随时可以上山修炼。” 这时,远处有骑兵疾奔而至,折彦质对众人道:“应该是李慕清的消息来了!” 片刻,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下禀报,“李慕清将军已全歼党项人,随时可以进攻府谷县!” 折彦质问道:“你们军队在哪里?” “回禀都统,在岚谷县。” “你从岚谷县过来需要多少时间?” “需要两天时间!” 折彦质打开地图看了片刻道:“去通知你家将军,大军西进,但不能仓促攻打府谷县!” “遵令!” 报信骑兵起身走了。 折彦质对众人道:“我们这里到府谷要比岚谷多一天时间,我们明天出发!” 牛皋也道:“这次围剿西夏余孽不能再有漏网之鱼,我也率军和你们一起去。” .......... 党项军虽然也被完颜喝离撒视为三万协从军之一,但李察哥也只是表面上应承,根本不配合协从军的任何作战,也不理睬张中孚的任何增援要求,站在党项军的立场上,李察哥的态度也无可厚非。 但这样做就会一个比较严重的副作用,那就是张中孚也不会向党项军通报任何军事消息,忻州和府州之间相隔数百里,如果是偏远地区也就罢了,偏偏是被重重大山阻隔。 所以导致李察哥的消息严重滞后,赤塘关已经失守,但李察哥却毫不知晓,依旧按照原计划派军队去各地抢麦子。 去年他抢到不少麦子,让他尝到了甜头,唯一遗憾就是派的军队太少,没有抢到太多,所以到了今年的收麦时节,李察哥派出了三支七千人的军队去抢麦。 这个风险很大,包括主将夏侯良在内的重要将领都劝他降低风险,也就是少派军队。 但李察哥却听不见众人的劝告,一方面是他老了,越老越固执,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过了这个村,有没有下一个店了,今年还能抢粮,明年金国还会允许他抢夺粮食吗? 李察哥一意孤行,把七千人派了出去,这可是超过他全部军队的一半了。 这天傍晚,李察哥终于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他的派去麟州的三千军队被宋军全歼,这是一名麟州漏网的党项士兵带回来的消息。 这名士兵因为腿扭伤没有跟上主力队伍,却也逃过了一劫。 和两年前相比,李察哥苍老了很多,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背也直不起来,连走路都需要人扶。 但唯一不变的是他的权力欲望,他牢牢控制着党项残余势力的一切,军队、财富、物资、人口和政务。 他听完夏侯良的汇报,坐在高高的黄金椅上呆住了。 ‘宋军全歼麟州三千党项军’。 不到十个字的消息,让他半天反应不过来,他忽然恐怖地问道:“宋军有多少人,从哪里过来的?” 夏侯良躬身道:“卑职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可能这支军队是夏州的军队,但也可能是从京兆过来?卑职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卑职不知道他们只是为了阻止我们抢粮,还是想…还是想灭了我们?”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李察哥忽然咆哮如雷,大吼起来。 7017k 第九百零二章 府谷 恐惧之下,李察哥开始命令城外所有的党项人全部进城,哪怕是牧民,也必须赶走牛羊进城。 一连几天,党项军在府州实施坚壁清野,生活在府州各地的党项人被强行驱赶进了府谷县城内,上百万头牛羊也赶进城内,城内臭气熏天,居民苦不堪言,不光牲畜,近十万党项人涌入城内,城内要被挤爆了,到处是粪便垃圾,城内的卫生条件急剧恶化,井水也变得浑浊有异味,不少人因此病倒。 但这么严重的生存状态,李察哥却视而不见,他又紧接着下令收缴城内所有铁器,包括农具、菜刀、铁锅,大户人家的铁门、铁窗,甚至妇人用的剪刀、锥子也统统不放过,一律收缴,得铁近二十万斤。 李察哥下令熔解铁器,打造兵器,他这次倒不是乱来,形势摆在这里,派岚州和岢岚军抢粮的两支也断了联系,恐怕凶多吉少。 城内只剩下五千军队,怎么守得住城池?但青壮牧民男子还有一万五千余人,要统统征用起来。 军队宰牛取皮制作皮甲皮盔,用熔解铁器得到的生铁打造兵器,短短几天内,党项军又强征了一万三千人,使城内兵力达到一万八千人,李察哥的恐惧之心才稍稍得以缓解。 这天下午,府谷城头上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号角声,六万宋军从四面八方出现了,李慕清率一万军队从正东面出现,折彦质率领两万大军从西面出现,牛皋同时三万大军从南面出现。 牛皋派副统制呼延通率领一万军前往北面扎营,这样一来,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宋军,将府谷县团团包围。 尽管牛皋是这次北伐的主将,但这次攻打府谷县,牛皋却甘愿成为配角,折彦质也才是攻打府州的主将。 在西面的中军大帐内,众多将领围在桌子上的沙盘周围,沙盘比较小,长宽各八尺,只包括府州、丰州、麟州和保德军、火山军等三州两军。 众人关注的是府州,准确说是府谷县城。 折彦质对众人道:“我刚才仔细查看了一圈府谷城,确定还是老的府谷城,没有扩建或者修葺,但根据党项战俘的交代,城内的汉民和其他民族都已被党项人全部赶走,府谷县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党项城,不过府谷并不是大县,城池周长不到二十里,只能算一座中县,最多容纳三万人,现在忽然间塞进那么多人口和牲畜,城内拥挤成什么样子,想想都恐怖。” 呼延通眉头一皱道:“党项人为什么不想北面转移,非要挤进一座小小的县城内?” 折彦质淡淡一笑,“据城而守,向女真人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迁徙去草原,就俨如羊群进了狼窝,他们会被游牧人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李慕清在一旁道:“李察哥真正的目的是强行募兵,把所有人赶进城内,他就可以从中挑选青壮,城内都是士兵的家人,士兵就会拼死守城,然后大量牛羊会成为军队和平民的粮草,支撑他们坚守城池,李察哥打的是这个主意,等我们粮食不继,被迫退兵,他们就不战而胜了。” 李慕清的见解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张晓赞许道:“李统制说得很对,攻城战很多时候就是双方在比拼耐心,比拼粮草后勤,往往一年半载才会有结果,李察哥也有这个想法吧!” 张晓又问折彦质,“请问老将军,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折彦质沉思片刻道:“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攻城武器,需要从赤塘关运送大型投石机和攻城梯,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等攻城武器运到,还要组装调试,到最后完成时,估计已经开始下雪了,所以我在考虑,是不是可以从灵州得到粮食后勤支援。” 牛皋笑道:“这个问题不大,我们在灵州本身就储存了大量粮草,让三万头骆驼多走几趟。” “可是牛都统参与攻打府州,会不会影响到东面的作战?”折彦质有点担忧道。 牛皋摇摇头,“东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小刘将军率四万大军占领了朔州和应州,北面就是太原府,那是要等到明年开春后再攻打,而且从府谷到朔州只相距不到百里,如果朔州那边需要,我可以随时率军赶过去。” 折彦质心里明白,牛皋率军来助自己,必然是雍王的命令,只是牛皋顾及自己的面子,不肯明说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折彦质振奋道:“我们有六万大军,这次一定要彻底剿灭西夏余孽!” ......... 府州主管政务的官员正是老政客芭里祖仁,他绝对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一方面和李堪等人反对李察哥,当李察哥得势后,他又立刻调头效忠李察哥,所以在突围时,李察哥也把他和家人带走了。 金国把府州让给党项人后,芭里祖仁便被任命为府州太守,主管党项人政务。 但芭里祖仁这段时间的日子并不好过,李察哥下达的很多政令他都不赞成,但又不得不执行。 比如这次李察哥要搞坚壁清野,把府州所有的党项人以及他们财产都迁入府谷城内,芭里祖仁当然也知道李察哥的目的,兵力不足,要把牧民都骗入城内进行征兵,同时他们带来的百万头牛羊自然就成了军粮。 可谓一举两得,兵源和粮草问题都解决了。 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李察哥把好的一面拿走了,却把恶的一面扔给了芭里祖仁,城内人口暴涨,牛羊太多,上百万头牛羊,几百万担草料,占地了城内太多的空地,使城内已经拥挤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 军营要占土地,牛羊要占土地,粮草物资要占土地,那么最没有用的百姓只能压缩,芭里祖仁不得不实施当年陈庆在甘泉堡实施过的办法,实施集体生活制度。 所谓集体生活制度就是把家庭拆散,老人们住在一起,女人们住在一起,带孩子的妇人们住在一起,突破了家庭的人数上限,一间屋可以住十几人。 这个办法实施后,让李察哥大为赞赏,连夸芭里祖仁能干。 但这只是表面上降低了居住不足的矛盾,可实际还隐藏着另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卫生恶化,屎尿横行,无法处理,地下水被严重污染,而燃料严重不足使百姓无法烧开水喝,导致越来越多的人生病。 而集体生活制度又导致各种病情传染很厉害,尤其抵抗力较弱的老人们集中住在一起,往往一个人倒下不久,整个宿舍的老人都会病倒,无药可治,接下来就是大批死亡。 死亡的百姓越来越多,从量变渐渐演变为质变。 入夜,芭里祖仁被手下叫醒了,“总管,出大事了!” 芭里祖仁困倦异常,勉强起身埋怨道:“白天累得像狗,晚上又变成公鸡,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长长打了个哈欠问道:“半夜三更的,出了什么大事?” 手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芭里祖仁大吃一惊,困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7017k 第九百零三章 疫散 五更不到,夜还很深,芭里祖仁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匆匆来到城西北,这里是上万老人集中居住的地方。 一座院子前,上百名士兵将院子团团包围,院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这间小小的院子,竟然聚居着五十余名老人,两天前一名老人病死,当做正常死亡一样拖去埋了。 但短短两天时间,整个院子里的五十余名老人全部上吐下泻,已经死亡十余人,这才引起重视,几名有经验的党项医师在查看病情后,一致认为,这座院子里爆发了瘟疫。 官府怕引起恐慌,消息已被封锁,没有死的老人全部被转移去隔离,他们的物品也一把火烧掉。 芭里祖仁探头看了看院子里的大火,又问一名官员道:“别的地方还有发现吗?” 官员为难道:“不满总管,最近腹泻的人很多,包括卑职也在腹泻。” “什么?” 芭里祖仁吓得后退两步,惊恐地打量官员,“你不会也被感染了吧!” “应该没有,染疫病会上吐下泻,卑职只是腹泻,没有呕吐。” 话音刚落,两名半死的老人被抬出,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官员再也忍不住,跑到角落里剧烈呕吐起来。 芭里祖仁眼中一阵恐惧,连忙吩咐左右道:“把他也带去隔离!” 官员吓得大喊,“总管,卑职没有感染,刚才是恶臭熏的。” 官员再喊也没有用,被士兵强行拖走了。 芭里祖仁看了看天空,已经微微有点泛青,他立刻令道:“去元帅府!” 元帅府就是李察哥的府宅,是全城唯一一座占地超过五亩的府宅,同时也是夏王府,西夏已被金国去除帝号,太子在上京为人质,李察哥被金国封为夏王,坐镇府州。 王府内此时灯火通明,李察哥已经起身,原因当然不是因为疫情,而是因为军情。 值夜副将尚东延发现了紧急情况,宋军有集结的势态,很可能要发动攻城了,立刻通知主将夏侯良,夏侯良也不敢怠慢,连夜来向李察哥汇报。 “没有看见对方有大型攻城武器,最多就是攻城梯之类,这倒不用担心,我们的军队能顶住。” “王爷,就怕对方火攻,很犀利,我们要采取应对措施。” 李察哥喝了口热茶,不紧不慢道:“之前我让你们大量准备毛毯被褥,就是为了应对宋军的火攻,毛毯浸透水,火一燃起就立刻铺上去,火很快就灭了,完颜昌说他们试验过多次,非常有效,我们直接照搬就行了。” 夏侯良躬身道:“卑职明白了!” 李察哥又道:“我和宋军交战不下百次,知道宋军作战特点,他们对攻城武器很依赖,没有大型攻城武器,他们绝对不会拼命攻城,以前西军就是这样,陈庆也是西军出身,他的军队一样会继承这个特点,所以告诉弟兄们要警惕,但也不要过于慌张。” “卑职遵令!” 夏侯良行一礼,转身匆匆去了,正好在石阶前遇到芭里祖仁,两人差点撞上。 芭里祖仁忧心忡忡,顾不上和夏侯良打招呼,便直接进了大堂。 “王爷,卑职有急事禀报!” 李察哥摆摆手,“我有点乏了,想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完,李察哥转身便走,芭里祖仁急得大喊:“王爷,城内已经发生了瘟疫!” “什么?” 李察哥停住脚,回头震惊地望着芭里祖仁,“你刚才说什么?” “王爷,城内西北角发生了瘟疫,情况很不妙。” 西夏历史上多次发生瘟疫,造成了严重后果,西夏统治者十分重视瘟疫,李察哥也不例外, 他也顿时急道:“怎么会出现瘟疫?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芭里祖仁有些无语,怎么会出现瘟疫?这么密集地把人和牲畜住在一起,不发生瘟疫才怪,但这话他不能说。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目前就只发现一间院子爆发瘟疫,该埋的埋,该烧的烧,该隔离的也已经隔离,但现在是晚上,真正有多少人感染瘟疫,要天亮后才知道。” “在哪里?” “在西北角,大贤巷一带。” 李察哥眉头一皱,“那边是不是老人比较多?” “正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很多都安排在那边。” 李察哥沉思片刻道:“把整个西北角全部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去,也不准任何人出来。” 芭里祖仁大惊,“王爷,那边可住着一万多人啊!” 李察哥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不管他们,先封锁起来,不准感染军队,然后再治疗,没有被感染的向外放,被感染的就呆在里面,关键是不能让感染的病人影响全城。” 芭里祖仁点点头,只要准许向外放人就行,他连忙道:“卑职这就去控制,但卑职需要军队协助。” “我给你两千军队,然后所有的营栅都给你,给我严密封锁起来!” ........ 纸包不住火,天刚亮时,县城西北出现瘟疫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整个府谷县都恐慌起来,很多住在西北角的人想向外逃,却发现营栅沿着大街把西北角封锁起来了,这更加让人恐慌了,几乎所有住在西北角的人都跑出来,以老人居多,隔着营栅向外哭喊,两千士兵严防死守,不准任何人翻越营栅逃出来。 但上吐下泻的病例在全城都有出现,只是大部分人都不敢吭声,生怕被赶进西北角等死,在全城百姓看来,西北角就和阴曹地府差不多了。 而此时,城上的上万士兵都严阵以待,城外出现两片宋军弩军大阵,东北角一座,东南角一座。 李察哥说得没错,宋军确实对大型投石机等重型攻城武器依赖很重,没有大型攻城武器,宋军就不会攻城了。 但宋军不直接攻城,不代表宋军不会发动攻势。 “咚!咚!咚!” 战鼓声激烈敲响,一百五十步外,两万弩手轮番上前,向城头发动了密集的弩箭大战。 一排排密集的弩矢射向城头,宋军士兵射的都是高倾角,使箭矢几乎从头顶上落下。 城头上的党项士兵纷纷举起盾牌,苦苦抵挡雨点般的弩矢落下,或者紧靠着城墙蹲下,正好有一个死角能躲过弩箭袭击,尽管如此,党项士兵和城内民众还是伤亡惨重,几轮发射,就有近两千人死在弩箭之下。 这是宋军在制造战争气氛,既有针对性地打击城内守军的士气,同时也是在对宋军士兵进行实战轮训。 弓箭战轮流在东南西北各城外进行,一连进行了四天,到第四天上午,李察哥终于上城了。 南城头上,李察哥冷冷看着数万宋军对城内发动弓箭战,一条毒计在他心中形成,如果宋军内部爆发疫病,那他们不就不战而溃了吗? 如果宋军再把瘟疫带到西夏,使西夏故地爆发瘟疫,让那些该死的汉人奴隶都死绝,说不定有一天,他们还能重返故国。 李察哥越想越觉得此计大妙,他心意已决,便回头对夏侯良道:“找几百弟兄,小心一点,去把那些得疫病死掉的尸体换上盔甲,再补上几箭,扔下城去,让宋军收尸!” “等一等!” 李察哥又叫住了夏侯良,光用尸体未必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最好是尸体加上活人。 李察哥沉思片刻又道:“等天黑后,把西北角的人全部驱逐出城,让宋军去照顾他们。” 夏侯良劝道:“王爷,很多士兵的父母都在其中,把他们驱逐出去,恐怕会严重影响军心。” 李察哥冷冷道:“那就把那些发病的人驱逐出城,若有士兵问起来,就说城内无药医治,我不忍看他们死去,请宋军给他们医治。” 7017k 第九百零四章 急阻 入夜,城头上士兵向东南角抛弃尸体,这一奇怪的举动立刻被战场上的宋军斥候发现,宋军斥候不解其意,但还是及时回军营汇报。 中军大帐内,几名重要的将领正在商议明日作战计划,大将李慕清提出了火攻的想法,把普通弩箭换成火油箭,从四面八方向城内射箭,引发全城大火。 但折彦质并不是很赞成这个方案,主要是府谷县内的房舍主要以泥土和石头为主,木制房子很少,这样只是白白浪费火药箭。 正讨论时,有士兵在大帐门口报告,“启禀折都统,斥候来报,城头上敌军向下抛了几百具尸体,不知何故?在县城东南方向。” 众人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折彦质问道:“斥候有没有去查看?” “斥候说,害怕敌军有诈,不敢上前。” 张晓捋须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性,敌军士兵假装成尸体,待我们斥候去查看时,一举擒获,抓进城去拷问情报,敌军很可能是想知道我们后勤以及粮食情况。” 张晓说得有道理,折彦质立刻令道:“让斥候不可靠近,等天亮后再说!” 报信士兵出去了,但他刚出去不久,又跑回来道:“启禀折都督,斥候说又发生了情况!” “又发生了什么情况?” “城东门开启,从里面城内出来几百人,步履蹒跚,互相搀扶着,看身影像是生病的老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老人只是掩护,敌军主力在后面,准备偷袭宋军大营?想想也不可能啊! 这时,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邵隆忽然道:“有可能是疫病!” “什么?”众人一起向他望来。 邵隆不慌不忙道:“刚才说到扔尸体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会不会是一些把有病的人假装成中箭阵亡的士兵扔下城,等我们士兵去处理时被感染,现在又出现很多有病的老人,这些老人如果都感染了疫病,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前两天他们还在说,把十几万百姓和上百万牲畜都挤入一个小县城内,很容易发生疫病,难道真的出事了。 折彦质当即立断道:“传令五千骑兵出动,用长矛顶住他们,不准他们靠近大营。” 紧接着折彦质又下令,今晚在外面当值的斥候都不准回营,直接去伤兵营清洗换衣。 形势危急,牛皋亲自率领五千骑兵疾速奔出大营,在距离大营两里处拦住了几百名生病老人。 骑兵举起寒光闪闪的长矛,厉声大喝道:“不准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一名会说汉语的党项老人走近一点,大喊道:“我们都染了重病,城内无药医治,救救我们!” “你们染了什么病?” “腹泻,呕吐,浑身发热,七八天就会死掉。” 牛皋头脑‘嗡!’的一声,这就是瘟疫啊!对方使的毒计,幸亏被邵隆想到了,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你们往东北方向走,那边有一座空的安置营,我们军医会给你们吃药治疗。” 宋军对西夏人有一套完整的处理办法,而且十分成功,杀绝令主要是消灭贵族和军队,不针对普通百姓,牧民打散后编为羌户,送到羌人部落安置,其他党项百姓则分散到各县,相距都很远,一个县最多几十户,而且改了籍贯,要生存下去就得说汉语,改变生活习惯,最迟两代人,他们都会融合进汉族了。 所以宋军不会杀老弱妇孺,这些染病的老人还是会尽力救治,东北方向,距离宋军大营数里外,有一座收容安置大营,就是准备城破后收容普通党项百姓。 ........ 折彦质几乎一夜未睡,突来的疫情让他不敢有半点大意,主要是排查,所有靠近过城池的斥候都要集中起来隔离,同时又派人去附近州县调集医师,发布通告,严加盘查,并告之所有百姓,不能接触党项人,发现党项人后要立刻通知官府。 另外,折彦质还知道,在府州西南部的虎踞山盛产石灰,距离府谷县约四十里,折彦质立刻派出三千士兵前往虎踞山大量开采石灰。 到了五更时分,一个个消息从各处传来,所有斥候都正常,没有被感染,但还需要再观察几日。 四百多名老人几乎都被感染了疫病,十几名最严重的老人到军营不久就死掉了,军医确诊是瘟疫。 大帐内,折彦质对牛皋道:“我们还得想办法把东南角的几百具尸体处理掉,否则会有隐患,风把那些脏东西吹到我们大营来。” 牛皋毫不犹豫道:“用火就行了,派人带火油皮囊过去焚烧,用布把口鼻捂好,回来后把所有衣服都烧掉,一般不会被感染。” “我就怕城头上的士兵会射箭!” 牛皋笑了起来,“保证不会,他们巴不得我们的士兵被感染后回来传病,这一点我很坚信。” 折彦质点点头,“我马上安排人,就不知道城内的疫情如何了?” “据那些老人说,才刚刚开始几天,主要是西北角发病,那边都是老人聚居地,党项军用营栅把它隔绝起来,但他们地下水是相通的,根本隔绝不了。” 折彦质眉头一皱,“这样说起来,我们这边喝水也要当心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我们去府谷河上游取水,然后水必须烧开,就不会有问题了。” 折彦质随即派出百名士兵前去烧尸,他们浑身包裹严密,口鼻也用厚厚的布封住,带着火油袋去了城池东南角,此时,天还没有亮,城头上的士兵发现了他们,但没有放箭,任由他们处理尸体,巴不得他们全部都被感染。 宋军喷射火油,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几百具染疫尸体都被烈火吞没了。 既然城内爆发了瘟疫,宋军更加不急于攻城,原本的弓箭战也取消了,全军用石灰消毒,主要是茅厕以及道路上都铺满了石灰,整个军营内弥漫着一股生石灰的浓烈气味。 ........ 京兆城,关中各地的秋麦已经收割入库,各种农田水利又开始忙碌起来。 由于天气转凉,陈庆一家又从栖凤阁搬到了岸上的各个院子里,书房里,陈庆负手来回踱步,他刚刚接到折彦质派人送来的军报,府谷县居然爆发了瘟疫。 由于他们发现及时,阻止了瘟疫在军中传播,目前军中没有发现瘟疫,但防患于未然,折彦质要求尽快支援军医和药物。 陈庆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亲自去看一看。 这时,吕绣走进来,将一盏参茶放在桌上,“我听巧云说,夫君要去府州吗?” “还没有完全决定,但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夫君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也可以鼓舞一下前线将士的军心士气。” 吕绣不知道府谷爆发了瘟疫,如果她知道,肯定会劝说丈夫不要去,太危险了。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对,我需要视察前敌,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他又对吕绣笑道:“最多去一个半月,我会赶回来过新年。” 吕绣想了想道:“如果只是巡视,那把阿樱也带上,有她照顾夫君的起居,我也放心。” 陈庆欣然笑道:“好!这次就带她府州,回来时走延州,可以顺便看一看她的家乡。” 陈庆最终决定去府州视察,他立刻命令军部集结医师和药材。 两天后,陈庆带着五百名医师以及两万骑兵,还有三万头满载补给和药材的骆驼,大军离开京兆,浩浩荡荡向河东而去。 7017k 第九百零五章 突围 围城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府谷城依旧城门紧闭,只放几百老人出城时开启过一次,便再也没有开启,宋军斥候都看在眼中,城头上的守军在一天天减少,最初城头上白天的守军有近万人,现在只剩下三千人左右,而且无精打采,大部分时间都靠墙而坐,只有一根竖起的长矛彰显他们的存在。 宋军的大营已经撤到五里之外,宋军将士都有点畏惧了,军医把城内的瘟疫定为烈性瘟疫,三百多名来求救的老人全部死亡,无一人能救活,着实让将领们吃惊,不知道城内的疫情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 夜晚,有人在城头上绝望地大喊一声,纵身跳下,‘嘭’一声闷响,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四周的宋军斥候暗暗摇头,又有一名士兵绝望自杀了,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有人跳城自杀,但白天却没有。 宋军斥候始终和城池保持着三百步左右的距离,这是他们能靠近城池的极限,再向前,他们恐怕就会有被感染的可能。 忽然,府谷县城的北城门开启,一名骑马的士兵疾奔而出,向北方狂奔而去。 宋军斥候立刻发现了他,十几名斥候催马紧追不舍,斥候们都知道,此人极可能是去金国求救,而且抓住这个人,也能知道城内的情况。 率领斥候们追赶送信人的首领正是斥候营副指挥使李桑槐,他很有经验,并不急于追上送信人,而是要观察送信人的情况,是否染病,根据军医告诉他们,如果染病,几乎隔个半个时辰就要腹泻一次,就算是初期,一天也要腹泻好几次,而且忍不住呕吐。 李桑槐率领手下一直跟到次日中午,对方也没有腹泻的迹象,李桑槐便判断对方没有染病,他立刻和手下加快速度追赶,他们又追了约一个时辰,距离报信人已不到百步,这时,李桑槐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对方战马,马匹吃痛,却没有减速。 李桑槐又是一箭射出,这一箭十分精准,射中战马后腿,战马摔倒,将报信士兵摔出去一丈远,报信士兵头部撞在树上,晕死过去。 斥候士兵们一起动手,将报信士兵剥得精光,将皮甲内衣一把火烧掉,又将他身上撒满了生石灰,报信士兵被刺鼻的石灰气味呛醒,发现自己竟然浑身光溜溜的,身无寸缕,吓得他双腿并拢,浑身蜷缩在一起。 斥候们哈哈大笑,将一身粗布衣服扔给他,“怕你身上有脏物,把你衣甲都烧掉了。” 报信党项士兵小声嘟囔一句,“我才没有病!” “会说汉语,那就好!” 士兵又从马袋里搜出了重要信件,递给李桑槐,居然是用汉语写的,是李察哥写给完颜喝离撒,李桑槐也不看,把信卷起,放进一只竹筒内,竹筒里装了不少很细的石灰粉末,信件从竹筒里再拿出来,就不会感染病毒了。 李桑槐喝令道:“带上他返回大营!” .......... 折彦质听说抓到敌军的送信人,立刻派人审问,他打开了李察哥给完颜喝离撒的亲笔信,李察哥在信中语气很悲切,他认为再过半个月,城池就守不住了,病死的人太多,很多都是死了几天才被发现,连士兵都有近半被感染疫病,士气完全崩溃,已经毫无战斗力,他准备率军突围,前往大同府,恳请金兵接收。 李察哥竟然想突围,折彦质立刻派人把张晓和牛皋请来,把信给二人看,牛皋冷笑道:“他想多了,金国怎么可能让一群瘟神过去。” 张晓笑道:“牛都统,把消息告诉折都统吧!” “什么消息?”折彦质一怔。 牛皋连忙道:“我也刚刚收到忻州快报,雍王殿下已经到忻州了,正往府州而来,这是两天前的情报,估计现在已经在岚州路上,过两天就回到这里了。” 折彦质大喜,“雍王殿下要来了吗?” 牛皋点点头,“所以我们要万分小心,切不可让士兵染上疫病,得到这封信的斥候要先隔离三天,看看情况。” “已经让他们隔离了,另外他们抓捕一名城内出来的送信人,军医在给他做检查,没有问题就开始审问,我们要尽快了解城内的情报,否则不好向雍王汇报。” 折彦质的话让牛皋和张晓都深以为然,哪怕他们不攻打城池,但也必须要及时掌握城内的最新情况........ 黄昏时分,军医审查结束,确定这名送信士兵没有感染疫病,宋军立刻对他进行审问,审问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城内百姓究竟死了多少,谁都不知道,芭里祖仁刚开始还到处去查询,现在他怕被感染,哪里也不去了,官员们也不肯去,每天都胡乱报告生病人数和死亡人数,现在城内还有多少人活着,已经有多少人死去,完全成了一个未知之谜。 但军队的死亡人数和发生病人却清楚,已经有一半多的人感染疫病,死亡已超过四千人。 可就算这个数据,里面还是有问题,因为统计的感染人数是已经出现病情,但还有不少人已经感染,但还没有发病,所以大家普遍认为,染病人数已经接近万人。 党项军本来就是临时招募的一万余人,军心很不稳定,现在又遭遇瘟疫袭击,士气已经完全崩溃,现在就算宋军抱着攻城槌去撞击城门,也不会有人阻击。 当然,宋军也不敢去攻城,现在双方的攻守之势已经彻底转换,宋军弓弩手严阵以待,他们的任务变成了防止对方疫病士兵过来攻营,防止对方任何人逃走。 他们必须及时将对方所有逃出的人射杀,哪怕是平民也不能心慈手软,稍有疏忽,宋军以及周围州县的百姓就会陷入家家死绝,村村绝户的恐怖境地。 听完报告,张晓沉思片刻道:“现在看来,李察哥有狗急跳墙的迹象了,我怀疑他派人去大同府送信只是假象,按理他应该用党项文或者女真文写信才是尊重对方,用汉文写信太不合理了,极可能是写给我们看的,李察哥知道信件会被我们拦截,也很清楚金国不会收留他,他很可能是声东击西。” “军师认为他会去哪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张晓, 张晓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灵州!” 张晓做了两年的灵州知府,只有他最清楚,灵州对党项人意味着什么? 那里是他们祖先的埋葬之地,如果他们逃不过这一劫,那么一定会返回祖地,和先祖的灵魂团聚。 .......... 夜幕已下,在西城内大街上,六千党项骑兵已经整装完毕,最面前是两员大将,夏侯良和尚东延,数百名士兵保护着李察哥和芭里祖仁。 这是目前还没有被感染的六千士兵,也是党项人最后的力量。 李察哥要率军突围了,前往他们祖先安葬之地灵州,哪怕他们最后全部阵亡,也要死在祖先的怀中。 “王爷,时辰到了!” 李察哥点点头,用尽力气大喊道:“开启城门,我们回家!” 城门缓缓开始,月光下,六千骑兵如洪水一般冲出城门,向西面奔腾而去。 7017k 第九百零六章 灭亡 六千骑兵奔出不到一里,忽然一片痛苦嘶鸣,战马纷纷倒地,后面骑兵惊得连忙勒住战马,夏侯良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士兵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地上有铁蒺藜,全部都是!” 夏侯良大吃一惊,连忙命人下马去搜寻,果然,地上都是尖刺铁蒺藜,这下麻烦大了,夏侯良连忙向李察哥禀报。 李察哥恼火道:“宋军什么时候布下了铁蒺藜,今天吗?” 夏侯良躬身道:“应该不是今天,卑职的手下一直在观察,今天宋军并没有动静,应该是之前就布下了。” “现在别管是什么时候布下的铁蒺藜,赶紧去给我找一个出口,宋军不可能全部封锁!” “遵令!” 夏侯良立刻派出一百支十人小队,去四面八方寻找出路,不多时就被他们找到了,在西南方位,那边是一片乱石滩,宽约一里,长约十余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战马难行,人走路也比较难。 但也正是这片不好行路的乱石滩,却成了党项军唯一的唯一的突围之路。 他们也不管前方会不会有宋军伏击,如果有拦截,就冲过去。 乱石滩上不好骑马,众人都下马牵马步行,此时是三更时分,宋军五里外的大营一片漆黑,让党项士兵们都有了一丝侥幸之心,或许他们今晚能逃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味,这段时间,他们闻多了城内尸臭的气息,对各种奇怪的气味都已经麻木了。 大约走了四五里,前方忽然出现无数黑影,一起张弓搭箭向这边射来,他们射的是火药箭,数百支火药箭发射赤亮的焰火,在夜空中格外红亮,党项军士兵纷纷停住脚步。 但火药箭的力量似乎不够,都落在他们前方数十步外,但地面忽然燃烧起来,这一瞬间,副将尚东延忽然醒悟过来,这气味他有记忆的,是火油的气味。 “地上有火油!” 尚东延大喊一声,但来不及了,火焰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熊熊烈焰便将他们吞没了,数千人在烈火中挣扎。 战马嘶鸣,鬃毛和马尾被点燃了,像地狱中冲出的鬼马,从烈火中奔出,但没跑几步就踩到了铁蒺藜,一头栽倒在地,抽搐着,渐渐不动了。 士兵也在惨叫,无数士兵浑身带着烈火从火场中跑出,但跑不远多久也一头栽倒,浑身烧的蜷缩起来。 远处,牛皋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没有爆发瘟疫,这些士兵倒是可以去开矿,可惜了!” 折彦质冷冷道:“这些党项士兵既然是军队,那么死在战场就是他们的宿命,牛都统不用怜悯他们!” 这时,数千名的党项士兵企图冲出宋军的陷阱,但在一万宋军弩手的密集射击下,一群群党项士兵被箭矢射倒,连李察哥也被数十支弩箭射穿了身体,倒在烈火之中。 宋军士兵不断抛射干草和火油球,使烈火始终不断,一直到天色大亮,火势才渐渐熄灭,一夜之间,宋军用烈火烧死了三千多敌军,另外三千党项军则惨死在宋军的弓箭阵下。 六千人全部被烧成黑炭,分不出谁是李察哥,谁是芭里祖仁,宋军士兵索性挖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将他们全部掩埋了。 .......... 尽管西城门大开,城外烧了一夜的烈火,但城内始终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逃出来。 你就在这时,折彦质等人得到消息,雍王陈庆已经率军在二十里外,折彦质等人暂时顾不上县城,立刻赶到二十里外迎接雍王的到来。 旌旗招展,长矛如林,两万骑兵和三万骆驼队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横卧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 府州的阳光要比河东南部的阳光更加刺眼,陈庆打着手帘向远处城池望去,隐隐可见府谷县的轮廓。 “殿下,他们来了!” 杨再兴老远便看见了一队骑兵向这边奔来。 这次陈庆没有让杨再兴出战,杨再兴心中怎么也不舒服,听说雍王要去府州巡视战况,杨再兴死磨硬磨,陈庆只得答应他一同前往。 片刻,骑兵到了近前,最前面之人正是张晓,张晓虽然是军师,但他有内政堂行走的资格,可以随时回来出任参事,他才是这次北征官职最高之人。 张晓上前行礼,“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感慨道:“军师,我们快两年没见了吧!” “卑职前年去灵州任职,可不是两年多了,其实几个月前卑职回了京兆府一趟,但殿下正好去了临安,没有能见到。” 陈庆点点头,“河东路已走上正轨,军师先回京兆吧!” “容卑职再把河东路的盐铁转运安排妥当,还需要大概半年时间。” “可以!”陈庆也不勉强张晓。 这时,折彦质和牛皋上前见礼,陈庆微微笑道:“折都统,大军有没有拿下府谷县?” 折彦质连忙道:“回禀殿下,昨晚女真主力想突围,被我们用火攻和弩箭悉数歼灭,一个不剩,但城内情况不明,士兵们也不敢进去。” “士兵不进去是明智的,一但被感染,后果不堪设想,这次我带来五百名医师和大量草药,可以让医师进城看看。” 牛皋在一旁道:“卑职有个想法,可以让士兵在城墙上喊百姓出来,了解了城内情况后,再制定进城方案。” 陈庆点点头,“这个方案不错,可以实施!” 两万骑兵前去大营休息,折彦质派出上千士兵攀梯上城,在城头上用党项语大喊:“城外有药,出西城可以活命!” 确实有效果,一刻钟后,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从城内出来了,大部分都是妇孺,有的是病人,有的只是虚弱,有士兵在路旁用盘子发放馒头,拿到馒头后,党项妇孺们扶老携幼,继续沿着一条木板铺设的道路向安置营走去。 不多时,李慕清上前向陈庆禀报,“军医问了城内的情况,非常严重,死亡已经大半了,但近百万头牛羊都没事,没有一头被感染。”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我们石灰还有多少?” “还有很多,十几万斤。” “先用生石灰在东西各铺出一条大路,士兵们带好防范,跟随医师进城,只要是活着的,就先用大车把人拉出来,然后一把火把整个县城烧掉,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士兵们都喝了药,然后用厚布捂着口鼻进去。” 陈庆点点头,“每个人都要戴皮手套,最后这些手套都要烧毁!” 李慕清答应一声,去实施了。 这时,牛皋带着上万士兵在清除铁蒺藜,宋军清除铁蒺藜的方法很简单,用强力磁铁矿,士兵推着满载铁矿石的小车在草地上行走,所过之处,细小的铁蒺藜全部被吸上小车,无一漏网。 与此同时,包裹严密的士兵和军医也赶着大车进城了,在大街上铺上石灰,他们开始挨家挨户叫喊,不断有人从屋里爬出来挣扎求救,士兵用石灰粉喷洒一遍后,将人抬上大车。 又有数百宋军士兵打开南城,将养在南城的百万头牛羊赶出来,南城是安全的,这边没有百姓居住,三百多名负责照管牛羊的民夫一个都没有被感染。 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共救出两万四千多名百姓,其中大半都染了瘟疫,十余万百姓就只剩下这两万四千余人了,这场烈性瘟疫着实惨烈。 夜晚,府谷城内燃起了熊熊大火,百万担草料全部变成了引火之物,宋军士兵倾倒了数千桶火油。 烈火将整个府谷城吞没了。 这也意味着西夏余孽的彻底灭亡。 7017k 第九百零七章 故人 夜里,陈庆从余樱雪白的娇躯上起身,慢慢躺下,余樱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依偎在他怀中。 余樱小声道:“夫君,躺在地毯上,感觉和床上很不一样。” 陈庆笑了笑道:“那肯定的,躺在地上,能感觉到大地的呼吸,我的家乡,这就叫接地气。” 余樱又在陈庆耳边低声道:“夫君还要不要了,我可以再服侍夫君。” “今晚就算了,总觉得府州的空气里都有瘟疫的气息,没有心情,等离开府州再说吧!” “没想到这次瘟疫居然这么严重!” “正常的,这种烈性瘟疫传染极快,无药可治,很短的时间内满城的人都会灭绝。” “那会不会......”余樱有些担心道。 陈庆微微笑道:“我说空气有瘟疫的气息只是比喻,事实上,瘟疫不会在空气里传播,主要病从口入,食物和水,整个府谷县的地下水都被污染了,我听军医说,活下来的人都是把水烧开,然后把面饼扔到开水里煮熟吃,这些人是聪明的,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只能说官府失职,要是官府及时告诉百姓,把水烧开喝,要勤洗手,就不会传染得这么快了。” “那活下来的人有多少,我是说没有感染病毒的?” “大概九千余人。” “啊!” 余樱惊呼一声,“才九千余人。” “这次带来很多药材,如果感染者比较年轻,应该能救回来,最后我估计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那我们士兵呢?” 余樱又问道:“有感染的吗?” 陈庆摇摇头,“目前没有,关键不是通过呼吸传染,士兵不吃他们东西,都带着手套,出城后立刻把手套和外衣脱下烧掉,保护得很好。”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府州没有什么好玩了,我们去朔州时,顺便去管涔山游玩一番。” “管涔山好玩吗?” “管涔山从北魏孝文帝时起就是皇家避署园林,历朝历代的天子都把管涔山视为皇帝避署狩猎之地,有很多高山湖泊,叫做天池,趁现在还没有下雪,可以上去看看,下了雪马车就上不去了。” “好哇!”余樱欢喜得直拍手,一双美眸里充满了对美景的向往。 ........... 次日,陈庆命令折彦质率一万军队负责善后,大军随即起拔,带着三万头骆驼向朔州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从府谷县向东走数十里便是黄河,这里渡河比较容易,水流平稳,两边不是峡谷,数千士兵开始迅速搭建浮桥。 这时,邵隆上前向陈庆见礼,陈庆微微笑道:“怎么也想不到邵将军居然在岚州,我一直以为邵将军和傅选在一起。” 邵隆惭愧道:“卑职看错了人,以至于失身于金贼,尽管只有几个月,但也是我一生之耻。” 陈庆淡淡笑道:“邵将军知道我怎么看这种事情吗?” “卑职不知!” “我从来不会以一时的表现来认定一个人,邢州龙岗知县叫做周文,金人杀来时,他不愿为金人卖命,弃官西逃,一直逃到陇州,后来他投奔我,我便任命他为秦州定远县知县,虽然他在金人面前表现得很硬气,用他的话说,叫做不食金粟,可结果呢?但他居然是我第一个处斩的大贪官,私贪打井钱三千贯,相反,投降过金国的关师古,蒋彦先,以及军师张晓,现在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这就叫以发展的眼光来看一件事,一个人,邵将军降金几个月,却抗金十几年,你觉得我会几个月来评价将军,还是用十几年来评价将军?” “感谢殿下的宽宏大量!” 这时,牛皋走上前笑道:“殿下,邵将军的儿子可是一个少年猛将,只有十七岁,手持一对八十斤铜锤,卑职在他手下走不了十个回合,他却一直让我到三十个回合,而且箭法超群,绝不于小刘都统,现在已是卑职的属下!” 陈庆顿时有兴趣了,笑问道:“这位小邵将军在哪里?” 邵隆连忙道:“他回管涔山了,他实际上还没有出师,要明年才正式出师。” 牛皋又补充道:“他那个师祖才是高人,用一把铜弓铁箭,两百步外一箭能射灭香头火。” ‘铜弓铁箭?’ 陈庆心中一动,“这位师祖叫什么名字?” “俗家名字不知,只知道道号叫赤谷真人。” “难道真是他,他还活着?” 陈庆暗暗思忖,他笑道:“我也正要去管涔山游玩,可以顺便拜访这位赤谷真人。” ........ 大军搭建好了浮桥,大军过了黄河,继续向东而行,这天上午,大军抵达了管涔山,管涔山可不止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大山的总称,方圆百里,林深叶茂,沟壑纵横,山奇秀形,水清如澈。 陈庆命令大军在山下驻营,他带着张晓、杨再兴、牛皋、邵隆等一班文武,以及小妾余樱上了山,同时一起上山的还有数百名亲兵。 邵隆来过两次,比较熟悉上山之路,他给众人充当向导。 众人骑马沿着盘山道上山,马车也可以行走,一路山石奇秀,沟壑幽深,时而可见流水潺潺,时而又能看到参天巨树。 山上气温明显比山下低得多,得穿冬衣了,好在众人都有准备,纷纷取出大氅披了起来。 此时正值深秋时节,山上到处是一片红叶,绚丽多彩,余樱一直沉醉于其中,连众人也被艳丽的红叶吸引,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山顶上却比较平坦,变成了高山草场,居然能看见一群群牛羊在悠然的吃草。 “夫君,快看!” 快到山顶时,余樱一指前方,只见一面月牙形的湖水卧躺在山顶,山顶就像一个碗,装着这一泓清澈的湖水,阳光洒在湖水上,金光点点,澄清如镜,简直美到了极致。 这就是著名的天池了,两边清晰可见一些宫殿的遗址,那应该是隋唐的天子行宫,殿堂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石阶和基座。 “殿下,那边就是老君观!” 邵隆指着天池的另一边,可以看见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位于天池脚下。 “这里应该有不少寺院吧!”陈庆笑问道。 张晓微微笑道:“这么风景秀绝之地,大宋没有把它辟为皇家园林,和尚道士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听说这里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座寺院和道观。” 陈庆想想也对,这里风景虽然秀丽,但紧靠金国西京,大宋的皇室怎么可能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不多时,他们顺着山道来到了老君观,陈庆取出一份名帖递给邵隆,邵隆拿着名帖进了老君观。 片刻,观内鼓乐齐鸣,数十名道士列队迎出,为首便是主持鹿清真人,他上前深深行稽首礼道:“无量天尊,雍王殿下大驾光临,令小观蓬荜生辉,无上荣光。” 陈庆点点头笑道:“我只是路过管涔山,便上山看看,不知贵观的赤谷真人何在?我能否见见他。” 道士中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鹤发童颜,他也稽首行一礼,“殿下,多年未见了。” 陈庆没有猜错,果然是在成纪县失踪的周侗,陈庆一直以为当年灭了周家堡后,周侗已经去世了,有人还亲眼看到了周侗的尸体,但万万没想到他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诈死,然后便来到管涔山出家当了道士。 7017k 第九百零八章 变化 周侗请陈庆一行来后堂就坐,余樱也在四名女护卫和两名使女的陪同下,去偏舍休息。 几名少年道士进来上茶,牛皋认出其中一人正是邵继春,惊讶道:“你怎么又当了道士?” 周侗微微笑道:“他修行未满,要明天十八岁才算修行结束,重入红尘,不过他武艺不错,在我几个关门弟子中最有潜力。” 陈庆笑道:“说起来我也算是真人的俗家弟子吧!” 周侗呵呵一笑,“我怎么当得起,当年是徐宁教了殿下几天箭法,他教的虽然是我的箭法,却与我无关,就像我也把他的枪法教给了岳飞一样,我这些弟子也都会徐宁的金枪十八式,他们和徐宁可没有关系。” “老真人能否再传我几招箭术秘技?比如两百步外一箭射灭香头火。” 周侗摇摇头,“殿下现在施展的是天下武德,岂能是我们这种匹夫武技所能比拟。” 陈庆笑了笑道:“我若攻破上京,取金国天子人头,还是需要超群的武技,真人当年肯在东京教授八十万禁军,为何唯独把我拒之于千里。” 周侗叹息一声,“你的箭法和武艺已经不是我能教授,不过殿下攻破上京之志,我岂能不助一臂之力。” 他站起身,很快取来一副弓箭,递给陈庆,“这就是让我在天下略有小名气的铜弓铁箭,是我师父传给我,已经跟随我四十年,看来它和殿下有缘,这副弓箭就送给殿下吧!” 陈庆淡淡道:“这么副弓箭,真人不传给自己的弟子吗?” 周侗摇摇头,“这副铜弓铁箭又叫天下弓和乾坤箭,除了殿下,谁还受得起这副弓箭,我和师父也只是暂代它的真正主人保管,殿下在我最后几年来管涔山,岂不是它的缘分?” 陈庆大喜,他接过弓箭,手一沉,这副弓箭至少重达五十斤,箭壶里只有十支铁箭,他抽出一支,搭在弓弦上,双臂较力,铜弓吱吱嘎嘎拉开了,周侗的弟子们无不骇然,连邵继春也自愧不如,他只能拉半开,但陈庆却能轻而易举拉满弓。 弦一松‘嘣!’一声巨响,大堂上响起嗡嗡之声,这一箭钉在百步外的旗杆上,箭头射穿了旗杆,上面悬挂旗帜的绳子却没有万全断,还有一丝相连。 “好箭法!”众人一起鼓掌喝彩,要是绳子全断,倒不算什么,关键是十股断九股,还留了一丝,给道观一个面子,这才是十分深厚的功力。 周侗叹息一声道:“若殿下去射邵家的香头火,一定是熄而不灭,我不如也!” 旁边邵继春忽然明白了,自己十箭射十一鸟根本不算什么,若是陈庆,一定是射落十根羽毛,却不落一鸟。 周侗缓缓对徒弟们道:“你们懂了吧!这就是箭法的最高境界,心箭,箭在心中,天下之箭,由心而定,” ......... 陈庆当晚没有回去,他在一百多名亲兵的陪同下,在天池旁搭建大帐住了一夜。 天池夜里很冷,气温要到零度了,陈庆披着大氅,将余樱紧紧搂在怀中,站在天池前注视着月光下的湖水,月华如练,一簇簇白色的薄雾在湖面上飘荡,就仿佛一个个白色的精灵在湖面上轻盈飞舞。 “那是什么?” 余樱低声惊呼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仙女吗?” 陈庆点点头,天池一直传说有仙女会在月夜出现,在湖面上轻舞,估计就是这个了,其实就是气温寒冷,湖面上出现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余樱抬头头,一双明亮的美眸中满怀期待地望着丈夫,“夫君,我们回帐吧!我的日子到了,我想我今晚一定会怀上一个仙女。” 陈庆笑着点点头,“今晚我们一定能成功,是小郎,我给他起名玄池,若是小娘,就起名管涔。” ....... 次日下午,陈庆返回了山脚大营,全军又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大军继续出发。 这天下上午,大军抵达了朔州鄯阳县,刘琼和唐骞率三万大军就驻扎在鄯阳县,另外还有统制王铎率五千军驻守在应县。 现在连同陈庆带来的两万余大军在内,朔州有大军近十一万人,拥有重型投石机,还有火油战车和火药战车各十辆,足以一战攻下大同城。 大帐内,陈庆负手在沙盘前来回踱步,这时,张晓走了进来,笑问道:“殿下找卑职?” 陈庆点点头,“我有一个想法,我不想等明年了,想今年就拿下大同城!” “可是......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下雪了。”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我们能在下雪前攻破大同城,完颜喝离撒就只能率军撤退,大同要撤到燕山府,就只能走军都陉,从居庸关穿过燕山,至少要走半个月甚至二十天,这一路上他们很可能会被大雪所困,没有粮草,杀马为食,还很可能遭遇到蒙兀骑兵,他们能活着返回燕山府的可能性不大。” “殿下是打算用铁犀牛?” 陈庆点点头,“既然我们携带了一只铁犀牛,就让它发挥威力吧!” 宋军火器营把五百斤的箱式火雷叫做犀牛,但铁火雷成功后,火药局不断进行试验,不断改进,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研制成功了重达两百斤的铁火雷,光铁壳就重达八十斤,里面填了一百二十斤的火药。 他们把这个两百斤的铁火雷命名为铁犀牛,因为难度太大,成本也高,目前火器局只造出三只铁犀牛,这次进攻河东路北部,陈庆特地派给宋军一只铁犀牛,但也只有七成的把握成功爆炸。 如果使用铁犀牛炸开城门或者炸塌城墙,那就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伤一兵一卒占领大同府,再让老天爷去收拾完颜喝离撒和他的两万女真军。 “卑职明白殿下的意思,但之前殿下是想围城打援,利用大同府引来金兵援军,殿下是不是觉得计划有变?” 陈庆点点头,“是完颜昌改变了计划,完颜喝离撒放弃北攻蒙兀人,那么明年女真军队就在于全力攻打蒙兀军,不会有援军过来援助大同府,更重要是,我担心明年春天,蒙兀人会大举进攻大同府,以报蒙兀人被驱逐之恨,那时三军混战,搞不好完颜喝离撒就会坐收渔利了。” “殿下说得对,敌人改变了计划,那么我们也要随之改变,卑职支持殿下立刻北上进军。” 虽然陈庆决定立刻北上进军大同府,但他也要做好计划,如果不能按照计划攻下大同府,他们就得在大同府外驻军,那么后勤保障就显得格外重要。 陈庆命令牛皋率一万军主管后勤,运送粮食物资,他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启程北上,又任命杨再兴为副将,刘琼和唐骞为左右两翼主将。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大同府杀去。 但很多时候计划往往不如变化,陈庆对自己军队想得很周全,却唯独没有看透完颜喝离撒,他小看了完颜喝离撒复仇的决心。 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陈庆的意料。 7017k 第九百零九章 变故 大军行军两天后,进入大同府境内,晚上,十万大军在苍头河北岸驻营休息,十万大军都裹上毛毯,合甲而睡,包括杨再兴这样的大将也和士兵们一样,没有特殊的帐篷待遇。 只在队伍中间,有两顶行军帐,这是唯一的两顶营帐,小一点是军师张晓的帐篷,他年纪大了,受不了风餐露宿,陈庆特地下令给他优待。 另外一顶大帐便是中军帐。 夜已经深了,宿营地内一片寂静,外围有无数巡哨骑兵,更远处的大树上还藏有斥候暗哨,若出现敌情,二十里外就能发出赤亮的火药箭。 中军帐内依稀还有烛光透出,陈庆还站在沙盘前沉思,这次余樱没有跟随北上,留在了鄯阳县,陈庆已经巡视状态转变为作战状态,身边就不能再有女人。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亲兵在帐门外道:“启禀殿下,斥候传来紧急情报!” 陈庆一怔,走出行军帐外问道:“什么紧急军情?” 一名斥候都头上前单膝跪下禀报道:“启禀殿下,我们发现有大队女真骑兵在东南方向疾速南下,大约有两万骑兵。” 两万女真骑兵,陈庆立刻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大同城的两万骑兵吗?完颜喝离撒这是要做什么? 陈庆又追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黄昏时分发现的,发现位置在怀远县以南二十里处。” “再去探查!” “遵令!” 斥候走了,陈庆随即对亲兵令道:“速把军师请到我这里来,还有杨将军、小刘将军和唐将军,三人一并请来。” 亲兵们跑去找人,陈庆回到行军帐,在沙盘上细看,他很快找到了发现敌军的位置,怀远县以南二十里,这是一条南北贯通的官道,从大同城直接通往应县,也就是说,两万女真军是杀去了应县,这个发现着实让陈庆深感意外。 这时,张晓和杨再兴三人都同时赶到了。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张晓走上前问道。 他知道这时候雍王殿下找自己,必然发生了重要之事。 陈庆平静对众人道:“刚刚接到了斥候的紧急军情,在怀远县以南发现了两万女真骑兵。” 陈庆在沙盘上用木杆指向怀远县城南面的官道,“就在这里!” 众人看了看,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杨再兴震惊道:“殿下,他们是要去应县吗?” “只能是去应县!” 刘琼眉头一皱,“可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陈庆淡淡道:“意思很简单,完颜喝离撒和我们是一个想法,抢在在下雪之前干一票,歼灭我们应县的五千军队,振奋军心,如果刘琼率主力赶去应县支援,很可能就会被大雪所困,可以说是计中之计,利用天气来重创我们。” “会不会两万女真人其实是绕到我们身后?”唐骞沉思片刻道。 “可能性不大,沙盘上没有官道,地面起伏不平,乱石众多,你们斥候走一走还可以,但两万大军没办法走,他们必须要沿着平整的官道行军,甚至夜里也无法行军。” 众人都明白陈庆的意思,大同府是一个盆地,地面并不平坦,而骑兵行军对地面要求比较高,一般都要走平坦的官道,而且还必须要白天走,这支两万人的骑兵极可能就是去攻打应县。 “军师怎么看?”陈庆又问张晓。 “这里面有很多阴差阳错,完颜喝离撒应该认为宋军还在攻打府州,他也看出了我们的企图,我们在明年开春后再攻打大同府,所以这时候他就有机会了,赶在下雪前突袭应州。 但完颜喝离撒怎么也没有料到,殿下也来了朔州,而且临时改变了计划,改为在下雪前攻打大同,这就是阴差阳错,上天把机会给我们。” 杨再兴也道:“殿下,这个机会我们要立刻抓住,完颜喝离撒在朔州一定也有探子,在我们发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应该发现了我们,现在最要紧是夺取大同府,断他们的退路。” 陈庆点点头,取出令箭吩咐唐骞,“唐将军率本部一万骑兵连夜北上,我把铁犀牛给你们,务必要尽快拿下大同城!” “卑职一定拿下大同城!” 唐骞接过军令,立刻出帐调兵去了。 陈庆随即又对刘琼道:“立刻安排两支斥候,骑双马赶往应县和鄯阳县,通知两县做好防御,防止敌军偷袭。” 刘琼点点头,“我去安排斥候!” 刘琼转身出门去了。 陈庆在沙盘上寻找片刻,指着北面对杨再兴道:“我们北面五十里处有一条小路,通往东面的官道,上面的标识可以走骑兵,通知弟兄们,立刻起身。” “呜——呜——” 起身的号角声吹响,此时是两更时分,士兵纷纷起身,稍微收拾一下摊子便翻身上马,大军开始迅速集结北上。 .......... 完颜喝离撒的军队此时在怀远县东南方向四十里外宿营,还没有进入应州,距离应县约有一百五十里。 完颜喝离撒在朔州部署了不少探子,他得到了准确情报,牛皋率领三万军队去协助攻打府州,朔州有四万宋军驻扎,修建了板式军营,又派五千人驻守应州。 从宋军的部署看得出,他们并不急于攻打大同府,应该是快要入冬的缘故,宋军很清楚冬天的影响,他们一定是在明天开春后再攻打大同府。 完颜喝离撒的战略判断很准确,如果陈庆不来的话,牛皋和刘琼就算想法也不能擅自改变主帅制定的战略计划,必须严格遵循。 但完颜喝离撒比宋军更了解大同府的气候,他知道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他如果突袭应县,全歼应县的五千宋军,那么将会极大振奋守军士气。 完颜喝离撒甚至还想到另一个可能,刘琼率三万军赶来救援应县,恰好就是下雪之时,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利用下雪,再重击刘琼的军队,甚至将刘琼的军队全歼。 以女真骑兵的强大战斗力,两万骑兵完全可以全歼三万宋军。 趁牛皋军队还在府州,完颜喝离撒抓住了今年的最后一次机会,亲自率领两万骑兵杀往应县。 天快要亮了,东天空开始泛起青色,完颜喝离撒起身命令道:“全军上马,准备出发!” “喝离撒都督!” 远处有将领在大喊,只见一名千夫长带着两名探子快步走来。 完颜喝离撒翻身上马问道:“什么事情?” 探子上前躬身道:“启禀都督,我们是从大同城赶来,昨天接到朔州探子发来的鹰信,宋军十万大军已经北上!” “什么!” 完颜喝离撒大吃一惊,十万大军北上?怎么宋军又改变计划北上了,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下麻烦大了,如果宋军夺取了大同城,后果不堪设想。 他再也没有心思南下,立刻大喊道:“全军掉头回大同城!立刻返回大同城!” 两万女真骑兵纷纷掉头,向北面大同城方向疾奔而去。 7017k 第九百一十章 意外 唐骞率领一万骑兵一路疾奔,终于在次日下午抵达了大同城,距离城池还有十几里,东面的一座高山上忽然冒起滚滚浓烟,这是大同城的烽燧,敌军已经发现了他们。 唐骞原本还想趁敌军城门未关,一鼓作气抢入城内,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大同城的防御十分完善,不给他们突袭的机会。 山顶上滚滚燃烧的烽烟让唐骞心中着实有些懊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实施突袭了,晚上进行偷袭,趁夜晚夺取大同城。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对方发现了他们,必然关闭城门,加强防范。 距离城池还有两里,唐骞叫停了军队,他催马冲上一座小山丘,眺望两里外的大同城,大同城曾是辽国西京,政治地位重要,城池修建规模宏大,周长至少在四十里以上,城墙高约两丈五尺,全部用大青砖砌成,坚固高大,一座座城楼气势恢宏。 唐骞不愧是斥候出身,目光十分犀利,他发现正南城门在微微晃动,这么厚重的城门晃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对方在用巨石堵城门。 但这种堵城门并没有半点意义,大同城可是有九座城门,除了四座正城门外,南北东西还各有一座副门,另外,南面还有一座水门。 唐骞又望向城头,城头上忽然出现了不少士兵,但也并不多,大概几千人左右,唐骞基本上可以判断,城内守军大概在四五千人左右。 他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晚霞布满了天空,已经黄昏时分了,唐骞随即令道:“就地休息,天黑行动!” ........ 大同城内并非没有军队,还有五千契丹协从军留下镇守,主将叫做耶律次保,原本是西京留守副将,率军投降金国后,被封为万夫长,大同府兵马指挥使。 但他的兵马指挥使只能指挥五千契丹协从军,还必须听令于西路军都督完颜喝离撒。 此时,他已经知道宋军十万大军北上的消息,也派人去通知了完颜喝离撒。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宋军会来得这么快,当城外山顶上的烽燧燃起,耶律次保都呆住了,他立刻命令用巨石堵城。 当然,大同城有那么多城门,他不可能全部用巨石去堵,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巨石,他最多只能堵两座城门,一座南城门和一座北城门,其他几座城门他就不管了,这实际上就是有点自欺欺人。 但对于耶律次保这种官场老油条就不一样了,他知道很多事情其实就是一个态度问题,结果不重要,关键是做还是没有做,如果做了,守城失守不是你的问题,如果你没做,那么失守城门的责任就重大了。 就在唐骞眺望城池的同一时刻,耶律次保也在注视远处官道,他隐隐看见了宋军骑兵的身影,但被一座小土丘挡住了。 “万夫长,好像对方没有十万大军啊!”大同知府萧怀盛小声道。 耶律次保当然知道对方没有十万人,若有十万人,一座小小的土丘哪里挡得住? “大概有一万人左右,是宋军的先锋,我们要当心对方夜间攻城。” 沉吟一下,耶律次保又道:“萧知府,今天晚上最好不要休息了,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啊!城池会失守吗?”萧怀盛大吃一惊。 耶律次保看了他一眼,“我们只有五千士兵,要守住四十里的城墙太不容易了,何况对方也有今晚一次机会,他们必然会全力以赴,当然,我也会全力以赴防御,只是我们得居安思危啊!” “我明白了,我会做好准备!” .......... 夜幕很快降临,唐骞兵分两路,他命七千骑兵聚集在城墙的水城门附近,一起向城头放箭,另外三千人则悄然埋伏在西城小副门外,距离城门只有两三百步。 唐骞之所以把突破点放在西城副门,是因为他发现西城上的守军最少,这就说明敌军并不重视西城,不重视的地方自然也不会用巨石堵城门,堵住的城门一定是南城和北城,这两处的敌军最多,都在千人以上,最多再把东西正门堵了,但副门一定不会堵。 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根据情报,南北城门有瓮城,东西城门则没有。 耶律次保同样也误判了宋军,他见宋军都聚集在水城门附近,便认定宋军准备从水城门突破,他为此在水城门上方和城内部署了一千五百士兵。 这样一来,他的兵力就捉襟见肘了,东西两座十里长的城头,只各部署了四百名士兵。 城下,宋军箭矢如雨,密集如雨点般的火药箭和狼牙箭射向城头,压得契丹军士兵抬不起头。 南面的大同水河面上,两艘中型船只正缓缓向护城河驶来,耶律次保看得清楚,大喊道:“对方攻打水城门的船只来了,全军准备反击!” 数千士兵都紧张起来,剑拔弩张,准备和宋军士兵决一死战........ 西城副门外护城河上,一只黑色的大木盆向城门下无声无息漂流而来,木盆内放着一只铁火雷,这只铁火雷外型像一个大冬瓜,重量在五十斤左右。 这种铁火雷在火器营叫做铁狗,填了三十斤火药,爆炸威力相当于从前五百斤火药的箱式木火雷。 虽然陈庆让唐骞使用铁犀牛,但唐骞见识过铁狗的威力,炸城门足够了,如果使用铁犀牛,极可能会把整个城墙炸塌,一旦女真骑兵杀回来,他们将同样守不住大同城。 这就是大将者的变通,他们在战略上要严格执行陈庆的命令,比如开春后再攻打大同城,但在具体的战术上,必须要根据情况灵活处理,不能死板。 陈庆给他两百五十斤的铁犀牛,并非让他一定使用,陈庆给他的命令是必须拿下城池,为了防止爆炸力不够,所以才把铁犀牛给他,这只是保底的手段,而绝不是必用的手段。 唐骞也心领神会,根据他的经验,五十斤的铁狗足够了。 三名斥候士兵推着大木盆到了吊桥下,他们一跃上岸,迅速将木盆拖上岸,木盆是长方形,将木盆紧靠在城门上,又用一根木棍顶住木盘,三人这才小心翼翼将铁火雷搁置在木盆上。 “那边有人埋伏!”城头上忽然有人大喊。 埋伏在城外两百步外的三千宋军被城头上的守军发现了,城头上一片混乱,‘当!当!当!当!’急促的警钟敲响。 与此同时,三名宋军点燃了火绳,一纵身向水中跳去,也立刻被城头上发现。 “城下也有人,射箭!” 城头上乱箭齐发,但三名宋军斥候躲在吊桥下面,静静地等候着爆炸的来临。 三千士兵索性起身向城门奔来,既然被发现,他们也不再埋伏,但刚跑了五十步,只听见惊天动地一声爆炸声。 “轰!” 火光迸射,巨大的冲击波将城门炸得粉碎,木屑横飞,浓烟弥漫,城头上的数十名契丹士兵基本都被震晕死过去。 三千宋军士兵呐喊迅速奔跑,他们搭上木板,奔过了护城河,挥舞长矛和战刀汹涌冲进了城内。 7017k 第九百一十一章 阻击 九万宋军士兵在一条一丈宽的小路上骑马疾行,这是一条废旧的官道,夯得很结实,虽然近二十年未用了,但地面上依旧寸草不生。 虽然在沙盘上标注为一条小路,但实际上已经不算小路了。 陈庆是走斜线想拦截住两万女真骑兵,而女真骑兵走的是直线,两者的距离差了五十里左右,但宋军唯一的优势就是比对方提前出发三个时辰。 这个时辰能不能把五十里的差距追回来,现在还很难说,就看双方意志和速度的较量了。 次日黄昏,距离官道还有十里,斥候来报,前方官道上发现了敌军的两万骑兵。 事实上,不需要斥候报告了,陈庆在高处已经看见远处的俨如黑龙一般的女真骑兵。 “吹号,冲击!” 陈庆一声令下,低沉的号角声急促吹响,“呜——呜——” 此时宋军已是人困马乏,但女真骑兵也一样疲惫不堪,双方都已经疲惫到极致。 此时,女真骑兵也同样发现了宋军主力,足有十万大军之众,完颜喝离撒也知道自己的两万人绝不是对方的对手,他们必须要抢在对方前面,摆脱对方的追击。 “加快速度!快!” “呜——”金兵也急促吹响了奔跑的号角声。 双方越来越近,完颜喝离撒有点绝望了,对方比他们快了那么一里左右,正好将他们拦腰冲断。 但他也没有办法了,能逃多少算多少。 “驾!驾!”完颜喝离撒拼命打马狂奔,他的士兵也在拼命奔跑。 这时,铺天盖地的宋军杀来了,他们已经脱离了废弃官道,向官道两边铺出去一里宽,实在是十万大军的兵力太庞大。 宋军骑兵轰然冲上了对方官道,官道上的女真骑兵绝望地离开官道,向东面奔逃。 一部分女真骑兵向北面奔逃,一部分女真骑兵向东面奔逃,完全变成一盘散沙,有的逃跑,有的和宋军拼死一战。 十万大军奔腾杀来,陈庆厉声大喊道:“刘琼,你率本部向北追杀敌军,不接受投降,杀无赦!” “遵令!” 刘琼大喊一声,“飞豹军向北!” 飞豹大旗跟随刘琼向北面追赶,他手下的三万大军则纷纷掉头跟随,大军团作战,主要看各自的军团战旗,陈庆是黑底赤龙军战旗,杨再兴是飞虎军战旗,唐骞是飞鹰军战旗,牛皋的后勤军是飞熊军战旗。 这是军团战旗,下面还有各营的旗帜,上半部是军团标识,下半部就是各种颜色,实际上并不容易分清楚,但只要记住一点就行了,你若是都头,若有指挥使命令你跟随作战,不管是不是你的上司,你都必须服从。 这一战杀得格外血腥混乱,宋军三支大军向北、向东各追杀出二十余里,直到天彻底黑尽,才停止了追击。 完颜喝离撒带着四千余人逃出了宋军追杀,他也不知道向东的军队能逃出多少人。 完颜喝离撒几次败在陈庆手下,他已经被杀怕了,惶恐如丧家之犬一般,向北面的大同城方向逃窜,但他们距离大同城还有五十余里的距离,至少要半夜时分才能抵达大同城。 就在这时,大同城方向隐隐传来了‘轰’一声闷响,很遥远,但又很清晰,完颜喝离撒愣住了,这分明是爆炸声,从大同府方向传来,难道是....... 他猛然意识到,宋军在拦截自己的同时,一定也派了一支军队夺取大同府,断自己的退路。 他立刻对一名百夫长道:“你立刻率一队弟兄去大同城查看情况,有没有被宋军攻占!” 百夫长带着二十名骑兵疾速向北奔去,完颜喝离散则命令士兵放慢速度,让战马得以喘息,等待北方的消息....... 此时,陈庆没有再追赶女真军,全军原地休息,所有士兵和战马都累得精疲力尽,士兵们累得连打扫战场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根据粗略统计,宋军的伤亡大概在五千人左右,主要是八千女真军最后的拼死一战,宋军伤亡巨大,但这八千女真军应该也全部阵亡。 休息两个时辰后,四更时分,一万步兵开始打扫战场,清点尸体,陈庆把清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了刘琼,他和杨再兴率领七万大军继续北上。 上半夜还是夜空晴朗,月光皎洁,可下半夜便彤云密布,夜色更加黑了。 “下雪了!”忽然有士兵惊呼起来。 陈庆勒住战马,仰头望向夜空,一片轻盈的小雪片从天空落下,落在他的脸上,随即融化了。 紧接着又是细细碎碎的雪花从天空飘落。 绍兴八年的第一场小雪来临了,比去年第一场初雪的时间整整提前的十天,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完颜喝离散距离大同城还有二十里便得到了城池失守的消息,强烈的失落和懊悔使他足足呆了半个时辰,天已经亮了,天气变得格外寒冷,细细密密的雪花铺天盖地落下,使天空变得一片灰蒙蒙买的。 完颜喝离撒长长叹口气,下令道:“全军东撤!” 他一路汇聚了不少残兵,目前一共有七千余人,两万大军损失了近七成,但完颜喝离撒也没有办法,有人在大战中看到了宋军主帅陈庆,他便知道这一战必败无疑,还有七千余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现在关键是要把七千余人带回燕京,小雪对军队撤退没有影响,完颜喝离撒对提前出现的小雪没有放在心上,他害怕的是暴雪,但经验告诉他们,一旦出现的小雪,暴雪就不会太远了。 七千余大军加快速度向东撤退,粮草不是很担心,他们在大同城以东五十里的建林城设了一个粮草储藏点,里面储存的粮草羊肉足以支撑他们返回燕山府。 大军一路撤退,很快撤退到建林城,却意外发现城内一片狼藉,小城内没有百姓,只有两百驻军,但此时城门大开,满地都是草料和粮食。 完颜喝离撒大惊,急令道:“去看看,守军到哪里去了?” 数十名女真骑兵奔进城内,不多时,揪出来一名中年男子,正是军城管事赵武,是一名辽国汉人,完颜喝离撒恼怒万分,用皮鞭劈头盖脸抽去,“混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赵武哭丧着脸道:“启禀都督,他们抢粮食太凶狠了,卑职拦不住,差点被他们杀了,” “谁?谁敢抢粮食!” “都督,是耶律次保将军和他的手下。” “原来是他们!” 完颜喝离撒这才醒悟,又急问道:“他们还有多少人?” “还有四千余人,萧知府也在。” 居然还有四千多人,人数还不少,完颜喝离撒忽然又一阵恼怒,契丹士兵没有什么损失,说明耶律次保这个混蛋根本就没有抵抗,宋军来了,他们就跑了,还抢了自己的粮食,回燕山府一定要严惩这个混蛋。 “城内还有多少粮草?” “还有一半左右,但羊肉和酒都被抢光了。”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完颜喝离撒又追问道。 “刚走不久,就一个多时辰吧!” 完颜喝离散立刻命令千夫长纥石烈安道:“你立刻率五百骑兵去追赶耶律次保,命令他的军队原地等候,和我们汇合一起撤退!” “遵令!“ 纥石烈安高声叫喊几声,便带着数百骑兵向东面追赶而去。 完颜喝离撒这才喝令士兵,“进军城去取粮食!” 7017k 第九百一十二章 入城 陈庆大军没有去追赶女真败兵,他是第二天上午抵达大同城,唐骞亲自出城迎接雍王和大军的到来。 “卑职参见殿下!” “唐将军辛苦了,弟兄们伤亡多少?” “阵亡九人,伤三十三人,全是攻打军营时的伤亡,我们也干掉七百多名契丹士兵。” 犹豫一下,唐骞又道:“卑职没有用铁犀牛,而是用铁狗火雷,攻打稍小的副门,铁狗足够了,卑职很担心铁犀牛会把城墙炸塌。” 陈庆微微笑道:“你是攻城主将,怎么攻城由你决定,我只看结果。” “卑职明白了,感谢殿下信任!” “城内情况如何?”陈庆又笑问道。 “回禀殿下,卑职下令全城戒严,现在还没有开禁,城内很安静!” 陈庆点点头,命令全军进城休息,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大同城....... 大同城的夺取对陈庆意义重大,首先是河东路的安全得到保证,原本悬在头顶上的剑没有了,其次它使西军对北部地区的控制更加完整,灵州和丰州的东部威胁也消失了,这对保证整个川陕的北部安全都有着重要意义。 大同城内十分安静,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各种建筑看起来还是和内地不一样,平顶、斜角,各种风格都有,甚至还人家的院子里搭建了几座穹帐,这倒很简单,各种建筑材料都省了。 陈庆随即又来了西城副门,这就是被铁火雷炸毁的城门,陈庆对此非常有兴趣,这可以说是铁火雷第一次用于实战爆炸城门。 城门之前被宋军用巨石堵住,现在正在搬开,最后一块巨石被移走,露出了破碎的城门,准确说,城门被炸毁了七成,包括整个左半扇城门和右面的半个城门,只剩下破碎的半扇城门还挂在城洞上。 陈庆拾起一块城门碎片细看,看得出城门很破旧了,虽然很厚实,但木质很明显的疏松腐朽了,难怪一颗铁狗就能把它炸得支离破碎。 当然,各地的城门基本上都已经经历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差不多都一样的朽旧,说明用铁狗火雷爆炸城门就足够了。 “殿下!”旁边张晓带着一名粟特人快步走来,后面还有一名身材高大的汉人男子,正是宋军的情报探子首领余守忠,以及给他们提供保护的店主康默德。 “康东主,我们又见面了!” 陈庆在京兆见过康默德,是个很不错的粟特大商人,为了宋军探查情报,特地来大同府开店。 康默德躬身行一礼,“原真主保佑殿下!” 余守忠也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点点头,“辛苦你们了,你们的情报很及时,让我改变了计划,攻打大同城才得以成功。” “卑职惭愧,做得并不多。” 陈庆又道:“这边结束后,你多带一些手下直接去洛阳,不用回京兆了,洛阳那边缺人手,你出任河南府情报站副管事,最好明天就出发。” “卑职遵令,卑职告退!” 余守忠要回去准备,还要从唐骞那边申请十几名斥候,时间紧迫,他先一步告辞了。 陈庆又对康默德笑道:“听说大同府这边百姓很彪悍,一言不合就动刀子,武力很充沛,是这样吗?” 康默德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对!这个说法绝对谬误,这里民族虽多,但真的相处和睦,我来大同城大半年,就没见过一起打架事件,连女真人都说,大同百姓很顺从。” 旁边张晓笑道:“刚才我和康东主聊了几句,他说大同府并非我们担心的那样民族复杂,难以治理,事实上,大同城商业气氛非常浓厚,数十年来一直安宁祥和,城内居民都是以和为贵,相处融洽,只要我们把它继续定位为商业之城,和草原开展贸易,它就会继续保持稳定。” 陈庆对康默德微微笑道:“感谢康东主的建议!” 康默德连忙道:“其实我还有个建议!” “康东主请说!” “是关于蒙兀人店铺,上万蒙兀族商人和克烈族商人被赶走,他们财富被女真军队抢走,但事实上,这些财物都还在城内,没有来得及运走,能否恳请殿下让他们回来,还给他们一部分财物。” 陈庆想了想笑道:“我可以把店铺以及货物还给他们,但他们回草原了吧!” “他们没有回草原,都在西北面的宣德县暂居。” “可以,康东主找人去通知他们吧!我准许他们回来。” “太感谢殿下了!” 陈庆又问道:“城内女真人多吗?” 康默德摇摇头,“女真百姓几乎没有,只有极少卖药材的女真商人,都回辽东收货去了,辽东那边主要是冬天收药材。” “那汉人呢?” “汉人不少,但最多的是契丹人,一半左右都是契丹人,普遍性格温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辽国灭了,他们成了金国顺民,现在恐怕又要成为殿下的子民了。” 陈庆对这种外族普通百姓倒不抵触,他抵触的是贵族,普通百姓只想平平静静生活,并不会在意谁统治,但贵族就会有野心,不过契丹人问题不大,契丹贵族基本上被女真人斩尽杀绝了。 “城内官员中有没有比较合适的,口碑不错的。” 康默德迟疑一下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官员,是大同府的仓曹参军,叫做耶律乞颜,为人很厚道,可惜就是契丹人。” “契丹人没有关系,关键是人品,要让我信得过。” “殿下,这个耶律乞颜不错,值得信赖!”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唐骞道:“他管仓库物资,仓库井井有条,都用封条封了库,保护得很好,没有被败军冲击。” 陈庆这么多年南征北战,陈庆深知地头蛇的重要性,要把一个县甚至一个州迅速稳定住,必须要依靠地头蛇,至于有些地头蛇祸害百姓,称霸一方,可以以后再慢慢收拾。 “带这个耶律乞颜来大帐见我,我亲自问问他。” ......... 耶律乞颜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雍王接见,让他又惊又喜又是不安,尤其让他无语的是,他之前专门去县衙担保的余守忠真的是宋军斥候,康默德也是替宋军做事,难怪完颜喝离撒查不到宋军探子,谁会想到宋军探子居然是一个粟特人。 耶律乞颜来到城外军营,被士兵带到一定大帐前,“请稍等候,我们去禀报殿下!” 大帐内,陈庆正在和张晓安排物资运输,大同城不愧是战略重镇,粮草物资多得惊人,光粮食就有三十七万石,草料六十万担,还有各种兵甲数万套,还有生铁、铜锭各数百万斤,粗银二十万斤,黄金三万两,还有布匹、羊皮都是以数十万计。 着实让陈庆惊喜,这是他们出兵之前都没有想到的,陈庆立刻意识到,附近很可能有矿。 张晓笑道:“粮草我觉得就留在大同府,其他物资都可以运回京兆,至于方式,卑职建议走黄河水路。” 陈庆点点头,“黄河水路不错,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可能要到明年开春了。” “这个不急,可以慢慢运输!” 这时,士兵在帐门口禀报,“殿下,耶律乞颜来了。” “请他进来!” 不多时,士兵将一名中年男子领了进来,上前跪下行大礼,“小民耶律乞颜拜见雍王殿下!” 陈庆见他年约四十岁左右,皮肤黑亮粗糙,长一张方脸,狮子鼻,铜铃眼,相貌十分粗犷,相貌很粗犷,但事情却做得很好,连张晓都夸他做事有条理,可见此人是外貌粗犷,内心精细之人。 陈庆见他眼光很正,不由暗暗点点头,笑道:“耶律参军请起!” “谢殿下!”耶律乞颜站起身。 陈庆又示意让他坐下,这才问道:“我看见仓库有粗铁、铜锭,还有粗银,这是附近有矿山吗?” ===== 【老高可能有点中暑,想稍微休息一下,今天只有两更,请大家见谅!】 7017k 第九百一十三章 稳定 耶律乞颜连忙欠身道:“回禀殿下,这不是附近产的,是从燕山府运过来,放在大同府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是辽国的库存,辽国灭亡前几年,就开始往大同府这边运输物资,这些只是当年运来物资的一小部分。 当年粗银有两百多万斤,黄金有三十万两,绸缎一百多万匹,还有大量的珍玩,现在除了铜、铁、布匹还在,还有一些粗银和黄金,其他几乎都被金兵运走了。” “为什么金兵不运走铜铁?”陈庆笑问道。 “小人问过完颜喝离撒,他说金国不需要制作盔甲和兵器,也没有那么多人口,消耗不掉,放在燕山府和大同府是一回事。” “我之前同意蒙兀部的商人回来,耶律参军觉得这个决定正确吗?” “当然正确,殿下这是纠正女真人的倒行逆施!” “会不会真的有蒙兀人探子呢?” 耶律乞颜叹口气道:“完颜喝离撒赶走蒙兀人的借口是防备对方探子,实际是为了夺取他们的财富,完颜喝离撒的幕僚宋英甚至制定了土地和房屋的售卖计划,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至于蒙兀人探子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认为不能因为害怕探子,就把整个蒙兀部人赶走,这完全是无能的表现。” 耶律乞颜的最后几句话说到陈庆心坎上了,为避免探子就把整个部族赶出去,这种做法不仅无能,而且愚蠢,如果蒙兀人收买契丹人当探子又该怎么办?就像自己用粟特人康默德来收集情报一样,正确做法应该是使用内卫来查潜伏探子。 陈庆点点头道:“我打算任命折彦质出任云中制置使,主管兵马政务,但还需要一个通判来协助他,从现在开始,我正式任命你为大同府的通判。” 耶律乞颜心中激动,连忙起身行礼,“卑职愿为殿下效力!” 陈庆笑着点点头,“如果明天军队放开戒严,耶律通判觉得合适吗?” 耶律乞颜知道,自己已经是太原府通判了,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连忙道:“卑职觉得就算现在放开戒严也没有问题,关键是要先赈粥,保障底层百姓有口饭吃,这里很多人家都是给商铺干零活,做一天拿一天工钱,没有活干就没有饭吃,卑职估计已经有人家断粮了。” 陈庆和张晓对望一眼,陈庆问道:“赈粥没有问题,但我不太理解,一天挣的钱只够吃饭吗?” 耶律乞颜叹口气道:“大同府的粮价一百五十文一斗,盐五百文一斤,哪怕最便宜的粗布也要几百文一匹,普通人一天挣五十文,做零工每天也只有三十文,只能买两斤麦子,可不是只够糊口?” 听完这番话,陈庆便知道,自己在大同府已经稳了,他们的常平屋一旦推出来,所有百姓都要跪下了。 陈庆便对张晓道:“折彦质还在府州,大同府这边军师就暂时出任知府,把太原府和整个河东北路稳定下来。” 张晓点点头,“殿下放心吧!卑职能处理好。” ......... 当天下午,宋军便解除了大同城的戒严,同时在城内十个地方搭棚赈粥,引来大批底层百姓排队领粥,大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店铺也纷纷开业,都把店铺名字换成汉字招牌,陈庆下达了赦免令,并张榜公布,太原府的所有金国官员一律赦免,非女真族官员可以继续任用,由州衙决定。 陈庆同时下令禁止官方使用女真文,要求全部使用汉文,并废除了金国的一切税赋,对河东北路各州县皆免税三年,同时要求各县推出常平店,向百姓出售价格低廉的生活物资,主要是粮食、盐、糖以及蜂窝煤,和其他各县一样,当然这需要一点点时间,不可能马上就推出。 两天后,上万名被驱逐的蒙兀商人和克烈商人纷纷返回了大同城,返回自己的家,虽然被掠走的钱财拿不回来了,但他们的店铺和房子还在,宋军又承诺把货物和粮食还给他们,这便让草原商人们感激万分,为了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他们纷纷把店铺名称全部改为汉文。 大同府一切都运转得非常顺畅,甚至比河东各州还要顺畅,原因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女真人压迫,从百姓到官员,普通官员拿着微薄的俸禄,他们也要养家糊口,却承受着和百姓一样的沉重物价。 所有的财富都被金国掠夺走了,用以养活驻扎在大同府的两万女真军,实在没有多余的财富给官员们中饱私囊。 所以当宋军攻占了大同府后,把官员和百姓同时解放,官员们拿着比从前高一倍的俸禄,享受着比从前低无数倍的物价,怎么能不卖力。 百姓们更是直接拿到最大的实惠,小麦从每斗一百五十文降到每斗三十文,盐从五百文每斤降到八十文每斤,粗布从三百文每匹降到百文每匹。 消息正式公布后,整个大同城都要沸腾了,百姓们纷纷冲到大街上敲锣打鼓,欢呼声直冲云霄,他们载歌载舞,欢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这一刻。 但就在大同城满城欢庆的同时,陈庆率领两万骑兵离开大同城南下了,在鄯阳县接上余樱后,返回京兆,结束了他对河东北路的巡视。 不过这次河东北部之战还是留下了一些遗憾,天气格外关照了女真军,原本期待的暴雪没有来,只下了一场小雪,使完颜喝离撒的败军没有被大雪所困,成功撤退回了燕山府。 直到一个月后,一场暴雪才从草原席卷而来,吞没了整个北方。 ......... 时间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北方已是天寒地冻,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时,历时整整两年的京兆城扩建终于完工,将整个城墙向南推进了五里,城墙周长达到了空前的五十八里,成为天下第一大城,甚至超过了大宋旧都汴梁。 这天上午,川陕宣抚使司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竣工仪式,庆祝新城墙的落成。 新城墙前锣鼓喧天,彩旗飞扬,狮子舞、飞龙舞精彩异常,竣工仪式由周宽主持,由陈庆掀开了筑城碑文上的红布,宣布新城墙正式落成。 紧接着还有五千士兵上城操演长矛大阵和弓弩大阵,数万百姓在城下观看。 东城头上,蒋彦先笑着对陈庆道:“卑职之前提议,在汉长安城基础上重建一座新城的奏折,不是殿下是否看了?” 陈庆淡淡道:”看是看过了,但我记得还不止一个方案吧!” 蒋彦先点点头,“对!还包括将北城墙向北再移三里,落在从前唐朝长安城的城墙位置上。” “向北再扩三里的理由是什么呢?” “理由嘛!对外可以解释为军营不足,驻扎军队需要,同时因为需要修建一座新的仓城,但实际上,卑职考虑是为以后建造宫殿做好前期准备,至少土地要留出来。” “蒋参事和赵开谈过了吗?”陈庆又不露声色问道。 “别提了!” 蒋彦先没好气道:“那个吝啬鬼,让他花一文钱都不干,整天哭穷,我知道将来在中原和河北要耗费大量钱粮,所以在东面修新城的方案我已经放弃了,现在我只提两个方案,要么在汉长安城修建新城,要么城墙北扩,实际上在汉长安城修建新城,也是为修建宫殿做准备。” “两个项目需要花多少钱,蒋参事算过吗?” “大概框算过,修新城需要四十万贯左右,用十年时间修城,平均每年四万贯,其实并不多。” “城墙北扩呢?”陈庆又问道。 “城墙北扩三里大概需要八万贯钱左右。” 陈庆眉头微微一皱,“可是我们城墙南扩五里也才花了五万贯钱。” 蒋彦先解释道:“殿下别忘了,南城墙利用了原来的大量城砖,而北城墙不拆除,只是在三里外再修建一座新的城墙,需要大量砖块,还要征收大量农田,比南面多了不少,所以肯定要比南城墙耗费更多的钱。” 陈庆沉思良久道:“我原则上同意第二个方案,在三里外修建第二座北城墙,修建汉长安新城耗钱太大,将来再说,这次我从大同得到二十万斤粗银和三万两黄金,修新城墙的钱就从这里面出,我来和赵开谈,你再提交一份奏折,还是以修建新军营和仓库的名义,宫殿的方案一个字都不能提到。” 蒋彦先大喜,连忙道:“卑职明白了,明天就着手写奏折。” 这时,城墙上演练结束,四周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喝彩声,陈庆也笑着鼓掌。 他又对蒋彦先淡淡道:“奏折先别急,等我说服了赵开再着手。” 7017k 第九百一十四章 换地 说服财神爷赵开只是一个借口罢了,陈庆是事实上的统治者,财权岂能不在他的手中?不过陈庆也并非独裁者,他把君相之权分得很清楚。 他建立了两座财库,一座叫司库,也就是川陕宣抚使司的钱财物资库,所有的税赋收入、采矿铸钱收入、官方租赁、转让,官商贸易等经营收入等等,都计入司库中,财权由内政堂掌控,财税司参事有审核权。 正常的军费支出、政务俸禄支出、教育支出、赈济支出等等,都从司库中支出,预算内的正常支出不需要陈庆审批,内政堂审批通过后即可实施。 但预算外大额支出,比如某地爆发蝗灾、水灾之类,需要赈济百姓,这种支出就要陈庆批准,陈庆不在则由王妃批准。 另一座钱财库叫做府库,是雍王府的钱财物资库,收入只有两块,战争收入和海外贸易收入,府库由陈庆掌控,财税司代为管理。 府库一般用于战略性支出,战略性支出范围比较广,比如一百艘万石大海船是属于陈庆和郑平私人所有,可不能无偿征用,最后陈庆和郑平作价三千贯一艘卖给了府库,作为府库的资产,正常情况一艘万石海船就要万贯以上,还要很长时间建造。 战争支出也属于战略性支出,战争支出和正常的军费支出不是一回事,平时士兵的俸禄是两贯钱一个月,减免赋税,退伍时还有土地奖励等等,可一旦进入战时状态,士兵俸禄就要变成四贯一个月,增加的两贯钱就是战争支出。 还有征用百姓运送物资,征用民间医师等等都要花钱,这些也是战争支出,还有伤残和阵亡将士抚恤,士兵的奖励等等,也属于战争支出。 这次蒋彦先提出的城墙北扩,按理应该由司库支出,作为军费支出的一部分,但因为金额巨大,耗资八万贯,司库承担有点吃力,加上这次攻打大同府收入颇丰,所以陈庆便特批为府库支出。 府库才是陈庆经略川陕的真正根基,用赵开的话说,府库是他们的老底,里面究竟储藏了多少财富,一直是最高机密,只有陈庆和几名内政堂参事知道。 光攻灭西夏后,便夺取了 整个西夏百年积累的财富,虽然西夏官库钱财不多,但几百名权贵的财富全部成了战利品,还有各种天量物资,扣除战争开支后,都进了府库。 还有这次攻下大同府,大同府是辽国西京,金国的战略重地,尽管大部分金银和珍玩都被金国运走,但剩下的金银就折合一千五百万贯以上,还有铜钱八十万贯,再有女真抢掠蒙兀商人的钱财没有来得及运走,被宋军缴获,这部分有两百三十万贯,用来作为犒赏士兵以及攻打河东北路的战争开支。 另外还有大量物资,生铁六百万斤,铜四百五十万斤,羊皮百万张,布匹八十万匹、绸缎十万匹,还有帐篷、木材、药材、皮毛等物资数不胜数。 再有就是粮草、羊肉、奶酪、羊油、羊酒等物资是直接进入粮仓,不属于钱财物资,而兵甲则箭矢进入兵器库,都不属于钱财物资。 当然,京兆的府库和临安的内库又不一样,临安的内库是天子的私人财产宝库,而京兆的府库则属于国有,有点像储备库,只不过审批权是在陈庆手中,不需要经过内政堂批准。 至于陈庆个人的财产和这两座仓库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有自己的小金库,有自己的不动产,在云阳县有一座三千亩的庄园,在京兆城还买了三座五亩宅,又在新开辟出的南城拥有两百亩临街地皮,这是一种高官福利,军队统制以上,文官五品以上,都会得到新城的土地赏赐,面积不等。 黄昏时分,陈庆回到了府中,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家家户户都在忙碌过年,陈庆府中也不例外,不过他们家里还有两个特殊的‘病人’,一个是赵璎珞,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待产期大概就是这几天,刘医师已经搬进了陈庆府中,另外一个就是余樱了,从河东北路回来不久,她便有了身孕,这让流产过的余樱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的保养。 陈庆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内书房坐下,不多时,妻子吕绣给他送来一盏茶,陈庆的内书房是不允许使女仆妇进入,一般都是余樱替他打扫奉茶,如果是吕绣端茶进来,说明妻子有事情找自己。 陈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璎珞什么时候生?” “就这两天了,刘医师说胎位比较正,顺产没有问题,两个产婆都请好了,都已准备好了。” 陈庆迟疑一下道:“明天我可能要去趟咸阳,晚上才能回来。” “夫君放心去吧!我会安排好。” 停一下,吕绣又笑道:“其实我是有事情和夫君商议。” “什么事?” “就是我们对门的一排仓库,东主姓鹿,夫君还记得吗?” 陈庆当然知道,他们后门出去是一条河,河对岸是一条小街,铺着石板,比较幽静,整个小街上是一排仓库,而仓库的北面便是京兆城三大瓦子之一,西北街瓦子。 妻子说的就是小街上的仓库,占地约十亩左右,是一个长条型,仓库主人姓鹿,汉中人,他的仓库正对王府的后墙,陈庆便一直考虑把这片仓库买下来,修建成房舍,但这位鹿东主怎么也不肯答应。 “怎么,那片仓库他愿意卖了吗?” 吕绣点点头,“他今天找到刘管家,他想和我们换一块地,夫君不是在南城那边分两百亩土地吗?他想和我们换南城门的临街土地,十亩换五亩,他可能是想开一座酒楼。” 陈庆笑道:“这位姓鹿的商人算得很精啊!南城门那边临街土地多值钱,至少是他这边的四五倍,修建酒楼的话,他要发了,不过这位鹿东主用十亩换五亩,还没有狮子大开口。” 吕绣很无奈道:“关键是我们真的需要后面那片土地,可以给刘医师修一座药铺,她就搬过来,随时可以来我们府中,再修六七座院子,乳母家也可以搬过来,方便她们照顾自己家庭,看起来好像是这位鹿东主占了便宜,其实也不尽然。” 陈庆微微笑道:“可以交换,你给刘医师说过了吗?” “她现在有三个女徒弟,原来的铺子还不到一亩,太小了,我给她三亩地,她很高兴的答应了!” 陈庆府上这位刘医师是京兆城最有名的女医师,陈庆本想请她为王府专用医师,但对方不肯答应,她的病人极多,她不可能为了陈庆一家就丢下别的病人不管。 如果按照陈庆的性格,如果不肯就算了,自己再换一个家庭医师,但问题是,陈庆对这个刘医师也十分信赖,他的长女陈雪是早产,一般都会夭折,但在她的精心医治下,不但活了下来,现在还很健康活泼,是陈庆的心头宝贝。 还有几个妻子都能顺产,和刘医师的关系极大,要知道宋朝时女人很容易难产,稍微胎位不正就生不下来,然后一尸两命,生孩子就是女人的鬼门关。 但刘医师独创的胎位锻炼法,使陈庆的妻妾基本上都能顺产,凭这一点,陈庆就对这位女医师足够信任,土地不是问题,关键她的药铺在自己王府旁边,既然不影响她对外看病,也随时可以过来,一举两得。 “让管家尽快置换吧!另外修房时再顺便修一座小桥,我们过去也方便。” “我知道了,那我今天就给管家说,先把人找好,过了年就开始动工。” “可以,这件事你就别费心了,交给管家去做。” 7017k 第九百一十五章 织造 次日一早,陈庆出发前往咸阳,此时京兆城外已一片冰雪世界,但官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地面的积雪被踩得一片泥泞,陈庆是坐马车而去,数百名士兵护卫着三辆马车,陪同陈庆前往的高官还有蒋彦先和匠作署署令周成栋,周成栋便是周宽的长子,在甘泉堡时便负责管理兵器库。 渭河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官府在冰面上铺上临时浮桥,又撒上稻草,这样就方便往来行人走过渭河,之所以要做临时浮桥,而不直接在河面上撒一层稻草,这主要是河面和地面还有至少六七尺的高度,人下不去河面,大车更不行,如果没有渡船,那就必须要搭建浮桥。 队伍驶过了渭河,沿着咸阳大道继续西行,中午时分,队伍抵达了咸阳。 咸阳县人口有近二十万,和其他几个京兆府的县一样,都是以手工业为主,咸阳这边主要以造纸和纺织业出名,仓储也很发达,主要是京兆房租太贵,大量胡商便在咸阳租房做仓库。 陈庆今天是来视察官办第三纺纱坊,在咸阳县有上百家织造工坊,官府的三座工坊占据了规模前三。 陈庆今天要视察的第三织造工坊,并不是规模最大,但这家工坊却在试验新产品,纺绵。 长期以来,南方纺丝织绸,北方纺线织麻,但在一个月前,从巴蜀运来了十万斤绵,也就是木棉。 这是从泉州运来的货物之一,是一名商人这两年用低价从琉球岛百姓手中收来,但在年初,这名商人因走私生铁去南洋而被泉州官府抓捕,被判处死刑,他的货物也全部被官员没收,包括两艘万石海船和大批茶叶、瓷器,以及十万斤绵,这些货物便被陈庆带走了,直到半个月前才从成都运到京兆。 绵在北方可是奢侈品,主要用来做冬衣填充,每个官员每年冬天会有半斤绵作为福利,宣和年间,在东京汴梁,一斤绵要卖十几贯钱,是和鸭绒、羊绒一样的奢侈品。 十万斤木绵,陈庆将一部分作为福利发给了官员们,其他则储存起来,另外再拿出一千斤作为试纺。 之所以把纺绵放在第三织造工坊,因为是这座工坊在纺线织布的同时,也织造一种特殊产品,白叠布,白叠布就是棉布,棉花从波斯大食等地引进,一直在高昌种植,当地人便用棉花织布,叫做白叠布,早在唐朝时就作为贡品进献给了皇宫。 相对于棉花,陈庆更看重木棉,因为棉花会和粮食争地,而木棉不会。 织造工坊的大管事叫做顾新,,长得很壮实,年约五十岁,汴梁人,曾在官办织造工坊做过管事,经验非常丰富。 顾新在工坊大门前迎接陈庆的到来,陈庆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织造工坊,他打量一下工坊问道:“这里面有多少人?” “回禀殿下,有一千二百人,基本上都是女工。” 陈庆一怔,“有这么多人?” 顾新笑道:“里面实际上分为纺线和织布两个部分,各有六百人,纺车和织机各有一千部,实际上,我这里还算少的,最大的第一织造有三千人之多。” “是我孤陋寡闻了!” 陈庆走到一间大屋前,听见里面传来‘咔!咔!咔!’的机轴声响,他探头从窗外看了看,里面摆放着至少一百架织机,每张织机前就有一个小娘子在专注地低头织布。 “都是本地小娘子?”陈庆笑问道。 顾新摇了摇头,“本地的小娘子喜欢去京兆大户人家当使女,不愿意来这里织布,现在咸阳纺织行的女工基本上从两个地方来,之前是西夏女子,但现在大部分都出嫁,或者分流去外地了,基本上看不到,然后便是中原涌来的百万难民,他们是是现在各行各业招募的主流,我们这里九成以上女工都是她们,一天干五个时辰,管一顿午饭。” “那她们能挣多少?” “这个......每个人不一样,看熟练程度,有的女工一天能挣三四百文,有的女工只能挣七八十文,我计算过,平均一百五十文一天,这个收入对于小娘子已经很不错了,很多人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们这里有一个姓杨的小娘子,汝州人,父母年纪都大了,兄长当过宋军,腿有残疾,一家人就指望她挣钱养活,她是我们这里最熟练的女工之一,纺织白叠布,纺的线非常均匀,织出的布也十分密实,才十六岁,一天就能挣四百文,她一天都不休息,一个月挣十二贯,把全家养得很好,她还准备在咸阳买座院子,奉养父母。” 陈庆知道底层百姓寿命都不长,一般也就活到五十余岁,四十多岁就算年纪大了,有个兄长,十六岁奉养双亲也很正常。 “这个姓杨的小娘子在哪里?我倒想见见她。” “她就在殿下要去的新纺堂,小人调了一批最能干女工纺织木棉,她就是其中之一,当然,我还是按每天四百文的工钱给她。” 陈庆欣然道:“看看去!” .......... “现在木绵花能出布了吗?”陈庆又问道。 顾新苦笑一声,“如果可以的话,卑职建议用木绵花做被褥、做棉衣,织布还是考虑细麻比较好。” “为什么?” “纺线太难了,它的絮比较短,很难成线,必须要用手搓成细线,费时费力,织成布倒很不错,但价格会很贵,甚至和绸缎差不多了,无法普及。” 陈庆想用木绵花做成绵布的主要原因,就是想寻找一种位于绸缎和麻布之间的中档布料,细麻还是粗了点,至于粗麻布,只能做麻袋,根本就不能当衣料。 宋元时期大规模推广的棉布是最合适的,但种棉花需要占用太多的耕地,所以陈庆才考虑木绵,但顾新说制作成本比丝绸还高,这就让陈庆有点难以接受了。 “没有办法解决纺线难的问题吗?”陈庆沉声问道。 “目前正在想办法,但比较难。” 陈庆心中顿时变得有点沉甸甸,以顾新这样的行业元老都说难,估计希望不大了,木绵始终没有火起来不是没有原因的,最后才成了棉花的天下。 “先去看看吧!”陈庆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样轻松了。 ........ 新纺堂位于最边上,还在外面,便听见里面传来一片笑声,甚至还有欢呼声。 顾新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平时都安安静静,怎么现在关键时刻吵闹起来了。 他重重咳嗽一声,里面的欢笑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人喊道:“大管事来了,快告诉他领赏!” 蒋彦先悄悄对陈庆笑道:“好像是有什么好事。” 陈庆点点头,他也感受到了。 7017k 第九百一十六章 建议 走上大堂,只见大堂上摆放着二十架脚踏式纺车,最东面的角落还有一架大型的花楼织机,里面都是十五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小娘子,一共二十人,她们就是从一千多人中挑选出来的最心灵手巧之人,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技术骨干。 众人正围在一辆纺车旁,原以为只有大管事进来,没想到一下子进来七八个男子,吓得她们纷纷回到各自位置上,大堂上一下子鸦雀无声。 “汴五娘,你们刚才在吵什么?” 顾新问一名最年长的女子,其实也只有二十岁,女子红着脸起身道:“大管事,杨小梅可以拿您的头号奖赏了!” 顾新顿时又惊又喜吗,三步两步一个小娘子纺车前,激动万分道:“真的吗?你做出来了?” 小娘子的脸更红了,拿着一个缠满绵线的纺线锭递给顾新,顾新拿起细看,越来眼睛越亮,完全把身后的一群高官忘记了。 周成栋连着咳嗽两声,所有小娘子都掩口轻笑,这才惊醒了顾新,他连忙向陈庆躬身道:“小人太激动了,把殿下忘记了,罪该万死!” 陈庆笑眯眯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突破了?” “是!是!就是小人刚才给殿下说的,难以克服的困难,小人设了一个头号悬赏,悬赏一百贯,居然被人拿下了。” 陈庆眼睛一亮,“意思是,可以机器绞线,不用手工搓线吗?” “是的,殿下看这上面的线!” 顾新指着纺线锭上线道:“这一看就知道是纺出来的,又细又均匀,明显不是手搓的。” 陈庆也明白里面的道理了,木绵花的纤维短,很难缠成线,必须用手搓捻在一起,但现在居然直接纺出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小人也不太明白,需要问一问。” 顾新先介绍道:“这位就是刚才我给殿下说的杨姑娘,挣钱养一家人,叫做杨小梅。” 陈庆笑道点点头,“你问吧!我在旁边听着。” 小娘子显然知道眼前的这位高官是谁,川陕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个人,她有点紧张地站起身。 “说说看,小梅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昨晚在家忽然想到,既然草绵可以用机器纺,那我掺一些草绵花进去行不行?” “很聪明!” 陈庆脱口而出,居然在木棉里加入棉花,这个办法很高明。 “你继续说!”陈庆笑着摆摆手。 杨小梅红着脸继续道:“我一大早过来就试验,有时成功,有时又不行,然后我一点点加量,发现在一斤木绵中加四两草绵就可以了,而且是最合适,加多了好像又容易成团。” “太好了,两成半的比例。” “大管事,关键是要把两种绵搅拌均匀,一定要搅拌均匀,否则很容易断线。” “明白!明白!”顾新是行家,当然知道搅拌均匀的重要性。 杨小梅偷偷看了陈庆一眼,又鼓足勇气道:“大管事,其实我还有一个建议?” 连蒋彦先都暗暗夸赞这个小娘子聪明,多会抓住机会,能和雍王殿下交流的机会恐她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 顾新一阵头大,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你还有什么建议?” “我觉得我们其实可以利用水力纺纱!” 陈庆眼睛一亮,笑问道:“你觉得水力纺纱可行吗?” “我觉得可以,我的家乡就利用水力磨面,磨出的面粉又白又细又均匀,其实我们纺纱也一样,关键是要力量均匀,水力就能做到这一点,然后人就解脱出来,在旁边送料、检查断线,用水力纺纱数量肯定是我们人力纺纱的好几倍,而且肯定纺得好。” 陈庆心中夸赞不已,水力纺纱确实在南宋得到很大的发展,难得这个小娘子想得到。 “不错,你的建议很好,今天的表现也很好,解决了木绵纺织的最大难题,值得重奖,我也给你一个奖励吧!” 陈庆微微笑道:“我会让咸阳县衙奖励你一座占地一亩院子,让你能好好奉养父母。”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奖励房子啊!太让人羡慕了,咸阳的一亩院子要一千贯,她们一个月挣十贯,拼命做十年才买得起。 杨小梅泪水涌出,扑通跪下,一言不发地拼命给陈庆磕头。 陈庆扶起这个瘦小的小娘子笑道:“院子里是我奖励你的,但还有你们大管事奖励的一百贯钱,你别不好意思问他要。” 顾新额头见汗,连忙道:“不敢!不敢!小人也会增加奖励。” 陈庆肃然对他道:“奖励是一回事,但我更关心的是,要把小娘子的发明和建议落实,现在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我希望过年之前能看到用木棉织出来的第一匹布,不要让我失望。” “完全来得及,我会让小梅亲手织这块布。” 陈庆又对周成栋道:“关于水力运用到纺织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匠作署,可以先研究起来,等开春解冻后再试验。” 周成栋躬身道:“卑职明天就开始着手此事!” 陈庆回头望向蒋彦先,蒋彦先微微笑道:“卑职会给县衙说的,殿下的奖励怎么能不安排!” .......... 京兆城聚香酒楼位于西大街,算得上是京兆的十大酒楼,酒楼里产的聚香清酒很有名,京兆的酒也实行专卖制度,由官府制作酒曲饼,再发酿酒牌照,拥有酿酒牌照的酒楼和酒店才能去购买酒曲饼,然后酿各式各样的酒。 所以武松在三碗不过岗酒店喝的十八碗透瓶香酒,很可能是小酒店买别人的浑酒回来后掺水,因为它肯定没有酿酒资格,被县衙查到酿私酒要坐牢的。 聚香清酒名气很大,酒楼的生意也很好,在三楼的一间雅室内,三个男子正坐在一起喝酒听曲,右边的男子约三十岁,长一张瘦长脸,脸色苍白,目光不正,隐隐透着一股邪气。 此人便是坊州知事吕大同的次子吕绞,他目前是个无业游民,整天在家无所事事。 关键是他父亲为了赎的刑期,把临安的宅子卖了,连同所有的积蓄一起,凑齐五万贯钱交给刑部,他才获得自由。 但他们一家穷困潦倒,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了,多亏大伯吕颐浩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才得以来到京兆,陈庆给了吕颐浩面子,给吕大同安排了一座五亩的官宅,又给他五百贯安家费,然后出任坊州知事。 吕绣也给了叔父吕大同一千贯钱,吕大同把这一千五百贯钱留给妻儿,他自己去坊州上任去了,临走之前,吕大同再三叮嘱妻子,要对儿子严加管束。 对儿子严加管束的最好办法,就是每月只给他五贯钱的零花钱,吕绞不愿呆在家中,每天都出现浪荡,五贯钱哪里够他花销,两三天就没了。、 他现在也没有去祸害百姓,倒不是他转了性,而是他手下没有了一帮狗腿子替他为虎作伥,他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就只有他孤零零一人,莫说去祸害百姓,就算在街头调戏一个妇女,他这个小身板也会被人打得半死。 吕绞窘迫之极,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钱是如此渴望,整天就想着怎么搞钱,怎么发财?有钱了他就可以在京兆城内花天酒地,风流无度。 但他毕竟姓吕,这个姓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吕绞莫名其妙认识了两个商人朋友,今天两个商人朋友请他在聚香楼吃饭。 这个两人看起来颇有钱,吕绞开始打上他们的主意,怎么才能从他们身上捞钱。 7017k 第九百一十七章 掮客 “来!吕兄弟,哥哥再敬你一杯!”个子高的谢东主有点酒力不支,说话舌头都打卷了。 吕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要给谢东主斟酒,谢东主连忙摆手,“你们先喝,我要先眯会儿。” 说完,他一头栽在桌上,醉睡过去。 另一名商人王东主笑眯眯道:“我这位伙伴好酒无量,喝几杯就倒下,行里人都见怪不怪了。” 吕绞心中一动,忙问道:“不知道王东主是哪一行?” 王东主哈哈一笑,“吕兄弟问得有趣,当然是生意行。” 吕绞见对方不肯给自己说实话,不由叹口气道:“我以前也是锦衣风华,享尽荣华富贵,现在落魄了,连杯酒都喝不起,要不是你们请我,我恐怕连这酒楼的门槛都迈不进!”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趴在桌上的谢东主微微睁开眼,给王东主使了个眼色,王东主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王东主又笑眯眯道:“老弟,没有钱就得想办法去挣,钱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我也想挣钱,可是不得其门啊!” 王东主又不慌不忙道:“做生意也讲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说直白一点就是要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要善于把这些资源变成钱,钱不就来了吗?” 吕绞沉思片刻道:“我父亲出任坊州知事,这算不算资源?” 王东主差点被一口酒闷死,这个混蛋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呢? “老弟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钱也是向高处流的,从来都是坊州人来京兆赚钱,没听说京兆人去坊州赚钱,要不然我们眼巴巴地从大名府跑来做什么?” “我实在想不到啊!哥哥帮我指点一下如何?” 王东主拿他没辙了,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好吧!你知道现在京兆什么最抢手?将来也是最值钱的东西。” “年轻美貌的女人吧!” 趴在桌上的谢东主忽然痛苦的呻吟一声,王东主连忙拍拍他,让他继续睡。 “现在最值钱,最抢手的东西就是土地,京兆城南面扩增了五里,你知道多少人在盯这片土地,听说每个高官都会分得一块土地,这里面蕴藏了多少财富,你就看不出来?” ‘每个高官都有一块,那是不是我父亲也有?”吕绞激动问道。 “你父亲年限还不够,要在川陕宣抚使司任职五年以上,但你可以找王妃要一块土地啊!哪怕是我花钱买土地,如果沿街土地,一亩地我们可以给你一千贯的好处,如果是住宅土地,那一亩你可以拿五百贯,你若能搞到十亩土地,你就发了。” 吕绞听得心驰神往,十亩就是一万贯啊!自己仅仅只当一个掮客,就可以拿到几千贯甚至上万贯的好处,为什么不干? “我现在就去找王妃!” 他想到的是直接要一块土地,他五千贯一亩卖掉,十亩就能赚五万贯,他又可以继续花天酒地了。 王东主给了他一张写着自己地址的纸条,吕绞立刻心急如焚的跑了。 谢东主忽然坐起身道:“我感觉这样有风险,万一他真的搞到十亩土地,手中有了钱,那岂不是不用再求我们了?” 王东主冷冷道:“吕王妃会给他土地?想多了,如果给他土地,还不如让他去坊州呢,你放心,最迟明天,他就会来客栈求我们,拭目以待吧!” “可问题是,他能搞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吗?” 王东主沉吟一下道:“他和吕纬是叔侄关系,两人关系极好,关键是他能替我们牵线搭桥,请吕纬出来吃顿饭,我们就能认识吕纬了。” “就怕吕纬不肯啊!” 王东主脸色有些狰狞起来,“都元帅就只给我们两个月时间,要么拿钱砸,不行就绑了吕纬的儿子,不信他不答应!” ......... 不多时,两个商人也离开了聚香酒楼,一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在后面远远骑着毛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的牛车。 这是两个商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吕绞已成为吕家之殇,连吕颐浩都起了杀机,陈庆怎么可能不派人盯着他。 半个时辰后,跟踪的人回到了内卫官衙,直接来到第九营的院子,内卫官署像个‘回’字结构,里面的小口是统制王浩官房,四周一圈是九个营的官署驻地。 盯梢吕绞的内卫士兵隶属于第九营,也就是由种桓负责,第九营没有专门的职责,既然不负责抓捕敌军探子,也不负责保卫重要官员,更不会去调查各种经济案子,比如私盐、私酒、私下铸钱等等。 但这些事情它都可以管,只是不专职,实际上就像一个打杂的存在,当然,官方的定位可不是打杂,而是流动营,或者后备营,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派。 种桓坐在桌后听完了手下的报告,他心中有点奇怪,两个商人找吕绞做什么? “你确定他们是从河北大名府过来的?” “他们在客栈的登记是河北大名府,具体是不是,卑职也不知道。” 京兆对各地的商人比较宽容,不在意来处,哪怕是上京过来的女真商人,只要真是商人,不贩运违禁品,也可以在京兆合法经商,所以基本上没有谁会假冒来处,实在是没有必要。 但种桓对河北大名府却有点敏感,这种远地方来的商人,肯定是来卖货买货,那和吕绞这种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会有什么交集?何况吕绞更不是地头蛇。 如果是从临安或者南方来的,或许是从前的旧交,偏偏是从八竿子打不着大名府过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是冲着吕绞的背景而来。 想到这,种桓对手下,“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盯着他们,多安排几个手下,看看这两个商人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卑职遵令!” 手下走了,种桓沉思片刻,现在才刚刚开始,还远远没有到向上汇报的时候。 .......... 吕绞在王府会客区傻坐了近半个时辰,只见府中人进进出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刘管家满头大汗派来道:“绞爷,王妃实在太忙,她说你如果没什么大事,改天再来,这是王妃给你的十两银子,请你收下。” 吕绞毫不客气地将十两银子揣进怀中,好奇问道:“府中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对啊!三夫人刚刚生了个儿子,大家都忙坏了,这可是大事,王妃最忙。” “哦!那我明天再来,确实有件事重要事和王妃商量。” “那你明天上午来吧!不要太早,巳时正比较合适,你准时一点,我就斗胆替王妃定下时间了。” 吕绞大喜,“那好,我明天准时到。” 吕绞捏怀中的银子,兴冲冲走了,不用说,肯定是奔青楼,他有点钱基本上都会在青楼内挥霍掉。 管家又赶回内院,此时内院中乱成一团,赵璎珞今天中午产下儿子,稍稍有点早产,体重才五斤不到,好在是顺产,大家还没有准备好,孩子就生下来了,两个产婆还没有赶到呢! 不过幸亏刘医师在,她也会接生,拎着脚,一巴掌拍在孩子小屁股上,立刻‘嘤嘤!’哭出声来,哭声微弱,众人着实都有点担心。 紧接着换房间,烧热水,给孩子洗澡,裹上襁褓,忙碌了半天,等母子二人都舒舒服服躺下,众人也累得精疲力尽了。 吕绣走出院子,老远便看见了管家,她走上前问道:“刘管家,他走了吗?” 7017k 第九百一十八章 长子 刘管家躬身道:“回禀王妃,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他说有重要事情,小人就斗胆替王妃约了明天上午巳时正见他。” 吕绣有点无语了,她根本就不想见吕绞,才说以后再见,没想到管家自做主张替她约好时间了,也罢!管家不知道他的老底,还真把他视为自己的堂叔。 吕绣淡淡道:“只此一次,你记住了,此人是吕家败类,我向来不睬他,要见,我也只会见他母亲。” 刘管家给了自己一耳光,满头大汗请罪:“小人知错,再不敢了!” “算了,我事先没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吕绣着实有些累了,也回房休息去了。 黄昏时分,陈庆匆匆赶回府中,他在半路得到亲兵快报,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着实让他欢喜万分,他原本还要去一趟官衙,也顾不上了,直接回了府上。 赵璎珞见到丈夫,便搂着他的脖子呜呜哭了起来,她听到产婆屋外说了一句话,这孩子太瘦弱,可能会夭折,着实让赵璎珞害怕之极。 陈庆安慰她半晌,有刘医师在,孩子不会有事,又拿陈雪举例,在一般人家肯定夭折,但在自己家中却活下来,而且还很健康。 或许是想到了陈雪,赵璎珞才慢慢平静下来。 孩子确实很瘦弱,像个小猫似的,趴在母亲胸上吮奶,吕绣轻轻拉了一下陈庆,让赵巧云陪着璎珞。 陈庆来到饭堂,一边吃晚饭,一边问道:“刘医师怎么说?” “刘医师说,她会尽力,但孩子能不能保住,就看他的造化。” 陈庆心中一沉,上次雪儿刘医师可不是这样说的,说有七成把握,陈庆也无心吃饭了,放下碗问道:“早产了多久?” “早产了一个月,实际上早就有小产先兆,但刘医师还是把孩子保住了一个月,从小产变成早产,万幸的是,孩子能正常喝奶,呼吸也正常,只要孩子再平平安安熬过一个月,那基本上就能保住。” 吕绣有早产女儿的经验,她知道这段时间不能请乳母,必须要赵璎珞自己喂养孩子,让孩子感觉到母亲的存在,他自己就有了求生欲望。 “我知道了,我们全家这个月最重要之事就是尽全力保住孩子,过两天我也去寺院烧香,求佛祖保佑孩子。” “夫君,还有一件事,那个吕绞中午来找我,说有重要之事,我没见他,但管家擅自替我约了明天上午,头大啊!” 陈庆笑道:“其实见见也无妨,只是我有点奇怪,他明明比你们高一辈,怎么名字的辈分却一样?” “他原本叫吕蛟,蛟龙的蛟,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他父亲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说要借辈才能硬命,所以就改名为吕绞,命是保住了,却没想到长大后如此不堪,我估计他找我还是为了要钱,中午我给了他十两银子,难道他还嫌少吗?” 陈庆淡淡道:“昨天王浩告诉我,他母亲给了他十贯钱,结果他当天在青楼挥霍一空,你给他十两银子,估计他还是会去青楼挥霍。” 吕绣顿时大怒,“我给他钱,是让他去嫖娼吗?” 陈庆摇摇头,“此人本性难改,你就别睬他了,反正有内卫监视他,他翻不了天。” 吕绣恨得咬牙道:“我知道了,我发誓一文钱也不会再给他。” ........... 吃罢晚饭,陈庆坐在自己书房看报,他已经快十天没有看报,桌上的报纸堆成一叠,他发现《京报》越办越聪明,每份报纸里面夹两张广告纸,一张是小广告,每面有十二家铺子,两面就二十四家。 每家占版面大小就像后世的一张名片,只允许写两句招揽客户的话,比如第一家就是同州羊肉馆,东大街七十一号,它写的招揽客户的话是,‘正宗同州苦泉羊,新年期间熟肉半价。’ 另一张纸就是整面大广告了,陈庆看到的这一面居然是易安茶馆的广告,上面是八个大字,‘官窑建盏,龙凤团茶’。 这倒是没有吹嘘,陈庆在泉州扣下了五百担今年准备进贡给临安皇宫的龙凤茶和三百套官窑建瓷茶具。 回来后他便把茶具和龙凤团茶分赏给高官和将领们,其中给了易安茶馆龙凤茶各十担,官窑茶具二十套,所以易安茶馆有底气写出‘官窑建盏,龙凤茶团’八个大字。 底层百姓或许不明白这个八个大字的含义,但读书人都懂,这是僭越了。 龙凤茶,建州瓷只进贡皇宫,然后天子再分赐给达官贵人,从来就与普通人无缘,现在易安茶馆打出了这个广告,估计要被茶客挤爆了。 下面画了一只茶盏,白气腾腾,上面挂着白沫,表示点茶水平高超,旁边两句广告词让陈庆忍不住笑了起来,‘滴滴香浓,意犹未尽’,这是自己写给赵巧云的广告词,没想用到这上面了。 明天中午倒是可以请几位参事去易安茶馆喝盏茶,吃顿简单的午饭。 这时,门开了,儿子陈冀从外面探头进来,“爹爹,你找我吗?” 陈庆笑眯眯道:“冀儿,快过来,这边坐!” 今天陈庆看见了瘦弱的幼子,便忽然想起了长子,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和他说话了。 父亲的威严让陈冀既无比崇拜,但又有点胆怯,他慢慢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陈庆疼爱地望着自己的长子,已经五岁了,鼻子和脸型长得像自己,眉眼却像极了他的母亲,虽然年纪小,却沉静大气,完全没有五岁孩童的顽劣,深得文武官员们的喜爱。 “现在还在上课吗?” “嗯!阿姑祖每天教我三十个字,背两首唐诗,下午二娘教我练字,现在孩儿已经能认识两千个字,背诵几百首唐诗。” 阿姑祖就是李清照,她主动请缨负责陈冀的启蒙教育。 “能看报吗?”陈庆指指报纸笑问道。 陈冀摇了摇头,“阿姑祖说,明年开始学《论语》,再学一些短文,然后就能开始读报了。” 能认几千个字是一回事,但能阅读文章又是另外一回事,还要培养理解能力,这需要循序渐进,切不可拔苗助长。 “妹妹还总欺负你吗?”陈庆又笑问道。 陈冀犹豫一下,轻轻点点头,又连忙道:“但我不和妹妹计较,我是让着她,她....她其实只是想和我一起玩。” 陈庆摸摸儿子可爱的小脑袋笑道:“去吧!妹妹比较淘气,回头爹爹会教育她,不准她再欺负你了。” “爹爹,孩儿告辞。” 陈冀躬身向父亲行一礼,快步走了。 望着儿子幼小的身影走远,陈庆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述的舐犊之情,父子之间的亲情啊!已经深深的刻进了血脉之中。 ........... 次日上午巳时正,吕绞准时来到了雍王府,这一次吕绣接见了他,数十名使女护卫站在王妃身后,虽然吕绞的辈份要高,但在珠光宝气的雍王妃面前,他吓得低下头,不敢直视。 当然他也有心虚的原因,昨天吕绣给他的十两银子,被他一夜之间挥霍得干干净净,他害怕王妃问起来,自己没法交代。 “小叔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吕绣的语气中微微有些不耐烦。 她想到丈夫说的话,吕绞整天在青楼里花天酒地,自己给他的银子也一定被他拿去嫖娼,吕绣心中对这个吕家败类简直厌恶反感之极。 “我.....那个绣娘能不能给我一点土地?” “土地?” 吕绣微微一怔,“你要土地做什么,如果要种田的话,你父亲是正五品,按照川陕的规定,他应该有五十亩职分田吧!” 吕绞厚着脸皮道:“我说的不是城外种庄稼的农田,而是新城,不是向南扩张了五里,听说高官都有土地,肯定雍王最多,绣娘能不能送我十亩临街的土地?” 吕绣的脸顿时一沉,冷冷道:“雍王是有土地,但按照规定只能传给子女,不能给外人,也不能出售,很抱歉,我帮不了你,温大娘,替我送客!” 7017k 第九百一十九章 加入 吕绞几乎是被赶出王府,他狼狈不堪地跑到大街上,心中又是羞恼,又是愤恨,吕绣可是他的堂侄女,居然这么无情,小时候自己对她那么好,她竟然一点都不念旧情,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贱人!呸!” 吕绞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重重吐了口唾沫,他完全忘记了他父亲的官职,他们住的官宅,他们安家费,他甚至忘记了昨天吕绣还给了他十两银子,到底谁忘恩负义? 没办法,他只得又去找两名商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别的赚钱路子? 谢华和王双二人住在高升客栈,租了一座有四间屋的独院,环境幽静,居住舒适,伙计服务也很周到,就是价钱贵,每天的房钱就要一贯钱。 吕绞被谢华带进院子,一眼看见堆在桌上的黄金,至少有几百两,金光灿灿,吕绞连咽了几口唾沫,只得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走进隔壁房间。 桌上放的五百两黄金,就是给吕绞看的,今天他们准备向吕绞摊牌了。 至于昨天说做土地买卖只是吊吕绞的胃口罢了。 “做生意?” 王双冷笑一声,“你觉得买了关中的货,去河北肯定能赚钱?告诉你,若你没有背景后退,光金国的商税就要把你获利全部扣光,还有你的各种开支,各种打点,一百贯钱你至少得赔三十贯钱,做一趟生意,本钱从一百贯变成七十贯,你愿意干吗?” “那你们是怎么赚钱的?”吕绞还是有些不信。 “老弟,我们做正常买卖都亏本,最后是做见不得光的买卖才赚了大钱。” “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吕绞顿时有兴趣了。 王双知道开始进入正题,他不慌不忙道:“比如卖私盐、私酒,贩卖人口,走私违禁品,但这些买卖被金国逮住了也一样杀头,风险极大,我们本来有五个合伙人,三个已经被杀,后来我们找到了一条既安全、又能赚大钱的路子。” “什么路子,能给小弟说说吗?” 王双和周华就怕他不问,两人故意商量一下,王双点点头,“看在你有诚意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最安全最赚钱的路子是拿悬赏。” “拿悬赏?”吕绞不理解。 “我们第一笔买卖,就是金国悬赏高价购买止血药材地榆、三七和蒲黄,我们进入宋朝,花了三千贯钱的本钱买了一批药材去燕山府,金国给我们三万贯钱,十倍的暴利啊!” 吕绞听得眼睛都红了,这种好事情自己怎么遇不到? “后来我们又在宋朝采购了一批生铁,有十几万斤,秘密运过长江,这一票同样赚了三万贯。” 吕绞再也受不了诱惑,急道:“两位哥哥,还没有没这种好事情,带着小弟一起干吧!” “当然有,要不然我们来京兆城干什么,你以为我们真是来做买卖吗?” “这次能不能带上小弟?” 赵双笑了笑道:“这一次不需要本钱,是二十万贯的大生意,完颜都元帅在燕山府公开悬赏,要一颗铁火雷,如果成功了,奖励二十万贯,老弟,二十万贯啊!若成功我们可以分给你五万贯,愿意干吗?” “干!我愿意干!” 吕绞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五万贯啊!恐怕自己一辈子都花不完。 他忘记了,如果按照昨晚他那样花天酒地的挥霍,五万贯钱最多三年就能花光。 “铁火雷是什么?”吕绞又问道。 “是一种火器,只有西军独有,金国和宋朝都没有,它当然是西军的最高军事机密,没有路子根本搞不到,可如果有路子,那就可以办到,我们都是河北商人,对京兆不熟悉。” 吕绞忽然明白为什么对方要来找自己了,想利用自己的人脉,可他现在已经完全被五万贯钱迷住了,只要给他五万贯钱,哪怕叫他去妓院当龟公他也愿意。 他迟疑一下,“可是.....我也不认识掌握铁火雷的人啊!” “你认识,如果你没有路子,我们怎么会寻找你?” 吕绞糊涂了,“谁?雍王妃吗?” 王双摇摇头,”雍王妃可没有什么用,我们说的人是吕纬,你不认识吗?” “啊!是他,我认识,我和他很熟,我们一起长大,交情深厚着呢!但他在哪里当官?” “交情还真是深厚啊!” 周华讥讽道:“居然连对方在哪里当官都不知道。” 吕绞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我也刚来京兆城不久,而且父亲告诉我,吕纬好像在原来西夏的地方当知府,太遥远了。” 王双摇摇头,“他已经不在夏州当官,刚刚调回来,出任军部司司马,放置火器的军器库就是由他掌管,如果吕纬也肯加入我们,那么二十万贯赏钱我们四个人平分。” 吕绞有点犹豫道:“就怕他不肯答应啊!” “他不喜欢钱?” 吕绞挠挠头笑道:“他当然喜欢,他原来在临安皇宫当侍卫,也是个乱来的人,打架斗殴,调戏民女,逛青楼,下馆子,没钱了就拉着我到处去搞钱,他甚至把侍卫盔甲和兵器都卖掉了,然后谎称落水,这件事还是他祖父,也就是我大伯替他掩盖过去,没有被追究责任。” 周华一拍桌子,“这不就行了吗?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对五万贯钱不动心?” “我就怕他变了。” 王双得意笑道:“放心吧!狼永远是狼,不会变成狗,他就算表面上改变,但他的本性绝不会变。” 其实王双忘记了,狗可不就是狼变来的吗? “好吧!我试一试。” 吕绞咬牙答应了,反正就算不成,吕纬也绝不会出卖自己,他忽然肚子一阵咕噜,顿时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冒冷汗。 “两位哥哥,我早饭还没有吃,实在饿得不行了。” 王双和周华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走!我们请你喝酒去。” ........... 下午,吕绞找到了吕纬,两人同岁,虽然是叔侄关系,但实际上和兄弟没有区别,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在临安也整天混在一起。 吕纬果然不嫌弃吕绞,一口答应替他找个差事,又答应借给他二十两银子,说是借,其实就不用还了。 吕绞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立刻邀请他晚上一起去喝酒,但晚上吕纬有事,上司关师古要请他吃饭,只好改在第二天,还在聚香酒楼,吕纬一口答应,两人约好了时间。 吕绞这才揣了二十两银子告辞走了,他又去高升客栈,把明晚吃饭的时间地点告诉了王、周二人,然后急匆匆去了青楼,那里才是他的家,他的归宿。 不久,监视吕绞的内卫士兵赶回内卫官衙,把吕绞一天的行踪向种桓汇报。 听完汇报,种桓立刻意识到不对了,两名商人的目标居然是吕纬,这件事他要立刻向上汇报。 一刻钟后,种桓的顶头上司王浩听完汇报,沉思良久道:“你能肯定是两名商人想找吕纬,而不是吕绞自己去找吕纬借钱?” 种桓躬身道:“启禀统制,如果吕绞从官衙出来,便直接青楼,我倒相信是后者,但他又去了高升客栈找两个商人,然后才心急火燎地跑去青楼,显然他是去向两人汇报吕纬的事情了。” “你这个推测有道理!” 王浩收拾一下桌上文书,起身道:“我们走吧!去向雍王殿下汇报。” 7017k 第九百二十章 所图 陈庆听完了种桓的汇报,他沉思片刻问道:“那个两个商人有手下吗?还是两个人孤身而来?” 种桓不得不佩服雍王殿下,一句话就问到了关键,他连忙道:“这也是可疑的地方,我的手下查高升客栈,就只有这两人登记入驻,如果高升客栈没有便宜的房间也可以理解,但高升客栈有很便宜的房间,甚至还有宽敞的牲畜棚,既然是河北过来做生意,没有手下,没有货物,也没有骡马之类,就算有却住在别处,那就显得很奇怪。” 王浩也赞同道:“殿下,种将军说得有道理,商家都把货物看得很重,有的甚至比性命还重要,两个商人却单身住在高升客栈,很不合常理,卑职也感觉有问题。” 陈庆点点头,拾起桌上的银铃摇了两下,清脆的银铃传出去,一名当值从事立刻出现在门口,陈庆命令他道:“去把军部司把吕纬给我找来!” 军部司就位于雍王府左翼,是一座刚造好的建筑,又叫青龙楼,另一座右翼的建筑叫做白虎堂,是情报司和监察司所在地。 此时已经要到当天政务结束的时间,吕纬正在收拾桌子,晚一点,上司关师古请他和几名同僚一起去吃晚饭,忽然有从事请他去一趟玄武殿,雍王有急事找他,吕纬不敢怠慢,给手下打个招呼,便连忙匆匆赶去。 不多时,吕纬来到了陈庆官房,躬身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我来问你,吕绞今天找你做什么?” 吕纬原以为陈庆是想问问自己出任新职的感受,没想到竟然不是,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浩和种桓,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吕绞出事了。 “回禀殿下,吕绞就是来找我诉诉苦,我知道他其实是来借钱,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也没指望他还。” “然后呢?” “然后我就劝他不要这样浪荡下去了,我还答应替他找个差事,正好北粮仓需要一名主薄,我准备推荐他出任。” “没有邀请你出去喝酒什么的?”陈庆不露声色问道。 “有!最后他请我今晚一起去喝酒,但今晚老关要给我接风,所以改在明晚了。” 旁边种桓忽然问道:“地址是聚香酒楼的牡丹房吧!” 吕纬惊讶地看了种桓一眼,“小种将军怎么知道?” 陈庆冷冷道:“连内卫都知道,你以为我找你来做什么?” 吕纬有点反应过来了,“难道吕绞找我喝酒有问题?”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实际上并不是吕绞请你喝酒,吕绞只是穿针引线,他是介绍另外两人和你认识,这两人是从河北过来,找你做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但肯定动机不纯!” “那卑职就找个借口不去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 陈庆摆手笑道:“你要去,而且还要装得一见如故,对方试探你,你就顺着他们的杆往上爬,这不需要我教你,但我要知道,河北来的商人找军部司司马到底是什么企图?内卫会配合你,小种将军,这件事你要全力以赴。” “卑职明白!” 陈庆又对几人肃然道:“我为什么重视这件事,因为这两人是从河北路大名府过来,大名府是金国都元帅府所在地,我怀疑极可能是完颜昌派遣,我们刚刚拿下大同府,完颜昌岂能没有反应?” ......... 河北路大名府,大名府是大宋朝廷的北.京,也是河北路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城池修建得高大坚固,气势恢宏,这里一直便是金国在河北的统治中心。 元帅府是大名城中最大的建筑群,占地足有百亩,目前完颜昌的官署和府宅都在这里。 大堂上,完颜昌正在听取参军钟郯的汇报,他们刚刚得到京兆城发来的鸽信。 “王双和谢华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他们认识了吕大同的儿子吕绞......” “吕绞是谁?”坐在一旁的完颜喝离撒打断了钟郯的汇报。 完颜昌摆摆手,示意完颜喝离撒稍安勿躁,他又对钟郯道:“继续说!” 钟郯继续道:“吕绞贪婪愚蠢,已甘心为我们所用,但王、周的目标是军部司司马吕纬,西军所有的仓库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们还在一步步和吕纬沟通,不敢操之过急。” 完颜昌点点头赞道:“做得不错,回信给他们,不用急,要耐心,一定要成功,两月的期限可以取消。” “遵令!” 钟郯行一礼,快步走了。 完颜昌这才对完颜喝离撒道:“吕大同这个儿子我知道的,他父亲在地方为官时,他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结果被御史弹劾,吕大同被免职,吕颐浩因此罢相,吕家就是败在此人手上,听说他被流放到岭南十年,估价回事吕家花了钱,他才得以回来,又跑去京兆,此人若利用得好,倒是个不错的内线,他能得到一些平常探子得不到的关键情报。” “都元帅是说,他和王妃的关系?” 完颜昌点点头,“他算是外戚,就像韦桐一样的角色,我们需要这样的人。” 完颜喝离撒叹了口气,“我们最需要的是铁火雷!” 大同城城门被宋军一颗铁火雷炸得粉碎,耶律次保撤退时拿到了一块铁火雷的铁片,完颜昌才知道西军突破了铁火雷,这让他震惊万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搞到这种铁火雷。 要知道,金国火器院也在研究铁火雷,在川陕之战攻打大散关失利后,金国便意识到铁火雷的重要性,开始全力研发铁火雷,但现在六七年过去了,始终没有成功。 现在西军成功了,让完颜昌怎能不心急如焚,他只要能搞到一颗铁火雷,火器院就能仿治出来。 完颜昌微微笑道:“不要急,这次我们沉住气,我有预感,这次找对了人,一定会有收获。” ........ 吕纬和吕绞以及两位商人的第一次吃饭已经结束了,可以说相谈甚欢,也约好了下一次的吃饭时间。 不过让陈庆意外的是,对方竟然是要买吕纬手中的土地,还愿意出高价。 这让陈庆有些困惑,难道对方真的只是在商言商? 种桓也继续调查二人,很快从种桓这里得到了突破。 内卫探子刘顺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满脸沧桑,看起来就是一个乡下的老农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他骑着一头大青驴,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咸阳城,他在跟踪一辆牛车,牛车内之人今天中午和两个商人中的周华在一家茶馆秘密见面,被内卫士兵监视到。 几乎不用怀疑,可以肯定牛车中之人是两名商人的手下,只是内卫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住在城外,种桓果然下令让刘顺负责跟踪。 刘顺是专职负责跟踪的探子,他的老农民形像可以骗过任何人,而且他的眼睛特别毒,只要不是飞马狂奔,只要被他盯住,就休想摆脱,空旷的官道上,他相隔牛车约有两里,入咸阳城内,他相隔牛车只有百步。 牛车在城东一座相对比较偏僻的府院前停下,里面下来的人敲门进了府宅,大门随即关上了。 刘顺记住了府宅,转身要走,却意外发现一只信鸽在天空盘旋几圈,收翅落进院子里,刘顺眼睛确实很毒,他看得清清楚楚,信鸽的腿上绑着一只红色的小管子。 ===== 【今天家里有点事,只写了两章,很抱歉!】 7017k 第九百二十一章 田宅 当天晚上,王浩带着种桓赶到雍王府,向陈庆汇报了下午的发现。 “我们探子发现信鸽后,卑职又派人前去监视这座府宅,另外卑职手下也查到了那座府宅的原主人,居然是咸阳主薄骆长青,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卑职觉得巧合的可能性不大,卑职又调查了这个骆长青,他是伪齐任命的官员,凤翔人,出身府学,因为没有恶行而被留任,卑职觉得......” 不等种桓说完,王浩向他轻轻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了。 种桓连忙停了下来。 陈庆负手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语,既然确定对方是女真人探子,那么就要通盘考虑,这件事如果做得巧妙的话,能充分利用对方替自己传递假消息。 “你们继续监视对方,但不要被对方发现。” 停一下,陈庆又道:“这件事若有进展,要立刻向我报告。” “遵令!” 两人行一礼,起身离开了。 出了王府,王浩让种桓也坐上马车,他这才对种桓道:“知道刚才我为什么让你不要再说了?” 种桓摇摇头,“卑职不知!” 王浩叹道:“我们内卫做事本来就不合规则,比如像保护高官,其实何尝不是一种监视,所以我们做事说话都必须谨慎,不能带有任何个人情绪,你刚才说到咸阳主薄骆长青,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和对方是一伙,很可能对方就想租官员的房子,因为比较安全,你就不能说我觉得怎么怎么样,你只能阐述事实,让殿下自己去判断,殿下如果怀疑骆长青,他会给我们部署。” 种桓默默点头,“卑职明白了!” 这时,马车到了种桓的官舍,种桓开门下车,王浩又语重心长道:“记住了,以后汇报时话不能多,要让殿下问,你来回答。” 种桓躬身行礼,“统制的教诲,卑职记住了。” 马车继续前行,王浩心中颇为感慨,他已经发现雍王殿下对种桓很看重,将来很可能是种桓来接自己的职务,自己得好好培养他,不仅要培养他的能力,还要培养他的残酷以及做恶,不做恶事,将来怎么可能成为合格的内卫头子。 ......... 陈庆回到内书房,他刚坐下,妻子吕绣便给他端来一盏参茶。 吕绣叹口气道:“今天李梅来找我了。” 李梅是吕纬的夫人,她来找自己妻子必然和吕纬有关,陈庆便笑问道:“她有什么事吗?” “这次我兄长也分到了十亩土地,五亩沿街,五亩宅地,好像有人愿意出高价向他们购买土地,李梅很想卖,但规定土地必须持有,不能转卖,要留给子孙,她就想让我帮忙说说情,特批准许他们出售。” 陈庆摇了摇头,“我不准他们出售土地,是给官员们的财产福利,将来南城的土地大涨,他们也能给子孙后代留点财产,再说是吕绞介绍的人买的,你会相信吗?” “啊!那可不行,我得告诉李梅,那个家伙千万不能相信,里面肯定有陷阱。” 陈庆摆摆手笑道:“这件事你有内卫盯着,不会出任何事情,你就告诉李梅无法为她特批,让她把土地留给孩子,以后价钱还会翻几倍。” 吕绣迟疑一下道:“其实别的我不关心,我就怕伤害到兄长。” “不会,这件事你兄长已经向我汇报了,我让他配合内卫演戏,这件事很机密,就你我在这里说,你不能再告诉任何人。” 吕绣这才放心下来,点点头,“夫君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绝不会泄露。” ........ 次日一早,陈庆在蒋彦先的陪同下前来视察新开辟的南城土地,城墙已经拆除,远处五里外有新的城墙,南城外主要以农田为主,基本上没有村庄,所以一眼望去都是空荡荡的土地,基本上没有房舍,即使有房舍也被拆除了。 陈庆和大群官员骑马走过了从前的城墙,外面便是大片的空地,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片晶莹洁白的世界,目前为止,只修建了一条南北主干道,宽达十丈,铺上了长达五里的青石板,一直通往五里外的南城。 主干道上,牛车、驴车、骑马的、骑驴的以及步行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从南城进来,以及出南城而去,都必须要经过这里,但两边却茫茫的白雪之地。 尽管分配的一部分土地给高官和将领们,但在长五里、宽达十里的广袤土地上,分配的土地实际占比极小。 扩展南城的方案得到了内政堂一致通过,这也是形势所迫,京兆城内的人口已突破百万,军营和仓库都在向城外搬离,空出来的土地用来造房子,可城内依旧拥挤不堪,居住问题已经成为京兆城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另外很多公用事业也无法进行,办学需要土地,商业需要土地,官署需要土地,土池储备已经耗光,目前,城内地段好一点的土地已经涨到每亩万贯,还不一定买得到,各州各县的大户人家都想在京兆有座宅子,以至于京兆城内一房难求。 陈庆见远处白雪覆盖的旷野里有不少人在走动,似乎查看土地,陈庆便问道:“那些都是什么人?” 蒋彦先微微笑道:“估计就两类人,一部分是想买店铺的商人或者想买宅的大户人家,他们在选地方。” “等等!” 陈庆打断他的话,“土地还在售卖了吗?” “被殿下叫停后,已经不再售卖,但之前确实卖了一些土地,只是不好反悔,定金都收了,不过和殿下的要求并不冲突。” 陈庆眉头一皱问道:“现在是哪个官署在管理这片土地?” “是田宅矿山署令!” 蒋彦先回头招手,将一名叫上来,给陈庆介绍道:“田宅矿山署署令李庄农去陈仓县审核官田了,这位是副署令高昆,去年调来京兆,之前是晋州通判。” 高昆连忙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陈庆问高昆道:“我之前说过,土地不是不可以卖,但要先做个章程,哪里修瓦子,哪里修民房,哪里修学校,还有买土地的种种限制,必须要有明确而详细的计划,然后才能卖土地,高署令知道这个规定吗?” “卑职知道!” “那我想知道,你们计划做到什么程度了?” “回禀殿下,计划最快也要到明年二月份才能完成,太庞大了,还有各种购买限制,我们不能拍脑袋决定,必须要去调查,也需要时间。” “那明年三月底之前完成,可以做到吗?” “完全可以!” “另外,那些人交了定金,是不是土地都确定下来了?”陈庆指了指远处的人问道。 “殿下,他们只是交了定金,因为还没有明确他们能买多少土地,所以官署只是答应他们可以购买土地,但具体购买哪里的土地,并没有确定,所以他们现在看土地也是白看。” 陈庆点点头,又问蒋彦先道:“刚才蒋参事说前面那批人有两类,一类是想买土地的,那另一类人呢?” 蒋彦先苦笑一声道:“还有一批人就是土地的原主人,他们都后悔出卖土地,也后悔价格卖低了,想闹事吧!” “不是说都是官田吗?” 蒋彦先摇摇头,“大部分是官田,但东南面的一大片土地是私田,大概有几千亩,涉及一百九十余户人家,他们之前已经闹过一次,殿下正好去了临安,卑职估计他们很快还会再第二次闹事。” “和他们签署协议了吗?” 高昆连忙道:“都签署了,而且是给他们土地市场两倍的价格,当然不能比,农田两倍的价格也就五十亩,但如果变成城内的住宅地,价格就要翻很多倍了,所以他们后悔,叫嚷着要收回土地。” 陈庆冷冷道:“不用理睬他们,等他们闹事的时候再通知我!” 7017k 第九百二十二章 试探 中午还没有到,聚香酒楼牡丹房内已经有客人来了,这间雅室在最西面,隔壁是杂物间,堆满了破旧桌椅,无法监听,所以王双才选了这间雅室,以每天一贯钱的价格包下了中午的固定时段,如果晚上有需要的话,可以提前预定,雅室也会给他们保留。 王双和周华来得稍微早了点,今天他们是第四次请吕纬吃饭,经过前三次的接触,王双和周华都看出来了,吕纬表面上一本正经,不再打架斗殴,不再调戏妇女,说话有时也偶然会打打官腔。 但骨子那种纨绔子弟的思想还在,那就是不劳而获的想法深入骨子里,羡慕参事们一年几千贯的收入,不知他们的收入从哪里来,总是抱怨自己干得比牛还苦,吃得比鸡还少。 时机已经渐渐成熟,王双和周华决定今天摊牌,当然,不是由他们说破,而是由吕绞说。 王双看了一眼旁边喝茶的吕绞,笑问道:“吕公子,昨天你真的见他们夫妻吵架?” 吕绞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吵架,是他妻子抱怨雍王无情,这么亲的关系都不给特批,说得吕纬恼火了,就吼她,说妇道人家懂什么,让她闭嘴!” 旁边周华眉毛一挑道:“也就是说,他想卖土地卖不了?” “正是!” 王双沉吟一下道:“他家急着卖土地,还是因为急着筹钱买宅那件事?” 吕绞点点头,“其实还是李梅家里的原因,李梅父亲在成都被刺杀,她母亲带着幼弟想来京兆投靠她,但吕纬不太愿意,李梅还有两个兄长在巴蜀县里为官呢!凭什么来投靠女儿? 所以李梅就想着再买一座宅子,让她母亲和幼弟住,不要住在一起,吕纬也同意了,正好官府有座三亩宅要出售,地段也非常好,在长安南街,吕纬通了人情,这座宅子便留给他,但要付三万贯钱才能过户,我听吕纬说,他们家只有六千贯钱,他又不想问父亲和祖父要,所以比较急。” 旁边周华道:“他其实可以问王妃借啊!不是他亲妹妹吗?” 吕绞不屑地哼了一声,“周东主,你想多了,王妃那人既虚伪又自私,她绝不会允许吕纬买宅,因为这超过了吕纬的承受能力,会让别人怀疑吕纬靠王妃得了好处,从而影响她贤良无私的名声,她一切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绝不容许别人损害她的利益,那怕是亲兄长也不例外。” 王双和周华对望一眼,他们理解了,吕纬这种看似风光的外戚,其实比别人更难,难怪他之前被调去夏州做知事,那种险恶之地,别人都不肯去,只能他去。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吕纬一阵风似的走进来,抱拳歉然道:“让各位久等,抱歉了!” 吕绞跳起来喊道:“老三等会儿要罚酒三杯!” “罚酒一杯吧!下午还要去巡视仓库,喝多了会误事,老关那个人不好说话。” 王双呵呵一笑,“罚酒就算了,赶紧坐下,周老弟让他们上酒菜!” 周华出去喊了一声,不多时,三个酒保提着酒菜盒进来了,给他们布上满满一桌酒菜。 王双等着吕绞给众人斟满酒,便端起酒杯站起身笑道:“来!我们先碰一杯。” 众人也站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王双这才先让吕纬夹菜,四人吃了起来。 喝了两杯酒,王双放下筷子笑问道:“土地之事怎么样?” 吕纬叹口气道:“不好办啊!规定是三代之内不准出售。” “真有这么严格?” 吕纬摇摇头,苦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老关之前给儿子买宅借了同乡不少钱,雍王便特批他直接用五亩土地顶债,其实关键不是雍王不同意,而是王妃。” 王双呵呵笑道:“理解!理解!那吕司马买宅之事就有麻烦了。” “哎!昨天回去,内人和我大吵一场,又哭又闹,烦啊!” 吕纬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王双给他斟满一杯酒,试探问道:“以吕司马现在的职位,搞两万多贯钱应该不难吧!” “谁说的,你去贪试试看,现在监察司巡视官还在夏州呢!鼓励夏州的官吏们写匿名信检举我,这叫离任监察,当官最怕的就是这个。” 在座三人都听得一脸黑线,吕绞不服气道:“但你也说参事们一年有几千贯钱收入,他们的钱哪里来,难道靠那点俸禄?” 吕纬沉吟一下道:“我后来搞清楚了,一是俸禄和年终奖励,参事们年终都能拿到一千多贯钱的奖励,就是这几天发放。 他们俸禄也高,一年收入上千贯,还有雍王赏赐,上次雍王从临安回来,赏赐了不少珠宝首饰,听说蒋彦先妻子的一根蓝宝石金簪就价值上千贯,就是雍王赏赐的。 再有就是土地收入,参事都有封赏的田庄,一年收入也是两三千贯,另外听说参事们在外面还有投资,像东大街的八珍酒楼,周宽和张妙各投了两成的份子,生意那么火爆,他们每年的分红能少吗?” “雍王还允许经商?” “投资可以,但直接经商暂时还不行,其实是一回事啊!我投资几十家铺子,然后由儿子专门负责打理这些份子,获得的收益再继续投资,我不参与经营,只管投资收益,不是一样吗?” “说得对,凡事都有变通之策。” 吕纬叹口气,“只是这样的好事还轮不到我,这么多年,我才积攒下来六千贯钱,完全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呵呵!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嘛!” “外财?” 吕纬眯眼笑道:“我倒是想啊!王东主有路子吗?” “路子当然有,见效也快,就是有点不合法,可能不适合吕司马。” 吕纬叹口气,“人穷志短,只有风险大小,哪里还管什么合法不合法?” “说得对!来,我们喝酒,大家干了这一杯。” 王双说话点到为止,至于做什么生意,不能由他说,而是吕绞来说,王双和吕纬的交情还没有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 王双又再三给吕绞嘱咐了一通,吕绞满口答应,又猛吃了几口菜,喝了两杯酒走了。 周华见他吃相贪婪,心中着实反感,摇摇头道:“这个浪荡子既愚蠢又无能,只会坏事,真不该拉他进来。” 王双微微笑道:“可别小看了他,要不是他牵线搭桥,我们怎么会认识吕纬,而且还了解吕纬那么多底细,更重要是,因为吕绞的存在,就算吕纬不愿意,他也不会报官,而且我还有一个想法。” 周华有了兴趣,连忙问道:“王兄还有什么想法?” 王双意味深长道:“前几天吕绞不是说,吕纬想给他找个差事吗?如果他能进军械库或者粮仓做事,那么宋军调动军械粮食的细节我们不就掌握了吗?” “有道理!” 周华捋须点点头,“这样说起来此人还是有点作用。” 王双呵呵一笑,“怎么能没用呢?他毕竟是姓吕啊!关键要看我们怎么用他。” 7017k 第九百二十三章 入瓮 天刚擦黑,吕绞便出现在吕纬府上,吕纬的府第是一座三亩官宅,已经不是官舍了,有前院,有中庭,有后宅,还有一个不错的小后花园,由于总面积不大,所以比较精致,比如后宅就只有一大两小三个院子,大院子是吕纬夫妻居住,两个小院子,一个给两个儿子居住,另一个是吕纬的小妾吴氏居住。 所以李梅想把母亲和幼弟接来同住,他们家就住不下了,吕纬便以此为借口不同意,但真正的原因是李梅还有两个当县官的兄长,母亲当然要跟儿子住,跟女儿女婿住算什么? 可就算李梅母亲和幼弟不来,他们家买宅也是势在必行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宅子,哪怕也是三亩宅,他们完全可以在后面修建两层楼,而不像官宅,不允许随意改建。 吕纬的官职不低,但吃亏在他官阶不高,也就是入职时间不长,他是从建炎四年入宫当侍卫算起,还有一年时间才满十年,他现在是正六品朝奉郎,明年底他就能升为从五品朝散大夫,那他的官宅就能改为五亩宅,居住环境一下子大大宽松。 这也是陈庆定下的规矩,他手下文官升为五品以上必须要有十年入仕资格,这是为了防止过于破格提拔,入仕两三年就当上三品高官,整个仕途体系就会被破坏,人心就散了,所以吕纬身为雍王的大舅哥,也必须严格遵守。 当然,武将是另外一套体系,可以按照军功破格提拔,可如果武将转文官,只要是转五品以上文官,也必须按这个规矩来,哪怕从军的资历也可以算进去,必须满十年。 历史上,狄青转任枢密使后为什么受到众多文官的抵制,根本原因就是他资历不够,假如种师道出任枢密使,肯定就不会有多少抵制。 扯远了,转回来。 吕纬让妻子端来几个菜,又烫了一壶酒,两人在书房里小酌。 李梅也极度厌恶吕绞,只是碍着丈夫的面子不好发作,她让小妾吴氏送去了酒菜,自己呆在屋里生闷气,丈夫居然把二十两银子给了吕绞这个浑蛋,二十两银子啊!丈夫四个月的俸禄,那个浑蛋会还吗? 书房里,吕绞关切问道:“如果搞不到钱,那座宅子是不是就没希望了?” “当然了,官署局给我面子,最多给我保留三个月,三月后就挂出去了,市价就是五万贯了,给我的内部价格是三万贯,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放弃了是不是太可惜?” “确实,两万贯的价差,太可惜了。” “不说了,说来心中就难受,真他娘的窝囊,来!我们干了。”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吕绞吃了两口菜,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小心翼翼道:“其实我觉得今天上午王东的意思,兄长可以考虑考虑。” 吕纬眉头一挑,“他什么意思?” 吕绞探身上前,压低声音道:“兄长没听出来吗?他有搞钱的路子,只是不合法,他怕兄长有顾虑才没说。” 吕纬摆摆手道:“自家兄弟,我就给你实话实说,我手上不止六千贯钱,有一万五千贯钱,你以为得这些钱都是靠俸禄积攒吗?放屁!你两个嫂子开销那么大,我一个月二十五贯的俸禄一文钱都省不下,我不一样靠不合法的手段狠狠挣了一笔钱吗?” “兄长用什么手段挣钱?” 吕纬端起酒杯得意道:“在夏州我从一座放弃的仓库里发现了两千把西夏军队留下的战刀,都是新刀,我就把这两千把战刀秘密卖给了草原游牧人,得了四千两银子,其中一千两分给几名负责经办的手下,另外的三千两银子就归我了,怎么样,账上没有任何记录,一点风险都没有。” 吕绞满脸羡慕道:“真羡慕大哥,有权真好啊!” “去!去!去!什么大哥,说起来你还是我小叔呢!” “咱们兄弟不讲这个辈分,怎么样,王东主的建议可以考虑吗?” 吕纬沉吟一下道:“刚才我也说了,合不合法不重要,关键是风险。” “我说出来,兄长看风险大不大。” “你说,他们想做什么?” “是这样,完颜昌悬赏二十万贯钱,要铁火雷的图纸和一颗铁火雷,如果事成,我们四个人一人分五万贯。” 吕纬的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肯定不行,这件事想都别想,我就当你没有说。” 吕绞急了,“刚才兄长也说,不合法也可以做。” “这不是合不合法的问题,我就算想做,也做不到啊!我去哪里搞图纸,那可是西军最高机密,存放在玄武殿的地宫里,就连军器司都没有副本。” 吕绞大失所望,只得退而求其次,“那铁火雷呢?你们火器库里应该有吧!” “火器库有,但每一枚都有编号,出入库都要核对,交给军队也要签字核对,很完善,无懈可击,你想偷走一枚?做梦吧!” “大哥!真的没办法吗?”吕绞都要哭了。 吕纬摇摇头,“虽然这件事不合法,但如果风险小,我做一次也无妨,把我的房宅大问题解决了,但我实在无能为力,这件事风险太大,还不如在战场上直接缴获一枚。” 吕绞顿时如霜打的叶子一般,蔫掉了。 吕纬端起酒杯,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吕绞立刻发现了吕纬的细微变化,眼睛顿时又亮了,“兄长,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现在还不好说,可能有一个办法,这样吧!我明天了解一下,你明晚来找我。” “要么明晚一起去吃饭?” “不行!” 吕纬果断拒绝了,肃然道:“吃饭只是闲聊,但在这件事上,只能是你和我单线接触,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明白吗?” 吕绞点点头,“小弟明白了!” ........... 吕绞喝了几杯酒就告辞走了,送走吕绞,吕纬随即回来换衣服,他要立刻赶去雍王府汇报。 妻子李梅堵住他,没好气道:“那混蛋是不是又来问你要钱了?” “哎!我现在有正事,让我换衣服。” “不!你要给我说清楚,那个混蛋把他家败光了,现在又败我们的家,你把钱给了他,我们怎么活?”李梅眼中噙着泪水。 吕纬无奈,只得搂住妻子,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李梅抹去泪水,“真的,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我现在不就是要去王府吗?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你别对任何说,否则我就会死。” 李梅吓得脸色都变了,“夫君,不会吧!” 吕纬肃然道:“怎么不会?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知道,但你现在知道了就不准给任何人泄露,王妃也不行,除非你想害死我。” “不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 “好了,我要换衣服,赶紧去王府。” 李梅心细,想了想道:“万一有人在监视大门,夫君不如从后门出去,在外面租一辆牛车,现在时间还早。” 吕纬想想也对,如果王双不相信自己,肯定派人在大门口监视,还是从后门出去,后面出去是小巷,绕得比较复杂,更稳妥一点。 “我这就走!” 吕纬换了一身便衣,从后门悄悄出去了。 李梅的担心并不多余,在吕纬府的大门对面巷子里,一个黑影远远盯着大门,今晚吕绞会摊牌,王双着实不放心,便派手下来盯住了吕纬府。 如果吕纬连夜出门去雍王府,那这件事情就麻烦了。 7017k 第九百二十四章 多虑 听完了吕纬的紧急汇报,陈庆眉头一皱,“你真的发现一批西夏战刀,卖给草原游牧人了?” 吕纬哭笑不得道:“殿下明明知道卑职只有六千贯钱,大半还是卑职成婚时候货礼钱和李梅的嫁妆,还有五百两银子是殿下给的,我编故事哄他,殿下也相信?“ 陈庆笑道:“不过我感觉你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也是天衣无缝,很难被发现。” 吕纬摇摇头道:“卑职就算再缺钱,也不会做把兵器卖给异族这种事情。” “说得对,你继续!” “卑职刚才说完了,对方的目的是铁火雷,殿下这么平静,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陈庆点点头,“确实和我猜测的一样,我猜他们就是为了铁火雷,应该是大同炸城把完颜昌震惊住了。” “那卑职该怎么办?卑职可是故弄玄虚,装作有办法,实际上我无计可施。” “办法我倒是替你想到了一个!” 陈庆微微笑道:“正品肯定是拿不到,但从各个军队退回来的残次品,你确实能搞到一个。” 吕纬眼睛一亮,“殿下是说,还没有入库之前?” 陈庆笑了笑,“看来你在军部司适应得很快!” 吕纬上个月视察火器库时,听库子说起过,经常会有军队把不爆炸的铁火雷送回来,铁火雷要入库后才编新号码,在入库前会有很短的一个空白期,这就是一个管理上的漏洞,但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不过这个漏洞已经被堵死,双方在交接要一起清点,并互相签字,不过可以装作这个漏洞还没有被堵死。 “难道卑职要真的送一颗故障铁火雷给对方?” “你想到哪里去了?” 陈庆有些不高兴道:“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让你把真的铁火雷给他们,你给他们拖一两个月,就说在等旧火雷回库,我让火器局做个假的给他们,让他们研究方向完全走错。” “这个办法高明!” 吕纬又厚着脸皮道:“如果对方真付一笔钱给我,要不就奖励我一半,我和李梅真的想买宅子,不是说着玩的,田宅署那边真的有一座三亩的宅子出售,内部价格只要三万贯,市价要五万贯。” 陈庆摇摇头,“你若想买宅子,我可以借钱给你,但金国的贿赂你绝不能收,哪怕实际没有出卖川陕利益也不能收,否则将来会成为你污点。” 吕纬漫不经心用指甲抠着桌缝道:“可是借几万贯,很难还啊!” 陈庆淡淡一笑道:“你不是还有六千贯钱吗?我帮你投进官商行,三年后,你就能还清了。” 吕纬大喜,“获利有这么高吗?” “投入海外贸易,一年可获利一倍,明年一万两千贯再投入,后年变成两万四千贯,两万四千贯再投入,再一年后就是四万八千贯,不就还清了吗?” 吕纬听得心驰神往,激动道:“我也暂时不买宅了,殿下借我的三万贯我全部投进去,明年我就还清了。” 陈庆哈哈大笑起来,“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所有人岂不都发大财了,我们贩运香料回来,但市场是有限的,所以每个人最多只能投五千贯钱,本利累积到五万贯时就退出,你的情况特殊一点,就给你六千贯额度。” “原来如此,好吧!我回去给李梅说。” 陈庆又笑眯眯对他道:“我知道你每个月的俸禄都不够用,回头我再给你一个特别补贴,每个月三十贯钱左右,一直补贴到你明年你升正五品后。” 吕纬很了解这位雍王妹夫,他绝不会轻易给手下补贴,如果给补贴,一定是想让自己做很麻烦之事。 “殿下就直说吧!想让卑职做什么?” “你还真是知趣,呵呵!” 陈庆干笑两声,便道:“这次铁火雷成功后,他们一定还会再继续利用你,你也就继续配合他们,他们给你的好处,你一文都不能拿,老老实实交给我,我让王妃给你记账,然后每月三十贯,就是给你的特别补贴。” 三十贯钱果然烫手,居然让自己做长期卧底,但这是命令,吕纬又不能不答应。 吕纬沉思片刻道:“卑职希望殿下能给我一份证明,卑职怕将来这件事说不清。” 陈庆看了吕纬半晌,点点头,“我给你写一份雍王令!” ......... 吕纬又从后门回到了府中,他妻子李梅一直等在后门,随时给他开门。 吕纬回到书房,负手走了几步,从怀中取出陈庆给他的雍王令,交给妻子道:“你把这份雍王令千万收好了。” 李梅看了看雍王令,不解道:“你要这份雍王令做什么,难道雍王将来不会替你证明?” 吕纬叹口气道:“我就怕将来雍王利用这件事来杀我,我百口难辩!” 李梅更加不理解了,“你是他舅子,是他儿子的亲舅舅,他为什么要杀你?” “你不懂,人是会变的,尤其登上了至高权位之后,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是宋朝皇帝,会遵守不杀文臣的规定。”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你?” 吕纬沉默片刻,冷冷道:“假如有一天他要废储,我就会是他第一个要除掉的障碍!” 吕纬见妻子的脸色大变,他立刻意识到不该说这种事,连忙把妻子搂进怀中安慰道:“其实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不大,我只是怕发生其他情况,万一有朝臣用此事攻击我,殿下又不好证明,那这份发黄的庸王令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李梅狠狠在他肩头捶了两拳,红着眼睛道:“你刚才说的话吓死我了!” “别!别!雍王人不错的,他答应借钱给我买宅子,而且还每月给我加了三十贯的特别补贴。” 吕纬连忙把买宅子,投钱进官商,还有补贴之事说了一遍。 李梅却一点都不高兴,摇摇头道:“我宁可不买宅子,也不要什么官商好处,更不要这个补贴,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参与此事!” 吕纬很无奈地苦笑一声,李梅又道:“我知道你没办法,他的命令你必须执行,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情绪而已,我去把雍王令收好。” 李梅拿着雍王令走了,吕纬望着妻子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陈庆将来若要杀自己,一千个理由都找得到,岂是一份雍王令能挡得住? 自己要一份雍王令,只是希望陈庆将来看到这份已经发黄的雍王令,便会想起当年的旧情,饶过自己。 ......... 次日晚上,吕绞果然又上门了,这一次王双也一起来了,只不过王双等在外面的马车内,心中既忐忑不安,但又怀着一线希望。 他完全理解吕纬不愿直接和自己打交代,而让吕绞来当中间人,如果一旦出事,他可以把罪责完全推给吕绞。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吕纬也搞不到图纸,只能退而求其次,搞一颗铁火雷。 “能搞到铁火雷也不错了!”王双轻轻叹息一声。 大约一刻钟后,吕绞独自一人出来了,他过了道路,直接来马车前,王双脸色一变,拉开车窗问道:“他知道我在这里?” 吕绞点点头,“他猜到了,然后我有事要给东主说!” “你上车!” 吕绞上了车,对王双道:“他今天去调查了,他说唯一的漏洞,就是各军退回来残次铁火雷,需要退回火器局重造,他说漏洞就在入库之前,送铁火雷的人已经走了,但仓库还没有清点,如果少一颗也没有太大问题。” “残次品啊!”王双有点不太愿意了。 吕绞又解释道:“吕纬说,铁火雷是西军的最高机密,泄露机密要全家抄斩,风险太大,铁火雷管理极其严格,整个西军只能他能拿到一枚残次品,而且他只做一次,如果我们不接受,那就算了,还有,他的要价不低于三万贯钱,低于这个价格他也不干。” 王双想了片刻问道:“他有没有说,残次品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他说有三种情况,一种是路上发生的损坏,比如不小心进水了,再比如倾翻后火药泼潵出来;第二种是士兵搬运时出问题,最多的情况就是不小心把火绳拔出来;第三种就是用铁火雷训练时,火药烧光了却没有爆炸,这种情况最多。” 王双叹口气道:“第一种情况和第三种情况我都不能接受,如果实在只有残次品,那我只能接受第二种情况,士兵不小心把火绳拔掉,至于钱不是问题,你去给他说。” 吕绞跳下马车又回去了,这一次时间更快,一盏茶后就出来了。 他坐上马车道:“吕纬答应了,他说他还要安插心腹进火器库,还要等残次品送回来,最快一个月,最迟两个月,让王东主耐心等着。” 王双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耐心等了,好在都元帅取消了完成任务的期限。 7017k 第九百二十五章 闹事 腊月二十六,陈庆几乎一夜未睡,他最小的儿子忽然发烧,浑身滚烫,生命垂危,医师刘惠带着三个女徒弟在房间里抢救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时,刘医师一脸疲惫地从房间里走出来,陈庆心都揪到喉咙上了,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吕绣迎上去扶住刘医师低声问道:“怎么样?” 刘医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对陈庆和吕绣道:“孩子活下来了,我给他按摩了一夜,他居然挺过来了。” 陈庆长松了一口气,满怀感激道:“实在辛苦刘医师了!” 刘医师轻轻叹息道:“这孩子生命力太顽强,我两次都差点放弃了,心跳微弱之极,但始终吊着一口气,到五更时期,呼吸和心跳又奇迹般的平稳下来,殿下,你的孩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回来了。” “没有刘医师的帮助,他回不来!” 刘医师笑道点点头,“你们都去休息吧!一夜未睡,难为你们了,我也要休息一会儿,孩子有我徒弟轮流看着呢!有事她们会叫我。” 吕绣连忙对陈庆道:“我去看看孩子,夫君去休息吧!” “我也看看!” 陈庆走进屋子,一名女医师坐在小床前照看着孩子,另外两名女医师已不堪疲惫,去休息了,三名女医师都是刘惠的爱徒,跟随她学医五六年了,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女医师见雍王和王妃进来,连忙起身,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陈庆和吕绣会意,都放轻了脚步。 小家伙依旧被襁褓包裹着,睡得很香甜,小脸上有了一丝很细微的红润,他已经出生半个月了,还没有名字,事实上,陈庆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名字。 小脸蛋比出生时丰润了一点,长得非常秀气,像极了他母亲,眉毛修长,眼睛细长而大气,一看就是充满了灵性的孩子,陈庆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脸蛋,一阵阵心痛,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夭折? 陈庆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去寺院许愿,今天无论如何要去一趟了。 吕绣轻轻拉了一下陈庆,陈庆会意,合掌向女医师表示感谢,这才慢慢退出房间。 “刘医师的医馆筹备得如何了?” “土地已经置换,修建房屋的工匠也找好了,前几天他们把旧仓城拆除了,变成了一片平地,地方还蛮大的,夫君要不要去看看?” 陈庆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什么时候动工?” “他们选了日子,正月初十,他们说这是个好日子。” 正月初十,和新的北城墙是同一天动工,看来确实是个好日子。 “让管家盯紧一点,另外,医馆的图纸要让刘医师来确定。” “刘医师已经看过了,夫君放心吧!” 陈庆点点头,“我去书房小睡片刻,天亮后,我要去一趟慈恩寺。” “我去璎珞那里!” 吕绣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我们昨天还说起来,璎珞很急啊!” 陈庆缓缓道:“如果他能挺下来,就叫陈扬,扬州的扬。” “我知道了,夫君去休息吧!” 陈庆去了书房,吕绣强打精神,去探望正在坐月子的赵璎珞。 ........ 慈恩寺位于城南晋昌坊,紧靠原来的南城墙,城墙已经拆除,寺院南面便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被皑皑白雪覆盖。 晋昌坊是唐朝时的名称,现在依旧沿用,和唐朝相比,最大的变化便是坊墙没有了,一条条宽阔的道路代替了坊墙。 上午时分,吕绣陪同着丈夫来到慈恩寺,吕绣是慈恩寺最重要的香客,每年捐香油钱一千贯。 陈庆事先已派亲兵过来打过招呼,不要张扬,他们是以私人身份来佛前许愿,希望能低调。 寺院贯彻了雍王和王妃低调的要求,没有举行盛大欢迎,但还是出于安全考虑,暂时关闭了寺院大门,里面一些香客烧完香后,都从侧门离去了。 数百名亲兵护卫着宽大的马车缓缓停在寺院门,方丈慧通禅师带着两名高僧将陈庆夫妇迎入寺院。 慧通禅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僧代表全寺上下感谢殿下赐土地之恩!” 慈恩寺是京兆第一大寺院,收纳了不少从别处逃亡来的僧人,僧众已达一千七百余人,翻了一倍,靠香客布施,吃饭没有问题,可就是僧舍拥挤不堪。 这次官府拆除南城墙,陈庆特地下令,将城墙占地和南面部分土地共计三十余亩划给寺院,使他们能修建僧舍,解决了寺院的大问题。 “这是官府对寺院的支持,也是慈恩寺在危难之时救济百姓的回报,种下善因,才能得善国。” “阿弥陀佛,殿下说得很对,有因才有果.......” 陈庆上午还有一个重要议事,没有时间和这位老和尚探讨佛学,他摆摆手笑道:“时间紧迫,我们先去许愿!” “殿下这边请!” 陈庆带着妻子来到大雄宝殿,陈庆合掌默默祈祷,随即在佛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吕绣也在他身边跪下为孩子们祈祷。 两人在寺院呆的时间不长,许完愿,两人离开寺院返回雍王府,刚转道上了长安大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愤怒的喊叫声,陈庆开窗探头望去,只见身后三百余步外,浩浩荡荡来了一支队伍,约数千人左右,举着木棍、锄头,打着横幅,上面写着‘官府欺骗,还我土地!’他们看见前面有一支骑兵队,不由稍稍放慢脚步。 陈庆的数百亲卫骑兵如临大敌,纷纷张弓搭箭,抽出短矛,护卫着马车疾速奔驰。 “夫君,是怎么回事?”吕绣紧张问道。 “应该是城外农民,官府用双倍价钱买下他们的农田,城墙修好后,他们觉得亏了,所以开始闹事,这是第二次了。” “亏得大吗?” “如果是商地或者宅地的话,那就是百倍差异了。” “亏得很大啊!” 陈庆摇摇头,“话不能这样说,那一片不一定是商地和宅地,如果我们把它修建学校、慈幼院或者官署,就谈不上价值了。” “可这些百姓怎么处理?” 陈庆冷冷道:“如果他们和平申诉,那么可以谈判,或许能补偿一些,如果他们要打砸烧闹事,那就是军队来镇压了。” 吕绣握住陈庆的手,语气坚定道:“夫君阻止他们,不要给他们犯错的机会,千万不要杀人,要为孩子想一想!” 吕绣的话压住了陈庆心中的杀机,他打开车窗喊道:“颜骏!” 亲兵统制颜骏立刻催马上前,“卑职在!” “你带了多少亲卫骑兵出来?” “卑职带了五百人!” 陈庆取出调兵金牌递给他道:“你立刻派人去东大营调兵,再派人去通知雍王府和内卫,然后你率五百骑兵堵住他们,不准他们进入城区!” “那殿下怎么办?” “我自己回府,暂时不需要你们护卫,立刻执行命令!”陈庆厉声道。 颜骏无奈,只得躬身道:“遵令!” 他大喊一声,“所有弟兄跟我来!” 他带着五百骑兵举起长矛迎上去,陈庆的马车则加快了速度,向雍王府方向疾速而去。 7017k 第九百二十六章 处理 陈庆将妻子送回了王府,又带来十几名手下来到前面官署,正好遇到了蒋彦先和田宅矿山署的几名主要官员,他们刚得到消息,正从官衙里匆匆出来。 “蒋参事!” 陈庆远远喊了一声,蒋彦先连忙带着几名官员迎上来。 “殿下听说了吧!他们又开始闹事了。” 陈庆点点头,“我刚才从慈恩寺回来,正好在半路上遇到,我的亲卫骑兵堵住他们了,不用太担心了。” “殿下,他们有多少人?”田宅矿山署署令李庄农问道。 “大概几千人吧!上次也是这么多吗?” “没有这样多!” 李庄农连忙道:“一共只涉及一百九十五户,全家老小都跑来,也就千余人,这次怎么会来几千人?他们一定是想趁过年的时候,把事情闹大。” 陈庆沉吟一下对众人道:“不管他们怎么样闹事,事情总要解决,我的意见是不要出现伤人事件,可以软硬兼施,一定把组织者抓起来,各家各户谈判,适当给一点补偿,每亩地的上限不能超过百贯,然后再拿出另一个方案,如果还不满意,那就把他们迁到灵州去,每家给五倍的土地。” “现在就去谈吗?” “不是现在!” 陈庆摇摇头,对蒋彦先道:“先是军队控住局面,然后府衙官员稳住情绪,把无关人员遣返离开,最后才是田宅矿山署出面谈判!” 蒋彦先点头道:“卑职知道了,现在派人去通知府衙和县衙!” “已经派人通知了,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陈庆也登上一辆马车,后面跟随几辆马车,向城南驶去。 马车内,蒋彦先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在购买土地之前没有给他们说清楚?” “这个没必要说,官府征用百姓的土地不是正常吗?” “但土地是他们祖辈留下来的财产,他们最后却没有享受到扩城的红利,心中不满也可以理解。” 蒋彦先并没有附和陈庆的思路,他摇摇头道:“征用的土地不一定有红利,他们第一次闹事时,我们就商议,在那块土地上修建太学和演武堂,剩下的土地挖一座湖,四周都是草地,可以成为百姓们的游玩踏青之地,这样就能堵住他们的嘴了。” 陈庆赞许道:“修建太学、演武堂和湖泊我赞成,是个好办法!” 蒋彦先又继续道:“这些百姓如果不肯卖土地,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但事实上,我们开价两倍时,每户人家都争先恐后的把土地卖给我们,然后他们掉头又去别处买了双倍的土地,还笑官府傻,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亏一点不能吃,便宜要占尽,土地卖掉那么久,现在又来反悔,坦率说,这些百姓就是刁民,殿下不能纵容这种行为,以后刁民会越来越多。” “那你的处理意见呢?” “卑职的意见,契约定了就不能变,一文钱都不增加,最多每家给一百亩免田税二十年的优惠,或许给与低级勋官,如果还要闹事就直接抓,全家流放到云南去,要么就按照殿下的第二个方案,迁徙去灵州,给五倍的土地。” 陈庆点点头,他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宽容了,或许是因为他儿子的缘故,有点失去了原则。 “这件事既然蒋参事有主见,就按照蒋参事的意见的来办,我不干涉!” ........ 颜骏的队伍中正好有二十袋火油,他们将火油倒在路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堵住了游行队伍北上的道路。 数千民众被烈火阻拦,挥舞着锄头、木棒,大声喊叫,却没有一人敢冲上前,里面的大部分民众都是来助拳、甚至凑热闹,顺便看能不能捞点什么,占便宜可以,让他们冒死往火里冲,就没有一个肯干了,更何况烈火的另一面是杀气腾腾的骑兵,一支支长矛寒光闪闪。 颜骏见这些百姓色厉胆薄,叫喊得凶,却一个个向后退,不由轻蔑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东大营的两万戍城军和五千内卫士兵从四面八方杀来,只片刻,便将数千闹事民众团团包围。 四周都是身穿盔甲,手执盾牌和利矛,杀气腾腾的军队,数千闹事民众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大喊大叫,很多和此事无关的人也开始互相埋怨。 长安知县韦清带着数十名弓手赶到了,韦清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些百姓串联、举事,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情,是自己失职了。 “我是长安知县,请让一让,我去和他们交谈!” 韦清带人想穿过军队重围,却被内卫统制王浩拦住了,“韦知县暂时不要过去,有危险。”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会有什么危险?我是他们的父母官,现在他们陷于危境,我岂能坐视不管,王将军,请让我过去!” 王浩见韦清意志坚定,便让士兵让开一条路,这时火油已经燃尽,韦清直接带着弓手们走了过去。 “我是知县韦清,乡亲们都认识我吧!” 韦清常常下乡,百姓几乎都认识他,几名老者走了出来,为首老者高声道:“韦县君,军队把我们围困,是要杀我们吗?” 韦清认识这个老者,连忙道:“你不是下白村的陆翁吗?你德高望重,怎么也来了?” 陆老者叹口气,“这里面涉及我家族的三百亩土地,我身为族长,全族人都在看着我,不来不行啊!” “陆翁,你们拿着锄头、木棍冲进京兆城,这其实就是造反了,听我的,赶紧把家伙扔掉,不要坐实造反罪名。” 另一名老者道:“若放下武器,军队屠杀我们怎么办?” 韦清有些无语,军队杀杀他们,这些锄头木棒能挡得住吗? 他保持着耐心对几名老者道:“军队若要屠杀你们,用弓弩就足够了,你们赶紧把家伙扔到一边去,不要被视为造反。” 几名老者想想也对,士兵要杀他们,早就用弓弩下手了,他们只是来要钱,被视为造反就惨了。 他们回头大喊:“大家把手中的家伙扔掉,要被视为造反,赶紧扔掉!” 百姓们听说要被视为造反,吓得纷纷扔掉了锄头和木棒,很快,数千百姓手中都变成了赤手空拳。 韦清慢慢走到人群中去,立刻被数百名百姓包围起来,韦清在百姓中名声极好,大家都愿意和他交谈,百姓们簇拥在周围七嘴八舌道:“韦知县,田宅署太黑心了,几十贯钱买走我们的土地,转手就卖几千贯上万贯,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韦清摆摆手,“各位请安静,我想大家可能有误解,大家把土地征用和土地购买混淆了,官府不是买大家的土地赚钱,而是征用土地,给大家双倍的补偿,购买契约中写得清楚吧!是征地补偿,不是购置。“ 有人忿忿道:“就算是征地,但一转手卖几千贯上万贯,谁受得了?” 韦清微微一笑,“征地可不一定都卖掉赚钱啊!有可能是修建学校,有可能是修建寺院,或者是修建官衙、军营、校场、仓库,这些一文钱都赚不了。” “韦县君怎么知道不是修建商铺和住宅?” “因为我问过田宅署的官员,他们告诉我,你们那块土地准备用来修建京兆太学和演武堂。” 所有人都傻眼了,半晌,有人道:“不管怎么说,给的钱太少,我们不干!” 韦清提高了声音,“各位,如果嫌给的补偿少,可以派代表去申述,去和田宅署交涉,但你们这样大规模聚集,还拿着武器,告诉你们,官府求之不得,你们非但一文钱都没有,还要被造反罪抓起来,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各位听我的劝,赶紧回去,不要被官府抓到把柄,回去可以按照我说的办法,推举代表过来协商,官府是讲道理,通过协商,一定能得到双方都接受的方案。” 7017k 第九百二十七章 强硬 当陈庆和蒋彦先等人赶到时,发现数千百姓都三三两两散去了,满地的锄头和木棒,军队也没有阻拦百姓离去,韦清给军队做了担保,担保百姓都是各自回家,不会再闹事。 “王统制,怎么回事?”陈庆走下马车,看见内卫统制王浩。 王浩连忙上前禀报道:“启禀都统,刚才韦知县来劝说百姓们离去,很有效果,百姓们都丢下锄头棍棒,三三两两回家去了。” “韦知县在哪里?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亲兵将韦清带了上来,韦清起身施礼道:“卑职参见殿下!” 韦清算是陈庆最早认识的官员之一,他当年是麟游知县,带家人去了临安,才由徐宁接任麟游县知县,只不过他是三年前才又来投奔陈庆,资历差了点,被郑平推荐,被任命为长安知县,也就是京兆城所在地。陈陈庆问道:“为何百姓都散去了,韦县君给他们说了什么?” “回禀殿下,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淳朴老实,但又眼光狭窄,只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被城内高昂的地价迷惑,这次扩城,他们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和一夜暴富擦肩而过,所以他们格外的激动,头脑发热便来城内讨要说法,卑职给他们讲道理,把他们劝回家了。” 陈庆冷笑道:“你倒是替他们说话!” 韦清躬身道:“卑职是他们父母官,自然要替他们说话。” “那意思是说,他们聚集闹事,你作为父母官也有责任?” 韦清叹口气道:“要过年了,卑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内,忽略了乡下,他们串联聚集,卑职一无所知,确实有责任,卑职不敢否认,愿接受一切处罚!” 蒋彦先对韦清极为欣赏看重,他见韦清坦然承担责任,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殿下想知道你给他们说了什么?是怎么劝说他们散去?” “卑职告诉他们搞错了,官府不是买卖他们土地,是征用他们土地,给予双倍的补偿,别的地方都没有这么高,甚至是无偿强征,我们田宅署给两倍补偿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陈庆听说他说得有理,口气缓和下来,问道:“他们没有说官府买买土地赚取巨额差价?” “这是问题的关键,他们怎么可能不说!” “那你怎么回答?” “卑职告诉他们,征用他们土地是用来修太学、演武堂,还有军营、仓库等等,并非用来赚钱,没有买卖,哪来巨额差价?” “然后呢?”陈庆又问道。 “他们哑口无言了,但还是有些不满,觉得补偿给少了,卑职就告诉他们,有诉求没有问题,可以让德高望重的老人为代表,前来和官府协商,双方坐下来谈,但无论如何,绝不能用聚众造反的方式来表达,这是严重违法的行为,轻则流放,重则处斩,他们吓坏了,便丢下木棒锄头回家了。” 陈庆点点头,“看来韦县君在他们心中颇有威望,他们才会听你,这件事处理得不错,软硬兼施,没有爆发极端行为。” 蒋彦先在旁边笑道:“韦县君替百姓做了很多实事,百姓都很尊重他,信任他,这才听他的劝说散了,卑职考虑,和百姓谈判时,韦县君也参与其中。” “可以!” 陈庆欣然同意,又问韦清道:“韦县君考虑过怎么处理此事最合适吗?” 韦清躬身行礼道:“回禀殿下,卑职在他们第一次闹事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卑职觉得官府不能让步,就算是买卖土地,也已经白纸黑字,他们都按下手印,土地已经不属于他们了,再怎么涨价也和他们无关,何况这是官府征用土地,两倍的价格非常合适了,临安那边征用土地,就按照市价补偿,金国征用土地是直接赶人,一文钱都没有,所以价格不能再变,最多在别的方面给他们一点安慰,比如税赋之类。” “如果他们不满,还要闹事呢?” 韦清毫不犹豫道:“那就以造反之罪将带头人直接斩首示众,其他人全部流放,土地没收,完全可以在谈判是给他们讲清楚。” 韦清的看法和蒋彦先不谋而合,陈庆点点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他们,如果他们再聚集造反,军队将直接镇压,全部处死,没有什么流放的说法,王统制,鹿统制,我的命令你们听到了吗?” 王浩和鹿贵连忙躬身行礼,“卑职遵令!” “就这样吧!蒋参事全权负责此事,直接去村里和他们协商,把土地最多的几家大户召集起来座谈,可以给他们免税和勋官,要当场签订承诺书,不肯签订者,内卫立刻抓捕,要在新年前解决此事。” 停一下陈庆又道:“参加今天聚会闹事的人不可能没有代价,每人重罚五贯钱,检举他人者,可以免罚,不肯缴纳罚钱,服劳役一个月,内卫负责此事!” 王浩连忙道:“遵令!” 众人这才见识到了陈庆的铁腕手段,一起躬身答应,此时,陈庆恢复了常态,他儿子生死自有天命,但他的统治秩序不容挑衅。 .......... 当天下午,内卫便开始在城南近郊十四个村庄内采取了行动,从一百九十五户卖地农民家入手,开始挨家挨户开罚钱文书,三天之内把五贯钱交到县衙,否则将以聚集造反罪抓捕流放,家家户户都叫苦不迭。 但又开了一个口子,如果检举其他参加闹事的人,检举一人,便可以免除罚钱一贯,检举五人,罚钱全免. 虽然举报其他人有点不厚道,但五贯钱对于一个农户家庭还是难以承受,尤其快到过年的时候,相比五贯钱的重罚,这点厚道已经不重要了。 农户纷纷举报自己的三姑六婆八大姨,原本就是他们跑去请亲戚帮忙站台,现在他们却把自己的亲戚举报了,这个口子一开,俨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十四个村的百姓沸腾了,谁也不管什么道义,都想免除罚钱,各自举报自己亲朋好友以及左邻右舍,一时间,邻里之间,亲戚之间纷纷反目为仇。 最后还是罚了一千七百余人,要么是他们举报的人被别人抢先检举,要么就是没有举报满五人,他们举无可举,最后被内卫下达了罚钱通知书,金额不等,勒令他们三天之内去县衙交纳罚钱,如果不交,直接抓人去矿山服苦役一个月。 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非常毒辣有效,利用百姓们内部松散的组织,挑起了巨大的内讧,从此亲朋成了仇人,邻居成了恶人,最初的一百九十五户始作俑者更是成了公敌,千夫所指,走到哪里都被人唾骂,如果谁再想组织闹事,估计会被唾沫直接淹死。 腊月二十八日,在下白村陆家族长陆金牛的家中,由田宅矿山署署令李庄农、副署令高昆以及长安知县韦清组成的官方谈判代表,和七名主要农田大户各自签署了承诺谅解书,这七名农田大户占据三千亩出让土地的一半以上,卖田的钱不会再增加一文,但作为安抚,他们每户获得一百亩免税二十年的额度,同时被授予武骑尉的勋官,如果本身已有勋官,那再升一级。 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如果不签,将直接抓捕,全家流放云南,如果再想闹事,那他们人头将挂在城门下,况且经过前两天的互相举报,所有人都反目为仇,再想串联聚集已经不可能了。 就在七家大户签署承诺谅解书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剩下的一百八十八户农民全部签字画押了承诺谅解书,现在签还有免税的好处,如果过了年,想签都没有地方签了,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在官府的强硬施压下,这起闹得沸沸扬扬的征地风波终于平息了。 7017k 第九百二十八章 文攻 转眼又到了正月,临安朝廷正式改元为正泰,喻为正朔泰兴之意,赵构用改元来彰显自己才是大宋正朔,随即大赦天下。 目前,临安已有大大小小十几家报纸,临安的各派势力都看到了《京报》带来的巨大舆论威力,他们纷纷向朝廷谏院提出了办报申请。 或许是处于稀释《京报》影响力的考虑,朝廷很快便批准了所有的办报申请。 很快,临安街头出现了十几份报纸,除了《京报》和打擂台的《快报》外,又增加了《小报》、《安报》、《信报》、《迅报》、《越报》、《美食报》、《苏报》等等十三份报纸,当年东京汴梁百报竞争的盛况又出现了。 这些报纸基本上都在模仿《京报》,或者只做它的一个专栏,比如健康、育儿、美食、妆饰等等,不过所有的报纸加起来,都比不上《京报》销量的一半。 《京报》有个无人能挡的秘技,那就是连载《西游记》,几乎都有订报人都是它的忠实读者,甚至包括天子赵构,他一方面在百官面前大骂《西游记》荒诞不经,但私下里又偷偷的看,迷恋得不行,赵构甚至还让心腹宦官到坊间收罗之前印刷的两本书《猴王闹天宫》和《哪吒闹海》。 为了和《京报》竞争,最大的竞争对手《快报》也推出了连载,主要是《杨家将》、《呼家将》之类,早在仁宗年间,杨家将的故事就在民间广为流传,说书人把它整理成系列故事,在茶馆里每天说一集,吸引了大量听众。 这就是现成的连载,《快报》开始连载评书《杨家将》,虽然吸引了一部分读者,但还是远远比不过《京报》的《西游记》,原因很简单,《杨家将》早年间就印刷过了百万本,很多人家都有藏书。 有家书铺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杨家将》的雕版,一下子印刷了几万本,投放进临安书市,严重冲击了《快报》的销量。 临安的十几份报纸基本上都涉及时政,报道各种天下大事,却良莠不齐,真真假假颇多,不过临安民众更喜欢《京报》的时政,它会给百姓很多惊喜,比如《京报》头版头条刊登了西军收复大同府以及河东北路的消息后,整个临安城都沸腾了,着实让天子赵构恼火了好几天。 正月初二中午,又到了报纸的集中发行时间,这主要是迎合临安民众喝下午茶的习惯,这也是宋朝人的习惯,很多人更是一边喝茶,一边看报。 虽然是新年期间,但还是有不少茶馆开业,位于大瓦子附近的天沁茶馆和平时一样坐满了客人。 大部分客人都在喝茶看报,比较安静,这时,忽然有个茶客站起身道:“大家快来看看这个报道!” 茶客们纷纷起身围了上来,有人高声念道:“雍王七宗罪,冒死实名举报,呵呵!这个标题写得够惊悚的。” 另一人看了一眼,冷笑道:“难怪呢,《快报》的文章,不奇怪,很正常嘛!” 《快报》经常刊登抨击陈庆的文章,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实名冒死举报好像还是第一遭。 一名瘦高男子高声读道:“入住天子行宫,排场奢侈,皇宫望尘莫及,府宅院墙修建如城墙,高达三丈,宽一丈,士兵日夜巡逻守卫,不是皇宫,胜似皇宫,此罪一也,僭越之罪......” 读到最后,瘦高男子眉头皱了起来,“冒死举报人叫做黄有功,各位,这个黄有功是谁?” “好像下面有介绍,这里!” 一名茶客指指着下方道:“举报人黄有功,原潜江县县丞,现任太常博士,曾游历京兆,多见不平之事,不惧强权,愤而实名投书。” 众人纷纷摇头,“没听说过此人,估计又是秦桧的小喽啰,变着花样抨击雍王。” “就是,你看他写的第五罪,在荆湖两路倾销川陕之盐,攫取朝廷盐税,使朝廷财税艰难,无力讨伐金兵,朝廷不是和金国签署了五年停战协议吗?还需要讨伐什么金兵,明明是投降妥协,还给自己脸上抹金,把责任推给别人。” 这时,一名坐在窗边的中年男子不慌不忙道:“说起来这个盐税,我倒比较了解,朝廷这两年盐税骤降,责任还真不在川陕那边,主要是私盐泛滥,早在杨幺造反作乱前后,朝廷就几乎没有从荆湖南路收到任何盐税,那边全部都是私盐。 现在荆湖北路和江南西路那边私盐也非常泛滥,说是要严打私盐,喊了几年的口号,地方官和盐枭勾结,怎么打击?如果川陕真的在荆湖两路卖盐,那其实是在和私盐争夺地盘,和朝廷无关。” 众人纷纷道:“先生这么了解情况,应该给《京报》投书,揭露这个黄有功的混淆是非之言。” 中年男子捋须笑道:“大家不用担心,《京报》很快就会反击,它们不会容忍别人这么肆意污蔑抹黑雍王。” ........ 中年男子叫做王牧,原是张浚的心腹幕僚,也是张浚的智囊,张浚被贬永州后,所有的幕僚都解散了,包括王牧,张浚还特地给他写了一封信,把他推荐给陈庆,只不过王牧父亲刚刚过世,他便一直在临安给父亲守孝,没有前往川陕求职。 王牧在街头买了一份《快报》,不慌不忙来到吕颐浩的府中,他虽然是张浚的幕僚,但和吕颐浩的关系也不错,吕颐浩对他十分赏识,他现在在临安大茶商朱佑府上做西席,教朱佑孙子读书,就是吕晋帮他找的糊口之事。 王牧来到了吕府,不多时,被管家领到了外书房,却见吕颐浩正在和一名客人聊天,客人是背对他,有点眼熟,王牧稍微迟疑了一下。 吕颐浩笑着向他招招手,“少府,你过来!” 王牧走上前,一眼认出旁边的客人,原来是郑国舅,他连忙施礼,“恭祝老爷子新年新气象,也给郑国舅拜个年!” 郑统全笑呵呵道:“王先生新年好!” 吕颐浩让两人坐下,又让使女上茶,王牧看见他们面前桌上的报纸,正和自己手中一样,他把报纸放在桌上笑道:“看来我其实不用买这张报纸!” 吕颐浩微微笑道:“今天郑国舅也是专程过来和我探讨《快报》上的雍王七宗罪,少府怎么看?” 王牧摇摇头道:“这个黄有功我不认识,但这绝对是蓄谋已久的一次攻击,应该是来对冲收复大同府后雍王的影响力,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极可能是秦桧主导并策划,精心准备了很久,也收集了很多情报,然后由这个不知名的黄有功出面,就好像是个人行为,还用实名举报,这一招比较毒辣,既然实名了,那一般人都会相信内容是真。” 郑统全沉吟一下道:“那为什么不在收复大同府的时候刊登,反而拖了快两个月的时间。” 王牧淡淡道:“如果那时候刊登,明显就是在故意攻击雍王殿下,痕迹太明显,效果会适得其反,所以隐忍两个月,等收复大同府的影响过去后,然后选在新年期间攻击,正好大家都在走亲访友,互相谈论此事,效果会更好,对方很有策略,招招见血啊!” 7017k 第九百二十九章 对策 吕颐浩呵呵笑道:“郑老弟,我没说错吧!我出不了主意,但有人能给你出主意,少府我一直很看好,他现在可是隐于市井。” 王牧苦笑一声,“吕公,已经不隐身了。” “哦!已经不做了吗?” 王牧摇摇头,“那孩子太顽劣,祖母把他宠上天,说一句重话都不行,我实在教不了他。” “也罢了,让你做西席太委屈了。” 郑统全眼珠一转,“不知王先生现在可有高就之地?” “今天上午刚辞,暂时还没有去处。” “不如王先生来报馆做事吧!我那里还缺一个负责审编的人。” “报馆?” 王牧愣了一下,郑国舅居然也办报,他试探着问道:“不知郑国舅办的报是......” “你肯定看过,《京报》。” 王牧吃了一惊,回头望向吕颐浩,吕颐浩点点头,“郑国舅在临安《京报》中有三成份子,雍王殿下对他很信任。” 王牧这才恍然,他想了想笑道:“现在《京报》的内容都很好,难道没有审编吗?” 郑统全摇摇头,“内容是主笔和审稿的事情,但王先生要明白,《京报》可不仅仅是一份报纸,它是雍王殿下的喉舌,是一把犀利的匕首,它在报纸方面办的不错,在舆论武器方面还是太弱了,《快报》去年三次批判川陕,报馆竟然无计可施,非常被动。 这次黄有功以实名举报雍王七宗罪,报馆想到的办法竟然是派人去威胁黄有功,让他登报认错,他们居然认为这是黄有功的个人行为,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但之前《京报》不是做得很好吗?价格还涨到十贯钱一份,让满城期待,我就觉得这里面有高手在操纵。” “你说的是胡云,他之前确实做得不错,但他现在不管报馆了,改任雍王特使,负责川陕馆,现在的馆主叫做岳琛,宣和年间是汴梁第二大报纸《小报》的副总审,经验丰富,能力很强,但他在权力敏感度方面不足,我担心《京报》办着办着就会渐渐迷失方向。” “我明白了,那审编做什么?” 郑统全微微笑道:“审编就像一艘大船的舵手,馆主负责船只航行,纸张、油墨、人员、发行等等事情,但船只的航行方向由舵手控制,实际上就是监督,不受馆主管辖。” 王牧沉思片刻道:“让我考虑考虑吧!” “好吧!王先生尽管考虑,我们继续谈黄有功的七宗罪!” 郑统全指着报纸道:“先生看报上说的第二宗罪,低价收购农民手中土地,然后高价卖出,赚百倍利润,严重损害农民利益,我刚才问过老爷子,他说确有此事。” 王牧不解地问道:“农民手中的土地是农田,再怎么买卖,也不会赚到百倍利益吧?” 吕颐浩缓缓道:“我听说是扩城,农民的土地之前是农田,二十贯钱一亩,但扩城之后就是宅地了,京兆的宅地价格和临安一样贵。” 王牧冷冷笑了起来,“这就和第五条一个手法,偷天换日,官府扩城,征收农民的土地不是很正常吗?之前临安扩城,也一样征收农民几千亩土地,也只给农田的市价补偿,在临安这里叫做征收,到了京兆就变成了买卖,这也太恶心了。” 郑统全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是官府征收土地,不是雍王买卖土地,这帮混蛋竟然这么无耻!” 吕颐浩笑问道:“那第五宗罪抢朝廷盐税是什么问题?” 王牧笑道:“这个答案吕公应该比我清楚啊!” 吕颐浩半晌叹道:“人老了,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王牧自知失言,连忙道:“就这么说吧!现在的临安朝廷从来就没有收过荆湖两路的盐税,以前是被杨幺控制,杨幺之后是被私盐贩子控制,现在应该是川陕西军镇压了私盐贩子,从私盐贩子手中夺回荆湖两路的盐税,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 郑统全拍拍脑门道:“这下子解决了六个问题,可以狠狠批驳对方了。” 王牧笑问道:“不知还有哪个问题没有解决?” “他们说的第七宗罪,殿下表面上广招人才,背后却任人唯亲,打压贤良,非川陕籍不用,令无数求职者绝望而归。”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众人回头,只见堂下走来两人,前面是吕颐浩的长子吕晋,后面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看起来很干练,正是长驻临安的雍王特使胡云。 胡云经常来吕府,和吕颐浩很熟,当然,他和郑统全更熟,两人一起把临安《京报》运转起来。 胡云进来躬身行一礼笑道:“给老爷子拜年!” 吕颐浩捋须呵呵笑道:“好!好!你也新年好,大郎,再给胡特使拿张椅子来!” 胡云又给郑统全行一礼拜年,这才注意到王牧,“这位是!” 王牧笑道:“在下王牧,从前是张相公幕僚,和吕老爷子很熟。” 胡云想了想,忽然道:“莫非就是如镜先生?” “那是张相公对我过奖,实在当不起!” “久闻先生大名了。” 吕晋搬来一张椅子,请胡云坐下,又使女上茶。 郑统全问道:“刚才胡特使说你知道第七宗罪的答案,怎么说?” “不瞒郑东主,我看到了今天的《快报》,着实很愤怒,所以立刻来找郑东主,你的家人说你不在,我又赶来吕府,没想到郑东主就在这里,第七宗罪完全是对雍王的污蔑,发泄私愤,偏偏我知道原因。” “愿闻其详!”众人都竖起耳朵。 胡云这才不紧不慢道:“上个月我接到京兆转来的文书,要求我在临安设立一个招贤分馆,接待愿去川陕发展的人才,当然有条件,要求有进士资格,或者官声极好也可以,如果我这里审核通过,然后我提供一笔盘缠。 这份文书后面就提到了黄有功,说此人也去京兆应募,但期间违规跑去青楼喝花酒,被拒绝录用,这个混蛋居然想去烧雍王的府宅,但没有成功就连夜逃走了,所以他才编造了第七宗罪。” 众人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可以用来揭露这个混蛋了。” 王牧沉思一下道:“这样不太妥?” 三人一起望向他,“为什么?”郑统全问道。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反而会被黄有功抓住,说他既然敢实名举报,就不怕我们污蔑陷害他,如果拿不出证据,我们反而会坐实打击实名举报的罪名,我不是说不要揭穿他,而是现在不是时候,效果会适得其反,这就是实名举报带来的护身作用,不能用这件事来对付,要用别的事情收拾他。” 胡云沉吟一下道:“我确实没有证据,只是公文中提到他而已,但我新来的副手可能知情,回头我去问问他。” 吕颐浩捋须点点头,“王牧说得有道理,天子要杀一个权臣,绝不会马上杀他,而是先贬黜,一年后,大家差不多都忘了,再派人干掉此人,就没有人关注了,一个道理,现在风头上,最好不要动黄有功,等这个风波过去以后,大家都忘记了这件事,然后再收拾他。” 郑统全问王牧道:“那依王先生之见,该怎么应对?” 7017k 第九百三十章 反击 王牧不慌不忙道:“这个第七宗罪,我觉得就坦率的批驳最有效,对方是针对雍王,并非针对川陕宣抚使司,那我们就从雍王的立场来批驳他,他说任人唯亲,那雍王的亲在哪里? 当年雍王给我说过,他的父母兄弟家人都死在金人的屠刀下,连个族侄都没有,他哪里来亲人可用?然后就是妻党,无非就是三人,吕青山是朝廷相国,主管四川政务不够格吗?吕大同是政和年间进士,为官近三十年,曾经做到礼部侍郎,现在只是一个坊州知事,老爷子,我没记错吧!” 吕颐浩点点头,“你的记忆力很强,我顺口提了一下,你就记住了。” “第三个就是吕纬,他是雍王身边最早的一批文官,比他晚的人都是三品高官了,他还是六品官,这就是任人唯亲吗?” “说得好!” 胡云鼓掌道:“这样说就对了,完全可以举一反三,再比如说只用川陕籍官员,雍王身边的五大政务高官,除了关师古是熙河路人,其他高官都不是川陕籍,这段时间去京兆投奔雍王的一百三十余名年轻官员基本上都被录用,除了三人以外,黄有功和王绍德因违规逛青楼没有被录取,还有一名进士张苍是因为父亲去世,他临时放弃了,我觉得可以在这里点一下黄有功的名字,王先生以为呢?” 王牧沉思一下道:“可以点名,刚才我考虑问题还是有点狭隘,黄有功如果要说我们诬陷他,我们就在报纸上正大光明的把事情讲清楚,这样一个好处就是,大家就会认为雍王七宗罪是黄有功的个人泄愤,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肯定是在胡编乱造,况且我们已经驳斥得很充分了,相信民众不是傻瓜,这其实也是秦桧策略的最大漏洞,他让黄有功以个人名义来揭发,本身就缺乏公信力。” 胡云赞许道:“说得对,我回头去找蒋主薄,他就是吏部司派来协助我招募人才的,他比较清楚黄有功的详情,批驳起来就更有力。” ......... 吕颐浩身体坚持不了太久,众人都起身告辞。 王牧坐一辆牛车先走一步,他今晚考虑一下,明天给郑统全答复。 胡云坐上郑统全的马车,郑统全笑道:“特使觉得王牧此人如何?” 胡云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厉害,不愧是张浚的心腹幕僚,思路清晰,足智多谋,能透过问题看到本质,大才啊!” “我想让他做报馆审编,特使觉得可行吗?” 审编是一个掩饰名称,它真正的职能是监督报馆,一直由郑统全兼任,当然需要一个专职的人,要求头脑清晰,有很强的洞察力,王牧无疑最适合。 胡云沉吟一下道:“这个职位需要雍王任命,王牧才华没有问题,关键是他肯效忠雍王吗?” 郑统全想了想道:“吕公告诉我,本来王牧是要去京兆求职,他有张浚的推荐信,吕颐浩也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我相信他会效忠雍王,我可以替他担保。” 胡云点点头,“我本人没有意见,我会向雍王殿下报告,只是东主要给王牧讲清楚,出任这个职务,实际上就是雍王的幕僚了。” 郑统全笑道:“我会找机会给他说清楚,他可是能当军师的人,我相信他已经意识到了,所以才要考虑一夜,他现在急需养家糊口,一般职务他肯定会一口答应,不需要考虑。” .......... 次日一早,王牧来到了郑统全的府邸,答应了郑统全的邀请,愿意加入《京报》。 王牧目前遇到的困境就是家境不宽裕,他家人口比较多,妻子身体不好,有三个孩子,都只有十几岁,父亲去年去世,为安葬父亲,几乎把他的积蓄耗光了,还有年迈的母亲需要他赡养。 关键是他在临安没有府宅,需要自己租房子,如果张浚在,他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偏偏张浚被罢相贬黜,解散了幕僚,他也就不得不另谋生路。 好在吕晋给他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差事,教一个大商人九岁的孙子读书,每月有十贯收入,还有一石米,这个收入很不错了。 当然,这里面有吕颐浩的私心,王牧要给父亲守孝,暂时不能去京兆,所以吕颐浩介绍他去给一个大商人做事,而不是给权贵做幕僚,就是担心王牧一旦效忠新的主公,就不会再去京兆了。 马车内,郑统全给王牧介绍道:“《京报》不是川陕的官方报纸,而是雍王殿下私人的产业,主要要用它来影响舆论,尤其是江南舆论,所以《京报》的任务就是要覆盖整个江南地区,现在只覆盖了临安府,还任重道远。 然后我有三成份子,主要是替雍王殿下照顾好这份报纸,审编的职责是监督,监督报纸内容,监督人,包括馆主,报纸在印刷前,会把稿件交给你审读一遍,你觉得内容不合适,可以要求撤稿,你有最终决定权。” 王牧苦笑一声道:“其实我现在更关心俸禄,望国舅理解!” “我当然理解!” 郑统全微微笑道:“你的俸禄由雍王负担,你不用担心,雍王在我这里有十几万贯,足以支付你的俸禄,你的俸禄每月六十贯,和报馆无关,雍王有五名幕僚,都是他来支付俸禄,你是第二级,然后年底会有一笔奖励,据我所知,奖励最低的一个幕僚都拿到五百贯。” 说到这,郑统全看了一眼王牧,见他很平静,便知道他心中已经有数了,又笑道:“雍王的幕僚都是兼职,主要是太学博士和州学教授,他们除了雍王给他们的一份俸禄,自己在学校还有一份收入,过得非常滋润,但想成为雍王的幕僚可不容易啊!你有三份重量级推荐书,应该问题不大。” 王牧心领神会笑道:“郑国舅的意思是,我在报馆里还有一份收入?” 郑统全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赞道:“聪明!你既然是报馆审编,自然还有一份总审编的收入,由报馆支付,每月三十贯钱,仅次于馆主岳琛了。” “能否先预支一个月的俸禄,我初五要交房租,家里实在有点捉襟见肘了。” “你不用再交房租了,在三桥有一座空宅,就是之前的临时报馆,报馆搬走了,原本是想做川陕馆,但朝廷把从前的川陕进奏院给了胡云,进奏院紧靠大内,做事很方便,所以这座宅子就空了,雍王也不会再住,你就带家人搬进去吧!回头我给你钥匙,再预支一笔钱给你解决燃煤之急。” 王牧沉默片刻道:“《快报》七宗罪的反驳声明应该是我的职责,就由我来写吧!争取明天刊印出来,这个黄有功由我来对付他。” 郑统全暗暗赞许,这才是聪明人,不用自己交代,他便知道该做什么了。 .........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座很大的院子前,周围有围墙,说是院子,其实是建筑群,一共由五座两层楼房组成,占地约十亩。 正门有翘檐门头,上面覆盖着薄薄一层白雪,门很大,上书‘京报’两个大字,一对石狮子分坐两边,显得颇有气势。 这里是很好的地段,报馆门口应该人来人往才对,或许是正月初三的缘故,报馆周围显得很冷静,几乎看不见行人。 昨晚下了一场小雪,但台阶上的积雪已扫得干干净净,大门前,一个小厮正在扫地,他停下竹扫帚,不解地望着二人。 郑统全笑着一摆手,“这里就是《京报》报馆了,先生请吧!” 王牧点点头,拾起半旧的袍阑,跟随郑统全快步上了台阶,走进了大门。 7017k 第九百三十一章 交手(上) ‘雍王七宗罪’在《快报》刊登后,在临安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对陈庆不满的人趁机落进下石,极力利用这篇文章的内容抹黑批判陈庆,而支持陈庆的人则感到愤怒、茫然,一时间无所适从。 正月初三,《快报》又刊登出一篇读者来信,一个署名为西湖钓叟的读者对七宗罪中的每一宗罪一一进行点评,笔法老辣,语言犀利,毫不留情的进行深度讲解,比如他将雍王陈庆侵占百姓三千亩土地视为饿虎吞羊的血腥之举,用强势权力踩踏弱小百姓而大发横财,几代人积累的一点点民脂民膏也被其毫不留情吞噬。 再比如,这位西湖钓叟在第一宗罪中抨击陈庆把府墙改建为皇城城墙,是毫无廉耻的僭越背叛,嘴里自称大宋臣子,心里却装着陈氏王朝。 这篇读者来信再次在临安城内引起了广泛的议论,一时间陈庆的形象完全被撕裂了,大部分支持陈庆的民众也都沉默了。 下午时分,《京报》报馆前出现了数千人聚集,默默的声援陈庆,馆主岳琛出门和众人沟通。 一名老者毫不客气道:“请问岳馆主,他们这样毫无底线、毫无廉耻攻击雍王殿下,《京报》为什么要沉默?难道他们说的都是实情,《京报》无法声辩吗?” 众人愤怒大喊道:“《京报》应该挺身而出,决不能任由他们无耻造谣!” “各位听我说!” 馆主岳琛高声道:“大家请安静,听我说!” 密集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岳琛这才高声道:“各位,这是对方蓄谋已久的攻击,请大家相信我们,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请大家看明天的报纸,一定会有说法。” “岳馆主说,明天的报纸就会有说法!” “那我们就等明天的报纸!” 人群渐渐散去了,馆主岳琛忧心忡忡回到报馆,他来到了东面的主楼,这座占地两亩的主楼内,三十多名文人主笔在这里撰写每天的文章。 当然,还有数十人在外面收集素材,像那些美食服饰,健康育儿的内容,这些文人是绝对写不出来,必须去请教行家,搜集素材,然后再由主笔们写出妙笔生花的文章。 馆主岳琛来到一间房前,这里便是上午新上任的主审编王牧的房间,不过王牧用的不是真名,他改名为张金晃,汴梁人,这却是郑统全的意思,也是为了保护王牧。 岳琛当然知道王牧来报馆做什么?自己相当于军中主帅,而这位王牧就是监军,岳琛心中叹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 岳琛推门进去,只见王牧在桌案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有抬。 岳琛也没有打扰他,而是耐心地坐在一旁,他这时才发现王牧的字还真漂亮,一笔行楷已经初具名家风范了,不仅自己比不上,恐怕整个报馆谁也比不上。 就凭这一笔漂亮的书法,岳琛就不敢再小瞧王牧。 这时,王牧放下笔笑道:“民众都回去了?” “是啊!居然来了几千人,既是来支持我们,也给我们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我已经答应他们明天见报。” 岳琛的言外之意就是说,看你的了。 王牧点点头,“明天见报问题不大,我很快就写好了。” “还有今天那篇评论文章,少府老弟看到了吗?” 王牧淡淡道:“一看就知道了,这个西湖钓叟就是秦桧,可惜他画蛇添足,露了马脚。” “贤弟怎么看出来?” “那个黄有功说雍王在南城外强占百姓土地,但并没有说强占多少土地,这位西湖钓叟却直接说强占三千亩,跑去京兆调查也要两三个月吧!可一夜之间他就知道了,这不就说明他和黄有功是一伙的吗?也就说明了黄有功并非不平而鸣,而是精心策划的攻击,黄有功是主攻,而这位西湖钓叟是助攻。” “明天一起刊登出来吗?” 王牧摆摆手,“我们也要讲究策略,明天先驳斥三宗罪,后天再驳斥四宗罪,大后天揭穿黄有功的丑恶面目,最后再把西湖钓叟的漏洞公布出来,就像连载一样,让大家期待,最后推出万众期盼的真相,这是朝廷部分势力精心策划对雍王的构陷。” 岳琛兴奋道:“说得好,连我都很期待了!” ......... 皇宫,秦桧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来到向阳阁,这里是暖阁,天子赵构一般冬天都呆在这、 桌上摆放着两天的《快报》,还摆放着几块美玉,赵构手中盘着一块美玉,一边慢慢地喝茶。 “陛下,秦相公来了。” 赵构放下玉石,点点头,“宣他进来!” 外面有宦官高呼,“陛下有旨,宣秦相公觐见!” 赵构向身边妃子使个眼色,几名躺卧在他身边的妃子也悄悄退了下去。 不多时,宦官将秦桧领了进来,秦桧躬身施礼,“微臣参见陛下!” “大过年还要麻烦秦相公跑一趟,很抱歉啊!” “微臣其实也想给陛下来拜个年!” 赵构微微一笑,把报纸放在桌上,“昨天和今天的《快报》朕都看了,很不错,朕才知道,原来陈庆也是这般虚伪,这般凶狠恶毒!” 秦桧吓一跳,这是用春秋笔法糊弄临安百姓的,可别把天子也糊弄了。 “陛下,陈庆此人确实虚伪狡诈,凶悍毒辣,这个不用说,百官们都知道,但临安百姓却不知道,还往往被他虚伪的一面迷惑,所以我们就要用一种策略把陈庆的本性暴露给百姓,让临安百姓看清他的真面目,这是我们的初衷。” “所以这七宗罪并不真实?”赵构淡淡问道。 “陛下,事情都是真的,就像同样一座山,北面看去是悬崖峭壁,南面看去却郁郁葱葱,这就有很大的欺骗性,这七宗罪也是一样,陈庆掩饰罪恶,只把好的一面表现出来,我们就是把同一件事罪恶的一面表现出来,当然,或许稍微夸张一点,也只是为了让百姓看得更清楚,但事情肯定是真的。” “这个西湖钓叟是秦相公吧!” “正是微臣!” 赵构沉默片刻道:“这件事是朕要你去做的,但你在登报之前,应该给朕说一声,结果朕一无所知,看到这份报纸,朕还以为是真有官员实名举报,让朕白高兴了一天,直到看得今天的评论,朕才是意识到这才秦相公策划的一次文攻。” 赵构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秦桧却感到了天子语气中的不满,他擦一把额头上的汗,连忙道:“是微臣考虑不周,正好是新年,微臣想等新年后再向陛下禀报,绝没有隐瞒陛下之意。” “罢了,这次朕还算满意,朕就不追究了,但是,朕知道对方一定会反击,你要有应对之策。” “微臣明白,已有应对之策?” 赵构淡淡道:“是不是又不打算告诉朕?” “啊!”秦桧一激灵,低头道:“微臣不敢!” “那你说说吧!你有什么应对之策?” 秦桧其实并没有完全考虑好,只是大概有一个想法,还远远没有考虑成熟。 但现在天子明确想知道,不太好糊弄,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微臣的应对之策分为上中下三策,上策是见招拆招,和对方在报纸上辩论,充分利用京兆距离遥远,信息不便的特点,批驳对方的狡辩,微臣也安排了好几个幕僚专门应对此事。” “那中策和下策呢?”赵构继续问道。 “中策是拖对方的后腿,比如报社仓库忽然失火,没有纸张印刷,或许他们拼字工匠忽然病倒.......” 赵构眉头一皱,不悦地打断秦桧的话,“堂堂的宰相,不应该考虑这种地痞流氓的无赖手段,说下策!” 秦桧又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道:“下策就是黄有功被人害死。” 赵构轻轻点头,“手段虽然毒辣了一点,但比中策要好!” 7017k 第九百三十二章 交手(中) 正月初四,在雍王七宗罪发布的第三天,临安百姓期待已久的反击终于来了,中午时分,三万份《京报》发行,立刻被临安民众抢购一空。 《京报》用头版的整个版面刊登了笔名为‘矛语者’文章:“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驳斥‘雍王七宗罪’一文中的无耻!” 今天刊登的是第一部分,整个临安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 天沁茶馆内,王牧和平常一样来喝茶,当然,他并不是来喝茶,他只是来听听反响。 茶馆里茶客们格外激动,一名茶客扬着报纸道:“我就知道是颠倒黑白,报纸上写得很清楚,京兆的行宫已被金兵摧毁大半,伪齐刘豫之弟刘豫被封秦王,把行宫改为秦王府,规格已经降低,围墙高两丈八尺,而汴梁皇宫围墙高度是三丈,雍王府就是从前的伪秦王府,何谈‘僭越’二字?” 另外一名老者道:“说得对,关键是那个黄有功偷梁换柱,他把雍王府的围墙不去和汴梁皇宫相比较,却和临安宫墙比较,各位,临安可不是都城,大宋的都城在汴梁,临安也只是行宫,行宫的围墙就要比都城皇宫低。 还有改建为城墙式样,那是因为雍王遭遇西夏和金国的三次刺杀,为加强防范才改建,居然还拿这件事来抨击雍王,简直无耻!” “这算什么无耻,强买土地事件才叫无耻,明明是官府扩城征地,给了两倍的农田市价补偿,临安征地补偿了多少,有两倍吗?根本就没有嘛!很正常的官府征地,却被这个黄有功说成是雍王强占农田土地,下令毒打失地百姓,征地时间是去年六月,但临安百姓都知道,去年六月雍王就在临安,他怎么强占土地,怎么下令毒打?这不就是信口胡言吗?这才真正叫做无耻。” “还说雍王生活奢侈,荒淫无度,更是无稽之谈,雍王一妻四妾,三个孩子,堂堂的亲王,这连普通的豪户人家都不如吧!” “是啊!居然说雍王妻妾几百人,我认识的京兆商人都说《快报》上是满口谎言,这个黄有功就是为了恶毒的攻击雍王,他就怕雍王找他算帐,所以才用实名。” “你们不说,我还真没有想到,原来用实名是这个缘故!” 王牧结了茶钱,悄悄起身走了,效果很好,达到了自己预期。 ....... 吕晋拿着一份报纸,一路小跑进了后宅,“父亲,报纸来了。” 吕颐浩刚刚睡醒,正坐在内堂上等呢,他连忙道:“快!快把报纸给我。” 吕晋走进内堂,把报纸递给父亲笑道:“果然出来了!” 吕颐浩接过报纸,仔细看了起来,刚看了标题便赞道:“这个标题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写得痛快!” “不错!不错!写得透彻。” 吕颐浩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道:“我们都没有想到雍王去年六月是在临安,估计对方也没有想到,留下一个大漏洞,这就直接戳穿了他们的污蔑。” 吕颐浩看完,收了报纸问道:“酒楼里怎么说?” “酒楼里的食客都在骂这个黄有功,骂他颠倒黑白,骂他卑劣无耻,父亲,这个王牧厉害啊!犀利、彻透,把对方的皮剥得干干净净,让人一看就懂了。” 吕颐浩点点头道:“这种七宗罪的文章看起来很凶狠,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有七个命门,只要攻破其中一处,那么其他六处的威力就会大大打折,甚至会垮掉,你在一个地方撒了谎,大家就会怀疑你在所有地方都撒了谎,何况王牧攻破的还不止一个命门。” “父亲,还有就是说陈庆有几百个妻妾之事,孩儿觉得这才是七宗罪的最大命门,这是上次陈庆来临安,临安最流行的话题之一,陈庆究竟有多少妻妾?很多临安人都知道,他们拿这件事来污蔑,简直太愚蠢了。” 吕颐浩笑道:“我现在很期待明天的第二刀,你把这些天其他十几份报纸也收集一下,你要留心它们态度的微妙变化,他们一定会在关键时候下场。” “孩儿记住!” ......... 相国府,秦桧拍桌子大骂黄有功,“蠢货,你为什么要把时间写出来,去年六月陈庆在临安,你不知道吗?还有,妻妾几百人,这句话我明明删掉了,你为什么还要保留?难道只有找女人才叫穷奢极欲?你说他喜欢吃鸭子,吃一顿饭要杀一千只鸭子,这是不是效果更好?非要说他找女人,偏偏他就没这个毛病,连青楼都没有去过,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离开女人就活不了!” 秦桧越说越气,把报纸狠狠扔在黄有功脸上,“看看别人怎么批驳你的,你怎么应对?” 黄有功心中暗骂,明明这七宗罪是秦桧让幕僚写的,自己只是提供一点内容,然后顶个名,现在却把责任完全推到自己身上了,他怎么不去骂自己的幕僚?妻妾几百人明明是他幕僚写的,与自己何干? 但黄有功心中再恨,也不敢和秦桧顶嘴,更不敢把责任推给秦桧,他拾起报纸半晌道:“启禀相公,对方写的批驳卑职也看了,其实里面也有漏洞。” “什么漏洞?” “就是土地一案,陈庆虽然当时在临安,但这种事情不用他出面,自然有人替他办妥,也说不定是他家人干的,打着他名义,所以对方一味强调陈庆不在京兆,卑职觉得这是一个陷阱,明显避实就轻,可以从这个问题上反驳对方,另外,陈庆僭越的各方面很多,像他出行要几千人护卫.......” 秦桧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僭越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官家不想看见这个,就用你刚才说的土地之事反驳,多少有点道理,他要霸占财富,确实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去吧!明天见报。” 黄有功匆匆走了,秦桧又对旁边的内侄王薄道:“立刻派人去调查,这个‘矛语者’究竟是什么人?把他的老底给我查清楚。” “侄儿知道,这就去查!” “等一等!” 秦桧又叫住他,缓缓道:“还有黄有功的情况有一并查清楚,他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明白了吗?“ 王薄心中一惊,这恐怕是要对黄有功下手的意思了。 “侄儿明白了。” 王薄行一礼,匆匆走了。 秦桧又看了看报纸,不由一阵心烦意乱,当初觉得很有底气的七宗罪,怎么都经不起对方一驳呢?这篇文章天子一定也看到了,他会找怎么想?关键还有另外四宗罪,对方明天又会怎么反驳? ......... 王薄回到县衙,立刻把幕僚贾应芳和弓手都头马颂找来,他取过一份报纸,指着上面的矛语者道:“这篇文章的作者,叫做矛语者,你们分头去查,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把这个矛语者的老底给我查清楚,秦相公急着要知道,任务压给我了,你们明天晚上之前给我查清楚。” 弓手都头马颂答应一声,立刻带着手下出去了,贾应芳则回到自己官房,他沉思片刻,写了一张纸条,不慌不忙去六味居茶馆喝茶去了。 一刻钟后,贾应芳在六味居茶馆见到了西军在临安的情报头子董群,这座茶馆已经被情报站买下来,成为临安各种情报的汇聚地。 7017k 第九百三十三章 交手(下) 次日中午,《京报》第二篇反驳文刊登了,针对另外四宗罪进行了强烈驳斥。 另外四宗罪是侵吞荆湖两路的盐税、任人唯亲、屠杀西夏无辜百姓、架空朝廷命官。 这里面的重点是盐税案和任人唯亲,而屠杀西夏无辜百姓和架空朝廷命官,百姓一般不感兴趣,但矛语者还是在第一条和第二条分别进行了驳斥。 根本就没有所谓屠杀西夏的无辜百姓,将他们打散安置在四川路各县、熙河路各县、陕西路各县以及河东路各县,牧民则安置在河西路,一共七十余万人,涉及两百四十余个县,每个县安置三千余人,川陕宣抚使司和各县官府都有详细记录,让他们渐渐融为汉民,党项人从此消失。 第二点是架空朝廷命官,指的是四川路,按照双方签署的协议,川陕宣抚使控制四川路各县,朝廷则控制各州,但没有县为基础,州当然是浮在空中,州府感觉被架空很正常,但双方协议就是这样签署的,白纸黑字,雍王何罪之有?最后驳文中反问,是不是朝廷想撕毁协议,才故意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这两点解释通了,所谓七宗罪就给人一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觉。 至于盐税案和任人唯亲,这两个罪名更是不值一驳,临安朝廷本来就从未收过荆湖两路的盐税,从李成之乱、杨幺造反以及刘光世割据,再到金兵南侵,荆湖两路一直处于战乱之中,两地都被私盐贩子霸占。 直到去年下半年,西军以雷霆手段杀了三百八十余名私盐贩子,没收其一切家财,川陕的官盐才得以出现荆湖两路的市场上,川陕官盐七十文一斤,朝廷盐价两百文一斤,也完全可以来荆湖两路销售。 简直就是狠狠打脸,让临安百姓突然发现川陕盐价竟然只有朝廷盐价的三成,这顿时又成了另一个热点话题。 但真正打脸的是最后一宗罪,雍王任人唯亲,雍王的亲人都被金兵杀绝,连个远亲都没有,何谈任人唯亲? 但在说到京兆接收临安投奔去的官员时,只有三名官员没有被录用,其中就有黄有功,因违规逛青楼而被革除资格,随即怀恨在心,企图放火烧雍王府宅失败而连夜潜逃。 这个消息一出来,临安朝野顿时一片哗然,此时,所谓七宗罪已经全部被《京报》雄文批驳的体无完肤,大家自然也就相信了黄有功游历京兆其实是为了求职,求职失败后又衔恨报复,炮制出了所谓的雍王七宗罪。 短短一个下午,黄有功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下午时分,贾应芳再次来到六位居茶馆,茶馆里数十名茶客吵成一团。 一个干瘦的老者叫喊道:“我觉得《快报》说得也有点道理,雍王要强占土地完全让手下出面,他在临安又如何?完全解释得通嘛!” 有人反驳道:“若真是雍王命令手下强占土地,黄有功会知道?” “黄有功不知道,但朝廷肯定知道,有人会告诉他啊!” “呵呵!原来七宗罪的真正幕后者是朝廷,黄有功只是他们推出来的替罪小喽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别胡说八道!”老者胀得面红耳赤。 “这人是谁啊?”贾应芳低声问掌柜董群道。 董群冷笑一声,“此人是国舅韦桐的四大管事之一,姓邱,第一天报道七宗罪时,他可起劲了,现在非要抓住土地之事不放,我估计他想造谣。” “让我来驳斥他一顿,看他怎么造谣!” 贾应芳走上前抱拳笑道:“邱管事,想听听我给你的解释吗?” 邱姓老者凶狠地盯着贾应芳,“你想说什么?” “我就想告诉你,京兆扩增的新城,东西宽十里,南北长五里,算下来新增近四万亩土地,这里面只有三千亩是私人田地,其余三万七千亩都是官田,如果雍王想从扩城中发财,他直接买官田不好吗?还便宜,非要高价去霸占私人农田,坏自己名声,他如果真有这么蠢,会有今天的成就?” 茶馆内顿时一片大笑,邱姓老者无言以对,只得悻悻走了,贾应芳的这番话一剑封喉,很快便传遍了临安,黄有功的最后挣扎,也淹没在一片讥笑之中。 ......... 茶馆后院,董群请贾应芳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先生昨天说的事情,秦桧要查矛语者,可能对其不利,我已经向郑东主反应了,郑东主说,你可以这样向王薄回复,就说并没有矛语者这个人,这个人是虚构出来的,这两篇对应文章是集中了很多人的意见,然后由胡云主笔。” “董虞侯的意思是,可以把胡云视为矛语者?” “也可以这样说吧!他是雍王特使,他由责任替雍王辩护,而且他最了解情况。” 贾应芳点点头,“我明白,我回去禀报,谅秦桧不敢动胡云。” ......... 贾应芳刚回到县衙,迎面遇见王薄从县衙内奔出,幸亏贾应芳躲得快,两人差点迎面撞上。 “县君,何事这么急?” 王薄见左右有衙役,连忙将贾应芳拉到一边,低声道:“刚刚得到马都头的消息,黄有功死了!” “啊!” 贾应芳着实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哪里发现的?” “就是刚刚的事情,在城外树林内,他吊死在树上。” “是自缢吗?” 王薄摇摇头,“报案者看见有几个黑衣从一辆马车里把黄有功拖进树林。” 王薄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我正要去秦相公府上,你查得如何,那个矛语者是谁?” “查到了,这个矛语者并没有真人,是一个虚构的人,《京报》的文章是很多人集中起来商议,然后由胡云执笔。” 王薄一呆,“雍王特使胡云?” 贾应芳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 王薄连忙道:“我现在就去相国府禀报。” 他翻身上马,带着几名随从向秦府方向奔去。 贾应芳想了想,又转身返回六味居茶馆,他要把黄有功被杀之事告诉董群。 ......... 向阳阁内,秦桧向天子紧急汇报了黄有功被杀一事。 赵构立刻明白了,这是秦桧上策行不通,用了下策,七宗罪的谎言彻底被揭穿,就只能杀黄有功来栽赃陈庆,同时也是灭口。 秦桧把选择权交给了赵构,如果宣布黄有功是畏罪自杀,那么此事就算是认栽,文攻战结束,可如果宣布黄有功是被人杀害,那显然是要栽赃雍王,提升战场高度了。 很可能京兆那边也要参战,赵构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他担心陈庆一怒之下,直接把朝廷任命的四川路州官给赶出来,虽然已经被架空,可一旦被赶出来,朝廷的脸往哪里搁?他更担心陈庆会做出一些实质性的动作,比如吞并整个荆湖南路。 “那个矛语者是谁?”赵构看了一眼报纸又问道。 “微臣得到的消息是雍王特使胡云。” “是他?难怪!” 赵构点点头,他走了几步道:“让县衙传出消息吧!黄有功自缢身亡,什么原因都不要说,明白吗?” 赵构骨子里充满了妥协,不仅对金兵妥协,对实力强大的陈庆,他也不得不妥协了。 但赵构还是留了一个小尾巴,黄有功究竟是畏罪自尽,还是惧怕被报复而自尽,他不说,让人去猜。 7017k 第九百三十四章 异动 正月初十,陈庆接到了胡云发来的几封鸽信,将这几封鸽信连起来,陈庆便知道临安发生了一件针对他的巨大风波,一场文攻倒算。 “夫君,这个黄有功是谁?”吕绣翻看一下鸽信问道。 “就是那个青楼喝花酒,没有被录用的官员。”陈庆淡淡道。 “他在报复夫君,编造出一个雍王七宗罪?” 陈庆冷笑一声,“他还没这个胆子,不过是个工具罢了,背后应该是秦桧,甚至天子赵构,其实这也是他们办《快报》的初衷,抹黑诋毁我,以前一直在做,只是这一次做得比较明显,也比较恶毒。” “那怎么应对,难道就任由他们诋毁夫君?” 陈庆笑道:“这件事发生在正月初二,现在正月初十,过去了八天,说明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胡云在鸽信中说,郑伯父找了一名非常厉害军师级人物,叫做王牧,在《京报》上将所谓雍王七宗罪批驳得体无完肤,让临安百姓彻底明白了真相。”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吕绣想了想笑道:“祖父给我的信中提到过他,说是大才,要推荐给夫君。” 陈庆点点头,“不光你祖父推荐,张浚和郑统全也向我推荐他,能得到三名重量级人物推荐,现在连胡云也对他赞不绝口,推荐他为我的幕僚,替我监督《京报》,这个人值得重用。” “夫君认识他吧!” 陈庆微微笑道:“他曾经是张浚的心腹幕僚,当年就是他替我补了军籍,又安排我进武学,我对他印象非常好,他若能成为我的幕僚,我求之不得。” “可我祖父说,他要为父守孝,暂时来不了京兆。” “那就让他留在《京报》,替我应付朝廷对我的各种诋毁污蔑,我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在临安维护我的名声。” 吕绣离开书房走了,陈庆又取出最后一封鸽信看了看,鸽信内容很简单,就两句话,黄有功死了,朝廷定性为自尽。 陈庆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显然是秦桧杀人灭口,不过宣布为自杀,而不是他杀,有些出乎陈庆意料,如果宣布为他杀,那自己就得背上这口黑锅。 但自尽也有两种,一种是畏罪自杀,另一种便是害怕被报复而自杀,如果是后一种,自己的名声多少也会受到牵连。 估计是天子玩的小伎俩,最后认怂了,但又不甘心,所以不肯把‘畏罪’二字加上去,而是让别人去猜。 当然,陈庆也不想计较这点小伎俩,黄有功自尽在目前这个大环境下一般也会被认定为畏罪自杀,痛打落水狗就是这个道理。 这件事等着看最后的报告吧! 陈庆把鸽信收起放在一边,他又继续考虑眼前的大事,制定年度战略。 作为川陕最高统治者,陈庆更多是考虑战略,然后交给内政堂,由内政堂分解执行。 这是他每年年初都要做的事情,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有连续性,比如他去年拿下大同府,就是为了给后面攻打中原解决后顾之忧。 所以他今年想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进攻中原。 去年他夺取了河东路北部以及大同府,解决了河东路的北部威胁,而今年是金国全力征服草原的关键一年,金国将大举进攻蒙兀部,国力将向草原倾斜,这便是自己攻打中原的机会。 陈庆可不是宋襄公,面对你死我活的战争,还不肯趁人之危,战争就是要抓住有利时机。 这时,外面敲了敲门,“官人,是我!” 是赵巧云的声音,陈庆笑道:“进来!” 赵巧云端着一个盘子走进书房,盘子里是一叠文书,她把文书放在桌上,嫣然一笑,直接坐进丈夫怀中,搂着丈夫脖子娇声道:“人家两天来忙得这么辛苦,官人不给点奖赏吗?” “辛苦当然有奖赏!” 陈庆低头吻在她红唇上,大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片刻赵巧云便娇喘吁吁,两腮绯红,身体不断扭动,陈庆刚要抄起她的腿弯上楼,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赵巧云一下子清醒,连忙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裙,只听外面一名使女禀报道:“启禀王爷,管家说周参事有事求见。” 周宽来了,陈庆点点头,“请他在贵客堂稍候!” 使女走了,陈庆搂着赵巧云温存片刻,低声道:“晚上我去你那里!” 赵巧云娇羞地点点头,起身道:“外面冷,我给官人披上袍子!” 陈庆披上厚袍,看见了桌上厚厚的文书,翻了翻笑道:“厉害啊!才两天就整理好了!” “我都看完了,大同小异,回头我再给夫君讲解。” “我先去见一见周宽,然后你给我讲解一下,过了上元节我就要给内政堂部署了,时间也蛮紧。” “嗯!我等会儿可能会在大姐那边,官人派人来叫我。” ......... 陈庆来到贵客堂,只见周宽坐在堂上喝茶,今天虽然是休日,但对于周宽这个级别的高官,已经没有什么休日可言了。 “今天是哪阵风把周公吹来了?”陈庆笑眯眯走上堂问道。 周宽连忙起身行礼笑道:“打扰殿下休息了!” 陈庆请他坐下,又让使女重新上茶,周宽欠身道:“四川那边传来一个消息,有十三个州的知事准备联合向殿下递交效忠书。” 这个消息不错,陈庆连忙问道:“消息是从吕青山那边传来的吗?” 周宽摇摇头,“殿下,如果是吕青山的消息,那就是正式报告了,卑职说的还是小道消息,卑职在四川路多年,有一些人脉,所以能得到一些消息,消息是从梓州传出,梓州大粮商唐敬水和卑职颇有交情,消息就是他派人送给我,现任梓州知事杨安修是他的外甥,这个杨安修就是十三人中的领头者,可能过了上元节就会有正式消息。” 陈庆沉思片刻问道:“这个杨安修是只联系了其他十二人?还是联系了很多人,但只有十二人响应?” “应该是前者,这十三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四川籍贯官员,卑职觉得他们之间就是一个小集团,平时经常联系。” “很有可能,不过我可不喜欢集团。” 周宽呵呵笑道:“他们这种集团应该不是那种互相联姻,结成利益同盟的同盟,卑职觉得更多是一种同乡会,是一种抱团取暖,一旦环境改善,他们这种集团就会消融,当然,也会有少数几人结成亲家或者真正的利益同盟,那个是后话了。” “周公真这样认为?”陈庆淡淡问道。 周宽明白陈庆所指,肃然道:“殿下,卑职没有私心!” 陈庆点点又问道:“如果这十三人正式效忠我们,会不会产生榜样效应?” 周宽微微欠身道:“这就是卑职要说的重点了,一旦十三人集团投效我们,必然会在四川路官场引起轩然大波,据卑职所知,很多官员对前途非常绝望,大家都知道来四川为官会被架空,没有人愿意来接替他们,他们只能一直呆在这里,从卑职掌握的各种情况来看,一旦有人带头,肯定会有大量官员效仿。”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记得去年我就说过,吏部司要重视考核这些朝廷派来的官员,我们不可能全盘照收,必须去芜存菁,留下真正的人才为我们所用。” “请殿下放心!” 周宽起身笑道道:“卑职去年就部署吏部司官员着手考察,已经差不多了,会尽快完成报告。” ==== 【可能是晚上吹空调受凉,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打字的速度很慢,今天只码了两章,见谅!】 7017k 第九百三十五章 计划 小红楼二楼起居房内,小胖妞陈雪眼泪汪汪站在墙角,赵巧云搂着她问几句,她就是扭着肩膀不肯回答。 “大姐,阿雪怎么了?”赵巧云笑问道。 吕绣也在生气,她瞪了女儿一眼道:“跑到我书房拿了忠义千秋出去玩,结果弄丢了,给她说了多少次,想玩可以,要给我说一声,她偏不听,把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就是酷似骑马武将的红皮羊脂玉,价值三千贯那块?” “就是那块,我一直放在桌上,现在被这个小妮子那走了,丢在哪里她也忘了。” 陈雪呜咽着哭了起来,“我觉得那块红皮像爹爹拿着兵器,我想拿给哥哥看,我不是故意丢掉的,呜—呜—” “娘生气不是因为你把玉拿走,而是我给说过,不管是拿谁的东西,必须要经过主人同意,尤其是你爹爹的书房,任何东西都不准拿出来,娘再问你,你记住没有!” 陈雪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赵巧云笑道:“赶紧去给温管家说一下,让她动员内府的使女们找,我觉得应该能找到。” 吕绣叹了口气,“我给温管家说过了,哎!我这两个孩子,性格完全相反,冀儿从不让我操心,可这个小妮子,整天闯祸,惹是生非,让我操碎了心。” “雪儿就是稍微调皮点而已,不算过份,雪儿,去找妹妹玩吧,她在挑选去年的灯笼呢!” 听说挑选灯笼,陈雪眼睛一亮,胆怯地看了母亲一眼,吕绣点点头,“去吧!不准欺负妹妹,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雪转身跑去了,等女儿跑远了,吕绣没好气道:“都是被她爹爹宠坏了,上次她把河北路沙盘里的木头城池拿回房间玩,她爹爹非但没有骂她,还和她一起玩,简直就没有原则啊!” “有大姐管束就行了,她爹爹嘛,就随便吧!” 这时,陈雪又怯生生跑进来,将一块鹅蛋大小的玉递给母亲,正是她丢失的羊脂玉。 吕绣接过玉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房间里,我去找去年的灯笼,发现它在床上。” “是不是你给哥哥找礼物的时候,掉在床上了?” “是的!” “我再给你说一遍,不管是谁的房间,必须经过主人同意才能拿东西,记住了吗?” 雪儿低下头,“记住了!” “去吧!” 雪儿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吕绣望着她背影摇摇头,“丢三落四,怎么和我小时候一样?” 赵巧云又和吕绣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谈最小的孩儿陈扬,陈扬在刘医师的精心医治下,已经摆脱了死亡威胁,但长得比较瘦弱,这种瘦弱可能会影响他一生。 这时,一名使女在门口道:“二夫人,王爷请你过去。” 赵巧云笑着对吕绣解释道:“我把幕僚建议整理出来了,正要给官人讲一讲,周参事来了,我回去继续给官人说。” 吕绣点点头,“你去吧!我去看看两个小家伙,实在不放心!” ........ 书房的盘子里是几名幕僚分别给陈庆写的年度战略计划,五名幕僚中,年纪最大的叫做卢存逸,以前就是汴梁的太学博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来京兆后在新成立的太学教书,也是博士,前年被聘为陈庆的幕僚,另外四人也都是去年或者前年被聘为幕僚,基本上都在太学和府学教书。 五人虽然是陈庆的幕僚,但他们大多时候并非为陈庆服务,他们主要是在陈庆离开京兆时,给王妃吕绣出谋划策,赵巧云虽然头脑清晰,能够抓住问题本质,但她毕竟见识不足,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很多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就需要专业的人来帮助她们出谋划策,赵巧云也拿不定主意时,吕绣会派人去把问题送给五名幕僚,然后她和赵巧云参考五人的意见作出决策。 去年陈庆写年度计划,也是要求每人替自己写一份,今年也一样,每个人都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 陈庆看得头大,索性交给了赵巧云,让她帮自己整理出来。 赵巧云不负他的期望,两天时间就把五名幕僚的报告整理出来,精炼成不到千字的短报告。 “五人都有同样的建议,那就是攻打中原,但五人在细节上又有区别,卢存逸和赵士诚建议分两步走,他们建议今年先拿下开封府以西,明年再考虑开封府以东,其他三人都主张只要条件允许,就一鼓作气打到登州去,当然,每个人都写了几千字的理由。” 陈庆的想法也是分两步走,甚至三步走,先夺取河南府后再看形势,中原的对手是完颜兀术的二十万军,中原不是川陕,是完颜兀术的主场,自己决不能轻敌。 但有一点能确定了,攻打中原是今年的首要战略任务,中原民心所向,时机已经成熟。 “然后呢?” 陈庆又笑问道:“还有什么建议?” “还有十几项建议,张茂提醒官人,要当心朝廷趁机攻打荆湖南路,毕竟岳飞的十万大军囤积在襄阳和江夏一带,张茂认为,朝廷很可能会利用我们和金兵开战的机会,命令岳飞率领大军拿下荆湖南路,甚至有可能进攻四川路,西军要有防备。” 陈庆也是担心朝廷命令岳飞夺回被自己实际控制的荆湖南路,宋朝和金国签署了五年停战协议,岳飞军正好无事。 “有道理,我会考虑,还有呢?” “还有就是内政,有四个人提到了,他们都认为我们吏治太松散,为了稳定牺牲太多,必须加大监察力度。 刘彦东和李征二人特地去河东路和四川路各考察了三个月,他们认为问题很大,河东路的问题在于雍王府给予免税一年,但很多县还是变着花样征税,中饱私囊。 而四川路的问题在于折腾,不能和朝廷割裂,就会造成混乱,有混乱就会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刘彦东和李征建议官人尽快和朝廷割裂,把朝廷赶出四川路,恢复常态。” 陈庆眉头一皱,“他们说的趁机浑水摸鱼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因为州管不着县,而四川路尚书行台刚成立,监管不足,有的县就抓住机会增加农民的临时税赋,对商人课以重税等等。” 陈庆连忙吩咐道”“你写一张纸条,派人送给他们二人,就说我要求他们写出详细的考察报告。” “官人,他们应该在写报告,我会派人催催他们。” 陈庆又看了看赵巧云整理出来的十四条今年的计划安排,确实考虑得周全,把自己所想的都包括了。 他又指着最后一条计划笑道:“什么叫兵马未动,粮草、情报和舆论先行?” 赵巧云嫣然笑道:“那是我写的建议,官人肯定要进行备战,但中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不能光考虑士兵的物资的需求,还有几百万百姓的需要,光饥民就会有几十万赶来,所以必须要将各种储备的粮草物资以及赈济人员都准备齐全,越充分越好。 情报不用说了,官人肯定都已部署,但舆论呢?要让中原百姓知道,我们要来解救他们了,川陕军所至,中原百姓一定会箪食壶浆相迎,一旦官人得尽了中原民心,朝廷再想争也来不及了,情报站要把消息传出去,让百姓们望眼欲穿。” “这不就告诉完颜兀术,我要大举进攻中原吗?” 赵巧云微微笑道:“西军大举备战,以为能瞒得过完颜兀术?” 7017k 第九百三十六章 佯雷 次日一早,陈庆刚到官房,晁清便上前道:“启禀殿下,昨天咸阳第三织造工坊送来两匹布,放在殿下的桌案旁了。”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还有火器局管事谢瑛天不亮就来了,一直在等殿下到来。” “我知道了,你请他过来!” 陈庆来到自己官房,桌旁放着两匹用纸包裹好的布匹,这就是木绵布了,十几天前他们送来一匹,但陈庆不太满意,布匹致密度不够,细度也不够,让他们回去再提高,没想才半个月就送来了。 这时,晁清带着谢瑛进来,谢瑛将一只木箱放在门口,陈庆走过来笑问道:“做出来了?” 谢瑛连忙打开箱盖笑道:“按照殿下的要求,我们做了一个刺猬,没有导火索。” 晁清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陈庆叫住他,“让人去把军部司吕纬和内卫王浩一起找来!” “卑职这就去!”晁清答应一声,匆匆走了。 陈庆蹲下研究片刻铁火雷,外面完全一模一样,他有些担忧问道:“对方通过研究它能仿制出铁火雷吗?” 谢瑛微微笑道:“殿下,我们就怕他们不研究。” “为什么?” “我们当初一直失败,主要原因是认可火药颗粒越细越好,最后都研磨成粉,但还是不对,我们转而认为是配方和铁壳的问题,后来又把生铁改成熟铁和铜,搞了上百种方案,反复折腾了多少年。 后来我们发现,火药先磨成粉,再由粉状凝结成颗粒后,燃烧速度更快,再加了少量白糖粉后,气体膨胀得更猛,还有铁壳,厚度决不能一样,生铁要多含碳,才容易碎裂,把这些经验融合起来,再试验千百遍,才会成功。” “所以这枚铁火雷呢?” “所以这枚铁火雷就是当初我们错误之路,火药颗粒越细越好,铁壳越均匀,生铁更纯,他们拿到这枚铁火雷就一定会走上错误的研究之类,等他们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就已经三四年过去了,但我可以保证,如果没有人泄露,金兵怎么也研制不住铁火雷。” “但从前东京汴梁也研制成功了。” 谢瑛苦笑一声道:“殿下,我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的思路也是火药越细越好,还没有到再由细变粗的转折,更没有想到让铁壳变脆,以当时的火器技术绝不可能造出铁火雷,而且我们都没有看见过实物,制作工匠也都死光了,图纸也没有留下来,所以我们怀疑这里面有很大误解。” “什么误解呢?” “我们都认为,当时的震天雷其实就是箱式木壳火雷,就和我们五百斤的箱式火雷一样,用足够的数量换取威力,称为震天雷,但从来就没有人说过它是铁壳火雷,只是我们自己想当然的以为是铁火雷。” 陈庆点点头,“如果把震天雷理解为五百斤的箱式火雷,那一切疑惑就迎刃而解。” “对!以当时的技术,木箱火雷很容易造出来,我们也很容易造出了箱式火雷,这也是第二次围城为什么没有继续用震天雷的真正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火药已经在第一次围城时消耗完了,一次爆炸五百斤,能有多少存货?” 陈庆笑道:“我明白了,这只铁火雷就是按照最初的思路制作,所以绝对无法成功。” “一点没错,而且火药配方我们也稍微修改,细微处改动一点点,影响却很巨大。” ........ 谢瑛告辞走了,不多时,吕纬和王浩匆匆赶来。 两人一起躬身施礼,“参见殿下!” 陈庆看了一眼晁清,晁清立刻出去,把门带上了。 “东西送来了!” 陈庆指指地上的箱子,两人大喜,连忙蹲下查看铁火雷。 陈庆又问吕纬道:“他们还找你吗?” “一起吃过两顿饭,昨天下午吕绞还来问我情况,我说有消息就通知他。” “吕绞在粮仓做得如何?” 吕纬苦笑着摇摇头,“若不是殿下有交代,我一定把他开掉,军粮署署令向我反映,他出任粮库主簿已经快半个月了,但在粮库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三个时辰,几乎是早上露个面就消失了,下午事情快结束时再来露个面,过年期间安排人当值,都不敢安排他,所以人都对他十分不满。”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再坚持一下吧!” 陈庆又问王浩,“种桓给你汇报过吗?那两人的情况。” “也是昨天给卑职汇报了,这二人在京兆很活跃,一天都不消停,每天都出去,要么去问市场物价,要么去查看城池和护城河的情况,要么就去周边各地,光灞上军营附近就去了三趟。” “没有和谁接触吧!”陈庆又问道。 “种桓说,没有发现!” 陈庆点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关于保护火器匠人之事,一旦金国研究不出来,肯定要对他们下手,内卫要强化对他们家人的保护,防止金国人狗急跳墙,如果内卫人手不足,可以扩招。” 王浩躬身道:“咸阳第三区的内卫人数已达五百人,卑职会增加到一千人,每个人出入第三区都要凭身份牌,每户人家身份都是机密,第三区的生活保障也没有问题。” 王浩说得洛阳第三区是军械署匠人的居住区,位于咸阳县西北,由一千多户人家组成,占地咸阳县城的二成,四周有围墙,是城中之城,由内卫负责安全,戒备森严,里面居住的人都是受到保护的机密工匠,火器署的一百三十二名匠人都住在第三区内,包括刚才的管事谢瑛。 “你们都回去吧!这枚铁火雷我会派人送到军部司,这两天就可以给吕绞露露面了,内卫也要行动起来,监视他们怎么把铁火雷转运出去。” “遵令!”两人行一礼走了。 ......... 陈庆安排亲兵将铁火雷送去给吕纬,忙了一通他才把这件事暂时放下。 这时,他看见旁边的两匹布,顿时有了兴趣,不知那位织女杨小梅把木绵布改进得如何了? 陈庆扯去上面的一层油纸,里面却是第二层包装,用一层细麻布包好,陈庆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让自己和细麻布对比呢! 他解开细麻布,里面终于露出了洁白细腻的木绵布,又叫白叠布,让陈庆忍不住惊叹一声,洁白如雪,细腻密实,触摸上去有一种丝绸般的光滑,这种质感就给人一种很高档的感觉。 陈庆满意了,他主要是想知道,木绵布能织到什么程度,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当然,陈庆也知道,这种高端的木绵布不是一般人能织得出来,肯定产量少,价格不菲,其实他更关心的是中端的木绵布,那才有推广的价值。 另外,木绵布的原料也必须保障,一是木绵,其次是棉花,木绵主要是产自琉球岛,另外福建路也会有,木绵问题不大,关键是棉花,目前只有高昌地区种植,最好能在陕西路找一个州专门种植。 想到种植,陈庆猛地想起一件事,他前年要求各州在溪边河畔以及田边地头推广种植紫花苜蓿,不知进展如何了? 陈庆立刻吩咐晁清道:“今天下午,我要召集内政堂参事们商议重要之事,你先通知下去,回头我把具体时间告诉你。” 7017k 第九百三十七章 交易 中午时分,吕纬来到了聚香楼牡丹堂,他提了一个木箱子,一进门,等候已久的王双和周华同时站起身,吕绞也跟着站起,三双目光刷地盯住了吕纬手中的木箱。 尤其王双和周华眼中的紧张和期待流露无遗,木箱里的东西对他们太重要了,吕绞也同样紧张,他发财梦能否实现的希望,也寄托在这只木箱上。 吕纬走进来,把木箱放在桌上,他坐下喝了两杯酒,王双给周华使了个眼色,周华连忙去把门反锁上,不准人擅闯进来。 吕纬又喝了一杯酒淡淡道:“不用担心,我来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后面没有人跟踪。” 王双干笑一声,“我在楼下也有手下盯梢,倒不怕内卫来查,就怕酒保进来送菜,被他看到了,所以要小心。” 吕纬取出一把钥匙,打开木箱上的小锁,掀开顶盖,从里面抱出一个颇为沉重的包袱,小心地放在桌上。 吕纬把木箱放在地上,这才道:“这就是铁火雷,铁火雷有四种规格,五斤的铁刺猬,二十斤的铁狗,五十斤的铁猪,一百二十斤铁犀牛,我拿到这个就是五斤的铁刺猬,五斤是指药量,再加上铁壳的重量,实际重十一斤。” “吕司马能打开看看吗?”王双问道。 他最近从一名士兵口中也多少了解到了铁火雷的一些常识,尽管只是一些皮毛常识,但也比之前两眼一抹黑要好得多。 吕纬解开了布结,露出一个扁酒坛子模样铁疙瘩,闪烁着黝黑的光泽。 王双上前蹲下细看,立刻看到了刻的编号,西火器一零六三五号,最前面的‘一’表示第一类铁刺猬,后面的‘六三五’表示第六百三十五枚制造。 有这个编号就没有问题了,是正宗的西军铁火雷。 “这是颗残雷,火绳没有了,就是你们期待的那种,运气不错,这一批就只有这一颗因没有火绳而返修的铁火雷。” “图纸没有吧?”王双又问道。 吕纬摇摇头,“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不可能有图纸,如果你们还对图纸抱有希望,那就没办法做交易了。” “我们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只是随口问问。” 王双心花怒放,掩饰不住的喜悦,坐下笑问道:“吕司马能说说它的来历吗?” 吕纬重新用布包扎好,放回箱子里锁好,这才不慌不忙道:“这批火雷是昨晚半夜到的,我亲自去接的货,来自河东路、汉中府和熙河路,这颗火雷是从汉中府退回,被士兵不小心拔掉了火绳,汉中府一共退回三颗,被我把三改成了二,抽调单独一页,仓库这边就发现不了。” 周华有点急切道:“这颗铁火雷可以交给我们吧!” “当然可以,但至少我们价格得先谈好,多少钱,钱怎么给,两位或许有什么信仰,对钱不看重,但和我无关,我所做的一切,只为求财。” “钱当然会给!” 王双笑了两声道:“之前说的二十万贯是包括图纸,但如果没有图纸的话,就可能........” 吕纬一摆手打断他的话,“你那边能拿多少钱我不管,但我们说好的是五万贯钱,少一文钱,这笔交易就告吹,你们考虑好再找我!” 说完,吕纬拎起箱子就走,王双吓得脸都绿,连忙道:“吕司马等一等。” 他箭一般冲上前连连作揖,“钱的事情好说!好说!” 吕纬当然只是故作姿态,不能让对方起疑心。 他停住脚步又问道:“那钱怎么说?” “主要是我们手中没有五万贯钱,这样吧!我们先付四百两黄金给你,折合一万贯钱,剩下的四万贯事后一并付清。” 吕纬冷笑道:“你们又不是本地人,拿着东西跑了,我去哪里找你们?” “吕司马,请相信我们,我们不会走,就在京兆,我们是让其他人把东西送走。” 吕绞也上前劝道:“大哥放心,王东主和周东主都是讲信用的人,我可以担保,绝对会给你钱,不会坑你。” 周华也道:“做生意都这样,我们也是中间商,我们先付定金,等对方把钱给我们,我们再给你,就像你说的,我们不是本地人,你是京兆高官,你要杀我们易如反掌,事实上是用我们的性命作为抵押。” 吕纬点点头,“听起是这个道理,我可以把东西先给你们,按你们说的,先给我四百两黄金,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吕司马请说!” “我和你们不熟,万一你们跑了,我怎么办?所以我要求你们每天和我这个兄弟见一面,证明你们还在京兆。” “可以!可以!这段时间吕老弟天天和我们混在一起,只要我们不在了,他马上就会通知你。” 说到这,王双立刻给周华使个眼色,周华也取出了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五十锭黄金,都是十两一锭,一起推给吕纬。 “这是五百两黄金,我们只有这么多黄金,吕司马一起收下吧!” 吕绞望着金光灿灿的黄金,不由咽下了口唾沫,吕纬把黄金一分为二,他收下四百两,另外一百两指指吕绞,他也应该有居间收入吧! 王双犹豫了一下,他事先已经和吕绞谈好,没有图纸拿不到二十万贯,所以最后只能给他五千贯,吕绞已经穷到极点,五千贯他心满意足。 事实上,王双一文钱不想给他,王双把黄金推给吕纬,“黄金还是吕司马收好,吕绞那边我会每次给他一些,他一次拿到百两黄金会被人怀疑的,风险很大。” 吕纬点点头,“有道理,京兆内卫很多,确实要注意风险,好!我就当定金收下了。” 吕绞眼巴巴地望着吕纬拎着五百两黄金走了,心中忍不住一阵哀嚎。 王双把铁火雷拿出来细看,确定是真的,他心中万分激动,对周华道:我立刻赶去咸阳,安排人把它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已经事先买了一批羊皮,可以在羊皮中挖一个形,把木箱藏进去,万幸的是,川陕宣抚使司鼓励商业,从不检查商队,只要有购货单据,便一路放行,连商税都不收。 王双拎着木箱出了酒楼,坐上他的马车,车夫长鞭一甩,“驾!”马车启动,向咸阳方向奔去。 周华给吕绞斟满一杯酒笑道:“放心吧!你的一份肯定会给。” “我现在穷啊!要下月初才发薪,手中一文钱都没有了。” “你是在粮仓做事,对吧?”周华若有所思问道。 “是!我只管账簿,不管仓库实物,想偷点陈米去卖都不可能。” 周华想了想笑道:“其实管帐薄也有赚钱的办法,里面很多数据都是机密,只要是机密就有人愿意花钱买。” 吕绞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 7017k 第九百三十八章 绵布 吕纬直接来到陈庆的府宅,将木箱放在桌上,给妹妹吕绣使个眼色,吕绣对周围护卫使女道:“你们都退下!” 使女和护卫都退到堂下,当然,吕绣的一名贴身女护卫依旧在她身边,除非和雍王在一起,贴身女护卫都不会离开。 吕绣笑道:“小安没事的,兄长要给我看什么?” 吕纬打开箱子,里面都是金光灿灿的黄金,吕绣惊讶道:“兄长从哪里得到这么多黄金!” “一共五百两,还是对方的定金,雍王说都交给你,你替我记账,应该和你说过吧!” 吕绣顿时想起来了,丈夫是给自己说过,金国探子给兄长的好处,兄长会全部交给自己,由自己保存起来。 “我知道了,我替你收起了。” 吕绣让女护卫将箱子拎到一边,问道:“兄长的新宅买了吗?” 吕纬点点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五万贯的价格只卖三万贯,这个机会我要抓住,多谢你肯借钱给我。” 吕绣笑问道:“是不是你一转手,就能赚两万贯?” “没有这回事!” 吕纬连忙摆手否认道:“我只是想给子孙置办一座祖宅,我自己倒无所谓,到年底我正常可以升为从五品官,就能住五亩宅了,将来我退仕后,我可以搬到自己府宅去住。” “你在南面不是还分了十亩地吗?” 吕纬苦笑道:“我可是有两个儿子,老大将来继承我的府宅,那老二呢?我后面肯定还会有孩子,我也得给他们也准备一点吧!” ........ 吕纬不多时便告辞离去,此时,陈庆正和内政堂的参事欣赏,木绵布,木绵布的细腻、洁白好和舒适的手感让众人啧啧称赞。 张妙笑道:“我妻子好像也买过这种布,从高昌过来的,白度差不多,但没有这么细腻,价格很贵,一匹布就要五贯钱,主要是透气性非常好,夏天很舒服。” 陈庆微微笑道:“张公说的是高昌白叠布,那是草绵布,这是木绵布,长在树上的,品质比草绵更好,但因为它纤维短,不好纺织,所以必须要混合一些草绵在里面,这种木绵树在东南沿海比较多,尤其是琉球岛,都长满了这种树木,我们可以大量收购这种木绵,它织出来的布就会慢慢取代细麻,大家说会出现一个什么情况?” 蒋彦先反应很快,笑道:“麻田就能用来种粮食了。” 周宽一拍桌子道:“没错!麻田占了四成的土地,把四成的土地解放出来,这可是巨大的改变啊!” 陈庆笑道:“不会这么快,毕竟有一个适应过程,一代人吧!我估计二十年左右能解放七成的麻田。” 赵开在一旁问道:“殿下,木绵的本钱如何?” 陈庆缓缓道:“本钱是百文一斤,这是去绵籽后的价格,如果不去绵籽,那就是五十文一斤,然后我们自己去绵籽,算下来大概是七十文一斤,我估计都会选择五十文一斤,数量太多了,一个人一天可以捡上百斤,不会把精力放在去籽上,去籽要三四天时间,那种合算他们心里有数。” “五十文一斤!” 众人都惊呼一声,关师古笑道:“朝廷以前给西军高层将领每人每年发两斤,价值十六贯钱,也就是八贯钱一斤,市场上是论两卖,五百文一两,这是多少倍的利润?应该百倍不止吧!一百六十倍!” 陈庆笑着摇摇头,“不能这样算,要不然就无法替代细麻了,赵参事,细麻的市价是多少?” “百文左右!”赵开回答道。 “那木绵的市价不能高于一百五十文,因为它的品质比麻高得多,所以一百五十文大家能接受,再高就不能接受了,我们的净利大概在一斤三十文左右,要让商人们也能获利。” “可商人也会去东南沿海采购木绵,未必会买我们的,除非是实行专卖。” 陈庆淡淡道:“用不着专卖,让他们去采购,他们很快会发现,卖一百五十文,他们不但赚不到钱,还要赔本,光一个运输钱就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这时,周宽问道:“刚才殿下说,这种木绵布里面还掺入了一部分草绵,但草绵又从哪里来?” 陈庆笑道:“这就是我找各位商议的主要事情之一,木绵可以从泉州以及琉球岛获得原料,是在我们控制范围之内,但草绵主要产自高昌,产量不大,所以我们必须引入草绵种植,我考虑在兰州专门种植草绵,那边光热条件比较适合。” “殿下,为何不考虑丰州呢?那边是黄河北套平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开发。”关师古建议道。 陈庆笑了笑道:“其实我考虑过丰州的,那边平原众多,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光热充足,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大粮仓,也可以种草绵,但现在一个问题是人口不足,种绵采绵需要大量劳动力,其次就是安全问题,在我们没有彻底收拾草原游牧民族之前,还不能向丰州大量迁徙人口,所以丰州可以放在十年后考虑。” “但兰州人口也不多啊!” “兰州那边有矿工和他们的家人,我考虑用他们种绵。” 兰州附近的矿工主要是两万西夏士兵和他们家人,加起来有十万人之众,他们都被改为矿籍,世代开矿采矿,家人也住在一起,当然是有收入,能养家糊口,吃饱穿暖,孩子也能免费读书,同时又在那边修建了好几座寺院,在精神上引导安抚他们。 用矿工和家属来种草绵,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增加矿工的收入,同时又能得到大量草绵。 陈庆的方案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众人带着兴奋各自散去了,陈庆喊住了蒋彦先。 “我前年要求在所有河畔、田边地头以及小溪旁大量种植紫花苜蓿。” 蒋彦先微微笑道:“已经在推行了,等下个月开春,殿下去视察春耕,就会有惊喜发现。” 陈庆欣然笑道:“那我就期待一见!” ........ 回到官房,陈庆让等候多时的吕纬和种桓进来。 涉及到具体情况汇报时,王浩一般都是让种桓自己去面对雍王,这也是给他一个机会。 “启禀殿下,我们的人跟踪王双去了咸阳,刚得到咸阳的消息,他抱着一只木箱进了院子,另外,王双在咸阳的手下几天前买了一批货,一千张羊皮,铁火雷很可能就会藏在羊皮中运走。” “很好,让内卫一路监视,如果条件不允许,宁可放弃监视,也不能被对方发现。” “卑职准备也安排一支商队,在河东城等候,从河东路出发去河北大名府,估计他们走滏阳陉的可能性比较大。” “现在还没有开春,他们能通过太行山?” “应该可以,今年河东路和我们这边一样,就下了一场大雪,卑职见到前些天从河北过来的其他商人,他们说大雪没有封路。” 陈庆点点头,“在挑选商人方面考虑周全一点,一定要选本地人,不能有关中口音,总之一句话,既要监视,但又不能让对方怀疑。” “卑职一定会周密安排!” 种桓行一礼走了,陈庆又对吕纬笑道:“详细说说你今天交易的经过吧!我很有兴趣。” 7017k 第九百三十九章 春暖 一月是冬休季节,各种节日颇多,让百姓们尽情的放松玩耍,到了二月二,便是社日,这是乡村百姓们聚会的日子,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春耕进行动员,每个节日的安排都是为了农业生产活动,这就是农耕文明的特点。 今年的大雪比去年少,只下了一场大雪,进入二月分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柳枝吐芽,几只鸟雀站在树枝上欢快的鸣叫,河中一群群鸭子在扑腾游水,两岸变成了青绿色,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距离咸阳县城不远处的渭河北岸,陈庆在一群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一处高点,四周都是旷野,北面是大片的麦田,冬小麦长势正旺,农民们正在田里忙碌的施肥除草。 而南面是靠近河床的河滩,接近一里宽,没有种庄稼,而现在长满了最优质的牧草紫花苜蓿,这是陈庆这两年很关注的一件大事,是他前年的年度计划,他拟定计划后,便交给内政堂讨论,一旦内政堂通过,就必须着手实施,前年和去年已经实施两年了,前年是着手陕州、河东路和陕西路北部的战争,去年是忙碌出访临安以及河东路北部的战争,所以一直没有关注种植紫花苜蓿之事。 而今年是因为考虑种植棉花才让陈庆想起了这件事,适逢开春,他在巡视春耕之时,顺便亲自来查看牧草种植的进展。 “张左司,我记得以前这边都是一片杂草吧!”陈庆指住河滩笑道。 张左司就是张晓,他刚从河东回来,继续出任内政堂参事,他的具体职务是政务左司都监,这也是今年才进行的改革,政务司管辖范围太过于广泛,蒋彦先着实吃不消了,因此在蒋彦先的建议下,政务司被一分为二,政务右司负责刑律、教育、科举、人口、民政、外交、防疫等等,政务左司负责工商和农牧。 蒋彦先继续出任政务右司都监,政务左司都监就由张晓出任。 张晓做过咸阳知县的幕僚,很了解咸阳的情况,他笑道:“殿下说得没错,以前从未考虑过发展畜牧业,总觉得那是草原的事情,渭河两岸河滩就没有什么利用,放任不管,自然杂草丛生,现在不一样了,仅仅两年的时间,两岸上百里的河滩都种满了紫花苜蓿,不仅可以养羊、养骡驴牛马,发现还能养鸭养鹅,秋天结的豆子磨成粉,还是喂猪的上好饲料。” 另一名官员补充道:“紫花苜蓿还能肥土、固土,如果在陕北黄河边广泛种植,可以减少泥土被冲入黄河的数量,据说还能入药,甚至嫩苗还能当野菜吃。” 陈庆笑着点点头,“它的作用很多,我才决定大力推广它,我们发展畜牧养殖业就有了根基,这并非我头脑发热想到,它其实是原州的经验,原州最早被金兵指定为养羊之地,种植大量的紫花苜蓿,现在也成为川陕最大的养羊之地。 但有趣的是,原州的粮食产量也不低,就算拿到四川路,每年粮食产量也能排进前五,为什么?原州就是利用河谷种紫花苜蓿养羊,然后羊粪又是最好的肥料,提高土地肥力,虽然是金兵的无心之举,却阴差阳错让我们发现了一条产粮、养殖和畜牧并举的道路。” 农牧署署令石元安道:“殿下说得一点没错,原州粮食产量去年超过秦州,在熙河路各州仅次于湟州,排名第二,太让人惊讶了。” 这时,陈庆看见一个牧童赶着一群羊在河边放牧,羊群约一百余只,陈庆走了上去,官员们连忙跟上。 牧童没见过这么多官员,有点被吓着了,张晓安抚他片刻,他才渐渐安静下来,张晓把他带到陈庆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陈庆问道。 少年胆怯道:“小人叫武平,城南小武庄人。” “读过书没有?” “读过一年。” “那为什么不继续读下去?” 少年摇摇头道:“读不了,家里有一百多只羊,十头牛,爹爹和阿哥要去种田,牛羊就只能我来喂了。” “你们村里养牛羊的人很多?”陈庆又笑问道。 “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周围几个村都是,现在到处都是羊草,牛也爱吃,爹爹就说,现在养羊的人家太多,没有以前赚钱了。” 这就是陈庆想要的效果,让羊肉也能上寻常百姓的餐桌,改善膳食结构,大大增强百姓的体质。 陈庆回头对张晓道:“说明我们的路子走对了,今年还要大力推广,陕西路和四川路两大方向,种子应该足够的吧!” 张晓点点头,“种子有几十万斤呢!” “那好,继续推广下去!” ......... 离开渭河北岸,陈庆一路查看春耕,关中平原种的是冬小麦和粟米,两年三熟,所以春耕时稍微轻松一点,主要是照顾麦苗,除草、松土、施肥,然后就是兴修水利,修建水车,疏浚沟渠等等。 穿过大片麦田,陈庆进了咸阳城,一直来到位于县城西北的咸阳第三区,当地人叫做大匠坊,大匠坊占地很大,原本是仓库区、军营和城隍庙所在地,完全就是城中之城,四周被高墙包围,仓库、军营和城隍庙都被拆除了,县城近三成的土地空置出来,军方便在里面修建了一千多座房屋。 大门前有二十几名内卫士兵站岗,每个进出的人都要检查腰牌,当然,陈庆的车队不用。 十几辆马车进入大匠坊内,一排排整齐而雷同的出现在眼前,一千多座院子方方整整,都造得一模一样,每座院子占地一亩,十几间房屋加一个院子,没有什么门牌,也没有标识,工匠们混杂居住,一家是火药匠,隔壁可能就是一个弩匠。 若有敌军探子潜入进来抓人,根本就找不到目标,只能一家家去问,等待他们是内卫士兵的抓捕。 这种保护措施一点都不奇怪,历朝历代,那些手艺高超的工匠向来都是官府保护的重要对象,一方面是保护,另外一方面也是控制,防止他们被敌国的金钱诱惑而逃跑。 大匠坊是由军部司军器署负责管理,安全由内卫负责,军器署署令赵长隋给陈庆介绍道:“这里面有菜市、酒楼、茶馆、书店、商铺、学校,几乎一应俱全,完全就是一个封闭的小县城,和咸阳县几乎没有什么瓜葛。”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陈庆问道。 “回禀殿下,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工匠坊住满了,安置不了新人。” “有多少新人?” “从前年开始,甲类工匠人数就在不断增多,上次从中原逃来的难民中,就有甲类工匠五百四十四人,基本上都是齐国的军器监大匠,主要集中在制造弓弩、制刀和制盾上,技术都非常精湛,很难得。” 陈庆追问道:“那这批工匠最后是怎么安置的?” “目前是被安置在高陵县,有条件修建的大匠坊的县只有高陵县,要么就是京兆新城,军部司在考虑建第二座工匠坊。” 陈庆想了想道:“就放在京兆吧!京兆也需要人口,但不用专门修建工匠坊,我的意思是说集中住在一起,但不用修建坊墙隔离。” “卑职明白了,那这里呢,还是保持现状?” 陈庆点点头,“因为这里有火器局的工匠,他们是被金国紧盯的工匠,必须要严加保护,所以我今天才会来巡视这里,管理保护措施不但不能减弱,还要加强!” === 【今天还是两更,容老高稍微喘口气。】 7017k 第九百四十章 劝谏 离开了大匠坊,陈庆带着一众官员又来到同城的第三织造工坊,高端的木绵布他已经认可,这个时候,他更关心中端木绵布产能。 大管事顾新听说雍王再一次到来,连忙出来迎接。 “今天休息吗?”陈庆发现工坊里很安静,没有织机声,也看不见人影,上次敞开的窗户都关闭着。 顾新点点头,“我们准备停止细麻纺织,全部转到木绵纺织上来,今天和明天休息两天,补以前欠的休假,后天所有人开始学习纺织木绵。” 陈庆眉头微微一皱道:“不是说木绵要掺入草绵才能纺线吗?你们草绵够吗?” “昨天刚刚从高昌运来一批草绵,三千斤,学习纺织应该足够了。” “在哪里,我要看一看!” “在仓库,殿下这边请!各位大官人请!” 顾新带着众人来到仓库,只见大仓库内堆满了酒坛大小的草绵包,一百多名年轻女子正蹲在地上仔细挑选。 年轻女子们忽然见从外面走进大群官员,吓得纷纷站起身。 “顾管事,她们在做什么?” 顾新苦笑一声道:“我们发现三千斤草绵居然是不同的品种,有的品质高,有的品质低,所以要把它们挑出分开,然后再试验纺织。” “品种不同会有什么影响?”张晓在一旁问道。 “这个.....” 顾新答不上来,他回头招招手,“小梅上来!” 一个小娘子走出来,正是上次见到的纺织第一巧手杨小梅,陈庆笑道:“小梅,好久不见了!” 杨小梅有些不好意思,上前给陈庆施个万福礼,“小梅参见殿下,感谢殿下的厚爱!” 她感谢厚爱是有原因的,她发明混合纺织法,大大降低的木绵的纺织强度,使木绵大规模纺织成为现实,陈庆由此奖励她一座院子,用来供养父母。 陈庆笑着给众人介绍道:“我们看到的那两匹木绵布,就是这位小娘子纺织出来,手非常巧,而且聪明。” 杨小梅连忙给众人也行一礼,陈庆又问道:“我们都很好奇,草绵品质不同会有什么影响?” “回禀殿下,区别很大!” 杨小梅取过三朵草绵,递给陈庆,“目前就只有三种,中间的肯定不行,纤维太短,还不如木绵,左边这个也不行,也是纤维短,右边这个稍好一点,但比起上次的还是差了一些,我觉得还是上次那批最好,纤维长,很轻易就和木绵交织上了。” 顾新脸色有些难看,杨小梅的意思是这批草绵不合格,所谓稍微好一点,也是含蓄的说法,还是说不行。 陈庆问道:“上次的草绵哪里买的?” 顾新面露难色道:“去年春天向一个粟特人采购的,问题是时间太久,我找不到这个人了。” “那有棉籽没有?”陈庆追问道。 “棉籽?” 顾新想了想,连连点头,“有棉籽,我们剥了半天,最后装在一个瓮里,我还说以后自己种。” 顾新跑去角落,翻了半天,最后抱着一个瓮跑来了,“都还在,保存得不错,有满满一瓮呢!” 陈庆点点头,对张晓道:“看来真要开始种草绵了,这件事由官府主导,多向粟特人打听,看看有没有人会种,我们自己也可以尝试!” 张晓默默点头,“卑职会安排好!” 陈庆又对顾新道:“这批草绵不合格我不怪你,大家都没有经验,这些草绵可以用来做绵袄绵被,但你还是要想办法买到上次的草绵,否则就得等到秋天,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新深深吸一口气道:“小人一定会尽快搞到草绵!” .......... 在返回京兆城的路上,张晓笑问道:“卑职发现殿下看重木绵布,居然是第二次来织造工坊,什么缘故呢?” 陈庆笑了笑道:“木绵布取代细麻主要有两大意义,一个是麻田取消,可以增加三成的耕地,这是最重要的,可以说利国利民,然后是财政收入,一旦我们掌握了木绵源头,就像盐一样,哪怕一匹木绵布我们只赚三十文,但每年给我们增加的财政收入将达数百万贯以上,所以大家都很期待了。” 张晓沉默片刻道:“其实我已经从蒋参事那里了解到了这一点,可我还是想劝一劝殿下,慎重!” “为何?”陈庆愕然。 “殿下就没想有过,将来有一天,掌权者会利用垄断木绵的优势盘剥百姓?现在或许是一百二十文一斤,将来涨到一千二百文一斤,又会怎么样?百姓买不起,只能毁地种麻,突然间粮食不够吃了,会不会引发天下大乱?” 陈庆沉思片刻道:“那依左司之见呢?” 张晓微微笑道:“保留第一条,把第二条去掉就行了。” “怎么去?” “很简单,南方种木绵,北方种草绵,就算百姓买不起木绵布,可以用草绵换木绵,自己纺线织布。”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关键是官府不要垄断木绵,一旦木绵布的产量起来,渐渐替代麻布,南方一定会家家户户都在房前屋后种植木绵树,就像种桑树一样,只要市场上木绵足够便宜,北方种不种草绵都无所谓。” “这就是卑职想劝说殿下的,穿衣是人人必需,官府绝不能垄断木绵,更不能依靠它来换取财政,将来会出大乱子的。” “多谢左司提醒,我一定会考虑清楚!” ......... 大名城,两支商队一前一后渐渐靠近了城门,走在前面的商队是从京兆过来,货物是一千张羊皮,货主叫韩峰,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自然是王双的心腹,经过半个月的跋涉,终于抵达了大名城。 从滏阳陉进入河北路后,一路被课了不少税,在相州有一队不知死活的士兵竟然想要验货,结果被韩峰拿出完颜昌的银牌吓退。 后面的商队是一支药材商队,韩峰在河东城遇到,也是前往大名府卖药材,完颜昌有过严令,药材商人一律免税,军队不得骚扰,尽管有命令,还这支药材商队还是一样交税,只是没有被骚扰。 这支商队的东主姓钱,是一个五十余岁的矮胖商人,经常去燕山府,但大名府是第一遭,路况不熟,所以两支商队便结伴而行,进入河北后,一路上官兵如匪,真的土匪倒没有遇上。 这个只能二选一,走小路不会遇到官兵,但很容易遇到土匪,走官道,不会遇到土匪,但肯定会遭遇官兵哨卡。 当然,只要给钱,基本上不会有性命之忧。 “韩老弟!” 身材矮胖的钱东主骑毛驴追上来笑道:“进城后,一起投宿如何?我们不熟大名城。” 韩峰犹豫一下道:“钱大哥可以去城西的万家客栈,那家店不错,进城不远就是,我要去向主人交货,不住客栈了。” “老弟直接去主人府上吗?” “对!我在路上耽误时间太久,必须立刻去交货,回头我们再联系,我请老哥喝一杯。” “好吧!你可随时来客栈找我,如果老弟要回京兆,说不定我们又可以结伴了。” “钱大哥要去京兆?” 钱东主点点头,“我发现羊皮在河北路获利颇厚,也想去京兆采购一批羊皮,老弟这么多羊皮,让我眼红啊!” 韩峰呵呵一笑,“回头我来客栈找你,说不定真能一同回去。” 两人进了城,这次没有遭到盘查,钱东主进了城门不远处的万家客栈,而韩峰带着商队直奔都元帅府。 钱东主望着韩峰走远的背影,给一名手下使个眼色,手下会意,立刻远远跟了上去。 7017k 第九百四十一章 吹风 “好东西啊!” 完颜昌轻轻抚摸打磨得光滑细腻的铁壳,就像在抚摸年轻女人的肌肤,高纯度的生铁所带来的光泽和质感之美,还有精湛入微的铸造工艺,让酷爱宋朝艺术品的完颜昌迷醉其中。 他立刻认定了,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铁火雷,而不是之前那块粗劣不堪的火雷残片。 完颜昌一直在怀疑大同城守将在糊弄自己,他深知宋朝的冶炼技术和铸造工艺,绝对不会有那么粗陋的铁质,就像在土里埋了上千年,用锤子一敲就碎裂了,那分明是草原游牧工匠造的铁罐碎片,出现在大同城很正常。 只是他没有证据,才把疑虑压在心中,现在他看见了真正的铁火雷,他立刻先入为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块残片是假的。 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宋朝顶级工匠的作品。 连完颜喝离撒也动摇了,他替大同士兵辩护道:“当时情况很乱,死了很多人,城墙都垮塌了,士兵也不懂,捡了一块铁片就跑,他们也不知道.......“ 完颜昌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他们不懂可以原谅,但我们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要相信那种来历不清的东西,可能、大概、也许这种含糊的词语统统不允许,必须要有确凿的来源,不光是铁火雷,以后任何物件、任何消息,任何人都一样,必须要来历清楚,喝离撒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颜喝离撒点点头,“卑职明白!” 完颜昌心有感触,缓缓道:“我说得其实就是情报,孙子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一点陈庆做得比我们好,他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最终被他赶出陕西路,赶出了河东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太傲慢了,从来瞧不起陈庆,不肯学习他的优点,如果我们再不反省,再不改变,迟早还会被他赶出河北路。” “都元帅说的改变是指什么?” “第一是加强情报收集;第二是停止内讧。” “停止内讧是指兀术?” 完颜昌点点头,“我们内讧带来的教训太惨重了,明明合在一起是很强大的兵力,却各自为阵,不肯配合对方,最后被陈庆各个击破。” 完颜喝离撒也深有感触,他点点头道:“都元帅说得太对了,政见可以不合,但在对付外敌上一定要团结,卑职原为使者,前去和兀术商谈,消除分歧,加强合作。” “回头我写一封信,你带去汴梁!” 说完,完颜昌又向堂下的韩峰招招手,韩峰立刻走上堂,躬身行礼道:“请都元帅吩咐!” “我仔细看了王双的信,吕纬此人值得拉拢,他地位很高,小钱对他没有意义,就花五万贯钱收买他,那个吕绞虽然是小人,但小人有小人的作用,也一并收买,这次我会让你带一批黄金过去,你们在京兆建立起一个情报网,我需要情报,大量关于京兆的情报,你们要把吕纬充分利用起来。” “卑职一定转告两位都虞侯!” 完颜昌点点头,“我会写一封信让你带过去,从现在开始,你们每人官升一级,我会有重赏!” 韩峰行一礼走了,完颜昌又细细端详铁火雷片刻,他很想把这枚品质优良,做工精美的铁火雷收为自己的藏品,但他最终克制住了欲望,对身边亲兵道:“多找几个人,立刻把它护送去火器院。” ......... 二月中旬,渭河彻底解冻,一支上千艘平底货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在河面上行驶,数百名纤夫在南岸拉拽着绳索,南岸长满了嫩绿色的紫花苜蓿,使原本枯燥的渭河两岸多了几分亮丽的景色。 这一千艘平底货船满载着五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产自河湟谷地,军队先用骆驼分几次遇到陇西县,再走水运,它们的目的地并非京兆,而是潼关,然后再用骆驼向河东路方向或者河南府方向运输。 陈庆的年度计划在一月中旬就已提交给内政堂讨论通过了,下面就是执行,这里面最重要的年度计划便是攻打中原,也就是汴梁以西,粮草物资,以及情报舆论。 玄武殿陈庆的官房外,十几名大将披挂盔甲,整齐地坐在外面走廊上等候,外面大堂上的文吏们议论纷纷,很久没有见到这一幕了,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这时,晁清从房间出来,向众将行一礼,“各位将军请随我来!” 众将一起站起身,气势颇为惊人,跟随着晁清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走廊的另一头是议事堂和参谋房,占地面积都很大,其中参谋房内四周墙上都是地图,中间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沙盘,长两丈,宽一丈,沙盘是定期更换,上一次是河东路北部,而这一次变成了中原。 将领们事先都得到了风声,而此时,房间里的沙盘证实了传闻,雍王果然是要攻打中原。 每个将领心中都激动不已,之前都是攻打外围,而现在终于要触摸实质地带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陈庆和关师古、赵开三人走了进来,众将一起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陈庆笑着摆摆手,“让大家久等了。” 陈庆走到沙盘前,望着沙盘对众人道:“看到沙盘,大家就应该想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今天不是正式军事部署,只是一个吹风会,让大家知道要发生什么事,然后需要做什么准备,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但以后会有,也就是说,我们以后的战争会变成明谋。” “这会不会泄密,被敌军提前知道?”杨再兴有些担忧的问道。 陈庆笑着摇摇头,“你以为完颜兀术没有准备吗?自从我们夺取陕州,他便时时刻刻在准备了,其实泄不泄密都是一回事,他知道会有怎么样,不知又会怎么样?几十万大军作战,打的是国力,打的是后勤。 事实上,金国作战也是明谋,他们去年和朝廷签署了五年停战协议,就是为了稳住南方,然后集中国力去征讨蒙兀部,同时为了防范我们趁机东征,他们也加强了太行山各个陉口的防御,也增兵洛阳,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也不用掖着瞒着,尽管创造声势,给中原百姓一个期待。” 说到这,陈庆指着沙盘道:“虽然战略上不隐瞒,但战术上却是高度机密,怎么打,出兵多少,行军路线,士兵装备,后勤安排等等都不能有半点泄露,但今天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召集大家来,也是为了向大家征集出兵方案和作战方案,各位都是统制以上将领,身边都有幕僚,给大家一个月时间,回去考虑一下吧!” 众人顿时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回去准备,陈庆又笑道:“我还要再说四点,第一,不要光考虑大方案,还要考虑小方案,方案一旦被采纳,那么制定方案的将领就是执行者; 第二,这次出征中原,我们的计划是夺取汴梁以西,不要把方案想得太大,济州、恽州我们不会去; 第三,这部沙盘我会摆放在灞上军营的中军大帐的侧帐内,统制以上将领可以带幕僚进入查看沙盘; 第四,若需要调用船只等大型军事物资,请和关都监商议,若有额外财物支出,请和赵都监商议,但我要提个醒,我们赵财神的口袋比较小,掏不出多少,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众人一阵大笑,便各自散去了,陈庆却叫住了赵小乙。 7017k 第九百四十二章 泄密 赵小乙目前也升为副统制,算是统制级别了,他主要是负责后勤运输,所以一直默默无闻,但实际上,每场战役的背后他都有出场。 目前川陕的长途运输工具主要涉及两样,一是船只,二是骆驼,其中船只由军部司掌控,这里需要说清楚的是,军部司是文职官署,它相当于朝廷的枢密院和兵部合并,负责招兵、考核、奖励、军籍管理、武学、民团以及粮草、军器物资的制造、保管和分发。 但军部司的军权很有限,无法大规模调动正规军将领以及数十万大军,军部司有限的军权表现在两处,一是在本州范围内调动五百人以下的正规军队。 其次兵部司可以调动地方州兵和民团,加起来也有十万人之多,光灵州和夏州的民团就有五万人。 而三十五万正规军和内卫军的军权在陈庆手上,陈庆是川陕西军上将军,他用上将军令来指挥各路大军,五百人以上的跨州调动必须要有陈庆的令箭,而灞上军营内的元帅大帐就是他的上将军大营,他基本上每隔几天都要去一次。 军部司虽然不掌握军权,但它也是为军队服务,军部司仓库内的粮草、军器物资都是军队所有,船只、土地、建筑也都是归属于军方,和财税转运司的粮草、钱财、物资等民用仓库没有关系。 赵小乙掌控的骆驼营就属于军方,五千人,四万头骆驼,本来有六万头骆驼,其中两万头骆驼调拨给了财税转运司,用于京兆和四川路之间的物资往来。 官房内,陈庆笑眯眯道:“我昨天才知道大家都叫你驼王,这个绰号很霸气啊!很不错。” 赵小乙比从前成熟多了,也已成家立业,他的妻子便是徐宁的小女儿,去年给他生了个儿子,徐宁大笔一挥,取名为赵宁。 赵小乙苦笑一声道:“我以前都叫赵骆驼,现在给我改为驼王,十有八九是财神爷改的,估计他又要问我索要骆驼了。” 陈庆呵呵一笑,“他看到了你的报告,知道骆驼营去年增加了五千头小骆驼,他便有想法了。“ 赵小乙知道雍王把自己留下,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这件事,他连忙道:“调骆驼给转运司不是不可以,但至少他替骆驼们改善一下居住条件,我去年申请的五座大棚,迟迟没有批下来,听说就是卡在他那里。” “可以,我提醒他一下,但我让你留下,是要告诉你,中原之战需要大量骆驼,暂时不要外借,把骆驼的身体调养好,尤其要小心被敌军探子下毒,要加强防范。” “卑职明白了。” “目前可用的骆驼有多少?”陈庆又问道。 “回禀殿下,目前有四万五千头骆驼,其中五千头小骆驼还不能使用,然后两千头母骆驼还需要休养,所以可用骆驼为三万八千头,如果到五月份才开战,那么可用骆驼会增加到四万三千头。” “我知道了,你去吧!” “卑职告退!” 赵小乙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官房里的人都走了,陈庆又独自来到参谋房,负手来到沙盘前,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沙盘,陷入了沉思之中。 ........ 聚香酒楼内,赵双和周华又一次请吕纬吃饭,据吕绞反应,这两天吕纬比较急躁,总是催钱,赵双自然就要安抚住吕纬。 “吕司马不要担心,从时间上算,我的手下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最多十天左右就能带钱回到京兆,剩下的钱我们肯定会如数支付。” 赵双很有信心,他已经接到了完颜昌发来的亲笔鸽信,吕纬有大用,让他好好安抚住,把他收买过来。 吕绞也劝道:“大哥尽管放心,赵哥和周哥都是厚道人,一言九鼎,我相信他们绝不会食言。” 吕绞把大量的粮食数据卖给了周华,赵双认为很有价值,便给了他五百贯钱。 有了钱,吕绞这段时间过得花天酒地,逍遥快活。 吕纬点点头,“你们守信留在京兆,这一点让我很放心,其实我主要担心你的手下路上遇到土匪,那就麻烦了。” 赵双摆摆手笑道:“放心吧!那么多黄金,肯定会派人保护,其实只是过了太行山,进入河东地界,基本上就安全了,乱也是乱在相州这一段,但如果不走山道、小路,一般也不会遇到山贼。”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来!我们喝酒。” 四人举杯一饮而尽,吕纬斜看了一眼吕绞,笑道:“我听吕绞说,你们给了他五百贯钱?” 赵双呵呵笑道:“当然不是白给,吕老弟也提供给我们不少有价值的数据。” 吕纬淡淡道:“我知道,他把账簿的数据给你们了,但我要提醒你们,有些数据不一定准。” 赵双和周华都吓一跳,连忙问道:“什么意思?” 吕绞跳起身大叫道:“大哥,我可没有欺骗他们。” 吕纬摆了摆手,让吕绞安静下来,“我并没有说你欺骗他们,只是有些情况你不了解,他们恐怕也不清楚。” 赵双急问道:“吕司马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吕纬这才不慌不忙道:“吕绞是管粮食的,而川陕宣抚使司存放粮食的仓库就有三大类,一个是军部司的军仓,另一个是财税转运司的京仓和转运仓,还有一个灞上军营的营仓,吕绞的帐簿能看到军仓和灞上营仓的情况,但京仓和转运仓的粮食情况你们就看不到。” 王双又问道:“京仓我们知道,就在西城外,但转运仓是什么?” “转运仓有五座,湟水仓、灵州仓、成都仓、秦州仓、河东仓,这是五座大粮仓,它们实际上是京仓放在各地的分仓,五大转运仓只是第二级,然后还有各州的粮仓,基本上每个州都有,那就数不胜数了,只有财税转运司才清楚各地粮食情况。” 周华挠挠头道:“我们只关心军仓,这些民仓对我们意义不大。” 吕纬摇摇头,“如果你们真这样想,那就错了,军民有时候是不分,比如这次备战中原,就是从湟水仓运了几十万石粮食前往潼关,根本就没有走军仓,你们看着京兆歌舞升平,却想不到战争即将爆发,因为军仓没有调拨粮食。” 赵双和周华大吃一惊,“西军要进攻中原吗?” 吕纬点点头,“基本上我这个级别的官员都知道了,具体什么时候进攻上面还没有决定下来,但军方已经开始进行战备训练,所有的相关司衙都在调拨钱粮物资备战了,我们军器库前天晚上向潼关方向发去三十大船的兵甲弓弩,近十万套,还有军帐三万顶,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吧!” 王双脸色苍白,他忽然站起身行礼道:“多谢吕司马告之重大军情!” 吕纬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其实是奉雍王之令故意泄密,以让对方更加相信自己。 “这也不算什么重大机密,至少有二十名高官都知道,统制以上将领也知道。” 停一下,吕纬又嘱咐道:“不过虽然不是重大机密,但也是不可外传的甲类文书,你们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四处传播。” “我们绝不会!” 这一刻,王双就恨不得立刻去咸阳写鸽信向完颜昌报告重大军情。 7017k 第九百四十三章 孟州 孟州是河东路最南面,紧靠黄河的一个州,它之前是陕州的一部分,因为隔着黄河,陕州管理不便,川陕宣抚使司便将它独立成一个州,叫做孟州,孟州的隔壁便是怀州,怀州属于河北,金国的地盘,两个州以沁水为界,互不往来。 不过孟州的盐价只有七十文一斤,今年涨了十文,涨到八十文,但比起怀州三百文一斤的盐价还是要低得多,不光是盐价,其他粮价、布价都比怀州要低上几倍,而且两地的税赋也差距巨大,孟州前年免税了一年,去年开始征税,但税赋负担也只有怀州的三成不到。 同样二十贯一年的收入,孟州人就要过得比怀州人滋润无数倍,孟州人能吃饱穿暖,过年还能杀只羊,怀州人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如此巨大的生活差距,使怀州人内心失去了平衡,从去年开始,便有很多人偷偷游过沁水,来孟州买盐买粮买布,孟州人也发现了这个商机,很多村民便蹲在岸边,专门向对岸过来的人售卖盐粮布,稍微加点钱,村民有了差价收入,对岸百姓也方便了很多,皆大欢喜。 可惜好景不长,从去年六月,怀州驻军便在沁水东岸部署三支巡哨队,一旦去对岸买东西被抓住,重则丧命,轻则罚个倾家荡产,跑去买货的人越来越少,很快销声匿迹了。 驻军以为遏制住了这种走私行为,驻军主将还特地向完颜昌请功,但到了八月,征夏税的时候到了,怀州百姓收成的小麦一半要被官府征税征走。 逃亡潮陡然间爆发,百姓们拖老携幼,带着粮食和微薄的家产投奔孟州,这时候孟州的三千军队及时杀过沁水,将三支巡哨队悉数歼灭,孟州官府在沁水上组织了上百艘船只,日夜不停地运送逃亡百姓,七成的怀州百姓,约十几万人逃到了孟州。 这便是发生在去年八月的孟州事件,在《京报》登载后,引起很大的轰动。 此时,十几万怀州逃亡百姓被安置在河阳县城外的一座大营内,从去年九月开始,怀州百姓便实行以工代赈的办法,在王屋山北面的泽州晋城县,发现一片埋藏很浅的露天煤矿,挖开薄薄一层泥土,下面就是厚达七尺的优质煤。 军队便组织了四万怀州青壮来晋城县开采煤矿,一部分要拿去冶铁,但大部分都是用来做蜂窝煤。 数千人组建了三座蜂窝煤工坊,简短培训后,便开始大量制作蜂窝煤,就这样,四万青壮每天的辛勤劳动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能养活河阳县的一家老小。 矿工们每天挣一百文工钱,一个月三贯钱,按照孟州的最低物价,能保证全家吃饱穿暖,每个月还能攒下一贯钱,还不用交税,这可不就是怀州百姓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虽然是以工代赈,但很多人都动了心思,就算以后回到怀州家乡后,是不是还可以继续来挖煤做蜂窝煤,挣钱养家,在怀州,青壮男子每月最多只能挣两贯钱不到,现在每月却是三贯钱。 而且他们转为正式矿工,收入会增加到每个月五贯钱,想到每个月能挣到五贯钱,还包吃住,矿工们怎么能不怦然心动? 这其实就是陈庆的意思,目前挖煤和做蜂窝煤都是由军队来完成,这很不合理,陈庆早就想交给地方官府,正好在晋城发现了大量浅表煤层,同时爆发孟州事件,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四万难民矿工便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军队挖煤制煤任务。 这天下午,斥候统制呼延雷带着十几名斥候出现在怀州难民的大营内,官员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大帐前,官员大喊道:“孟大叔!孟大叔!” “谁啊!” 从大帐内走出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约五十岁左右,皮肤黝黑,须发半白。 “啊!是王县尉,找小人有什么事?”姓孟的中年男子满脸陪笑。 王县尉指了指旁边的呼延雷道:“这位是军队的呼延统制,他找你有重要事情。” “各位进帐坐吧!里面有毯子,可以直接坐在地上。” “不用了!” 呼延雷问道:“你就是被誉为黄河水牛的孟小光?” 中年男子笑着摆摆手道:“黄河水牛是朋友们的抬爱,实在不值一提,不过我确实是孟小光。” 呼延雷淡淡道:”我们几个想去黄河对岸看看,想请孟前辈驾船,事成之后,每天付你十贯钱,如何?” “十贯钱!” 中年男子笑得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十贯钱啊!当然可以。 ........... 下午时分,一艘千石货船离开了河阳县的黄河码头,缓缓向对岸驶去,这一带的黄河河面很平缓,非常适合渡河,而对岸又是一片方圆十几里的平原,使这里成为了黄河上最有名的渡口:孟津渡。 孟津渡实际在北邙山脚下,只不过山脚距离黄河还有十几里,适合大军驻扎,便使这里成为最好渡口,当年武王伐纣,就是从这里渡过黄河。 北邙山南面便是洛阳城,在渡口以东约十几里外有好几座山谷,其中有一条山谷可以穿过大山,山谷前便修建了一座关隘,叫做孟津关,穿过孟津关山谷,就抵达洛阳城的东北面了。 呼延雷问道:“对方在黄河上有战船队吗?” 孟小光笑道:“战船肯定是没有了,听说大名府那边有些哨船,还有一支运粮船队,我见过,不超过五百石,大概有几百艘,上面插着官船旗,船上有士兵。” “你说的哨船和运粮船是南岸的,还是北岸的?” “当然是北岸的,南岸啥都没有。” 呼延雷点点头,这时,他们小船渐渐靠近南岸,距离南岸还有一里,发现南面地形还是蛮复杂的,在沙盘看似乎很平坦,但到了实地才发现是一片低矮的小山岗,只是和远处高大北邙山身影相比,它们确实算平地。 “岸上有敌军士兵吗?”呼延雷又问道。 孟小光点点头,“应该有,但不多,有巡哨之类,将军要上岸的话,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不会被敌军发现。” 货船掉头向东,行了七八里,越过一座低矮山丘,前面出现了大片树林,呼延雷大喜,有树林就不怕了。 孟小光将船停在岸边,“你们回来后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 呼延雷摆摆手笑道:“我们自有联系的办法!” 孟小光发现自己想多了,对方十几个人,只上岸一半,还有一半留在船上。 呼延雷率领几名士兵上岸走了,一名士兵笑着对孟小光道:“你不要想得太多,不是不相信你,今天本来就不是专门探查敌情,只是过来大致看看。” 孟小光干笑两声,“我无所谓,给钱就行!” 果然,去了仅半个时辰,呼延雷几人回来了,船只没有走远,立刻驶了过来,带着呼延雷向东面绕行回去。 接下来,呼延雷的手下又连续雇了孟小光十天,去了白马渡,又调头去了风陵渡, 一路观察黄河上的船舶数量以及各地码头情况。 7017k 第九百四十四章 任务 洛阳是北宋的西京,也是按照京城的规格来建造,建宋百年来并没有落魄,和东京汴梁一样繁荣,人口众多,但它也和东京汴梁一样,遭遇了金兵入侵的灭顶之灾。 金兵像蝗虫一样杀进洛阳和河南府各地,烧杀奸淫,抢劫财富,掳掠人口,数十万人口死亡,社会和生产力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繁荣仿佛在一夜之间离去。 十三年过去了,洛阳虽然没有再出现剧烈的社会变动,但它就像得了重病的人一样,得不到医治,只能病情慢慢加重,最后彻底沉沦。 实际上这两年洛阳也经过一些重大变动,比如去年废伪齐,伪齐突然消失,官府停止职能,军队撤掉了所有岗哨,十余万百姓立刻浩浩荡荡投奔关中,如果不是金兵赶到阻拦,恐怕整个洛阳都要走空。 但抽走十余万人,洛阳城内一下子冷清了很多,所有的店铺都是半死不活,房价连续暴跌,地段最好的相国寺一带,之前还能卖到亩价两千贯,现在亩价已跌破了一千贯,甚至六七百贯也能买到。 这还是最好的地段,至于差的地段,几百贯就能买到一座两三亩的宅子,甚至几十贯就能在贫民区买到一间院子。 洛阳的相国寺和东京汴梁的大相国寺一样出名。 洛阳的相国寺修建于唐朝,两次被战乱焚毁,宋朝又重建,目前已经历了一百多年,虽然寺院有些陈旧了,但基本上还保持完好,相国寺位于城中心,周围商业极其发达,还有闹中取静的幽深街巷,基本上洛阳的名门大户都集中居住在附近,所以相国寺周围已成了洛阳最黄金的地段,前几年地价达到每亩两千贯。 在相国寺东北角有一家鸿运酒楼,两代人传下来,开酒楼也快四十年了,连掌柜都是两代传承,小掌柜接父职做了二十年,熬成了老掌柜,在官府地契和店契登记簿中,东主姓张,老张病逝后店铺传给了小张。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这家店铺的东主已经变了,只是没有去官府变更而已,其实除了掌柜外,五名伙计也变了,变成了川陕情报司的探子,一般人只认识掌柜,谁会关心伙计的变化。 掌柜姓何,身材富态,为人和善,不管和谁说话都是一脸笑容,就连乞丐上门乞讨,他也是轻言细语,让伙计去厨房拿剩饭,绝不会恶声驱赶,正是这样的人品性格,加上菜肴味美价廉,使酒楼拥有大量老顾客,就连生意最差的时候,也有六成上座率。 但何掌柜的儿子却加入了西军,成为西军一名都头,所以何掌柜也成为川陕情报司一员。 这天上午,从外面走进来一名男子,年约二十七八岁,皮肤黝黑,他便是从大同府派来洛阳的余守忠,带着二十几名斥候潜伏进洛阳,在贫民区买下几座院子潜伏起来,住下来还不到三个月。 “何掌柜在吗?”余守忠进门问道。 “在!在!” 何掌柜笑眯眯走出来,“余老弟难得来一趟,正好东主也在,请后面坐!” 两人来到后院,只见一扇门前站着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他便是酒楼的张东主,当然是新的张东主,并不是从前的张东主,他叫张璐,洛阳情报站总管,这个职务相当于指挥使,余守忠出任副总管,相当于副指挥使。 两人见了礼,走进房间内,何掌柜也一起走进来坐下。 张璐肃然道:“昨天下午接到京兆的飞鸽传信,殿下要求我们在河南府各县散发西军即将来解救中原百姓的传单,所以把余主管找来商量,我们该怎么做?” 余守忠问道:“是要大范围散发吗?” 张璐“对!每个县至少要散发一千张以上。” 余守忠点点头,“我来负责发放吧!河南府十二个县,每个县我派两人负责散发。” 何掌柜笑道:“那我就负责印刷,加上洛阳的传单,印刷一万五千张,我去找一家靠得住的印刷馆。。” 张璐笑着摆摆手,“传单已经印刷好了,就在新安县的悦来客栈,我负责去取,大概有两万张,恐怕直接进不了洛阳城,我的意思,五千张进洛阳城,其他的就在城外分发,直接去各县。” 何掌柜立刻道:“那五千张我来弄进城,我要去城外买菜,有县衙的货物通行证,再给守门士兵一点好处,从来不会查,我买一口杀好的猪,把传单塞进猪肚子里。” 张璐点点头道:“送酒肉这个办法不错,去贵人坊买一批酒,租十几辆牛车,每个县送几十坛,传单就放在封好的酒坛里,然后县城发放一些,此外各个村也发放一些,下面的县官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有一点我要确定,余总管的手下有多少人知道我们这座酒楼?” 余守忠摇摇头,“都不知道,我一共买了七座院子,他们除了自己住的院子外,其他都不知道,所以总管不用担心,就算被抓住,他们也绝不会出卖任何人。” 张璐负手走了几步道:“不是出卖谁的问题,我们要做事,但也要保护好手下,我们得想一个稳妥之策,即使被对方抓住也不怕。” 何掌柜在一旁道:“那就不用酒来掩护了,送酒就必须走官道,官道上有军队哨卡,风险很大,就索性直接背着传单走山野小道,我可以找人绘制地图,如果散发传单被抓住,也是地方知县那个环节,那就有办法救人了。” 张璐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那就麻烦何掌柜绘制地图了。” “我现在就去,我认识两个卖私盐的商人,专门逃避关卡,河南府所有的官道小道都了如指掌,各县的情况也极为熟悉。” “等一等!” 张璐叫住何掌柜道:“你不要亲自出面,如果事情闹大,我担心这两人会出卖我们,如果找不到可靠的人,那就算了。“ “张总管放心,这两人都是本地人,在洛阳有家有小,他们不敢有出卖我们的心思。” “还是小心点好,这样吧!酒楼先关闭几天,以防万一。” 何掌柜答应一声,便匆匆走了,张璐又和余守忠商议了细节,张璐这才离开洛阳城,带着两名手下前往新安县取传单。 ........ 新安县距离西军控制的渑池县只有几十里,按照陈庆和洛阳主将折可求的约定,西军不在渑池驻军,金兵也不在新安县驻军,两地成为一个缓冲地带,折可求报告完颜兀术,完颜兀术同意了这个缓冲地带的方案。 也正是这个缘故,渑池县和新安县聚集了大量商人,当也混迹了大量的双方探子。 张璐在新安县很顺利地接到了货,出乎他意料,竟然是一辆特制的牛车,牛车底部是双层,两万份传单就放在双层之间的暗格内,但外面却是一辆普通之极的牛车。 既然是运客牛车,张璐索性就装扮成病人求洛阳城求医,两名手下,一人扮做陪同小厮,一个充当车夫,赶着牛车吱吱嘎嘎返回洛阳城。 一路上有四道关卡,士兵只对商人感兴趣,对这种求医的病人没有兴趣,每个关卡塞两贯钱,士兵们大致检查一下就放过了,夜里三更时分,张璐的牛车抵达了洛阳西城外。 这时,何掌柜也带着十几份地图出来,甚至去各县找什么人分发传单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是出两百贯钱得到的意外收获,也是最有用的细节,之前余守忠还在发愁怎么发放传单。 与此同时,余守忠带着二十五名手下也在城外等候多时,按照事先约定,三人在西城外的一家客栈内碰面了。 7017k 第九百四十五章 遇险(上) 余守忠带着两名手下负责偃师县,这是河南府仅次于洛阳的第二大县城,人口密集,县城也很大,所以传单量也比较大,有两千份,仅次于洛阳城。 到了偃师县,余守忠兵分两路,一名手下带着五百份传单前往乡下各村发放,主要是趁夜里在村口甩上几十张就走人,基本上没有什么风险。 余守忠带着一名手下进了偃师县城,住进了紧靠城门一家客栈内,刚住下,伙计给他们送来热水,余守忠笑问道:“西城门附近有个叫阎校尉的人,知道怎么找他吗?” 这是何掌柜花钱买给他们的消息,在西城门附近找客栈住下,找客栈伙计打听,就能找到这个阎校尉,“此人是乞丐头子,消息多,路子广,在偃师县找他做事最便当。” 伙计古怪地看他一眼,问道:“官人是有麻烦要找人帮忙?” “麻烦倒没有,但确实想找阎校尉做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说完,余守忠把一小块重约一两银子递给伙计,“算是你的辛苦钱,帮我去找这位阎校尉!” 一两银子可兑换五贯钱,相当于伙计近三个月的收入,伙计顿时眉开眼笑,连忙道:“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把人带来,她是偃师县乞丐头子,是位大娘。” 伙计走了,不多时,伙计带来一个让余守忠吃惊的女人,约五十岁左右,短眉毛,小眼睛,满脸横肉,相貌相当凶悍,身材高大,身体极为滚圆肥胖,至少重两百五十斤。 她气势汹汹进来,大象一般的屁股往椅子上一坐,椅子痛苦的吱嘎一声。 “我就是阎校尉,你们有什么事?” “想请你在偃师县城内替我们散发一千五百张传单,尽量挨家挨户散发。” 阎校尉点点头,“这个活我接过,偃师县有一百三十几家酒楼,如果每家酒楼扔十张,那么一张传单十文钱,如果是要挨家挨户送,每家只送一张,那么每张要一百文钱,我开的价格很公道,如果你让我派一名乞丐,把一千五百张传单直接在闹市往天上一撒,那每张只要你一文钱,你自己选!” 余守忠道:“我要挨家挨户送,我给你三十两银子,先给十两,完事后再给二十两,你若怕我跑掉,可以派人盯着我。” 阎校尉伸出蒲扇般的胖手,“把传单和十两银子给我!” 余守忠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立刻把厚厚一包传单递给她,又给了她一锭十两的银子。 阎校尉掂了掂银子,塞进怀中,又抽出一张传单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微变,她盯了余守忠半晌,“你们是川陕西军?” “正是!” 阎校尉忽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老娘我最喜欢你们雍王殿下,可惜我没机会嫁给他,看在雍王的份上,这活我接了,再减五十贯,就一百贯钱,回头你再付我十两银子。” 说完,她站起身也不回头,扭着象臀扬长而去。 阎校尉走了,伙计这才进来,笑道:“阎大娘做事很守信用,办不到的事情她不接,接了就一定做好,你们不用担心。” “她怎么叫阎校尉这个古怪的名字?” “她年轻时是青楼女子,艺名叫阎小蔚,后来嫁给本县乞丐头子,十年前乞丐头子死了,她就继承了丈夫的地位,越长越胖,大家也叫得顺口,都叫她阎校尉,意思是她手中有一支上千人的乞丐大军。” .......... 夜晚,余守忠的手下回来禀报,“将军,那个阎校尉确实不错,讲信用,我看见上百名小乞丐在挨家挨户送传单,全城都送到了,还唱散花乐呢!” “唱什么散花乐?” “雍王到来不交税,天天过年把酒醉,驱逐鞑虏匡汉室,战士血洗靖康泪。” “还有呢!天子视民为草穗,嫌弃北民为累赘,十五年来血与泪,西望雍王早日归。” “还挺有意思呢,说明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朝廷不管他们死活,只有雍王才能救他们。” “就是!这些乞丐知道大家的心思,所以编的曲子直击人心。” 说到这,手下又忧心道:“可这样一来,金兵不就知道我们要出兵了吗?” 余守忠哈哈一笑,“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金兵会以为我们是声东击西,其实要进攻河北呢!” ........ 次日天刚亮,阎校尉便一阵风似的赶来了,她几乎是用拳头捶开余守忠的房门,一双母狼般的小眼睛盯着余守忠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个手下在乡村发传单?” “有!他怎么了?” “他昨晚被县尉抓住了。” 余守忠心中一沉,急问道:“县尉怎么会晚上抓他?” “杨县尉是本地人,他昨晚回祖宅,带了十几名弓手,我听说你的手下发传单他们发现了,他们设了埋伏,在麦田里把你的手下抓住了。” “那我手下现在在哪里?” “在县衙大牢,可能中午就要送去洛阳,要不要我安排儿郎们把你的手下抢出来。” 余守忠走了几步道:“偃师县最有名的名望之士是哪家?” 阎校尉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找人当说客,但没有用,吴知县是折可求的心腹,你找天王老子来都没有用。” 余守忠心一横道:“所有的弓手都是县尉统领吗?” “都是!” “那就拜托阎大娘替我抢人,我一定会禀报雍王,上报阎大娘的功绩。” “可别!我只是希望你们发的传单是真的,万一军队不来,我就没脸见偃师父老了。” 说到这,阎校尉狡黠一笑道:“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杨校尉?“ 余守忠冷冷道:“你找人替我转告他,如果我的手下被押去洛阳,西军斥候必然杀尽他全家,鸡犬不留,再替我警告他的手下,他们若不赎罪,一定会被追究!” “我知道了,我会找人帮你转告,但将军最好出城。” 余守忠点点头,“麻烦大娘再替我找几件兵器。” “要什么兵器?” “要两副弓箭,两把战刀和两支长矛,最好还有三匹马,我只是借用,事后一定奉还。” “等着,马上会有人送来!” ......... 一刻钟后,阎校尉派人送了弓箭、战刀和长矛,以及三匹马,让余守忠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送来两副金兵的铠甲和两块金兵百夫长军牌,真不知她从哪里搞来的? 余守忠和手下换了盔甲,骑马去了县衙附近,乞丐要去大牢抢人,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 两人的武艺都十分高强,尤其余守忠,箭法极其厉害,所谓艺高人胆大,如果不是手下被抓,余守忠绝对不会多事,但现在他也不得不出手了。 7017k 第九百四十六章 遇险(下) 偃师县的知县叫吴广志,但县里百姓看不到他远大的志向,只看见他攫财的爪子,才明白他姓和名是一体的,不能分开,无广志的人当然只想发财,所以都叫他吴刮财。 这位吴知县没有光鲜的履历,他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进过太学,甚至连州学都没有读过,但他却有坚实的后台,他是折可求的三名心腹幕僚之一,跟随折可求二十多年,从小文吏变成了老幕僚,终于在两年前,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偃师知县,成为一县父母官,也终于有机会施展他的刮财技能。 所以阎大娘说找本县名望劝说吴知县并没有用,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与其找名望之士劝说,还不如找孔方兄,但现在孔方兄也不行,吴知县不光好财,还忠心于折可求,抓住了西军斥候,给他再多的钱也不行,他一定要交给折可求,钱可以填满他手中的饭碗,但折可求却能砸烂他的饭碗,孰重孰轻,他心中清楚得很。 之所以拖到中午才走,是因为县里没有囚车,借也借不到,只能找木匠用马车改造成囚车,所以中午才能出发。 大堂上,吴知县负手来回踱步,他的一名心腹手下不停向他汇报囚车制作进度。 “快了!快了!木匠说,再装两根栅栏就行了。” 吴知县松了口气,连忙吩咐手下道:“去找杨县尉,让他带齐所有的弓手,准备跟我去洛阳。” 手下飞奔而去,吴知县又看了看几十张传单,这是从西军斥候身上搜出来的,有五十多张,他们居然在乡下发送传单,真是奇怪,为什么不在城内发放? 吴知县目前还不知道,昨晚上城内已经发放了一千五百张传单,只是还没有人告诉他罢了。 片刻,手下又跑回道:“王押司说杨县衙带弓手下乡去抓西军斥候同党去了,说有村民来报告,宋庄那边又发现三名西军斥候。” “什么?又发现了三人。” 吴知县瞪大了眼睛,“那现在县衙还有多少弓手?” “启禀县君,全部弓手都被杨县尉带走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混蛋!” 吴知县气得跺脚大骂,“我怎么交代他的,我要押解人犯去洛阳,他把弓手都带走,我怎么押解?” “县君,说不定真能又抓几个回来,人数多一点,不是更好?” “好个屁,他以为别人是傻瓜,会在宋庄等着他来抓?人早就跑了,还耽误我押送人犯。”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有人来报,“县君,一群乞丐在大闹牢城,说我们抓了他们的兄弟,要求立刻放人,他们人太多,牢子们挡不住了,恳请弓手来支援!” “连乞丐也来闹事,该死的杨秀玉!” 杨秀玉就是杨县尉,他把弓手全部带去乡下抓人,现在乞丐闹事也无人镇压,让吴知县怎么能不恼火。 “跟我走!” 吴知县带着七八名衙役向县衙外走去。 弓手是捕快,有武艺有兵器,是县衙的中坚力量,而衙役只是打杂,整天混吃等死,啥都不会,只能跑跑腿,跟随县君去壮壮声势。 余守忠已经在县衙外等候多时,一支狼牙箭已搭在弓上,他们是斥候,斥候绝不能轻易出手,可一旦出手,那就快、准、狠,绝不拖泥带水,也绝不手下留情。 从县衙走出一群人,这时,一名小小乞丐跑来道:“军爷,大娘让我告诉你,戴帽子穿绿袍的就是知县,杨县尉带着所有弓手下乡去了。” 余守忠猛地拉弓如满月,弦一松,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向吴知县射去,可怜吴知县一个文官,哪里练过听风辨器,他一抬头,一支狼牙箭出现他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噗!”一箭射穿了吴知县的咽喉,吴知县连惨叫声都没有,仰面倒下。 余守忠长枪一摆,带着手下杀了过去,几名衙役吓得呆住了,忽然见到有两名骑马金兵冲来,还以为是金兵来了,他们大喊道:“县君中箭了!县君......” 余守忠已经杀到眼前,长矛刺穿,瞬间刺穿了一名衙役的胸膛,紧接着他和手下挥舞长矛左刺右杀,又杀死五名衙役,剩下的两名衙役飞奔逃进了县衙。 余守忠并非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回被抓手下,他又带着另一名手下向牢狱方向奔去。 刚到牢狱门口,几百名乞丐已经打破了牢狱门,将一百多名被抓的犯人放出来,两名乞丐扶着一人,正是余守忠被抓的手下,看起来被打得不轻,但还能走。 “上马!” 余守忠大喊一声,他的手下强忍伤痛,翻身上马,三人催动马匹向城外奔去....... 阎校尉听说吴知县被箭射穿脖子,已经死了,她吐了一下舌头道:“我的乖乖,一个探子都这么果断狠辣,难怪陈庆能横扫伪齐军和金兵。” 她连忙喊道:“让儿郎赶紧走,这里和我们没有关系!” 一名乞丐大喊几声,数百名四散逃窜,瞬间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县衙门外和牢狱门外的一片狼藉。 .......... 两天后,心腹吴广志被杀,西军传单在河南府各县被发现的消息传到了洛阳城,主将折可求大发雷霆,准备带兵去偃师县抓捕凶手,就在这时,洛阳城内也发现了无数传单,甚至军营内也发现了传单,折可求的愤怒变成了心慌和紧张,他刚刚得到消息,昨晚有三百多名士兵擅自离开大营,不知所踪。 他的军队出现逃兵了,对任何将领而言,出现逃兵都是极其可怕的事情,那意味着军心处于崩溃边缘。 一点先兆都没有,军心就要崩溃?折可求立刻意识到,应该就是那些传单的作用,他的士兵有四成是本地人,而传单在河南府的广泛出现,就是为了影响这四成士兵和他们的家属。 他的幕僚莫文台劝道:“卑职的意见还是和昨天一样,大帅现在首先要安抚住士兵,可以在待遇上稍微提高一点,在严加管束,不准任何外人和军队接触,他们的家人也就影响不到军队。” 折可求点点头,忧心忡忡道:“你说得这些我已经采纳,待遇通知今天开始执行,现在我担心的不是军队,而是军队混乱的源头,这些西军的斥候探子一定要抓住,若不抓住他们,不知道下次再出什么妖蛾子,必须抓住他们,不管他们藏在哪里?” “大帅,卑职认为,藏在下面县里的可能性极小。” “为什么?” “很简单,下面县城唯一的价值就是士兵家眷,对方已经发过传单,达到了煽动士兵家眷的目的,他们就不会再久呆在各县,洛阳才是战略重地,他们一定会藏在洛阳城内,要找到这些人,必须搜捕全城,没有别的办法!” “城内毕竟还有二十余万人,空房子又多,怎么搜?” 莫文台阴阴笑道:“大帅,我们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九百四十七章 搜城 上午时分,刚刚开启了两个时辰的城门又轰然关闭,数千士兵开始在城内搜捕,所有年轻力壮的男子都要接受盘问,尤其不是本地口音的年轻男子更是盘查的重中之重,稍有可疑就要立刻抓捕,带到军营继续审问。 一时间,洛阳城内鸡飞狗跳,叫声、骂声,不断有年轻男子冲到大街上,继而被士兵追上按倒,捆绑起来带走。 而与此同时,数十份悬赏线索的公告贴满了城内,凡有知西军探子线索者,告密者赏钱五贯,线索落实者,赏钱五千贯,也就是说,不管线索是真是假,只要来告密就能拿到五贯钱。 一时间,城内的无赖地痞蜂拥赶去县衙,在县衙大门左侧的两座帐篷前排满了长队,足有数百人之多,都是来告密领赏。 一名脸色枯黄,身材瘦小的男子也迟疑着来到帐篷前,还不等他靠近帐篷,后面的人便大骂起来,“排队!不准插队!” 一名维持秩序的士兵一把将他推个趔趄,险些摔倒,瘦小男子急道:“我真的有线索!” “谁没有线索,这些都是有线索的人,少废话,赶紧排队去!” 瘦小男子无奈,只好排在队伍最后,心中也充满了期望,五千贯啊!只要有人肯给他五千贯,把他老婆孩子卖了他都愿意。 ........ 鸿运酒楼已经关门五天了,在鸿运酒楼背后的小巷里有一座占地一亩的院子,这里便是何掌柜的家,虽然酒楼已经关了,但何掌柜并没有搬家,此时,他在催促妻子赶紧离去。 何掌柜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一名西军都头,当年李成和关师古率十万大军征讨成纪县,结果全军覆灭,何掌柜的儿子就是十万投降大军中的一员,现在西军混得不错,已经积功十二转,今年就要被升为副指挥使。 而女儿也早已出嫁,目前在偃师县,这间院子只有何掌柜和老妻住在一起。 “那些东西就不要了,赶紧走吧!” 何掌柜的老妻已经收拾了细软,但又舍不得家中的财物,都想带走,“你再等等,布匹我不要了,但绸缎我要拿走,都是花不少钱买的。” 这时,一名伙计跑来道:“大掌柜,邱老六不在家,他妻子说他一早出去了,不知所踪。” “坏了,这混蛋肯定去告密了。” 邱老六就是给何掌柜画地图的私盐贩子,军方贴出悬赏通告,何掌柜就担心起来,邱老六唯利是图,十有八九要出卖自己。 “老婆子,你再不走,金兵就上门来抓人了。” 何掌柜的老妻拎三个包裹出来了,怒怼丈夫道:“你但凡早点告诉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我还有几十贯钱和上百匹布,还有那么多好的日用品......” “行了,行了,留给金兵吧!要不然他们会搜个没完。” 何掌柜接过包裹,伙计帮拎一个,何掌柜妻子细心地将房门锁上,三人迅速从后院门离开了住宅。 狡兔三窟,自从何掌柜替西军做事后,他便等待着房屋降价的机会,真被他等到了,前年在洛阳房价暴跌的风头上,他在距离老房约一里外又买了一座占地三亩的小宅子,对于何掌柜这种精于世故的人,这才是真正的躲藏之术,他还特地留了半锅馊臭的饭菜,还有一张租牛车的单子。 ........ 排了近两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邱老六了,负责记录的官员只记下几笔,便觉得不对,此人好像是真线索,不是来骗钱的那种,官员立刻把邱老六带去了县衙对面的元帅府。 折可求上下打量这个脸色焦黄,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叫邱寅,寅时的寅,朋友都叫我邱老六。” 折可求点点头,“你说吧!什么线索?” “小人以前做点小买卖为生,对河南府十二县的情况非常熟悉,就在几天前,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找到我,希望我绘制十二县地图,主要是小路,怎么绕过关卡,然后各县的地头蛇有哪些等等,没多久,小人便听说了十二县出现传单之事,小人估摸着应该和我绘制的地图有关系。” 折可求精神一振,他觉得这个线索有戏,又和幕僚莫文台交换一个眼色,莫文台也点点头,表示可信。 “找你绘图的人是什么人?”折可求急问道。 邱老六慢慢吞吞道:“小人说的这个算是线索么?” 这个就像收费电影一样,不付费就休想往下看。 折可求暗骂一声,喝令道:“拿两百两银子来!” 亲兵端过一个盘子,盘子里摆放着二十锭白花花的银子,邱老六顿时眉开眼笑,把银子收入携带来的布囊之中。 折可求一忍再忍,最后恶狠狠道:“银子归你了,赶紧说,是谁?” 邱老六并不指望能得到五千贯钱,能得到一千贯钱他就心满意足了,他连忙道:“将军,这个人便是鸿运酒楼的何掌柜!” “鸿运酒楼在哪里?”折可求起身问道。 莫文台去过这家酒楼,他回答道:“在相国寺西门正对面,不知道是不是那家?” “就是那家!”邱老六连忙道。 “点齐五百士兵,去鸿运酒楼!” 折可求亲自率领五百士兵赶往鸿运酒楼,负责全城搜查的士兵才刚刚搜到这一带。 折可求一挥手,五百士兵将酒楼团团包围,但很快发现酒楼大门从外面锁着,已经停止营业,士兵们却不管,直接砸掉门锁,冲了进去,从地窖一直搜到三楼,前院后院都搜遍了,一个人影都没有,灶台上甚至落了灰,显示至少五天以上没有开火了。 隔壁杂货铺的掌柜被找来询问,他战战兢兢道:“已经差不多有五六天没有开门了,没有一个人来过。” 折可求咬牙问道:“掌柜和伙计住在哪里?你肯定知道,快说!” “伙计住哪里不知道,没有人关心,何掌柜的家我妻子可能知道,她去送过货。” 他把妻子找来,他妻子指了指后面的小巷道:“小巷里就一户人家,就是何掌柜家。” 折可求立刻带领士兵跑了过去,巷子很短,果然只有一户人家,从里面锁着,士兵冲上去一脚踢开门,数十名士兵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只有五间屋,前后院子比较大,后院种一株梨树,还有一扇小门。 片刻,房间搜完了,为首士兵摇摇头,“启禀大帅,没有人!” 这时,一名士兵拿着一张单子过来,“在抽屉里找到的,五天前的单子。” 折可求看了看,是一张骡马行的租车单子,这是给租车人保留的底单,大鹏骡马行,好像就在相国寺附近,他立刻把单子交给手下道:“去核实!” 手下飞奔而去,折可求想了想,又去厨房,一进厨房便闻到一股馊臭气味,炉子上有半锅饭菜,发出阵阵难闻的臭味,他捏着鼻子,又用手抹了一下灶台,上面起灰了。 看样子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前门内锁,后门外锁,他们应该是从后门离去的。 折可求回到院子,只见士兵从房间里搜出一百多匹细麻,几十贯钱,还有几匹绸缎,然后就是一些铜盆、上好民窑瓷器,十几件上好绸缎衣裙,折算下来,也就价值五百贯钱。 这时,去骡马行核对的士兵回来了,躬身禀报道:“骡马的掌柜认识这位何掌柜,他说五天前,何掌柜租了一辆牛车回老家荥阳了。” 折可求忽然明白了,杀死了偃师县的吴知县后,这帮人知道会出事,肯定已经转移离开洛阳,躲到别的地方去了,自己还派军队搜个屁啊! 相通这一点,折可求万分恼火,喝令道:“传令下去,停止搜城,士兵归营,还有那个邱老六,把我的两百两白银收回来,他不配得一文钱的赏赐!” 7017k 第九百四十八章 消释 尽管一无所获,折可求还是紧急派人赶往汴梁,以书面方式向完颜兀术汇报这次传单事件。 此时是二月下旬,汴梁城内已是春暖花开,这是一年中生命力最旺盛的时节,也给暮气沉沉的汴梁城带来一缕生机。 十几年来,汴梁城已经无法再恢复当年《清明上河图》的盛景,一方面是人口锐减,汴梁已从当年百万人口锐减到三十余万,城内的豪门权贵基本都被消灭殆尽,要么家破人亡,要么举家南迁,只剩下无力南迁的普通百姓,在伪齐的残酷剥削以及金兵的铁蹄下,苟延残喘地生活着。 另一方面也是失去大宋都城的政治地位,无法从天下各地远来财富,而临安和京兆的崛起,也加剧了汴梁的衰落。 第三方面便是建炎二年黄河决堤的影响,富庶的中原变成千里黄泛区,元气大伤,加上伪齐的残酷剥削,至今没有恢复过来。 不过在伪齐时代,都城汴梁也曾短暂繁荣过,是一种畸形的繁荣。 汴梁夜生活的畸形繁荣在伪齐年间达到顶点,满街都是酒馆、妓院和赌馆,通宵达旦,‘食色,性也!’孟夫子的这句话在伪齐汴京时代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完颜兀术却极为憎恨这种畸形繁荣,他的军队需要粮食和肉食,所有人都跑去吃喝嫖赌,谁来种粮?谁来养羊?伪齐倒台后,完颜兀术主政中原,他第一件事就是下达了无限期宵禁令,天黑后百姓不得再上街,店铺不得营业,畸形繁荣的夜经济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到了晚上,再也没有勾栏瓦肆的笙歌曼舞,而是变成死寂沉沉的漆黑一片。 很多靠夜间谋生的百姓无法在汴梁生活下去,只好迁徙去应天府或者济州、恽州等地,短短一年时间,人口从三十五余万再次减少到三十万不到,只有二十七八万了。 当年繁荣的租房经济也没有了,满街都是无主空房,哪里还需要租房。 这些完颜兀术都不在意,他只在意有多少人种田,有多少人养羊?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好事,更重要是,他不需要像伪齐那样维持五十万的军队,他将伪齐军削减了三十五万,让士兵回家种田,只留下十五万精锐之军和自己十万女真军,军队总人数只有伪齐军的一半,不需要再残酷压榨百姓。 在长史范拱的建议下,完颜兀术又下令减税三成,百姓的逃亡趋势也渐渐稳定下来。 梁王府内,长史范拱和司马赵元正在向完颜兀术提一个新建议,建议是赵元提起,赵元是范拱推荐的接班人,范拱已经六十岁,精力大不如从前,他的身体承受不了沉重的政务压力,便把颍昌知府赵元推荐给完颜兀术,两人明确分工,范拱主管军政,赵元主管民政。 颍昌府在伪齐时代连续七年蝉联产粮第一州,原因就是知府赵元重视农业,帮助农民解决实际问题,所以颍昌府不仅是第一产粮大州,同时也是人口逃亡最少的一个州,百姓比较安居乐业。 赵元躬身道:“卑职和一些商人聊起川陕的农业经验,他们一致夸赞陈庆大力推行的溪河种草法,王爷,卑职觉得这种畜牧办法对我们非常有用!” 完颜兀术也很有兴趣,他最关心的事情,除了种粮就是养羊,十万女真大军可是要天天吃羊肉。 “具体说说!“ “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在河边以及小溪旁都种满牧草,川陕那边种的是紫花苜蓿,我们可以种别的,比如大巢菜,它的叶子根茎可以养牛马羊,它的豆子收集起来,在荒年可以救济饥民,所以我们老家叫做救荒菜,而且最大的好处就是我们这边有大量种子,不像紫花苜蓿还得去搞种子,一来一去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了。” 完颜兀术欣然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哪里有这个大巢菜的种子?” “回禀王爷,颍昌府就有,卑职收集了二十几万斤,准备用来救荒,却忘记了大巢菜也是优良牧草,可以用来畜牧,现在正好是种植季节,四月就晚了。” 完颜兀术看了一眼范拱,问道:“长史的意见呢?” 范拱点点头,“我也赞同,现在时间比较紧,必须立刻实施,而且王爷需用军令压下去,否则很多州县会阳奉阴违,不肯推行。” 完颜兀术点点头,对赵元道:“这件事本王全权交给你实施,我会下达军令,州县官员不执行者,一律处死!” 赵元点点头,“因为数量只有二十几万斤,不可能全境推广,卑职派人去取种子,同时再制定一个计划,看看哪些州县可以首先推广。” “去做吧!” 赵元行一礼走了,这时,完颜兀术又对范拱道:“完颜昌派喝离撒前来和我协商合作一事,明天喝离撒就到汴梁了,先生怎么看这件事?” 范拱想了想道:“卑职觉得,应该和昨天折可求送来的报告有关!” “你是说,西军要大举进攻中原?” 范拱点点头,“卑职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陈庆去年和前年对河东路的进攻,我最初以为他是为了攻打河北路,但去年他去了临安,我开始意识到,他真正目标是中原,他拿下河东北路也是为了确保河东的安全。” “先生为什么觉得他会攻打中原,而不是河北,要知道河北只有七万女真军,十几万签军训练程度也差,更容易夺取河北,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避弱就强?” 范拱微微笑道:“从军事角度确实无法理解,但如果从政治方面去考虑,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自古就有得中原者得天下的说法,所以就有中原图大和逐鹿中原的词,但陈庆也并非是为此,而是为了民心,他要得中原民心,要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而宋朝廷对中原的厌弃,视为累赘,用和我们签订停战协议为借口,将中原弃之如敝屣,这两者的格局就看出来了,显然陈庆在政治上要比朝廷高明。” 完颜兀术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像陈庆能夺取中原一样,难道我们就那么不堪一击,这里是中原,不是和尚原!” “王爷,卑职只是在分析陈庆的进攻方向,从政治上考虑,顺便再和宋朝对比一下,至于他能不能夺取中原,那是另一回事。” 完颜兀术半晌道:“依先生之意,我们要和挞懒合作?” 范拱点点头,“合则一心,分则两败!” 完颜兀术所有所思,负手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 次日下午,完颜喝离撒在三百名骑兵护卫下抵达了汴梁,完颜兀术亲自到城外迎接完颜喝离撒的到来。 两人像兄弟一般大笑拥抱,手握着手一起乘坐无蓬车进入汴梁城,当天晚上,完颜兀术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举行盛大酒宴,欢迎完颜喝离撒的到来,大碗的烈酒,大块的羊肉,爽朗的笑声。 双方的诚意都发自内心表达出来,气氛也烘托足够了,接下来就要谈正事了。 上午,完颜兀术陪同喝离撒在城墙上骑马缓缓而行,完颜兀术用马鞭一指远处宫殿,“那里便是我的梁王府,也是宋朝的皇宫,我嫌它太奢侈,拆除大半,只剩下三百亩,刚够我使用,这座皇宫和周围的土地、城池、人口都是我们的战利品,是我们留给子孙的财富,我们得到它才十几年,还没有焐热,难道又要失去吗?” 喝离撒点点头,“当然不能失去,但这不是靠四王子一个人来维护它,而是要靠我们全体女真人,我们所有的人团结一心来保护它,把这千里江山留给子孙,挞懒就是这个想法,我们不能再被陈庆各个击破,他要战,河北和中原都是战场,甚至河东、关中。” 完颜兀术拍拍他后背笑道:“走吧!我们去地图前详细谈一谈。” 两人催马向城下走去....... 7017k 第九百四十九章 黄金 京兆雍王府,吕纬将一千五百两黄金交给了王妃吕绣,一千五两黄金接近一百斤,吕纬用了三个箱子来装,满满三大箱,非常沉重。 他是晚上运过来,由内卫负责替他押送,这一次陈庆也在场。 吕纬默默将黄金交给王妃,吕绣写了一张收条给他,签字画押,吕纬将收条小心翼翼收好。 吕绣随即让三名女护卫拎起黄金箱子,跟随自己回了内宅,外堂上只剩下陈庆和吕纬二人。 吕纬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给我两千两黄金。” 陈庆淡淡笑道:“如果铁火雷是真的,它可远远不止两千两黄金!” “如果他们很快发现是假的怎么办?”吕纬有些担忧道。 陈庆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没有三年时间,他们仿制不出来,光是硝粉的纯度和细度,就需要他们研究一两年时间,何况还有火药配方,他们心里有数,差一点点都不行,还有铁壳的制作工艺,每个地方的铁壳厚度都完全一样,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做到,何其之难?我们最顶级的铸铁匠废了五十多个铁壳,才成功这一个。” 吕纬恍然,“卑职明白了,如果仿制不出来,那就不是真假的问题了。” “一点也没有错!” “那卑职下一步该怎么办?”吕纬担忧问道。 “继续和他们虚与委蛇,你也不妨透露一些真正的机密给他们,但透露什么机密由我来告诉你,我的目的很简单,十句真话中夹一句假话,而且是最关键的一句假话,能不能夺取最后的中原之战胜利,就在于这句假话了。” 吕纬苦笑道:“我的肩头骨都快被这句假话压断了。” 陈庆呵呵一笑,“相信不会太久,今年之内保证让你解脱!” 吕纬又道:“明天中午他们要请我吃饭,估计是想要情报,我该泄露什么?” 陈庆早有准备,笑了笑道:“你告诉他们,兵部司在向黄河调动战船,还在募集熟悉郑州一带的船夫。” “啊!这可是真的,卑职就在调集两百艘千石大船去黄河,确实也在募集熟悉郑州一带的船夫。” “所以我告诉你,十句真话中说一句假话,现在是说真话的时候,至于这个情报你想要多少钱,你来决定。” “我能决定什么,反正钱又不归我。”吕纬小声嘟囔一声。 “你说什么?”陈庆目光突然间如刀子一般锐利,盯住了吕纬。 吕纬心中一颤,吓得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对方很可能会安排人参与招募船夫。” “可以让他们安排一两个,他们也只是想试探你的话是否真实。” 说到这,陈庆的目光又缓和下来,对吕纬道:“我不让你得到对方一文钱,其实是在保护你,这是有过深刻教训,当年我的一个文吏叫做杨奇,被西夏人收买,你和你的现状一模一样,他也也是卖真真假假的情报给西夏人,得了不少钱,这些钱我给他留一半,最后一个情报是百两银子,我全部给了他,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心被这些钱腐化了,后来真的沦为金国探子,最后死于非命。 我吸取了这个教训,绝不让你得到一文钱的好处,你买房的钱也是我借给你,你的心就不会被这种钱腐蚀,将来你走上高位,你也问心无愧,不怕别人用这件事来攻击你,你明白吗?哪怕你只收了对方一文钱,你身上就有了一个污点,不干净了。” 吕纬心中着实感动,他默默点头道:“我绝对不会收对方一文钱!” ........ 吕纬告辞走了,陈庆回到内书房,吕绣给丈夫端来一盏茶。 “还在担心你兄长?”陈庆微微笑道。 吕绣点点头,“两千两黄金,五万贯钱,我担心兄长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你知道吗?他曾经也是一个专门惹是生非的混蛋,要不然他不会和吕绞的关系那么好。” “我知道!但我能相信他不会被这些不义之财所诱,有时候,年轻时的放荡反而在成年后会变得坚韧理性,虽然这种是少数,但吕纬就是其中之一。” “夫君这么高看他,哎!是他的福气。” 陈庆摇摇头,“我并没有高看他,是他自己,试问,有几个人能挡得住两千两黄金的诱惑?但他就做到。” 吕绣有些惭愧道:“我明白了,是我看轻兄长了。” 停一下,吕绣担忧道:“可是.....他很危险,一旦他露了马脚,就会有性命之忧,夫君,让他时间短一点吧!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陈庆沉吟片刻道:“今年之内一定会让他结束,我会让内卫派高手保护他的安全,我会尽量考虑周全一点,不会让他露马脚。” ......... 次日上午,呼延雷从孟州匆匆赶回来,将一份完整的报告呈给了陈庆。 陈庆翻了翻报告问道:“我听说孟津一带的河面暗流极多,你们没有发现吗?” “回禀殿下,我们问了老船夫,他说不是每年都会有暗流,和黄河水的含沙量有一定关系,含沙量大,暗流就会出来,一般在夏天七八月份,黄土高原上会下几场暴雨,把大量泥沙冲入黄河,黄河水就会变得很浑浊,泥沙量大,一个个暗流漩涡就出来了,所以一般都是七月以后会出现,之前很少,春天基本上没有。” “看到孟津关了吗?”陈庆又问道。 “卑职上前去看了,关隘很坚固,城砖之间严丝合缝,表面非常光滑,卑职认为用铁火雷发挥不了威力,但可以用火油。” “为什么火油可以?”陈庆又问道。 “那边有大片树林,延绵十里左右,我们可以砍上几百棵树堆在城墙下焚烧,城关上就呆不住人了,而且就算是铁门,也会被烈火烧化掉。” 陈庆沉吟一下道:“只能等具体作战时,由指挥主将来决定,你们去了郑州吗?那边能不能上岸?“ “我们去郑州,还从汴口驶入汴河,军队可以在汴河大规模上岸,但如果对方派大军封锁汴河就比较麻烦了,登陆很可能会失败。” 陈庆笑着点点头,“好吧!我会好看一看你的报告,另外,孟州的难民如何?” 呼延雷挠挠头道:“别人怎么说卑职不知,但据卑职所见所闻,他们过得很不错,大部分人家都有收入,有收入就无需我们赈济,我们只需赈济一些孤寡老人,或者一些带孩子的寡妇,没有劳动力去采煤,大部分人都可以购买常平粮和布匹,卑职觉得难民大营就像一座县城,里面开了很多店,酒馆、茶馆、杂货铺什么都有。” 陈庆欣然道:“看来以工代赈是个好办法,减轻我们的负担,百姓自己也满意,可谓皆大欢喜,你现在去一趟蒋参事那边,他很关注难民营的情况,你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他。” “卑职遵令!” 呼延雷躬身行一礼,告退下去了。 7017k 第九百五十章 要价 中午时分,吕纬和往常一样来到聚香酒楼,他发现聚香酒楼的掌柜和伙计都变了,吕纬便猜到了几分,聚香酒楼已经被王双买下来了,成了对方的情报点。 今年酒席上多了一个韩峰,吕纬上次已经见过了,上次此人拎着一千五百两黄金进来,吕纬便知道此人是个武艺高强的将领,也知道他是王双的左膀右臂,统领数十名武士藏在咸阳县。 现在他再次出现在酒席上,吕纬便知道他们的主力都搬来了京兆,京兆不再是王双和周华二人,这或许是他们职能转变的开始。 吕纬猜得没错,王双现在已被任命川陕情报总管,在职务上也升了一级,升为河北尚书行台判官,在文官中已排名第四,这让王双更加卖力,立功心切。 几个人喝了几杯酒,王双见吕纬眉头不展,便笑问道:“今天吕司马没怎么说话,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心烦之事了?” 吕纬端起酒杯苦笑一声,“人活一世,哪天没有心烦之事?” 旁边吕绞笑道:“宅子买下来了,但又没钱扩建,当然烦了。” 旁边周华眉头一皱,“不是拿到五万贯吗?买新宅花掉三万,还有两万贯呢?” 吕纬面露尴尬之色,王双摆摆手,让周华不要多问,吕绞却多嘴道:“两千两黄金,进了女人眼中,想拿出来就难了,花了一千二百两买宅,剩下八百两被捏紧了,你再让女人拿出来看看瞧。” 众人都笑了起来,明白了,吕司马家里是娘子管钱,估计又是一头河东狮。 吕绞摸出二十两银子递给吕纬,“这是上次借你的二十两银子,还给你了,叫你娘子别整天对我摆脸色,好像我借钱不还一样。” 吕纬干笑两声,把银子收了起来。 王双发现机会了,便凑上前低声笑道:“吕司马要不要挣一点私房钱?” 吕纬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表露了有点动心的神情,他踌躇片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问道:“你能给我多少?” “看情报价值,最低五十两银子,最高一千两银子,你自己斟酌情报的重要性,然后你自己报个价,我们觉得差不多就成交。” 吕纬想了想道:“我手中还有一个情报,我觉得价值不低,我要五百两。” “哪方面的?”王双问道。 “西军的奇兵!” 王双眼角瞥了一眼吕绞,起身道:“我们去里间谈!” 两人走到里间,双上门,交谈了片刻,王双目光激动地开门出来,对韩峰道:“给吕司马百两黄金。” 韩峰连忙将一个小木箱交给吕纬,吕纬打开看了看,便拎着箱子走了。 不多时,吕绞也告辞走了,王双这才对韩峰道:“这个情报非常非常重要,我必须要证实它是真实的,你下午找两个会驾船的弟兄去军部司舟船署应募,就说他们非常熟悉郑州的河段,如果对方收下了二人,那就说明这个情报就是真的,要立刻发给都元帅。” 韩峰点点头,“卑职马上就去安排!” .......... 次日一早,陈庆又来到灞上大营,从秦汉时起,灞上就是军队的驻扎重地,目前灞上有驻军近十五万,分成五个大营,另外在京兆西城外还有一支五万人的驻军,整个京兆的驻军近二十万人,占了整个西军的大半。 五座大营分别是龙骧、虎贲、豹影、狼啸、凤舞,其中虎贲营是中军大营,也是陈庆的直辖之军,由三名统制统领三万最精锐的军队。 按照西军条例,每名都统制最高统军人数不超过五万,正常统军人数是三万,最少是一万,目前最高的郑平,统军五万,最低是折彦质,统军一万。 其他几名都统制杨再兴、刘璀、高定、牛皋、刘琼都是三万定员,还有三名都统制比较特殊,关师古、曹德和刘瓒,他们三人拥有都统制资格,但都是文职。 关师古就不用说了,参事、军部司都监,曹德是演武堂检点,也就是军校校长,刘瓒做了两年京兆知府,今年开始改任军部司左司马,负责民团和州兵。 还没有到军营,便听见激烈的战鼓声和呐喊声,这是军队在实战训练,有些实战训练非常危险,比如火雷和火油的实战训练,士兵必须高度紧张,稍有疏忽就会受伤, 进了虎贲营大门,便看见宽阔的校场上,两支军队激战正烈,一支是骑兵,一支是步兵,除了兵器是没有开锋的训练专用钝兵器外,其他和实战没有任何区别,经常发生士兵被战马踢伤的情况,士兵知道是训练,但战马可不知道,还有就是骑兵从战马上摔下来,被战马拖伤的情况。 事实上,不管是哪种训练,只要是实战训练,都会出现士兵受伤甚至死亡的情况,但这是很正常的现象,绝不可能因为怕士兵受伤,而停止实战训练。 骑兵以百人为队列进行穿插分割,企图将步兵切得七零八落,而步兵则千人为一营,死活不让对方突破,他们背靠背,肩并肩,以娴熟的配合来对抗高大的骑兵。 这只是单纯的步兵对抗骑兵,但在实战中要复杂多,比如女真骑射,女真士兵绝不会停下来和步兵激战,而是在不断的奔跑,张弓放箭,每箭必使敌军毙命,或在奔跑中砍掉敌人的脑袋,非常凶悍。 虽然西军在西夏战役中战胜过女真骑兵,但那也是特殊情况,多少和女真士兵轻敌有关。 同样,步兵也有很多威力强大兵器没有上场,比如长达两丈的钩连枪,威力强大的铁火雷,还有床弩、神臂弩以及精钢投枪等等。 所以陈庆也要打造出一支强悍的西军,不仅装备精良,兵器先进,更重要是作战意志坚韧,这是和女真人作战胜负的关键。 女真人不善久战,如果在短时间内无法将敌军冲垮,他们就会主动撤退,重新寻找机会。 早期的宋军就是经不住金兵凶悍的冲击,在短时间内溃败,被屠杀得处处尸山血海,宋军被彻底吓破了胆,出现了一夜金兵夜鼓,十万宋军被吓得逃亡一空的耻辱情形。 但在后期,由于北宋时代的腐朽军队体制被彻底摧毁,赵构吸取教训,除了川陕军外,其它军队都不再用文官掌军,使得重建的宋军战斗力焕然一新,并渐渐适应了金兵的战法。 加上早期的女真士兵退的退、死的死,新加入的女真士兵没有了父辈的狼性,还有女真自身人口不足,大量东胡士兵加入金兵,直接导致金兵的战斗力严重下降,已经没有了早期那种‘金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神话。 所以出现了江淮和中原战场上宋军和金兵胜负参半,尤其吴阶、岳飞、韩世忠、刘锜、杨沂中的军队表现出色,屡屡击败金兵,军事上已经开始反转。 但宋朝却在政治上输得一塌糊涂,软弱无能的朝廷最终杀了岳飞,接受绍兴议和。 这就是秦桧为什么遗臭千年的根本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杀了岳飞,而是宋军已经在军事上开始占据上风,岳飞军队都已经打到洛阳,但朝廷最终还是接受议和。 从而失去了收复汴梁,洗刷靖康之耻的机会,最后宋朝皇帝还要跪拜接受金国册封,这种奇耻大辱让后来的汉人士大夫和统制者都无法接受,所以秦桧就得一直跪下去。 这时,鹿贵、呼延云、颜骏三名虎贲营统制听说雍王到来,连忙来拜见。 7017k 第九百五十一章 方案 中军大帐内,陈庆听取了三人的训练汇报,陈庆笑道:“训练是找问题,而不是表成绩,说说目前发现的问题。” 三人对望一眼,呼延云躬身道:“启禀殿下,现在我们感觉到防御火药桶方面严重不足,迄今我们只训练了三次,距离二十次的强化训练相差甚远,而且还有一万士兵没有机会训练。” “为什么?”陈庆眉头一皱。 “因为没有火药桶了,我们领不到,不光是我们,所有军队都领不到,说是库存没有了。” 陈庆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关键是火药产量跟不上,导致火器局只能保证铁火雷制造,不得不停产了火药桶,而军器署以前库存的火药桶也几乎被拆除取药,这样就无法保证训练用火药桶,铁火雷的杀伤力太强,不能用于训练。 陈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去和军部司商议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还有什么?” 鹿贵躬身道:“还有就是我们都觉得现在的训练规定有点不太公平。” “具体说说!” “我们还是觉得用中途罚下比较公平,不能等全部结束后再清点身上的白点判定胜负,应该身上出现矛击白点就下场,有的士兵中了七八枪还在战场上,对另一方太不公平了。” 陈庆微微笑道:“这个问题不止你们一家提,别的营也提到了,但我不会改变,我得告诉你们,你们把训练和演武混淆了,你们目前是训练,要保证所有士兵都训练到足够时间,假如一个士兵刚上阵被戳一下白点而罚下场,那他训练还有什么意义?但到后期,营和营之间的演武较量时,才能用你们说的中途罚下场,明白吗?” 陈庆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便来到了侧帐,这里摆放着中原沙盘,门口有士兵站岗,不准其他人随意进入。 陈庆走进大帐,却意外看见了刘琼和唐骞,他惊讶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两人连忙上前行礼,刘琼不好意思道:“今天轮到我们使用沙盘,我们一早就过来了,就没有离开大帐,不知道殿下到来。” “你们的方案是什么?” “启禀殿下,卑职和唐将军在考虑虎牢关方案。” 陈庆呵呵笑道:“若只有一个虎牢关方案?会被别人笑话哦!” 自从铁火雷问世,夺取关隘已经不是难事,一名指挥使就能完成,像刘琼这样的都统制,只拿出一个夺关方案,确实会被人笑话。 刘琼脸一红,连忙道:“卑职和唐将军的方案是奇兵。” “什么奇兵?”陈庆饶有兴致问道。 刘琼犹豫一下道:“卑职可以说,但恳请殿下不要让其他都统知晓,我们耗费大量心血,着实不易。” 陈庆笑道:“说吧!我替你们保密。” 刘琼拾起木杆指向河南府南部道:“卑职的奇兵就是熊耳山,杀进邓州,夺取邓州、唐州和汝州。” 陈庆顿时有了几分兴趣,问道:“岳飞的军队不在邓州吗?” “卑职确认过了,按照朝廷和金国签署的停战协议,东段以淮河为界,西段以桐柏山为界,岳飞的军队必须要撤退到邓州和唐州以南,卑职派出的斥候飞鸽传信回来,邓州有敌军两万人驻扎,由我们手下败将张仲熊统领,他负责驻守邓州和唐州,而汝州没有军队。” “那你的路线呢?” “卑职考虑沿着熊耳山北麓杀进汝州,以汝州为根基,南攻邓州和唐州。” “茫茫大山,有路可通吗?”陈庆又继续问道。 刘琼点点头,“卑职手下有一名都头,他就是熊耳山的猎人,他告诉卑职,每年夏天都会有商人穿过熊耳山去邓州收购药材和皮毛,然后秋天又原途返回,有一条非常崎岖的山道可走。” “辎重大车能走吗?” 刘琼苦笑着摇摇头,“只能用善走山道的骡驴驮运粮草,所以卑职的计划中需要三万头河东驴。” 陈庆沉思片刻道:“一定要河东驴,用骆驼不行?” “骆驼不擅长走山道,恐怕不行。” 陈庆点点头,“你们这个方案也不错,把它再好好细化,做得扎实一点,尤其是后期和张仲熊作战,各种可能性都要考虑到,比如敌军援军杀来怎么应对,再比如岳飞出兵怎么办,比如失败怎么撤退等等,到时候你们可不是仅仅向我汇报,会有一个评议小组,关师古、蒋彦先、张晓都会参与,他们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刘琼有些紧张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评议?” 陈庆淡淡道:“我要求本月底截止,然后十天之内开始评议,你和唐将军都要参加,你们要现场回答很多问题。” 刘琼和唐骞商议片刻,对陈庆道:“我们商量了一下,暂时放弃夺取虎牢关的小任务,集中精力把奇兵计划做细做扎实。” 陈庆赞许道:“这就对了,求精不求多,虎牢关和你们的邓州奇兵方案本来就是南辕北辙嘛!” .......... 陈庆从灞上回来时,还是黄昏时分,他们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来到自己官房,派人去把军部司参事关师古、司马吕纬以及火器署署令杨载波、军器署副署令赵文信等四人请来。 这四人中,关师古是最高主管,吕纬是分管负责人,火器署署令杨载波负责制造,军器署副署令赵文信负责仓储。 火器署和火器局不是一回事,火器局只负责火器设计、火药配制和火器试验,而火器署的管辖范围很广,包括火器和火油两大类,火器类从采矿、提纯、研磨、铸壳、组装成品等等,除了最机密的部分在火器局完成外,其他所有配件和成品组装都由火器署负责。 陈庆关心的是火药产量问题,产量不足其实一直是老大难问题,否则装药五百斤的箱式木火雷就不会那么稀有了,全军只有五只。 不多时,四人匆匆赶到了陈庆官房。 “辛苦大家了,吃饭的时候还把四位找来。” 关师古笑道:“殿下刚从灞上回来吧!” 陈庆点点头,“就是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才想和大家商议一下怎么解决。” 关师古肃然道:“殿下请说!” 陈庆缓缓道:“金兵虽然没有铁火雷,但他们装备大量火药桶,效仿我们,里面填满了毒钉,所以中原之战我们必然会遭到毒钉火药桶的袭击,我们唯一的应对之策就是训练士兵躲避火药桶,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训练的火药桶没有库存了,据说军部司这边也没有库存了,是这样吧?” 陈庆目光望向吕纬,火药桶库存由他负责。 吕纬点点头,“确实如此,之前我们拆除了一万两千只火药桶,双层桶和毒钉都在仓库内,就是火药没有了。” 关师古有些惭愧道:“当时就没有考虑到训练还需要木火雷,只是想着训练火器兵怎么使用铁火雷,完全忘记了我们还需要防御金兵的木火雷,结果我拍板决定从库存火药桶取火药,我考虑不周,确实有责任。” 陈庆摆摆手,“我召集四位来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我要四位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7017k 第九百五十二章 解决 火器署署令杨载波叹口气道:“主要原因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火硝新矿,都在采原来的老矿,四川老君山的矿已经快枯竭了,秦州矿越来越难开采,产量低,光研究铁火雷就耗用了几万斤火药,消耗量太惊人,以至于铁火雷研制成功,我们矿源却要枯竭了。” “我记得你们去年开始在河东寻找新矿,有进展吗?” “河东有三个矿区,璐州矿和晋州矿都被金兵采绝,唯一有希望就是代州矿,那边矿还有大量储量,估计能采出数十万斤矿石,再提纯,大概会有八九万斤纯火硝,我们已经在招募人手,制作器具,争取五月份开采,七月份出第一批火药。” 陈庆摇摇头,“远水不解近渴,我现在训练就要用,等不了七月份。”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赵修文道:“或许卑职有个办法!” 几双目光刷地望向他,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赵修文笑道:“我们火药不足,但朝廷有足够的火药。” 陈庆一怔,“我不是记得你当初说过,朝野也火器不足。” “殿下,朝廷只是火器不足,不代表火药不足,卑职在军器监当主簿,知道朝廷有十几万斤火药库存。” “为什么不造火器,我不是把软火绳图纸给了你们,和你们交换了千步砲图纸,有了软火绳还不行吗?” 赵修文摇摇头,“我们只造了几千只火药桶,就停止的制作,因为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朝廷下令停产火药桶。” “什么诡异事情?” “我们按照图纸制作火绳和火药桶,交给军队使用,但反馈很糟糕,说是点燃火绳,火药桶瞬间就爆炸,各军都不敢再用,然后军器监找原因,结果发现图纸被人掉包了,再找殿下给我们原始图纸也找不到了。” 关师古立刻反应过来,“有内鬼?” “对!一定是有人把原始图纸偷给金国,再把我们现有图纸掉包,图纸有问题,火绳就不对了。” 陈庆笑道:“火绳的图纸并不重要吧!只要知道原理,工匠多试验几回就能做出来。” “但朝廷的文官们可不是这样想的,知政堂叫停了火药桶制作,要追查内鬼,结果查了一年什么都没有查到,事情不了了之,换了两任军器监令都怕担责任,不肯批准重启火药桶的研制,工匠都调走造其他火器,现在签署了停战协议,更没有人管这件事了。“ “然后呢?” 陈庆又笑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向朝廷买火药?我感觉朝廷可不会卖给我们。” 关师古摇了摇头道:“向朝廷买也不现实,一来一去就要两三个月,还要谈判交涉,就算朝廷答应卖也要半年以后了,还不一定答应。” 赵修文很无奈道:“卑职也只想到这个办法!” 这时,陈庆眼珠一转,笑道:“你提醒我了,我可以间接向朝廷换火药,张俊手中一定有火器吗?” 赵修文连忙道:“他有的!他的军队是火药消耗第一大户,他的仓库有至少有十几万件各种火器,还有几万桶火药。” 陈庆微微笑道:“那我们就用火油向他换,他自然会找个训练的借口再向朝廷要火药,反正朝廷的东西,他一向很慷慨。” 关师古眉头一皱,“就怕时间上来不及,张俊在庐州,一来一去也要两个月。” 陈庆摆摆手,“这倒没有关系,关键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库存火药?” 赵修文迟疑一下道,“仓库里还有八百桶,四千斤!” “不止四千斤!” 火器署署令杨载波连忙补充道:“火器工坊的仓库里还有三万斤库存火药,准备用来制作铁火雷!” “那就好办了!” 陈庆当即立断道:“现在的库存火药全部用来恢复成火药桶,给我用于训练,然后我会让周宽派人去和张俊协商,把他的火药都运回来,继续制作铁火雷,现在库存铁火雷应该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吕纬连忙道:“现在库房内还有三千多枚铁火雷,应该足够了。” 没想到最棘手的火药短缺问题居然能在一次协商中解决了,着实让陈庆感到欣慰,他对赵修文笑道:“还是赵署令的建议好,这次我会记你一功。” 赵修文担忧道:“卑职就担心张俊不肯答应交换,后续没有了火药,那就麻烦大了。” 陈庆淡淡道:“那是你太不了解张俊了!” .......... 回到府中,天已经黑了,陈庆着实有些精疲力尽,倒不是身体疲劳,而是精神力和脑力耗费太大,来到自己书房,躺在软椅上就不想动了。 他忽然感到一双小手站在身后轻轻捶自己的肩膀,他慢慢睁开眼睛,向后望去,却是他的宝贝女儿陈雪,正在满脸认真地给他捶肩头呢! 陈庆心中一软,拍拍她小手笑问道:“宝贝儿怎么来了?” “娘说爹爹很累,让大家不要打扰你,我就想给爹爹捶捶肩头,爹爹舒不舒服?” “乖孩子,爹爹很舒服,谁教你的?” “我看见四娘常给爹爹捶肩头,还捏脑袋,我捏不动。” 陈庆伸手捏捏宝贝女儿的脸蛋,笑道:“怎么一下子长大,不调皮了?” “雪儿本来就很乖嘛!” 陈庆欣慰笑道:“雪儿给爹爹捏肩膀,爹爹一下子就有精神了,你去告诉娘,就说爹爹又饿又渴,想喝茶,要吃饭!” “我去告诉娘!” 望着女儿可爱的身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陈庆心中说不出怜爱,都是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他终于体会到了。 不多时,吕绣带着阿莲端着热茶和饭菜快步走进来。 “我还想着让夫君睡一会儿,没想到小家伙跑来说爹爹想喝茶,要吃饭,她是不是又偷偷跑来缠你了?” “雪儿今天可乖了!” 陈庆一边大口吃饭,一边笑问道:“她偷偷跑来给爹爹捶肩头,让我一下子恢复了元气。” “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吕绣也惊讶道:“她今天表现得很好,并没有闯祸啊!” 在吕绣的认知中,女儿只有闯了祸,才来向父亲求救,今天倒奇怪了。 陈庆着实饿坏了,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吃完,又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浑身舒服。 “今天可是累坏了,跑去灞上,给一群将领做示范,亲自训练士兵一个多时辰,又马不停蹄跑回来商议大事,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累过了。” “官人,我来替你捏捏肩头和头部吧!”阿莲主动请缨道。 吕绣看了她一眼道:“夫君今天很累了,就捏捏肩膀和头部,让夫君早点休息。” 吕绣在警告阿莲,要体恤丈夫的身体,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阿莲乖巧答应一声。 吕绣收拾食盒走了,阿莲站在丈夫身后,轻轻给他捏着肩膀。 一股沁人的幽香扑鼻而来,陈庆心中燃起一股小火苗,便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好久都没有像以前那样服侍我了。” “阿莲当然愿意服侍官人,可是刚才王妃已经说了。”阿莲有点为难。 陈庆微微笑道:“她只是说说而已,若真有此心,就不会让你单独留在这里了,阿莲,今晚陪我睡书房。” “阿莲遵命,我去给乳母交代一下,马上就来。” 余莲匆匆去了,陈庆发现余莲自从有了儿子以后,就没有像从前那样野味十足的迎合自己,反而变得有些矜持,她不知道自己就喜欢她从前的那股子野性吗?今晚得好好教教她。 7017k 第九百五十三章 蹊跷 临安,自从《京报》在头版头条刊登污蔑攻击雍王的无耻小人黄有功畏罪自杀消息后,为虎作伥的《快报》名声大臭,被临安百姓抛弃,发行量急剧下降,在短时间内便沦落到和其他三流小报并肩的地位。 倒是钱家为后台的《越报》和苏州几大士族创办的《苏报》因为贴近本土,关注民生,因而获得江南本地人的支持,订阅量一举超过《快报》,成为排名第二集团的报纸,仅次于一骑独尘的《京报》。 临安的媒体之争暂时划一段落,作为这次捍卫雍王名誉之战的主将王牧,却始终保持着低调,不仅是秦桧或者天子赵构,就连报馆内部的主笔们都认为这次《京报》的文章作者矛语者是雍王特使胡云,谁也没有把这位新来的审编张金晃放在眼中。 这也是对王牧的保护,低调,低调,再低调,直到前天,王牧否决了时政主笔程进深撰写的《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位张金晃有否决权。 很快,又有人发现张金晃的俸禄居然和馆主一致,报馆上下这才开始关注王牧,开始探寻他的来历,不过一切都徒劳,谁也没有将这位张金晃和当年张浚的首席幕僚联系在一起。 中午时分,在六位居茶馆内,王牧和胡云坐在一起喝茶,他们经常在一起喝茶,两人性情相投,都一样才识过人,私交渐渐变得深厚起来。 胡云喝了口茶笑问道:“少府兄怎么把《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否决了?岳馆主前天找到我,他对此有点意见啊!” 王牧淡淡道:“胡贤弟看过那篇文章吗?” 胡云摇摇头道:“没有看过,我向岳馆主要这篇文章,他到现在还没给我,不过我也觉得这篇文章的名字不妥,什么叫雍王的野心,听着就不舒服,岳馆主应该也心知肚明吧!” 王牧又道:“如果仅仅是名字不妥倒也罢了,把野心改为雄心,我那里也就通过了,关键是内容不妥。” “内容如何不妥?”胡云笑问道。 “内容说雍王图谋中原,夺取战略大势,川陕连接中原,形成了对江南的半包围之态。” 胡云呵呵笑道:“这位主笔还是有点水平,看得很透嘛!” 王牧摇摇头,“胡老弟别忘了,我们的报纸是给谁看的,是给百姓和士大夫,首先,现在只是传闻雍王要出兵中原,并没有确定。 就算需要造势也不能说雍王出兵中原是为了包围临安,我们要的是大义,雍王出兵中原,是为了驱逐鞑虏,是为了解救中原百姓。 而那篇文章丝毫不谈大义,只说阴谋,这分明是《快报》文章,怎么能出现在《京报》的头版头条上?” 胡云竖起大拇指,“郑国舅果然没有看错人,有王兄坐镇报馆,报馆的方向就不会出错!” 王牧眼中有些忧虑道:“但这件事有些蹊跷,我有一种不祥之感。” 今天是王牧把胡云请出来喝茶,胡云立刻意识到,王牧应该发现了什么? “说具体一点,什么蹊跷?” “十天前岳馆主进行内部调整,把主笔时政的老丁调整去管服饰类,而把主笔文学类的程进深调来主笔时政,然后没几天,这篇《雍王的中原野心》一文就出现了,作者正是程进深,而且他主管时政这十天,一篇关于川陕的时政都没有,都是南方各地农耕播种,各地官员的调动升迁,哪里出现灾害等等,因为这些报道确实算是时政,我也没有否决,但我觉得方向有问题。” 胡云神情也凝重起来,他觉得王牧还有未尽之言。 “少府兄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直言,《京报》是雍王的喉舌,不能有半点闪失、” “现在《快报》沉沦了,秦桧会认输吗?如果办报赢不了《京报》,那他会不会改变策略,从《京报》内部下手?” “你是说.....岳馆主被他们收买了?” 王牧摇摇头,“我不是说岳馆主,岳琛是个纯粹的办报人,对政治不敏感,他整天殚精竭虑想着怎么把《京报》推到整个江南去,现在报馆的实务是由两个副馆主负责,一个主管印刷发行的尤仲文,一个主管内容的总撰侯良,这次主笔换岗就是在尤仲文的强烈建议下进行,据我所知,现在主笔时政的程进深就是尤仲文推荐调入时政类。” “那总撰侯良是什么态度?”胡云又问道。 “他刚开始坚决反对,因为调动主笔是他的职权,他每天都和岳馆主争吵,但后来他忽然沉默了,再没有干涉,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事情。” “所以你怀疑副馆主尤仲文已被秦桧收买?” 王牧点点头,“不光是他,还有时政主笔程进深。”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特别关注,少府兄还有什么事?” 王牧沉默片刻道:“张浚复职了,任大学士、同知枢密事。” “他请你回归?”胡云有些紧张的问道。 “还没有,他只是邀请我带家人去他府中吃顿便饭,我估计他会邀我回归。” “少府兄会回去吗?”胡云笑容有些干涩。 王牧淡淡一笑,“我不看好他。” 胡云心中蓦地一松,笑问道:“为什么?” “如果他聪明,他应该借这个机会全身而退,至少还能得到下半生的宁静,可偏偏他还贪恋权柄,秦桧岂能容他,如果我没有看错,过不了多久他还要被贬!” 两人又闲聊几句,胡云起身走了,他心中惦念着调查尤仲文之事。 ........ 傍晚时分,王牧带着妻儿应邀来张浚家做客,张浚原本还要继续出任副相,但被秦桧强烈反对,只得作罢。 吃罢晚饭,王牧的妻女去后宅和张浚妻子老母聊天,王牧被请到书房。 侍女进来送了茶,张浚喝了一口茶笑问道:“听说吕颐浩推荐老弟去了《京报》?” 王牧点点头,“做审编,待遇还不错!” “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矛语者就是贤弟吧!” “相公是说那几篇驳斥黄有功的文章?” 张浚点点头,“那是你的手笔,我看得出来。” 王牧笑了笑道:“执笔人是我,但相公没看出来,那是很多人商议的结果?” “我当然知道这是京兆方面提供内容,真实的情形你也未必知道,只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舆论之争,依我看,朝廷还是太宽容了,居然允许《京报》的存在。” 王牧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反感,《京报》之所以存在可不是因为朝廷宽容,这是天子和雍王达成的协议,白纸黑字上盖了朱红玉玺,不能随便反悔的。 他并不想反驳张浚,一时间沉默了。 “少府有没有想过离开报馆?”张浚试探地问道。 王牧只是笑了笑,还是没有回答。 张浚心中有些失望,他知道王牧能听懂自己的暗示,他不接话题,就表示婉拒自己了。 难道是自己当初解散幕僚,使他生活遭遇很大的困顿,他心中对自己依然怨恨? 这事急不得,要慢慢来,张浚便转移了话题,笑问道:“贤弟现在住在哪里?” “在三桥附近,是以前报馆临时所在地,一座五亩宅,现在报馆有了新场所,那座宅子就空下来,我一家人都暂时搬进去住。” “看来报馆对贤弟确实不错啊!居然在三桥那么好的地段给了贤弟一座五亩宅。” 王牧淡淡笑道:“那座宅子死过很多人,花坛的缝隙里还能看到凝固的血迹,非常血腥,别人都忌讳,不愿去住,只是我不在意。” 张浚心中一动,“莫非贤弟住的就是陈庆那座宅子?” 7017k 第九百五十四章 内患 王牧一家告辞走了,张浚面带笑容目前牛车远去,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中闪过一丝恼怒。 张浚妻子没注意到丈夫的表情变化,笑道:“官人说服少府了吗?” 张浚冷冷道:“他攀上了高枝,我这座小池塘已经容不下他了。” 说完他转身悻悻走了,张浚算是看明白了,王牧若只是一般的在报馆做事,他们一家怎么可能住进陈庆的宅子,只有一个解释,他其实是在替陈庆做事,至于房宅里血腥无人敢住,纯粹就是无稽之谈。 夜幕下,秦桧的府上也来了一个客人,此人正是《京报》副馆主尤仲文,尤仲文就是应天府人,非常精明能干,和馆主岳琛是府学同窗,两人私交极好,由于《京报》发展迅速,岳琛开始把精力转向外地扩张,着手筹办越州分馆和平江府分馆,他忙不过来,便向郑统全推荐了尤仲文,尤仲文被任命为副馆主,主管报纸的印刷发行,也包括纸张、油墨等原料采购。 尤仲文确实很能干,把报馆运营打理得井井有条,也颇得郑统全的赏识。 但由于《快报》口碑变坏,无法和《京报》抗衡,使得秦桧不得不改变策略,从内部分化《京报》,这种思维就是我无法比你做的好,就把你也搞烂。 尤仲文也因此被秦桧看上并拉拢,可想而知,一个很普通的文人,居然被当朝宰相赏识,奉为座上宾,并许诺授予官职,尤仲文该是怎样的受宠若惊。 尤仲文被领到贵客堂稍坐了片刻,外面传来重重一声咳嗽,秦桧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尤仲文连忙站起身,躬身行礼道:“给相公见礼!” “坐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秦桧赞许道:“这些日子的报纸我都看了,不错,已经看不到川陕的影子了,就应该这样,临安的报纸,怎么能整天刊登川陕的消息。” “学生在想,是不是可以刊登一些对川陕不利的消息,当然是真实的,不会胡编乱造,这让大家看到真相,不会被蒙蔽。” 秦桧顿时大为赞赏,居然比自己还毒辣,“你的想法很不错,可以实施!” 停一下,秦桧又问道:“另外,我上次交给你那篇雍王图谋中原之野心的文章,怎么没有见《京报》刊登出来?” 尤仲文有些局促道:“学生就是为此事而来。” “怎么说?” “那篇文章,原本是计划昨天刊登出来,但没想到竟然被临时撤掉了。” “被谁撤掉了,岳琛吗?” “不是他,是被审编张金晃撤掉了......” “等等!” 秦桧打断他的话,一头雾水道:“我有点糊涂了,审编是什么,他有权撤掉要上报的文章?还有这个张金晃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尤仲文一脸苦涩道:“我是负责印刷发行,从不管内容的事情,一直都是岳馆主和总撰侯良在管,我只知道来了审编,是郑统全安排进来的,也知道叫张金晃,但我没把他放在心上,直到这次最后关头撤掉了这篇稿子,我也才知道这位审编张金晃居然有否决权,岳馆主告诉我,审编就最后一步审核,有否决权。” 秦桧心中大怒,顿时板着脸怒斥道:“你是堂堂的副馆主,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尤仲文见相国发怒,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秦桧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这个张金晃是什么人?” “学生问了几个人,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是郑统全带来的,而且他的月俸和馆主一样。” “难道他是代表郑统全来监督报馆?” “很有可能,自从他来了以后,郑统全就很少出现在报馆,以前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 秦桧眯眼望着堂外道:“这个张金晃是什么人,我暂时不想关心,但我关心的是那篇稿子,十天之内必须刊登出来,你可以像上次一样,找地痞无赖把张金晃的腿打断,让他来不了报馆,懂我的意思吗?” “学生明白!” 尤仲文告辞走了,他上了一辆牛车,返回报馆,黑暗中,一个黑影从秦桧府对面巷子里闪出,骑着毛驴跟随着牛车。 ......... 秦桧回到内堂坐下,妻子王氏笑问道:“又有官员来拜访了?” “今天倒不是官员,是《京报》的副馆主,上次我给你说过,许他一个小小主薄,他就激动得痛哭流涕,做梦都想当官那个人。” 王氏有些埋怨道:“和这种小鱼小虾打交道,有必要官人亲自出面吗?官人也未免太礼贤下士了。” 秦桧捋须笑道:“这种小人物夫人可别小瞧,他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正是这个尤仲文,现在《京报》已渐渐被我所用,我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只要刊登出来,就能把陈庆进攻中原的影响力降低一大半,什么驱逐鞑虏,收复中原,说得好听,我这篇文章就能把这些光面堂皇的假面具撕得粉碎,露出陈庆内心阴暗的野心,让临安百姓都看透他。” 王氏笑道:“这好像比黄有功的文章还毒辣啊!” “当然,黄有功的文章是虚假的,而我的文章是真实的,又是由他们自己的《京报》刊登出来,大家自然就会更加深信不疑,一旦这种认识在心中扎了根,到时候陈庆再宣传他的光辉伟岸,大家就会觉得他很虚伪,毒药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王氏夸赞丈夫几句,又喝了口茶提醒道:“我要提醒夫君,今天可是三月初四,明天朝会讨论西军进攻中原之事,官人准备好没有?” 秦桧摆摆手,“明天的朝会改成小朝会了,毕竟陈庆还没有出兵,现在讨论没有意义,官家主要问张俊的情况,算是张俊的述职会吧!” ........ 御街是从大内向北延伸出来的一条大路,长约三里,御街两边并非民宅和商铺,基本上都是各州驻临安的进奏馆,另外金国府也在御街东面,是占地最大的一座府宅。 而在御街西面,有一座第二大的府宅,牌子上挂的是川陕宣抚使司驻临安进奏馆,它现在还有第二个名字,大家就叫它雍王馆。 此时在雍王馆内堂,魏延宗抱拳行礼道:“回禀胡特使,尤仲文确实进了秦桧府,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然后乘牛车回了报馆。” “这个尤仲文的老底摸到了吗?” “回禀特使,已经差不多了,他是应天府人,是去年夏天从淮北潜逃来南方,他没有带家眷,目前住在报馆的一间独院内,他和馆主岳琛是府学同窗,交情很深厚,他应该是接到岳琛的信才来临安的。” 胡云十分恼火,秦桧居然从内部倾覆《京报》,要不是中午王牧提醒自己,自己还一无所知,好好的《京报》就成为了秦桧抹黑雍王的工具,自己怎么向雍王交代? “那个时政版主笔程进深呢,拷问他没有?” “程进深是个软骨头,一恐吓,他什么都招了,尤仲文的老底就是他交代的,他自己是本地人,原本是文学版的主笔,抱上了尤仲文的大腿,据他交代,总撰稿侯良的儿子被人打断一条腿,然后侯良就屈服了,十有八九是尤仲文花钱找人下的手。” “所以他很可能还会找人对王牧下手。” “正是,只要王牧受伤在家,尤仲文就能为所欲为了。” 胡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保护好王牧,然后等我的消息。” 魏延宗行一礼走了,胡云并不能马上就对尤仲文动手,他还要和郑统全商量一下,毕竟郑统全才是《京报》的东主,自己不能绕过他。 7017k 第九百五十五章 廷议 次日上午,在大庆殿偏殿内,天子赵构召开了小朝会,小朝会是由相国和重要的职权官员参加,相比泱泱一堂的大朝会,小朝会更加务实,着眼于解决问题。 而大朝更多是务虚,流于一种形式,没有任何事情能在大朝会上定下来,在大朝会上宣布的事情,其实早就定下来了,只是让众臣见证一下。 张俊昨天刚从庐州赶回来,一方面是进行年度述职,另一方面他是来讨要钱粮物资。 刚进大殿,张俊就抓住了军器监令刘启仁,“刘监令,这次我回来可是专程来向你讨要东西的?” 刘启仁吓一跳,连忙摆手道:“千万别找我,去年我才给你发了三百船的军用物资,宣抚使还是讨要钱粮吧!那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张俊干笑两声道:“钱粮也要,物资也要,你去年给我的物资中可没有火器,我没说错吧!” “你不是说朝廷的火器都是垃圾,一无用处吗?” “朝廷的火器确实是垃圾,人家西军铁火雷都出来了,你们木火雷还搞不定,不是垃圾是什么,不过我要火器是为了训练,我得到情报,金兵大量装备了火药桶,里面都是毒钉,我的士兵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防御它,所以我需要大量火器进行训练。” “我记得你的库存还有五万多件火器吧!这么快就用完了?”刘启仁疑惑地问道。 “你以为呢,我有近二十万大军,训练起来就没底了,五万件火器几轮训练就用完了,给我再补五万件火器。” 刘启仁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库房里只有两万件火器,还有十几万斤火药。” “那全部都给我,我自己找工匠制作火药桶。” 刘启仁还是摇摇头,“不能全部都给你了,还要留一些给别的军队,最多给你一半。” “一半也行,军队训练等着急用,你明天就派船送去当涂县码头,我的手下在那里接收。”八壹中文網 “明天?那么急着做什么?” “怎么能不急,等金兵打来了,你就急了。” 这时,有侍卫高喊一声,“陛下驾到!” 张俊连忙起身回自己位子,还没有忘记回头补上一句,“说好了,明天发货!” 刘启仁望着他背影低声骂了一句,“东西要得最狠,打仗逃得最快,我呸!” ......... 天子赵构在龙榻上坐下,众人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赵构看了一眼,问秦桧道:“秦相公,都到了吗?” “启禀陛下,都到了!” 赵构摆摆手笑道:“各位爱卿请坐!” 众人纷纷坐下,赵构缓缓道:“今天主要和各位爱卿谈讨一下陈庆出兵中原,我们的应对策略,朕深知,中原百姓对朝廷多有怨言,他们南望王师一年又一年,但朝廷总是让他们失望,朕也深感歉疚,但金兵如狼,我们能抵挡住金兵的南侵,就已经殊为不易,不是我们不想北上,实在是力有不逮。” 赵构说了一通开场白,最后以实力不足为理由,给了一个说法,下面就需要众臣来发挥,完美解释天子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桧作为右相,当仁不让地站起身道:“陛下不必歉疚,事实上我们已经几次北征了,王横甚至率军打到了汴梁郊外,怎么能说我们没有北征,不管中原百姓死活? 而陈庆从未涉足中原,第一次出征,就把他们宣扬为中原百姓救星,那我们从前的出征算什么?这不公平,陛下,我们低调出兵,真正为拯救苍生,而陈庆尚未出兵,就开始大肆宣扬,他其实是在沽名钓誉,令人不齿。” 紧接着左相朱胜非也起身道:“秦相公说得有道理,我们没有必要看重对方的宣扬,能不能收复中原还要看最后的结果,中原可不是空房子,想来就可以随便占领。” 不愧是宰相,没道理都被找出了一堆道理,秦桧不管结果,只看过程,强调朝廷对收复中原的态度,可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朝廷的态度就比陈庆好。 朱胜非却反过来,不谈过程,只说结果,你陈庆收复中原八字还没有一撇,在这里吹什么牛? 两人的解释让赵构还算满意,他看了一眼张俊道:“张将军,你长期和金兵对峙,深知金兵的情况,你认为陈庆有能力收复中原吗?说说你的看法。” 张俊连忙躬身道:“启禀陛下,陈庆的实力微臣不太清楚,但完颜兀术的实力,微臣却非常了解,完颜兀术推行的是精兵法,摒弃伪齐军的人海战术,他在中原一共有二十五万大军,如果算上河北的十五万大军,金国实在在中原-河北一线有四十万大军,陈庆的总兵力恐怕比不上金兵。 第二,完颜兀术有五万特殊军队,两万拐子马和三万铁浮屠,这是最强大的骑兵,基本上可以横扫一切,当年完颜兀术虽然在川陕连遭惨败,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发挥骑兵优势的机会,现在中原是平原地区,正是女真骑兵发挥优势的地方,说实话,卑职不看好这次陈庆东征。” 赵构点点头,“看来兵家之事还是要问大将,朕虽然不希望陈庆失败,但也不愿意看到他如此骄横猖狂,踩在朝廷肩膀上来表现他的大义,没有朝廷竭尽粮草物资和金兵作战,不断削弱金兵的实力,哪有他现在的机会?我们也不必太关注,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更重要,张宣抚使,趁今天这个机会,你来简单汇报一下去年淮西军的情况吧!” “卑职遵旨,去年淮西军在淮河两岸和金兵以及伪齐军作战二十三次,其中胜十三次,负于对方十次,杀敌四万六千余人,我们伤亡两万七千余人,应该说,我们占据了优势,牢牢守住了淮河一线。” 徐先图心中暗骂张俊无耻,张俊自己的军队南撤到长江,是岳飞的军队跨界打击金兵,他至少把岳飞军队的十次胜利都算在自己头上,还厚颜无耻说牢牢守住淮河一线,是他守住的吗? 但天子却爱听,赵构兴奋地摆摆手,“宣抚使请继续说!” ......... 入夜,风流尽兴的尤仲文从一家妓院里出来,酒意上涌使他步履有些踉跄,他见对面停着一辆牛车,便招了招手,牛车调头缓缓驶来,在他面前停下。 尤仲文登上车,嘟囔一句,“去《京报》报馆!” 他靠在软软的坐垫上,闭上眼睛休息,牛车轻轻摇晃,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尤仲文忽然醒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被两名壮汉按住,他刚要开口质问,一团破布塞进他嘴里,使他‘呜!呜!’叫不出声。 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一只布袋将他的头罩住了,很快双手和双脚也被捆绑起来,他蜷缩在地上,像只煮熟的大虾一样动弹不得。 尤仲文呜呜大喊,拼命挣扎,他的腰部忽然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痛彻入骨,他不敢动了。 “老老实实睡一觉,我们送你回老家!” 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尤仲文顿时吓得晕厥过去,他把回老家理解成了去阴曹地府。 十几天后,当尤仲文重获自由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应天城外,他果然回老家了,可是他辛辛苦苦攒下的千余贯钱,都还在临安啊! 等了十天,秦桧始终等不到自己那篇文章,派人去质问尤仲文,却得知尤仲文回乡探亲去了,秦桧当然知道是西军情报探子动了手脚,可他不敢报复,自从陈庆知道他儿子林一飞的底细后,他便不敢再用暗算的手段对付陈庆的人。 就算要用,他也一定是怂恿别人去下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九百五十六章 后台 廷议只是天子赵构在向众臣传播一个信息,他很关注陈庆出兵中原,希望有人能替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揣摩圣意是每个臣子的必修之道,短短半个月时间,便有数百名臣子向天子上书,阐述自己的对策,甚至连远在襄阳的岳飞也上书天子,建议趁金兵在洛汴一带和西军作战的机会,出兵东部,占领东部大部分州府。 岳飞的上书遭到了天子赵构的无视,停战协议摆在在这里,他是堂堂的大宋天子,怎么可能出尔反尔,撕毁协议? 不过倒是御史中丞万俟卨的上书让赵构颇为动心,‘西军精兵皆在中原,陈庆无暇南顾,正是收复荆湖南路良机,荆湖南路既得,又何不叩门入巴蜀乎?’ 赵构立刻召来左右相秦桧和朱胜非二人,以及枢密使徐先图前来商议。 万俟卨是秦桧的心腹党羽,这份上书秦桧岂能不知? 他太了解天子赵构,厉内而惧外,对金兵奴颜卑膝,对宋人却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如果他不动心,就不会召他们三人前来商议。 “陛下何必烦恼,找个合适的借口出兵就是了,纵是天下人明白,但也无话可说。” 赵构点点头,“朕明白秦相公的意思,关键就是这个借口难寻。” 秦桧微微笑道:“陛下,可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当初他们是怎么找到借口进入荆湖南路?” “秦相公是说剿匪?” 秦桧点点头,“剿匪确实是很好的借口,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适用,如果需要,甚至可以派一支军队假扮成乱匪,占山为王。” 旁边朱胜非接口道:“陛下,微臣认为打击私盐贩子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两人的建议都不错,赵构点点头,又看了徐先图一眼,“徐爱卿的意思呢?” 徐先图淡淡道:“荆湖南路本来就是朝廷的领地,不需要找任何借口,直接派军队去就是了,如果双方发生冲突,那就索性把川陕军赶出荆湖南路,不用找乱七八糟的借口,一点不大气,让人笑话。” 秦桧和朱胜非的脸色僵住了,赵构抚掌大笑,“好一个直接出兵,不知徐爱卿推荐谁领兵进驻荆湖南路?” “回禀陛下,微臣推荐李纲为荆湖两路宣抚使,岳飞为副使、都统制,从襄阳出兵南下,不过现在暂时不急出兵,视中原战局情况而定。”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点点头道:“朕准了,立刻宣李纲和岳飞入朝觐见!” 秦桧和朱胜非告退了,徐先图被留了下来。 天子赵构站在窗前,半晌,他淡淡问道:“听说徐爱卿和郑统全关系交厚,是这样吗?” 徐先图心中一惊,难道天子要对郑统全下手了吗? 他连忙躬身道:“回禀陛下,绍兴三年,微臣的父亲病重垂危,多亏郑国舅及时送来一支他收藏的千年人参,救了我父亲一命,微臣知恩图报,一直和他关系不错。” “就这么简单?” “还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赵构点点头,又道:“朕刚刚才知道,郑统全竟然有《京报》三成的份子,他和陈庆的关系不一般啊!” 徐先图躬身道:“陛下,和陈庆关系交厚的人其实不少,像张浚、李纲、赵鼎,更不用说吕颐浩,甚至连微臣都给他做过征婚人,陈庆和郑平有兄弟之情,郑统全可以说是陈庆的长辈,私交不错很正常,但微臣认为,郑统全只是一介商人,不是朝官,只要他不损害朝廷利益,他和陈庆的私交也无可厚非。” 赵构冷笑两声道:“他真没有损害朝廷利益吗?《京报》他有三成的份子,还有,陈庆东来的百艘大海船,别以为朕不知道它的来源。” “陛下,《京报》是陛下允许成立的报纸,是在礼部和谏院备案过的,它虽然过多宣扬陈庆,但报纸从未批判过朝廷,郑统全拿《京报》三成份子,也只是为照顾报馆人员的生活,他干涉不了《京报》的报道,陈庆也不会容许任何人干涉报纸内容,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至于船只的事情,微臣特地问过郑统全。” “他怎么说?” “他说船只并非他所有,是陈庆和郑平两人合伙开办的商行,只是挂在郑家的产业之下。” “但他毕竟还是掩护了陈庆,百艘海船让朕饱受耻辱,这笔帐不该和他算吗?” 徐先图叹了口气道:“陛下还没有和陈庆撕破脸,陈庆还是大宋之臣,陈庆在临安有势力很正常,陛下也可以派人去京兆办报或者经商,陈庆也不会干涉,如果陛下要对郑统全动手,那就等于和陈庆撕破脸皮,随之而来的后果,秦相公有没有对陛下说过?” 赵构冷笑道:“杀区区一介商人,就会撕破脸,他会真有这么幼稚吗?” “陛下,微臣很了解陈庆,陛下想夺荆湖南路,微臣没有反对,因为微臣知道陈庆不会为争夺地盘和朝廷撕破脸皮,但郑统全不一样,他是陈庆的长辈,陈庆没有父母兄弟,杀了郑统全就像杀了他的父亲,他一定会和大宋彻底决裂,望陛下三思!” 赵构半晌道:“罢了,朝廷财政困难,郑统全却富可敌国,让他给朝廷捐一点钱财,这次朕就算放过他了。” 秦桧劝赵构借口以通敌之罪杀郑统全,尽夺郑家之财,以充实国库,赵构也着实颇为动心,但徐先图的一番话又让他犹豫了,尤其和陈庆撕破脸的后果,他确实承受不起。 但就此作罢,赵构又不甘心,那就让郑统全出一笔钱来赎他的罪吧! 徐先图也知道报馆是小事,关键是那百艘大海船让天子耿耿于怀,以天子睚眦必报的心性,他是绝不可能放过郑家的,迟早会对郑家动手,郑统全如果不出点血,这一关恐怕很难过去。 徐先图点点头,“卑职去劝他,让他为朝廷尽一点力!” ......... 郑统全这几天都在忙碌报馆之事,副馆主尤仲文被强制驱逐,这也是郑统全说情,否则尤仲文真的会回老家了。 在郑统文的干涉下,报馆职位又恢复到调整前,两面三刀的程进深被开除,郑统全索性从郑家商行挑了一名能干的大管事出任副馆主,反正不涉及内容,只管印刷发行,大管事一样能胜任,还忠心耿耿。 王牧继续出任审编,但他已经没法再低调了,报馆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报馆的监督,他的实权甚至比馆主还要高,馆主都没有权力否决定稿,但他这个审编却可以。 忙完了报馆之事,郑统全刚准备连夜出发去明州,便有徐先图的家人送来拜帖,今晚徐先图会来拜访他,郑统全只能改变计划,明天一早再出发。 夜幕刚刚降临,徐先图的马车便在数十名武士护卫下抵达郑府,郑统全亲自在府门前迎接徐先图的到来。 去年郑统全还是郑国舅,但今年喊他郑国舅的人已经不多了,原因是郑太后去年底病逝,维系郑统全地位的郑太后去世,郑国舅也就变成了郑东主。 好在郑统全在临安还是有些后台背景,徐先图是一个,钱家也是一个,但郑统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的真正背景后台是陈庆,连天子赵构都不敢动他。 徐先图和郑家是从一支千年人参结的缘,在郑家很多赚钱的产业中,徐先图和钱家都各有一成左右的份子,正是这种利益共同体维系着郑家的安全,一般人不敢动他们,可如果是天子要动郑家,那徐先图和钱家也保不住他们。 两人在门前寒暄两句,郑统全把徐先图请到了贵客堂。 7017k 第九百五十七章 郑家 贵客堂内,徐先图把今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简单告诉郑全统,郑全统顿时恨恨道:“这必然是秦桧在天子面前告了我的黑状,竟然说我通敌?这分明是在报复我吧!挫败了他在报馆收买内应之事。” 徐先图摆摆手道:“《京报》之事不用放在心上,毕竟它是天子批准同意发行的报纸,是雍王和天子谈判的结果,白纸黑字写着呢!关键是那一百艘大海船,天子一直耿耿于怀。” 郑统全呆了半晌道:“这件事十分隐秘,天子怎么会知道?” 徐先图淡淡道:“这件事哪里隐秘,让泉州和明州的官员调查一下就了然,何况还有哪些船夫,你自以为很隐秘,其实天子早就知道了,他为此极为愤怒,但一直隐忍不发,在等待机会,这次秦桧要求以通敌罪抓捕你们郑家老小,就是天子等待已久的收拾郑家的机会。” “天子到底想把郑家怎样?” “以通敌之罪杀你,尽夺郑家之财,你明白了吧!” 郑统全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双腿微微颤抖起来,“然后呢?” “我劝说天子,天子改变了主意。” 不等郑统全感谢,徐先图又摆摆手道:“你不用谢我,天子如果要杀你,十个我也救不了你,事实上并不是我保住你,而是我把陈庆搬出来,天子顾忌陈庆会翻脸,所以他只能妥协!” 郑统全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道:“无论如何,我要感谢相公的极力相劝,没有相公的劝说,我们全家都完了。” 这话也没有说,没有徐先图的极力劝说,很可能天子赵构在杀了郑统全后才会意识到错误,但人已经无法复生。 徐先图又道:“归根到底,是朝廷的财政太困难,难以养军,所以你也要有所表示,回应天子的妥协,他才会真正放过你。” “我明白了,徐相公说吧!我需要捐多少钱比较合适?” 徐先图竖起一根指头,缓缓道:“下午我替你考虑过了,你至少要捐百万贯,而且要一分为二,一半捐给朝廷,一半捐给内库。” “我明白了,我这两天就安排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徐先图起身告辞走了。 送走了徐先图,郑统全了立刻命人把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兄弟、侄儿都找来。 郑统全在内堂上焦虑地来回踱步,自从去年郑太后病逝后,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渐渐身处险境。 首先是宫廷供药资格被停止,紧接着年初酿酒牌子续约,他在十个州的酿酒牌子被取消了七个,只剩下三个州的酿酒牌子,这就意味着他失去了七个州的酿酒市场。 因为酒涉及各地财税收入,你不能把一个州的酒运到另一个州去贩卖,一旦查到,轻则入狱,重则杀头。 这一切迹象都说明,朝廷或者天子已经将他视为一只肥羊,准备宰杀了,这次天子勒索他一百万贯,虽然在郑家的财富积累中,不算什么,但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消息一旦传开,肯定会引来群狼对郑家撕咬,比如韦国舅就看上了西湖边的郑楼。 这时,郑统全的长子郑松,次子郑柏,兄弟郑大年,以及侄子郑枫都赶到了内堂。 郑统全的兄弟子侄都没有入仕,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当个小官没有意义,他们分别掌控着郑家的生意和资产。 郑家主要从事航运贸易、酒楼、商铺、药铺等等行业,其中最大的就是航运贸易,郑家是大宋第二大海外贸易商,拥有大海船两百艘,同时是临安最有钱的三大富商之一,是临安最大的香料商、最大的药材商、拥有临安第三大酒楼和十几家其他酒楼。 虽然郑家没有在临安做房地产,原因是临安的地皮基本上被传统权贵们掌控了,但郑家这些年还是斥巨资在临安购置了酒楼、商铺、仓库、商行、房宅等等数十处之多,把财富固定在土地上。 当然,郑家也在成都和京兆各投资了数百万贯,购置了无数产业,尤其在京兆购置的资产已经超过了临安。 郑统全把今天的情况告诉家人,兄弟子侄们顿时炸了锅,纷纷痛斥天子无耻,同时也深感焦虑。 郑大年忧心忡忡道:“大哥,我们必须要把财富和家人尽快转移,一旦我们迫捐的消息传出去,各个衙门都会来打我们的主意,这个要捐一点,那个要募一点,不给钱就整死我们。” 次子郑柏也道:“今天中午韦国舅又来郑楼吃饭了,照例给了十两银子,他吃的饭只有几百文,估计就是临安传言,他在某处吃满十顿饭,这就酒楼就归他了,不给官府就直接封了。” 郑统全叹了口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我们撤走,不仅十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我们这么多商铺、酒楼、仓库、商行、房宅都没了,还有市场,临安是最大的香料市场,每年给我们赚取百万贯的厚利。” 这时,长子郑松道:“父亲,现在我们身处迷局和乱局,很多事情理不清、看不透,孩儿觉得我们可以找有智慧的谋士请教一下,才能找到一个最有效的应对之策。” “谋士?” 郑统全呆了一下,自己认识什么谋士? 他猛地想起一人,重重一拍脑门,真是不该,自己居然把他忘记了。 .......... 次日一早,郑统全匆匆赶到了报馆,直接来到王牧的房间,王牧可是张浚的首席幕僚,不就是很厉害的谋士吗?自己居然把他忘了。 一进房间,却见王牧正在煎茶,宋朝喝茶主要点茶和煎茶,但点茶讲究技艺,耗费的时间比较多,一旦都会去茶馆,由茶姬给自己点茶。 而自己平常都是煎茶,煎茶就不用研磨成茶粉,而是直接用手掰碎团茶在壶中一起煎,和煎药差不多,但也很讲究火候和水质。 郑统全走进来看了看团茶笑道:“居然京铤,还不错,下次我送你几斤凤茶,我在泉州的茶庄秘制,一般都是贡品,但我也能享用。” 王牧笑眯眯道:“这话我可记住了,最好再来一套建窑黑盏,我就感激不尽了。” “我有,有好几套呢!回头送给少府老弟一套。” 王牧连忙拱手,“那就多谢了!” 郑统全笑而不语,他知道王牧误会了,以为是民窑,自己给他的建盏可是官窑精品,到时让他惊喜一下吧! “我有件大事,想请教少府老弟。” “郑东主请坐下说!” 郑统全过去把门关了,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便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王牧,最后叹口气道:“郑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恳请先生替我拿拿主意,我是该撤还是怎么办?” 王牧沉吟片刻道:“郑东主现在确实风险很大,如果能破财免灾倒也罢了,就怕破财也免不了灾,朝廷的财政缺口越来越大,还是会继续打郑家的主意。” 郑统全一呆,“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王牧微微笑道:“既然东主来请教我,我当然得给东主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 “分两条路走,第一,把家人和金银等财富转移去泉州,把泉州变成郑家的根基之地,毕竟泉州在雍王手中,能保护郑家,第二,向雍王求助!” “向雍王求助会有用吗?他那么遥远!” 王牧淡淡道:“天子为什么最后妥协了,不就是担心和雍王撕破脸皮,既然连天子都怕雍王,难道别人就不怕了?比如韦国舅,他若知道郑楼有雍王的份子,他还敢来吃饭吗?” 一时间,郑统全如梦如幻,他仿佛醒悟了,但又依旧在迷糊之中。 7017k 第九百五十八章 防爆 临安城北面的军器监专用码头上,上千民夫正将一只只大箱子搬上船,箱子里堆满了各种火器,以及一桶桶火药。 尽管军器监令刘启仁十分不情愿,但他还是不敢违抗圣意,天子批准了张俊的请求,刘启仁只得按照张俊的要求,将申请的火器火药数量在指定的时间内送到指定的地方。 码头上,刘启仁问道:“宣抚使为何要将火器和火药送去当涂县,我直接送去庐州不行吗?” 张俊干笑两声,这是陈庆的要求,他当然只能送去当涂县,陈庆提出用三万桶火油换取十五万斤火药,张俊一口答应了,他对火器无感,但对火油却极为看重,要不是去年他用火油死守住了合肥城,他昨天真没办法述职交代。‘ 张俊只得含糊其词道:“刘监令有所不知,我的军中仓库正在进行大清查,确定实物,完善帐簿,所以不能把这批火器和火药送去混在一起,只能暂时放在当涂县,若有军队急用,那就直接在当涂县办手续领走。” “我记得原来的当涂县很破旧,但去年开始,听说那里大兴土木,修建成一个很大的江港,也有很大的仓库,商业变得很繁荣,张宣抚使大手笔啊!” 张俊干笑两声道:“主要是芜湖港战略位置太重要,每次敌军都是从芜湖口杀入江南腹地,那里有大量的敌军探子,基本上都以商业为掩护,所以我决定把芜湖港变成军港,不准民船停靠,然后把不远处的当涂港作为民船的停靠之地,这样既然不影响商业运输,也保护了芜湖港的军事安全,可谓一举两得。” “这个思路很好,难怪天子也夸赞宣抚使善于变通。” 张俊眯眼笑道:“过奖!过奖!” 刘启仁心知肚明,当涂花费那么多钱疏浚港口、修建码头、建造仓库、铺设道路,这钱从哪里来,肯定是张俊自己掏的钱,他把当涂县建成了自己的私家码头,又借口军事安全,把芜湖的商船都驱赶到当涂县,财富不就滚滚而来吗? 其实刘启仁还真没有冤枉张俊,虽然当涂县投下的钱是陈庆掏的腰包,当张家也得到了三成的土地和仓库,也利用当涂县的港口赚大钱。 这和川陕的利益并不冲突,川陕是把当涂县当做一个中转仓库,源源不断采购物资送往江陵和巴蜀,而张家是开设客栈、酒楼、妓院、商铺,然后提供仓储,提供补给,还提供船队运输,靠港口服务发财,可以说双方各取所需,共同发展。 这时,管事上前行礼道:“启禀监令,所有火器和火药都已上船!” 刘启仁点点头对张俊道:“既然是宣抚使安排的船只,那上了船就和我没有关系了,请签字吧!” 张俊提笔签字盖章,刘启仁带着一群官员走了。 张俊走到码头前,把一份清单交给董群,淡淡道:“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运送火油也像我这样快速!” “请宣抚使放心,我家殿下说,和宣抚使是长期合作,彼此互惠互利,一定会及时送货!” 张俊点点头,“再送一个免费消息给你们殿下,朝廷对荆湖南路很感兴趣,李纲和岳飞已经奉旨入京!” 张俊和岳飞长期不和,如果能借川陕军打击岳飞军队,他一定很乐意看到。 ........ 灞上有一座军城,叫做灞城,周长约十里左右,城墙高大坚固,周围一圈有护城河,上面安装了各种守城武器,可谓易守难攻。 这座灞城实际上训练城,以实战的方式训练士兵攻守城池,这也是士兵们很兴奋,但又有点害怕的训练,因为这是实战训练,受伤死人都很正常。 比如从攻城梯和城墙上摔下去,一定要灵活,要摔倒护城河里,那就没有事,可如果摔在泥土地上,摔断胳膊摔断腿就很正常了。 但总的伤亡比例不高,大概在千分之一左右,一万人训练,会有十人伤亡,以受伤居多。 “咚!咚!咚!”鼓声如雷,虎贲营正在东面城墙训练攻城守城,城头长两里,上面由鹿贵率领六千人守城。 攻城方是颜骏统领的一万军队,扛着攻城梯,手执盾牌,如潮水般涌来。 从年初开始,颜骏就不再担任陈庆的亲兵统制,转任虎贲营统制,统率一万军队。 统制也分三个级别,副统制能率领五千军,统制能率领一万,上军统制有资格率领一万五千军队,再升一级就是副都统,可率领两万军,都统可率领三万军队,上军都统也只能率领三万人,三万人是上限。 但如果既是上军都统制,同时又是节度使,便可率领五万军队。 郑平就是上军都统制同时出任永兴军节度使,所以才有资格统领五万大军。 杨再兴也是上军都统制,但没有节度使头衔,所以他只能统军三万。 今天训练的科目是火药桶防御,从张俊那边交换到了火药,西军便把剩下库存的火油全部做成火药桶,加强防御训练。 一万大军汹涌杀来,距离城墙还有两百步,鹿贵大喊道:“发射!” 四十架大型投石机同时发射,四十只燃烧着的火药桶向人群砸去,“躲避!”将领大喊一声,士兵们一片卧倒,将盾牌遮住头部和身体。 火药桶落在地上接二连三的爆炸了,木桶火药桶本身的威力并不大,除非正好落在身体边上爆炸,确实会把人炸死炸残,但如果趴下,冲击波也很难伤到人。 但火药桶的真正杀伤力是它里面混合的上千枚毒钉,一旦被射进体内就会中毒,最轻也会失去战斗力,但如果严重,救治不及时,几乎难逃一死。 当然,现在是实战训练,尽管也会掺入铁钉,但不会淬毒,就算射穿皮甲也是皮肉之伤,影响很小。 关键是要学会怎么防御它,金兵可不客气,一定会用淬毒铁钉,火药桶爆炸,毒钉都是斜角向上迸射,只要及时卧倒,基本上就能躲过毒钉的伤害。 陈庆就在城头上观战,只见一只只火药桶在人群中爆炸,但所有的士兵都迅速趴下,当一轮爆炸结束后,士兵们纷纷爬起身,继续高举盾牌向前冲锋。 “有受伤士兵吗?”关师古一旁问道。 “好像有几个!” 陈庆看见有士兵躺在战场上起不来,向远处挥手,立刻有医务兵抬着担架跑来了,这应该是火药桶就在身边爆炸,受伤了。 这时,第二轮火药桶发射了,一万士兵再次迅速卧倒,又是四十只火药在人群中爆炸,这一次又有三人受伤,但这次不是被炸伤,而是三人卧地太早了一点,被后面的士兵踩伤了。 第二轮爆炸过后,一万士兵再次爬起身,大声呐喊着,向护城河汹涌冲去,一架架木板搭上了护城河,士兵冲了过去,将一架架攻城梯搭在了城墙上。 “当!当!当!当!”钟声响起,第一次防爆训练结束了,今天不练习攻城,只训练防御爆炸,士兵再后退五百步,再重新开始第二次防爆训练。 不多时,颜骏跑来汇报,他单膝跪下抱拳道:“启禀典型,第一轮防爆训练结束,我军伤七人,其中重伤一人,卧倒太早,左腿骨被后面跟来的攻城梯砸断,其他六人都是皮肉之伤,初步统计,被铁钉射中者有二十一人。” 陈庆点点头,“继续训练!” “遵令!” 颜骏回去了,准备开始第二轮训练,今天一共要训练五轮才结束。 关师古赞许道:“两轮八十只火药桶爆炸,至少飞出八万枚铁钉,却只有二十一人被击中,防御训练很成功!” 陈庆摇摇头,“这只是刚开始,经验还不够,我希望最后训练结束后,每场被铁钉击中者不超过五人。” 7017k 第九百五十九章 提醒 返回京兆,陈庆又去了一趟雍王府,他天不亮就去了灞上,回来后,还要去官房看一看,了解一下有没有重要之事。 到了官房,已经是黄昏时分,官员们都回去了,今天当值晚走的官员是蔡文焕,也是前段时间来投奔他的众多朝官之一,泉州人,绍兴二年进士探花,年约三十岁出头,也是因为不愿抛弃发妻,以至于没有后台背景以及雄厚财力,升官乏力,加上他为人正直,上书天子抨击秦桧卖国,被秦桧报复,从七品监察御史被贬为九品郊社令。 蔡文焕的书法极好,文章条理清晰,看问题透彻,蒋彦先便将他推荐给陈庆,陈庆用他为西班录事参军,封为正六品朝奉郎。 东班管文书,西班掌情报,目前东班录事参军是张轩,张轩也是从西班调来,张轩已经被吏部司定为晋州知事,这就意味着蔡文焕很可能是张轩的接班人。 至于晁清,虽然被陈庆看重,但他太年轻了,才二十二岁,尽管才学出众,但资历还不足以服众。 陈庆进了官房,见蔡文焕还在整理文书,便笑问道:“今天是蔡参军当值?” “正是!” 蔡文焕取了一份红色封皮的抄录鸽信,“今天下午送到的,从临安送来,一共两份鸽信,卑职抄录成一份。” 陈庆回到自己官房,取出鸽信细看,是胡云发来的,主要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张俊暗示,朝廷可能用李纲和岳飞进攻荆湖南路,另一件事是郑统全被群狼环伺,向自己求援。 陈庆沉思片刻,问蔡文焕道:“你是泉州人,知道郑国舅吗?” “卑职知道,他在泉州有很大的商行,很大船队,乐善好施,在泉州颇有善义之名。” “他在临安处境危险,你怎么看?” 蔡文焕沉思片刻道:“这是必然的!” 陈庆淡淡笑道:“为什么这样说?” “回禀殿下,卑职曾做了两年的监察御史,就有人上书御史台,揭发郑国舅早年间和女真人交往密切,但因为郑太后的缘故,这封揭发信被压下了,听说郑太后年初病故,他没有了身份后台,早就对他贪婪俯视的群狼们就会忍不住了,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他富可敌国,又没有后台保护,当然是一头大肥羊,若有人翻出御史台那封揭发信,立刻就能置他于死地。” 陈庆当然要保护郑统全,他对自己有大恩,当年支援自己两万贯钱给箭筈关的阵亡士兵发抚恤金,虽说是把府宅卖给他,但他实际并没有要。这份厚义自己就不该忘,更何况他是郑平的父亲,郑平从一开始就跟随自己,和自己情同兄弟,他的父亲就是自己的父辈,他在临安帮助自己办报,自己又岂能容他被人践踏? 陈庆当即写了一份鸽信,交给蔡文焕道:“明天一早发往临安!” ........ 回到府中,和家人一起吃罢晚饭,陈庆又和自己几个儿女玩了一会儿,他便回到了书房,不多时,妻子吕绣送来参茶,她见丈夫似乎有心事,便笑道:”夫君可愿给我说说烦心之事?” “今天下午接到两份鸽信,都有点麻烦。” 陈庆就把下午鸽信之事告诉了妻子,吕绣对郑统全印象极好,不仅是自己成婚送来三千两银子,是所有宾客之最,而且他在临安常常照顾自己父亲和祖父,吕绣当然支持丈夫帮助郑家。 吕绣笑道:“夫君替郑伯父出头是理所应当的,我没有记错,可是夫君劝郑平表面上断绝父子关系,现在郑平父亲有难,郑平无法为父亲出头,这个时候夫君当然要挺身而出,才能安抚住郑平。” 陈庆点点头,“你不说,我都差点把郑平和父亲断绝关系这件事忘了,幸亏你提醒我。” 停一下,陈庆又微微叹息道:“当年在荆襄,我和李纲并肩抗金,他是我最尊敬的长者之一,现在朝廷居然有意让李纲带兵夺回荆湖南路,着实让我有点烦心。” 吕绣安抚丈夫道:“事实上,这些事情可以让夫君的幕僚们去考虑,关键时刻,总是要用他们嘛!” 妻子的劝说倒是有几分道理,陈庆沉思片刻笑道:“我在临安不是有一位新幕僚吗?李纲的事情,我就交给他去替我想办法。” ......... 自从韦国舅刺杀陈庆未遂,反过来被陈庆绑架,险些丢了性命,多年积累的财富也被陈庆掠夺一空,韦国舅生了一场大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又连续几个月没有出门,直到过了年他才渐渐恢复过来。 他库房内价值上千万贯的金银珍玩和绫罗绸缎都被陈庆抢走,着实让韦国舅大伤元气,韦国舅哪里甘心,他稍稍恢复常态后,又开始了他的积财之路。 韦国舅首先贪污了韦太后让他转给后夫完颜宗贤的十万两白银,又跑到天子赵构那里哭诉一通,赵构便赐给了这个舅舅五万匹上好湖绸,好好安抚他一番。 有了天子的撑腰,韦国舅又恢复了他贪婪、跋扈的本性,这一次他盯住了郑家,首先便是郑楼,这是他早就看中的酒楼,仅次于丰乐楼和杨楼,临安公认排名第三。 据说郑家抱了徐先图和钱家的大腿,或许对普通的无赖地痞有点用,但韦桐怕个屁,又不是徐先图和钱家本人,一个假皇亲而已,何况郑太后已经死了。 中午时分,国舅韦桐又一次来到了位于西湖边的郑楼,郑楼和丰乐楼不同,丰乐楼是吃喝玩乐赌一体,而郑楼是纯粹的酒楼,它最大的卖点就是西湖,占据了西湖风景最好的一处地方。 这块占地八亩土地是绍兴二年,郑统全花了五万贯钱从王家手中买下,修建了郑楼,一般宦官夫人不方便去丰乐楼,而都会选择郑楼用餐,宾客档次很高,生意极好,每年给郑家带来十几万贯的收益,虽然比不上海外贸易,但它给郑家带来的名声远远超过了海外贸易。 国舅韦桐没有去后院雅室,直接来到临湖的二楼,和往常一样,他就点了两素一汤,但也不吃,点完菜就结帐,也就几百文的小菜,他要付十两银子。 这次韦国舅到来又和往常不一样,他今天是第十次来郑楼,按照临安传言,韦国舅只要来用餐十次,这座酒楼就归他了,不给就封楼抓人。 这个临安传言韦国舅既不承认,但也不否认,但事实证明,传言是真的。 韦国舅把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向掌柜招了招手,掌柜很紧张走上前,点头陪笑道:“请国舅爷示下!” 韦国舅尖着声音道:“这座酒楼我要了,请你们郑东主来我府上谈一谈吧!” “回禀国舅爷,我家东主这几天不在临安。” 韦国舅摆摆手,“我给你家东主三天时间,三天内不来,我就视同他放弃这座酒楼。” 说完,他在几名壮汉的护卫下离开酒楼走了,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掌柜长长叹了口气,“该来的跑不掉,去通知东主吧!” 7017k 第九百六十章 底线 这段时间郑统全都在处理财富转移,他的铜钱不多,只储存了几十万贯,其他流动财富都是各种贵重财宝的方式存在。 可就算这样,还是把郑统全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他刚从泉州回来,次子郑柏告诉他,中午韦国舅又去了郑楼,第十次了,要求郑家三天内去他府上商谈转让郑楼之事,三天内不去就视为放弃郑楼。 郑统全愤怒了,这哪里是商谈,分明就是硬抢。 郑统全随即去找徐先图,钱家跟随自己的份子主要在海外贸易,而且是真金白银投了一成的份子,而徐先图是在自己酒楼里拿了一成份子,但他没有出钱。 现在韦国舅咄咄逼人,郑统全只能去找徐先图,郑楼里可是也有徐先图一成的份子。 在贵客堂坐了片刻,徐先图的三子徐寿出来了,拱拱手道:“家父身体感恙,不便见客,请郑东主见谅!” “啊!徐相公生病了?” 郑统全心中极度失望,徐先图哪里是生病,分明是找借口不肯见自己。 这时,徐寿又将一只檀木匣子递给他,“这是父亲让我给郑东主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郑东主请收下。” 郑统全盯着木匣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当然这是什么,是他四年前亲手交给徐先图的赠与书,他在临安的十七家酒楼,每家酒楼都将赠给徐先图一成的份子。 现在徐先图居然把这份赠与书退回来了,这是在撇清和自己关系么?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从他心里涌出,他心中很清楚,徐先图不是薄情人,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他不会轻易撇清自己的关系。 “你父亲有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郑统全颤抖着声音问道。 徐寿沉默片刻道:“父亲说,东主最好先离开临安一段时间。” “为什么?” “父亲说,好像有人在调查东主以前在河间府的事情。” 郑统全头脑‘嗡!’的一声,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他每年都要去辽东采购药材,曾经是完颜阿骨打的座上嘉宾,和女真高层都很熟悉,哪怕在汴京便金兵攻灭后,他还去过二次,正是第二次他救下了郑皇后母女。 这段往事可以说是他的黑历史,一旦被人揭发出来,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朝廷也一定会拿此事做文章,严惩他们全家,尽夺郑家之财。 既然徐先图要和他撇清关系,说明他的黑历史已经被抖出来了。 郑统全失魂落魄走出徐府,一阵凉风吹来,郑统全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几份,他忽然想起徐先图给自己的忠告,尽管离开临安。 对!要赶紧走,今晚连夜离开! 郑统全坐上马车赶回郑府,立刻让家人收拾最值钱的细软,今晚连夜离开。 两更时分,郑家二十四口人拎着细软包裹,从后门上了一艘大画舫,画舫沿着城内漕河向城外西湖驶去。 穿过西湖上了岸,他们又乘坐四辆牛车赶往钱塘江码头,码头上还停泊着一艘三千石的货船,郑统全今天下午才乘坐这艘船从泉州过来,他们上了货船,船只出发,向萧山县驶去。 郑统全当然不能这样离去,郑家在临安还有大量财富以及跟随他们多年的帐房和管事们,他们不能丢下他们一走了之,郑统全还想观望一下情况。他们在萧山县有一座很隐秘的大宅子,可以在那里躲一阵子。 ........ 次日中午,《京报》和往日一样发行,但今天的头版头条却引起了临安城的轰动。 竟然雍王陈庆本人在《京报》上刊登的一则警告声明。 “我以雍王名义特在此申明,临安商人郑统全是西军都统制郑平之父,同时也是西军四十万将士的父亲,也是我陈庆的父亲,但凡有人欲欺之、杀之,欲夺郑氏家产,那他就是西军四十万将士的敌人,也是我陈庆的敌人,我必遣高绝武士灭之满门,虽万里必诛之,雍王陈庆以剑明誓!” 简单说,就是一句话,‘你敢动郑统全,我必杀你全家。’ 这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警告申明,一时间成了临安大街小巷议论的热点,原来郑家的后台是雍王陈庆。 郑太后年初病逝,就开始有人要打郑家的主意了,使陈庆出具了声明,这下没有人敢动郑家了。 午饭后,韦国舅来到了郑楼,他也没有进楼,对掌柜道:“有高僧替我算了八字,你们郑楼和我八字相冲,买下它会害我性命,请转告你们东主,郑楼我就不要了,让他不用来找我。” 掌柜心知肚明,连忙抱拳道:“多谢国舅宽宏大量!” 韦国舅又道:“之前你们是不是多收了我的菜钱?” 掌柜连忙让伙计取来百两银子,恭恭敬敬递上,韦国舅一把抢过银子,重重哼了一声,坐上马车走了。 掌柜捏紧拳头,发自内心的欢呼一声,回头对伙计们兴奋道:“谁说韦国舅天不怕,地不怕,这不,雍王说了一句,他就乖乖来认错了。” ........... 徐先图拿着报纸匆匆向御书房走来,他心中着实有些懊悔,若晚一天,自己就不用做得那么绝情了,每年七八万贯的收入就这样没了,而且还会被人耻笑。 来到御书房门口,有宦官进去禀报,不多时出来道:“陛下召见,徐相公请!” 徐先图走进御书房,正好看见天子赵构把一份报纸塞到桌下。 他装作没看见,上前躬身道:“微臣参见陛下!” “徐相公手中拿的是报纸吗?” “正是,是今天的《京报》,上面有则消息,陛下一定感兴趣。” 赵构心知肚明徐先图在说什么,有装作茫然道:“什么消息,给朕看一看!” 徐先图递上报纸,赵构眯眼看了片刻,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是要派刺客杀人吗?” “可能就是指这个意思!” 赵构眉头一皱道:“不过郑统全朕不是答应了放了他一马,怎么还会有这个声明?” 徐先图低声道:“陛下,有人要对郑统全动手。” “秦桧?” 徐先图点点头,赵构顿时怒道:“速召秦相公来见朕!” 有宦官飞奔而去,赵构负手走了两步道:“朕觉得有必要和陈庆签署协议,不允许用暗杀手段对付大臣!” “陛下,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他用过刺杀手段,倒是他自己被刺杀过三次,关键是不要碰他的底线,若碰了底线,就算签了协议他也会撕毁。” 赵构点点头,“爱卿的意思是说,郑统全就是他的底线?” “卑职之前就说了,他无父母兄弟,也无家人,他的婚事就是郑统全替他操办的,他心中就视郑统全为父,郑统全确实是他底线!”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秦相公来了!” “宣他进来!” 秦桧匆匆走进来,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陛下!” 赵构把报纸扔到他面前,冷冷道:“陈庆的声明,秦相公可看了?” 7017k 第九百六十一章 新词 秦桧瞥了一眼报纸,便知道怎么回事,只得硬着头皮回应道:“回禀陛下,微臣看到了。” “你准备对郑家下手?”赵构又问道。 秦桧连忙道:“陛下,郑统全真的有问题,有人揭发他早年暗通金国,和金国大酋长交往甚密!” 旁边徐先图淡淡问道:“秦相公是说郑统全去辽东收购药材之事?” 赵构瞥了徐先图一眼,“是怎么回事?” “陛下,五年前微臣父亲蒙郑统全赠送一根千年人参救了命,微臣就问了人参来历,他告诉微臣,他从前是河间府大药商,每年都要去辽东收购人参、熊胆和虎骨等名贵药材,他基本都是从女真猎人手中收购,女真部落基本都认识他,那时还没有金国,女真大酋长认识他很正常。” 秦桧怒视徐先图道:“既然徐相公知道这件事,为何一直替他隐瞒?” 徐先图冷笑道:“他只是商人而已,又不是朝廷官员,朝廷管得了他吗?再说,他若不去辽东,怎么救得了郑太后,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徐相公可别忘了,他可是河间郡公,有大宋爵位,可不是普通商人。” “他是后来护送郑太后来临安后才有的爵位,在此之前,可就是普通商人,有了爵位后,他还通过金国吗?” 秦桧一时被问住了,赵构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们之间的争论,“够了,你们不要再说了!” 两人都低下头,不再争论,赵构又对秦桧道:“朕之前已经说过,他捐钱百万纾解朝廷财政之困,就不再追究他和陈庆的私通,现在又要查他,难道你要让朕言而无信?” “微臣不敢!” 赵构狠狠瞪他一眼又道:“陈庆做事向来胆大妄为,不计后果,朕真的担心他会派刺客来临安,朕绝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出现,朕最后再给你说一遍,不准再纠缠郑家,就此摆手!” “微臣遵旨!” 两人一起退出了御书房,走到殿外,秦桧冷冷讥讽道:“郑家的钱拿顺手了,某些人还真是卖力啊!” 徐先图淡淡一笑,“其实我有点懊悔,不该告诉陛下报纸之事,索性借陈庆之手除掉某人,我说不定也能当几年右相了!” 徐先图仰头呵呵一笑,扬长而去,秦桧顿时遍体生寒,恶狠狠地盯着徐先图远去。 ........ 萧山县,出门打听临安消息的侄子郑枫一阵风似的跑回府宅,“大伯,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郑统全正在中堂和兄弟郑大年商谈去泉州之事,忽然听见侄子郑枫的喊声,眉头不由一皱,声音太大,会被邻居听到的。 郑大年走出大堂,怒斥奔进中庭的儿子道:“这么大声叫喊做什么,你想把官府引来吗?” “父亲.....父亲!” 郑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好事情!” 郑大年正在再训斥,郑统全却止住他,急问道:“什么好事?” 郑枫怀中取出报纸递给郑统全,“今天的报纸!” 萧山县也被《京报》覆盖了,只比临安城晚一个时辰。 郑统全一眼看到了头版头条,浑身颤抖起来,他感动得泪流满面,没想到雍王用这种方式来救自己。 “大哥,怎么了?”旁边郑大年急问道。 郑统全用袖子擦去泪水,仰头大喊一声,“收拾东西,我们回临安!” ........ 六味居茶馆,胡云对王牧笑道:“听说今天秦桧大发雷霆,把御史台调查郑统全的报告当场给撕了,大骂御史台不尊圣意,擅自妄为!” 王牧端起茶盏淡淡道:“这是在装样子撇清关系呢!不是让你知道了吗?调查郑统全和他无关,是御史台擅自妄为!” “没想到雍王一个申明就把这些朝官吓得半死,估计没有再敢打郑统全财产的主意了。” 王牧点点头,“关键是雍王威胁要动用刺客,还灭门全家,这个威慑力很强,如果说秋后必算帐,很多人倒也不怕,但刺客不一样,那是真的要杀人,这些朝官谁不怕死?” 这时,王牧取出一封信,交给王牧,“这是雍王另一封鸽信的内容,交给你的任务,你看看吧!” 王牧连忙接过信打开,居然是让他阻止任命李纲为两湖宣抚使,王牧眉头一皱,“这应该是给你的任务吧!我怎么有办法阻止?” 胡云缓缓道:“少府兄,这是雍王给你的第一个任务,雍王很重视,希望你能想到办法,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你。” 王牧沉思良久道:“我需要李纲写的文章或者诗词,越多越好,能搞到吗?” “应该可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的一本文集,我去找找看。” 停一下,胡云又笑问道:“需要他的文章诗词做什么?” 王牧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借刀离间’四个字,胡云略一思索,猛然醒悟,拳掌相击赞道:“果然高明,需要我帮忙吗?” 王牧点点头,“我需要你替我传递消息。” “放心吧!我们有一个人,最合适不过。” 说到这,胡云站起身笑道:“我现在就给你找文集去,希望明天就能出结果。” 王牧微微笑道:“晚两天再说,太急了,就会露出痕迹来!” .......... 当天下午,胡云来到了报馆,他给王牧送来了一本李纲诗集,又送来了一些手抄诗词。 “这些手抄都是他最近一年写的诗,没有来得及收录在诗集中。” 王牧要的就是李纲最近写的诗词,他接过手抄纸卷翻看,大概有十几首左右,看到倒数第二首,王牧眼睛一亮笑道:“就这首了!” 胡云探头看了看,是《水龙吟?太宗临渭上》,他忍不住笑道:“其实我觉得后面一首《水龙吟.光武战昆阳》更有意思,南阳可是在中原啊!” 王牧又仔细看了看,闭目沉思片刻道:“你说得对,《水龙吟?太宗临渭上》反间计的痕迹太明显了,用光武战昆阳更委婉一点,而且秦桧一定会把《水龙吟?太宗临渭上》找出来,不需要我们费力。” 胡云又小心翼翼道:“我觉得最好不要登在《京报》上,让别的报纸登载,你说呢?” 王牧微微笑道:“其实无妨,李纲门生颇多,谁知道是哪位投稿过来,再说李纲还在半路,我们又怎么会知道李纲将出任两湖宣抚使之事?这可是朝廷的重大机密。” “也行,不过时间很紧,他进了临安后就麻烦了,不如就定在后天?” 王牧点点头,“就定在后天!” ......... 两天后,《京报》的文学栏目中刊登了李纲的一首新词。 《水龙吟.光武战昆阳》 汉家炎运中微,坐令闰位余分据。南阳自有,真人膺历,龙翔虎步。初起昆城,旋驱乌合,块然当路。想莽军百万,旌旗千里,应道是、探囊取。 豁达刘郎大度。对劲敌、安恬无惧。提兵夹击,声喧天坏,雷风借助。虎豹哀嗥,戈鋋委地,一时休去。早复收旧物,扫清氛祲,作中兴主。 在一般人看来,这首词没有什么可深究的东西,这是在描述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的一个著名战役。 可如果由李纲的政敌看来,这首词中就藏着不一样的解读。 午后,王薄的幕僚贾应芳拿着一份报纸匆匆赶回县衙,直接找到了知县王薄。 7017k 第九百六十二章 反间 王薄如获至宝,转身便跑,贾应芳一把拉住他,叮嘱道:“县君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虽然蒙你提醒,但我自己也一直在关注《京报》,这是事实。” “主要是秦相公多疑,我怕他会怀疑我居心叵测。” 王薄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会说是我安排的。” 王薄翻身上马,带着两名随从向相国府方向奔去,他知道姑父胃不太好,中午都会回家吃饭,这个时候一定在府中。 秦桧果然在府中,他听说内侄有急事找自己,便让管家带王薄在自己书房外间等候。 自从王薄很妥善处理好了周宽遇刺事件后,秦桧对王薄有点刮目相看了,加上妻子天天吹枕边风,让自己多提携内侄,秦桧也觉得王薄或许开始转性,不像从前那么荒唐了。 不多时,秦桧来到书房,王薄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小侄参见姑父!” 秦桧温和笑道:“有什么急事?” “今天的《京报》,侄儿觉得里面有点蹊跷!” 秦桧微微一怔,今晚的《京报》他也翻了翻,没发现什么蹊跷之事啊! “进书房去说!” 秦桧走进书房坐下,妻子王氏也进来坐在一旁,秦桧倒也习惯了,妻子喜欢干政,很多事情她都会给自己建议。 王薄给姑母也见了礼,这把报纸递给秦桧,“启禀姑父,在文学栏目中!” 秦桧有点意外,自己这个内侄一向不学无术,什么时候关心起文学了?一转念,他忽然想到了,心中明了,这孩子可能是喜欢看文学栏目中的连载。 绝大部分临安人拿到《京报》的第一件事,先匆匆浏览一下时政要闻,没有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便立刻翻到文学类,看连载去了,就算天子赵构也是这样。 秦桧翻到第三版文学栏目,浏览一遍,没有发现什么蹊跷啊! “姑父看一看名人新作,是李纲的新词。” 听到李纲这个名字,秦桧心中一动,立刻细看起来。 是《水龙吟.光武战昆阳》,读完这首词,秦桧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李纲想干什么,鼓吹陈庆是中兴之主吗? 现在陈庆即将发动中原大战的骨节眼上,李纲忽然发表了光武帝刘秀大战中原的新词,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影射啊! 唐宋文人们批评朝政都不会直说,而是借古喻今,所以看一首作品,总是要分析时代背景,才能明白作者的心意,当权者也不是傻子,所以唐宋官员们经常因为文学作品被贬黜,其实一点也不冤枉。 秦桧狐疑地看了一眼内侄,他知道王薄是个花花公子,不学无术,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看出这首词的蹊跷。 “这真是你发现的吗?”秦桧追问道。 王薄早有准备,他知道瞒不过姑父,连忙道:“自从姑父交代侄儿要盯住《京报》后,侄儿每天都在关注《京报》的内容,侄儿也知道自己才学有限,所以特地交代几个手下替我留意,这次是我其中一个幕僚发现的。” 手下替他发现的还差不多,王薄哪有这个水平,不过王薄能记得自己的交代,一直保持警惕,这一点很不错,让秦桧很满意。 当官嘛!不一定什么都要自己亲力亲为,能用好手下,也是一种本事。 “我知道了,这次你做得很好,很有长进,希望下次再听到你的好消息。” 王薄激动道:“侄儿一定会好好努力,不会让姑父失望!” 连王氏也听出丈夫是真心诚意的夸赞,她禁不止喜笑颜开,但王薄走了,王氏道:“老爷,现在薄儿出息了。” “出息倒谈不上,但确实有进步,懂得听手下人的劝,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懂,却又自以为是,他成熟一点了。” “老爷,这次薄儿发现事情有意义吗?” “意义?” 秦桧冷笑一声道:“我告诉你,这次李纲完了,不管他是不是无心之过,天子都不会再用他了,本来天子对他就不感冒,徐先图非要推荐他,上次郑统全之事,徐先图打得我满口吐血,这次我也要还他一箭之仇。” “这首词会不会是《京报》故意安排的?” 秦桧想了想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更有可能是李纲的门生得知他复出,向报馆投诗庆贺,用的词气氛也没问题,但他们应该用荆襄词,而不该用南阳的词。” 王氏迟疑一下,“如果徐先图解释,南阳在汉朝属于荆州怎么办?不是一样说得通,灭了陈庆这个反叛,大宋中兴。” 秦桧负手走了几步,他不得不承认妻子说得有几分道理,这首《水龙吟.光武战昆阳》有点模棱两可,既可以说是陈庆的中原之战,也可以说是李纲的光复荆湖南路,要想把李纲的罪名坐实,还得找旁证。 秦桧冷冷道:“我再安排人找一找他写的东西,我就不信找不到把柄!” ........ 秦桧的几个幕僚很得力,不到一个时辰便给秦桧找到了关键的旁证,李纲在去年曾经写了一首词,《水龙吟?太宗临渭上》,这首词是去年十月左右写的,正好是陈庆大军攻打大同府的关头,这首词就算不是暗指陈庆,但也有很大嫌疑。 这一次秦桧没有专门给天子赵构解释什么,他就把《京报》和找到的这首词放在匣子呈给天子。 当天晚上,大内传出旨意,任命李纲为知漳州事,命其即刻赴任。 徐先图着实惊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次日一早询问天子,赵构也没有说原因,只是说李纲年事已高,不适合再领兵出征,需另考虑合适人选。 这个结果令徐先图郁闷不已,本来李纲在洞庭湖区屯田五年,民望很高,任命他为宣抚使,最合适和陈庆争夺民心,没想到天子居然否决了。 徐先图心中着实不甘心,他还想再争取。 “陛下,我们和陈庆争夺荆湖南路,除非双方完全敌对,否则也不会轻易诉诸武力,归根到底是民心之争,顺乎正统,民心归附,陈庆就没办法跟我们争夺,这就是微臣推荐李纲的缘故,李纲在洞庭湖地区做屯田大使五年,深得民心,他是最合适不过。” 赵构负手望着窗外,冷冷道:“当初你也向朕推荐折彦质,你说他忠于家国,绝不会背叛,结果呢?” “陛下,李纲和折彦质......” 赵构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再劝朕,朕已决定任命左相国朱胜非出任荆湖两路宣抚使,坐镇鄂州,指挥荆襄的军队,替朕夺回荆湖南路。” “朱胜非?” 徐先图愕然,不等他再开口,天子赵构已经转身走了,“摆驾回宫!” 宦官侍卫们簇拥着赵构坐上龙辇回宫了,徐先图站在御书房门口,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当值大学士陶麟走过来笑道:“徐相公,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徐先图点点头,两人坐上马车来到东大街的三元酒楼,直接进了雅座,这里是包厢,很方便说话。 陶麟给徐先图斟满一杯酒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李纲事情恼火,但你不知道李纲为何被天子放弃。” “为何?” 陶麟取出一份报纸递给他,“你自己看吧!这是昨天的报纸。” ==== 【很抱歉,今天只有两更,昨天分散精力关注台海去了。】 7017k 第九百六十三章 方案 “你是说这首词让官家决定弃用李纲?”徐先图震惊道。 陶麟淡淡道:“这首词其实只是起因,这是秦桧昨天告诉官家,同时还拿了另一首词,也是李纲去年所写,好像是《水龙吟?太宗临渭上》,这就触怒了天子,他很担心李纲会成为折彦质第二。” 徐先图无语了,他读过《水龙吟?太宗临渭上》,当时他就觉得这首词不妥,虽然他明白李纲的原意,是希望天子能像唐太宗一样直面女真人,但确实会让人误解,尤其被秦桧这种有心人拿来解读,李纲百口难辩。 关键是天子是否信任李纲,天子信任他,谁进谗言都没有用,如果天子不信任他,哪怕是个小宦官随口说两句,也能将李纲掀翻,李纲很不幸就属于后者。 徐先图也知道李纲无法挽回,只得把心思转到继任者身上来。 “可是让朱胜非任宣抚使,真是让秀才领兵,至少李纲还带兵经验丰富,朱胜非当年在川陕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天子居然让他负责夺取荆湖南路,简直是胡闹!” 陶麟仰头大笑起来,徐先图不悦道:“陶兄直说就是了,为何发笑?” 陶麟摇摇头道:“你还真以为官家是想夺取荆湖南路,你想得太简单了,连秦桧都比你看得透,他只打压李纲,但你看他推荐过谁了吗?”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陶麟点点头,欠身上前压低声音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天子是要对岳飞下手,利用荆湖南路来做文章罢了!” ....... 灞上,中军大帐内,策略评议已经开始,第一组是由杨再兴进行汇报,杨再兴统领的是豹影军,他是确定下来的主力军,三万军是他的本部,陈庆还会给他一部分军队,使主力军达到八万人。 今天评议主要由陈庆、关师古、蒋彦先和张晓四人组成,必须要四人一致同意才算通过,但要同时得到四人赞成,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关键是看主将有没有领会陈庆的真实意图,有没有实现这个意图的具体策略,说到底,就是看你有没有认真去准备,只要认真准备了,通过的概率就大。 杨再兴手执木杆指着沙盘道:“我的方案是这次进攻的主力,按照殿下的战略意图,我们是拿下一段,巩固一段,兵指下一段,第一段就是洛阳,根据最新的情报,一万签军已经进驻新安县,我们的五千军队也进入渑池县,那么新安县将是我们的第一战。我准备用两万骑兵绕到新安县后,截断洛阳方面的援军,但放开南面的口子,让敌军向南逃窜,我会在洛水收网。” “但你刚才并没有说,你事先已在洛水安排伏兵!”张晓话题接得很快,直接提出了疑问。 “卑职确实没有事先埋伏,但会派出骑兵追击,一样是两支骑兵,一前一后将对方堵截。” “但如果对方逃跑的也是骑兵呢?”张晓又继续追问。 杨再兴苦笑一声,“回禀军师,对方一万军队中没有骑兵,就算有骑兵也来不及搭建浮桥,我们的追兵会赶到,即使对方沿着洛水逃窜,也会被我们部署在后面的骑兵拦截。” 原以为张晓还要追问,没想到张晓笑了笑道:“继续说!” 杨再兴又继续道:“新安县城池破旧矮小,根本就不住,卑职判断他们驻军一万也只是虚张声势,或者是给完颜兀术看一看,一旦我们真的出兵,卑职相信敌军会迅速撤退,不会真的留一万军队在新安县,对方会保存实力守洛阳。” 陈庆举起手,杨再兴立刻停止叙述,陈庆笑道:“我来说两句,杨将军的方案我仔细看过,但他现在还没有说清楚,他之所以没有在南面设埋伏,是因为他预判敌军不会真的在新安县部署军队,一旦战争爆发,新安县的军队会迅速东撤,不会给我们全歼的机会,除非我们出奇兵抢先截断敌军的退路。 但我们不能纸上谈兵,所以需要制定几个方案,杨将军刚才说的是第一个方案,很可能不会出现。” 陈庆又对杨再兴笑道:“杨将军请说主要方案,不用说这个可能性不大的方案,会把人弄糊涂。” 杨再兴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卑职阐述太啰嗦了,下面卑职只说主要方案!” “我们会秘密增兵渑池县,但不会进渑池军营,大概会增兵一万五千人,使渑池县的兵力达到两万人,以此同时,我们会从黄河北岸迅速南下.......” ......... 就在出兵方案的评议会进行的同一时刻,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已经黄河北岸的孟州集结,数百艘大船停泊在岸边,两更时分,一支支军队在岸边集结,准备登船。 战争不可能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开始,一定会提前到来,这就是战争的两面,一面是正,一面是奇,正与奇相辅相成。 这五万大军就是奇兵,由上军统制李慕清统领,李慕清是杨再兴的副将,杨再兴负责正面主力进攻,而李慕清负责奇兵,奇兵的任务是夺取虎牢关,以及封堵新安县一万敌军的退路。 夜幕下,十艘满载士兵的军队渐渐靠近了孟津渡,岸上点亮了三支火把,百名斥候早已经在对岸活动,为首先锋军登陆扫清障碍。 三千士兵先后登陆,列队完毕后便向十几里外的孟津关奔去。 任何关隘最重要的是水源,没有水源就无法建关,孟津关内同样有一条小河,但河水是从关内流出,穿过十里宽的树林,直接汇入另一条从东面流来的河流,注入黄河。 树林内,士兵们沿着小河疾行军,这次进攻孟津关的主将叫做于洪武,是一名统领,他是三军攻城比赛的第一名,率领三千士兵用半个时辰夺取了五千人镇守的训练城墙。 这次攻下孟津关就是由他来负责,不能用铁火雷,那会惊动洛阳,也不能用火攻,浓烟和烈火也同样会惊动北邙山上的烽火台。 他们只能用传统的偷袭策略,在敌军点燃烽燧之前,夺取烽燧,随即攻下孟津关,拿下孟津关后,才能从关内的一条小路上山,干掉山顶上的烽燧,然后五万大军才能开始渡黄河,可谓一环扣一环,只要一环失败,洛阳城就会得到消息,会立刻通知新安县的一万军队撤回洛阳,这就意味着奇兵行动失败。 所以关键就是今晚于洪武率领的三千军队能否成功。 距离孟津关还有两里,三千军队停止了前行,士兵搭建了一个遮光的小帐篷,帐篷内,呼延雷正在给于洪武讲述关城的情况。 “关城高不到三丈,两丈八左右,烽火台在关城上的最东面,紧靠山崖,据我们观察,城头上夜间的守军在五十人左右,但大部分都坐靠在城墙上休息,只有几名士兵在来回巡逻。 “关城城墙有多宽?” “百步左右!” 于洪武吃了一惊,“这么狭窄?” “所以我说城头守军只有五十人左右,实际上山谷本身就很狭窄,孟津关这里还算是比较宽的地段。” “那孟津关内一共有多少守军?” 呼延雷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估计,极限也就三百人左右。” 于洪武注视着草图,沉思片刻道:“正面进攻肯定会被发现,必须从侧面山崖上去,先拿下烽燧,切断信号。” “一点没错!” 呼延雷点点头,“现在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对方不知道我们到来。” 7017k 第九百六十四章 连击 于洪武的军队之所以能得到攻城演武第一名,关键就是他有绝活,他手下有一支一百五十人的竿军,由五十名进攻士兵和百名撑竿手组成,利用竹竿攀爬上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五十名士兵送上城头,很多时候,守军明明知道他有这样一支军队,但依旧防不胜防。 关键就在于光送上城楼还不够,还要有强大的战斗力,能支撑住敌军反扑,掩护主力军杀上城头,所以五十名进攻士兵从数万士兵中挑选出来,精瘦、勇猛,武艺高强,像五十只豹子,个个能以一敌十。 此时,距离关城两百步外,三千名宋军士兵注视着黑黝黝的关城,天公做美,没有月色和星光,乌云底垂,关隘上漆黑一片,但最东面挂着一盏灯笼,就仿佛悬在半空,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灯笼当然并不是半悬在空中,而是挂在烽燧的烟囱上,使于洪武看清了烽燧的大概轮廓,漆黑的夜晚使于洪武改变了作战计划,他们不用走悬崖,而是直接上城,紧靠烽燧一头上城,利用时间差夺取烽燧和城墙。 但时间已不容他们再犹豫,于洪武低喝一声,“上!” 一百五十名竿兵爬起身,在关城东面疾速飞奔,后面三千士兵也迅速向关城靠拢。 夜色深沉,一百五十人已渐渐靠近了城墙,此时他们距离城墙还有三十余步,已经准备就绪。 他们用的竹竿并非普通竹竿,长约四丈,非常坚韧,不易折断,进攻士兵抱着竹竿在前面,腰佩战刀,后背盾牌和一支精钢短矛,两名撑竿士兵站在后面,长得身材高大,强壮无比,他们不需要太高强的高强,但需要超越普通人的体重和力量,能支撑住士兵上城,在上城阶段,两名撑竿者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已经训练了数千次,早已配合得熟练默契,这时,城头上几名巡哨士兵去了西面,机会来了,为首指挥使低喊一声,一百五十名士兵同时奔跑起来。 五十名进攻者奔至城下,一跃而起,在城墙上疾奔,后面的百名撑竿者紧握长竿向前奔跑,上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五十名进攻者已经奔到城头,在长竿奋力支撑下,他们纷纷跃上了城头。 城头上,近百名士兵正裹着毯子靠墙而睡,谁都没有想到死神从天而降,杀戮骤然而来,很多人还没有醒来,便被精钢短矛瞬间刺穿了咽喉,当场毙命,城头上恐慌地骚动起来。 另外还有十名士兵是负责解决烽燧,烽燧靠山体而建,高两层,顶层有火油和柴堆,六名士兵架起了两座人梯,另外四人攀着人梯跳上了屋顶,将火油和柴堆扔下城墙,其余六人则杀进烽燧内,里面熟睡中的五名士兵还没有醒来,便被杀死在梦中。 百名撑竿士兵已经放下了竹竿,利用上面抛下的十座绳梯迅速攀爬上城,他们的任务是夺取并开启城门。 就在一百五十名士兵上城的同时,三千士兵也奔跑起来,城头已经被完全控制,城门吱吱嘎嘎被拉开,三千士兵汹涌地杀进关城内....... 这时,五十名进攻士兵已经不见了,他们在一名投降士兵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小路向山顶攀去,数里外的山顶上还有一座烽燧,这座烽燧距离关城太远,听不见关城内喊杀声,但能看见关城上的烽燧火光。 不仅如此,山顶上烽燧还能清晰看见黄河上的情形,如果几百艘战船在天亮后渡河杀来,烽燧上的守军也能看见,会立刻点燃烽火,通知南面十里外的另一座烽燧。 而南面的烽燧虽然看不到孟津关的烽火,也看不到黄河上的情况,但它能看到洛阳城,它的任务就是通知洛阳城。 三座烽燧便构成了北邙山的警报体系,敌军从北面黄河进攻,洛阳就会立刻得到消息。 此时已快到五更时分,黄河北岸的两万骑兵开始率先登船,骑兵们牵着战马一个接一个上了船只,他们的任务也非常紧张,要连续渡河两次,第一次要渡过两万骑兵,这两万骑兵将直接杀向洛阳城,如果能直接杀进城内,当然最好,如果杀不进城内,也可以杀奔新安县,截断新安县一万守军的退路。 这就是杨再兴的最佳方案,这个方案的最大特点就是快,但对进攻士兵的要求也非常高,必须环环相扣,一环失败就得不到最好的战果。 率领两万骑兵的主将正是李慕清,另一名统制大将是李复兴,他将率两万军队攻打虎牢关,最后由呼延雷率一万军扼守偃师和孟津关。 “不知对面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夺取孟津关?”大将李复兴沉声问道。 李慕清望着黑沉沉的对岸,缓缓道:“于洪武应该可以,连殿下都对他有信心,我们更应该相信他。” “其实拿下孟津关我也认为问题不大,关键是烽燧,我们应该做好最坏打算。” 李慕清笑了起来,“不过就是少歼灭一万人而已,关键是你,夺取虎牢关,截断金兵的西援之道,这才是此战的重点。” “我也相信自己能成功!”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禀报:“启禀统制,两万骑兵已全部上船。” 李慕清点点头,对李复兴笑道:“那我就先走一步!” “祝将军马到成功!” 李慕清带着十几名亲兵催马上了第一艘大船,船只收起船板,十几名船夫摇动大型船橹,船只开始缓缓向对岸驶去。 ........ 指挥使刘真率领五十名士兵已经到了山顶,山顶上怪石嶙峋,长满了杂草和荆棘,烽燧就在百步外,清晰可见,前面却没有路了,是一条两丈宽,十几丈深的沟壑,沟壑上原本有一块很宽的长木板,可以直接充当小桥,但被守烽燧的士兵抽到对面去了,每隔三天过来送一次补给,他们才会把木板推过来,也算是最后一道防御。 而山顶上找不到一棵树,所以需要从山下携带木板或者梯子上来,但中途要攀爬悬崖,谈何容易。 负责带路的降卒已经事先告诉了他们,但五十名西军士兵并没有把这个困难放在心上。 这个小困难确实难不倒西军士兵,为首指挥使刘真令道:“用钩爪!” 一名士兵将绳索甩过去,绳索上的三爪铁钩钩住了对面一块大石,士兵们将绳索紧紧拉住,一名士兵灵活得像猴子一样,攀着绳子迅速爬过了沟壑,木板被守军抬进了烽燧,只能继续依靠绳索。 这名士兵便将两股绳索牢牢系在一块大石上,对面的士兵便一个接一个爬过来了。 “将军,那边有两座大帐,每个大帐各住二十人,烽燧里面只有三五人左右,但要当心他们点燃大帐,效果也是一样。” 既然是降卒,那他也是西军一员,这名降卒转换角色很快,已经把自己视为西军一员。 刘真点点头,对一名都头道:“王都头率十名兄弟去对付烽燧,其余弟兄跟随我去对付大帐。 五十名士兵兵分两路,向各自的目标摸去。 ==== 【一直关注台海局势,今天还是两章,保证明天三章】 7017k 第九百六十六章 围堵 按照折可求最初的计划,在西军攻占了陕州和渑池县后,就要立刻重建新安县,把新安县修建成一座新城,但当时的伪齐国精力不在西面,而在全力攻打江淮,对折可求提出的想法毫不支持,反而和西军达成妥协,双方以渑池县和新安县为缓冲,互不驻军,互不改变现状。 修建城池也属于改变现状的一种,折可求顶不住伪齐朝廷的压力,也没有财力修城,新安县修城计划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发现了陈庆准备攻打中原的企图后,折可求再想修新安县,但已经来不及了。 可新安县是洛阳的西大门,不能没有人守门,否则西军就会长驱直入,只是新安县这座破旧县城,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折可求患得患失,最后在完颜兀术的督促下,他还是派了一万军队守新安县,他的原则就是,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立刻放弃新安县撤回,保证军队不损。 可惜他遇到的是陈庆,陈庆制定的原则是,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务必全歼敌军兵力。 新安县的主将叫做王瓒,是折可求的心腹,他目前官任统制,统军一万人,从驻军新安县开始,王瓒就处于一种焦躁不安之中,对西军的动向极度敏感,只要得到西军主力出现在渑池县的消息,他就会立刻撤退。 次日天刚亮,几名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高举着西军的黑龙赤旗,守军顿时大为紧张,立刻关闭了城门,数百人手执弓弩,严阵以待。 为首西军奔至城下,大喊道:“杨都统有信给贵军主将!” 说完,西军士兵将箭信射上了城头,有士兵拾到箭信,立刻奔去军营禀报。 此时,王瓒正在大帐内和三名统领商议对策,三名统领一个叫谢振生,此人是王瓒连襟,他们都是洛阳人,娶了洛阳豪门郑廷的两个女儿为妻。 另外两名统领一个叫史大武,一个叫苏潜,两人都是汝州人,彼此家乡在邻县。 “卑职觉得陕州的探子一点都不可靠,渑池县的五千军队怎么出现的,陕州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说陕州的军队没有减少,那么这五千军队过境他们怎么没有发现?” 苏潜也道:“统制,史将军说得对,陈庆军队不可能拖到五月份,黄花菜都凉了,他出兵从来都是神出鬼没,等敌军主力出现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赶紧撤回洛阳吧!” 史、苏二将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喊着撤军,主要是他们在渑池县的探子昨天发现了异常,原本驻扎渑池县的五千西军士兵都是步兵,但探子却发现他们都变成了骑兵,这就很蹊跷了。 战马从哪里来的且不说,关键是,他们一直以为渑池驻军是陕州的军队,但陕州驻军不可能是骑兵,那就说明这五千驻军是从关中过来,既然关中军队过来了,大战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王瓒叹口气道:“我派人去请示一下大帅吧!如果大帅允许我们撤军,我们就立刻撤。”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禀报道:“启禀统制,宋军射箭信上城!” “呈进来!” 亲兵走进来,将一封箭信递给王瓒,王瓒连忙打开信细看,他忽然腾地站起身,脸色大变。 三人面面相觑,谢振生问道:“统制,什么消息?” “是杨再兴写来的。”王瓒脸色极为复杂。 三人也大吃一惊,怎么会是杨再兴,他应该在京兆才对。 史大武急问道:“他怎么说?” “他劝我们投降,说我们没有作恶,可以得到赦免,他说......他已率大军抵达渑池县。” “不可能!” 谢振生一口否认道:“他如果在渑池县,我们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潜冷笑一声道:“刚才说的五千匹战马,我们不是一样没有消息吗?” “马和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五千匹战马还是货物?”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 王瓒打断两人的争论,叹口气道:“到底有没有来,我们中午就有消息了!” ........ 不用等到中午,一个时辰后,他们接到了渑池县飞鸽传信,杨再兴率领数万宋军已出现在渑池县城外,大军已过渑池县,正向新安县杀来。 王瓒不再犹豫了,立刻率领一万军队东撤,大军离开新安县向洛阳撤离,但撤出不到二十里,便遇到了从洛阳赶来报信的士兵。 报信者是折可求的两名亲兵,王瓒认识,两人上前见了礼,为首士兵抱拳道:“启禀将军,两万西军骑兵正从东面杀来,即将杀到,大帅令将军立刻折道向南,绕南面的官道回洛阳。” “什么!” 王瓒大吃一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西军骑兵从东面来?” “正是!西军绕过北邙山从偃师县杀过来,昨天傍晚过来洛阳,应该快到新安县了。” 几名大将面面相觑,谢振生急问道:“对方到底到哪里了?” “我们是骑双马,对方可能会休息一两个时辰,大概比我们慢四五十里左右。” 所有将领都向王瓒望去,他是主将,最后由他决定。 王瓒叹口气道:“传我的命令,大军折道向南!” 一万大军掉头向西走了几里,便走上了另一条向南的官道,加快速度向南方奔去....... 大军行军不像斥候,斥候可以走山道、小道,甚至可以在荒野中行走,但正常的军队行军必须走平坦的官道,士兵不容易受伤,也能长途跋涉。 从新安县到洛阳城距离是一百里,有两条官道,一条是正官道,又叫洛阳大道,而南面沿着着洛水是另外一条官道,叫洛水道。 洛水道前往洛阳要比洛阳大道远五十里左右,相当于走弓背,虽然要远很多,但一万签军没有选择余地,他们只能改道向南。 此时,李慕清率领两万骑兵已经在三十里外,他同样也得到前军斥候的消息,一万签军已转道向南而去。 这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宋军当然也有预案,李慕清立刻命令大将杨端率领一万骑兵继续在洛阳大道上拦截,他则亲自率领一万骑兵赶去洛水大道。 王瓒率领一万军队一路南下,天色渐渐暗了,士兵们又累又饿又渴,必须停下来休息,无奈,王瓒只得下令全军休息两个时辰。 士兵坐在草地上,啃着干粮喝水,他们被前后包围的消息已传遍了全军,人心惶惶。 这时,苏潜坐在史大武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想,真想回洛阳去?” 史大武摇摇头道:“怎么可能回得了洛阳,两万骑兵,我们向南走,别人会不知道吗?很快就会追上我们,说不定就在前面拦截,我们后面还有杨再兴的军队。” 苏潜沉默片刻道:“既然杨再兴招降我们,说我们没有大恶,我想投降。” 史大武叹口气,“我也想啊!给金兵卖命,我都没脸回家乡了。” 苏潜向左右看看,低声道:“就这样投降,本钱不够,不如干掉王瓒,带他的人头去投降。” 史大武摇摇头道:“我们带自己的军队投降就够了,他武艺很高,又有谢振生支持,我怕杀不了他,还会被其所害。” “那就这么干!” 苏潜下定了决心道:“集结我们六千弟兄,掉头向北走” 7017k 第九百六十七章 全歼 王瓒闭眼靠在一块大石上休息,他看似在休息,其实是在考虑退路,王瓒不是傻子,他也知道目前风险很大,搞不好会全军覆灭,他也知道投降宋军是一条良策,何况杨再兴还写信来招揽他。 只是折可求待他不薄,而且他的家人都在洛阳,如果投降,家人怎么办? 王瓒心中也很矛盾,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撤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谢振生狂奔而来,急声喊道:“大哥,大事不妙!” 王瓒睁开眼睛,“什么事?” “史大武和苏武率领军队,向北走了!” “什么!” 王瓒站起身向西面望去,只见远处数千人已经集结完成,开始向西而去。 王瓒大怒,翻身上马,提枪追去。 追出两路,断后的一千士兵居然举弩对准了他,王瓒连忙勒住战马,大骂道:“你们疯了吗?给我放下弓弩!” 一千士兵都没有理睬他,这时,史大武催马出来高声道:“王将军,人各有志,何必苦苦相逼!” 王瓒厉声道:“大帅待尔等不薄,粮食俸禄都给足,为什么要反叛?” 史大武昂声道:“我不愿我的儿孙将来被人骂作汉奸后人,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你问问弟兄,他们还愿意继续当汉奸吗?” “我们不当汉奸!”一千士兵愤怒大喊起来。 王瓒只得长叹一声,调转马头走了,史大武见他走远,一挥手,率领一千弓弩手跟随着大队一起向西撤离。 一万大军瞬间走掉六千人,只剩了四千人,个个神情落寞,眼巴巴地望着大军走远,他们也想跟去啊! “全军集结,继续东行!” 王瓒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军心要完全崩溃不可。 四千军队列队出发,王瓒走在前面,谢振生押后,防止出现逃兵。 但走不到三里,经过一大片树林,队伍中间的很多士兵趁着夜幕的掩护,一头钻进了树林,王瓒听见后面异常,急忙掉头,恰好看见一群士兵钻进了树林。 他急得大喊,“不准进树林,拦住他们!” 本来不少士兵还在犹豫,可他这一喊,士兵们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逃跑机会了,又是一片士兵一头钻进了树林。 王瓒和谢振生连喝带骂,将剩下士兵带离了树林,四千人的军队只剩下不到一千八百人,基本上都是他们的直属士兵,才没有跑掉。 王瓒无可奈何,只得加快速度向官道奔去,距离官道还有五里,王瓒和谢振生忽然发现,他们被包围了,四面八方都是宋军士兵。 他们遭遇到了苏遵义的一万军队,苏遵义早就派人盯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逃走,苏遵义知道他们的士气已经崩溃,便决定提前将敌军包围。 “立刻放下兵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苏遵义在远处大喊。 “放下兵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数千士兵一起大喊。 一千八百多名士兵双股战栗,惶惶然地望着主帅王瓒,忽然有士兵大喊:“我家里还有妻儿和老母要奉养,我不能死!” 他扔下兵器跑了过去,高举双手大喊,“我投降!别杀我。” “当啷!当啷!当啷!” 兵器落地声越来越多,一群群士兵奔跑过去跪下,谢振生刚要去制止,却王瓒喊住了,“由他们去吧!” 主将不管了,投降的士兵越来越多,将领也去投降了,一刻钟后,王瓒身边只剩下谢振生和数十名亲兵。 王瓒看了一眼谢振生道:“小妹还怀着身孕呢,你去吧!不要跟着我。” 谢振生沉默片刻道:“大哥,对不起了!” “去吧!” 谢振生摘下头盔,翻下马向对方走去,只见谢振生走出二十余步,王瓒挥动大铁枪喝道:“跟我突围!” 三十名亲卫骑兵打马疾奔,跟着王瓒向东面突围冲去。 苏遵义见有人要突围,冷冷令道:“弓弩手准备!” 两千弓弩手举弩对准了迎面冲来的数十名骑兵,苏遵义大喊一声,“放箭!” 两千支军弩同时发射,密集的弩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王瓒和数十名亲兵,王瓒身中数百箭,射得像刺猬一般,扑通落马,当场惨死,后面数十名亲兵也全部被射杀,无一生还。 ......... 天亮了,苏遵义带着王瓒的人头以及数千降卒向杨再兴交令,包括那些中途逃亡进树林的士兵,大部分也被宋军士兵抓俘。 杨再兴对战果很满意,一万士兵投降了九千五百人,只有数百人逃走,可谓战功卓著。 他下令将王瓒首级传递三军,苏遵义低声道:“要不要将王瓒厚葬,表彰其忠义,宁死不降!” “忠义?” 杨再兴冷笑一声道:“对女真人的忠义我可不会厚葬,挖个坑直接埋了!” 苏遵义惭愧道:“将军说得对,不过谢振生是他连襟,不如把尸首交给他处理吧!省得我们的士兵挖坑费力。” “可以,你去处理此事!” 杨再兴随即命令手下大将将一万投降士兵押送去陕县战俘营,这些士兵基本上都是主动投降,因此会受到优待,至少不会送去采矿,大部分都会释放回家,少部分有特殊本事的会加入宋军。 归顺士兵和战俘士兵虽然都是投降,但性质完全不同,他们的主要区别就在于投降的时间点,一个是在战争爆发前投降,一个是战争爆发后投降,一个是不想打仗主动投降,一个是为了免死而被动投降。 这时,李慕清也率领两万骑兵到了,李慕清上前行一礼笑道:“这次我绕个大圈子算是白跑一趟了,敌军的毛都没有碰到一根。” 杨再兴微微笑道:“若没有你的骑兵,对方就直接逃回洛阳了,我们抓不住他,毕竟渑池县距离新安县有八十里,再怎么突击奔跑也没有用。” “如果都统率两万骑兵,不进入渑池县,隐瞒住对方探子,一样能全歼敌军。” 杨再兴摇摇头,“这是事后军师,两万骑兵过来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如果我们把胜利寄托在对方是傻子的基础上,那最后的傻子一定是我们。” “卑职明白了!” 杨再兴笑道:“大家回新安县休整一天,明天大军出发去洛阳。” .......... 虎牢关位于洛阳以东约两百里外,它实际上位于汜水县和荥阳县之间,所以又叫汜水关。 虎牢关是洛阳的东大门,用来防御中原军队对洛阳的进攻,和西面的函谷关并称两大雄关。 《三国演义》中,十八家诸侯讨伐董卓,就是在虎牢关前,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都发生在这里。 不过虎牢关是防御东面的进攻之敌,它的险要和雄伟也在东面,而西面就是一座普通的关城了,虽然是普通关城,但还是关城,只是没有东面那么雄伟罢了。 李复兴率领两万大军杀到了虎牢关,虎牢关目前属于境内关,重要性还不如孟津关,只有驻军八百人,全部驻扎在关城内。 此时虎牢关也接到了偃师县知县派人送来的消息,宋军已经攻破孟津关,要求所有的关隘城池都要注意防范。 虎牢关八百守军格外紧张,他们心里有数,一旦宋军从孟津关汹涌杀来,洛阳城是首当其冲,其次就是虎牢关。 7017k 第九百六十八章 围城 两万大军天亮时抵达了虎牢关,他们没有携带辎重,也没有携带粮草帐篷,每个士兵只携带四天的干粮和饮水,还有就是八枚黑犀牛铁火雷,这时宋军只剩下三天的干粮,他们没有时间在虎牢关消耗,必须立刻拿下。 李复兴站在小土丘上注视着虎牢关,虎牢关面东背西,关城雄伟,两边都是山岗,只有关城一条路可走,在雄关身后则修了一座周围四五里的军城,军营、税关和以及酒馆、客栈、妓院等等都在军城内。 军城高约两丈,也是用青砖砌成,但城头并不宽,只有一丈不到,无法使用大型守城武器,也没有护城河,出了城门就直接进入河南府地界。 此时城墙上站着数百名士兵,从经验判断,这座军城能容纳的士兵,最多三千人,但城头上的只有数百人,那就说明城内守军也就千人左右。 在两万大军威压下,这座小小军城远远不像前面虎牢关那么雄伟,很轻易就被压为齑粉。 当然,宋军没有携带攻城梯或者其他攻城武器,他们只携带八枚铁火雷,也足以破城了,带两万人主要是防止虎牢关以东有大量驻军,陈庆虽然很重视情报,但有些情报他还是搞不到,比如虎牢关内外的军队部署。 所以宋军只能用两万人来攻打虎牢关,杀鸡用宰牛刀。 李复兴一声令下,“第一军上五千弓弩手,三千长矛军护卫!” “咚!咚!咚!” 宋军大阵鼓声大作,五千士兵手执神臂弩奔出,后面跟着三千长矛士兵,这是防止从虎牢关内忽然杀出骑兵,长矛军要保护弩军。 五千神臂弩军奔到两百步,列成三排,一起向城头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矢射向城头,城头上的五百士兵纷纷蹲下,躲避宋军箭矢。 这时,从长矛军队伍中奔出四人,各自高举盾牌,抬着一只大箱子向城门奔去。 有士兵从射击孔内看见四人,大喊起来,“宋军要炸城了!” 连普通士兵都知道宋军火器厉害,城头上的主将大喊道:“抛火油桶,阻止他们靠近!” 数十只火油桶从城头飞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火油四溢,紧接着几根火把扔下,城门前顿时燃起了一片熊熊烈火,阻止四名士兵前进。 四名士兵又转向城墙,炸城墙也是一回事,这时城头却扔下十几只火药桶,瞬间爆炸了,毒钉四溅,前面的一名士兵躲闪不及,腿部被毒钉射中,跪倒在地上,其余三名士兵抬着铁火雷,背着受伤士兵逃了回来。 第一次攻城失败了,李复兴才发现,事情还真不好办,对方屯有火油和火药桶,尤其是火油,简直是守城的利器,在关键时刻再加上几千捆干草、干柴,简直就是攻城者的噩梦。 他们有点轻敌了,哪怕是带上几百只火油皮囊也能火攻敌军。 不过还好,还可以补救回来,宋军人数是对方的二十倍,凭这一点他们就能压制住对方。 李复兴随即下令道:“三个方向同时压上,一万五千军队用弓弩压制对方,用火箭射击敌军。” 李复兴也在赌,对方城内极可能屯放着大量引火之物,虽然不知道放在哪里,但三个方向同时射箭,一定能找到目标。 一万五千军队向城头和城内普天盖地射出火箭, 城内守军只有七百五十人,哪怕全部登城,每个城头也只能分到二百五十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不堪使用。 但宋军的目标已经不是人,而是城头和城内的引火之物。 果然,堆放在西城内的三千捆麦秸被火箭点燃了,迅速燃起了熊熊烈火,城内浓烟滚滚,整个城头都被浓烟笼罩,西城上的士兵受不了浓烟熏炙和热浪烧烤,纷纷向两边撤退。 机会再次来临,数百名士兵扛着湿被褥冲了上去,湿被褥扑灭了城门前的油火,一只一百二十斤的铁犀牛顶住了城门,另一边是块巨石,紧紧顶住铁犀牛。 火绳已经点燃,士兵们疾速狂奔,弓弩手也停止射击,纷纷捂住耳朵。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整个军城都在晃动,城门处顿时浓烟弥漫,尘土飞扬,一片混沌,城内的浓烟,城外的浓烟混在一起,整个城墙都被遮蔽,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将军,城门完全坍塌了!”一名士兵向城内主将大喊道。 “传令全军撤退!” 主将也知道虎牢关完了,能把军队撤走,就已经是万幸了。 虎牢关的东大门开启,数百士兵从四面八方下城,向外面奔去...... 宋军主力却暂时没法进城,数千担麦秸都堆在西城门两侧,不烧上一两个时辰它不会烧光。 但这并不影响宋军的小分队进城,他们用绳索攀上两侧城墙,一千多名宋军士兵占领了虎牢关,随即关闭了东城门。 麦秸足足烧了一个半时辰才烧完,地上和墙头都烧得滚烫,士兵们从汜水打来数百桶水冲洗地面,降低温度,大军开始浩浩荡荡进城,占领了这座洛阳的东大门,同时也切断了金兵支援洛阳的通道,这才是拿下虎牢关的根本目的。 李复兴没有在虎牢关久呆,他留下副统制彭况率领五千人镇守虎牢关。 虎牢关仓库内的补给足够五千人使用一个月,不用等一个月,宋军的补给很快就会到来。 当天下午,李复兴率领一万五千大军掉头向洛阳城方向浩浩杀去。 而这时,呼延雷的军队已经控制了偃师县、巩义县、汜水县以及孟津关,洛阳城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 ......... 就在新安县守军被全歼五天后,陈庆率领十万大军经过了新安县,继续向洛阳城挺进,他同时还带来了四万头满载粮草物资的骆驼,在此之前,一万辆大车运送来了先期粮草物资,紧接着数百艘大船沿着洛水东来,它们运来了帐篷、营栅以及大型攻城武器,武器都被拆散,需要在现场安装。 在洛阳城西面十里外,一座板墙式军营拔地而起,军营内可以驻扎五万大军,杨再兴又在东面也修建了一座稍小的板式军营,李复兴的一万五千军就驻扎在东面,而西面则是杨再兴的四万大军,另外渑池县的五千军队也分别驻扎在河南府各县。 所以当陈庆十万大军到来后,洛阳城外就出现了十五万大军围城,宋军对洛阳城已势在必得。 宋军的十万大军在洛阳城南面的洛水和伊水之间扎下了大营,四周使用营栅,大营延绵数十里,扎下了万顶大帐,当然,敌军若想从洛水偷袭主营也是不可能的,宋军戒备森严,不会给敌军任何机会。 大帐内,陈庆听取了杨再兴的汇报,陈庆点点头道:“从孟津关攻打洛阳,看似复杂了一点,但它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演练,利用黄河运载兵力,进攻黄河两岸的可能性,攻打孟津关就证明了完全可以实施,所以绝不是李慕清将军说的多此一举。“ 李慕清躬身道:“感谢殿下教诲,卑职终于明白了!” 陈庆笑了笑又问杨再兴道:“你们准备怎么攻下洛阳?直接用铁火雷炸开城门吗?” 杨再兴摇了摇头,“总是依赖铁火雷对士兵没有好处,我还是准备按照原定计划攻城!”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九百六十九章 洛水 洛阳城周围虽然有雄关守卫,西有函谷关,东有虎牢关,南有伊阙关,背靠黄河以及北邙山,但洛阳城本身却不难攻破,主要是它有一个巨大的防守漏洞,那就是洛水。 如果进攻城池,也并不现实,洛阳城内也储存了几万桶火油和十几万担麦秸,足以将攻城的宋军士兵烧成黑炭。 可如果宋军攻打洛水,那对洛阳城的威胁就大多了。 洛水并不是几丈宽的护城河,它宽达百丈,穿城而过,将洛阳城一分为二,如果宋军战船沿着洛水进攻洛阳城,大军就将直接杀进城内。 折可求也深知这个漏洞,他组织民夫,在城内的洛水打下了数百根木桩,阻止宋军船只入城,同时用小船和铁链搭建浮桥,锁住河面,浮桥上各部署了一千士兵,储存了大量火油,成为第二道防御线。 虽然木制防御线远不像城墙那么坚固结实,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 尤其折可求在东西两侧又各部署了两根拦江铁索,由两百士兵负责操纵。 此时,折可求站在西城墙上,这里是断城,前面就是洛水,百丈宽的洛水就从两座断城中间流淌进了洛阳城。 折可求也忧心忡忡,王瓒阵亡,一万人全军覆灭,宋军已经包围了洛阳城,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宋军根本就不给他写劝降信,他落在宋军手中必死无疑。 折可求也孤注一掷,完颜兀术和完颜昌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宋军攻打洛阳,一定会有所行动,只要他能死守住洛阳,就能迎来最后的胜利。 信念鼓舞着折可求,他整个心思都投入到洛阳城的防御之中,对洛水的防御就成了重中之重。 “大帅,卑职有一个想法!”统制丁衡山小声道。 折可求看了他一眼,“什么想法?” 丁衡山指着城下洛水道:“卑职觉得在西面浮桥上部署火油毫无意义,西面是在下游,火油扔出去,它又流回来,反而是烧毁木桩和浮桥。” 折可求点点头,确实有道理,他笑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卑职认为西面这边应该用火药桶和巨石,从城墙上向下发射,直接用火药桶炸沉敌军的小船。” 旁边另一名将领道:“如果宋军船内都是火油,炸翻了船,火油还是会飘过来。” 折可求点点头,也有道理,宋军在上游,不管用那种方案,火油都是向下游漂,所以关键还是在于怎么拦截火油。 丁衡山也知道这里面的关键所在,又提出新的建议,“卑职建议在水面上拉两根铁索,铁索前面堆满各种破烂垃圾,像菜叶、皮革之类,会漂浮在水面上,却不容易燃烧,铺上几丈宽,对方船只和火油漂来,就被堵住了,燃烧归燃烧,火焰却进不了城内。” 折可求连连点头,欣然道:“这个方案可以采纳!” 折可求立刻吩咐道:“去执行这个方案!” 数千士兵一起行动起来,在河面上拉了两根铁链,上面绑上铁网,又在城内收集大量生活垃圾扔在河面上,使河面漂浮起七八丈宽的垃圾地带。 就在当天晚上,宋军的火攻计划便开始实施了,数百艘小舢板投入水中,每艘舢板内灌入四五桶火油,小舢板被点燃了,河面上燃起一片火点,冒着滚滚黑烟,顺水向洛阳城内漂去....... 城头上,十几架投石机一起发射,他们发射的都是数十斤的石块,石头如冰雹般从天而降,将一艘艘舢板砸翻,火油倾泻而出,在水面上燃烧,继续向下游漂去,被堆积在水面上垃圾堵住了,果然,河面上烈火熊熊,但就是过不去。 不用说,后面还有木桩阵和浮桥,还有一千多士兵手执弓弩严阵以待。 “启禀都统,水面上漂浮着大量垃圾,舢板被挡住了,过不去!”一名士兵向杨再兴禀报道。 “用大船!”杨再兴当即令道。 水面上的好处就是容易被荡开,既然小舢板过不去,那么几艘大船就能开辟出一条路。 三艘五百石的货船向迅速驶来,上面有士兵摇橹,速度很快,劈波斩浪一般向城内冲去....... 陈庆和几名大将也在高处观战,他们看得清楚,这时,刘璀对陈庆道:“殿下,水面的垃圾不可能滞留不动,水面上必然有铁链拦截,船只恐怕过不去。”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先试试看!” 大船从一片烈火中冲过去,荡开大片垃圾,最前面一艘船忽然浑身一震,就仿佛撞到了什么,船身立刻斜了过去,横停在水面上。 前方浮桥上的士兵举弩射箭,千箭齐发,十几名摇橹士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落水,这时城头上的投石机将一只只火药桶抛下,火药桶在空中爆炸,毒钉四溅,后面两艘的士兵也不幸被毒钉射中,只得跳水逃命。 其中一名士兵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船中的火油,然后跳水逃命,第三艘货船燃烧起来,和前面两艘撞在一起,三艘大船开始熊熊燃烧。 初步进攻失败,损失了数十名士兵,杨再兴无奈,只得下令收兵。 大帐内,杨再兴向陈庆做了检讨,“殿下,卑职轻敌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想得太容易,对方的铁链锁江,加上对方也有火油和火药桶,想攻破对方的封锁,不是那么容易。” 陈庆点点道:“其实你还没有看到对方最难以突破的防御在哪里?” “卑职愚钝,请殿下指点!” 陈庆淡淡道:“就是对方的铁链,一共有三根,每根之间相距一丈,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两根铁链都是活的,两端各有数十人拉拽,你想用烈火烧它,士兵们会放松铁链,让链子沉入水中,把它捞出来用火雷炸它,但对面一千多人用弓箭对准你,两根铁链甚至可以把船只轻易掀翻,这才是最难对付的敌军防御武器!” “如果我们从洛水的东面进攻呢?” 高定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会容易一些?” 陈庆摇摇头道:“你们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水上堆积的垃圾不重要,重要的是两根铁链,刚才我说了,这两根铁索是由士兵操控,它们烧不断,炸不断,甚至可以将船只掀翻,这样的铁链同样可以出现东城的洛水上,你们想一想,用什么办法来破它?” 众人陷入沉思之中,这时,杨再兴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陈庆,忽然醒悟,自己真是糊涂了,他们没有办法,但殿下有办法啊! 杨再兴连忙道:“恳请殿下告之,有什么好办法?” 所有人也纷纷跟随着醒悟,一起都向陈庆望去,陈庆笑了笑道:“办法当然有,从水路破城是明智之举,但为什么非要盯着洛水呢?难道我们就不能走护城河上城?” 众人恍然,还是从水路攻城,但直接用大船登城。 陈庆知道众人并没有真正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又继续道:“我说的不仅仅是攻城方向,也包括的攻城手段,从洛水攻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要用大船,五千石左右的大船,一定能直接冲进城内,哪怕对方用铁链也没有用。” 李慕清立刻大声禀报道:“启禀殿下,黄河孟津渡有上百艘五千石大船!” 陈庆点点头,当即令道:“立刻去调五十艘五千石的大船从黄河转洛水过来!” 7017k 第九百七十章 穿山 就在杨再兴大军围攻洛阳的时刻,刘琼和唐骞率领三万大军,以及三万头健驴从商州向东南进发,他们也制定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穿越熊耳山进入汝州,不过这个方案被评议组否决了,他们给的反对意见是,风险太大,代价太高。 但他们第二个方案却成功了,那就是沿着丹水走商於古道进入邓州,这个方案风险降低了很多,即使失败,也能及时从汉水道退回来,而且道路不是那么艰难,直接沿着丹水河谷就能抵达邓州,虽然中途也要翻越一小段山岭,但总的来说,代价小了很多。 翻越山岭主要在下游,武关是由川陕军控制,但武关前方三十里处也有一个很重要的隘口,叫做龙驹寨,是丹水的古渡口,以前是由岳飞军队驻扎,但去年岳飞撤回襄阳后,龙驹寨就改由金兵控制,金兵在龙驹寨有一千驻军,就是为了防御川陕宋军偷袭邓州。 刘琼不想暴露自己的军队,便找了一名熟悉道路的猎人给他们做向导,从侧面翻山过去。 “刘将军,这条山道也叫药道,去年开始金兵不准川陕商人走龙驹寨,很多药材商人也从这里翻山去邓州买药,然后再返回商州。” 猎人姓金,三十余岁的汉子,十八岁也从军当过几年宋军,富平大战后跑回商家老家,然后娶妻生子,以打猎采药为生。 刘琼笑问道:“那金兵是不是也可以从邓州沿着这条道杀入商州?” 猎人笑道:“金兵不需要走这条险道,他们直接走龙驹寨就行了,但武关那边没有山道可走,所以金兵去不了商州,但我们却可以去邓州,不过有一段十几里长的山道非常险要,只能走毛驴,战马走不了,就在前面!” 众人很快来到险道,果然是很险,几乎是七十度山坡,远处二十里外便是龙驹寨,隐隐可以看到一个角落,众人扶住两侧,沿着小道慢慢下山,但毛驴却很轻盈敏捷,下山如走平地,身上还驮着几十斤重的粮食补给。 三万大军足足走了一天才走下十几里的山路,绕过了龙驹寨,这时,天色已晚,大军在山脚下休息,唐骞则率领三千军队直扑龙驹寨。 龙驹寨虽然很重要,但并不险要,刘琼之所以刚开始没有攻打,是担心有人会逃去穰县报信,影响他们偷袭邓州的计划。 现在是从南面向北面攻打,就不用担心敌军逃跑了,而且是夜间,更不用担心对方使用鸽信。 寨门在北面,南面是一条石板路进入寨子,寨子里有几百户居民,商铺很多,从前商业极为繁盛,敌军目前只有三个地方存在,第一是北面的寨门,那边有数十人把守,第二就是两家妓院,估计有不少敌军,酒楼都关门了,不会有敌军,然后就是东面坝子上的军营。 唐骞兵分三路,他亲自率领两千人直扑军营。 刚到军营门口便有哨塔上的哨兵大喊:“是什么人?” 唐骞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哨兵咽喉,哨兵闷叫一声,从哨塔上翻滚下来。 “有敌情!”军营内有巡哨发现,大喊起来。 唐骞大吼一声,“杀!” 留下五百人封锁逃亡之路,其余两千名士兵跟着唐骞杀进了敌军大营。 ......... 穰县是邓州州治,由张仲熊率领两万大军驻守,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万驻军,另外一万军队由统制吴胜英率领,赶去支援河南府了。 张仲熊是名臣张叔夜的次子,靖康二年,张叔夜被金兵押往金国的途中自杀,长子张伯奋也跟随父亲自杀,但次子张仲熊却贪生怕死,投降了金国,后来成为伪齐军大将。 当年在京兆府,张仲熊和陈庆交过手,被杀得大败,不久便调回汴梁出任汴梁防御使,后来又跟随完颜兀术和岳飞军队作战,去年岳飞军南撤回襄阳后,完颜兀术便命张仲熊率两万军镇守邓州和唐州一带。 两更时分,刘琼和唐骞率领两万八千大军出现在穰县县城三里外,月朗星稀,天气晴朗,夜空没有一丝云彩,一轮弯月挂在半空,给大地洒上一层银色。 城池在月光下也格外清晰,但距离太远,看不清城头的情况。 不多时,两名斥候奔回来禀报,“启禀都统,启禀唐将军,敌军防御主要在北面和南面,南北城头上守军颇多,城门上方的城头上有哨兵,还各有两队巡逻士兵,但西城头防御士兵不多,我们只看见三名哨兵,没有看见巡逻士兵。” 从防御部署就看得出来,城内守军是担心宋军从北面和南面杀来,北面是杨再兴的军队,南面是岳飞的军队,反而没有考虑过宋军会从商州杀来。 宋军当即分兵两路,唐骞率领五千军队负责夺取西城并清理四周城头守军,刘琼则率领主力大军直接杀进城内的敌军大营。 宋军开始缓慢向县城方向移动,城头上毕竟有哨兵,他们不能靠得太近,在距离城墙约两里便停止前进,再向前走就没有掩护了,会被城头哨兵一眼看见。 唐骞率领五百士兵绕了一个圈,绕到西南方向,利用一片树林和十几座破旧的房屋做掩护,迅速向城墙靠近,他们距离城头哨兵约三里左右,弯腰速行,正常情况下哨兵看不见他们。 士兵带了很长的木板,在护城河上搭建了木板桥,唐骞率领三十名士兵迅速奔了过去,紧紧靠墙而站。 唐骞曾是斥候军主将,他的手下也大多是斥候军出身,个个都有绝技。 一名士兵拿着一只飞虎爪奋力向上一抛,飞虎爪精准地抓住城墙,士兵背上一卷软梯,拉着绳索迅速向上攀去。 不多时,士兵攀上了城头,探头向两边看了看,他们这里正好是西城墙的尽头拐弯处,另一边就是南城墙了。 按照惯例,这里应该是士兵们偷懒睡觉的地方,不过他只看见两人,正靠坐墙根下睡觉。 士兵向下做一个手势,意思只有两人在睡觉,唐骞向他摆摆手,让他不要惊动敌军。 士兵挂上软梯,将绳梯抛了下去,唐骞之所以选这个角落突破是有原因的,他之前派出的斥候画了一张城墙草图,城头对面应该有一个上城甬道。 唐骞率先上城,他轻轻跳上城,也顺势靠坐在城墙上假寐,紧接着第二名士兵上来,也靠坐在另一边假寐。 一连上来五名士兵,将两名熟睡中的士兵包围起来。 一名守城士兵忽然醒来,嘟囔两句,起身正要去小解,眼前忽然出现一人,吓得他魂不附体,不等他喊出声,嘴已被一只手捂住,将他拖了回去,另外一名熟睡中的士兵也忽然惊醒,把宋军抓去另一名审问。 “今晚口令是什么,说!”一把锋利的匕首顶住士兵脖子。 “月...月朗星稀!” 唐骞使个眼色,手下士兵跑去另一名核对,片刻回来道:“就是这个!” “多谢!” 一刀插进胸膛,士兵当即毙命,另一名士兵也被干掉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刻,不能有半点妇人仁。 7017k 第九百七十一章 破洛(上) 唐骞将两名士兵装作继续睡觉的样子,他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 唐骞和三十名士兵穿的都是签军士兵的军服和皮甲,现在他们知道了口令,索性列队向城楼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是熟睡中的敌军士兵,他们动作迅速,都是捂住嘴一刀插进胸膛毙命,熟睡的士兵便再也醒不来。 一路走走停停,竟然干掉了一百多名士兵,无一漏网,三名哨兵见来了一名将领,连忙躬身行礼。 “月朗星稀!” 唐骞说一句口令,便喝问道:“就你们三人吗?还有其他人呢?” 士兵指了指城楼,“都在里面睡觉,大家轮流当值!”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一刀刺穿背心毙命。 三十名士兵进了城楼,只片刻,便将二十几名正在熟睡的士兵全部杀死,加上刚才被杀死的一百多人,整个西城头上的士兵被干掉了一大半,当然,守西城的士兵也不止这一点,一共五百名士兵,大部分都在城下睡觉。 唐骞主要就是为了干掉这三名哨兵,给刘琼的主力军创造机会,让他们能够到城门前来,尽可能地缩短杀进城的时间,这样才能杀敌军军营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城内有一万敌军,打起巷战来,他们会伤亡惨重。 唐骞抽出火折子当空挥舞三下,埋伏在两里外的刘琼看见了三个火点,便立刻率领大军继续向城池方向推进,这下他们不用担心哨兵发现自己了。 这时,城头上已经完全被唐骞手下控制,五百名士兵纷纷上了城,把整个西城头剩下的士兵全部干掉,尸体都扔下城去,他们化身为哨兵,有的在列队巡逻,有的站岗放哨,也有的靠在城头上装睡。 吊桥已缓缓放下,接下来就是城门,唐骞耐心地等着,两万七千余人终于来到了西城门外。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剩下在楼下开启城门。 唐骞带着数百士兵下城了,果然不出所料,城门两边以及城洞内都躺满了熟睡中的士兵。 “都起来!都起来!” 唐骞狠狠踢着城门洞内的士兵,“有紧急军情,要开城门,到外面去,别挡道!” “什么紧急军情?”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只见走来一名将领,后面跟着几名手下,他怒斥道:“张都统早就三令五申,任何情况都不准擅自开启城门,你不知道吗?” 唐骞却不知道来者是谁,他悄悄将一根精钢短矛抄在手下,将领走近城门洞,忽然看清了唐骞的脸,不由一愣,“你是谁?” “将军不认识我了吗?” 唐骞笑着走上前,“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喝酒!” “你到底是谁?” 这名将领后退几步,伸手去拔刀,唐骞就等这一刻,手猛地一甩,精钢短矛闪电般射向对方。 距离只有十几步,速度太快,将领根本来不及躲闪,‘噗!’锋利的精钢短矛射穿了胸膛,将领惨叫一声,被活活钉死在地上。 唐骞大喊一声,“动手!” 数百士兵同时拔刀向敌军杀去,敌军士兵毫无防备,顿时城门周围惨叫声一片。 宋军趁机拉开了城门,城门大开,刘琼大喊一声,“冲进去!” 两万七千余主力大军浩浩荡荡杀进了城门,他们继续兵分两路,唐骞率领五千士兵清理四个城头上的敌军士。 而刘琼率领两万三千大军杀进了位于西北方向的签军大营....... 天亮时,一万签军除了副将李艾率一千余人拼死抵抗而全部被杀外,其余八千五百名签军将士全部投降,但出乎刘琼意料的是,张仲熊竟然不在城内,今天一早去了南阳县,难怪今天士兵的守卫都有点稀松,原来是主将不在。 刘琼迅速进行了整编,他将敌军所有指挥使以上将领剥离出来,如果愿意回家,则发一笔路费盘缠,愿意加入川陕军,则送去京兆演武堂接受再教育,这是西军规矩,除非特殊情况由各都统批准外,其他投降将领全部都要进演武学习一年。 刘琼命令统制张乐率五千人负责训练八千多降军,他和唐骞则率领两万多大军向东北方向一百五十里外的南阳县杀去。 ........ 数十艘五千石大船已经从黄河孟津抵达了洛阳,工匠们对其中五艘大船连夜进行了改造,每艘大船安装了五部中型投石机和两部猛油火柜,一直忙碌到次日下午,才完成了改造。 每艘大船由一名指挥使和五十名黑甲士兵以及一百五十名普通士兵组成。 黑甲士兵就是完颜宗翰的黑甲骑兵的盔甲,陈庆最早遇到的女真游哨骑兵,也是这种盔甲,坚固程度比铁浮屠重甲要稍微略逊一筹,能被床弩射穿,百步内也能被重型神臂弩射穿,但它要比重甲灵活得多,可以奔跑、跳跃,也能操纵投石机,一般的弓弩威胁不了它,至于火药桶爆炸和毒钉飞射,对它更是没有任何伤害。 黑甲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火油,主要是挂不住油,用毛巾一擦,燃烧的火油立刻被擦得干干净净。 不过它的弱点也明显,它怕水,一旦落河,除非有人救助,否则必死无疑,这就是每名黑甲士兵要配备一名普通士兵的缘故,他们就是为黑甲士兵服务。 还有一百名士兵是专职弩手,个个箭法高明,专门负责对付两岸操纵铁链的士兵。 夜幕降临,两百艘满载士兵的小船跟随着五艘大船由东向西航行,一里外便是洛阳城,大船拉起风帆,夜晚风很大,正值东风,船帆鼓起,加快了船速。 关键是第一艘大船,第一艘大船上的将领正是攻克孟津关的主将于洪武,他主动请缨,杨再兴便批准他为第一艘大船主将。 于洪武身穿黑甲,手执一面巨盾站在船头,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前方,东面水面上没有垃圾,但同样有两根铁索拦江,在铁索后面不远处就是密布的木桩和浮桥。 两边城墙上站满了敌军弓弩手和投石机,还有一百部床弩,当数十艘出现在远处河面上时,折可求便知道宋军一定是要从东面进攻了,他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准备用两桶武器来对付宋军,火药桶和火油桶。 大船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仅有风帆,还有两边的人力拉拽。 距离城墙还有一百五十步,折可求大喊道:“火箭射帆!” 数十支火箭腾空而起,向船帆射来,于洪武喝令道:“撤帆!” 一名士兵一刀斩断了绳索,船帆轰然落下,火箭没有射中船帆,直接射进火中或者船上。 “投石机发射火药桶,弓弩手射岸上的纤夫,浮桥投掷火油!”折可求一连下了三条命令。 数十只投石机发射,一只只嗤嗤燃烧的火药桶向大船飞来,顿时在船上和水中连续爆炸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毒钉四溅,浓烟四起,主桅杆被炸成两断,半截桅杆重重落下,把一架投石机砸得粉碎,桅杆轰然坠入水中。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两千士兵一起放箭,密集的箭矢射向两岸的拉纤士兵,拉纤士兵举盾抵挡,箭矢太密集,不少士兵被射中,惨叫着倒地,前面就是护城河。 “撤纤!”于洪武大喊一声,钟声响起,拉纤放弃了纤绳,纷纷后撤了。 距离城墙还有六十余步,大船借助着强大的惯性,向城内冲去。 河面烈火熊熊,浮桥上敌军倾倒了上百桶火油,使河面变成一片火海,大船直接冲进了火海之中。 大船上投石机也撤掉防御油布,除了一架被桅杆砸毁,其余四架都完好无损,黑甲士兵操纵着四架投石机开始反击了。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九百七十二章 破洛(中) 关键时刻,第一艘大船却猛地一震,只听水中一阵巨响,船只剧烈晃动,竟然停住了。 “将军,水下有暗桩,船只被卡住了。” 于洪武神情变得十分严峻,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一件事,没想到还是发生了,他当即令道:“警告后面船只!” 一盏大红灯笼挂起,通知后面百步外的船只停止前行,于洪武随即令道:“发射铁火雷!” “嘭!嘭!”四架投石机同时发射铁火雷,目标是前方的浮桥, “轰隆!轰隆!” 一连串的爆炸,白花花的水柱飞起一丈高,水花四溅,其中一颗铁火雷击中了目标,一段浮桥被炸得粉碎,周围的木桩也炸断了十几根。 铁火雷的威力将城头上的折可求惊得目瞪口呆,他意识到形势危急,大喊道:“投掷火油烧船,床弩射击!” 数十只燃烧着的火油桶向大船飞来,大船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光中五百支床弩破空而来,数十名士兵被床弩箭射倒,其中有近二十名黑甲士兵被射中。 “快跳水,铁火雷要爆炸了。” 一只装了四枚铁火雷的箱子,在烈火中熊熊燃烧,铁火雷的火绳被点燃,闪烁嗤嗤的火光,看不出是全部被点燃,还是一枚被点燃,一旦爆炸,整个船只都会被炸得粉碎,船上可是有两百名士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名黑甲士兵冲上去,抱起铁火雷箱子一跃跳入水中,铁火雷在水下轰然爆炸,激起的狂涛巨浪几乎将船掀翻。 船身没有被毁,但船只底部却被炸裂一道大口子,河水疯狂涌入。 船上烈火在焚烧,船舱河水灌入,大船开始下沉,于洪武万般无奈,只得令道:“脱甲弃船!” 就在这时,城头敌军的第二轮进攻开始,又有三十余桶火油砸中船只,烈火更加猛烈,黑烟弥漫,强大的床弩箭射进了黑烟之中,又有二十余名士兵不幸中箭。 船上的弩手纷纷跳船向岸上游去,于洪武和二十余名黑甲士兵也脱去了盔甲,跳河逃生。 整个大船都被烈火吞没,开始迅速沉没,很快,河水淹没了甲板,船只倾翻了。 于洪武回头看了一眼大船,大船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半截桅杆还露在水面上。 于洪武长叹一声,奋力向岸上游去....... 进攻功亏一篑,在岸上观战的将领们都纷纷叹息,但陈庆眼中闪过另外的一丝忧虑,船上有二十枚铁火雷,但前后只有五枚爆炸,还有十五枚沉入了河中,决不能让敌军得到。 陈庆当即对杨再兴道:“立刻派水鬼下去捞铁火雷,一共十五枚,一枚都不能少!” ......... 两更时分,十几艘小船渐渐靠近了船只沉没处,一百多名身穿黑色水靠的水鬼跳入水中,向水底潜去,水鬼们迅速找到了沉没船只,开始在船舱内搜寻起来,不多时,水鬼们从船舱内找到三箱铁火雷,都没有拆盖,每箱四枚,一共十二枚。 但还有三枚铁火雷怎么也找不到,忽然,他们被城头守军发现了,城头守军大喊大叫,两千多名守军一起向水中放箭,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几名水鬼被箭矢射中,不幸阵亡,形势不妙,其余水鬼只得迅速撤离。 不过还是有几名水鬼留下,他们的任务已经不是搜寻铁火雷,而是探查敌军在水底打桩情况。 大帐内,于洪武正向陈庆汇报冲击失败的原因。 “正常情况下,船只可以借助惯性冲进城内,但没想到敌军在水中打了暗装,船只被卡住了,动弹不得,成了城头进攻的活靶子,敌军除了火油、火药,还有就是床弩,阵亡的二十八名黑甲士兵都是被床弩射杀。”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于统制能确定只有五枚铁火雷爆炸吗?我们反复寻找,只找到十二枚,少了三枚。” 于洪武低头想了想道:“最后一次爆炸是在水中,我们一名弟兄抱着已经被点燃的铁火雷跳下水,卑职能感觉出来,最后一次爆炸的威力相当大,船只都差点被掀翻,绝不是一个颗铁火雷的威力,应该是好几颗同时爆炸。” “这名士兵叫什么名字?” “叫做张文,京兆蓝田县人,家中父母尚在!” 陈庆回头对参军道:“记下来,命令军部找到张文父母,给三倍抚恤,他的父母由县里赡养。” “卑职记下来了。” 这时,旁边火器局首席大匠罗宽对陈庆道:“启禀殿下,我们多次做过试验,如果是在箱子里爆炸,那么放在一起的其他铁火雷都会被炸毁,铁壳很脆、粗糙,容易碎裂,绝不会还保持原样,就算找到也最多是半个铁壳,敌军得到也毫无意义。” 陈庆点点头,又对众人道:“两次进攻失败,也让我们见识到了敌军的防御,非常严密,根据水鬼摸底得到的情报,水下的暗桩有上千根之多,不仅封住了洛水两端的入口和出口,还封死了护城河的入口,也就是说,从水路进攻已经不现实,所以我决定放弃从水路进攻。” “那只能回到最初的想法,用铁犀牛炸毁城门?”杨再兴有些沮丧道。 陈庆还是摇摇头,“折可求是折家将中的名将,经验丰富老道,从洛水攻城就看出来,他部署的防御滴水不漏,用两根铁链封锁小船,用水下暗桩封锁大船,火油和火药都用得非常娴熟,还有床弩,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在城内的浮桥上和岸上都部署了大量床弩,就是为了对付我们的狼群战术,所以幸亏我们没有用小船满载士兵强行突破,否则肯定是全军覆灭。” 说到这里,陈庆注视着杨再兴道:“这样一个对手,你觉得他会犯下错误,给我们的士兵靠近城门或者城墙的机会吗?” “我不知道,但应该试一试!”杨再兴沉默片刻小声道。 刘璀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摒弃取巧的想法,准备打一场硬仗?” 陈庆瞥了杨再兴一眼,便对刘璀和众人道:“我们也有优势,那就是重型投石机和千步炮,我现在才发现,其实它们才是攻打洛阳的主力,现在大家回去休息,下面该是工匠们忙碌了。” 众人起身散去,杨再兴站起身,低声对陈庆道:“殿下,卑职实在不甘心,想再试一试。” 陈庆淡淡道:“你可以试探,但最好不要用铁火雷,不能让铁火雷落在对方手中。” 杨再兴果断承诺道:“请殿下放心,卑职绝不会让铁火雷落在对方手中,若失手落于贼军,卑职愿以军法从事!” 陈庆很了解杨再兴的倔强,不让他亲历失败,他绝不会甘心,便点点头答应了,“可以!你写一封军令状,我准你尝试。” ......... 就在陈庆在中军大帐和众将商议对策的同时,洛阳城的主帅军衙内,折可求也在和十几名将领商议防御对策。 折可求对众人道:“我接到完颜昌的来信,要求我们注意敌军的铁火雷,威力很大,一枚铁火雷就将大同城门摧毁,本来我还不相信,但今天我亲眼目睹,我才知道这玩意确实很厉害,如果我们防不住它,洛阳城必然失守。” “大帅认为宋军还会从洛水进攻吗?”一名大将问道。 折可求摇摇头,“坦率说,我不知道,如果我是陈庆,我会肯定会放弃洛水,他应该很清楚,洛水没有机会了,无论大船、小船还是泅水,都不可能从洛水突破,那他们只能转而攻城。” 说到这,折可求厉声对众人道:“陈庆军队最善于夜间偷袭,我制定的夜间防御十四条规定,必须给我严格贯彻,谁敢不执行,或者敷衍我,我必以军法论斩!” 众人齐声行礼道:“遵令!” 7017k 第九百七十三章 破洛(下) 杨再兴一夜没有睡好觉,在他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中,压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大,他反复考虑各种细节,各种可能性,各种应对措施,直到天蒙蒙亮,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杨再兴又和副将李慕清商议行动细节,李慕清并不是很赞成这次行动,但他见杨再兴已经全身心投入,便不再反对,也开始全力配合杨再兴的计划。 夜幕再次降临,夜间多云,一轮弯月穿行在云层中,大地时明时暗。 三万宋军埋伏在两里外,杨再兴亲自率领一千突击军匍匐上前,距离城门约五百步,不能再向前了,一千士兵都伏在地上,可以看见城头上的守军在来回巡逻。 杨再兴担心的是马面墙,在马面墙上能看见城墙下的情形,虽然并不是每座城池都有马面墙,但像西京洛阳这样地位的大城,马面墙不可能不存在。 不过马面墙上没有看见巡哨士兵,这让杨再兴稍稍定下心,他回头一挥手,二十名士兵抬着一只装有铁犀牛的大箱子猫腰奔跑,还是由于洪武亲自带兵。 二十人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前面五人抬着铁火雷,后面十五人是接应,一旦失手就迅速撤离,杨再兴率领的一千人是第二波接应。 接应是杨再兴计划中的关键,只要接应及时,接应充分,就算被敌军发现,也能将铁火雷抢回来,不会落入敌手。 “等等!”于洪武叫住了五名手下,他把铁火雷上的防水木盖子用力拧了下来,露出火绳和火雷口子。 “如果情况危急,立刻点火,不用管在哪里!” “遵令!” 五名士兵答应一声,抬着木箱子向百步外护城河奔去,这是月亮被云朵遮蔽,天空暗了下来,他们加快速度奔跑,渐渐地靠近了护城河,洛阳城的护城河很宽很深,足有十几丈宽,一名士兵轻轻滑下水,试探护城河的情况,片刻游了回来,没有问题,其他人提过箱子,小心翼翼准备放入水中。 杨再兴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就在这时,马面墙上火光一闪。 “不好!” 杨再兴立刻意识到,坏事了,马面墙上有人监视。 只见城头上忽地站起数百名士兵,一起张弓向几名士兵射去,几百支弩箭同时射下,五名士兵躲闪不及,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当场惨死,箱子落地,里面大冬瓜一样的铁犀牛翻滚出来,直接滚入了护城河中。 于洪武看得肝胆俱裂,他跳起身,不顾一切的向护城河冲去,却被几名手下扑倒在地上,数十支箭矢从他们头顶上射过,一名士兵闷叫一声,他的腿部被一箭射中。 杨再兴的心跟随铁火雷一起沉入冰窟之中,他站起身喝令道:“跟我冲上去!” 一千士兵跟随着杨再兴向护城河冲去,城头上数千士兵手执强弩严阵以待,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当!当!当!当!’的鸣金收兵声。 杨再兴收住脚步,望着护城河怅然若失,长叹一声,“撤退!” 全军迅速撤退,城头上,数十名士兵攀着软梯下城,不多时,便将护城河中的大冬瓜捞了出来,放进篮子内吊上了城头。 与此同时,杨再兴在中军大帐前跪下请罪,很快,有亲兵出来宣读了雍王令,杨再兴从上军都统制降一级为都统制,免去其东征主将之职,改由刘璀出任。 杨再兴失声痛哭,他不是心疼降级,而是他失去了成为东征主将的机会,亲兵们把他劝走了。 陈庆随即在中军大帐召集所有统制以上将领训话。 大帐内灯火通明,数十名将领聚集一堂,陈庆对众人厉声道:“大家都看到了,到今天晚上,杨再兴将军已经三战三败,是我们对手太厉害了吗?折可求是不错,经验丰富,头脑清醒,但他距离‘厉害’二字还差得远,他如果厉害,早就该把新安县重建成坚城,他如果厉害,我们就不可能从孟津关杀过来,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夺取虎牢关,我们三战三败,败在哪里?败在我们这里!” 陈庆一指自己头脑,“我们败给了自己,我们轻敌了,杨再兴将军就是典型,第二次失败时,我就说了,折可求思路慎密,经验丰富,防御滴水不漏,不可能再出奇兵夺城,说得这么明白了,杨将军就是不相信,还是要坚持试一试?现在结果呢?五名弟兄被射杀,威力最大的铁火雷落入敌军手中,他们仿造出来怎么办?这是多么严重的事件。 根子出在哪里?为什么杨将军不甘心,一定要试一试?根子就出在‘轻敌’二字,他从骨子里瞧不起敌军,我们之前太顺利了,做什么都能成功,敌军就像蠢货一样,金兵不堪一击,所以我们偷袭一定会成功。 所以我没有阻止他,让他去尝试,现在知道厉害了,终于知道自己轻敌了,丢失了铁火雷,就必须承担责任,降级免职还是最轻的惩罚,若还有下次,那就按军规当斩!” 陈庆又扫了一眼众人,缓缓道:“我召集各位不是为了声讨杨再兴,而是想通过他的教训来告诉各位,从今天开始,谁也不准再轻敌,如果谁再因为轻敌而兵败,一律降级免职,重打一百军棍,所有人听见没有!” 众人一起躬身行礼,“谨遵雍王之令!” 陈庆又道:“我再宣布一条规定,不到再轻易使用铁火雷,如果要用铁火雷,必须要得到我的同意。” “遵令!” “都回去吧!刘璀和李慕请留下。” 众人都各自散去,这时,李慕清把于洪武带了上来,李慕清道:“殿下,于洪武将军要给殿下看一样东西。” “看什么?”陈庆目光转向于洪武。 于洪武摊开手掌,手掌上是一个茶杯模样的木壳盖。 陈庆一眼认出,这时铁火雷口子上的木壳,用枣木制成,坚硬结实,平时镶嵌在火绳口上,底部打上蜡,防水效果非常好,使用时,必须先用铁锤敲掉它。 “这是....那颗铁犀牛上的壳盖?你把它拧下来了!” 于洪武点点头,“拧下盖子需要力量,卑职担心情况危急时,他们来不及拧开,所以提前帮他们拧开了。” 陈庆大喜过望,敌军就算捞起铁火雷,里面也是灌满了水,火药和火绳都没有用了,只剩下一个外壳,就算他们仿造出外壳也没有用,他们造不出火药。 陈庆长长松了口气,他现在担心的是,对方发现仿造不出,会想办法把外壳送走。 陈庆当机立断,派出了两千名斥候,将洛阳城外出之道全部封锁,任何人都不允许离开洛阳城。 7017k 第九百七十四章 内探 帅府大堂上,折可求上下打量这颗体型硕大的铁火雷,啧啧称赞,他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对宋朝的各种火器都十分熟悉,他很清楚铁火雷意味着什么? 如果自己能仿制成功,洛阳无恙了,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走来,此人叫王赋远,是洛阳军器监的火器总管,洛阳的双层火药桶就是他率领一帮火器匠捣鼓出来的,效果比汴梁造的火药桶更好一些,主要表现在威力大,毒钉迸射更远,这和他们制造木桶选用的材料有关系,他们用的是榉木、白蜡木或者枣木。 “卑职参见大帅!” “王管事,你来看看这个!” 折可求指着桌子上铁火雷笑道:“你猜这是什么?” 王赋远看了一圈,吃惊道:“这不会就是昨天大帅说到的铁火雷吧!” “正是此物!” 王赋远顿时又惊又喜,上前激动抱住它,铁火雷是所有火器匠的圣物,是他们的终极梦想,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造出来? “大帅怎么搞到它的?” 折可求得意地捋须道:“他们想夜炸城门,结果被我伏击,这颗铁火雷滚入护城河中,被我捞了起来。” 王赋远听说落入过护城河,心中一惊,连忙上前细看,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折可求见他脸色不对,急忙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王赋远苦笑一声道:“火器最怕水,铁火雷也不例外!” 他指着火绳周围一圈圆形的凹槽道:“这个理应卡住一个木壳之类的东西,卡得很紧,周围再封一圈蜡,那么掉进河里也不怕,现在防水壳没有了,火绳变成了纸浆,我没有猜错的话,铁火雷灌满了水,火药也溶解了。” “那能仿制出来吗?”折可求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王赋远摇摇头,“我不知道,得把它锯开,我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折可求纷纷左右,“立刻把它锯开!” 他也要亲眼看一看里面的情况,这就像开盲盒一样,每个在场的将领都想看,谁也不愿走开。 两名亲兵找来一副精钢大锯,奋力锯了起来,只见簌簌的铁渣掉落。 一名将领捂嘴小声嘲笑道:“连乡下铁匠打的锄头都比它强十倍,西军还真是先进啊!” 王赋远猛地一拍额头,他明白了,铁火雷必须用最劣质的粗铁制造,火药才炸得开,要是用精铁,怎么可能炸得开? “王总管,怎么了?”折可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王赋远忍住了发现,随口笑道:“没什么,卑职估计这是他们最大的铁火雷!” 折可求笑道:“那肯定的,这玩意重一百多斤,炸城门当然要用最大的。” 这时锯到一半了,里面的水开始从缝隙里咕嘟咕嘟冒出,全是黄浑的泥浆水,淌满了一桌子。 王赋远心中一叹,完了,火药全部溶水里了,不知道对方的火药配方,仿制个屁啊! 铁火雷被拦腰锯成两段,周围将领一片叹息一声,里面就只剩下半坛浑水,火药只剩下一些没有溶解的渣子。 折可求也知道很难仿造出来,他干笑一声,对王赋远道:“王总管,尽一尽力吧!” 王赋远苦笑一声,“卑职试一下吧!用我们现在的火药来试试看。” 王赋远带着两名手下,把两半铁罐子抱回了火器营。 ......... 战争开始后,洛阳城夜间进行宵禁,不准百姓出门,但白天可以出门,可就算允许出门,大街上依旧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行人,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实在想买点东西,就得用力敲开店铺,进店里交易。 在洛阳城南的济仁坊内有一条巷子叫做学士巷,里面住的人不多,只有四五户,最尽头是一座颇大的院子,上午时分,一名身穿青衫的男子匆匆走来,有节奏的连续拍了三下门环,门开了一条缝,他闪身进去。 这名青衫男子正是洛阳情报头子张璐,这座占地三亩半的院子是他们的藏身之地,被他们花五百贯钱买下,二十几名情报人员都住在这里。 之所以选这里,主要是这一带地形十分复杂,都是蜘蛛网一般的小巷,被发现后很容易脱身。 不过现在折可求并没有再盘查宋军情报探子,原因是何掌柜布下的租车假象,使折可求以为宋军情报探子已经不在洛阳城内。 张璐来到后台,让人把余守忠找来。 不多时,余守忠快步走来,走上堂问道:“有什么重要情况吗?” 张璐点点头,示意余守忠坐下,他缓缓道:“刚才我去找何掌柜打听情况,他告诉我一件事,他的内弟昨晚和几个朋友喝酒,其中有一人说,签军搞到了一枚宋军的铁火雷,有一百多斤重,我想会不会是铁犀牛?” 余守忠也吃了一惊,铁火雷是西军最高机密,被签军得到一枚还了得,如果仿造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在大同城亲眼看见过宋军用铁火雷炸城,整座城门楼都坍塌了。” 余守忠急道:“这颗铁火雷不能落在敌军手中,我们得毁掉它!” 张璐沉吟一下道:“我其实是在考虑两件事,一是毁掉铁火雷,二是干掉他们的鸽信,防止他把铁火雷的制作机密传出去,这件事都不好办啊!” 余守忠想了想道:“看似很难,其实也不是办不到。” “怎么说?” “信鸽和信鹰都在鹰塔上,夜里摸上鹰塔,把信鹰和信鸽全部干掉就是了。” “有这么好干吗?”张璐笑道。 “鹰塔在定禅寺内,让一个兄弟假扮成和尚混进去,摸清情况,然后里应外合,应该不难,我觉得关键是眼前的局面太复杂,折可求还想不到鹰塔这一块,他可能更关心粮草仓库的安全。” 张璐欣然道:“你说得有道理,咱们就兵分两路,我来想办法摧毁铁火雷,你来对付鹰塔。” “指挥使打算怎么摧毁铁火雷?” 张璐微微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情报从谁哪里传出来,我就找谁?” “你是说,那个一起喝酒的朋友?” 张璐点点头,“只能是这个人!” ......... 在何掌柜的协助下,张璐很快就查到了那名泄密者,是一名军器监的工匠,他亲眼见到了被切成两半的铁火雷壳子,只剩下壳子,没有火药,据说是进了水,火药都泡成汤了。 傍晚时分,何掌柜从外面匆匆回来,将一张纸条递给张璐,笑道:“二十贯钱买一个地址,这可能是最贵的地址了。” 张璐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军器监火器总管王赋远,家的住址,正平坊白茶巷到底。’ 何掌柜笑道:“还送了一些免费的消息,王赋远一家五口人,老母亲、夫妻二人,以及两个儿子,长子十四岁,次子十一岁,目前都在读书。” 何掌柜停一下又道:“还有,这个王赋远的父亲,是东京汴梁军器监最有名的铸剑匠王岩,他铸的剑都被皇宫和皇亲国戚收藏。” “父亲铸剑,儿子却造火器,这个传承有意思?” “不!不!王赋远可是洛阳军器监的头号刀剑匠,折可求提拔他当了火器总管,他手下有一百多人。” 张璐点点头,“我知道了,今晚我就去拜访他!” 7017k 第九百七十五章 威压 入夜,王赋远精疲力尽回到家中,妻子贾氏连忙扶住他,“怎么累成这样?” “上面压下来一个大担子,忙了一天一夜。” “事情做完了吗?” 王赋远苦笑一声,“谈何容易,实在累得不行,才回家休息一下。” “那赶紧去书房休息,我给你煎茶!” 贾氏回头喊了一声,“二郎,扶你爹爹去书房休息。” “哎!” 一个少年答应一声,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爹爹,你慢走!” 王赋远怜爱地拍拍小儿子的头,“去给爹爹开门点灯,爹爹自己能走。” 少年跑到前面去给父亲开门了。 “官人,今天傍晚有人来拜访你,说是你的同乡。”贾氏从厨房探头笑道。 “我的同乡?” 王赋远愣了一下,他是汴梁人,汴梁人在洛阳实在太多,满街都是同乡。 “叫什么名字?” “没说,只是送来一些汴梁土产,我说你太忙,晚上不一定回来,他说改天再来拜访。” 王赋远点点头,满腹疑惑地去书房了。 就在王赋远回家的同一时刻,在王家外面监视的人立刻跑去通知张璐。 不久,张璐带着几名手下赶来了,张璐的母亲是汴梁人,也算得上是半个同乡。 张璐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开了,贾氏愣住了,自己丈夫刚回来,他就来了,这么巧啊! “嫂子,大哥回来了吧!” 贾氏犹豫一下道:“他刚回来,只是他一夜未睡,刚刚休息,要不.....你们明天再来吧!” “我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关系到你们身家性命,你还是把他叫起来吧!” 张璐的手下强行推开了门,众人直接进了院子,贾氏恼火道:“你们怎么.....太无礼了!” “娘子,怎么了?”王赋远听到喧哗声,走出来问道。 张璐看了他一眼笑问道:“你就是军器监的王总管?”“我是王赋远,你是哪位?” “在下姓张,做废铁生意的,就是为了你刚得到的那两个铁壳子而来。” 王赋远脸色一变,冷冷道:“我没有什么铁壳子,你请吧!我家不欢迎你。” 张璐笑了笑,语气也变冷了,“其实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为何而来,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你就不想想两个儿子的命运吗?” 王赋远呆了片刻,口气开始变软,“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还是去里间吧!” “去我书房谈吧!” 张璐吩咐手下一声,便跟着王赋远来到书房。 只见书房墙上挂满了宝剑,足足有二三十把,张璐拾起桌上一口剑,抽出一截,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锋利异常。 “好剑!” “那是我父亲最后铸造的一把剑,传给子孙,有人曾出五千贯钱求购,我也没有答应。” 张璐放下剑问道:“铁壳仿造出来了吗?” 王赋远注视他片刻道:“你们是西军的探子?” “一点没错,在下张璐,西军在洛阳的情报总管,我不想为难你,但事关重大,还是请你如实回答!” “铁壳材质虽然粗陋,但厚薄不一,还有里面导管的复杂构造,真不知模子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们研究了一天一夜,都想不到任何办法。” 张璐稍稍松口气又道:“西军几百名顶级工匠研制了六年时间才造成铁火雷,你们就算破解了铁壳工艺,也破解不了火药的配方。“ 王赋远冷笑一声道:“既然知道我仿造不出来,你们又紧张什么?” 张璐摇了摇头,“我只是说你暂时研制不出来,不代表一直研究不出来,据我们所知,金国也在研究铁火雷,研究了很多年,很可能你手中的铁壳子送去,他们就研究出来了,你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吗?” 王赋远沉默片刻道:“确实很可能,它的外壳就让我们恍然大悟,我们立刻明白了制造铁火雷的一个关键点,那就是铁质要很差,如果金国那边能想到这一点,很有可能会研制出来。”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你是汉人,如果我们驱逐女真人的大业最后毁在你的手中,你想过自己和子孙要承担的唾骂吗?” 王赋远叹息一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当时我发现了外壳的秘密,折可求问我发现了什么,我没敢告诉他,事关重大,我也害怕,万一女真人因我而掌握了铁火雷,我真的要成民族罪人了。” 说到这,王赋远又对张璐道:“我也不瞒你,这种铁壳我其实也能造出来,我做了三十年刀匠,我父亲传给我很多铸造秘诀,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壳子,我就知道该怎么锻造它,但我也不敢说,和工匠们一起束手无策。” 张璐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下来,他又问道:“目前有多少工匠见过这只铁壳?” 这个问题很重要,无论是折可求还是其他将领,他们都看不懂这个铁壳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工匠却懂,一看就能明白铁火雷的关键在哪里? 王赋远想了想道:“连同我一共五个人见过它,我成立了一个小组,这五人都是我的徒弟,我让他们管住嘴,出去乱说要掉脑袋的。” “孟小东是其中之一吗?” 王赋远的脸色刷的变了,这个孟小东确实是其中之一,是他最不省心的徒弟,好吃懒做,整天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喝酒。 “难道他是你们的人?” 张璐摇摇头,“他和别人喝酒,泄露了你们得到铁火雷的事情,我们就是从他那里花钱买到了你的情报。” “砰!”一拳砸在桌子上,王赋远狠得咬牙切齿道:“亏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出卖我!” “除了孟小东,还有谁会出卖消息?” “应该没有了,干我们这一行,嘴严最重要,孟小东本来也不错,但他有个毛病,喜欢喝酒,我早就说过他,迟早会栽在这个酒上。” 张璐点点头,又问道:“如果折求可来逼你呢?” “我可以仿制一个外表完全一样的铁壳,但铁质会很高,我会把真的铁壳交给你们,然后我在火药上做文章,就说火药配方需要时间,我会尽量拖时间,实在不行,就说火药配不出来。” 这个办法不错,把真的铁壳换出来,只要能瞒过折可求,这个危机就能解除了。 “如果王总管能把真的铁壳给我,我会向雍王禀报你的功劳,至于那个孟小东,你尽管放心,我们绝不会给他告发你的机会!” .......... 张璐告辞走了,王赋远呆坐在书房里,对方的最后一句他听懂了,恐怕孟小东凶多吉少,但如果不杀他,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会丧送在他手上,孟小冬已经出卖自己一次,他一定还会向折可求出卖自己第二次。 这时,妻子贾氏进来道:“官人,他们是谁?” 王赋远叹口气道:“他们确实是来挽救我们的,如果他们不来,一旦城破,不仅我小命难保,我的两个儿子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 从王赋远家里出来,张璐对几名手下道:“把那个孟小东干掉,最好让他失足落河溺死。” 停一下,张璐又补充道:“再给他家人两百两银子,让他们给我闭嘴,告诉他妻子,若她不肯闭嘴,当心她儿子的性命不保!” 7017k 第九百七十六章 疑阵 定禅寺靠近帅府不远,它在洛阳众多寺院中只能算中等,但它也有个洛阳城之最,那就是它有洛阳最高的塔楼,一座高达五丈的木制楼阁,叫做楞伽塔,元丰年间修建,已有近五十年的历史。 不过这座塔楼已被征为军用,成为军方的鹰塔,鹰塔一般都使用城内最高建筑,用来接收发送鹰信。 但洛阳没有鹰,只有十几只信鸽,和汴梁保持联系。 三更不到,余守忠带着几名手下攀进了定禅寺的围墙,一个黑影迎了上来。 “怎么样?”余守忠急问道。 “都搞定了,我在酒水里下了药,都在睡熟中。 黑影是余守忠的手下,叫李慧明,装扮成一个头陀,买一套二手度牒,起个法号智光,昨天上午花十贯钱在定禅寺挂了单,又花几贯钱接下了给楞伽塔守军做饭的差事。 “他们没有怀疑你?” 李慧明冷笑一声道:“定禅寺的和尚都穷疯了,只要给的钱到位,方丈都能让你当!” “带我们去塔楼!” 李慧明带着余守忠向塔楼奔去,很快来到楞伽塔院,是一座很大的院子,有几间平房,是仓库、马房和厨房,李慧明就住在这里,专门给十几名士兵做饭。 余守忠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我让你问鸽奴的事情,你问了吗?” 李慧明连忙道:“我下午特地问过了,信鸽都在这里,一共十四只,他们已经有五六天没有向汴梁发信,也没有收到鸽信,据说完颜兀术不在汴梁。” 李慧明带着众人轻手轻脚上了塔楼,二楼鼾声如雷,十几名士兵都住在这里,晚上喝了李慧明替他们搞来的酒,毒是没有,但能让人沉睡次日中午。 片刻,他们来到五楼,李慧明指了指一扇门,小声道:“两名鸽奴就住在里面!” 余守忠见门上有门锁,便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会意,取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佛门金刚锁,将房门反锁起来。 鸽笼就在顶部阁楼,能听见鸽子咕咕地叫,两名手下飞奔上去,不多时便听见‘扑腾!扑腾!’的声音,很快就安静下来。 两名手下奔了下来,手中拎了一串鸽子尸体,点点头道:“都干掉了!” “我们走!” 余守忠一挥手,带着三名手下先一步离开了定禅寺。 李慧明把鸽子尸体稍微拔毛处理了一番,也随之逃离了定禅寺。 ....... 次日一早,有人在漕河中发现一具尸体,立刻报了官,知县周煌带着一群衙役过来查看,尸体捞起来,很快有人认出死者,叫做孟小东,是一名工匠,家就住在附近,此人嗜酒如命,有钱就去喝酒,估计是昨晚喝醉酒回来失足落水。 周煌随即让仵作验了尸,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也没有遭遇打击勒喉的迹象,死者面部青紫、肿胀、双眼充血,肚子里灌满了水,这些身体迹象证明是溺水而死。 不多时,衙役把死者妻儿找来,出人意料,妻儿很冷淡,没有失声痛哭,似乎对孟小东的死毫不关心,也不想申诉报案,旁边有人告诉知县,这个孟小东喝醉了就回家打人,妻儿经常被他殴打虐待。 既然家人不愿申诉报案,知县周煌也不想多事,随即认定孟小东是意外失足溺亡,让家人替他收尸,他带着衙役走了。 孟小东的妻子给了仵作十几贯钱,请他给孟小冬买一口薄皮棺材,送去西城角的乱坟岗葬了。 倒是他儿子在知县走了后,才跪在父亲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孟小东妻儿表示失常当然有原因,昨晚半夜,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来家中把孟小东抓走,同时狠狠威胁他们母子一番,最后却给了两百两银子封口费。 孟小东妻儿拿了银子,生活有了着落,尽管明知孟小东是被害死,也不敢再多事了。 知县周煌刚回到县衙,折可求却派人来了,令他在全城发告示,通缉一名带发修行的头陀,法号智光,提供有效线索者奖赏百贯,协助官府抓到头陀者,奖赏一千贯。 周煌想去帅府问问情况,亲兵苦笑一声,劝他道:“大帅正在大发雷霆,火气很大,赶紧发告示吧!不要再去多事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信鸽全部死了,被人放在锅里煮熟,毛都没有拔干净,就是这个叫做智光的头陀干的,他负责给看守士兵做饭,现在人已经跑了。” 周煌惊讶道:“莫非他不知道那是信鸽,以为是杀来做饭的菜鸽?” “卑职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现在大帅暴跳如雷,要严惩定禅寺的和尚,县君赶紧发告示吧!大帅又要发怒了。” “我这就安排!” 周煌连忙安排手下发布通缉告示,他已经把孟小东之死抛之脑后。 ........ 定禅寺内,包括方丈在内的数十名和尚被士兵按倒在地上挥棍重打,十几名看守士兵和两名鸽奴也被按倒重打,每人重打一百棍,就算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折可求铁青着脸站在鸽笼前,望着笼子里血迹斑斑,他回头问录事参军杨定辉道:“参军认为这会是宋军探子所为吗?” 杨定辉并不算幕僚谋士,只是负责替折可求处理文书的录事参军,鸽信情报正他的管辖范围。 杨定辉半晌道:“卑职想不通对方来破坏鸽信做什么,如果是宋军探子,那他们更应该去破坏粮草仓库,没有了粮草,我们城池就守不住了,这才是关键。 而且十几个士兵和两个鸽奴,一个人都没有杀,这不符合宋军探子做事的风格,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头陀还居然把鸽子拔毛炖了,这更像是泄愤,所以卑职个人判断,泄愤报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杨定辉叹口气,“大帅,这里是佛寺,楞伽塔是存放佛经的地方,却被我们用作鸽信塔,一群士兵在这里天天吃肉喝酒玩女人,玷污佛门,一群鸽子把塔上弄得污秽不堪,这些和尚岂能不恼火,定禅寺的和尚是软骨头,不代表别的寺院能忍。” 旁边,另一名参军事梁清也道:“杨参军说得有点道理,两个鸽奴的门被人反锁,用的是佛门金刚锁,若是宋军探子,一刀一个砍了,哪有那么啰嗦? 而且就像杨参军说的,他们在暴露之前,应该先对粮仓下手,不应该先对鸽信下手,卑职也认为是僧人泄愤。” 折可求心中着实有点失望,这两人毕竟是书生,看问题太简单了,居然说是僧人泄愤,这怎么可能是僧人泄愤,分明就是宋军探子所为,切断了自己的对外联系,故意做点伪装,就把两人骗过了。 不过失望归失望,折可求还是给了二人一点面子,没有直接戳穿他们的无知,他随即令道:“传我的命令,粮仓加强双倍防御,任何靠近粮仓五十步内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两名参军对望一眼,原来大帅并不相信自己的解释,杨定辉干笑两声道:“大帅安排得很及时,不管是不是宋军探子所为,我们必须要加强粮仓防卫,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折可求淡淡笑道:“我正是此意!”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九百七十七章 开导 后堂上,张璐负手来回踱步,城内发生的这些情况,他要及时告诉雍王殿下,否则雍王会做出不利的决策,比如仓促攻城等等,当然,他也有办法把情报送出去,只是他要考虑周全,不能让折可求有所怀疑。 这时,余守忠匆匆回来了,张璐连忙问道:“谈得如何?” “我都给他交代好了,他会安排好,让折可求以为是逃兵。” “他怎么安排?” “他下午会去找都头要钱,不出例外,肯定会被打一顿,然后他会留下几个字,把仇恨指向上司。” 两人说的是混入敌军中的手下穆春发,穆春发是洛阳本地人,孤儿出身,半年前折可求招募士兵,他和几名同伴趁机混进了军队,穆春发当然也遭遇了很多令人愤怒的事情,比如克扣军俸,他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拿到俸禄,被他的上司扣住不发,他因为拿不出孝敬钱,还被上司痛打过。 这些都是情报,穆春发的亲身经历就代表了城内守军的真实状态,士气并不是那么高昂,军心并不是那么稳定,遭遇败绩很容易会军心奔溃,杨再兴才因此对新安县的一万军队采取了攻心之战,获得了大胜。 现在,穆春发就成了张璐派出去报信的最好人选。 入夜,一支数十人的士兵在城头上列队巡逻,忽然,从队伍中奔出一名士兵,一跃跳上城头,大喊一声,“王都头欺辱我,老子不干了!” 喊完,奋力一跃跳进了护城河中,士兵们纷纷上前查探,只见士兵已经游上了对岸,十几名哨兵举弩射去,这名士兵却非常灵活,用‘之’字路线奔跑,躲过了弩箭的射击,逃进了夜色之中。 众士兵面面相觑,穆春发居然当逃兵了,众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起望向都头王顺,王顺脸色大变,心中追悔莫及,中午真不该揍穆春发,他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大帅一定会追查逃兵原因。 ......... 这两天没有进行攻城作战,宋军也全力备战,主要是工匠在装配重型投石机和千步炮,它们都是以零件方式从京兆运来,然后在大营装配,重型投石机稍微容易一点,比较难装配的是千步炮。 千步炮顾名思义就是能投掷一千步,用五十斤的重物,是可以投掷到一千步,但如果投掷百斤重量,那就只有六七百步,但这个距离也很厉害了,是重型投石机的一倍多。 夜里,陈庆在刘璀和军器署副署令赵文信的陪同下巡视装配工场,装配工场位于西南角,占地约三百亩,这里全称叫做军器署工场,不光是装配投石机,还要修复、打造兵器,制作盾牌等等,有上千名工匠在这里忙碌。 “现在重型投石机装配了多少?”陈庆问道。 赵文信连忙道:“回禀殿下,到一个时辰前为止,装配好了二十一架,到明天天亮前,准备装配到三十架。” “千步炮呢?” “千步炮装配好了五架!” 陈庆点点头,“五架足够了,把千步炮的所有工匠集中起来装配重型投石机和挡板,争取在明天中午前装配好四十步。” “应该可以,卑职这就去安排!”赵文信匆匆去了。 刘璀对陈庆道:“卑职刚才去看过杨再兴,病得还是挺重,当年在西夏的箭伤又反复了,但卑职觉得他更多是心病,殿下去开导他一下吧!” “他就想不通吗?”陈庆淡淡问道。 刘璀苦笑一声道:“殿下知道他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你让他自己想通,怎么可能。” 陈庆点点头,“他就在隔壁吧!我现在去看看他。” ......... 军器署工场的隔壁就是医护营,受伤将士都在这里治疗康复。 杨再兴也躺在这里,他被降级罢职的当天晚上就病倒了,当初在西夏中的箭疮再次迸发,流血严重,被紧急送来救治。 陈庆走进大帐,见杨再兴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双眼。 “杨将军睡着了吗?”陈庆问旁边的医护女兵。 大营内有三百名医护女兵,受过专门培训,专门照顾伤兵,效果非常好,士兵们康复得都很快,刚开始还有不少将领质疑,但现在已经没有人质疑了,都认可了她们。 “杨将军刚喝了药,可能是睡着了。” 这时,杨再兴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是陈庆,他呻吟一声,挣扎着要起身,陈庆连忙按住他肩头,“你的箭伤迸发了,千万不能动!” “哎!下雨天就很隐隐作痛,我就知道很难痊愈,没想到又迸发了。” 陈庆微微笑道:“很正常,当年我在麟游县被完颜活女射中腿部,现在到了冬天还是疼痛,需要用热水敷,估计也会伴我一生了。” “卑职轻敌,导致.....” 陈庆摆摆手笑道:“我来是开导你,不是来指责你,你不用耿耿于怀!” 女医护搬来自己坐的凳子,让陈庆坐下,陈庆坐下,笑着向她点点头,又对杨再兴道:“你可能想不通,一枚铁火雷而已,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会不会是借题发挥?” 杨再兴吓一跳,连忙摇头,“卑职不敢有这个想法。” 陈庆向女医护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女医护俏脸一红,连忙退了下去。 陈庆见杨再兴的目光跟着年轻的女医护,便笑道:“等战争结束,我来做主,你纳她为妾吧!” 杨再兴并非好色之人,这个女医护不计男女之嫌,尽心尽力服侍他,着实让他感动,他也由此喜欢上了这个女医护。 杨再兴点点头,接受了陈庆的安排。 陈庆又对他道:“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完颜昌得到铁火雷壳子,吕纬就会有性命之忧,我布下的战略骗局就会失败。” “为什么?”杨再兴不解问道。 陈庆便把吕纬卖假铁火雷给金国探子之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道:“现在金国火器匠围绕假火雷拼命研究,他们已经走上歧途,最少五年之内也造不出铁火雷。” “可是....我们发射铁火雷炸城,总会有没有爆炸的哑雷吧!被对方得到,不是一样吗?” 陈庆点点头,“所以我已经下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军队不得使用铁火雷,我要把铁火雷全部收回来,以后小型的铁火雷就不会使用了,只用铁犀牛,而且只能在关键时刻使用,比如险要的关隘等等,普通攻城就不允许再用。” “这是不是太苛刻了?”杨再兴小声道。 陈庆知道,杨再兴的病根就在这里,他只是把铁火雷视为一种战术武器,却没有把它视为改变国运的战略武器。 “我来问你,如果金兵造出了铁火雷,会是什么后果?” “他们也能轻而易举的攻城掠寨,我们所有的防御都会失效。” 陈庆摇摇头,“他们会首先征服草原游牧民族,兵力会扩充三倍,会变成四五十万大军南下攻打我们,什么大同城、太原城,什么灵州、夏州,所有的坚城在大型铁火雷面前都不堪一击,所有的险关要隘都会成为虚设,他们的骑兵将横扫关中,我们极有可能会败退回四川路,然后他们继续灭了宋朝,最后把我们包围在四川盆地内。” 杨再兴变得惨白,呆呆地望着陈庆,陈庆叹口气,“你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吗?其实你想一想,铁火雷这种东西在我们手中使用,和在游牧民族手中使用,效果大不一样,在游牧民族手中使用,战争威力会放大十倍,他们最大的攻城短板就没有了,他们强大的骑兵和强大的火器配合起来,就像狼群长了翅膀,足以横扫一切,所以我常常在想,我应该彻底销毁铁火雷,让它不复存在,就没有这种担忧了。” 杨再兴轻轻点头,“卑职真的懂了。” 陈庆拍了拍他肩膀,“好好休息吧!我会给你机会,让你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陈庆走出营帐,对女医护笑了笑,示意她进去照顾,这时,一名亲兵上前禀报,“启禀殿下,城内斥候派人来送信了。” 7017k 第九百七十八章 火攻 来送信的士兵正是穆春发,他详详细细向陈庆汇报了城内发生的事情。 陈庆听得着实惊奇,连连拍自己的额头,他居然有这么能干的下属,替自己把这件棘手的事情解决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把洛阳和外界的唯一联系切断了。 这个张璐很能干,余守忠也不错,两人都值得重用。 穆春发又道:“张总管不知道卑职是否潜逃成功,如果殿下收到消息,恳请殿下在五更时分,在洛阳东城外发射三支火药箭,他就知道我成功了。”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张总管下一步计划,他有两个想法。” “有哪两个想法,说说看?”陈庆顿时有兴趣了。 “第一个想法是火烧城内粮仓,第二个想法是行刺折可求。” 火烧粮仓的方案陈庆立刻否决了,城内粮尽,倒霉的是百姓,他还需要洛阳的粮食赈济灾民,而行刺折可求倒是可以加快战争结束,陈庆问道:“刺杀折可求有方案吗?” “我们在军队中有三名手下,个个箭法高强,身手矫健,每个人都有三支剧毒之箭,可以在大战爆发时伺机行刺!” “然后呢?行刺士兵怎么脱身?” “可以和卑职一样,纵身跳入护城河。”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道:“那我该如何通知城内张璐,我做出了什么决定?” “殿下在五更于城东发射三支火药箭后,然后再等两刻钟,如果发射一支火药箭,就表示同意第一个方案,火烧粮仓,如果发射两支火药箭,就表示同意第二个方案,行刺折可求,如果发射三支火药箭,则表示两个方案都不同意,那么张总管两个方案都会放弃。”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了,你退下休息,来人,赏他五十两银子!” “谢殿下重赏!” ......... 五更时分,余守忠和两名手下蹲守在相国寺的高塔上,这里是全城的第二高塔,位于城东,站在最顶层,目光可以越过城墙,清晰地看到城外的情形。 “将军,来了!” 一名士兵喊了一声,余守忠立刻站起身,趴在窗前向城外望去,只见一支火药箭从树林内飞上天,发出刺亮的光芒,紧接着第二支和第三支火药箭升起,这就表示穆春发已平安抵达了宋军大营。 但余守忠更关心的是两刻钟后的火药箭,究竟是一根、两根还是三根火药箭? 眨眼时间又过去了两刻钟,东城外飞起了两支火箭。 这表示雍王殿下赞成他们的第二个方案,刺杀折可求。 余守忠狠狠捏一下拳头,带领两名手下迅速离去了。 城内已经宵禁,不准任何居民外出,被抓到者严惩不贷,但小街小巷士兵们却管不到,这里面还是有人影不断出没,各种各样在夜间谋生的人。 张璐还在内堂等着呢!他几乎一夜未睡,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余守忠回来了。 “怎么说?”张璐连忙迎上前问道。 “穆春发已经顺利抵达大营了,也见到了雍王殿下,雍王殿下同意我们的第二个方案。” “第二个方案,刺杀折可求!” 其实张璐的第一个方案准备得十分充分,他们甚至搞到了粮草的详细布局图,站在百步外的房顶上就能向草料仓发射火药箭,引燃草料仓库,从而点燃整个粮库。 不过既然雍王殿下不同意,他们只能放弃这个方案。 刺杀折可求他们已经部署完毕,只需要启动这个方案便可以了,余守忠点点头道:“天一亮,我就去找他们三人!” ......... 次日中午,已经沉寂了整整四天的宋军开始响起了战鼓声。 ‘咚!咚!咚!" 八万大军从军营内涌出,巡视在旷野里集结,城头上也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声,一万五千签军纷纷奔跑上城,其中一万人部署到了西城。 二十架大型投石机也吱吱嘎嘎拉开了,这种投石机需要三十人操纵,可以将五十斤重的实心火布球砸到一百五十步外,连着惯性,火球可以冲出三百步外。 五百架床弩也摆上了城头,可以强劲射击五百步外的目标。 折可求站在城头上,眯眼打量着远处三里外的宋军,铺天盖地的大军让他心中略有些紧张,已经接近十万的大军了,这绝不是要摆摆样子,而是要大举攻城。 “大帅,那是什么?”一名将军指着远处大喊道。 折可求也看见了,在宋军方阵的后面出现巨大的身影,“是投石机!” 折可求立刻认出来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最后几架投石,甚至比城墙还高,他们都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投石机。 “那是千步炮!” 折可求认出了最高的几架大型投石机,射程达千步,它的目标不一定是城墙了,他立刻回头喝令道:“把城墙五百步内的引火之物全部清理走,有人家也要疏散!” 几千士兵们跑上跑下,忙碌成一团,在距离折可求约两百步外的城头上,一名士兵冷冷地盯着折可求,他叫黄东,是三名宋军探子中距离折可求最近之人。 宋军的五十架重型投石机俨如五十个巨人,在军队中缓缓而行,每架投石机由八头牛拉拽,旁边还有数十名士兵在奋力助推,后面则是一辆大车,也是八头牛拉拽,长长的大车上放置着巨大的挡板,每架挡板高达两丈,由五段组成,临时拼凑在一起。 在五十架汇重型投石机后面,还有六座千步炮,千步炮高达五丈,身躯像一座高塔,架着一根长达十丈的抛竿,宋军工匠耗费了近十年时间,才制作出十二根抛竿。 千步炮不容易安装,一般都是用于防守,所以这次战役结束后,携带而来的八架千步炮将有四架留在洛阳,另外四架送往太原,还有四架就留在京兆。 千步炮的攻城意义不大,这次攻打洛阳也主要是为了在实战中试验它的性能,当然,它也有目标,那就是瓮城。 五十架重型投石机在在距离城墙三百步外一字排开,巨大的防御挡板放在它前面,就在这时,城头上的床弩率先发作了。 两千五百支三尺长的大箭从城头呼啸射出,它们各有目标,每十架床弩对付一辆重型投石机,宋军士兵措不及防,数十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弩箭射中,当场惨死。 其余千余名士兵纷纷趴在地上,或者躲在挡板后,一轮箭后,他们迅速拼接挡板,安放到位。 这时,城头上的大型投石机发射了,一只只燃烧的火球腾空而起,燃烧的烟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黑线,飞越过宽阔的护城河,重重砸在一百五十步外的地上,这种实心布球弹性极好,又高高弹起,继续向前疾冲。 “砰!”一声巨响,一颗实心火油布球砸中的挡板,高高弹起,从投石机头顶上飞掠而过,又冲出一百余步才停下。 居然飞射出四百步远,但效果却差强人意,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连个士兵都没有碰到,如果是满满一坛火油多好,那整个敌军阵地都燃烧起来。 这时,宋军开始反击了,五十架重型投石机同时发射,将五十只燃烧着的薄皮大瓮投出,每只大瓮里装满了五十斤火油。 宋军工匠高超的水平显露出来,五十只火油瓮只有四只砸中城墙,其余四十六只油瓮全部击中城头,城头上顿时燃起了大火。 城头上顿时一片大乱,数百捆麦秸被点燃,燃起了大火。 7017k 第九百七十九章 城破 折可求忽然意识到不妙,大喊道:“把麦秸全部扔下城,火油和火药都搬走,城头只留两千人,其余弟兄全部撤走。 城头上陷入了混乱之中,浓烟滚滚,火焰肆虐,一捆捆燃烧着的麦秸被扔下城,士兵们抱着火药桶和火油桶向两侧奔逃。 黄东趁着混乱靠近了折可求,折可求身边有三百名亲兵护卫,不可能靠近,黄东扛着一桶火油,佯做撤退,他趁人不备,一闪身躲去了城楼后面,这里没有人,黄东迅速取出一支毒弩箭上了弩,此时他距离折可求还有三十步。 这时,士兵们簇拥着折可求向西城撤退,这是最后的一线机会,黄东举弩瞄准了折可求,果断地扣动了悬刀,‘咔!’弩机声响起,一支弩箭闪电般射出。 混乱中,折可求一声闷哼,一头栽倒,亲兵顿时大乱,“大帅!大帅!” 黄东已经退到城楼后面,冷静地将军弩扔下城去,扛起火油桶撒腿向另一侧疾奔,在浓烟和烈火的掩护下混进了一群士兵之中,向东城撤离。 亲兵们又惊又怒,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这一箭射穿了脖子,烈性毒药迅速发作,折可求满脸漆黑,话都说不出来了,有人急喊道:“大帅不行了,快下城!” 亲兵们抱起折可求向城下迅速撤离,刚从甬道下了城,折可求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折可求一死,恶果立显,长期生活在折可求权威阴影下的副将吴金城几乎没有存在感,他手中只有三千军队,负责掌管后勤,他既没有折可求的威望,也没有折可求的能力,根本指挥不动其他统制。 没有了折可求的统一指挥,几路军队开始各自为政,统制孙荣借口抓捕刺杀凶手,率手下五千军队开始挨家挨户搜寻,趁机抢掠民财,奸淫妇女,另外一支在军营休息的五千军队也加入到抢掠财物的队列中,洛阳城内一片大乱。 宋军投石机不断向城头发射火油,千步炮更是威力惊人,它能将五十斤火油瓮投射到八百步外,但千步炮攻击的目标是瓮城,火油瓮直接投射入瓮城内,使西城附近变成了一片火海。 陈庆注视着城头,当城头布满火焰,他当即下令道:“派两千军队靠近护城河,搭建浮桥!” 两千士兵扛着大木箱飞奔而去,大木箱上都有铁链,用铁锁将铁链锁住,一百多只大木箱便连为一体,固定在护城河两端,再覆盖一层木板,就形成了一座浮桥。 陈庆望着两千士兵敷设木桥,笑道:“折可求已经死了!” 众人皆吃惊问道:“殿下如何得知!” “说来话长,我们城内的情报斥候将他干掉了,否则我们不可能从容铺设浮桥,他一定会留下军队阻击我们。” “可城头上的烈火!”刘璀不解道。 陈庆淡淡笑道:“我们都是玩火过来的,难道不知道再大的火也有地方躲避?” 陈庆猜得一点没有错,折可求确实留下两千军队负责阻击宋军,但折可求被刺杀后,两千士兵失去了指挥,又畏惧被烈火烧死,都纷纷撤离了。 这时,刘璀看到了机会,立刻向陈庆请示道:“请殿下决定,我们是否可以用铁火雷炸开城门?” “可以!”陈庆批准了使用铁火雷。 刘璀高声令道:“火器营派一组士兵前去炸城门,投石机停止攻击!” 十几名士兵抬着铁犀牛火雷以及两只链雷飞奔而去。 所谓链雷就是铁刺猬,上面有两根铁链,在很多场合中都可以使用,比如炸船,炸小门等等,这里主要是用来炸吊桥。 浮桥已经铺设完成,十几名火器营士兵奔过浮桥,贴着墙根向城门处奔跑。 这时,投石机已经停止了攻击,刘璀和李慕清率领一万骑兵和一万步兵来到护城河前,等待着城破的一刻。 火器营士兵已奔至城门附近,距离城门约有五十步时停住了,两名士兵拎着链雷飞奔而上,他们就像猴子一样攀上了吊桥顶部,将链雷缠绕在吊桥铁链根部,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绳,随即翻身跳下护城河。 片刻‘轰!轰!’两声巨响,吊桥轰然落下,重重的落在石桥上,洛阳的护城河太宽,以至于先修建一座通往城门的石桥,距离对岸还有两丈左右断开,剩下的两丈便由吊桥相连,吊桥落下,整个桥就通了。 两百名手执大盾的士兵护卫着一根撞城槌向吊桥上快步走去,他们的目标是瓮城的城门,外城门交给火器营解决。 士兵将一百二十斤的铁犀牛火雷按在大门上,用两根木头死死顶住,一名士兵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绳,众人纷纷转身向桥上狂奔,两万士兵也纷纷捂住战马和自己的耳朵。 片刻,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轰隆!”城墙在晃动,大地在颤抖,浓烟冲天,尘土飞扬,碎石和木屑噼噼啪啪落下。 不等尘埃落地,刘璀战刀一挥,“巨盾军杀进城去!” 两千巨盾军手执大盾和短矛向城内冲去,在他们身后是攻城槌的军队。 尽管洛阳的城门十分厚实,但还是被大型铁火雷炸出一个九尺高,一丈两尺宽的大洞,两千巨盾军直接从大洞内冲进了瓮城...... 巨大的爆炸声震惊了整个洛阳城,士兵们开始恐慌起来,正在抢掠的士兵停止了抢掠,纷纷冲到大街上,惊恐地望着西城方向。 这时,不少士兵从瓮城上奔下来大喊:“宋军杀进城了!宋军杀进城了!” 无数士兵争先恐后向东城逃跑,东城门已经被打开,吊桥放下,士兵们扛着大包小包向城外奔去。 瓮城内原本也是熊熊烈火,千步炮已经停止了攻击,火势渐渐变小,两千士兵冲进城内,将烈火全部扑灭,只剩城头上还燃烧着烈火,城楼也被烈火吞没,原本还有一两百士兵,当外城门被炸开,无数宋军士兵手执大盾冲进瓮城,最后的两百士兵也崩溃了,纷纷逃离,瓮城上下再无一名士兵。 数百名宋军士兵一声大喊,六十名士兵抱着攻城槌向最后一道内城门撞去,‘轰!"一声闷响,内城门撞开,两千士兵呐喊着冲进城内。 刘璀也一声令下,一万骑兵率先向城内冲去,后面紧跟着八千步兵...... 城内所有敌军都在向东城门处奔逃,唯独镇守仓城的三千士兵没有逃走,依然站在仓城上。 几名将领上前对副将吴金城道:“将军,他们都逃走了,我们是不是也赶紧撤离,要不就来不及了。” “怕什么?” 吴金城冷冷道:“我们又没有去烧杀抢掠,更没有奸淫妇女,为何要逃,你们以为逃出去就没事了吗?想得太简单了,陈庆十五万大军围城,谁也逃不掉,我们终于职守,自然会平安无事!” 吴金城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逃出东城的溃军,遭到了高定和李复兴率领的八万大军包围,一个都没有逃掉,全部成了宋军的战俘,他们随身携带的财富反而成为他们抢掠百姓的罪证,将遭到陈庆最严厉的惩处。 7017k 第九百八十章 赏罚 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了洛阳城,陈庆被数千骑兵簇拥着也进了城,这时,刘璀领着副将吴金城来拜见,陈庆事先已得到消息,吴金城率三千士兵坚守仓城,一直到宋军主力进城后才率军投降,保证了整个仓城的安然无恙。 “卑职吴金城拜见雍王殿下!” 陈庆笑问道:“吴将军是折可求的副将?” 吴金城苦笑一声道:“卑职名义上是副将,实际上是后勤主将,主管仓城,毫无军权。” “折可求不信任你?” “也不是,折可求不信任任何人,他把全军牢牢捏在自己手上,所有大小军务都由来决定。” 陈庆点点头,“吴将军能忠于职守,保证仓城安然无恙,这就是最大的功绩,从现在开始,我任命你为西军统制。” 吴金城大喜,单膝跪下道:“卑职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吴金城官任副都统,在陈庆这里降一级为统制,已经很不错了,他年纪较大,已经五十多岁了,算得上是官场老油条,对中原情况十分熟悉,陈庆需要这样一个了解情况的人。 “我听说在宋军进城之前,城内爆发了抢掠民财之事?” “正是!折可求意外身亡,城内将领失去控制,主要是统制孙荣和王幼廷两人的军队,约一万人左右参与民财抢掠,不仅抢掠民财,还奸淫妇女,卑职阻止不住,只能约束自己的军队,不准他们参与。” “其他军队呢?他们没有参与吗?”陈庆又问道。 “其他两支军队都在城防中,宋军进城后,他们直接下城逃亡,没有参与抢掠。” 这时,士兵将孙荣和王幼廷二人押了上来,两人都穿着普通士兵的军服,想蒙混过关,还是遭到士兵指认,被抓了起来。 “殿下饶命!饶命!” 两人跪在在地上苦苦哀求,陈庆冷笑道:“我原本不想杀你们,如果你们能约束军纪,至少也能封一个上军统领之职,可惜你们把自己的机会丧送了,我来是拯救黎民,若放过你们,会坏我陈庆的名声,来人,拖下斩首!” 两人追悔莫及,哭喊道:“殿下,饶命啊!我们知错了。” 两人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架了下去,片刻被砍掉了脑袋,士兵将人头放在盘中端上来,陈庆令道:“贴出安民布告,纵兵抢夺民财的签军主将已被斩首,人头挂在城门处示众!” 停一下,陈庆又令道:“去辨别所有战俘,孙荣和王幼廷二人的部下全部抓来严格审讯,凡有抢掠民财者定罪为敌俘,押送矿山服苦役三年,凡奸淫妇女一律处斩!” ....... 这场洛阳攻城战双方都没有多少阵亡士兵,尤其是两万守城士兵基本上没有伤亡,宋军倒是在洛水攻城时有数百人伤亡。 除了吴金城的三千士兵外,其余士兵都成了战俘,统制李茂盛的四千人和统领李华的三千人比较幸运,他们被主将约束,没有参与抢掠百姓。 而孙荣和王幼廷的一万人则比较惨,被带到城外大营内逐个审问,又鼓励战俘揭发立功,比如只抢民财而没有伤人的士兵如果交出所抢财物,并揭发一名奸淫妇女的士兵,便能获得特赦。 一时间,士兵纷纷揭发,一千二百七十余名参与杀人和奸淫妇女的士兵很快被揪了出来,押赶赴洛水边斩首示众,数十万百姓在洛水另一边观看了这次处决。 两百人一批,双手被反绑跪在洛水边,头被被黑袋子罩住,露出脖子,每个人身后站着一名手执砍刀的彪形大汉。 “咚!咚!咚!”鼓声响起,锋利的砍刀高高举起,很多百姓捂着眼睛不敢看,只听一声令下,锋利的砍刀挥下,两百颗人头同时被砍下,数十万百姓一片欢腾。 一连六次处斩,一千二百七十名作恶战俘被斩首,所掠钱财全部归还百姓,三十万百姓顿时欢呼雀跃,宋军这次处斩彻底赢得了百姓之心,消息传到中原后,也极大震慑了各地签军,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就不要作恶,否则必死无疑。 ....... 帅府内,陈庆接见了张璐和余守忠,陈庆对二人在洛阳的表现十分赞赏。 “刺杀折可求的士兵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务?” 张璐躬身道:“回禀殿下,刺客士兵叫做黄东,曾是一名斥候士兵,没有职务。” 陈庆点点头,回头对随军司马张凡道:“奖赏黄东两百两银子,升为斥候都头。” “卑职记下了!” 陈庆又对张璐笑道:“按照惯例,收复了一座城池后,当地的情报主管都要出任知县,不敢这次张总管表现得确实不错,我提升你一级,封你为河南府通判,主管河南府政务,吏部司那边会有正式任命下来,现在你就接手通判之职!” 张璐心中着实感动,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更咽道:“感谢殿下厚爱,卑职一定兢兢业业,为殿下治理好河南府!” “现在的洛阳知县周煌,你对他评价如何?” “回禀殿下,周知县虽然是完颜兀术任命,但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官员,很敬业,非常熟悉洛阳的情况,他冒着生命危险跑去制止士兵作恶,结果被士兵打伤,险些丢了性命。” 陈庆微微笑道:“任命知县是吏部司的权力,我不能越俎代庖,不过周煌可以暂代知县,等吏部司和监察司派人来联合审查后,他如果通过了审查,可以继续出任知县,或者调往别处。” 停一下陈庆又问张璐道:“张通判认为现在最急切的事情是什么?” 张璐立刻接口道:“卑职认为最急切的事情就是安抚民心,摸清家底,所以卑职首先要开棚赈粥,然后盘点仓库,只是卑职需要人手协助。” “原来的府衙是什么情况?”陈庆又问道。 “回禀殿下,折可求就兼任河南知府,他的几名幕僚则分别掌管州事,这几名幕僚已经逃入民间,下落不明,不过卑职也不想用他们,府衙本来的文吏都不错,卑职打算提拔几名能干的文吏。” 陈庆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转向余守忠,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余管事是从大同府调来的,还是我让你来洛阳,对吧!”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 “你现在是什么军职?”陈庆又问道。 “卑职在军中出任斥候副指挥使。” 陈庆点点头道:“从现在开始,我任命你为虎贲军斥候营统领......” 余守忠大喜,急忙单膝跪下行礼,“卑职感谢殿下厚爱!” 陈庆摆摆手笑道:“刚才张通判说人手不足,我拨给你五百士兵,你先协助张通判,等洛阳局势稳定后,你再去虎贲军向鹿统制报道。” “卑职遵令!” 陈庆又问道:“听说偃师有个阎校尉一心想嫁给雍王?还帮你了大忙,是这样吗?” 余守忠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启禀殿下,这个阎校尉是个大娘,四十余岁了,体重至少两百斤以上,胖得惊人,是当地乞丐头子,很厉害的地头蛇,她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八道,恳请殿下不要和她计较!” 陈庆哈哈一笑,“虽然我不会娶她,但这样的人我喜欢,既然她为宋军立功,可赏她一千贯钱,封她骁骑尉勋官,让她名副其实成为校尉!” 交代完这些事情,陈庆对张璐道:“我现在想知道,那只铁火雷的外壳现在何处?” 张璐连忙道:“回禀殿下,目前在卑职手中。” “你派人把它取来,然后把工匠王赋远一并找来见我!” 7017k 第九百八十一章 襄阳(上) 元帅府后堂,陈庆轻轻拔出一把剑,刚露锋芒,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剑刃锋利异常,吹毛可断,陈庆又用手指弹了弹剑身,发出当当声响,声音悠扬清脆,没有半点涩闷的感觉。 “好剑!”陈庆脱口赞道。 张璐笑道:“这是王岩最后打造的一柄剑,耗时三年,留给儿子传家,王赋远愿意献给殿下。” “传家之物,我怎么好收?” 话虽然这样说,陈庆却舍不得把剑还回去,这柄剑品质太高,只是名气不如古剑,但品质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璐又道:“他还有十几柄父亲留下的剑,传家足矣,这柄高绝之剑,与其默默无闻,不如献给殿下,成为雍王之剑,对他父亲更是一种纪念。” 陈庆欣然笑道:“好!这柄剑就命名为雍王剑,我收下了,另外安排他们四家尽快启程,前往京兆咸阳县居住,告诉他们,他们待遇丰厚,绝不会亏待他们。” “卑职明白了!” 张璐行一礼,告退走了。 陈庆又看了看地上的铁火雷外壳,也幸亏有张璐他们的努力,这个最高机密才没有流传到女真人手中。 有人可能会奇怪,虎牢关、孟津关都被封锁,怎么送得出去? 事情不是这样做的,送件士兵完全可以先把东西埋藏起来,他自己也藏匿在下面县城内,折可求肯定会派本地人,洛阳府不可能一直封锁,几个月或者半年后,军事封锁结束,恢复了常态,那时就很容易送出去了。 所以张璐他们先掐断鸽信,避免了关键技术外传,随即用狸猫换太子,把真的换出来,然后刺杀折可求,使折可求来不及安排,若没有这些努力,就算城破,折可求也会派人把铁火雷外壳带走藏匿,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时,陈庆来到另外一张桌前,这张桌上也放着两只铁火雷外壳,和另一张桌上外壳一模一样,如果事先不说,根本就看不出两者的区别。 两只外壳当然不一样,另一张桌上是真的外壳,而眼前的铁火雷外壳是王赋远仿制的,让陈庆吃惊的是制模技术之高,竟然是一体浇铸而成。 要知道京兆攻克一体浇铸屡屡失败,最后不得不浇铸半个壳子,然后溶解的铅把它们拼成一体。 京兆工匠多年都没有研制成功的一体浇铸居然在洛阳出现了,这恐怕是当世绝无仅有的技术,或许连这个工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它的价值。 但陈庆却想到了炮管。 ...... 王赋远的家里也在打包收拾东西了,明天一早,他们将坐船离去,不过妻子贾氏却不想搬走,她是本地人,父母兄弟都在洛阳,她当然不愿搬走。 “官人不能给上面说说吗?别人能留在洛阳,咱们为什么不行呢?” 王赋远叹了口气道:“我们情况特殊,不光是我,我的三个徒弟也要一起搬去,我们知道了西军的最高机密,必须搬走,否则一旦金国盯住我们,我们家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究竟是什么最高机密?” “你千万别问我,我不能说,你也不要知道,孟小东是怎么死的,你心里不是不清楚。” “可是.....父母年纪大了,我这一走,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贾氏伤感道。 王赋远安慰妻子道:“我听说咸阳那边住处不错,有一亩地,二十几间屋子,等我们安顿好后,可以把你父母接来住一段时间,我被定为甲上级大匠,一个月有五十贯的俸禄,养活他们不成问题。” 想到丈夫一个月能拿到五十贯的俸禄,这个贾氏唯一安慰的好事情,他们之前一个月只有五贯,洛阳物价高涨,养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实在很紧巴,现在俸禄涨了十倍,而且京兆那边的物价听说比洛阳低得多,他们家从此要过上好日子了。 贾氏点点头道:“承蒙雍王那么看得起咱们,咱们也得表示表示,我琢磨着你书房里有二十几把父亲铸的剑,留下两把给儿子,其他都献给雍王吧!留着它们,我总是有点提心吊胆。” 王赋远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答应了,其实他也想通了,父亲铸的剑放在名将手中,要比放在自己手中有意义得多。 “回头我送给张璐一把,他算是我的恩人,其他请他替我献给雍王殿下! ....... 邓州,宋军夺取穰县的消息泄露,使张仲熊在宋军抵达南阳县之前,率领一千多军队先一步逃走,宋军扑了一个空。 接下来几天,刘琼派上军统领李长恭率五千人进兵唐州,唐州没有敌军驻扎,很轻易地被占领。 拿下了邓州和唐州,刘琼并没有急于北上,他一方面在积极训练投降的八千多军队,另一方面他也在等京兆送来的补给。 七天后,京兆的补给队伍抵达了穰县,除了满载粮草和军资的一万头骆驼外,还有两万匹战马,在中原作战,不能没有骑兵,他携带的三万大军中,本来就有两万骑兵,之前是因为翻山越岭不方便,便把战马寄存在商州,现在夺取了邓州和唐州,战马自然也会送来。 另外,一同到来的,还有龙驹寨的两千士兵,龙驹寨已经交给武关的守军,两千守军当然要回归主力。 一转眼,夺取穰县已经有十天了,但襄阳那边的宋军却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派人过来询问情况,就仿佛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刘琼也接到了陈庆派人从洛阳送来的两份手令,一份手令是褒奖他他军队夺取了邓州和唐州,另外一份手令则要求他们务必了解襄阳军队的动向。 和邓州直接接壤的并不是襄阳府,而是光化军,军也是一个行政区划,比州小,管两三个县,一般是在军事要地设军,另外如果是矿区则设监,所以军和监都是和州同一个级别,但要比州小,更加专业化,长官称知军和知监。 光化军是襄阳府的门户,相当于当年刘备驻扎新野拱卫襄阳一样,军事地位十分重要,光化军驻扎了八千军队,由岳飞手下大将张宪统领。 过了光化军,便是邓城县,这里就属于襄阳府地界了,南面便是汉水,汉水对岸就是襄阳城。 这天上午,一支由五十头骡子组成商队向汉水北渡口走来,除了领队徐至福是穰县商人外,其余十名伙计都是西军斥候装扮,为首伙计正是唐骞,他们是去襄阳城打探情报。 之前刘琼也从不少商人那里得到一些襄阳的情况,但都不完整,而且说法不一,光襄阳城驻军人数就有三个说法,刘琼同时又接到了雍王令,要求他关注襄阳情况。 刘琼和唐骞商议一下,便决定由唐骞亲自带队去襄阳城打探情报。 “老福哥,感觉襄阳这边要比邓州繁华很多!” 唐骞见汉水上停满了船只,货物堆积如山,人潮如流,不由心生感慨。 徐至福呵呵笑道:“那是肯定的,襄阳虽然也发生过战争,但破坏不大,不像邓州,这几年的拉锯战都在邓州爆发,很多百姓都跑掉襄阳这边来了,不过只要邓州恢复稳定,百姓都会回家的,在外面挣命谋生,怎么也不如自己的家里好啊!” 徐至福见唐骞手下有些紧张,便微微笑道:“唐东主让手下不要担心,这里是宋军地界了,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为难你们,只会礼送出境,而且连我都知道,岳都统和雍王殿下有过境协议,去荆湖南路的川陕军不都是从这里过境,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唐骞回头见自己手下确实都很紧张,便笑道:“你们不用紧张,这里不是金国,好歹我们也是宋军啊!” 众人都明显松了口气,他们有点习惯性的紧张了,想想也对,这里是朝廷的地盘,确实不用担心生命危险。 7017k 第九百八十二章 襄阳(下) 码头上人流如织,徐至福对唐骞道:“东主稍等片刻,我去找船过江!” 徐至福匆匆去了,唐骞和手下打量着码头上的情形,这时,一名士兵用胳膊肘碰了碰唐骞,“将军看那边!” 唐骞回头,才发现来了一队宋军,有二三十人,似乎是在巡视码头,为首是一名三十余岁的黑脸将领,看军服,应该是名虞侯。 这时,宋军虞侯一眼看见了唐骞等人,见他们个个身材魁梧高大,唐骞的身材尤其高大,按照后世的标准,已经是一米九了。 这一群人站在后面格外引人注目,宋军虞侯有些惊讶,便带着手下走了过来。 “喂!那汉子,你们是哪里人?” 一名伙计连忙抱拳道:“启禀军爷,俺们是邓州人!” 这里面除了唐骞外,其他士兵都是邓州人,只要唐骞不开口,口音不会有问题。 虞侯点点头,“听口音是内乡人,那他呢?” 虞侯一指唐骞,实在是唐骞的气质太出众,把所有人都压下去了,虞侯打量一下道:“长得蛮有气派的,他不会也是伙计吧!” 伙计陪笑道:“他是我们少东主,第一次出门,请军爷多多见谅!” 这时,徐至福匆匆走上来,陪笑道:“张虞侯在干嘛呢! 虞侯回头看了一眼,很熟悉,“啊!是老徐头,这是你的商队?” “是!是!是!这是我家少东主,第一次出门。” “你不是自己开店吗?” 徐至福连忙把虞侯拉到一边低声道:“我的店铺被金兵烧掉了,货物都抢光了,我现在在给别人做事,那是我少东家,张虞侯请担待一点。” 说完,他把一两银子塞进虞侯手中。 张虞侯却把银子还了回去,“收你这点银子会害死我的,你那个少东主一看就是带兵打仗之人,我又不是傻瓜,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反正不是金兵,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岳都统不在,现在是王副都统主事,你们自己当心,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说完,张虞侯一挥手,“我们走!” 虞侯带着手下走了,徐至福擦擦额头上的汗上前道:“被看出来了,我们快走吧!” 唐骞惊讶道:“他看出我们了?” “他们天天在码头上混,见识多了,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他知道你们不是金兵,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对了,他说岳都统不在,现在是王副都统做主。” 唐骞点点头,王副都统就是王贵,岳飞的心腹,他又看了一眼虞侯的背影,问道:“这个虞侯叫什么名字?” “我还真不知道他叫啥名,就叫他张虞侯,一个小人物而已,东主不必放在心上。” 众人上船过了汉水,不多时便来到了襄阳城,进了西城,直接在城门附近找了一家徐至福比较熟悉的客栈住下。 这次来襄阳,唐骞也并非毫无头绪,他们从京兆出发前,蒋彦先给他们写了一封信,如果他们需要了解情况,可以去找襄阳府司仓蔡克俭,当年蒋彦先曾经出任襄阳知府,这个蔡克俭就是蒋彦先从文吏提拔起来。 蔡家从东汉起就是荆州名门,几经沉浮,现在依旧是襄阳府有名的望族之一。 蔡克俭没有功名,一直得不到重用,他两次想去投奔蒋彦先,都被蒋彦先劝止,让他安心呆在襄阳,多了解情况,多结交人脉,迟早会被重用。 刚住下,唐骞便带着两名手下出门去府衙,找人通报了,不多时,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快步从官衙里走出来,他身材中等,皮肤白净,看起来颇为精明,男子站在台阶上问道:“我就是蔡克俭,何人找我?” 唐骞从石狮后面走出来,抱拳笑道:“在下姓唐,从京兆过来,我有封信要交给蔡司仓。” 蔡克俭听说是京兆来信,又见唐骞长得身材高大,仪表不凡,心中便猜到了几分,连忙问道:“可是蒋先生来信?” “正是!” 蔡克俭指了指西面道:“向西走一里,在右手边你可以看见一家酒楼,叫做蔡湾酒楼,那是我家族开的酒楼,你给掌柜说,和我们约好了,他会带你去白玉房,你们先喝两杯酒稍候,我马上就过来。” 唐骞笑着点点头,“那好,蔡司仓先去忙,我们回头见!” “我马上就过来。” 唐骞告辞,很快便找到了蔡湾酒楼,掌柜听说是和长公子有约,连忙把唐骞请到白玉堂,唐骞索性点了一桌酒席,让两名手下先带回客栈,他等会儿自己回来。 唐骞喝了两杯酒,门吱嘎一声开了,掌柜带着蔡克俭走了进来,唐骞连忙起身见礼。 蔡克俭笑道:“让唐老弟久等了,安掌柜,拿一瓶三十年老酿来,再让厨房弄几个好菜,记在我的帐上,” “公子稍坐,马上就来!” 蔡克俭请唐骞坐下笑道:“我没猜错的话,老弟是从邓州过来的吧!” 唐骞竖起大拇指赞道:“好眼力,在下唐骞,现任西军上军统制,目前是刘都统的副将,我们攻下了邓州和唐州。” “啊!久仰了,我知道唐将军是斥候营主将,没想到唐将军亲自过来,我刚才失礼了。” 知道对方大名并准确说对方的官职,这就是最好的奉承,比一句‘久仰大名’效果好得多,唐骞顿时对蔡克俭印象好了很多。 “不敢当,现在斥候营已经分拆给各军,我现在在飞鹰军出任副将,这次我们飞鹰军负责攻打中原的西南。” 说到这,唐骞从怀中取出蒋彦先的信递给了蔡克俭。 蔡克俭连忙接过信细看,看完一遍信道:“蒋参事的担忧没有错,目前三万大军已经南下,由岳云统领,我们内部都在说,这是要去攻打荆湖南路,岳都统去了临安,但又有消息传来,说朝廷有人在弹劾岳都统,具体不清楚,现在官场内有个传言.......” “什么传言?” 蔡克俭关上门,压低声音道:“传言说朝廷攻打荆湖南路是假,剥夺岳都统的军权是真,这次岳都统去了临安,还能不能回来倒是大问题了。” 唐骞点点头,他刚要开口,门敲响了,紧接着掌柜带着两名酒保进来送酒菜。 蔡克俭拾起一瓶酒笑道:“这还是我们当年刚开酒楼时酿的清酒,窖藏了三十年,唐将....老弟尝一尝。” 蔡克俭差点说漏嘴,他又让掌柜和酒保下去,唐骞喝了一杯酒,顿时赞道:“好醇厚的酒,真是好酒,恐怕贡酒也不如吧!” “贡酒是十年份的,这是三十年老酒,肯定不一样。” 两人喝了两杯酒,唐骞又说到了正事上,“雍王殿下要我们了解一下荆州一带的兵力分布和粮草储存情况,蔡司仓这里有消息吗?” “粮草物资就是我的本职,我很了解,兵力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但不全,不过我可以打听一下,但有一点,兵力部署是变动的,比如襄阳原本有两万军,结果岳云统领一万五千军南下,现在只有五千人,安化军原本也是两万人,现在削减为八千人,也是被岳云带走了一万两千人,我怕过段时间又会有变化。” “这倒没有关系,我会留两名手下在襄阳,若襄阳和安化军兵力有变,告诉他们就可以了。” 蔡克俭点点头,“三天后我把具体的资料给你。” 7017k 第九百八十三章 驱逐 半夜两更时分,唐骞睡得正沉,一串奔跑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他是斥候出身,对脚步极为敏感,他翻身坐起,持剑在手,紧接着有焦急敲门,“唐将军!唐将军!” 声音有点耳熟,唐骞持剑开了门,外面是一名伙计和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唐骞一眼认出,是蔡湾酒楼的安掌柜。 “什么事?” 安掌柜塞了一点钱给客栈伙计,伙计走了,安掌柜进屋急道:“你们赶紧走吧!我家长公子被抓了。” 唐骞吃了一惊,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家公子去找乔参军打听消息,可能是被乔参军告发了,然后有士兵上门把他带走,临走前公子留了一个消息,他可能熬不住拷问,会把你们供出来,让你们赶紧走。” “我知道了,转告你家公子,我不会责怪他,你先走吧!” 安掌柜先走了,唐骞想了想,城门已关,他们根本跑不掉,索性把手下都叫起来,让他们把弩箭都扔进茅坑里,只带一把刀。 这是陈庆和岳飞的约定,少数西军可以携带轻兵力过境。 不多时,客栈掌柜匆匆跑来,惊恐道:“唐东主,怎么回事,外面来了好多军队,把客栈包围了,点名让你出去。” “我知道,不用担心!” 唐骞带着九名手下走了出去,客栈外面灯火通明,数百士兵拿着火把和战刀,后背弓箭,将客栈团团包围。 为首一员大将,骑一匹白马,身材高大魁梧,披着铠甲,手执大刀,目光冷厉地望着走出来的唐骞。 大将大刀一指喝问道:“你就是西军斥候首领唐骞?” “正是!” 唐骞昂然道:“我乃雍王麾下上军统制唐骞,奉雍王之令,前来面见岳都统!” 大将脸色有些难看,又问道:“你有何证据?” 唐骞从怀中取出一份军令,“我们得到朝廷消息,天子令岳都统南攻荆湖南路,这消息不知是否准确,雍王便给我们下令,要求我们了解襄阳军队情况,我作为南征主将之一,当然要来面见岳都统,了解真实情况。” 大将接过军令看了一眼,果然是陈庆的雍王令,要求刘琼和唐骞前去了解襄阳军军队南下情况。 关键双方不是敌人,都是宋军,或许唐骞偷偷打听消息不妥,襄阳宋军也可以对他这种行为严重不满,但就是不能把他视为敌军探子,尤其是唐骞这样的高级将领,擅自抓捕会引发严重后果,给了陈庆攻打襄阳的借口。 大将看了雍王令,语气和缓下来,“在下王贵,荆襄军副都统,岳都统去了临安,由我代为主持荆襄军政,我可以正式告诉你,我没有接到朝廷要求攻打荆湖南路的命令。” 王贵用了一个小伎俩,他是没有接到朝廷的命令,但岳飞接到了。 唐骞看了看周围士兵道:“岳都统前年和雍王有约定,川陕西军可以无害过境,我只有九名手下,也没有携带重兵器,完全是按照约定前来襄阳,王将军没必要用这种阵势来对待我吧!” 王贵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岳飞就是要毁在擅自和陈庆达成过境协议上,导致一万川陕骑兵借道襄阳杀进了荆湖南路,这个过境协议必须作废,否则他王贵也会被朝廷追责。 王贵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约定?岳都统也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你没有按照规矩入境,你们没有正式通知安化军,也没有在安化军的护卫下前来襄阳,而是化妆成商人擅自入境,所以我有权不接受你这个使者,请你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襄阳,我给你一刻钟时间收拾,不要让我的军队动武,请吧!” 这是王贵能用到的最好办法,直接将对方驱逐出境,既不用撕破脸皮,又能划清界限,给朝廷一个交代,同时,陈庆也找不到攻打荆襄的借口。 唐骞回去给徐至福交代一下,把货物和毛驴留给他,让他自己再雇几个伙计回去。 唐骞带着九名手下走出客栈,每个只佩了一口刀,一名指挥使上前行礼道:“请吧!我护卫你们回邓州。” 唐骞一行在指挥使和两百骑兵的押送下离开了襄阳城,连夜乘船北上,王贵安排十匹马,唐骞和手下骑马北上了,次日中午,两百骑兵把他们送进了邓州界。 ……… 就在唐骞一行被驱逐不久,在府衙附近的一户人家内,王贵的心腹幕僚杜温望着桌上白花花的两百两银子眯起了眼睛。 他对送礼的管家道:“回去告诉你家东主,虽然蔡司仓性质比较严重,打探军事机密,按照军规要斩首,不过呢!我会尽力替他说情,毕竟对方不是金兵,也是宋军,而且机密情报也没有送出去,所以还是回转余地,你们要明白,能劝说王将军放人,也只有我才能办得到。” 管家连忙道:“我家老爷就知道只有先生才能办到,所以才来找先生帮忙。” 杜温很满意,捋须笑道:“有些事情不是钱能办到,我也不是稀罕这点银子,我主要是想和蔡家结个缘,放心吧!天一亮,我就劝说王将军放人。” “那就太感谢了!” “你们老爷还要给谁送礼吗?” “还有牢城营的蒋团练,已经送去了,怕公子在牢中被打。” 杜温点点头,“你家老爷很精明,应该送,小鬼难缠,否则打断一条腿出来,你都没有地方说理去。” ……… 次日一早,在幕僚杜温的劝说之下,王贵下令释放了蔡克俭,同时革除蔡克俭司仓一职,这件事确实是蔡克俭大意了,被同僚出卖,入狱丢官,还险些害了唐骞一行。 蔡克俭的父亲叫做蔡进,在宣和年间做过襄阳县丞,已经辞官在家多年,昨晚儿子被抓,蔡进连夜派人给王贵的心腹幕僚杜温送了两百两银子,又给牢城营团练蒋新送去五十贯钱,让儿子在牢中少受一些苦楚。 蔡克俭来到父亲书房,蔡进见儿子眼角还有淤青,心中叹息一声问道:“昨晚被打了?” 蔡克俭站在父亲面前,毕恭毕敬道:“就是审讯的时候挨了一拳,我只能如实招供,父亲,他们逃脱了吗?” 蔡克俭很担心杨再兴他们的命运,毕竟他都老实招供了。 “他们被王贵驱逐出境了,安掌柜消息也送到了,唐骞说不怪你。” 蔡克俭松了口气,“我就担心他们被抓起来,我就没法交代了。” 蔡进让儿子坐下,又让使女给儿子倒一盏热茶,他这才对儿子道:“王贵不是傻子,他抓了西军大将,给陈庆找到借口攻打襄阳,他非但得不到朝廷的表彰,反而会被朝廷追责,将他罢官免职,所以王贵肯定会采取柔和的手段,对下面说是驱逐出境,对朝廷说是礼送出境,反正朝廷那边可以交代,下面也可以交代,这个王贵比岳飞会玩手腕,岳飞太直了。” 蔡克俭喝了口茶,叹口气道:“我真的很蠢,居然相信乔步青,他平时总给大家说,要支持西军抗击金兵,我居然还相信了,没想到这次一转头就把我出卖了。” 蔡进微微笑道:“这种人就是小聪明,两边便宜都要占尽,他把别人当傻子了,虽然他现在出卖你会得到点好处,但最后会证明他才是真傻子,西军一旦占领襄阳,不说清算他,但绝不会再用他。” “父亲,孩儿该怎么办?” 蔡进想了想道:“我估计和他们一起来的商人还在,你等会儿去找他,算了,你好好休息,我派人去找他,然后你和他一起回邓州,去找到唐骞,把情况说清楚,免得误会。” 蔡克俭点点头,“孩儿明白了!” 7017k 第九百八十四章 夜遇 唐骞返回了邓州军营,得到消息的刘琼亲自迎出大营,安抚了唐骞一番,众人返回军营。 唐骞喝口气叹息道:“亏我还是斥候头子出身,居然被对方逮住了,真是丢人,也幸亏对方不是金兵,否则我小命难保。” “正因对方不是金兵,所以你才放松了警惕,你是去打听消息,不是去刺探消息,意义不一样。” 说到这,刘琼又道:“接到殿下的军令,要求我们夺取汝州,将河南府和汝州、邓州以及唐州连为一片。” 唐骞精神一振,笑道:“看来我回来得正当其时!” 刘琼点点头,铺开一张地图道:“其实我还有些担心!” 他指着地图道:“邓州西北方向是熊耳山,延绵千里,东北方向是方城山,延绵数百里,有这两座大山阻挡,我不担心金兵会偷袭邓州,如果要偷袭邓州,必然是要先拿下唐州,借道唐州来攻打邓州。” “所以将军唯一担心的就是襄阳?”唐骞明白刘琼的意思。 “对!如果襄阳岳飞军趁我们北上的机会,借口协助我们攻打金国,把邓州吞了,我们也无可奈何。” 唐骞沉吟一下道:“现在看来襄阳并没有攻打我们意图,至少没有任何出兵的气氛,而且岳飞好像还出了事,可能会被朝廷扣押在临安。” “怎么回事?” “我听蔡克俭说,朝廷攻打荆湖南路是假,剥夺岳飞的军权是真,当然,这只是他们内部传闻,暂时还当不得真。” 刘琼点点头,“但至少说明朝廷没有北攻的想法,他们还是被宋金停战协议束缚了手脚。” “所以我们不用考虑襄阳宋军,还是全身心的对付金兵。” 刘琼笑道:“你说得对,瞻前顾后不是大丈夫所为,我们应该直面金兵。” 刘琼指着地图道:“金兵无非就是两条路线攻打我们,一条是攻打唐州,抄我们后路,一条是支援汝州,当然,对方两条路线都可能走。” “对方会派谁的军队来支援?” “应该是李成,颍昌府那边是李成的驻军,但会不会是李成本人过来,就不清楚了。” 唐骞当即立断道:“兵贵神速,今晚连夜出兵攻占汝州!” ........ 当天晚上,刘琼和唐骞率领两万骑兵北上,一万头骆驼满载粮草跟随他们,两天后,他们穿过了熊耳山和方城山之间的盆地缺口,进入了汝州地带。 宋军所到之处,收到了沿途百姓的热烈欢迎,一个个村子的百姓都奔出来,箪食壶浆,欢迎自己的军队到来。 “万岁!雍王万岁!” 所到之处,百姓们振臂高呼,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朝廷和天子无情地抛弃了他们,但雍王却毫不犹豫来拯救他们,从未把他们视为负担。 他们一个多月前就听说雍王军队要杀来,百姓们引颈相盼,终于把雍王的军队盼来了,让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宋军穿过了人口密集的平原区,进入丘陵地区,入夜,大军在龙兴县北部的一座山丘下宿营。 山丘有一泓清泉流下,水极为清澈、甘甜,很多时候,水对于士兵甚至比粮食还重要。 不过,陈庆早有严令,行军途中,无论水质怎么清澈,都必须烧开了喝。 这一条士兵们都贯彻得很好,停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烧水做饭。 放下行军灶,点燃了蜂窝煤,一锅水烧了起来,煮了一大锅面疙瘩,再放入各种调料,每个士兵再进去一块海鱼干,人手一大碗,蹲在一旁呼啦呼啦吃了起来。 然后再继续烧水,给每个士兵的水壶灌满,一直忙到夜幕降临,士兵们吃饱喝足,给战马也喂了饲料和水,才躺下休息。 此时,就在北面三十里外,一支万人的军队正疾速向东行军。 这支军队便是张仲熊统领的一万军队,这一万军队之前是从邓州前去支援洛阳,快到伊阙关时,却得到了邓州被宋军攻占的消息,张仲熊这时得到完颜兀术的命令,要求他的军队守住汝州,同时命令李成军队务必支援张仲熊。 张仲熊的军队是从西北方向的梁县南下,沿着汝水南岸的官道,前往三百余里外的襄城县和李成军队汇合,此时,队伍行进在龙兴县境内,张仲熊并不知道宋军主力就在南面三十里外,又是夜间,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双方就会这样擦肩而过。 可惜三十里并不是安全距离,黑夜中,一队斥候骑兵从南面小道上疾奔而至,这是宋军派出的探路骑兵,他们忽然勒住战马,惊讶地望着前方数里外的官道,前面官道上竟然有一支大军在行军,士兵手中的火把俨如一条长长火龙。 “当心!”为首都头大喊一声。 黑暗中数十支箭向他们射来,几名士兵惨叫一声,中箭落马。 “有埋伏,撤退!” 十几名骑兵调转马头向来路疾奔,两边忽然杀出数百名伏兵,无数支长矛向他们刺来,一名敌将大喊:“全部杀死,不能让他们逃走!” 斥候骑兵拼死突围,他们杀开了一条血路,为首都头和两名骑兵冲出了重围,纵马向南面逃去,他们一共十五人,最后只能三人突围。 为首将领从几名受伤未死的士兵口中问到了消息,急赶去向张仲熊汇报。 张仲熊大怒,用鞭子劈头盖脸抽了将领一番,大骂道:“五百士兵围攻十五名骑兵,居然还被逃走三人,你们都是吃屎的吗?” 将领低头汇报道:“卑职审问了一名未死的敌军,刘琼的主力就在南面三十里外,足有两万骑兵,恐怕他们也很快要知道我们存在了。” “狗屎!你把他们全部干掉,不就不知道了吗?” 张仲熊就恨不得一刀把眼前这个没用的混蛋剁了,无奈,他只得令道:“全军加快速度!” 一万士兵加快了行军速度,开始奔跑起来。 半个时辰后,刘琼得到了探路斥候的禀报,顿时大惊,立刻派人把唐骞找来。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唐骞打了个盹,被士兵叫醒,说是发生了大事,他便急急赶来。 “我们斥候在北面官道上发现敌军主力,正向东面转移,我们的十五名斥候被敌军包围,只逃出了三人。” 唐骞立刻反应过来,“那很可能对方也知道我们了,将军认为他们为何转移?” 刘琼缓缓道:“我觉得对方援军不想远离颍昌府,所以让张仲熊过去汇合,襄城县的可能性最大。” 汝州有三座大县,北梁县,南叶县,东襄城,襄城县城池高大坚固,人口众多,粮食储备丰富,又紧靠颍昌府,李成的援军肯定是用襄城县作为后勤根基之地,张仲熊也一定是撤往襄城县。 刘琼唐骞立刻达成一致,不能让张仲熊的军队和援军汇合,必须在两军汇合前歼灭张仲熊的一万军。 刘琼立刻命令全军停止休息,收拾出发,此时还是四更时分,两万骑兵收拾了行李,翻身上马,留下两千军队在龙兴县保护一万头骆驼后勤,其余一万八千骑兵向东面追了上去。 7017k 第九百八十五章 争汝(上) 天快亮时,张仲熊的一万军队累得精疲力尽,他们距离襄城县还有七十里,这时,后面十几里外尘土飞扬,大地在颤抖,宋军两万骑兵眼看要追上来了。 副将赵飞急道:“都统,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要么迎战,要么避战!” 众将一致反对迎战,对方有两万骑兵,战斗力又强大,他们怎么可能会是对手,必然将全军覆灭。 “那避战又如何?”张忠熊问道。 赵飞连忙道:“卑职说的避战,是让会水的士兵泅水去汝水北岸,其余士兵进山林躲避。” 张仲熊有点犹豫,这个方案会有士兵趁机逃走,这时,已经看到了远处黑点,宋军骑兵已杀到十里外,将领们都急了,纷纷大喊:“都统,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 张仲熊无奈,只得下令道:“传令全军,会泅水的去对岸,其余士兵进山林躲避。” 命令传出,数千士兵纷纷脱去皮甲向对岸游去,其余士兵则向南面两里外的森林奔去,那边丘陵起伏,被茂密的森林覆盖. 转瞬间,两万骑兵杀至,只见岸边丢了一地的皮甲和兵器,汝水内黑点密集,正是下河泅水的士兵,还有不少士兵爬上岸,撒腿向远方奔去。 “将军,在那边!” 士兵向南面一指,刘琼向南望去,只见南面两里外,大群士兵向山林里奔去。 刘琼大怒道:“准备火箭!” 两万骑兵掉头向南面奔去,奔至山林前,宋军骑兵万箭齐发,万支火箭飞入山林,山林都是松树林,很快便出现数百个火点,火借风势,开始迅猛燃烧起来。 刘琼又将骑兵分成十队,每队两千骑兵,分布在大山周围的各处要道,逃出来的士兵允许投降,负隅顽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但这座山岭延绵三十余里,不可能三十余里全部烧毁,也不可能南北双向六十余里全部包围,这里漏洞很大,实际上只是招降那些愿意下山投降的士兵。 山岭上浓烟滚滚,烈火滔天,火势在迅速蔓延,逃上山的六千余人已经顾不上集群,而是四散奔逃,各自逃命,很多士兵趁机绕道下山投降宋军,到中午时分已经有近四千人下山投降。 还有两千余人躲在山上,其中就包括主将张仲熊。 张仲熊打仗的本事比较稀松,但逃命的技术很高,一进入大山,别向山上跑,他则带着数百人绕过山腰,迅速去了山南部,从山南向外突围,打了一个宋军封锁的时间差。 围困到黄昏时分,一场夜雨不期而至,雨势很大,将整个山林都浇透了,山火随即熄灭,这时,下山投降的士兵已达五千八百余人,还有六百余人下落不明,要么被山火烧死,要么已经逃走,从投降将士的构成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偏大,最高将领也只是几名指挥使,一个统领和统领以上的将领都没有,张仲熊更是毫无消息。 夜幕降临,雨势越来越大,宋军不得不结束围困,开始向西撤离。 三更时分,大军抵达了龙兴县,将士都已经疲惫之极,刘琼将近六千战俘交给龙兴县的两千留守士兵看守,他和其他一万八千士兵一样,喝一碗姜茶,换了一身干衣,倒头便睡。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宋军将士才从极度疲惫中恢复过来,龙兴县是一座中县,但人口不多,这里交通便利,两条官道在这里交汇,也使这里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争不断,县里的百姓跑掉了一半,空房子极多,这倒使宋军将士有地方居住。 六千战俘随即被一千骑兵押送去了邓州,在邓州接受改造训练,或者释放回家。 这时,斥候从襄城县传来消息,一万女真骑兵和一万签军已从襄城县出发,正疾速向龙兴县杀来。 刘琼和唐骞稍微商议,两人一致决定,迎战。 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刘琼又下令一千骑兵将一万头骆驼送回邓州。 一万八千骑兵整顿军队,在县城外列阵,浩浩荡荡向东杀去。 从东面杀来的军队正是李成亲自率领的两万接应军,他之前犯了一个失误,没有主动和张仲熊军队汇合,而是在襄城县坐等张仲熊军队前来回来。 这里面固然有一种情绪,李成一向看不起张仲熊,只会吹嘘拍马,真本事就和他名字一样,熊样。 但也和李成判断失误有关,他没想到宋军会北上这么快,这么巧,正好和张仲熊军队遭遇,以至于张仲熊全军尽墨,只带了一千多人逃回来,还有一千人是泅水士兵,由副将赵飞约束着,没有趁机散去。 李成知道自己没法向完颜兀术交代,他索性率军向龙兴县杀来,李成经验丰富,做了一个战术策略,他实际上出兵三万,另外一万人从南面迂回绕道而走,埋伏在龙兴县南面,在关键时刻出击。 一万骑兵和一万步兵在官道上疾速西行,这万骑兵虽然打着契丹骑兵的旗帜,但他们却是广义契丹人,也就是东胡人,由契丹人、奚人、渤海人、靺鞨人等等东胡人混合而成,主要以契丹人为主。 虽然不是女真人,但东胡人的战斗力也相当强悍,骑兵非常强悍,由契丹人万夫长萧吉烈统领。 而李成的军队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军,要比张仲熊的军队犀利十倍,他手下的五万大军一直就是伪齐军的顶梁柱,李成也被完颜兀术看重,封其为颍蔡节度使,率五万大军坐镇颍昌府、蔡州、颍州和陈州等三州一府,其节度使府就在颍昌府的府衙所在地许昌县。 所以这次完颜兀术派来一万东胡骑兵配合李成的两万军队救援汝州,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成从下午出发,次日上午,距离龙兴县还三十里,探子送来情报,前方十里外,发现宋军主力。 这时,李成也看见了,十里外出现一条黑线,他喝令道:“大军列阵!” 萧吉烈虽是万夫长,但要军职要低于李成,完颜兀术也再三向他交代,必须听从李成的调遣。 东胡军一万骑兵也迅速列阵,长矛举起。 这时,刘琼和唐骞率领一万八千骑兵在三里外缓缓停止,他们也列成了左右翼大阵,各有九千人。 刘琼眯眼看了敌军大阵片刻,对唐骞道:“我对付敌军骑兵,你负责击溃敌军步兵,双方夹攻骑兵!” 刘琼看得很精准,对方唯一的弱点就是步兵,可以先击溃步兵,再联合对付骑兵,就能获得这一战的胜利。 但刘琼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一万敌军步兵正埋伏在他们南面十里外。 7017k 第九百八十六章 争汝(下) “出击!”刘琼长枪一挥,率领九千骑兵骤然杀出,九千骑兵如决堤的海潮,以锐不可挡的气势向敌军汹涌杀去。 萧吉烈也挥刀大喊:“跟我杀啊!” 一万东胡骑兵也发动了,战马狂奔,俨如狂风卷起了乌云,一切都是黑的,黑盔黑甲,战马配着黑鞍,连战旗都是死亡的黑色。 他们的战场原本是郁郁葱葱的大片麦田,但此时已被四万大军的激战几乎践踏殆尽。 这时,唐骞率领九千军队也发动了,但他分兵两路,五千骑兵手执盾牌向步兵阵地席卷杀来,另外四千骑兵则走弧线从侧面进攻敌军,原因只有一个,李成在队伍前面部署了三千弩军。 宋军的骑兵训练中就有打敌军弓弩阵的策略,那就是走弧线的骑兵先杀到敌军大阵前,迫使敌军的两轮弩射只能射出一轮,第二轮来不及发射,必须后撤。 这时,两支骑兵在疾奔中猛烈相撞,双方士兵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数百士兵在这次猛烈撞击中当场丧命,但死亡已是必然,没有人把它放在心上,双方骑兵交错在一起,挥舞长矛激战在一起。 与此同时,李成喝令道:“放箭!” 三千支军弩同时发射,密集的弩箭腾空而起,射向两百步外的宋军骑兵。 宋军骑兵在疾速飞奔中举盾相迎,但箭矢如雨点般射来,还是有数百名士兵或者战马中箭,一头栽倒。 “节度使,宋军从侧面杀来了!” 李成这才发现侧面杀来的宋军已经到百步外,比正面杀来的骑兵快了五十步,可就是这五十步给弩军士兵带来了致命的影响,如果再上弦发射,恐怕弩军士兵就来不及撤退了。 “他娘的,太快了!” 李成大骂一声,喝令道:“弩军撤退,长矛军顶上!” 三千弩军士兵迅速撤退,五千长矛军士兵冲了上来,这时,侧面的骑兵在奔跑中乱箭射出,数百支箭射向敌军的长矛士兵,外围的长矛士兵躲闪不及,被射翻了百余人,引发了一阵轻微骚乱。 这也是宋军的战术,扰乱敌军的长矛阵,不等后面的士兵补位上前,四千骑兵从侧面杀进了长矛大阵,正面的骑兵也骤然冲上来,“轰!”一声,和敌军长矛阵猛烈相撞,最前面的上百名骑兵当场被长矛刺杀,但宋军骑兵没有停步,继续向前猛冲,杀进了大阵之中。 五千人的长矛大阵被宋军九千骑兵从两侧猛攻,外部边缘瞬间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李成没想到宋军骑兵如此犀利,他立刻又投入了三千长矛军,正是刚才的弩军,他们放下军弩,抄起长矛,便化身为长矛士兵。 三千长矛军从后面冲上来,大吼着扑向宋军骑兵,将正面进攻的宋军骑兵切为两段。 李成又投入了最后两千长矛军士兵,如法炮制,将侧面进攻的宋军骑兵也拦截为两段。 唐骞喝令掉:“传令军队化散!” “呜——”号角声吹响,令旗挥动。 骑兵忽然化整为散,由两支军队,化散为九支骑兵队,使敌军的切断失去了意义,九千骑兵奔跑起来,俨如九条龙在敌军大阵中穿插,敌军大阵渐渐被肢解、冲散。 李成同时也下达了分拆命令,一万长矛化散为一百支长矛小队,在一名都头的指挥下作战,更加灵活,配合更加默契。 双方都将训练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宋军毕竟是骑兵,就像一个壮汉和一名少年作战,高度和力量的悬殊,使宋军渐渐占据了上风,双方的伤亡加大,但明显步兵的伤亡更加惨重。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来报,“启禀节度使,我们骑兵伤亡惨重,快支撑不住了。” 步兵这边还能勉强支撑,但东胡骑兵却不是宋军骑兵的对手,伤亡近半,虽然宋军骑兵也伤亡惨重,但杀得敌军节节败退,东胡骑兵确实快要支撑不住了。 李成见形势危急,立刻喝令道:“吹号,召集伏兵!” 原本想等到最后一刻杀出来,但形势已经逼得李成不得不提前出兵了。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吹响,已经潜伏到南方数里外的一万步兵骤然杀出,向战场狂奔而去。 外围宋军斥候立刻发现了,他们疾奔去禀报,“唐将军,南面有敌军伏兵,一万余人左右,已经杀过来了!” 唐骞向南面望去,只见黑压压的敌军士兵向这边奔涌杀来,形势不妙了。 他立刻喝令道:“去通知刘将军,要求立刻撤退!” 有骑兵赶去禀报刘琼,刘琼也大吃一惊,一万生力军杀来,必然会逆转形势,他当即下令:“发出撤军令!” 九支火药箭连续发射上天空,在空中连续炸响,通知每一个指挥使率军撤。 一队队宋军骑兵掉头马头向西撤退,互相掩护,迅速脱离了战场,这也是宋军士兵必须训练的重要战术,撤退战术。 在奔跑中用弓箭回射追击的敌军,一百余名奋力追赶的东胡士兵纷纷中箭落马,吓得其余准备追击的东胡骑兵连忙勒住战马。 李成喝令道:“传我的命令,不得追击!” 他经验丰富,对方不是战败而是撤退,如果追击的话,队伍拉得太长,反而会被对方杀一记回马枪。 这一战双方皆伤亡惨重,宋军阵亡约三千余人,伤一千余人,而金兵阵亡近五千人,受伤两千余人。 为什么受伤少,反而阵亡多,这种激战没办法撤下伤兵,一旦受伤后,战斗力下降,必然是率先阵亡,只有在最后撤退时,伤兵才能在同伴的保护下侥幸活下来。 宋军一万八千骑兵去掉伤亡后,只剩下一万三千五百余骑兵的战斗力,而对方还有两万两千余人,双方兵力悬殊,刘琼不得不暂时撤军南下,撤退到汝州最南面的叶县,等待着再次出击的机会。 同时派斥候赶往河南府汇报战况,就在宋军被迫退到汝州南部不久,陈庆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抵达了伊阙关。 伊阙关位于伊阙镇南面的熊耳山余脉之中,伊水穿山而过,形成一个很大的峡谷,伊阙关便位于峡谷北面的入口险要处,出了峡谷,再向南走二十里,便是汝州了。 陈庆站在关隘上眺望着远处的伊阙大峡谷,只见奇峰峭壁,碧水如带,水上渔舟点点,风景格外秀美,伊水旁边是一条穿山之路,曲折而来,从伊阙关入境。 这时,陈庆看见一支商队赶着百余头毛驴从峡谷中走来,便吩咐左右道:“把商队领队请来,我要问问他。” 商队进了关隘,不多时,一名老者被领到陈庆面前,他跪下行礼道:“小名钟平,叩见雍王殿下!” 陈庆示意亲兵把他扶起,笑问道:“老丈从哪里来?” “回禀殿下,小人从颍昌府过来。” “既然从颍昌府而来,可知道汝州发生的战事?” 老者点点头,“小人经过龙兴县,确实知道附近发生了一场大战。” “战况如何?”陈庆急问道。 老者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道:“听说宋军敌不过金兵,向南方败退了!” 这个消息着实出乎陈庆的意料,刘琼军队居然败了,也说明敌人援军十分强大。 陈庆随即传令,“大军南下,前往百里外的梁县!” 7017k 第九百八十七章 再战 五万大军刚出发不久,刘琼送来的战报也抵达了,陈庆命令士兵原地休息,搭建了一座行军帐。 大帐内,陈庆看完了战报,竟然阵亡三千四百余人,伤一千五百人,这加起来就是五千人了。 “现在伤兵情况如何?”陈庆问道。 报信士兵道:“回禀殿下,在叶县治疗,大多是轻伤!” 陈庆默默点头,他也明白为什么大多是轻伤,重伤很难从战场上撤离,所以阵亡比伤兵多,就是这个缘故。 陈庆随即写了一封回信交给报信兵,又赏了十两银子,报信兵谢恩去了。 “殿下认为李成会力保汝州?” 问话的是都统制高定,他这次作为副将跟随陈庆出征。 陈庆点点头,“拿下汝州,中原的西北和西南就连为一片,河南府和邓州就能呼应作战,对整个中原局势会产生重大影响,完颜兀术岂能看不到这一点? 相反,如果拿不下汝州,那敌军北可攻打河南府,南可攻邓州,我军将相当被动,这一点我们清楚,李成也很清楚,如果汝州必然是一场硬战。” “那我们怎么协助小刘将军?” 陈庆淡淡道:“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 刘琼整顿军队后再度北上,兵力依旧是两万人,一万步兵和一万骑兵,这次他没有携带补给,全军带了六天的干粮,一路疾速北上。 第二天中午,距离龙兴县还有三十里,前方斥候来报,二十里外发现敌军主力两万五千人左右,其中骑兵约五千人。 唐骞对刘琼道:“恐怕这又是狭路县相逢吧!他们也是南下去叶县。” 刘琼冷笑道:“很有可能,但我更关心的是,他们真的只有两万五千人?” 唐骞想了想道:“可以派斥候去查探,不过我们最好能找到殿下派出的援军,把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来对付敌军可能的埋伏。” 刘琼点点头,随即派出两路斥候,一路斥候负责查探敌军可能的埋伏,一路斥候去寻找他们自己的援军。 大军立刻停止行军,等待敌军到来。 对面的李成大军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二十里外的宋军,着实有些出乎李成的意料。 李成军队在龙兴县休整了几天,又补充了五千步兵,同时李成也接到了完颜兀术的命令,要求他铲除叶县的宋军,不给宋军喘息反击的机会。 所以李成得到宋军的消息时,着实有些惊愕,他原以为宋军还在休整之中,没想到居然又北上反击了。 “传令全军放慢速度,整顿队伍,保持阵型前进!” 李成也不敢轻敌,也派出探子在两侧寻找敌军伏兵的踪迹, 两支军队越来越近,相距只有三里,金兵也停止了前行,他们的对峙这一带都是麦田平原,很适合作战。 天气阴沉,风很大,吹得双方战旗啪啪作响,两支军队横向各有五里左右,长矛如林,杀气腾腾,金兵中间是东胡骑兵,约五千人,依旧是萧吉烈率领。 这支东胡骑兵已经没有了上一次作战前那种不可一世的威风,他们的强悍敌不过宋军的坚韧、犀利,上一战,一万骑兵便伤亡近半,这一次出击,五千骑兵着实有些无精打采,格外沉默。 两边是两个步兵大阵,各有一万人。 这时,宋军的号角声吹响了,两万大军开始前进,宋军也是一中两翼的布阵,中间是一万步兵,左右各有五千骑兵为两翼。 “呜——” 进攻的号角声吹响,“咚!咚!咚!”战鼓声大作,宋军如海潮一般汹涌杀来,两支骑兵如两把锋利的匕首。 李成大喊:“弓弩军准备射击,长矛军压住阵脚!” 两支各三千人的弓弩军一左一右,士兵队列整齐,六千支军弩箭冰冷冷地指向奔腾而来的宋军。 ‘呜——’北方忽然传来清亮的号角声。 李成心中一惊,回头向北方望去,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在远处数里外出现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骑兵,黑压压的,足有十里宽,至少有三万以上的骑兵,一杆战旗迎风飞扬,正是西军赤底黑龙旗。 “呜!呜!” 号角声连续吹响,北方的宋军骑兵骤然启动,铺天盖地向金兵大阵的后背杀来,金兵顿时一片大乱。 李成举剑大喊,“不准乱,压住阵脚,谁也不准擅自撤退!” “节度使,东胡骑兵撤退了!” 五千东胡骑兵军心率先崩溃,不再理睬李成的命令,冲出大阵向东狂奔逃命。 李成长叹一声,这就像雪崩一样,只要有一支军队率先崩溃,其他军队很快也会崩溃。 李成万般无奈,只得下令道:“传令全军速速向东撤退!” 不等他的命令传下去,由东胡军逃跑引发的士气雪崩,导致两万大军的军心也在瞬间崩溃了,东面的一万军队率先撤退,紧接着西面的一万军队争先恐后地奔跑起来。 李成期望的有序撤退没有发生,整个军队一盘散沙,人人各自为阵,拼命奔逃,就恨不得别人跑慢一点,,丢盔弃甲更不用说,一切妨碍逃命的重物都统统扔掉。 皮甲、头盔、长矛、战刀、弓弩、盾牌、水壶、干粮、军毯等等,除了怀中的铜钱和银子外,其他物品都扔得干干净净。 李成也由数百亲兵保护着,拼命打马向东奔逃,很快超过了士兵,只是追不上东胡骑兵,他们的骑术在逃命时发挥得淋漓尽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两万敌军士兵没命地狂奔,却跑不过宋军骑兵,唐骞率领的一万骑兵从南面包抄,高定率领三万骑兵从北面包抄,很快形成了一个二十里宽的包围圈,包围圈迅速缩小,宋军骑兵大喊:“汉人不杀汉人,投降者免死!” 绝望中的士兵们纷纷跪地投降,他们想反抗也没有用,兵器盔甲都丢光,拿什么反抗?哪怕心中不甘也只能暂时投降。 现在人口是最重要的,尤其是青壮劳力对恢复社会生产力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宋军也不再追杀签军逃兵,而是以收降为主。 但对女真、契丹等异族军队,西军却心狠手辣,都要杀绝杀光,最大可能地消灭对方的战争资源,人口就是最大的战争资源。 ……… 李成一口气逃到五十里外的孔桥镇,这里也是西来的必经之路,李成和亲兵们在小镇上等待收拾逃亡士兵,但他等到了夜幕降临,也只有一千多士兵逃来,其他士兵再也等不到了。 李成心中惶恐,立刻率领一千多败兵连夜逃回襄城县。 天刚刚亮,李成逃回了襄城县,襄城县有两千守军,由统领李顺武率领,听说是节度使逃回来,李顺武连忙下令开启城门,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心急如焚的李成率领一千多军队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城内。 “县城有什么情况?” 李成喘着粗气问道:“萧吉烈的军队回来没有?” 李顺武连忙道:“启禀节度使,他们的骑兵昨晚回来了,但没有入城,直接绕过城向开封府方向逃去了,大概是昨晚夜幕降临后不久。” “这帮混蛋!懦夫!逃兵!这次把我害惨了,还有脸去四王子那里告状?” 李成狠狠骂了几句,便道:“弟兄们肚子都饿坏了,赶紧准备饭食!” 李顺武答应,连忙安排手下去做饭,就在这时,城头上有士兵大喊:“远处来了一支骑兵!” 李成大惊失色,连忙上城查看,只见十几里外,一条长长的黑线正向县城方向浩浩荡杀来,应该是骑兵,看规模,至少有两三万人、 李成大喊道:“快敲警钟,立刻召集全军从东城撤退。” 急促的钟声敲响,城内的两千士兵和他带回来的一千多士兵纷纷集结,李顺武上前问道:“节度使,我们带来的粮草物资怎么办?要不要一把火烧掉?” 李成想了想摇头道:“不准烧掉,命令文吏把仓库都封了,贴上封条!” 一刻钟后,李成带着三千多士兵以及数十名文吏从东门离开了襄城县,疾速向颍昌府撤退。 ==== 【今天是中元节,苏州的规矩是祭十四,正好又是老高的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中元节,很重要,老高要祭祀父亲,所以只写了两章,请大家见谅!】 7017k 第九百八十八章 襄城 杀来襄城的骑兵却是陈庆率领的两万大军,他命令高定率领三万骑兵南下龙兴县支援刘琼军队,他自己则率两万骑兵从梁县出发,行军近三百里,杀来襄城县。 没想到正好遇到李成军队从南面官道败退回来,前后就差了半个时辰。 陈庆率领两万大军兵临城下,襄城县城门开启,县令许平带着一群县官出城迎接宋军到来。 宋朝也并不是所有的县官都是知县,关键是看这个县官是不是从朝廷过来上任,如果是朝廷官员前来上任,就往往带着朝廷官职的头衔,就被称为知县。 可如果是直接从县尉或者县丞提拔为县主官,没有朝廷官职头衔,那就叫做县令,不能叫知县。 当然知县的地位更高一点,人家当过京官,从京里来的,当几年知县,就有希望提拔为知州,而县令更像是地头蛇,混得不错,后台背景强大,能提拔为通判。 这就相当于地方政权的两个体系,一般通判不能直接任命为知州,必须要进京镀一层金,带上一个京官的头衔,才能外派为知州。 有点扯远了,这个许平就是典型的地头蛇,汝州第一大族许家的长公子,他不是科举出身,家族五年前直接捐钱得了梁县县尉之职,两年前又提升为襄城县令,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三四年,他就是下一任汝州通判。 许平并不在乎谁来汝州,他也不效忠任何势力,他只效忠自己的家族,这一点陈庆也心知肚明,尤其他事先就知道许平是汝州许家的长子,所以陈庆态度就缓和了很多。 “请问许县令,城内可有李成的军队?” 许平听说是雍王殿下亲至,他更加诚惶诚恐,躬身道:“回禀殿下,李成在半个时辰前逃回县城,立足未稳,听说宋军杀至,他又连忙带着残军逃走。” 陈庆一怔,继而大喜,这不就说明李成兵败吗?他连忙问道:“李成带了多少军队逃回来了?” “大概一千多人,城内原本有两千守军,他们三千多人已经逃离了县城。” 这时,统制鹿贵上前对陈庆说了几句,陈庆点点头,“先进城!” 两万骑兵浩浩荡荡进了县城。 襄城面积很大,城池周长三十里左右,这里有一座占地五亩的转运使官衙,李成把它用作临时节度使府,陈庆自然也把它视为自己的临时帅府。 但让陈庆更感兴趣的是背后的仓库群,襄城交通便利,汝水从城南穿过,周围又是粮食主产区,所以这里一直是重要的粮食中转地,转运使司府也设在这里。 “仓库里还有多少粮食?”陈庆用马鞭一直仓库问道。 许平连忙道:“属于县里的官仓有粮食一万两千石左右,但这次李成又携带了大量的军粮物资,他们没有带走,也没有烧毁,把仓库都封存了,具体有多少粮食物资卑职不知。” 陈庆点点头,对鹿贵和颜骏道:“这个李成还算不错,没有把粮食一把火烧了,凭这一点,如果以后他被俘,可以饶他一死。” 许平也连忙道:“李成在百姓中的口碑不错的,他在襄城县约束军纪,驻军期间,没有发生抢掠财物和欺辱百姓之事。” 陈庆笑了笑,对行军司马张凡道:“去清点钱粮物资,我想知道李成究竟留下多少粮食物资?” “卑职遵令!” ....... 张凡的清点结果着实出乎陈庆的意料,居然有粮食八万石,草料二十万担,兵甲八千套,所谓兵甲一套,就是一套盔甲、一把战刀、一支长矛、一把匕首,一个完整的步兵装备,另外还有守城弓五千副,军弩三千把,配有相应的箭矢,再有就是帐篷六千顶,最出乎陈庆意料的是,在汝水上还缴获了千石平底货船三百余艘。 这些粮草物资都是用船只运来,当然不是一批运来,三百艘货船属于战略物资,李成无论如何都要把船只撤走,只是陈庆军队来得太突然,船夫们都分散在城内,甚至不少人还呆在青楼里,跟本来不及出城,船只自然就成为了宋军的战利品。 就在清点完物资的同时,刘琼和高定的数万军队也杀到襄城县,听说雍王已经先一步占据了襄城县,几名大将连忙进城去参见。 大堂上,陈庆笑着让几名大将坐下,对他们道:“这一战结束后,汝州基本就被我们控制了,汝州的控制点就在襄城县,像叶县、梁县基本上就不用考虑驻军,敌军不敢孤军审图,但邓州要至少驻扎五千军队,防止襄阳的军队北上,实际上,我们占领唐州和邓州后,停战协议的西线就算作废了,所以还要留心朝廷派军北上。” 唐骞欠身道:“启禀殿下,卑职去襄阳,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朝廷攻打荆湖南路是假,夺取岳飞兵权是真,不知道这个小道消息是否可靠?” 陈庆微微笑道:“应该是真,朝廷已经和金兵签署了长期停战协议,就要开始收兵权了,什么八字军、吴家军、岳家军、张家军、韩家军等等,天子不会允许他们再存在下去,否则会成为第二个川陕。 事实上,第一个收兵权的是我的老上司王彦,八字军被解散了,第二个被收兵权的是吴阶,现在吴阶已经转为文官,出任知洪州事,那么第三个必然是岳飞,运气好的话,他出任文官,运气不好的话,罢官免职,还被监视。” 陈庆知道,由于自己的出现,岳飞大概率不会在风波亭被处死了,但被调到偏远地区的可能性很大,他的军队历史上是被张俊吞并,那是朝廷怕岳飞的军队造反,而这次十之八九被朝廷派大将接管。 停一下,陈庆又道:“但朝廷还是要进攻荆湖南路,不一定和我们军队发生冲突,但他们也要在荆湖南路驻军,然后我们挤出荆湖南路,朝廷就这点本事,我猜都能猜到。” 刘琼叹口气道:“但岳飞手下的将领都很能征善战,如果就这么埋没,那就太可惜了,卑职和张宪关系不错,我想给他写封信。” “你怎么会认识张宪?”陈庆笑问道。 刘琼不好意思道:“当年殿下不是被武举除名了吗?武举又进了几名新人,其中就有张宪,他和卑职住一间宿舍,我们交情颇为深厚。” 陈庆欣然道:“如果情况允许,你可以写信请他来西军,就说我热烈欢迎他前来。” 刘琼挠挠头又道:“卑职还有一事禀报。” “还有什么事?” “就是关于降卒,张仲熊的一万六千降卒,卑职不太想要,卑职想要李成的两万降卒,殿下能不能......” 不等他说完,高定便有些不高兴道:“小刘都统,我们说好的,你怎么能一个人独吞? 陈庆微微笑道:“难道是李成的士兵比张仲熊的士兵更厉害一些?” 刘琼苦笑道:“不是厉害一些的问题,差远了,张仲熊军队基本都是新兵,没有怎么训练,战斗力很弱,但李成的军队却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卑职的九千骑兵和对方的一万步兵对抗,激战了一个半时辰,双方居然势均力敌,这支步兵着实让卑职刮目相看。” “卑职也觉得他们不错!” 高定也接口道:“虽然兵败如山倒,但被俘后还居然保持着各自所属的军营列队,卑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降卒,卑职也希望能收一部分,请殿下陈庆!” 陈庆点点头,“我们的总兵力已经到三十五万,但不能超过四十万,否则财政承受不住,我原本是想吞并一部分岳飞的军队,如果这两万军确实不错,那你们两家一家一万人,然后张仲熊的军队解散归农,实际上洛阳那边也是一样,所有战俘我都解散归农,中原恢复需要人口,需要强壮劳动力,以后所有的战俘都解散,不再增加军队。” 将领们一起起身道:“谨遵殿下之令!” 7017k 第九百八十九章 情报 京兆城,吕纬匆匆来到聚香酒楼白玉堂,进进房间,却不见吕绞,只有王双、周华和韩峰三人,吕纬笑问道:“吕绞呢?” 周华恨恨道:“估计又是躺在哪个女人的肚皮上,起不来了。” 王双也叹口气道:“吕司马有空也劝劝他吧!他这样放荡不羁,会误大事的,我们已经找他三天,就是找不到人。” 连金国奸细都受不了吕绞了,这个吕绞还真是个人才。 吕纬摇摇头道:“他就这个德行,到死都改不了,所以才会在家族中人人人厌恨,不过他也好找吧!就那几个妓院,找吕三公子,一般都知道他。” 王双看了一眼韩峰,韩峰迟疑一下道:“我就在门口问老鸨,吕绞有没有来过,她们都说吕爷好久没来了。” 吕纬微微笑道:“这是她们的口头禅,你问张三,她们也会说,张爷好久没来了,问谁她们都是这句话,要问三公子,说给他送钱,她们马上就会说实话。” 韩峰连忙抱拳,“受教了!” 吕纬又问王双,“你们找他做什么?” “他提供的情报有误,说用骆驼向邓州送了三万粮食,却没有说同时送去了两万匹战马,导致汴梁那边一直认为邓州三万军队是步兵,结果发现是两万骑兵,上面震怒,说我们漏报军情。” 吕纬摇摇头,“这件事还真不能怪他,他只管粮食,据我所知,刘琼三万人去邓州,本来就是两万骑兵和一万步兵,只是因为要翻山,所以才把战马寄存在商州,吕绞肯定不会知道这些,当然,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王双恼火道:“但当时探子从邓州得到的情报,是三万步兵,突然变成了骑兵,所以汴梁那边就不满了,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 吕纬冷笑一声道:“依我看,是情报分析人员愚蠢吧!西军五大军,配制都是两万骑兵加一万步兵,人人皆知,这次刘琼率领的是飞鹰军,当然是两万骑兵和一万步兵,怎么会想当然的以为是三万步兵呢?自己分析情报不到位,还把责任推给别人。” 周华连忙道:“吕司马说得对,我们可以就这样回复都元帅。” 王双点点头,又问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的人招募进了去汴河的船夫,已经一个多月了,怎么迟迟没有动静?是不是计划取消了?” “当然没有取消,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们这件事,船只今晚出发。” 王双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会有多少军队随船?” 吕纬淡淡道:“这应该不在我泄密的范围内吧!” 王双顿时明白了,取出一只盒子放在桌上推给他,“这是一百两黄金,折合两千五百贯钱,够了吧!” 吕纬打开盒盖看了一眼,又掂了掂,揣入了怀中,这才不慌不忙道:“今晚出发是两百艘千石货船,没有军队跟随,只有粮草,事实上,这只是一部分船只,本来都要取消,只是因为孟州那边很多船只去了洛阳,船只不足,所以又重新调了关中的船只,船只一共有八百艘,军队大概在三万人左右,是太原府牛皋的军队,你们探子只要关注孟州,就能得到更详细的情报。” 王双大喜,这个情报太重要了。 “多谢吕司马!” 吕纬呵呵一笑,喝了杯酒转身走了。 望着吕纬远去的背影,周华有些不满道:“这么点破情报,就要一百两黄金?” 王双微微笑道:“那是你不懂,重要的情报是牛皋军队动向,也是都元帅再三让我们关注的情报!” 王双当即写了一封鹰信交给韩峰,“今天就发出去!” “卑职遵令!”韩峰也匆匆走了。 ........ 韩峰离开酒楼,坐上一辆牛车,来到了城池西南部的贫民区,牛车在一条小巷前停下,韩峰快步进了巷子,巷子不深,里面只有一户人家。 韩峰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开了,韩峰刚要进院子,忽然感觉到什么,回头向巷子口望去,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疤脸老妇人正探头探脑向巷子里张望,见自己发现她,老妇人吓得连忙缩回头了。 韩峰眉头一皱,问开门的手下,“外面有个疤脸老女人,你见过吗?” “卑职知道,应该是住在附近的一个疯婆子,总是喜欢偷偷摸摸。” 韩峰便没有放在心上,把一卷鸽信递给手下,“立刻发走,用红色信筒!” “卑职这就安排!” 巷子口,疤脸老女人走到一个男子面前,伸手笑嘻嘻道:“我帮你看清楚了,他进屋了,给钱!” 男子给了她一把钱,老女人得意洋洋走了,男子记下了这条小巷,良久,他看见一只鸽子从屋顶上飞起,这才上一辆牛车走了。 ...... 内卫府衙,种桓在地图上又做出一处标记,岐州门大街桂花巷到底独院,种桓又问道:“你确定那里是新的信鸽点?” “确定,卑职亲眼看见信鸽飞起,是一只红色信筒!” 种桓点点头,“这是第三处信鸽点了,还真是狡兔三窟。” “另外,韦绞这几天都沉溺在百花楼,迷恋一个叫小玉仙的妓女,在她身上已经花了几百两银子,他可能被监察司的人盯住了。” 种桓顿时有点头大,韦绞是特殊情况,监察司的人若查他的话,会把事情闹大,影响到雍王殿下的大计,偏偏他的上司王浩也不在京兆。 种桓沉吟片刻,便起身去处理这件麻烦事了。 种桓找到了监察情报司张妙,从职务上来说,种桓还没有资格直接找张妙,应该是他的上司来找张妙,他这样做不合规矩,很容易被人诟病。 不过张妙为人比较平实,他听说内卫指挥使种桓有紧急之事来找自己,便没有拒绝,便接见了种桓。 “卑职种桓参见张都监!” 种桓躬身行一礼,“感谢张都监接见!” 张妙笑眯眯道:“不错!不错!这才几年就当上内卫指挥使了,你们王将军可好?” 张妙其实就是在暗示种桓,应该由王浩来找自己,而不是他越级上报。 种桓脸一红,连忙解释道:“王统制去了凤翔公干,要后天才能回来,卑职也知道不应该直接来找都监,的情况紧急,而且事关机密,不得不前来烦扰!” “你说吧!什么事?” “监察司的官员盯住了韦绞,都监知道这件事吗?” 张妙一怔,还真是巧,他刚才就在看关于吕绞的监察报告,他拾起桌上一份报告道:“吕绞在三天内就在青楼花了五百两银子,这件事引发了轰动,吕绞作为军部司下的一名小小主簿,他哪来这么多钱?不应该好好审一审吗?” 种桓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幸亏自己来得及时,他连忙道:“吕绞的事情,内卫非常清楚,卑职就一直在盯着他,他涉及和金国奸细勾结,他的钱财来源也和金国奸细有关,恳请都监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哦?堂堂的吕家子弟,居然和金国奸细勾结?”张妙显然有点不太相信。 “卑职所言句句是实,如果都监不相信可以问内卫王统制,甚至可以问王妃或者雍王殿下,就是千万不要下令抓人。” 张妙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可以暂时叫停监察官,不过他这才挥金无度,却没有被怀疑,是不是更加可疑?” “卑职会安排下去,教训他一下,他就不敢这么挥豁了。” “我知道了,我会暂时叫停监督,回头请王将军过来和我谈一谈。” “卑职遵令!” 种桓走出房间,他心中也暗暗庆幸,若自己犹豫一下,或许不好意思前来,事情就麻烦了。 吕绞挥霍炫有钱,当天晚上在回家路上被几个无赖拦住暴打一顿,抢走了一百多两银子,他又变得分文皆无。 7017k 第九百九十章 分歧 入夜,几名骑兵疾速奔到汴梁城下,手执令箭大喊道:“河北急报,速开城门!” 城头上丢下一个拴绳的篮子,守城士兵高声道:“把令箭放在篮中!” 报信人只得把令箭放入篮中,篮子拉上去检验,不多时,城门开启,几名送信骑兵进入城内,接过令箭,便打马向元帅府奔去。 此时夜幕才刚刚降临,汴梁城已经宵禁,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大街上奔跑,格外刺耳,仿佛整座城都听见了。 完颜兀术却没有休息,他还在地图房内和几名谋士商议战局,陈庆军队来势凶猛,已经连胜两局,攻占了河南府、汝州、邓州和唐州,八万签军覆灭。 宋军攻下河南府不奇怪,宋军抢占了虎牢关,使他派出的五万援军被阻挡在虎牢关外,邓州被偷袭完颜兀术虽然把张仲熊大骂一顿,但他也能接受,张仲熊统领的两万军队确实比较弱,敌不过宋军三万精锐也是情理之中。 但汝州之败却让完颜兀术痛彻于心,明明可以取胜的局势,最后却完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萧吉烈和李成却各执一词,萧吉烈抨击李成被胜利冲昏头脑,轻率冒进,对宋军援军没有做好准备,结果遭遇宋军两支大军前后夹击。 李成也指责萧吉烈不听指挥,率领他的部下未战先逃,引发了全军崩溃,是汝州惨败的罪魁祸首。 两人各执一词,都说得有道理,完颜兀术也派人去底层将士中调查,结论属实,两人说得都对。 但完颜兀术心知肚明,责任恐怕还是在他自己身上,是他命令李成南下消灭叶县的军队,他没有考虑到河南府会出兵支援汝州的可能性。 所以最后汝州之败也就不了了之,完颜兀术没法追究两人的责任。 谋士范拱却看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王爷,卑职总觉得这次失败还有一个原因。” 范拱小心翼翼道:“卑职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完颜兀术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道:“这么多年,我责怪过先生吗?在我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除非是攻击天子!” “那倒不至于,卑职其实是想说联合作战的问题。” 完颜兀术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说胡汉联军?” 范拱点点头,“两军作战,最重要是协同一致,如果一部分先逃走,那整个军队的士气就垮了,那怕另一部分军队再英勇善战也没有用,这就像一只木桶,只要一块板断了,哪怕其他木板再坚硬也没有用,依旧盛不住水,木桶就废了。 胡汉联合作战,如果胡人是主将还好说,可如果汉人是主将,就会出现主将指挥不动胡人军队的情况,这就会埋下败亡之根。” 完颜兀术沉默片刻道:“先生的意思,兵败的责任还在萧吉烈的身上?” 范拱苦笑一声道:“如果萧吉烈没有不战而败,最后的结果不会那么惨烈,至少还能保证一万余人的败兵,宋军也同样会伤亡惨重,但卑职并不是指这件事,卑职是指以后作战,尽量不要让汉人来指挥胡人军队。” 完颜兀术叹口气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过去了二十年,从前强悍的契丹军、奚军早已消亡,现在的东胡军基本上都是普遍牧民,没有作战经验,战斗力比较弱,我派这支东胡军去支援汝州,确实有点失策啊!” 这时,有士兵在堂下禀报,“启禀王爷,河北派人送来紧急情报!” 完颜兀术连忙道:“宣送信人上来!” 不多时,为首的送信人上堂单膝跪下禀报,“奉左都元帅之令给王爷送信!” 他取出完颜昌的信呈了上去,完颜兀术接过信问道:“还有什么口信没有?” “没有口信了,都元帅说,所有要说的事情都在信上。” “来人,赏他十两银子带他下去休息。” “谢王爷赏!” 送信士兵下去了,完颜兀术打开细细看了一遍,又把信递给范拱,“还是上次那件事!” 范拱接过信看了一遍,笑道:“有点意思,居然是牛皋的军队,牛皋率军南下,他不管太原了吗?” “先生觉得可信度高吗?” 范拱想了想道:“现在宋军已经拿下河南府和汝州,现在陈庆在襄城县,摆出要大举进攻颍昌府的架势,北线会进攻荥州和郑州,王爷必然会派援军前往郑州和颍昌府,如果这时候,宋军突然从黄河进攻开封府,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王爷再回兵去救开封府,那么颍昌府就危险了,如果不去救,开封府乃至汴梁就危险了,卑职觉得这是一记很好的奇兵之策,可能性极大。” “完颜昌让我们派人去孟州调查,他也要派人去孟州,难道完颜昌想攻太原?” “有可能,如果牛皋真的带兵南下,太原府确实是一个机会。” 完颜兀术负手走了两步道:“如果这是陷阱呢?牛皋南下,太原虚空,很可能就是陈庆设的一个空城计,我和陈庆交战多年,太了解他,此人十分狡诈,经常设下陷阱,布置诱饵,名义上在在和中原作战,但实际上也要收拾河北之军。” 范拱很佩服完颜兀术的眼光,确实很有这个可能,他点点头,“我赞成王爷的意思,要建议左元帅,不管太原府有没有机会,都不要出兵,不能被陈庆摆出来的假象诱惑,陈庆有的是军队,他不可能让太原防御虚空。” 完颜兀术当即写了一封信给完颜昌,派送信人带回去,他又派几名斥候乘船前往孟州打探消息!” ......... 王双从京兆发来的,牛皋准备率军偷袭开封府的情报,着实让完颜昌动心,他知道孟州只有一万驻军,是用来防御怀州,牛皋带来的军队,必然是太原驻军, 如果太原府防御空虚,对自己当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完颜昌当然也想过这是宋军的诱兵之计,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关键是陈庆没必要搞这个诱兵之计,自己一支军队杀进太原府,一路烧杀劫掠,陈庆会用太原府被摧毁的代价来歼灭自己的几万人? 几万人虽然对自己很重要,但太原府的稳定繁荣对陈庆更重要。 这天下午,完颜昌接到了完颜兀术写来的信件,信中完颜兀术极力劝阻自己派兵去太原府,着实让完颜昌有些反感了。 他对幕僚崔九道:“劝我放弃太原至少也要有点依据,如果他在太原有探子,发现了宋军隐藏军队,倒也罢了,可他一切都是想当然,拼命劝阻我,他以为我不懂他的心思?” 崔九是清河崔氏族人,但他不肯用真名,化名崔九,完颜昌理解他的心思,也不勉强他用真名,他是完颜昌的心腹幕僚之一。 “都元帅认为四王子害怕我们不肯帮他,所以不让我们出兵太原?”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他凭什么认为太原有诈?我在太原府有探子,太原府是什么情况我知道,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想利用别人,绝对不会考虑别人的利益,我原本以大局为重才提出两家联手,可你看看他,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把我当成什么了?” 崔九连忙劝道:“可能是中原战局对四王子不利,所以他急切了一点,都元帅还是以大局为重。” 完颜昌冷冷道:“我确实是要以大局为重,但我帮他也是有底线的,不可能任他差遣,把我当做傻子一样的利用。” 7017k 第九百九十一章 空城 吕纬再一次匆匆来到聚香酒楼,找到了王双,他坐下喝了杯酒,开门见山对王双道:“有个很有价值的情报,你们要不要买?” 王双眉毛一挑,呵呵笑道:“吕司马觉得这个情报能值多少?” 吕纬伸出一个指头,“这个数!” “一千贯?”王双问道。 吕纬摇摇头,“一百两黄金?” “有这么重要吗?” 吕纬很坦率道:“这是我的开价,还是按照老规矩,我说出来,你觉得不值,那就不要采用,可一旦采用了,就得按照我的开价付给我,否则以后就没有合作了。” “可以,你说吧!” 吕纬半晌道:“太原府只有五千驻军!” 王双一愣,“怎么会这么少?” “牛皋带了三万大军南下,所以太原的兵力就只剩下五千人,井陉和滏阳陉的防御都加强了,防止河北军队偷袭太原府。” “京兆不是还有五万大军吗?为什么不去加强太原防御。” “太原再重要也没有京兆重要,京兆五万大军是绝对不动,这是底线。” 王双心中暗暗盘算一番,中原那边去了十八万大军,巴蜀有五万大军,河东有五万大军,这就是二十八万大军了,加上京兆的五万军队,还有荆湖南路、河西走廊、灵夏路、熙河路等等各地驻军,西军还真派不出军队去支援太原了。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王双当即取出百两黄金交给了吕纬,“我们成交!” ........ 太原城南有一家布庄,叫做老宋布庄,专门经营上等布匹,平仓店卖的便宜布匹都是粗布,一般都是最底层百姓才买,家境稍微好一点的人家,都会买上好的布匹来做衣服。 但老宋布庄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它便是完颜昌设在太原的情报点。 太原府是完颜昌的根基,他怎么舍得就这么失去,完颜昌一直对太原府念念不忘,在太原府设情报点,掌握太原的情况,便是很顺理成章之事。 而且完颜昌设在太原府的情报站还不止老宋布庄一家,老宋布庄是情报总站。 布庄的掌柜姓蹇,这个姓比较少,名倒是很普通,叫做蹇福,是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完颜昌不像西军情报司,会用中老年人来收集情报,完颜昌没有这种机制,他的情报人员基本上都是汉人士兵,首领则是他的幕僚。 蹇福就是完颜昌的幕僚,大名府人,去年被任命为驻太原的情报头子。 蹇福也得到了牛皋率领大军南下的消息,他刚接到大名府的命令,要他确定两个关键点,第一,牛皋是否真的南下?第二,太原府究竟还有多少驻军? 蹇福立刻派出十几名探子赶赴各县查探是否有驻军的消息,又利用他们在官府中的内线,打听一些内部消息。 当然,他们也收买不了什么高官,都是底层的小吏,不过蛇有蛇道,虾有虾路,虽然是小吏,但毕竟是在官府里,他们也有打听情报的办法。 这天一早,一名身穿公差官服的男子走进了布店,进门便问道:“蹇掌柜可在?” 伙计认识来人,是太原府的一名押司,姓王,算是他们在太原府所收买的最高官员,尽管也是一名文吏,但属于高级文吏。 “王押司是来做衣服吗?我家掌柜在里屋,快请!” “是啊!是要做两身好衣服了。” 王押司走进了内房,很快见到了掌柜蹇福。 “给你一个确切消息,太原府只有五千军队,由呼延通率领,其他军队都跟随牛皋南下了。” “但不是有四万驻军吗?南下三万人,留守五千人,那还有五千人呢?” “在雀鼠谷、赤塘关和井陉关,这些险关要隘都加强了防御。” 王押司拿了两匹布走了,这时,蹇福也得到了各县派去探子的汇报,没有军队驻扎,那就证明王押司的情报准确,只有五千士兵驻扎在太原城内。 蹇福当即发送重要鸽信前往大名府. ....... 黄河上,几百艘大船慢慢靠近了汴河河口,汴河河口位于郑州北部河阴县境内,这里实际上就是隋唐的通济渠入口,建炎二年的黄河大决口不在这里,而是东面数百里外的滑县白马渡一带,东京留守杜充为阻挡金兵南下,挖开黄河堤坝,黄河水席卷南下,淹没了滑县、濮阳、巨野、甄城等地,再一路向南夺泗水入淮。 开封府这边倒没有太大影响,汴河也没有收到影响,依旧和往常一样,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紧张气氛,两万金兵埋伏在汴河两岸,等待着宋军船只到来。 两万大军由元帅完颜阿鲁补统领,埋伏的士兵距离汴河约百步左右,保证弓弩火箭能射到汴河船上。 牛皋注视着宽阔的河口,下令道:“命令京兆船入内!” 京兆过来的三百艘船上没有士兵,满载着草料,这是陈庆的安排,由草料船先走,一队长长的草料驶入了汴河内,汴河两岸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伏兵都捏紧了弓箭。 船队大约走了二十里,三百艘草料船走了大半,忽然前方船只发出了警报声,“有伏兵!”有人大喊起来。 “当!当!当!”警报声大作,船只纷纷掉头。 完颜阿鲁补大喊道:“出击!” 一阵梆子声响起,两岸顿时万箭齐发,全是火箭,铺天盖地射向宋军船队,船夫们吓得纷纷跳水逃命,一些船夫躲闪不及,被箭矢射中。 数百艘千石平底顿时燃烧起来,尤其船内都是干燥的草料,更加促进了火势,只片刻,所有船只都被熊熊烈火吞没了。 完颜阿鲁补忽然发现不对,船只里面应该是惨叫着冲出来逃命的宋军士兵才对,但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任何惨叫声。 “怎么回事?船队内没有宋军吗?” 这时,几名士兵押来两名跳河的船夫,“元帅,这两名船夫说他们是我们的人!” 两名船夫跪下道:“我们是左都元帅派去京兆的探子,冒充船夫!” 完颜阿鲁补现在怒火万丈,他才不管什么探子,拔出刀架在船夫脖子上,恶狠狠问道:“快说!船上都是什么,怎么没有宋军?” “启禀将军,运载宋军的船只都在后面,我们船上都是草料,不知为什么,牛皋让我们先进来探路!” 完颜阿鲁补大叫一声,一刀砍掉了一名船夫的脑袋,大吼道:“气杀我也,中计了!” 他们的埋伏暴露了,宋军当然不会再进汴河,两万金兵在这里埋伏了整整三天,结果却等了一场空。 消息传到汴梁,完颜兀术也着实不满,这个情报拖住了他们十万大军半个月之久,最后烧了两百艘船,连个士兵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耽误他们的部署。 要不然,完颜兀术也不会只派一万东胡军去参与汝州之战,他就是担心宋军从黄河偷袭汴梁。 完颜兀术越想越恼火,立刻写了一封信去责问完颜昌,并要求他立刻派三万军队前来支援自己,既然是两家联合作战,完颜昌就应该拿出诚意来。 完颜兀术的信很快送到完颜昌手中,但完颜兀术怎么也想不到,这封信触怒了完颜昌,同时,完颜昌也找到了军队无法南下的最佳借口。 牛皋的船队封锁了黄河,陈庆偷袭汴河是假,封锁黄河才是真。 以此同时,牛皋的副将邵隆和儿子邵继春率领两万军队疾速行军,赶回太原府。 牛皋虽然率领三万军队抵达孟州,那只是演戏罢了,他怎么可能率领三万军上船,封锁黄河,一万军队和三百艘船就足够了。 陈庆排演的这场大戏,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拆散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的联合。 7017k 第九百九十二章 破盟 元帅府大堂上,完颜昌脸色阴沉地看了完颜兀术的来信,信中充满了指责,就差没有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 完颜昌一脸不高兴地把信递给完颜喝离撒,“你看看他的信,他居然说我在骗他,拖延了他半个月,你说是谁不讲道理!” 完颜昌当然很恼火,自己派人去京兆的探子扮做船夫,居然被阿鲁补当作出气筒,当场杀掉一人,打狗还要看主人,阿鲁补这样打自己的脸,完颜兀术在信中居然只字不提,当自己的是白痴蠢蛋吗? 完颜喝离撒摇摇头道:“兀术明显是在推卸责任,京兆的情报很准确,宋军确实是准备从汴口进攻汴梁,都进去了两百多艘船,难道这还有假? 只是牛皋比较谨慎,先让粮船进去,要是我也会这样做,先派粮船进去,没有问题,然后军队船就进去了,是阿鲁补性子急,埋伏不到位,自己暴露了,白白错失了全歼数万敌军的良机。 我还特地问了逃回来的船夫探子,金兵就埋伏在距离河边百步左右,还有金兵在树林边走动,在船上一眼就能看见。” “你说得完全正确!” 完颜昌吐了一口闷气道:“自己没有抓住战机,还把责任推给别人,兀术一向不就如此吗?” 他回头又问幕僚崔九,“这次先生不会再替兀术说话了吧!” 崔九叹了口气道:“卑职只是站在公允立场说话,有一说一,这次京兆的情报很准确,陈庆应该是考虑偷袭汴梁,牵制四王子的军队,阿鲁补元帅没有抓住战机也是事实,四王子确实不能把责任推给我们,这样下去,双方就没有信任基础了,很难再继续合作。” 完颜昌冷冷道:“已经没法合作了,阿鲁补杀我的手下,他不给我一个交代,还谈什么合作?” “都元帅的心情卑职明白,但我们不能直接回复他说不想合作了,被四王子抓住把柄,在天子面前告都元帅不顾大局,会让都元帅很被动。”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怎么说?” 崔九眼珠一转道:“现在宋军不是封锁了黄河吗?就告诉四王子,我们的船只都被宋军摧毁,无法运兵南下,这是不是很好的理由?” “这个理由不错!” 完颜昌心中舒服了一些,又对二人道:“京兆和太原都发来情报,太原府只有五千军队,机会难得啊!” 崔九点点头,“吕纬提供的情报都比较准确,王双的兵力分析也对,京兆府的五万保底军不可能派到太原府,太原府只有五千军队的情报可信,这确实是个机会,可能过太行山会难一点。” 完颜喝离撒叹口气,“要是铁火雷能造出来,我们一路炸过去,再是什么险关要隘也不怕!” 一句话倒提醒了完颜昌,几个月过去了,铁火雷的仿制进度如何了? 他立刻喝令道:“速召火器坊主管来见我!” 很快,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被带来大堂,男子叫杨进功,他从前就是宋朝军器监的火器匠,靖康二年被抓去金国,一直在金国的火器监做事,当年被抓走的工匠基本都死光了,活下来的极少数工匠也都失去了劳动能力,失去了利用价值,被金兵用来换回了完颜粘罕,只有这个杨进功当时最年轻,身体也不错,扛下了辽东的严寒天气。 这个杨进功善于察言观色,嘴皮子也会说,在金国混得不错,还当上了官,被完颜昌任命为火器坊总管。 “卑职参见都元帅!” 完颜昌喝了口茶问道:“杨总管,我想知道,铁火雷仿制的进度如何了?” 杨进功心中一跳,怕什么来什么,他就害怕都元帅问及铁火雷之事,但已经问了,他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启禀都元帅,已经有进展了。” “已经仿制出来了吗?” “还没有,还需要时间,难度比较大。” 完颜昌尽量克制住心里的不满,放缓语气道:“我并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但你要给我说实话,仿制到哪一步了?现在的难点是什么?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仿制出来?” 完颜昌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问到要害点上。 杨进功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启禀都元帅,外壳已经仿制成功,但难度也很大,我们足足试验了三百多次才成功,用料也非常考究,打磨后和对方的外壳完全一样,现在的问题是火药。” “火药有什么问题?”完颜昌追问道。 “火药主要有两大问题,第一个是细度,对方的火药研磨得太细,就像面粉一样,真不知道是怎么磨出来,第二就是配方,对方的火药配方和我们不一样。” “那你们怎么解决?” “解决细度就只能反复提纯晒干,然后我们订做了一副铜磨,用它研磨可以细到粉,估计再过几天就能解决了。” 完颜昌点点头,这个答复他还比较满意,至少对方在努力解决问题,而且能解决问题。 “那配方问题可以解决吗?” 杨进功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满脸都是汗珠,崔九也看出来了,杨进功只是把容易说了,恐怕真正的难点是在火药配方上。 “怎么,很难吗?” 杨进功扑通跪下哭泣道:“都元帅,为了试验火药配方,我们已经死了三个工匠,实在太难了。” 众人面面相觑,完颜昌连忙道:“你先别哭,怎么会死了工匠,是不小心爆炸了吗?” “两个是火药燃爆烧死的,还有一个老工匠是累死的。” “说说看,配方怎么困难?” 杨进功抹去眼泪道:“一般配方都写在纸上,用那些材料,多少比例,我们就懂了,但没有配方,火药又那么细,根本就看不出比例和材料,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试验,进行燃爆效果对比,已经实验了几百次,铁火雷里面取出的十斤火药只剩下不到一斤,还是没有试验出那种猛烈燃爆的效果,也不敢再试验了,我们怀疑里面可能还掺了其他材料,而这种材料至关重要,要么就是火硝的品质不一样。” “意思是说,你们仿造不出来?”完颜昌听懂了,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我们没有放弃,卑职的意思是说,铁火雷不是那么容易造出来,要长年累月的各种试验,光是配方我们都要至少试验几千次,需要十几万斤火药,但现在火药产量不高,还要保证作战使用火药桶,我们需要时间。” “你就告诉我,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完颜昌快克制不住了。 “三年或者五年.....” “放屁!” 完颜昌一巴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道:“三五年,我坟头上的草都要长出三尺高了,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们耗,我就给你们一年的时间,一年内造不出,皆斩!” 杨进功吓得连滚带爬跑了,完颜昌心中愤懑之极,自己花了五万贯钱,千辛万苦搞到的一枚铁火雷,落到一帮蠢人手中,火药都快用完了,连个屁都没造出来,还要三年五年时间,他们怎么不去死? 这时,完颜喝离撒劝道:“还是让王双他们想想办法,尽量把配方搞到手,如果官员这边不行,那就从火器匠那边入手。” 崔九也道:“或者让宋王朝施压,他们也要铁火雷,要实物要配方,我们再从宋朝那里搞来就是了。” 完颜昌点点头,“你们说得都对,可以试一试,另外,我还是决定进攻太原府,否则失去这次机会,我一定会后悔!” 7017k 第九百九十三章 捷报 完颜昌随即下令,命令副都元帅完颜喝离撒为主将,率领两万女真军和三万汉人签军浩浩荡荡杀向井陉,企图穿过井陉杀进太原府。 完颜昌的兵力本来就不多,去掉这五万大军,他便无力再支援完颜兀术,两家联合对抗西军的盟约就算彻底破灭了。 目前陈庆依旧坐镇在襄城县,他不急于把摊子铺大,而是要步步为营,一步步蚕食对方的地盘。 这天上午,陈庆接到了河北探子传来的消息,大约五万敌军在完颜喝离撒的率领下,正浩浩荡荡向井陉方向杀去。 这个消息着实让陈庆感到振奋,它意味着完颜昌和完颜兀术之间联盟已经实质性的破产,完颜昌的军队已经用五万大军去攻打太原府了,他哪里还有军队支援完颜兀术。 陈庆站在沙盘前对高定、刘琼以及唐骞等几名将领笑道:“邵隆和邵继春父子已经率领两万军杀回太原府了,但他们不会进太原城,而是直接前往井陉关,不可能让完颜昌的军队杀进太原府,就在井陉道上好好陪他们练一练兵。” “殿下,完颜兀术会不会派军队支援颍川府?” “这是必然的,要么是他手中的女真军,要么是曲端的淮西军,不过现在我们进攻颍昌府的时机也成熟了。” 说到这,陈庆又来到另外一座沙盘前,这是中原地区沙盘,他对众人道:“现在我们有三个出兵点,一个北面的虎牢关,一个是现在的襄城县,一个是南面的唐州,李成目前还有两万五千军左右,基本都集中在许昌一线,这样一来,蔡州、陈州、颍州就空虚了,所以我考虑先出兵一万进攻蔡州,试探金兵的反应。” 刘琼犹豫一下道:“现在卑职对双方兵力还有点糊涂,恳请殿下解惑!” 陈庆笑道:“我们兵力不用说,出动了十九万大军,最北面是牛皋的一万水军,河南府刘璀和杨再兴的八万大军,然后就是我这里的十万大军,我正想问你们,李成两万降军转换得如何?” 高定连忙道:“卑职的一万降军转换了八千人,另外还两千人想回家,卑职就释放了。” “那你呢?”陈庆又问刘琼。 刘琼躬身道:“回禀殿下,卑职转换了大概七千人左右,剩下的都想回家,卑职也释放了。” “那就是一万五千军的新生力量,我们在中原的军队实际达到二十万之众,而对方光李成和张仲熊就损失了五万军队,洛阳折可求那边损失三万人,这就八万大军没有了。 但对方实力还是不俗,完颜兀术手中有十万女真军,分别驻防在汴梁、应天府、恽州和齐州四个州府,其中汴梁就驻扎了五万女真军。 然后签军大概还有五万余人,李成的两万五千军和曲端的三万淮西军,李成的军队在许昌,曲端的军队则分布在亳州、宿州、徐州、邳州、海州以及涟水军,具体怎么分布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曲端的军衙在符离县,那边有一万驻军,刘将军现在明白了吧!” 刘琼点点头,“卑职明白了,所以殿下打算向蔡州出兵一万,实际上就是在试探曲端,看他是过来接应李成,还是保自己的地盘?” “一点也没有错,如果曲端没有反应,咱们再把陈州和颍州攻占了,如果曲端军队来援,咱们再退到蔡州,然后猛攻许昌县,围城打援!” 众人都明白了陈庆的策略,唐骞立刻请缨道:“卑职愿率一万骑兵进攻蔡州!” 陈庆欣然道:“你知道用骑兵,说明你明白我意图,可以,我交给你一万骑兵,后勤由呼延云将军解决。” 唐骞和后勤统制呼延云一起躬身道:“遵令!” .......... 完颜昌大军进军井陉的消息也通过一些内部渠道传到了完颜兀术的耳中,这个消息顿时让完颜兀术大为震怒,他眼巴巴等着完颜昌的几万大军赶来支援,现在支援军队的一根毛都没看见,完颜昌却跑去进攻太原府去了,说好的捐弃前嫌,联手对抗西军呢? 不等完颜兀术写信质问,完颜昌的信送到了,信中倒是很客气,详细讲述了自己决定出兵太原府的原因,也提到了进攻太原府其实也是在协助中原战局,一旦大军攻入太原府,陈庆必然会从中原撤军,尤其提到了宋军封锁黄河,自己军队无法南下,这个理由很充分。 “你看看,人家多会说话!” 完颜兀术满脸讥讽的把信递给范拱道:“他要攻打太原府变成了间接助我,人情实惠两不落。” 范拱摇摇头道:“王爷,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我现在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太原府空虚是陈庆做的一个局,牛皋撤军,太原府空虚,牛皋军队又封锁黄河,封锁黄河需要这么多军队吗?一万军队就足够了,没必要让太原府变空虚吧!在卑职看来,这分明就是诱兵之计。” 完颜兀术沉思片刻道:“确实很有可能,但陈庆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呢?” “其实意图很明显了,就是为了破坏王爷和挞懒都元帅的联盟,事实上,陈庆已经成功了,联盟不再存在。” 完颜半晌长叹了口气,“如果挞懒真的有诚意,哪里是这么容易被离间的?” 没有完颜昌的援助,完颜兀术只能独自面对陈庆大军的进攻,他立刻下令将应天府和恽州的三万女真军调回汴梁,使汴梁的女真军人数达到八万。 完颜兀术听取了范拱的建议,没有轻易率军离开汴梁南下支援,以防止河南府的宋军直接杀来汴梁。 同时,完颜兀术开始中原各地大举征兵,之前被他解散的二十万伪齐大军,他要重新招募回来。 ........ 临安,《京报》在头版头条上发布了川陕西军的最新消息,‘西军儿郎热血长,中原一战收洛阳’,正式宣告了收复洛阳的喜讯。 临安百姓沸腾了,无数人载歌载舞上街游行,欢庆收复西京的胜利。 大宋四京,东京汴梁,北.京大名,南京应天,西京洛阳,西京洛阳成了第一个被收复的副京,当然让百姓们激动万分。 临安城内敲锣打鼓,热闹异常,所有茶馆、酒楼都在热烈地议论此事。 六味居茶馆内,王牧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今天的报纸,茶馆内讨论热烈,都在对西军下一步走势进行讨论。 “西军不可能只攻打河南府,河南府的南面也一定会出兵,从商州沿丹水南下进入邓州,这条路肯定也会出兵,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其实我担心是河北金兵南下,听说完颜兀术和完颜昌已经结盟,两家对付一家,西军这次中原之战会很艰难。” “如果河北金兵敢南下,那就派一支骑兵出井陉,攻入河北,这叫围魏救赵,看完颜昌的军队回不回来!” “完颜昌可以分兵,不一定会撤军!” ........ 茶馆吵成一团,坐在王牧对面的胡云笑道:“少府兄,我给你们报馆一个建议吧!搞一个中原战事的预测栏目,然后请几位名将来访谈一下,保证整个临安城都在讨论,每个茶馆都在讨论。” “可以!我下午就给侯总撰说一声,但你是雍王特使,你总要提供一点战况的最新消息吧!” 胡云微微笑道:“是有一个最新消息,刚才那个人说得没错,小刘都统率三万军南下,走商洛道攻下了邓州和唐州,击溃了张仲熊的军队,目前正在和李成军队争夺汝州。” 王牧大喜道:“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好!我马上回去找侯总撰商量!” 7017k 第九百九十四章 再贬 王牧匆匆回到报馆,找到了总撰侯良,侯良是政和八年进士,长期在太学教书,笔头子很厉害,经常以猴刀的笔名在汴梁《京报》上发布时政文章,笔调犀利,见解深刻。 逃到来临安后,一直在国子学做书库博士,做得很不如意,所以郑统全前来聘请他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每月五十贯钱的高俸,成为《京报》的总撰笔,也就是总编。 此时,侯良正在贵客堂接待一名客人,礼部尚书、龙图阁大学士张浚。 王牧走进贵客堂,不由愣了一下,张浚怎么来了? “少府老弟,我们在等你呢!”张浚连忙向他招手。 “先生怎么来了。”王牧上前行一礼笑问道。 张浚拉他坐下,笑眯眯道:“我想发表一篇文章,正在和老侯商量,老侯说需要你来决定。” 王牧知道侯良和张浚是同科进士,早就认识,侯良因抨击时政,得罪蔡京,一直没有提拔机会,来临安后又不被主管教育的秦桧看重,所以张浚当了宰相,侯良才是一个书库博士,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国家图书馆馆长。 侯良把一篇文章递给了王牧,王牧看了看,眉头一皱,“相公准备以实名发表?” “对!你看看内容。” 王牧先看了一眼题目,题目叫‘西风已渐至,朝廷当奋发’,再看了一遍内容,就是呼吁朝廷借陈庆攻打中原的机会,朝廷也出兵北伐,占据东半个中原。 王牧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张浚前两天上书天子,要求天子北伐,结果被天子驳回,怎么不死心,还要在报纸上刊登他的上书,继续给天子和朝廷施压,这一定会触怒天子,当心又被贬黜。 王牧苦笑道:“先生想过发表这篇文章的后果吗?” 张浚冷笑一声道:“我知道,大不了秦桧趁机再进谗言,把我罢官免职,可如果我不说、不争取,朝廷真的没救了,你就别管了,我就问你能不能发表?” “发表当然可以,我这边同意,但我还是想提醒先生,朝廷不肯北上中原,不是害怕撕破停战合约,而是因为财政无法承担中原的巨大开销。” 张浚哼了一声道:“这是屁话,是懦夫的想法,陈庆怎么能承担?归根到底还是天子和朝官舍不得江南的温柔之乡,不想回到汴梁去。” 这时,侯良在一旁道:“据我所知,朝廷还抱着另一种心态,想捡西军的便宜,等西军攻下中原,出钱出粮恢复中原的元气后,然后再迁都回汴梁,抱这种心态的官员不在少数,甚至徐相公也是这样想的。” 张浚冷笑道:“太想当然了,陈庆是我一手提拔起来,他是什么性格我会不知道,不会给朝廷任何机会。” 说到这,张浚起身道:“这篇文章就拜托两位了,明天或者后天都行,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王牧和侯良把张浚送出报馆,两人回来商议,侯良笑道:“他呼吁朝廷北攻,你觉得《京报》上可以发表吗?” 王牧点点头,“应该可以,他是抗金派,他的文章也是抗金,符合咱们的原则,只是这位老相公恐怕又要被贬了。” 侯良眉头一皱,“不至于吧!” 王牧笑着摇摇头,“你没感觉到朝廷这个气氛吗?上个月李光被罢相,然后岳飞被调回临安晾着,韩世忠上书北伐被训斥,现在张浚又不知死活跳出来,秦桧不趁机收拾他才怪,只要文章发表,铁定被贬。” 侯良谈口气道:“我就不明白,天子为什么这么反感北伐?” 王牧撇撇嘴道:“他不是反感北伐,他骨子就是不想北伐,就想呆在富庶的东南,安安静静做他的偏安皇帝,现在嘛!他又忙着收兵权,先是岳飞,下一个就是韩世忠,张浚还嚷着趁机北攻,韩世忠军队一旦北上,还怎么收他的军权,万一韩世忠在青淄割据,朝廷不傻眼了?所以这个时候,天子绝不会答应趁机北攻。” “现在岳飞情况怎么样了?”侯良又问道。 “我现在听到一点消息,朝廷可能是要把岳飞贬去岭南。” “什么罪名呢?”侯良追问道。 “好像是擅自允许西军过境,现在御史台还在收集细节,可能还会涉及不敬之罪,前年签署停战协议,天子几次要求他从汝州和蔡州撤军,他都把天子手谕扔到一边,不予理睬,御史恐怕要借题发挥了,让他坐实一个不敬君王之罪。” 这时,时政主笔丁邕进来请示稿子,王牧猛然想起胡云提供的消息,连忙笑道:“有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正好我们商议一下!” .......... 次日中午,《京报》头版头版便是,‘千里奔袭南阳城,一夜插满赤龙旗’,小刘都统率三万军千里奔袭偷袭邓州,已攻占邓州和唐州,击溃金将张仲熊的驻军,双方激战汝州。 同时又设了一个名将访谈栏目,访问前西军都统制刘子羽,刘子羽因为身体不佳,去年调回临安养病,出任徽猷阁待制,几天前已被任命为知镇江府事,还没有来得及去上任。 刘子羽正好在临安,《京报》便请他预测一下中原战局发展,刘子羽的第一个预测已经出来了,西军一定会出动战船切断黄河水道,拦截河北金兵南下支援完颜兀术。 刘子羽的预测果然激起了临安满城百姓的兴趣,所有茶馆和酒楼的客人都在讨论接下来的战局,甚至连皇宫里的嫔妃也在讨论此事。 “啪!” 赵构把报纸重重摔在秦桧面前,恼火道:“这个刘子羽在添什么乱,让他赶紧去上任,今晚就走,明天朕不想在报上看到他的预测。” 秦桧连忙道:“微臣已经派人去给他说了,他是朝官,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不能在报纸上随便发表见解,这样很不妥!” “他怎么说?” “他说他没有考虑周全,下不为例!” “哼!下不为例,每个人都下不为例,难道他自己就不懂得官员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吗?” 秦桧小心翼翼道:“陛下,微臣觉得刘子羽确实是没有考虑周全,但这一位就不是了。” 刘子羽和秦桧没有太大的交集,秦桧暂时不想管他,他想对付的是张浚,这位才是对他威胁最大的政敌。 秦桧指了指报纸下面一篇文章,“陛下,张浚把上书投报了。” “朕已经看到了!” 赵构阴沉着脸道:“未经朕的同意,就擅自把上书公布于众,他想干什么,想利用舆论给朕施压吗?” “陛下,他的这份上书在朝廷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尤其是众人年轻官员,卑职知道,很多朝官已经在联名写倡议书了,要求朝廷出兵中原。” 赵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负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良久道:“朕原本以为他受了挫折后,会转转性子,没想到他却变本加厉,太让朕失望了。” 秦桧点到为止,他知道天子这次不会再容忍张浚了。 当天下午,禁中传出圣旨,礼部尚书、大学士张浚改任福州知州、福建路安抚大使,要求当日便出发。 朝廷要求出兵讨伐中原的声音也嘎然停止。 7017k 第九百九十五章 突袭 蔡州位于颍昌府南面,面积颇大,西部是丘陵山区,中东部则是广袤的平原,丘陵地带森林茂密,而平原地区则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唐骞率领一万骑兵和五千头补给骆驼一路向东行军,穿过了森林密布的丘陵地带,进入了广袤的大平原地区。 蔡州属于李成的地盘,原本有五千驻军,但军队全部被抽调去了许昌城,使蔡州没有一兵一卒驻防。 西军在宽阔的官道上行军,两边都是黄绿相间的麦田,麦子已经转黄,再过一个月就要进入收获季节。 在远处是小河,小河边分布着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村落,不少人跑来官道上看热闹,当他们发现到来的军队竟然是川陕西军时,立刻惊喜得大喊大叫,飞奔回去报信,村子里都沸腾了,人们纷纷扶老携幼赶到官道上迎接西军到来。 很多老人被孩童搀扶着,激动得老泪纵横,数十名年轻男子要求参军,十几名健妇抬着一筐筐面饼和一盆盆煮熟的鸡蛋,硬往士兵怀里塞,老人抱着自酿的米酒坛子,给士兵碗中倒珍藏多年的米酒,箪食壶浆就是这个盛况。 十多年了,第一次有宋军出现在中原的土地上,让饱受伪齐和金国摧残的百姓们怎么能不激动万分。 一万宋军骑兵一路上受到英雄凯旋般的欢迎,两天后,大军进入州治汝阳县,州官和县官都已跑光,只有一名县丞出来迎接西军到来。 县丞姓于,本地豪门出身,属于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一般官员都跑光了,但地头蛇不会逃,他们不站队,只忠于自己的家族,对外他们没有效忠,只有服从,谁强大,他们就服从于谁。 一万骑兵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一座现成的军营内驻扎,唐骞带着百余骑兵进了城。 城内很热闹,大街两边全部店铺,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小吃摊摆满了街头,酒楼内也是宾客满坐,看起来还是很繁华,没有半点萧条的模样。 “李成这个人怎么说呢?直接税、间接税各种盘剥一点不少,盐也要卖到几百文一斤,但李成能约束军纪,他治下士兵胡作非为的情况很少,大家也就满足了,所以商业就比较繁华,不用担心被敲诈勒索。” 于县丞一路给唐骞介绍城内的情况,但显然唐骞的兴趣不在于此。 “城内有几个仓库?”唐骞问道。 “两座仓库!” 于县丞连忙道:“一座官仓,一座军仓!” “带我去看看军仓,另外烦请县丞再替我做两件事。” “将军尽管吩咐!” “帮我找两个刚从颍州和陈州过来的商人,我想了解一下陈州和颍州的情况!” “我马上去找!” 于县丞带着唐骞来到军方仓库,便匆匆去找人了。 仓库管事姓王,他略有些紧张地将唐骞迎入官仓道:“仓库里物资已经不多,只有一万石粮食和五万担草料,其他兵甲物资都被带走,对了,还有一批药材。” 一万石粮食和五万担草料对军队够用了,药材也有用,唐骞又问道:“他们一般怎么运走粮食物资?” “用船只,走汝水,但卑职所知,仓库里的粮草李成已经转给了郦琼,这两天郦琼派出的船只会来运走。” 这个消息唐骞很感兴趣,他又问道:“船只从哪里来?运到哪里去?” “卑职只知道船只从陈州过来。” 这时,于县丞带了两名商人过来,都今天一早分别从陈州和颍州过来,颍州过来的商人道:“小人是从颍州汝阴县过来,汝阴县原本有三千驻军,已经被调往颍昌府了,目前颍州没有驻军。” 另一名商人道:“陈州项城县有驻军,大概两三千人,但好像不是李成的军队,是郦琼的军队。” “你怎么知道是郦琼的军队?” “都知道,他们主将旗是曲字,他们在项城那边聚集了很多物资。” 项城是陈州南部的一座小县城,并不是陈州州治,州治在宛丘,但项城却是著名的航运中转城,宋朝在那边修建了很多大仓库。 再联想到刚才仓库管事所言,郦琼会派船队前来将粮草运往陈州,唐骞便隐隐猜到了一二,恐怕郦琼的大军要进入陈州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唐骞立刻将斥候统领余守忠找来,对他道:“你立刻带两支斥候,一支前往亳州,我要知道郦琼军队的主力情况,另一支前往项城,了解项城的敌军和粮食物资情况,尤其是敌军部署。” “卑职明白!”余守忠行一礼便匆匆走了。 次日上午,一支由五百艘平底货船组成的船队抵达了汝阳县,不出意外,这支船队连同押送的百名士兵一起被宋军俘获了。 宋军进行审讯后,很快便了解了大概情况,这支船队果然是从项城县过来,目前项城县已经聚集了大量粮草物资,由三千士兵看守。 唐骞当即立断,命令副将程锋带着船队和骆驼队后行,他则率领八千骑兵向项城县疾奔而去。 ......... 项城县距离蔡州汝阳县约两百五十里左右,虽然项城县出现了郦琼的军队和大量粮草物资,但唐骞弄不清郦琼的意图,郦琼是要率军进驻陈州,还要把粮草物资运回亳州。 骑兵一路疾奔,次日傍晚时分抵达了项城县,项城县紧靠颍水,仓库群就修建在城外颍水码头旁。 距离项城县还有二十里,唐骞的骑兵停了下来,这时,余守忠派出的斥候也赶回来汇报。 斥候都头指着一幅草图对唐骞道:“仓库外面有一圈围墙,高约一丈,但上面无法站人,三千军队的军营就在仓库旁,里面具有多少粮食卑职还没有问道,但今天上午又有一支船队运送粮食到来,卑职问到了,船队是从亳州谯县过来,目前船队还没有走,就停泊在水面上,有上千艘船只。” 既然是从亳州出来,那必然是郦琼的军队要进入陈州了,陈州的战略地位比蔡州重要得多,陈州向北便是开封府,向西北便是颍昌府,而向东北则是应天府,如果在陈州爆发战争,应天府的女真也随时可以南下支援。 唐骞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大将,他当即决定,只用一千骑兵偷袭敌军,隐藏实力。 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军营内士兵们正在忙碌吃饭,就在这时,士兵们听到一种闷雷般的声响,轰隆隆的从不远处传来,很多士兵端着碗,惊诧地站起身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军营门口忽然有人大喊:“快跑啊!敌军骑兵杀来了。” 士兵们呆立片刻,顿时一阵大乱,四下奔逃。 “轰!”一声巨响,营栅被撞开了,俨如黄河决堤一般,上千骑兵从外面杀了进来。 西军骑兵见人便杀,杀得人头滚滚,尸横遍地,营帐也燃起了大火,士兵们胆寒了,顾不上回营房拿兵器,仓惶向外逃命。 一千骑兵毫不留情追杀,一直杀出十几里才停了下来,三千士兵被杀死近半,其余士兵不敢停留,拼命向东逃窜,逃出二十里才停下。 此时士兵还处于懵懂之中,而且个个赤手空拳,手无寸铁,想到对方杀戮之狠,士兵们谁也没有勇气回头去查看,甚至不敢再停留,唯恐宋军追来,在统领张麟的率领下向亳州方向逃去。 7017k 第九百九十六章 兵临 唐骞在河边缴获了一千零五十艘货船,都是五百石的平底船,货船不大,但很能装载,次日下午,从蔡州过来的船队和五千骆驼队也抵达了项城县,八千宋军一起动手,将二十万石粮食和十万担草料以及大量兵甲物资都全部搬上船只和骆驼,运回了蔡州。 就在宋军离开陈州后的第三天,节度使郦琼亲自率领两万大军杀到了陈州项城县,他奉完颜兀术的命令,前来支援颍昌府。 郦琼脸色十分难看,粮草物资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有剩下,这些粮草物资一部分是他自己的,但大部分都是李成留下来,作为他救援李成的条件之一,完颜兀术也一口答应了。 可现在他出兵了,粮草物资却被宋军抢走,让他接下来怎么救援? 自己大意了,派护卫军队太少,郦琼心中一阵懊悔。 这时,副将潘贵上前道:“节度使,卑职刚才去问过官府和周围百姓,他们说至少有七八千军队,远远不止一千人。” 郦琼点点头,“我知道,肯定不止一千人,那么多粮草物资,一千多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天内搬完?” “难道是陈庆出兵蔡州了?”潘贵惊讶道。 “按道理应该没有出兵。” 郦琼沉思片刻道:“应该是一支灵活应变骑兵,哪边需要就往哪边走,在没有攻下颍昌府之前,陈庆不会轻易扩张,分散自己兵力。” “节度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几名大将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郦琼苦笑一声,他已经答应完颜兀术了,难道还能再把兵撤回去? 他想了想道:“估计民仓内还有一些粮食,收集一些,能带走的都带走,颍昌府是产粮重地,郾城那边应该有粮食。” 郦琼的军队在陈州各地又搜掠一番,又得到三万多石粮食和两百多艘船,几天后,大军浩浩荡荡向颍昌府杀去。 ....... 就在郦琼大军抵达陈州的同时,陈庆也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许昌。 在颍昌府向东的官道上,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见尾,矛尖森森,盔甲闪亮,旌旗如云,旁边的河道里是一千多艘船只,数百名纤夫在岸上拉着纤。 上千名斥候骑兵在队伍周围二十里内巡视,防止敌军的偷袭。 在队伍中间还有三万多头骆驼,和军队并驾齐驱,背负着沉重的物资,昂首阔步。 襄城县距离许昌城并不远,也就一百多里,主要是襄城县就紧靠颍昌府,基本上向东走出几里就是颍昌府了。 陈庆骑马走在队伍的前面,他的前后左右都是迎风招展的大旗,陈庆却在听取统制程锋的汇报,程锋是唐骞的副将,送来了一千艘船只和大量粮草物资。 “卑职也刚刚得到消息,就在我们离去后的第三天,郦琼率领两万大军赶到了陈州,我们还担心他没有了粮草,会不会就撤回亳州,但还是收集一些粮草后,继续向颍昌府进军,现在应该在颍昌府的郾城县。” 陈庆回头对刚赶来襄城的军师张晓笑道:“看来我是多虑了,还千方百计诱引郦琼的军队来颍昌府,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完全多此一举。” 张晓微微笑道:“应该是完颜兀术的命令,郦琼不敢不从,我估计完颜兀术也会派一两万女真骑兵南下寻找机会。” 想了想,张晓又继续道:“其实我倒觉得李成据守许昌县是一个败笔,他如果不守许昌县,然后和郦琼以及女真骑兵合兵一处,也有六七万的样子,完全可以我们决一死战。” 陈庆摇摇头,“这个方案李成没有办法控制,女真军队来得晚,郦琼军队来得也晚,李成要么死守许昌县,要么就放弃颍昌府,我绝不会给他们合兵一处的机会。” 张晓又道:“殿下考虑过围城打援,先对付谁了吗?” “我想听听军师的意见!” 张晓沉思片刻道:“女真人是骑兵,不好打,郦琼军队是步兵,用三万骑兵击溃他便可,但郦琼一定会依托城池来对抗我们骑兵,这里面的关键就是要把郦琼军引离坚城,目前颍川府就只有两座城能守,其他都是小县,不堪一击,一座坚城是北面的许昌县,另一座坚城便是南面的郾城县。” 陈庆笑道:“把郦琼军队引出郾城县就是重中之重了,但完颜兀术嘛一定会帮我们达成心愿,完颜兀术让他们来许昌,可不是让他们在郾城休息,一定对郦琼施加压力,逼他出兵北上,就像他被逼着来到颍昌府一样。” 陈庆又对程锋道:“你立刻赶回去告诉唐统制,让他盯住郦琼的军队,一旦他的军队离开郾城北上,就立刻切断他的退路,不准他的军队再退回郾城,然后大军远远尾随,不要轻举妄动。” “卑职遵令!” 程锋调转马头,带着手下向南去了。 这时,高定不解问道:“难道完颜兀术就想不到我们会围城打援,他还逼郦琼军队北上?” 陈庆点点头,“他当然想得到,但有的事情必须要做,比如支援,要么是女真军来支援许昌,要么就是郦琼的军队北上,他肯定是让签军北上,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完颜兀术又在大举招募签军士兵了,张仲熊就在开封府训练军队,你明白了吗?每一个女真士兵都很宝贵,但汉人士兵就不一定了,只要郦琼能逃脱,完颜兀术会立刻给郦琼补充新的军队。” 高定叹了口气,“卑职明白了!” ......... 次日中午,陈庆率领大军抵达了许昌县,许昌县是宋朝旧名,金国改名为长社县,城池十分高大坚固,周长达三十里,城头和护城河都很宽阔,城头可以三辆马车并排行驶,而护城河宽达三丈。 城内有百姓约二十万人,守军两万五千人,城内储备的粮食足够全城军民食用半年。 这也得益于颍昌知府赵元的得力治理,使它连续七年中原第一产粮州府,唯一没有外逃农民的州,百姓安居乐业,许昌县的存粮数量有近五十万石之多。 西军在许昌县西面的颍水对岸用三天时间构筑了一座城池般的板式军营,又挖一条沟渠,引水入军营,同时在颍水上搭建了一座宽阔的桥梁。 在构筑军营的同时,数百名匠人开始安装重型投石机。 城头上,李成注视着三里外的军营,数万大军正在忙碌的构筑军营,居然是构筑板式军营,说明宋军并不想急于攻城。 “节度使,宋军居然没有把城池包围,那是不是我们随时可以撤走?”一名大将低声问道。 李成瞪了他一眼,“要是能撤我早就撤了,陈庆也知道我不会撤,所以不用包围城池,但这个时候若撤军,你躲得了他的铁骑追杀吗?” 旁边另一员大将道:“陈庆不围城,恐怕是想给我们的援军创造机会,然后他的真正用意是围城打援!” 李成点点头,“王将军说得完全正确,陈庆真正目标是郦琼的两万军队,但我们必须要有援军到来,士兵才能看到希望,士气才能维持,若失去了希望,我们的城池很快就会失守,陈庆也深知这一点。” “能不能告诉士兵,援军很快到来,比如一种善意的欺骗?” 李成苦笑一声道:“郦琼可以欺骗,他们喊着北上支援,军队却呆住郾城不动,但我们不能欺骗士兵,我们必须不断派人去向四王子求援,至于郦琼来不来,就看四王子怎么选择了。” 这时,李成的目光落在两里外的颍水中,只见宋军士兵将巨大的投石机部件搬上安,他心中一沉,这几天最担心之事还是来了,陈庆真的携带了重型投石机。 7017k 第九百九十七章 逼迫 唐骞率领的一万骑兵悄然进驻了距离郾城约四十里处的舞阳县,又派出一百多名斥候前往郾城,监视郦琼军队的动静。 唐骞忠实地执行陈庆的命令,一旦郦琼军队离开郾城,他会立刻切断对方的退路。 此时,郦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陈庆要猎杀的第一个目标,但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也深知北上的危险,自己的两万军队根本挡不住敌军骑兵的冲击。 城头上,郦琼忧心忡忡望着北方,郾城距离许昌约两百余里,至少要走三天,他已经派出探子北上打探围城的消息。 这时,远处官道上,几名骑兵疾速南下,渐渐靠近,郦琼看清楚了骑兵,心中顿时一沉,来的竟然是女真骑兵,这必然是完颜兀术的使者。 不多时,几名女真士兵被领上城头,为首百夫长行一礼,将一份军令递给郦琼,“王爷紧急军令,请将军务必遵行!” 郦琼打开军令,果然是完颜兀术催促他北上支援许昌城,“趁宋军尚未围城,君可率军火速北上,入城与李都统共守许昌,许昌拥军五万,宋军破城亦不惧也!” 郦琼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完颜兀术虽然想法正确,五万军队守城是可以不惧十万敌军,但他就没有考虑自己北上的风险吗? 百夫长又道:“王爷说,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但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不去做,请将军不要畏惧风险,尽量想办法降低风险,但无论如何,一定要立刻赶去许昌城,守住许昌城,这是王爷的原话!” 郦琼万般无奈,只得点点头,“请你回去转告王爷,我会尽快出发!” 送信士兵走了,副将潘贵冷笑道:“四王子还真是精明,知道我们不想北上。” 郦琼叹口气道:“我们本来就不想来支援,他不是不知道,硬逼着我们来,最后关键时刻,他当然不会放松。” “他也知道有风险,那为什么不让两万女真军去支援许昌,他们还骑马,更安全。” “别说这种没意思的话,什么时候不是汉人冲锋在前?我们还是想想怎么降低风险。” 一名大将建议道:“启禀节度使,可以昼伏夜行,就不容易被发现。” 潘贵也道:“卑职前两天询问过李知县,他说有条废弃的旧官道,也是通往许昌,在颍水西岸,比较隐蔽,我们可以夜间走旧官道,而白天在树林内休息,风险能降低一半。” 另一名大将也道:“还要让士兵少带兵器,多带干粮,再告诉所有士兵,一旦被宋军骑兵拦截,就立刻向树林内逃命,然后自己回亳州汇合,这样可以把损失减少到最低。” 又有一个大将建议道:“再让每个士兵背一个羊皮囊,反正很轻,不占重量,实在情况危急,还可以跳水逃生!” 郦琼连连点头,这几个方案都很不错,准备充分,如果再实施得好,就算被拦截,他们的损失也会降到最低。 郦琼立刻进行准备,但羊皮囊不够,还差了几千个,郦琼又从百姓家中找来几千个大葫芦,让士兵背在身后,一样可以抱着它泅水逃命。 下午时分,又来了一队女真送信兵,送来完颜兀术军令,完颜兀术再度催促郦琼大军即刻北上。 郦琼已经拖不下去,当天晚上,两万士兵轻兵简行,丢掉了长矛,丢掉了盾牌、重弩,盔甲也没有穿,只穿一身布衣军服,其他物品,能丢的全部丢掉,每个士兵只佩一把刀和一副弓箭,甚至连毛毯也不要了,这些装备许昌城内都有。 他们若遇到小股宋军也能以人数占优势,若遇到万人以上宋军骑兵,就算装备齐全,一样不是对手,还不如不要装备,转身逃命就是了。 但每个士兵带了六天的干粮,有银子还带上碎银子以及铜钱,自从陈庆在洛阳杀了一千多名抢劫百姓的士兵后,确实震慑了中原各路签军,他们也要考虑给士兵留条后路,尽量不要抢夺民财,而且像他们这些零星败兵,抢掠民财还容易被愤怒的百姓包围反杀。 一切准备就绪,一更时分,两万大军离开了郾城县,迅速向西北方向进发。 郦琼军队刚刚离开郾城便立刻被唐骞派出的斥候发现了,待敌军稍稍走远,斥候立刻向天空发射了三支火药箭,紧接着十里外也升了三支火药箭,又在十里外也升起了三支赤亮的火药箭,最后三支赤亮的火药箭是在舞阳县城头升起。 就在郦琼军队离开郾城才仅仅半个时辰,唐骞便率领一万骑兵冲出了舞阳县,疾速向郾城方向狂奔。 两更时分,唐骞的一万骑兵抵达了郾城,大军进了郾城,发现城中已无敌军,郦琼全军北上了。 唐骞当即立断,留统领曹长青率两千人守住郾城,他立刻率领八千骑兵向郦琼北上的方向尾随而去。 ........ 事实上,不仅是唐骞派出的斥候盯着郾城,陈庆派出的十几名斥候同样盯住郾城县,盯着郦琼军队的一举一动,当郦琼军队出发,陈庆派出的斥候便即刻向被疾奔而去。 次日上午,陈庆得到了郦琼军队北上的消息,他亲自率领三万骑兵浩浩荡荡南下,加上了唐骞的八千骑兵,近四万大军围剿郦琼军队。 从郾城到许昌并不远,一百五十里左右,但郦琼是昼伏夜行,那么至少要走三个晚上。 但陈庆的骑兵南下却极快,他们当然知道废弃官道,甚至比对方还要熟悉,次日中午,前锋斥候便在四十里外发现了正在躲在树林内休息的两万敌军。 宋军斥候同时遭遇了对付的探子,双方发生一场激战,宋军人数是对方十倍,很快便将对方十名探子悉数消灭,杀死四人,俘虏了六人。 一个时辰后,宋军斥候首领赶回来向陈庆禀报,“启禀典型,我们前锋斥候在南面发现敌军主力!” “有多远!” “发现时相距还有四十里,现在估计只有三十里不到。” “对方有探子吗?” “回禀殿下,遭遇到了,对方十名探子被我们悉数消灭,俘虏了六人,对付探子招供,他们轻兵简行,每个士兵都携带一只羊皮囊,危急向树林分散逃命,或者跳河逃生,准备得很充分。” 陈庆对刘琼微微笑道:“对付未战先想逃了。” 刘琼躬身道:“其实可以理解,这两万军队都是郦琼从淮北带走投降的军队,家眷皆在亳州,他很看重这些士兵,不愿他们送死。” “不想死为何还不投降?” 陈庆冷笑一声,随即对大将李复兴道:“李统制率一万骑兵沿着河边走,截断他们从河上逃生,刘都统!” “末将在!”刘琼抱拳道。 陈庆不紧不慢道:“你和我一左一右各率一万骑兵包围他们。” 刘琼迟疑一下问道:“那后路怎么办?” “放心好了!唐骞的军队一定在他们后面,各位记住了,投降者免死,顽抗者,杀!” “遵令!” 三万骑兵随即分兵三路,黄尘滚滚,马蹄声如雷,声势浩大的向南方疾奔杀去。 7017k 第九百九十八章 归心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觉萦绕在郦琼心中,他派出的探子迟迟没有回来,让他怀疑,探子是不是出了事? 这时,副将潘贵道:“卑职又派了几名斥候去查探情况,如果有情况,会立刻通知我们。” 话音刚落,大地开始晃动起来,郦琼一怔,急向北方望去,只见北方尘土飞扬,天都变成了昏黄色。 “不好!” 郦琼大叫一声,回头大喊道:“快敲警钟,宋军骑兵杀来了!” “当!当!当!当!” 树林内,急促的警报声响起,正在休息的士兵纷纷站起身,茫然不知所措。 “宋军骑兵杀来了!宋军骑兵杀来了!” 几名士兵狂奔来大喊道:“节度使有令,立刻撤退!” 两万军队一阵大乱,掉头便四下奔逃,有的向树林深处奔去,有的向东面三里外的颍水奔去,郦琼翻身上马向西南方向密林深处狂奔,无数士兵跟随着他。 五六千士兵奔出树林,向三里外的颍水奔去,距离颍水不到一里,颍水忽然不见了,无数骑兵从河边杀来,铺天盖地的骑兵遮住不到一里的河流。 士兵们吓得调头便逃,企图逃回树林,但没跑多远,一支骑兵疾奔而来,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宋军士兵大喊,“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数千士兵走投无路,只得纷纷跪地投降...... 西南方向是一座山岗,也被茂密的树林覆盖,郦琼带着数千士兵一口气跑了三十里,逃上了山岗,紧追不舍两万的宋军将山岗团团包围。 潘贯带着两千余人向南方逃命,他们刚逃出树林,奔逃不到两里,便被唐骞率领的八千骑兵团团包围。 潘贵无路可逃,只得带领士兵投降,成为第一个投降的高级将领。 天色已渐渐降临,郦琼事先考虑的种种办法,在骑兵强大的实力和速度面前都丝毫没有发挥余地,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们休息的这片树林并不茂密,骑兵一样能在树林中疾奔。 一群群士兵在骑兵的追逐包围下投降,甚至骑兵有些不耐烦起来,喝喊三声不肯投降,便直接乱箭射杀。 骑兵们可不是照顾孩子的保姆,没有那么多耐心,给了对方机会,对方还矫情不肯投降,那就直接杀死,好在士兵们都是人精,当骑兵喊到二时,一个个都连滚带爬跑出来投降。 郦琼率领四千余人被围困在一座松林密布的小山岗上,郦琼坐在一块大石上,头脑一片空白,此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他心里明白,他们绝不可能再逃脱了。 这时,有士兵大喊:“潘将军回来了!” 郦琼回头望去,只见副将带着几名士兵快步走来,不用说,潘贵一定是来给陈庆当说客的。 “你已经投降了吗?”郦琼冷冷问道。 潘贵很平静地回答道:“卑职父母尚年迈,我不可能为了效忠女真人而不管父母死活!” 郦琼一下子愣住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他几乎都要忘记了,他们现在效忠的是女真人,自己明明是一个汉人,却为了效忠女真人而宁死不屈,历史会怎么评价自己?不折不扣的汉奸! 郦琼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直认为是宋朝对不起他,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投降了金国,现在当他面临生死抉择时,这个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潘贯又道:“雍王殿下对将军十分看重,他给将军和弟兄们一次重新驱逐鞑虏的机会,将军若投降,雍王将不再追究将军的降金之罪,如果将军愿意继续从军,将封将军为上军统制,继续坐镇徐州、邳州、海州、宿州,如果不愿为官,给予将军平民身份,将军带着家人住在哪里都可以,但如果将军执迷不悟,一个时辰后,西军将放火烧山。” 停一下,潘贵又道:“请恕卑职直言,将军如果执意要效忠完颜兀术,但最好给弟兄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郦琼回头看了一眼一群群茫然无助的士兵,他们还有父母妻儿在等着他们回家。 他长长叹了口气,对潘贵道:“请转告雍王殿下,感谢他的宽恕,我愿意投降!” 一刻钟后,走投无路的郦琼率领四千多士兵下山投降了陈庆。 ........ 郦琼被带到山下的一顶大帐内,一进帐就看见了雍王殿下,陈庆笑眯眯道:“郦将军,别来无恙啊!” 郦琼连忙单膝跪下抱拳道:“郦琼蹉跎半生,今日终于得逢明主,三生之幸也!” “郦将军请起,请坐下休息片刻。” 亲兵搬了一把简易凳子,请郦琼坐下,又给他端来一大碗凉茶,郦琼渴坏了,一口气将凉茶喝掉。 陈庆暗暗点头,他知道郦琼是在变相向自己效忠呢!自己所赐之茶,他毫不犹豫喝尽,不疑有毒,这就是在表示他的忠诚。 陈庆微微笑道:“郦将军,你知道我为什么很看重你?” 郦琼摇摇头,“卑职愚钝,恳请殿下解惑!” “其实我们的命运很相似,都是对大宋的文官制度不满,所以我割据自立,而将军一怒之下投降了金国,我没有说错吧!” 郦琼叹口气道:“殿下说得一点没错,我体会尤深,大宋儿郎没有贪生怕死,在战场上都舍身忘死保家卫国,可为什么面对金兵却屡战屡败,是金兵强悍无敌吗?真不是,是将领、是指挥统帅的问题,两军对阵,完颜兀术和他的儿子冲锋在前,后面的将士怎么能不拼死跟随? 而宋军这边,主将都是文官,根本就不在前敌,赢了,功劳是他一个人的,输了,就说将士贪生怕死,不仅如此,前敌大将事事都要向文官汇报,连排兵布阵也要文官决定,要知道两军对垒必须临阵应变,但将领们却没有应变的权力,每次宋军大败,都窝囊得不行。”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如果宋朝以王爵之位招你投降,你愿意回去吗?” 郦琼摇摇头,“我忠心跟随殿下,迟早有一天我不是王爵也会是国公,苟安一方的朝廷,不值得我再为它效忠!” “好!你继续统领军队,坐镇徐、邳、海、宿、涟水五州,防止宋军北上摘桃,如果应天府金兵南下攻击,你立刻派人通知我,我会派骑兵南下支援。” 郦琼心中感动万分,单膝跪下泣道:“殿下的信任,郦琼只能以死相报!” 陈庆微微笑道:“召集你的手下将士,我给他们说几句话!” 不多时,两万投降的将士都被召集起来,宋军在前面搭了一座高台,陈庆带着郦琼走上高台。 陈庆望着无数双眼睛高声喊道:“两个时辰前,你们还是金兵,还是愧对自己的祖先的不肖子弟,但现在,你们不再是金兵,你们是回头的大宋儿郎,你们是川陕西军的一员,是我的陈庆的麾下将士,你们将跟随我驱逐女真鞑虏,恢复我们汉人的江山,你们可以重新站立在祖先的面前,你们的子孙将以你们为骄傲!” 无数将士都默默流下了泪水,有的人甚至低头失声痛哭起来。 陈庆深深吸一口气,又高声道:“我知道,你们遭受了不公,才走上反抗朝廷的道路,我陈庆也遭受不公,也一样反抗朝廷,但我绝不会背叛我的民族,绝不会背叛我血脉里流淌着的祖先血脉,你们跟随我,我们一起为千千万万被金人压迫的同胞而战,为收复我们祖先留下的土地而战,弟兄们,从现在开始,我希望得到你们的效忠,我们一起为后代子孙不再受异族压迫而战!” “效忠雍王,为雍王而战!”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两万将士热血沸腾,一起振臂高呼,“效忠雍王!为雍王而战!” 郦琼心中长长叹息一声,他知道两万将士已经归心,就算自己再要背叛雍王,手下的将士们也不干了。 7017k 第九百九十九章 许昌(上) 陈庆再次任命郦琼为副都统,出任徐宿兵马使,知徐州事,任命潘贵为统制,海州兵马使,令他们继续统领两万军队,陈庆又给了他们五千匹战马,让他们返回郾城休整两天,然后返回徐州,坐镇徐州、邳州、宿州、海州以及涟水军。 陈庆随即又部署了两万军队,分成四军,由四名统制分别率领,各自携带大量守城火油,前去占领陈州、蔡州、颍州、亳州。 这场阻击战,陈庆也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从邓州向西一直到海州,所有和朝廷军对垒的州府都已被他攻占,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朝廷军队摘桃子。 现在看似不会,天子和朝廷对金国还有一种骨子里的畏惧,可一旦自己击败完颜兀术,夺回汴梁,就难说了,朝廷的心态肯定会发生某些变化,即使他们的财政暂时无法支撑恢复中原繁荣,但摘桃子的想法一定会有。 郦琼重新率领两万大军南下了,刘琼担心道:“殿下,郦琼毕竟是投降过金国的人,殿下就算再信任他,也应该派个监军吧!” 陈庆摇摇头道:“派监军有什么用,要么我就把主将换掉,要么就完全信任他,鸟择良枝而栖,我在赌郦琼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在谁的身上?” “如果郦琼是聪明人,他会怎么做?” 陈庆淡淡道:“如果他是聪明人,一定会把妻儿送去京兆居住,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那迟早我会让潘贵替代他。” 刘琼忽然有所明悟,上位者之心,真不是自己能猜测的。 ......... 在陈庆返回许昌的次日,宋军转而开始了对许昌的攻打,攻打颍昌府并不是虚攻,而是实实在在要攻下来,可以说颍昌府之战是这次陈庆东征的重中之重,拿下颍昌府,陈庆大军将直接面对开封府和应天府,刘璀和杨再兴的军队也将出兵郑州,形成了对开封府的包夹之势。 当然,如果攻打颍昌府失利,不仅西军将退回汝州,恐怕陈州、颍州和蔡州也不一定能保得住,郦琼那边压力就大了。 所以这一次,陈庆将不惜代价拿下许昌县,全歼李成的军队。 “咚!咚!咚!” 天刚亮,宋军大营内敲响了沉闷的战鼓声,宋军大营营门开启,浩浩荡荡的军队从大营内奔出。 许昌城头上顿时警钟声大作,响彻全城,李成还正在写信给完颜兀术催促援军,忽然响起的警钟声,让他心中一惊,手一抖,整个信纸都花了。 李成扔掉笔,冲出大堂,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名士兵跑进来禀报,“启禀节度使,宋军过河了!” 李成一阵头大,大喝道:“传令左军全体上城!” 左军就是左大营的军队,一共一万五千人,另外还有右军一万人,整个正规军一共两万五千人,除此之外,李成还在城内征用了三万民夫,作为后勤支援作战,运送物资、救治伤员以及军队伙食保障等等。 整个许昌城内都动员起来,一队队士兵奔向城头,西城头上站满了八千军队,还有七千军队分布在其他三座城头。 李成对副将曹敬安喝令道:“把所有床弩全部推到西城来!” 全城一共有一千副床弩,其中西城头部署了四百架,现在看起来形势不妙,西军很可能会使用重型投石机,而城头上没有足够的远程武器,关键是没有同样的重型投石机,只有五十架中型投石机,对付攻城士兵有用,但对付三百步外的重型投石机,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现在只能用床弩了。 一名大将建议道:“节度使,我们仓库里好像还有不少库存火鸦,也可以使用!” 李成顿时想起来了,他们还有宣和年间制作的数百支火鸦,一直没有用,堆积在仓库,过了二十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使用。 他连忙吩咐道:“传令仓库,送五十只火鸦来!” 很快,仓库送来了几箱火鸦,打开箱子后,李成心顿时凉了半截,火鸦放了二十年,受潮严重,根本就点不燃了,让李成白高兴一场。 这时,副将曹敬安找到李成,指指身后一名工匠道:“节度使,这位工匠可能有办法让投石机投射到三百步外!” 李成大喜,连忙问道:“有什么办法?” 工匠道:“回禀节度使,我们的投石机其实是中大型,把中型要大一些,正常情况下,投八十斤石块到一百五十步左右,如果改成五十斤石块,就能投到两百步左右,如果再缩小,改投二十斤的石块,就能三百步了,我们都试验过。” “二十斤石头,太轻了吧!” 工匠微微笑道:“如果不用石块,改成二十斤火油罐如何?对付敌军投石机,还是有效果的。” “好办法!” 李成兴奋得捏紧了拳头,真是东风不来西风来,火鸦让他失望,但投石机却有了变通的办法。 此时西军五万步兵已经进入了阵地,他们过了大桥,在距离西城墙约两里外一字排开,布下了五座军阵。 其中一座军阵是一万黑甲军,手执短矛和盾牌,身穿厚重的铠甲,这显然是为了准备参加巷战。 在军阵中有一座四丈高的大型高台,用巨木制作,占地足有三亩,昨天刚刚完成,有军队守卫,敌军无法过来破坏。 这是作战眺望指挥台,陈庆和将领们都在台上观战,可以清晰地看见城头上的敌军情形。 这时,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在健牛的拉拽下,轰隆隆驶过了平桥,向城池方向驶去,每架投石机由二十头健牛拉拽,后面还有厚重的挡板。 西军工匠对每架投石机都做了精确的校准,能将百斤重的火油罐准确抛掷到三百步外,当然,这还涉及到其他方面的影响,比如风向、风速,还有士兵的操作是否规范,所以还需要工匠进行现场调整。 先安放的是一座座巨大挡板,这也是西军士兵吸取了洛阳的教训,若不及时先放下挡板,会遭到敌军的突袭。 一架挡板放置到位后,才是一架投石机被士兵们缓缓推上前,非常有章法。 果然,几架投石机刚刚到位,空中穿来一阵异响,只见数百支寒鸦箭呼啸着射来。 “趴下!” 为首指挥使大喊一声,士兵们纷纷趴下。 ‘啪!啪!啪!’一阵炒豆般的响声,挡板上和投石机上钉满了寒鸦铁箭,大部分都被挡板挡住了。 没有任何损失,工匠开始迅速调整,士兵们继续安放后面的二十架投石机。 城头上,李成的眉头皱成一团,他没想到强大的床弩居然没有任何效果,连一名士兵都没有射中。 一名工匠道:“节度使,对方的投石机都是铁链连接,不是用从前的皮带,寒鸦箭射不坏它们。” “床弩全部撤下,准备投石机!” 床弩太占地方,除非对方用人海式进攻才会有效果,否则发挥不了作用,数百部床弩和其他尚未安装的床弩都撤下城去。 三十架投石机准备发威了,一只二十斤的薄皮陶罐放进投兜内,陶罐里装满了火油,外面也涂了火油,士兵们用火把点燃了陶罐。 李成大喊一声,“射击!” 三十架投石机骤然发射,三十只燃烧着的陶罐腾空而起,向三百步外的西军投石机射去。 7017k 第一千章 许昌(中) 三十只燃烧着的火油罐划过天空,呼啸着砸向重型投石机,对方的工匠只是能大概估计,并不精确,但确实能投到三百步左右,但误差太大,基本上二百七十步到三百二十步之间,五十步的误差。 大部分火油罐都差了一点,砸在二百八十步左右,陶罐落地碎裂,罐内的火油泼洒而出,在地上熊熊燃烧起来,有三只火药罐砸中了挡板,挡板上燃起了大火。 还有两只火油罐飞过了投石机,在投石机的身后燃烧起来。 陈庆眉头皱成一团,李成怎么会有这么远距离的投石机? 军师张晓看出了端倪,笑道:“对方把投掷油罐缩小了,恐怕只有二十斤吧!所以投掷距离就远了。” 又是一轮火油罐射来,这次城头工匠进行了调整,准头还不错,基本上都在重型投石机周围燃烧起来。 一架投石机被击中,燃起了大火。 一名士兵奔来大喊,“殿下,火势太大,弟兄们没法操作了!” 陈庆当即令道:“传令救火队前去救火!” 两千士兵扛着湿被褥向投石机奔去,他们将一床床湿漉漉的被褥铺在投石机周围燃烧的火油上,一簇蔟正在燃烧的烈火顿时熄灭了。 城头上,李成拍拍额头大笑道:“这么简单的灭火办法我们居然没有想到,每次都用沙土去灭火,还灭不干净,传令准备三千条湿被褥!” 这是陈庆大意了,宋军的灭火行动无意中泄露了灭火之术。 但不等城内的被褥收集齐全,宋军的重型投石机发动了攻势,四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射,四十只大型火油罐呼啸着射向城头,陶罐碎裂,火油四溅,城头上顿时燃起了大火,一半的投石机都被点燃了,很多士兵浑身是火,哭喊着向城下奔去。 “节度使,赶快撤离!” 大将和亲兵们簇拥着李成向北城转移,李成大喊道:“快把湿被褥拿上来! 李成转移到了北城头,这时,三千士兵扛着湿漉漉的被褥冲了上来,向一滩滩烈火扑去,果然立竿见影,湿被褥铺上去,烈火立刻消失,湿被褥阻隔了空气,火焰被扑灭了。 李成大喜,立刻令道:“再去征集一万条被褥!” 高台上,西军将领们也看得清楚,众人面面相觑,敌军居然也用湿被褥扑灭了烈火。 陈庆忽然明白了,自己刚才下令灭火失误了,教会了敌军灭火之术,陈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叹息一声道:“是我大意了!” 高定笑道:“殿下,还是用铁犀牛吧!今天是阴天,晚上正好使用。” 陈庆看了看天色,天空乌云低垂,天空阴沉沉,感觉要下雨的样子。 陈庆点点头,对方找到了破解火油战的办法,再投掷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当即下令道:“传令撤军,晚上再战!” 重型投石机停止了射击,开始撤退,一辆辆重型投石机先后离开了战场。 这时,刘琼上前建议道:“殿下,为何不用攻城梯大举攻城?” 陈庆摇摇头道:“对方有充足的火油,用攻城梯进攻,我们士兵会伤亡惨重,没有这个必要!” 自从火油大规模运用到攻城和守城战中,传统的攻城方式就成了一种噩梦,对方扔掉几千桶火油,抛下上万担麦秸,攻城方必然会死亡惨重,尤其是火烧,就算被烧伤也很难治愈,用铁火雷破城便成了最便捷的办法。 但陈庆遇到的也是一名经验极其丰富的对手,李成望着对方有序撤离,他看了看天色,对众将道:“天色阴沉,夜间必然漆黑一片,我们要防止对方夜间攻城,尤其对方会使用铁火雷炸城,我们必须要严加防范,要准备充足,让宋军偷袭攻城也付出惨重的代价!” ......... 下午时分,有士兵向李成禀报,城南发现了几名宋军探子。 李成急赶到南城头查看,只见距离南城数百步外,五六名士兵正在探查地形,南城外的地形不平坦,坑洼很多,土包密布,很不适合大规模攻城战,但适合偷袭。 “节度使,他们在做什么?”一名大将不解地问道。 城下,一名宋军趴在一座土丘后面,片刻,又去了另一座土丘。 李成眯起了眼睛,半晌,他冷冷道:“他们在装模作样给我看!” ....... 夜幕终于降临,今晚确实很黑,没有星光,也没有月色,天空还下起了蒙蒙细雨。 五万宋军出动了,他们依旧列阵在西城外,陈庆注视着城头,他看不见城头上的情形,但他能感到城头上的浓烈杀机,李成已经猜到自己今晚要行动。 这将是斗智斗勇的一夜。 “出动!” 陈庆一声令下,十几支斥候小队向城池的四面八方奔去,每个小队都可能是炸城士兵,但都可能不是,兵不厌诈,就看城头上的李成能不能将所有的小队都消灭。 李成就在西城头上,紧张注视着城下的动静,他忽然令道:“放箭!” 数百名士兵同时向城外发射了火药箭,漆黑的夜空中骤然出现数百团炽亮的光源,就像数百盏灯同时挂在半空,赤亮的光团迅速向下降落,落地燃烧起来,这是数百支火药箭充当照明弹。 微弱的光源使地面稍稍变亮了一些,如果有人在地上奔跑,还是很容易被发现,但这样必然是徒劳的,当火药箭射出,西城外奔跑的宋军士兵立刻趴下了,城头上的士兵依旧看不见任何城下的身影。 李成眉头皱成一团,夜色漆黑带来的风险远远超过了他的意料,宋军士兵偷偷靠近城墙,他们根本就看不到。 “扔下麦秸,点燃!” 城头上忽然抛下数百捆麦秸,紧接着火箭射下,数百捆麦秸立刻在城墙脚边燃烧起来,周围照得一片通红。 其他三座城墙也如法炮制,整个城墙一圈都是燃烧的烈火,这下子宋军休想靠近了。 但这只是临时办法而已,李成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陈庆望着城下熊熊燃烧的大火,不由冷笑一声,看来李成也黔驴技穷了,居然用这个笨办法,这确实是一个办法,能看到城下的情形,但又比较笨,麦秸总有烧光的时候吧!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派人下城,在城下巡哨,宋军斥候就不是那么容易靠近了。 这时,有士兵低声喊道:“殿下,好像城头有士兵下城了。” 陈庆立刻细看,只见熊熊火光中,果然有无数小黑点在向下攀爬,应该是利用了软梯。 还真看不出,这个李成果然有点本事,派哨兵下城了,这一刻,陈庆对李成刮目相看了,他利用铁火雷进攻了那么多城池,这是第一个想到向城下派哨兵的金兵大将。 城下哨兵摇着铃铛在巡逻,‘叮当!叮当!’不停地声响传来,一旦铃声中止,必然出现了情况。 一百六十名哨兵在城墙下巡逻,他们分成十六队,保证每一边城下有四个队不间断地巡逻,摇着铃铛,城墙上挂着软梯,一旦宋军攻城,他们立刻会攀梯上城。 城头上有数千名士兵配合城下的训练形成了上下两道互动防线。 这确实是非常有效的办法,使宋军无法偷袭炸城。 虽然李成使出了最有效的一招,但并不代表陈庆就无法破解它。 7017k 第一千零一章 许昌(下) 陈庆随即下令道:“投石机就位,准备发射!” 四十架重型投石机就在军阵后面,随着陈庆一声令下,四十架重型投石机轰隆隆直线移动,每架投石机在数百士兵的推动下,再度向前方三百步处前进。 陈庆再一次下令,“唐统制,你可率三千骑兵绕城射击敌军城下哨兵,执行好我的南城计划。” “卑职遵令!”唐骞接过军令走了。 片刻,三千骑兵骤然出动,疾速向城墙奔去,骑兵疾奔而至,箭如疾雨,城墙下的哨兵逃跑不及,纷纷被乱箭射倒。 机灵一点的哨兵,立刻趴在地上,待敌军骑兵奔远,爬起身就向软梯上攀去,宋军已经发动攻击,留在城下只能是死路一条。 三千骑兵又绕到了南城,南城下的哨兵和西城一样,也是四百人,白天几个宋军在南城外装模作样查看地形,李成反而认为南城危险不大,但不管有没有危险,哨兵还是一样部署,没有半点大意。 这就是普通将领和名将的区别,普通将领认为危险不大,就会把这种认知付诸在实践上,不派哨兵,或者少派哨兵。 但名将不一样,名将不会受自己的主观意识影响,该派哨兵还是照样派哨兵,一样的认真对待,没有半点懈怠。 不过百密难免一疏,李成虽然没有对南城懈怠,但他本人却不会出现在南城,他的精力有限,更多是出现在西城,或者去看看北城或者东城,这也导致南城上的守军没有西城那么紧张,毕竟士兵们都能感受到主将不重视南城,说明南城风险不大。 此时,南城上的哨兵已经全部爬上城,城头上乱箭齐发,数十名骑兵被射翻下马,城头上士兵一片欢呼。 三千骑兵风驰电掣般奔向东城去了,而躺在地上几具尸体却动了起来,在夜色掩护下,无声无息滑入水中,两只无顶盖的大木箱子也同时入水,藏身在吊桥下面。 城下巡逻的哨兵全部上城,城头上的李成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时期,他立刻喝令道:“抛下四千捆麦秸点燃,每座城下一千捆,传令所有将士务必盯住城下一举一动。” 南城头上的士兵抛下了上千捆麦秸,用火箭点燃,墙根下再次变成了一片火海,照亮了城下的情形,使西军无机可乘。 这时西城外的宋军投石机发动了,四十只燃烧着的大型火油罐向城头砸来,西城头上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无数守城士兵拿着湿被褥扑火,火势虽然没有被扑灭,但也没有蔓延成满城头大火,守城士兵也没有撤退,依旧盯着城下的一举一动,稍微有点动静,便乱箭齐发。 这一次,宋军投石机不断发射,城头上士兵拼命灭火,火势不断的燃烧,不断的熄灭,双方就仿佛在较劲,尤其是李成,不断要求士兵去城内征集被褥。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城头被大火覆盖,无法扑灭,许昌城就完了,宋军不管是炸城,还是攻城,都很容易攻进城内。 一千捆麦秸渐渐烧光了,城外再次变得一片漆黑,立刻有士兵跑去请示李成。 就在这时,从吊桥两侧的夹缝里攀上来三个黑影,将一个体型巨大的铁冬瓜抬上岸,闪身躲在城门下面,城门缩进去两尺左右,上面便有了一圈屋檐,从城头上便看不见他们。 但如果是白天,从两侧的马面墙上可以看见他们,但现在是漆黑的夜晚,马面城头也同样看不见城门下的黑衣人。 这就是一个守城漏洞,李成面临的各种危机千头百绪,他没有考虑到这个漏洞,但陈庆想到了。 西城的投石机火油进攻并非毫无意义,陈庆做的每一步都有其深意,用骑兵围城奔跑射击,一方面是为了驱赶哨兵回城,另外一方面是为了运输斥候和铁火雷,在不知不觉中,铁火雷和火器营士兵便悄然到位了。 而用重型投石攻打西城,其实是为了分散李成的注意力,使他焦头烂额,疲于面对火油进攻,使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南城下的这个漏洞。 陈庆一共派出四名士兵,用大木箱装了两颗大型铁火雷,进行两次攻击,现在即将发生的是第一次进攻。 这时,城头上又抛下了一千捆麦秸,士兵扔下火把点燃它们,与此同时,两名黑衣士兵也同样点燃了火绳,他们奔跑两步,爬在地上滑入水中,城下再次变成一片火海,到处都清晰可见。 这时,马面墙上的守军士兵忽然发现了城门上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物体,像一块圆形大石,上面冒着火星,士兵连忙大喊:“将军,那是什么?” 城门上,南城主将李洪连忙探身向下望去,他只能看到一小半,这时,火绳已经烧进去了,外面没有了火星,只是嗤嗤冒烟。 “是一块大石,之前没有吗?”李洪问道。 “之前没有这块大石,是突然出现的。“ “奇怪,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迸射,铁火雷轰然爆炸了,巨大爆炸声俨如山崩地裂一般,大地在晃动,无数士兵的耳朵都仿佛被震聋了。 李成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他爬起身,惊恐地向南城门望去,只见黑暗中,一股白色的浓烟腾空而起。 “该死!” 李成狠狠一拳砸在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白天宋军在南城外装模作样一番,但实际攻的就是南城。 “传令全军下城,去堵住缺口!” 李成爬起身厉声大喊,警钟声当当当巨响,城内士兵从四面八方向南城门方向冲去。 南城门浓烟弥漫,尘土飞扬,谁也不知道被炸的情况,这时,四名宋军士兵又抬着第二颗铁犀牛冲进了浓烟之中。 片刻,四名士兵逃了出来,这时,浓烟已经快散去,城内士兵能看见他们身影,立刻乱箭齐发,两名士兵先后惨叫一声,被数十支箭射穿了身体,一头栽倒,另外两名士兵纵身跳入了护城河中,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长达数百丈的南城墙轰然坍塌。 西城外的重型投石机早已停止了进攻,当第二声爆炸传来,陈庆便知道夺取许昌城已经成功一半,他当即令道:“向南城进军!” 高定率领一万黑甲军士兵率先向南城方向奔去,紧接着数万士兵也列队向西城门进发。 但最快的还是统制高凤率领五千弩手,他们就埋伏在南城一里外,五千弩兵奔至南城前,一起向城内放箭,暴风骤雨般的弩矢从烟尘弥漫的尘土中射了进去,数百名士兵则用大木箱子和木板迅速搭建浮桥。 城内,主帅李成刚冲到城下,目瞪口呆望着南城墙的坍塌,紧接着烟尘冲天而起,尘土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但李成知道,城墙已经守不住了,他当然不会选择逃跑,城墙失守,只是攻守城之战进行到了一半。 他拔出战刀厉声大喊道:“传令全军,准备巷战!” 宋军弩兵用密集的箭矢压制住了企图堵城的士兵,鹿贵率领三千刀盾军率先冲过了浮桥,他们一手执重盾,一手提战刀,十人一排,沿着巨大的缺口一步步向城内走去。 等待他们的,依旧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密集箭雨。 7017k 第一千零二章 谈判 在各种战争中,最惨烈最血腥的就是巷战了,双方短兵相接,只要不是自己一方的人,基本上都是无差别的杀戮,攻防双方都会伤亡惨重,百姓同样也会死伤无数,主要是误杀,女人和孩子以及老人会稍微好一点,但成年男子就逃不掉了,基本上都会被误杀而死,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民团士兵? 西军已经控制了南城缺口,开始向城内推进,这时,东城门已被西军攻克,城门打开,刘琼率领一万骑兵杀进了城内,向南城奔去。 在南城大街上,数千金兵用沙袋砌成墙,举弩向缺口放箭,阻止西军从缺口杀入,后方马蹄声大作,骑兵未至,但无数的箭矢却飞速射来,数千弓弩手纷纷撤退,很多人撤退不及,被箭矢射中倒下。 数千人和其他两万余士兵都逃进了城内密集的小巷中,放弃了大街,他们利用弓弩和对地形的熟悉来和西军对抗。 一万西军骑兵控制住了主大街,没有了弓弩手阻击,三千西军刀盾手和五千弓弩手杀了进来,高定率领一万黑甲军也从破碎的城门杀进来。 与此同时,西城门开启,陈庆率领三万大军从西城门杀入,城内西军人数已达六万人。 西军训练过巷战,但没有过实战,经验不足,更重要是漆黑的夜晚,两万五千敌军隐藏在巷子深处,对于进攻方的宋军会非常被动,伤亡必然将远远大于对方。 陈庆沉思片刻对众人道:“夜色太暗,巷战我们会吃大亏,留两万军队控制城墙和城门,其他大军暂时退出城。” 陈庆随即命高定率领两万大军在城内,其他从西门向城外撤去等待天明再战。 .......... 西军的不战反撤瞬间扭转不利局面,把一心等待巷战的签军晾在一边,此时才三更时分,距离天亮还早。 副将曹敬安在仓城找到了李成,忧心忡忡道:“陈庆并不急于和我们巷战,很明显是在等待天亮,对方人数是我们的数倍,恐怕巷战对我们会很不利,卑职建议,趁现在夜色漆黑,大军弃城撤退吧!以保存实力。” 另一名大将张静也道:“宋军的铁火雷着实很厉害,我们很多弟兄都是固守宅院而战,一旦对方动用小型铁火雷,对我们弟兄是灭顶之灾,卑职也赞成突围。” 李成沉思片刻道:“我写一封信给陈庆,我可以把许昌城让给他,但他要让我们平安东撤!” 曹敬安和几名将领都一阵愕然,曹敬安急道:“他当然会让我们出城,但一定会在城外歼灭我们!” 李成冷笑一声道:“你们太小看陈庆了,此人是枭雄,枭雄最大的特点是既要名声,也要实惠,这么漆黑的夜晚,根本不适合野外作战,他一定会顺水推舟,既假装一诺千金,又收买了民心,他为了不伤害民众,让敌军逃走了,然后又向我们提要求,不准焚毁仓库,这么多好处,比追杀我们几千人合算多了。” 曹敬安也不再反对了,“既然节度使看得这么透,不妨试一试!” 李成随即写了一封信,让自己的幕僚沈国泰前往城外见陈庆,他则命令所有军队向城池中部的仓库聚集。 ......... 沈国泰来到西城处,找到了西城守将,守将立刻把他带出城,来到城外两里外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前。 大帐内,陈庆正在考虑如何进行巷战,首当其冲是抢占仓城,城内有五十万石粮食,加上唐骞之前在蔡州和项城搞到的二十万石粮食,这就是七十万石粮食了,对自己稳定中原局势至关重要。 巷战还有百姓的问题,虽然巷战中百姓伤亡不可避免,但陈庆还希望尽量减少百姓的伤亡,那就意味着火烧、爆炸之类不能大量使用,如果对方军队很强悍,又占据了有利地形。 恐怕这次西军要付出万人以上的伤亡了。 这时,亲兵在帐外禀报,“西门守将王箭将军带来一名文士,说是李成的幕僚,奉命和殿下接洽。” 张晓在一旁笑道:“恐怕对方也有求生之欲。” 陈庆冷笑一声道:“是我不肯夜战,让李成两败俱伤的痴心妄想落空了。” 他随即令道:“让他进来!” 片刻进来一名颇为儒雅的中年文士,躬身行礼道:“在下沈国泰,颍川府通判,同时也是李使君的幕僚,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既然是颍昌府通判,为何又是李成的幕僚?” 沈国泰恭恭敬敬道:“回禀殿下,李将军兼任颍昌知府,在下本来是他幕僚,被他推荐出任颍昌府通判,主管政务。” “既然主管政务,我来问问你,颍昌府的官府一年能收多少粮食?” “回禀殿下,官田加上税赋,一年大概四十万石左右,我们要上缴汴梁三十万石,自留十万石补充军粮。” 陈庆眉头一皱,“你们可是有五万大军,十万石军粮够吗?” 沈国泰态度很好,始终毕恭毕敬回答陈庆的问题,“回禀殿下,十万石只是颍昌府的粮食,我们还有蔡州、陈州、颍州上缴军粮,再加上自己的军田产粮,粮食足够了,要不然仓城的五十万石粮食从哪里来?汴梁可不会拨给我们。” “好吧!李成让你来说什么?” 沈国泰从怀里取出李成的信,双手呈给陈庆,“这是李使君的信件,请殿下过目!” 有亲兵上前接过信,转给了陈庆,陈庆打开信细细看了一遍,他把信件递给张晓,又问沈国泰道:“信上没有提到撤离时间,我如果同意你们撤离,会在什么时候?” “如果殿下同意我们撤离,我们会在四更时分之前撤离!” “你们有多少战马?陈庆又问道。 “回禀殿下,不到三千匹战马!” 陈庆又看了一眼张晓,张晓把信还给陈庆,“殿下决定吧!卑职没有意见。” 陈庆点点头,沉思片刻道:“既然你们将军不愿伤害许昌百姓,提出撤军换城池,我原则上同意,我也不想伤害许昌的百姓,但撤军换城池说法不对,我们已经攻进城内,只能说,看在你们将军顾及百姓安全的面上,我暂且饶他这一次。” 沈国泰不敢和陈庆争论,躬身道:“感谢殿下宽恕!” “但放你们离去,我有四个条件,第一,保证仓库安全,仓库内的所有粮草物资都不准带走;第二,离去的军队中,连同战马和牲畜在内,不得超过三千匹;第三,许昌距离开封府不远,我要求你们天亮之前离开颍昌府地界;第四,除了主帅李成外,其他将士都不得携带家眷离去,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家眷,他们随时可以离去,我不会阻拦。” 沈国泰想了想道:“前三条都没有问题,但家眷恐怕除了李使君外,其他几名主要将领的家眷也要带走。” “可以,不超过二十辆马车,你们自己决定,事实上,我是为你们好,扶老携幼太多,影响了行军,天亮前没有离开颍昌府,我一定会派骑兵追杀!” “在下明白,我这就回去禀报,很快会有回复!” 沈国泰躬身行一礼,便匆匆走了。 7017k 第一千零十二章 陪练 张宪最终没有立刻表态,但他收下了陈庆的亲笔信。 刘琼也能理解张宪的难处,毕竟都是自己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 刘琼没有再多劝,下午便直接返回了邓州,一路疾奔赶往许昌...... 陈庆在拿下颍昌府后,并没有急于向开封府进军,他需要观察完颜兀术的战略企图,这就像高手弈棋,该快的时候就要快,大开大合,快如奔马,又如秋风扫落叶。 但该慢的时候就要耐心,内部进行一些调整部署,完善后勤,如果完颜兀术要主动进攻,那自己不妨采取守势,以守为攻,等候机会。 军营内,陈庆站在沙盘前,正和张晓商量下一步的军队部署。 “目前完颜兀术手中还有十万女真军,还有李成的两万精锐签军,听说他又招募了十几万签军,这些签军都是以前的伪齐军,本来已经解甲归田,现在又被重新征召,这十几万军队有一定的战斗力,不过他们更多是一种兵力上的威慑,分散我们的兵力和精力,打乱我们作战计划,但实际上,我们不用管它。” 张晓沉思片刻道:“这十几万军队其实也非常小可,殿下切不可轻视,比如他们可以攻占陈州、蔡州、颍州、唐州等地,我们兵力部署得不多,一旦十几万大军横扫而去,我们部署的军队也抵挡不住,其次,如果完颜兀术把这十几万军队交给李成,恐怕还真不好对付,所以卑职昨天建议,我们要有相应的应对之策,就是这个意思。” 陈庆知道张晓的方案,就是把邓州和唐州的一万军调回来,使许昌的兵力达到九万,再把陈、蔡、颍、博两万军队集结起来,和郦琼的三万军队合兵一处,把这五万军队捏成一个拳头部署在陈州,再命令刘璀和杨再兴八万大军出虎牢关,部署在郑州,就形成了三个大拳头,二十二万大军,再把这二十二万大军联动起来,无论如何可以和中原金兵一战。” 这个方案陈庆不是很赞成,他有很大的顾虑,他就担心,把这些原本用来防御朝廷偷袭的军队集结起来,一旦朝廷和完颜兀术勾结,朝廷大军也借口恢复中原,从后面进攻自己怎么办? 比如郦琼的三万军队,不管郦琼是不是投降了自己,朝廷肯定要将它全歼,以雪洗昔日之耻。 现在天子是投降派,秦桧是投降派,朱胜非背后的韦太后是投降派,还剩下一个所谓中立派徐先图,一旦完颜兀术派使者去要求朝廷军队北上,朝廷肯定会答应。 天子赵构对西军的恐惧和仇恨远远超过金国,他宁可金国统治中原,也绝不愿意自己攻占中原。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我想把留守关中的五万大军调来参战,补充东线的不足。” “那整个关中岂不是空虚了?” “再命令军部司把各地州军以集中训练为理由,全部调往关中,给他们换上正规军盔甲,每个月给钱粮补助,有十几万军队啊!” 张晓明白雍王的顾虑,而且雍王考虑问题很深邃,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个可能,看起来无比荒谬的事情,往往就会发生。 “那就事不宜迟,同时发信给吕青山和军部司,关中驻军和各地州军一起调动。” 陈庆当即用鹰信发出了自己的手令,调关中五万军队赶赴中原战场,同时命令军部司把各地州军和民团军调往京兆集中训练,实际上关中并不完全空虚,至少京兆城还有一万内卫军,关中还有两万民团军。 下午时分,刘琼赶回了许昌,在军营找到了主帅陈庆。 “殿下,卑职和张宪谈过了, “他怎么说?”陈庆笑问道。 “看得出他比较矛盾,他忠心于岳都统,但又不愿意为朝廷效力,尤其痛恨朝廷昏庸。”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还在等朝廷消息,再决定自己态度,他还期待朝廷将岳飞官复原职。” “没错!不到最后绝望关头,他不会归降我们。” “这个我能理解,毕竟一旦跨出这一步,就很难再回头了,我们就做好接收准备吧!” 刘琼又道:“我听张宪的意思,现在不仅是他,很多岳飞手下大将都心灰意冷,如果岳飞被贬岭南,他们都想辞官回乡了。” 陈庆微微笑道:“我已经安排情报司和他们一一接触了,甚至包括岳云,把他们和部属军队都争取过来,岳飞的十万大军,我至少要拿到五万。” 刘琼这才知道,原来殿下已经有安排了,让他白担心一场。 ......... 就在陈庆积极争取时间的同时,他的对手完颜兀术也同样在争取时间,十几万新军的大营位于汴梁城北部,上万大帐延绵数十里。 旷野里,十几万军队正分成数十个大阵进行训练,完颜兀术在数十名将领的陪同下,巡视新兵的训练,他越看脸色越阴沉,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过来时,士兵们一个个口号喊得震天响,他走过去了,声音立刻变弱。 他在一支五千人的枪阵前停住了脚步,慢慢眯起了眼睛,张仲熊在亲自训练这五千的长矛大阵,这五千士兵动作虽然整齐划一,但个个双脚浮软,挥矛毫无力量,自然就没有了杀气腾腾的气势,完全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花架子大阵。 他心中一阵恼火,自己让张仲熊负责训练,他就用这种方式来糊弄自己吗? 这时,张仲熊看见了完颜兀术,连忙跑过来见礼,“卑职参见元帅!” 完颜兀术用马鞭一指大阵,干笑两声道:“看起来蛮整齐的!” “启禀王爷,确实很不容易,之前很乱,好容易才训练整齐了。” 完颜兀术回头对一名身材雄壮的年轻将领喊道:“迪古乃,率我的百名亲兵陪他们实战练练!” 这名身材雄壮的年轻将领叫做完颜迪古乃,完颜宗干的次子,只有十八岁,被封为奉国上将军,年初以万户的身份加入完颜兀术军中,被任命为万夫长,统领一万军队。 之所以对他稍微介绍多一点,是因为他的汉名叫做完颜亮,历史上他便是金国第四个皇帝海陵王。 完颜迪古乃抱拳行礼,“遵令!” 他回头一招手,一支百人骑兵如箭一般冲至,完颜迪古乃大吼一声,“跟我杀进去!” 百名骑兵一声大吼,挥舞长矛跟随完颜迪古乃如一群猛虎般向五千新军士兵扑去,张仲熊大惊失色,这......这算什么? 完颜兀术说的实战训练,就是真刀真枪的杀,绝不留情。 完颜迪古乃率先杀至军前,重达五十斤狼牙铁棒挥过,将三颗人头打得粉碎,脑浆四溅,完颜迪古乃狂笑一声,狼牙棒上下左右挥动,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骨断筋折,他一口气杀进了大阵。 身后百名铁骑更是如猛虎一般,人人以一杀百,杀得五千新兵哭喊连天、屁滚尿流奔逃,五千新军哪里挡得住一百女真铁骑的冲杀,两刻钟后,已伤亡上千,满地碎骨和尸体,血流成河,大阵已完全崩溃,士兵们争相逃命,在旷野里乱跑,其他训练军队都完全被吓呆了。 “停战!” 完颜兀术喝令一声,“呜——”号角声吹响,百名铁骑在完颜迪古乃率领下,一阵狂风般回来,不损一人,连受伤的士兵都没有。 张仲熊看得脸色惨白,完颜兀术的皮鞭劈头盖脸向他抽去,破口大骂,“这就是你训练的精锐之军,连狗屎都不如!” 7017k 第一千零三章 撤离 望着沈国泰匆匆远去的背影,张晓笑道:“我还以为殿下想利用这次机会尝试一下巷战。” 陈庆摇摇头,“如果对方是女真士兵,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撤离,但毕竟都是汉人,杀得两败俱伤,百姓死伤无数,女真人却皮毛无损,在一旁看笑话,这种事情我不干。” “恐怕还有其他原因吧!”张晓笑道。 “各种原因都有一点,他的军队一旦突围出城,这么漆黑的夜,我也没法追杀,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我若不想放他们走,他们就算拼死突围出城也会死伤过半,关键还是我不希望自己士兵在巷战中伤亡太大。” 不多时,沈国泰又回来了,躬身道:“我们一共二十辆马车,三千匹战马,仓库已封闭,我们会在天亮前离开颍昌府,只希望殿下一诺千金!” “去吧!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再转告李成,堂堂正正的撤离,他若想让将士家眷平安离去,就不要给我耍小心眼!” “我记住了!” 沈国泰行一礼正要离去,陈庆叫住了他,“请等一下!” 沈国泰停住脚步,躬身道:“还有什么事,请殿下吩咐!” 陈庆微微笑道,“沈先生若愿意留下,我可以继续任命你为颍昌府通判!” 沈国泰愣住了,半晌,他感动道:“感谢殿下厚爱,但李将军对我不薄,我不能见利忘义,弃他而去!” “好吧!彼时各为其主,将来你可以来京兆求职。” “若将来殿下肯收录,卑职一定会来。” “沈先生不妨给我推荐几名本地官员,我要求为官清廉,能力卓著。” 沈国泰点点头道:“既然殿下信任,我可以向殿下推荐两人,一人是许昌知县苏衡,此人虽然出身豪门,但人很正直,公私分明,做事能力很强,连完颜兀术都对他十分欣赏,几次请他去汴梁,他都婉拒了。 另一人是郾城知县李延君,郾城的农业条件在颍昌府只算中等,但郾城的粮食产量却连续五年位列颍昌府第一,正好就是李延君任内,他的能力可见一斑,而且他十分清廉,俸禄不够养家,他晚上还替人抄书。” 陈庆惊讶道:“这样的人若不是真清廉,就是大奸之人啊!” “回禀殿下,李成曾派人暗中监视过他,结论是真的清廉!” 陈庆点点头笑道:“那我也期待京兆能再见先生!” 沈国泰再次深深行一礼,告辞走了。 张晓笑道:“殿下还真是用人不疑啊!” 陈庆淡淡道:“颍昌府是中原治理得最好的一个府,前面是司马赵元,继任便是李成,但真正主管政务的是这位沈国泰,他治理颍昌府应该两年了,若他是贪赂奸邪之人,颍昌府早就该乌烟瘴气了。” “殿下识人!” 陈庆又微微笑道:“他推荐的两人我会启用,但我也安排情报斥候观察他们,若名不符实,撤换就是了。” ........ 此时李成的两万五千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二十辆马车内坐着李成和其他重要将领的家眷,每个人都抱着一个布包,里面是收拾的细软,三千骑兵护卫着家眷。 这时,沈国泰在十几名骑兵护卫下骑马赶回来,李成问道:“怎么说?” “陈庆说他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他还说让将军堂堂正正撤离,不要和他玩小心眼,否则他就不能保证将士家眷平安离去。” 李成心中叹了口气,将士家眷被扣为人质,以后的事就不好说了,但此时箭已上弦,他不得不发,现在再反悔已经来不及。 李成只得把自己和将士的命运压在陈庆的承诺上了,他喝令道:“出发!” 两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三千骑兵护卫着二十辆马车位于队伍中间,不多时,大军来到北城门,北城门已开启,城头上站满了手执弓箭的宋军士兵,冷冷地望着大军穿城门而过。 两万五千大军走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向北疾速而行,不多时,队伍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但就在敌军大队十几里外,唐骞率领一万骑兵远远跟随,一直保持着十几里的距离。 李成得到了禀报,他立刻明白这是宋军的监视骑兵,应该不会对自己发动攻击,他立刻喝令道:“传令全军,加快速度!” 天亮蒙蒙亮时,李成的队伍走进了宋楼镇,宋楼镇就位于颍昌府和开封府的交界处,它属于开封府鄢陵县管辖,这就意味着李成按照约定离开了颍昌府。 不多时,唐骞也率领一万骑兵掉头向许昌县奔去....... 西军已经解除了许昌城的戒严,两万五千军队已经出城,城内就算留下小部分士兵也翻不起浪,况且陈庆还警告了李成,不要玩小动作,士兵们的家眷可是人质。 尽管解除了戒严,但城内依旧十分安静,行人稀少,城内店铺几乎都没有开门。 西军贴出了安民告示,所以参与协防守城的民夫一律赦免,不予追究罪责,安抚百姓不必担心,正常生活,同时西军在城内赈粥,需要之人可以去领。 大街上已经搭起三座粥棚,军队开始赈粥,虽然大街上很冷清,但领粥的百姓却在每座大棚前都排起了长队。 陈庆最关心的还是仓库,仓库是一座城中城,位于县城中部,周长约八里,占据了许昌县三成的面积,仓库内最多的便是粮食,毕竟颍昌府是中原第一产粮州府,屯粮五十万石,这个数量已经超过汴梁了,只是别的物资比汴梁少得多。 还有兵甲弓弩,大概能武装三万人左右,从这里可以看出李成带兵的特点,宁精勿多,他把三万民夫全部都转为军队,城内就有五万大军了,但这样的军队也最容易被击溃。 一旦双方摆下战场,军队甚至就会不战而溃,三万民夫转换来的军队会有什么作战能力,让他们守城也会被西军很快找到弱点而攻占城头,所以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李成深谙其中的道理。 还有火油、火药、布匹、生铁、铜锭、药材、茶饼、桐油、木材,还有帐篷、战鼓、旗帜、营栅等等物资。 但陈庆发现没有铜钱和金银,也没有绸缎。 仓库主管解释道:“丝绸没有存库,以前曾经有过一万多匹绸缎,被李成派人运去临安卖掉了,全部换成布匹运回来,仓库的布匹就是他用绸缎换回来的,一共五万匹。” “本地产的布匹没有吗?还有铜钱和金银呢?” 陈庆追问道:“是不是昨晚他分给了士兵或者家眷?” 仓库主管吓一跳,连忙解释道:“昨晚绝对没有分配给士兵和家眷,沈通判说和殿下达成协议,要封闭仓库,所以就没有开启仓库门,直接封闭了。” “那你解释一下原因?” 仓库主管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道:“金银是不会有的,所有官仓都不会有,四王子有严令,各地金银都要送往汴梁,不准私存,铜钱是用来发军俸,但不够,所以用布匹来冲抵,所以铜钱也不会有,所有布匹都用来补充发军俸了。” 这时,张晓走过来笑道:“殿下,我和苏知县谈过了,还真不错,殿下要见见他吗?” 陈庆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县衙!” 7017k 第一千零四章 原因 苏衡是长葛县人,长葛苏家在颍昌府也颇有名气,苏衡的父亲苏亮就曾在政和年间出任许昌知县,后来又在御史台为官多年,北宋灭亡后,便回乡赋闲。 苏亮一直盼着王师北伐,但这么一年又一年,江南的温柔磨掉了大宋君臣的锐气,也磨掉了苏亮的希望,他便同意儿子苏衡去汴梁参加伪齐科举,并一举考中探花,荣归故里,出任许昌知县。 苏衡虽然是伪齐科举出身,现在又是金国的官员,但他受父亲的影响,为人正直,公私分明,而且为官能力很不错,深得百姓爱戴,也颇得完颜兀术赏识,两次召他去汴梁任职,都被他以父亲身体不好婉拒了。 听说雍王陈庆召见自己,苏衡着实有点紧张,他虽然和张晓谈过,但陈庆不一样,陈庆是主公,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命运。 走进县衙后堂,苏衡躬身行礼道:“卑职苏衡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正负手欣赏后堂上的一幅牌匾,上写四个大字‘公道在心’,笔力颇为老辣,陈庆指指牌匾问道:“这是谁的书法?” 苏衡连忙道:“回禀殿下,是家父所写,给卑职镇堂。” “书法不错,但你明白它的意思吗?” 苏衡不知道雍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他只得实话实说道:“当初卑职去汴梁考科举时颇为纠结,因为是伪齐的科举,但父亲说,你考科举不是为了效忠刘豫,而是为了效忠许昌的百姓,参加科举只是一条达到目标的道路而已,只要心中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公道,管天子姓赵还是姓刘,所以父亲写了这四个字鼓励我,我就算成为许昌知县,也把它悬挂于内堂,时时鞭策自己。” ‘管天子姓赵还是姓刘’,这句话深得陈庆之心。 “你父亲怎么没有想过去临安?”陈庆又问道。 苏衡踌躇一下,陈庆看出他的犹豫,便笑道:“实话实说好了,我又不姓赵!” 苏衡点点头道:“家父说,在颍昌府,我们苏家还算是一个人物,如果去了临安,我们可能连相国府上的看门狗都不如。” 陈庆呵呵笑了起来,“你父亲很明智,知道自己的定位,确实,他如果不是跟随天子去江南的从龙派,或者江南本地名门,那就不会有出仕希望,有很多南下投奔朝廷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出任虚职,生活拮据,抑郁而终。” 陈庆请苏衡坐下,又问道:“我一直以为颍昌府很富足,人人都能吃饱饭,但我让士兵赈粥,却出乎我的意料,粥棚前都排满了长队,这是什么缘故?” 苏衡苦笑一声,“颍昌府是产粮重地,但绝不代表百姓富足,粮食也不便宜,粮价和其他地方一样,也要两三百文一斗,普通人家一个月的收入不过两贯钱,还有更低的,盐价更高,百姓过得一样艰辛。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颍昌府粮价低,百姓富足,那中原其他州县的百姓岂不是都要跑来,县城都要挤爆了,只是说颍昌府比其他州府稍微好一点点,伪齐时期各种税赋多如牛毛,各地百姓民不聊生,饿死人很正常,但颍昌府没有饿死人,就算当乞丐也能讨到一口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颍昌府只是一群穷兄弟中过得稍微好一点。” “回禀殿下,颍昌府最大的特点是官田多,各个县衙都能掌握不少粮食,许昌县也不例外,所以卑职就能做到赈济孤寡老人、赈济孤儿。” 陈庆淡淡道:“所以颍昌府清廉的官员并不多,口碑都不太好,就因为他们手上粮食太多?” “殿下,这也要看具体情况,比如卑职,卑职家境很富裕,我们家同样拥有大量田产,每年家中收获的粮食本身很多,所以卑职对官粮就不稀罕,就能做到公私分明,相比钱财,卑职更看重名声,真正清廉的官员,恐怕也只有郾城李知县。” 陈庆点点道:“沈国泰向我推荐你,他夸你能力卓著,公私分明,看来没有说错。” 苏衡脸一红,“沈通判太高看卑职了!” “你不用谦虚,既然公道在心,那你就尽量把事情做好就是了,从现在开始你出任颍昌府通判,尽快将颍昌府稳定下来。” 苏衡大喜,连忙躬身道:“感谢殿下厚爱,卑职一定会尽心竭力,为殿下治理好颍昌府!” ......... 苏衡赶回府中,在内宅书房见到了父亲,虽然苏家是长葛名门,可要成为颍昌府名门,那就必须搬到府衙所在的许昌县来,苏家的祖宅和祠堂尽管还在长葛县,但苏家的主要人物都早已生活在许昌了。 苏亮年约五十余岁,长得很富态,总是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他的书法很不错,无论在颍昌府的官宦圈子,还是文人圈子都很有名气。 他闭眼时把玩着颍昌府,但睁开眼时却盯着整个天下。 陈庆的锐意进取和日益壮大,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但苏家要怎样才能入得了陈庆的法眼,苏亮一直在殚精竭虑思考,不料意外总是在他最想不到的时候到来,长子回来告诉他,自己已被陈庆任命为颍昌府通判,着实让苏亮欣喜若狂。 “孩儿和参事张晓也聊过,听说是沈国泰向雍王推荐了孩儿。” “是他!” 苏亮着实没有想到,他不解地问道:“沈国泰怎么评价你?” “他说孩儿公私分明,能力卓著,雍王也很看重清廉这一项,还专门和孩儿谈到为什么我能做到为官清廉?” “那你怎么说?” “孩儿实话实说,孩儿家境富裕,没必要贪污官府的粮食,相比于粮食,孩儿更看重名声,然后他便任命孩儿为颍昌府通判!” “就这么简单?” 苏亮很惊讶,他儿子这个答案绝对不是最好的,虽然很坦诚,但在官场上,该虚伪还得虚伪,上位者绝不会满意这个答案,原因很简单,你看不上粮食是因为你层次低,如果面前是百万两白银呢?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德行,君子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无愧于国,无愧于民,这才是上位者想要的答案。 被陈庆青睐肯定不是儿子公私分明这个原因,苏亮负手走几步又问道:“你们没有谈别的什么?” 苏衡想了想,忽然道:“雍王对父亲送我的横幅很有兴趣,公道在心,父亲还记得吗?孩儿挂在县衙内堂上。” “哦?”苏亮连忙问道:“他怎么说?” “他问父亲写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苏亮追问道:“那你又怎么回答?” “孩儿告诉雍王,为什么我要去汴梁参加科举,因为父亲告诉我,考科举不是为了效忠刘豫,而是为了效忠许昌的百姓,参加科举只是一条达到目标的道路而已,只要心中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公道,管天子姓赵还是姓刘。” 苏亮一拍额头,他明白了,就是最后一句,‘管天子姓赵还是姓刘!’ 这才是陈庆青睐儿子的真正原因,为官者,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黎民,管天子姓赵还是姓陈。 7017k 第一千零五章 升官 郦琼的军队终于离开了郾城县,让县令李延君长长松了口气,虽然郦琼军队的军纪还不错,但架不住人多啊!两万大军要吃要喝要住,各种事情多如牛毛,李延君腿都要跑细了,累得精疲力竭。 不过让李延君惊讶的是,郦琼军队出发的时候是签军,可两天后回来却变成川陕西军,旗帜都变了,尽管将士们什么都不肯说,但李延君和手下猜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郦琼举兵投降。 不过这些和李延君没有关系,他累得不行,他要回家休息一下,然后他还欠别人几本书,钱都收了,得赶紧抄完给别人。 和苏衡相反,李延君出身贫寒,而且他不是科举出身,而是府学出身,因为字写得漂亮被颍昌知府赵元欣赏,推荐他为郾城县令。 他一个月有三贯钱俸禄,县令的俸禄就这么多,知县带有朝廷头衔,俸禄会高一些,他上有多病的老母,有患难相交的妻子,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一家五口人,都要靠李延君的三贯钱养活,住房不花钱,有官宅,稍微好一点,但他们家还是请不起下人,物价又高,生活非常拮据,为了让家人生活好一点,李延君还利用自己字写得漂亮的优势,夜里替人抄书,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李延君确实很清廉,每年十几万石粮食过手,他哪怕多做一点点损耗,也会富得流油,可就算这样,他却干干净净,没有贪过一粒粮食,就是苏亮说的,君子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无愧于国,无愧于民。 可惜这样的官员却很得罪人,没有人喜欢他,郾城县的官吏们都不喜欢他,哪怕李成很欣赏他,完颜兀术也欣赏他,但也没用,他太清廉了,挡了别人的财路,彰显了别人的丑恶。 “官人今天这么早?”回到家,妻子很惊讶的给他开门,这几天,丈夫都要半夜才能回来,今天天不黑就回来了。 “那帮兵大爷总算走了!” 李延君走进院子问道:“这两天老田找我没有?” “老田是书铺掌柜,和李延君是十几年的老朋友,给李延君介绍抄书生意。” “昨天来了一次,来看看你!” 李延君虽然清廉,却很聪明,他立刻猜到,来看自己只是借口,其实是来催书。 “我今晚熬个夜,给他把书赶出来。” 妻子着实心疼丈夫,“官人太累了,休息一晚吧!明天再写。” 李延君摇摇头,“老田也不容易,若不是别人催得急了,他也不会来,这本书的润笔是两贯钱,钱都花了,也没法还给人家,还是辛苦一下吧!” 李延君来到书房,准备提笔抄书,妻子给他端了一盏茶,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敲得又快又急,“县君,李县君!” 听声音好像是县丞魏宏的声音,李延君连忙放下笔来到前院,妻子已经开了门,果然是魏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县君,赶紧回县衙?” “出什么事了?” “雍王,雍王殿下派人来颁布命令,就找县君呢!” “啊!” 李延君大吃一惊,雍王陈庆派人找自己,为什么? 他连忙重新穿上官服,又带上帽子,妻子给他整理一下衣服,担忧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应该不会吧!郦都统都投降了,也算是西军,应该是所有县都通知了。” 话音刚落,后面有人问道:“请问这是李知县的家吗?” 李延君一回头,只见是一名穿着军服的文官,后面跟着几名士兵。 李延君猜他们就是来送信的人,迟疑一下道:“我是李延君,但不是知县,是县令!” “知县县令不重要,只要人对就行。” 文官笑眯眯道:“颍昌府已经西军攻占,雍王身边缺一些人手,特请李县君去许昌任职。” 李延君迟疑一下道:“可我在郾城这边任职好好的。” 文官把雍王的命令递给他笑道:“你自己看看,肯定是好事情,雍王只用了两人,一个是许昌知县苏衡,任命为颍昌府通判,还有一个就是李县君。” 李延君的妻子激动了,“官人,你就赶紧去吧!” 李延君踌躇一下,把妻子拉到一边小声道:“那本书我还没有抄完,抄不完要赔人家两贯钱呢!” “我去借点吧!要不然请田掌柜先垫一下,回头我们再还给他,这次机会很难得啊!”连他妻子也知道,被雍王看中,丈夫时来运转了。 送信文官耳力很好,夫妻二人的小声对话被他听到了,他好笑又感动,没见过这么穷的县令,为两贯钱发愁,难怪殿下要他一笔安家费。 送信文官连忙从马袋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红绸包,递给李延君笑道:“这是殿下赏给你的安家费,把家安顿好,我们明天上午出发。” 李延君接过红绸包,手一沉,险些没拿住,一百两银子可是六斤多重啊! “这是......” “这是殿下给你的安家费,一百两银子。” 李延君呆住了,一百贯银子,那就是五百贯钱,他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这么大一笔钱。 ........ 三天后,李延君跟随报信官来到了许昌大营,陈庆随即召见了李延君,陈庆现在有一个重要职位,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他现在发现,李延君就是为这个职务量身打造的人选。 “卑职李延君参见雍王殿下!”李延君深深行一礼。 陈庆打量他一下,见他年约三十四五岁,容貌清瘦,目光清澈,一看就是很正直的官员。 “李县令请坐!” “谢殿下!”李延君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陈庆笑问道:“你是府学出身,怎么当上了郾城县令?” “卑职一直在府学出任助教,遇到了后来的知府赵元,他颇为欣赏卑职,便推荐卑职出任郾城县令,已经有五年了。” “做了几年助教?” “六年!” “州学助教有品阶吗?”陈庆问张晓道。 张晓微微欠身道:“回禀殿下,州学助教是从九品!” “李县令也入仕十一年了,才是一个小小县令,看来确实不太如意!” 陈庆话锋一转,又笑问道:“这些年郾城的粮食产量很高,居然超过许昌了,可见李县君在劝农方面做得不错,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李延君沉吟一下道:“秘诀就是多下田,帮助农民解决实际困难,不过卑职要说清楚一件事,在粮食产量方面,郾城还是比不上许昌,各种条件摆在这里,一样的种子,一样的气候,一样的水源,一样的土地,郾城的土地数量只有许昌七成,不可能郾城就被上天眷顾,只是卑职没有隐瞒粮食产量罢了,产多少就是多少,所以显得鹤立鸡群!” 陈庆当然知道郾城粮食产量最高的原因,是李成不想把粮食全部上交,所以在编制产量报告方向有所隐瞒,李成因此扣下了很大一笔粮食,郾城是唯一如实上报的县,他就成产量第一。 陈庆只是用这件事来试探李延君,李延君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很坦诚,没有顺着他的话来邀功。 陈庆点点头道:“从现在开始,我封你为正六品朝奉郎,出任我的幕僚官,具体任职请张参事告诉你。” 李延君心中激动,自己果然升官了,他之前只是从八品承务郎,现在一下子升为正六品朝奉郎,还是雍王幕僚官,自己真的时来运转了。 ====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补昨天漏发的一更】 7017k 第一千零六章 太行(上) 偏帐内,张晓请李延君坐下,笑眯眯道:“你可能不明白幕僚官是什么,我给解释一下。” “卑职洗耳恭听!” “幕僚官有两种,一种是专职,比如在雍王府处理文书的那些官员,他们就是专职幕僚官,还有一种是幕僚,目前殿下有六名幕僚,五名在京兆,他们都是太学或者府学的教授,目前协助王妃替雍王处理政务,还有一人在临安,负责《京报》。 你就属于专职幕僚官,当然雍王的幕僚官远远不止你一个人,有上百人之多,参军事、判官、主簿、推官、情报、司马等等,负责雍王各种事务。 目前的幕僚官大概都在七品左右,而像你这样正六品的幕僚官,一共也只有五人,属于高官,我现在出任军师,也是幕僚官,但我是借调的幕僚官,借调结束后,我就会回归本职。” 李延君沉吟一下问道:“卑职的阶官是朝奉郎,但卑职的职官是什么呢?” 张晓微微笑道:“你的职官是主薄,这和你们县官的主薄可不是一回事,以后你就知道了,录事参军、咨议参军、判官、主簿和司马都属于第一等文官,都是正六品,一旦转为政务官,都会升一级为从五品,至少都会出任知州,但你只是挂主薄这个职务而已,你要做的事情和主薄一点关系没有。” 作为宋朝官员,李延君一点都不奇怪,宋朝官场规矩都是这样,挂一个职务,实际做的事情和职务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晓继续对他道:“雍王攻打中原,除了军事外,还有就是善后,你也知道,自从靖康之后,中原地区饱受伪齐和金国的蹂躏,已经是满目疮痍,万业凋敝,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所以雍王和内政堂决定,要对中原免除一切税赋十年,以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元气。 但免税十年,中原州府的各种开支又从哪里来,比如官员俸禄、教育、赈济等等,这些都要由雍王府补贴,雍王府准备拿出一千万贯,补贴中原财政十年,所以雍王决定成立河南路安抚使司,这是个临时官衙,专职负责补贴中原财政事宜,十年后补贴结束,安抚使司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卑职就是加入安抚使司。” “一点没错,我将出任第一任河南路安抚使,你就是我的手下,也将是第一任钱粮署署令,任期三年,不计其数的钱粮都会经你的手拨付给中原各州县,廉洁是第一重要,雍王看中了你,你不要让他失望。” 李延君默默点头,张晓又笑道:“但河南路安抚使司要战争结束后才会成立,你现在有一个临时职务,提举河南仓,现在我们手中有缴获的粮食约百万石,都放在许昌县的仓城内,洛阳和许昌的两座仓城都改名为河南仓,夏收后所有官田和军田的粮食也要全部转入河南仓,专门用来赈济河南各地饥民,雍王的命令,现在就由你来出任河南仓总管,即刻上任!” “卑职.....遵令!” .......... 就在陈庆夺取颍昌府的同一时刻,完颜喝离撒率领五万大军进入了井陉,井陉是太行八陉中最重要的一条战略通道,之所以重要,之所以称为战略通道,因为它唯一一条可以行走大车的通道,东起真定府真定县,西到太原府平定县,长约三百余里。 井陉内最窄的通道只有几丈宽,最宽的地方却有数十里,里面有不少村落,甚至还有一座县城,井陉县。 当然也有很多险关要隘,比如土门关、娘子关、井陉关等等,目前金兵控制的关隘是土门关,宋军控制的关隘是娘子关和井陉关,井陉县位于真定府境内,属于金国。 几乎所有的峡谷通道都和河水有关,井陉关也不例外,一条河水贯穿太行山,就形成了井陉,这条河在河北部分叫做冶河,到了河东就改名为绵蔓水,它实际上发源于河东寿阳县,穿越太行山后注入滹沱水。 完颜喝离撒的大军率先进驻井陉县,他将以井陉县为后勤,攻打娘子关和井陉关。 完颜喝离撒亲自率领两万大军抵达了距离井陉县约三十里外的娘子关,娘子关因为唐初李渊之女平阳公主率军镇守而得名,被称为天下第九关,扼守住了一条上山之路。 陈庆的军队在夺取娘子关后,重新进行了扩建,修建了前后两座关隘,两座关隘相距三百步,后面又平整土地,扩大军队宿营地。 目前娘子关由统制王铎率领两千军队驻守,王铎是牛皋的副将之一,他负责整个井陉的防御,手下有军队五千,其中两千人部署在娘子,另外三千人部署在井陉关,再有两百名武艺高强的斥候士兵,活跃在敌军身后。 娘子关是防御金兵的第一道关口,王铎当然要亲自前来主持防御之战。 山道上撒满了十万枚细小的淬毒铁蒺藜,第一道关隘上有两百名守军,主要使用床弩、滚木礌石以及火药桶等等防御武器,有五架小型投石机。 天刚亮,两万金兵便抵达了娘子关山脚下,签军士兵扎好了营帐,女真士兵住进营帐,累了一身汗,还没有来得及喝口水的签军士兵又立刻集结,准备向娘子关发动进攻。 这也是完颜昌、完颜喝离撒等高官敢向太原发动攻势的一个原因,一个人人都知道,但谁也不会说破的潜规则,如果攻打太原府失利,损兵折将,死的都是汉人士兵,女真士兵则毫发不伤。 河北的女真士兵只有五万,太珍贵了,而汉人签军可以源源不断补充,那就让汉人签军冲锋现阵,损兵折将后再补充就是了。 签军士兵也知道自己将承受所有的危险,但他们也没有办法,后面有一千女真骑兵手执利斧负责压阵,谁敢反抗就一斧子劈死,不仅他们活不成,他们的家眷也会被视为逃兵家眷,承担更重的税赋,甚至充当官奴。 “咚!咚!咚!咚!”金兵鼓声大作,号角连声,“呜——” 一万签军列队走到山脚下,他们已经准备就绪,完颜喝离撒战刀一挥,大喊一声“进攻!” “进攻!”签军主将韩常一声令下。三千先锋军浩浩荡荡向山上奔去。 这三千士兵负责十试探娘子关的防御情况,哪怕全部阵亡也在所不惜。 7017k 第一千零七章 太行(中) 三千士兵手执大盾和战刀小心翼翼向山上走去,在队伍中还有一根粗壮的攻城槌。 山势不是很陡,约四十五度斜角,山道很宽,大车能直接上山,绕过山梁后,从另一边下山。 最前面的士兵高举大盾,形成了一道盾墙,一步一步向关城靠近。 “啊!” 队伍中忽然有人惨叫一声,蹲下捂住了脚,但不止他一人中招,很多人惊叫起来,纷纷蹲下脱鞋。 “怎么回事?”领军大将急问道。 “将军,地上有淬毒蒺藜!” 中招的士兵用匕首从鞋底挑下一颗蓝汪汪的铁蒺藜,惊恐地大喊起来。 领军大将大喊道:“所有人当心脚下,有毒蒺藜!” 士兵们吓得纷纷盯住地面,但宋军撒的毒蒺藜还是太密集,让人防不胜防,不断有踩到,短短数十步,就有超过两百士兵踩到了毒蒺藜。 虽然用匕首就能很轻易地将它挑掉,但士兵却不能假装是被蚊子咬了一口,这是淬毒的铁蒺藜,谁知道是什么剧毒?轻则腿保不住,重则丧命,使得士兵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不过就算踩到十颗铁蒺藜,士兵也不能往回走,更不能躺下假装受伤,会被后面督战的女真士兵一斧子劈死。 这时,踩中铁蒺藜的士兵越来越多,士兵们不断闷哼,用刀挑掉后继续前行,就只能当做被蚊子咬了。 毒性一般会在一刻钟后发作,但如果踩中太多,那就不一样了,距离城墙还有三百步,开始有士兵软软倒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毒性开始发作了。 刚刚一转过弯,前面三百步外就是关城了,为首将领大吼一声,“弟兄们,冲上去!” “杀啊!” 三千士兵一起呐喊着冲了上去,攻城槌也在其中。 城头床弩发射了,两百五十支寒鸦箭先后强劲射出,奔在最前面的士兵虽然高举盾牌,但盾牌挡不住床弩的穿透,士兵一排排栽倒。 紧接着五十架床弩拉到后面装箭,又有五十架床弩拉上来,对准奔跑中的敌军疾射,又中箭摔倒近百人。 后面专门有一百五十人负责给床弩轮流装箭,五十架床弩射罢,拉下去,又把刚刚装好铁箭的五十架床弩推上来,再度发射,就像三段射,轮流不断,两轮箭射罢,就有五六百人被射倒,死尸在山道上堆积。 士兵们纷纷后退,却又不敢向下撤退,只能爬在地上不敢动弹。 他们这时才看清楚关隘的模样,竟然是双层关隘,下面青砖墙为底,砖墙高两丈,床弩就铺设在砖墙垛口上,砖墙上再搭建了一座木楼,楼上又有无数士兵和投石机,整个关隘高达三丈五尺,看起来十分雄伟坚固。 这时,山脚下响起了进攻鼓声,这是催战鼓,两轮鼓声响罢,还不出战,主将将被处斩,若主将阵亡,那么副将处斩。 为首将领不得不大喊道:“弟兄们,冲上去撞城!” 很多士兵开始头昏眼花,双腿发软,这是毒蒺藜毒性开始发作了,但在主将的催促下,不得不拿起盾牌和战刀继续前上冲锋,刚站起身跑出二三十步,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寒鸦箭射来,奔跑在前面的三百多人全部被射倒。 “从地上爬上去!”主将大喊道。 士兵们纷纷趴在地上,像蛇一样向上爬去,这一招果然有用,宋军的床弩不得不停止了射击。 王铎站在城楼梯上,望着一群群敌军像鬼一样趴在地上慢慢爬上来,这些士兵还盾牌遮住头部和要害,活像一只只无头的青蛙。 “投石机准备投掷火油!” “床弩准备!” 宋军士兵耐心地等待着,当敌军爬进了五十步线时,王铎一声令下,“投射!” 五架投石机同时发射,将五只装满火油的薄皮陶罐投射出去,陶罐上燃烧着烈火,每只陶罐装着八十斤的火油,能投射出五六十步远。 与此同时,数十名士兵也奋力将数十只装满火油的薄皮陶罐向下扔去,陶罐碎裂,黑色的猛火油泼溅而出,立刻被几根扔出的火把点燃。 顷刻间,山坡上一片火海,浑身是火的士兵们纷纷爬起身,鬼哭狼嚎向山下跑去。 床弩在后面追射,没有了盾牌的阻挡,杀伤力极为犀利,一支铁箭能射杀两到三人,一轮轮床弩铁箭强劲射出,密如疾雨,一片片奔跑的士兵被铁箭射穿身体,纷纷栽倒,被射死、烧死的士兵不计其数。 在城墙上,两只猛油铁柜也向下喷撒火油,这种猛油火柜喷出火油就像下雨一样,一颗颗燃烧着的火油滴落在士兵头上、脖子上、身上,虽然不会丧命,却会将士兵烧伤,疼痛难忍,完全丧失了作战意志。 这一轮超过千人被宋军射杀,包括进攻将领也被烈火烧死,加上之前阵亡的士兵,阵亡士兵超过一千六百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进攻的三千士兵中,没有被火油烧伤,同时没有踩到毒蒺藜的士兵不足四百人。 完颜喝离撒见进攻士兵疯狂地逃下山,顿时勃然大怒,喝令道:“所有都头以上皆斩!” 二十几名好容易才逃脱宋军死亡杀戮的都头和指挥使,却逃不掉军法严惩,被女真骑兵悉数用利斧劈死。 完颜喝离撒也不管受伤士兵的死活,喝令统制王徵率领第二批三千名签军士兵上山攻打关城。 此时,关隘前,几百名士兵在进行最简单的战场清理,处死受伤未死的士兵,收集寒鸦箭以及敌军的兵器,用大铁叉将敌军士兵尸体推下山岗,把一根粗壮的攻城槌拖回了关城。 这时,有士兵大喊道:“有新的军队上山了!” ‘当!当!当!’关城上钟声大作,几百名宋军士兵纷纷向关城内撤去。 这时,王铎站在关城侧面注视着山下的情形,上山道路是一种‘之’字型,盘旋而上,侧面的下方正好是一条上山之路。 宋军在侧面部署了两部纯铜打制的猛油火柜,它可以向下喷撒燃烧着火油,就像下火雨一样,刚才对付逃跑的士兵,非常有效果。 虽然猛油火柜不能将敌军致死,但火雨和毒蒺藜一样,火油烧在皮肤上的剧烈疼痛,能摧毁敌军的士气。 刚才王铎看得清楚,风不算大,喷出的火滴基本上都向下方飘去,如果风大就不行,火滴会乱飞,烧着自己士兵和城楼。 “准备好!敌军来了,记住,如果风大就停止!” 这时,第二批三千士兵浩浩荡荡沿着山道向山上奔来,他们很快便到了之字型的倒数第二个转弯口,也就是关城侧面的下方。 “开始!” 猛油火柜一共有四名士兵操纵,一名士兵拿着长长的铜管,一名士兵负责点火,也是一根很长的点火棒,在火油喷出的瞬间,他点燃火油。 还有两名士兵负责推油,和拉风箱一样,向前推杆,便把火油推进管中喷出去,向后拉杆,把下方火柜中的猛火油提上来。 两名士兵同时向前推杆,火油瞬间从铜管里喷出,点火士兵及时点燃了喷出的火油,天空立刻下起了火雨,一阵燃烧着的火油滴向下方的士兵飘去。 7017k 第一千零八章 太行(下) 奔在前面的数百敌军士兵没有丝毫防备,措手不及,被天空中扑来的火油雨滴浇得满头满脸,剧烈的疼痛顿时让他们又蹦又跳,连声惨叫。 后面的士兵才意识到有危险,纷纷举起盾牌,这时,第二阵火雨落下,受伤士兵大大减少,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火雨击中,落在盔甲上还好,落在皮肤上,那种剧烈的疼痛会让人承受不住。 但天上落下的绝不仅仅是火雨,紧接着,数十根滚木从头顶上砸下,被砸中者无不骨断筋折、脑浆迸裂,统制王徵大喊道:“统统靠边!” 进攻士兵纷纷靠着山崖向上疾奔,这时,宋军的床弩已准备就绪,火油和投石机也在待命,这支签军士兵即将要重复前一批三千士兵的悲剧。 .......... 王铎在敌军的背后部署了两百名斥候,首领是一名指挥使,叫做李武,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 李武的任务是骚扰敌军,偷袭敌军粮草,或者袭击敌军的后勤队伍。 三更时分,李武带着两百名手下悄悄靠近了井陉县,井陉内爆发战争,还是五代十国的事情,一百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井陉县城墙已经十分破旧了,虽然不至于百年古城,但至少也有五六十年没有修缮,整个城墙千疮百孔。 两百人来到西南角,距离城墙还有数百步,城头上有士兵站岗,但在城门上方,而两边城墙上则没有士兵巡逻。 小小的县城驻扎不了三万大军,军营是在城外,但粮草物资却存放在城内,在东南角,两千士兵驻扎在东南角附近,严密守卫粮草物资,他们倒不担心宋军袭击,因为宋军在娘子关以西,宋军过不来,他们其实防备的是城内居民,防止他们前来偷盗粮草物资。 在东南角的城头上,也有数十名士兵在巡逻站岗,这是必须的,城下面就是仓库区,吊根绳子下去就进入库区了。 西南角没有任何士兵巡逻,两百名士兵迅速爬上城头,他们列队装扮成一支巡逻士兵,快步向东南角走去。 东南角城头上有五十名士兵站岗,他们分为两班,一班正在熟睡中,另一班士兵则强打精神来回巡逻。 这时,他们忽然发现对面走来一支军队,队列整齐,为首都头上前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这里不准靠近!” 李武高声道:“奉喝离撒元帅的命令来换岗,这是狼头令,你们回营去吧!” 说完,他举起一支铜狼头令,手一晃,将狼头令收了起来。 “等一等!” 都头有点糊涂了,现在的主将是完颜阔列啊!怎么又变成了喝离撒,他不是去娘子关了吗? “我要去向主将汇报,请将军稍候!” “把狼头令一起带过去。” 李武用左手取出铜狼头递给他,都头想想也对,伸手过来接狼头令,只见寒光一闪,都头的手臂居然落地,不等他惨叫出来,寒光再次一闪,‘噗!’一颗人头飞了起来,血光四溅。 两百名士兵同时向城头上的五十名士兵扑去,他们武艺高强,动作敏捷迅速,长矛捅刺,战刀劈砍,城头上的五十名士兵惨叫了十几声,便安静下来。 两百名宋军士兵一分为二,一百名士兵继续在城头巡逻,另一士兵从下城去烧粮草,宋军扔下十副软梯,攀下城去,喷洒火油,一把火点了起来。 两百名士兵迅速离开城头,又向军营方向摸去。 “当!当!当!”军营内忽然警钟声大响,把士兵们纷纷惊醒。 “粮仓失火了,快去救火啊!” 军营内顿时一阵大乱,一队队士兵从军营内奔出,向县城内奔去。 李武率领手下趁机奔近大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灭火必须要用木桶和木盆,徒手进去没有用!” 哨兵已经把他们和救火的士兵混为一体,没有防备,宋军士兵一阵乱箭,哨兵从哨塔上中箭摔下。 士兵们纷纷将燃烧的火把扔进大营,数十顶大帐被点燃,大营的东南角也失火了,这是顺风方向,火势迅速蔓延,原本在大帐内休息的一万女真士兵狼狈逃出,眼睁睁望着熊熊烈火吞没了大营。 ....... 入夜,争夺娘子关的激战还在进行,女真士兵也投入战斗,白天的激战,签军士兵阵亡五千余人,受伤三千人,还有战斗力的士兵只剩下一千五百人,但娘子关的城头也被他们用投石机抛射火油球连续击中,燃起了大火。 完颜喝离撒看到了希望,便下令连夜进攻,投入三千女真士兵和一千五百名签军士兵。 娘子关副关城上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木制关城已摇摇欲坠,王铎率领士兵撤到了正关城,床弩、猛油火柜以及大部分物资都撤出来,但四架投石机还是被烈火吞没了。 四千五百金兵密集地站在山道上,由完颜喝离撒亲自统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盯着即将垮塌的关城,这时,关城燃烧的柱子终于承受不住城楼的重量,‘轰!’一声巨响,上方的木制关城坍塌了。 金兵一阵欢呼,完颜喝离撒一声喝令,“杀进去!” 五百女真士兵手执长矛率先向两百步外的关城冲上,他们毫不在意地踩踏着满地的尸体疾速飞奔,后面大队女真跟着奔跑。 签军士兵付出了伤亡八千五百余人代价才攻克了第一道副关,但夺取胜利果实的却是女真士兵,一千五百名签军士兵落到最后。 女真士兵用攻城槌撞开了大门,五百士兵冲了进去,不料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寒鸦铁箭,强劲的弩矢射穿了盾牌,射穿了他们铠甲,射穿了身体,转眼间,三百多名女真士兵纷纷中箭栽倒,一片哀嚎惨叫,剩下数十名女真士兵连滚带爬逃出了关城门。 两百步外的主关城下,密集摆放着三百架床弩,这些床弩都有轮子,进退交替十分便利,可以轮番射击。 女真士兵的铠甲虽然坚固,可以挡住大部分弓箭,但挡不住天下第一强弩床弩的攻击,每一箭都有穿金裂石般的力量,在宋金交战历史上,金兵最惨重的伤亡,都是败在宋军的床弩上。 但金兵也有办法,他们逼迫着签军爬上还在燃烧的副关关城,忍受着滚烫的热浪,清理上面的废墟,把燃烧的木头都推下山,把一块宽阔的青砖平台整理出来,然后再用沙袋垒砌工事墙。 六百名签军士兵在整理中不断中箭倒下,但他们却不敢退下,后面女真士兵拿着利斧恶狠狠地瞪着他们,谁敢撤下来就以逃兵处斩。 好不容易用泥沙袋砌起一道长达数十丈的工事墙,六百签军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其余三百余人全部被宋军用神臂弩射杀。 这时,忽然有士兵指着井陉县方向大喊:“那边起火了!” 山上的士兵可以清晰地看见三十里外的情形,只见井陉县方向火光冲天,天空都被大火映红了。 完颜喝离撒大惊,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井陉县后勤被宋军偷袭了,宋军在井陉道中藏有军队,他看了一眼更加雄伟坚固的娘子关主关城,心中忽然失去了信心,长叹一声道:“传令,全军撤退!” 完颜喝离撒在付出九千人伤亡的代价,不得不仓惶撤退了。 完颜喝离撒有足够的教训,他太了解宋军的谋略战术,如果宋军在井陉道上藏有数千军,他们夺取土门关,截断自己的退路,焚毁自己的粮草,他的军队粮草断绝,必然会在井陉内全军覆灭,他们在陕北洛水道上有过惨痛的经历。 所以现在完颜喝离撒并不是撤到井陉县的问题,而是要撤出整个井陉道,他这时才发现,攻打太原府,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充分,只要走错一步,被宋军抓住一次机会,他们就会万劫不复,在井陉道上全军覆灭。 7017k 第一千零九章 述职 三天后,完颜喝离撒率领四万大军狼狈撤出了土门关,撤退到正定县,之所以狼狈,是他们的粮草在前一天断绝了,不得不杀掉三千头运载粮草的骡驴,用来充当军粮,好在他们的后援粮草已经送到正定县,还没有来得及送入井陉,这些后援粮草彻底救了他们的性命。 完颜喝离撒任命统制王徵为真定府兵马使,率领八千人坐镇正定县,其中由三千军守住土门关。 完颜喝离撒已经没有勇气再进入井陉,他实际上放弃了井陉,只守住井陉的最后一道关隘。 安排好防守事宜,完颜喝离撒这才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返回大名府,虽然损失了近一万军队,完颜喝离撒倒也不放在心上,毕竟都是签军,死再多也无所谓,只是他不知该怎么向完颜昌解释井陉之战,这一战打得太狼狈了。 ........ 临安,岳飞足足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他述职,早有传闻说他要被贬去岭南为官,但一直没有人向他宣布调令,岳飞自己也不太相信,还没有经过述职这一关,一般不会直接贬黜,这是惯例,朝廷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的述职被安排在紫微殿左偏殿内,而右偏殿后面就是天子赵构的御书房,一般重要的述职都安排在左偏殿进行,方便天子聆听。 所有的外派文官武将,都必须按时回临安述职,述职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正常述职,比如每年一次的正常述职,文官们分别向吏部、户部述职,重要州府向宰相述职,武将则向枢密院述职,这种述职只是走走形式,不会有什么风险,反而是地方官员和京中高官搞好关系的机会。 还有一种述职叫做特别述职,主要针对带兵武将,由朝廷发专项述职文牒给地方大将,要求他们回京述职,这些述职又叫聆讯,聆听讯问的意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朝廷有了不满,要大将回京解释清楚。 这种特别述职对每个带兵大将都是一个坎,迈过去了前途光明,迈不过去,就会遭到罢官贬职。 之前几乎每个大将都遭遇了这种述职,刘子羽、刘锜、吴阶、王彦、岳飞、陈庆、刘光世、张俊、韩世忠等等,一般有后台的大将都能熬过这一关,或者积极活动打通关节。 刘子羽、刘锜、陈庆的后台是张浚,张浚帮助他们渡过了朝廷的聆讯,刘光世的后台是韦太后,张俊则是各种关系打点得好,韩世忠对天子有救驾之功,岳飞之前深得天子的信任,都有惊无险通过了聆讯。 吴阶和王彦没有任何后台关系,述职完后就回不去了,先后被贬黜。 岳飞这次在临安等了近一个月,他没有找任何关系,也没有去拜访任何一个相国,就这么耐心的等着,对他的各种调查都进行得差不多了,聆讯开始。 偏殿上,岳飞向天子赵构深深行礼,“微臣拜见吾皇陛下!” 赵构一摆手,“岳都统请坐!” 岳飞坐下,周围都是相国和高官,今天主问是宰相秦桧,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淡淡道:“按照惯例,本相会向岳都统提出三个问题,你据实回答就是了。” “卑职明白!” 秦桧缓缓问道:“去年五月,朝廷和金国签订了无限期停战协议,按照协议,朝廷要求岳都统收兵回襄阳,但岳都统却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连续三次拒绝了天子的手谕,是否有此事?” 岳飞叹口气道:“当时卑职的军队连续大败金兵,攻下邓州、汝州、唐州、攻进了河南府,另一支军队正准备挺进敌军兵力空虚的颍昌府,吴阶的军队也攻克蔡州、颍州,准备进军陈州,一旦卑职的西路军攻下洛阳,中路军占领颍昌府,东路军攻占陈州,就对汴梁形成三面进攻的势态,这么大好局面从来没有过。” 秦桧冷冷道:“所以你就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可以拒绝天子的召回手谕?” “卑职原本是想攻下汴梁后,再回来向天子请罪!” 赵构忽然问道:“如果在军营内,大将拒绝执行岳都统的军令,岳都统会怎样处置?” 岳飞沉默片刻道:“按军规当斩!” 赵构看了他片刻,淡淡道:“朕没有定军规,所以也没法将你斩首,但朕现在要提醒你,天下军队都是朕的军队,朕才是三军主帅,岳都统只是朕派出去的大将。” “微臣明白!” 赵构向秦桧一摆手,意思是此事过! 秦桧翻了一页,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按照朝廷规定,每个都统制都有自己的管辖地域,每支军队也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只有朝廷调动才能垮境出兵,但朝廷得知,岳都统在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之下,居然准许川陕军过境荆襄,是否有此事?” 岳飞点点头,“确有此事?” “你为什么擅自准许川陕军过境?” 岳飞叹口气道:“陈庆的军队借道南下,实际上只有一次,是他的一万骑兵去荆湖南路剿匪,当时朝廷特使折彦质也在,卑职特地向他请示,是否同意川陕军过境,折彦质当时出任枢密事同知,他有权决定一万人以下军队过境,折彦质同意了,条件是对方不能超过一万人,当时对方是九千九百名骑兵过境,这些都有记录,秦相公可以去查,也可以询问和折彦质一起的枢密院官员。” 秦桧愣住了,他没想到岳飞居然把此事推到折彦质头上去,折彦质已经投奔了陈庆,去哪里找他对质? 朝堂内气氛有些尴尬,徐先图暗暗有些恼火,岳飞没有和自己事先说好,随手一推,就把枢密院推到火上烤,责任变成枢密院了。 徐先图冷冷道:“但岳都统和陈庆达成过过境协议,难道不是吗?” 岳飞摇摇头道:“过境协议确有其事,但那是我准许陈庆军队中的士兵借道襄阳回乡探亲,才达成的协议,协议上写得很清楚,一次过境不超过十人,不得携带长兵器和军弩,需要有对方军队开出的回乡探亲证明。” “和陈庆达成协议,为什么不向朝廷备案?” 岳飞看了一眼徐先图,缓缓道:“回禀枢密使,卑职是荆湖北路宣抚使,这点权力是有的,不可能事事都向朝廷汇报,这种回乡探亲的小事,我认为没有必要向朝廷汇报。” “这个问题过了!”赵构开口道。 大学士刘枳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个岳飞真的不懂政治啊!关键不在于事件大小,而是他私下和陈庆接触谈判,这才是关键,他居然看不透。 秦桧又问到了第三个问题,“你军中有人告发,说你曾给在京兆休养的陈留郡王赵谌写过信,可有此事?” 岳飞腾地站起身,厉声喝问道:“绝无此事,秦相公请告诉我,是谁在陷害我?” 秦桧眯起眼睛冷冷道:“岳都统为何如此心虚,咆哮朝堂?” 岳飞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他向天子赵构躬身道:“微臣是急性子,听到有人陷害微臣,所以微臣就炸了,有失礼仪,请陛下见谅,但事情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微臣绝不会说谎,请陛下明鉴!” 赵构摆摆手道:“朕有点乏了,述职结束吧!” 7017k 第一千零十章 定罪 天子赵构一脸阴冷地回到御书房,秦桧、朱胜非和徐先图也到了。 目前朝内就他们三个相国,主管财政的李光也被罢相,朱胜非是韦太后的党羽,是太后派系,秦桧是百官之首,他贯彻天子的意图很到位,相国位置比较稳。 而徐先图才是天子赵构的心腹,他平时不吭声,但在关键时刻需要他做好人,比如郑统全事件,陈庆在《京报》公开威胁,敢动郑统全就是与他陈庆为敌,他不惜派刺客报复。 这个时候,就需要徐先图出面来化解危机,这就是帝王心术,要有人出面做恶人,但也要有人出面做好人。 秦桧躬身道:“陛下,纵虎容易缚虎难,卑职建议将岳飞下狱治罪,若罪名确凿,杀之以绝后患。” “什么罪名?”赵构冷冷问道。 “谋反之罪,欺君之罪。” 停一下,秦桧解释道:“谋反之罪源于他和陈庆私下勾结,私下达成协议,完全无视朝廷,虽然他还没有像陈庆那样做得明目张胆,但苗头已现,比如把军队称为岳家军,比如轻蔑朝廷协议等等。 我们要吸取陈庆的教训,不能等他谋反证据确凿再动手,那时就晚了,卑职也不建议流放他,万一他像折彦质一样潜逃,逃到襄阳举旗造反怎么办?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之以绝后患。” 朱胜非在一旁道:“他的儿子岳云,心腹张宪,都还在荆襄掌握军权,秦相公现在杀了岳飞,不就是逼他们造反吗?” “那以朱相公之见呢?”赵构问道。 “微臣建议先将岳飞软禁,收其军权,将岳云、张宪等人一并抓回临安,然后再考虑怎么定罪。” 赵构点点头,朱胜非的办法比较稳妥,他又看了一眼沉思不语的徐先图,问道:“徐相公怎么看?” 徐先图叹口气道:“陛下,岳飞暂时杀不得!” “怎么说?” “陛下,我们给岳飞定罪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夺其军权,如果我们把他杀了,那张俊怎么办?韩世忠怎么办?他们还敢回临时述职吗?他们的军权还能削得动吗?“ 秦桧有些不满道:“岳飞和他们不一样,岳飞的三宗大罪明确,张俊和韩世忠没有这些罪行,又何必惊恐?” 徐先图摇摇头道:“秦相公何必自欺欺人,岳飞三宗罪我们说说就行了,但真的颁布出去,站不住脚的。” 赵构眉头一皱问道:“徐相公最好把话说清楚,怎么站不住脚?” “陛下!擅自准许陈庆过境确实是折彦质答应的,枢密院能查到记录,首先这一条就站不住脚,其次和陈庆暗中交易,张俊没有吗?韩世忠没有吗?甘州出产的羊皮韩世忠的士兵每人一张,朝廷可没有购买过,张俊军中的火油又是从哪里来的?倒是岳飞反而没有。 再有,说岳飞给陈留郡王写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栽赃陷害,怎么可能?赵桓父子被陈庆严密控制,天下人谁不知道,岳飞还能和赵谌通信,当天下人都是傻瓜吗?” 徐先图又道:“还有岳飞抗旨不遵之事,更不能提及,要是百姓知道岳飞军队已经打到洛阳,即将兵围汴梁,却被朝廷责令退兵,被迫放弃了所有的收复故土,杀了岳飞,但朝廷的名声也彻底毁了。” 秦桧也沉默了,他之前知道官家一心想杀岳飞,所以他才极力迎合,千方百计给岳飞定罪杀之,但徐先图显然比他更了解天子,若仓促杀岳飞出了事,张俊和韩世忠闹了起来,天子恐怕会拿自己当替罪羊。 赵构负手站在窗前,半晌冷冷问道:“那依徐相公之意,现在该怎么办?” “微臣赞成朱相公的方案,先将岳飞软禁,解除岳云、张宪等人的军权,然后再考虑怎么处置岳飞,微臣更倾向于贬黜到岭南为文官,就是之前微臣向陛下建议的方案。” “那他的军队谁来收并比较好?”赵构又问道。 徐先图想了想道:“必须有足够的军队压制岳飞的军队,防止他们造反,微臣建议让张俊兼任荆湖北路宣抚使,接手岳飞的军队。” 赵构点点头,张俊此人他还是比较放心,贪赂成性,好财如命,这样的人不会造反,将来多给他名份和好处,让他交出军权就是了。 赵构随即做出了决定,“就按徐相公的方案施行!” ......... 岳飞和次子岳雷住在襄阳府进奏院内,述职结束后,岳飞心事重重回到进奏院,他也知道自己难过此关,回到院子,便对次子岳雷道:“你立刻收拾东西回家,现在就收拾!” “父亲,出什么事了吗?” 岳飞叹口气道:“天子要夺我军权了,我就害怕你兄长会起兵造反,你赶紧回去告诉母亲,让母亲制止他,不准他胡来,坏了我的名声!” 岳飞把所有的数十两碎银打个包,又取出自己金牌,递给次子岳雷,“赶紧走,带着张保他们,要不就来不及了!” 岳雷接过包裹,含泪给父亲磕了三个头,起身匆匆走了。 岳雷刚走,大将杨沂中便带着数百士兵包围了岳飞所住的院子,抱拳道:“岳都统,在下奉天子手谕,给都统换一个居住之地,请都统和令郎收拾东西跟我走!” 岳飞坐在桌前看书,半晌问道:“我已经被罢官免职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天子请岳都统先交出兵符和令箭,这是天子口谕。” 岳飞知道杨沂中是天子心腹,为人谨慎,绝不会乱传口谕,他便取出虎符和令箭放在桌上。 杨沂中收了虎符和令箭,又=道:“应该还有一面调兵金牌吧!” 岳飞淡淡道:“金牌我没有带来,还在襄阳府中,我可以写封信,杨将军派人去襄阳取。” 杨沂中心中疑惑,调兵金牌这么重要的物品,一般都会随身携带的,怎么会没有带来? 这时,手下匆匆走进来,附耳给杨沂中说了几句,杨沂中一惊,连忙问道:“岳都统,令郎和亲兵何在?” “我既然没有被罢官免职,那他们也没有什么罪,我已经让他们回襄阳了,难道有问题吗?” 杨沂中看了岳飞片刻道:“没有问题,岳都统请吧!” 杨沂中让手下把岳飞送去大理寺软禁,他匆匆来找秦桧,岳飞的案子赵构还是交给了秦桧,秦桧顿时急了,没有搜到金牌,一定是被他儿子岳雷拿走了,他立刻下令沿途官府缉拿岳雷和他手下。 岳飞是担心岳云和张宪造反,毁了自己的名声,他才让儿子拿金牌去制止岳云和张宪鲁莽行事。 但秦桧可不是这样想,岳雷拿着金牌回去,一定是回去调兵造反。 ......... 余杭门外一家客栈内,岳雷站在二楼窗前,发愁地望着百步外的码头,码头上站满了士兵,拿着画像一个个对比往来的旅客,每个人都要把额头亮出来,让士兵细看。 这就是岳雷发愁的地方,他的额头上一块天然的红色胎记,像半个铜钱,就在额头正中,非常醒目,对方也知道他这个生理特征,所以不管男女老幼,都要把额头亮出来,戴帽子也要取下帽子,如果这样检查,他根本就插翅难飞。 岳雷今年十六岁,还未成年,但比较早熟,心智以及各方面都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差不多,他怀中揣着父亲给他的金牌,他也很清楚这面金牌的重要性,大哥岳云性格刚烈,对朝廷十分仇视,他若知道父亲被抓,一定会举兵造反,所以父亲才担心他,让自己拿着金牌去压制他。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亲兵统领张保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满脸兴奋道:“公子,我找到他们了!” 7017k 第一千零十一章 劝说 张保去寻找的帮助正是陈庆在临安的情报站,岳雷一行在临安举目无亲,也没有官员愿意帮助他们,襄阳进奏院更是把岳雷的详细相貌出卖了,思来想去,他们只有找陈庆的人帮忙脱身,这还是张保的建议,岳雷犹豫一下便答应了。 岳雷也一阵激动,连忙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张保对门外道:“魏将军,请进吧!” 只见从外面走进来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向岳雷抱拳行一礼,“在下西军驻临安情报站副管事魏延宗,参见岳公子!” 岳雷连忙还一礼,他不解的笑问道:“情报站和进奏院是什么关系?” 魏延宗微微笑道:“我们的官方机构不叫进奏院,而叫川陕宣抚使司驻临安联络馆,简称川陕馆,里面首领是雍王特使胡云。 而我们情报站则不是官方机构,是西军安插在临安的斥候点,是隐秘的探子,临安防御使杨沂中整天就想抓到我们,把我们一锅端掉。” 原来是探子,岳雷明白了,这就是他想找的人,他连忙躬身行礼道:“我急于离开临安,返回襄阳,恳请魏将军帮助!” “胡特使也要求我们帮助公子离去,对我们是小事一桩,不过公子应该更关心令尊的消息吧!” “啊!我父亲怎么了?”岳雷急问道。 “令尊已经被朝廷软禁在大理寺,目前住在一间院子里,不准外出,不过请公子放心,我们会把岳都统的生活安排好,虽然不能让他自由,但至少可以让他不受打扰,保证衣食无忧。” 岳雷心中感动,声音更咽道:“整个临安,只有你们肯伸手帮助我父亲,大恩不言谢,岳雷铭记于心!” “关键是岳公子信任我们,出于这份信任,我们自当尽力相助!” 说到这,魏延宗看一眼窗外道:“我们不从这里上船,我们去钱塘江坐船!” 旁边张保有些担心道:“如果走海路,会耗费时间很多!” 魏延宗微微笑道:“我们不走海路,走内河送你们回襄阳!” ......... 入夜,魏延宗率领十几名手下带着岳雷五人骑马向西南方向而行,魏延宗在临安几年,对临安的各种灰色道路都十分熟悉,别看临安各条官道上都有关卡,盘查森严,对但真正的地头蛇而言,这些关卡形同虚设。 魏延宗带着众人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村庄内没有关卡,村庄和村庄之间有小道相连,天一黑,大家各自关了门,谁也不管外面的事情,他们实际上就绕过了关卡。 如果是在旷野里奔走,很容易被发现,而在村庄里行走,有密集的房舍掩护,基本上万无一失。 一行骑兵奔行了十几里,来到一座村庄背后,岳雷这才赫然发现,这里竟然是一条大河了。 “这里就是钱塘江,岳公子上船!” 岸边柳树下,停泊一溜三十余艘千石大船,魏延宗带着三名手下陪同岳雷一行上了其中一艘大船,其余手下则带着马匹回去了。 一名四十岁左右、身材稍胖的商人上前见礼,魏延宗笑着给岳雷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雍王府的采购管事,叫做吕帆,吕相国的侄子,专门负责在江南采购物资。” 岳雷连忙行礼,吕帆笑道:“我知道岳公子要北上,老魏给我说过了,张将军和手下可以装扮成我的随从护卫,关键是岳公子,我得把他藏起来。” 吕帆带着岳雷进了船舱,拉开一块挡板,里面竟然是一处隐蔽的船舱,空间不小,还有一扇小窗,很干净整洁。 吕帆笑道:“等会儿我们过临安,岳公子在这里躲一躲,过了临安就不用了。” “哨卡会上船搜查吗?”岳雷担心问道。 吕帆微微一笑,“这实际上是宣抚使张俊的货船,我们插他的旗帜,没人敢上来查。” “张俊的权势这么大?” “不是权势大,是敢杀人,谁敢上船来查,直接宰了,然后躲进军营,官府也不敢来军营抓人,最后不了了之,死了也白死,各地哨卡都有数,说是给面子,实际上就不敢上船。” “我明白了!” 岳雷钻进船舱,从里面反锁,外面挡板一拉,什么都看不出来。 船队在夜里穿过了临安,一路关卡密集,几乎每一艘船都要被盘查,但唯独插了张俊商行旗帜的船队,却没有人盘查,一路放行,关键是大家都认识这支船队,自然不会为难它。 三天后,船队抵达了当涂县,岳雷一行又换了大船,大船向襄阳方向驶去。 ........... 襄阳府的北面是光化军,它是拱卫襄阳的军事要地,同时也是岳飞军队北伐的桥头堡。 目前光化军由岳飞的心腹大将张宪镇守,手下有八千军队。 在岳飞所有的将领中,论武艺,张宪排名第二,仅次于岳飞长子岳云,一支虎头亮金枪使得神出鬼没,同时箭法超群,可以百步穿杨。 但论力量,张宪远远比不上岳云,岳云或许是得到父亲力量过人的遗传,天生神力,一对八十二斤的亮银锤在宋军中无人能敌。 这天上午,张宪的军营内来了一名贵客,是张宪在武学的同窗好友刘琼,虽然刘琼是西军都统制,但毕竟都是宋军,又是故人,何况张宪也很想和刘琼聊一聊,当年他们住一间宿舍,可是无话不谈。 不过张宪还是担心军营内有人说闲话,便将刘琼请到县里的鸿远酒楼喝酒。 张宪给刘琼斟满了一杯酒问道:“听说你们攻下了颍昌府?” 刘琼点点头,“只是没有全歼李成的军队,雍王殿下礼送他出境!” “为何?” “我们攻下了许昌,李成鱼死网破,要和我们打巷战,雍王殿下担心军民伤亡太大,又担心仓库内粮草被焚,所以最后选择和李成谈判,李成率军撤走,我们占领了许昌,也得到了五十万石粮食。” “五十万石!” 张宪惊呼一声,叹息道:“我现在理解为什么要谈判,被烧毁确实太可惜了。” 他端起酒杯又道:“去年我也准备率军进入颍昌府,当时颍昌府无兵驻守,李成的军队撤退到应天府,可惜啊!被这个昏庸无能的朝廷又硬下令撤回襄阳了,撤退的时候,数十万百姓都跪在地上痛哭,求我们留下,岳都统也哭了,你不知道那个场景。” 说到这,张宪眼睛红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咬牙切齿道:“那个该死的朝廷,昏庸的皇帝,一心只想投降,我们都要打到洛阳了,他们居然还恳求金国签署停战协议,把我们伤亡两万儿郎换来的战果全部出卖了,当时我们都愤怒之极,都劝岳都统造反算了,可岳都统还是忠心于天子,忠心于朝廷,哭着率领我们大军撤退了。” 刘琼沉默片刻道:“你知道你们岳都统在临安已经被软禁了吗?” 张宪一惊,“消息属实吗?” 刘琼点点头,“我们在临安的情报点发鸽信来了,目前朝廷还没有决定是杀还是流放!” “为什么?” “因为朝廷要夺岳都统的军权,简单说,‘岳家军’三个让天子已经无法容忍,而岳都统率军北伐,三次抗旨不尊,使天子对岳都统动了杀机。” “他敢杀岳都统,不怕我们造反吗?” “所以张俊会率大军来接收岳都统的军队,像你和岳云都要被抓捕,送去临安,所以我才来找你。” 说到这,刘琼取出一封信,递给张宪,“这是雍王殿下给你的亲笔信,你自己看一看吧!” 7017k 第一千零十二章 陪练 张宪最终没有立刻表态,但他收下了陈庆的亲笔信。 刘琼也能理解张宪的难处,毕竟都是自己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 刘琼没有再多劝,下午便直接返回了邓州,一路疾奔赶往许昌...... 陈庆在拿下颍昌府后,并没有急于向开封府进军,他需要观察完颜兀术的战略企图,这就像高手弈棋,该快的时候就要快,大开大合,快如奔马,又如秋风扫落叶。 但该慢的时候就要耐心,内部进行一些调整部署,完善后勤,如果完颜兀术要主动进攻,那自己不妨采取守势,以守为攻,等候机会。 军营内,陈庆站在沙盘前,正和张晓商量下一步的军队部署。 “目前完颜兀术手中还有十万女真军,还有李成的两万精锐签军,听说他又招募了十几万签军,这些签军都是以前的伪齐军,本来已经解甲归田,现在又被重新征召,这十几万军队有一定的战斗力,不过他们更多是一种兵力上的威慑,分散我们的兵力和精力,打乱我们作战计划,但实际上,我们不用管它。” 张晓沉思片刻道:“这十几万军队其实也非常小可,殿下切不可轻视,比如他们可以攻占陈州、蔡州、颍州、唐州等地,我们兵力部署得不多,一旦十几万大军横扫而去,我们部署的军队也抵挡不住,其次,如果完颜兀术把这十几万军队交给李成,恐怕还真不好对付,所以卑职昨天建议,我们要有相应的应对之策,就是这个意思。” 陈庆知道张晓的方案,就是把邓州和唐州的一万军调回来,使许昌的兵力达到九万,再把陈、蔡、颍、博两万军队集结起来,和郦琼的三万军队合兵一处,把这五万军队捏成一个拳头部署在陈州,再命令刘璀和杨再兴八万大军出虎牢关,部署在郑州,就形成了三个大拳头,二十二万大军,再把这二十二万大军联动起来,无论如何可以和中原金兵一战。” 这个方案陈庆不是很赞成,他有很大的顾虑,他就担心,把这些原本用来防御朝廷偷袭的军队集结起来,一旦朝廷和完颜兀术勾结,朝廷大军也借口恢复中原,从后面进攻自己怎么办? 比如郦琼的三万军队,不管郦琼是不是投降了自己,朝廷肯定要将它全歼,以雪洗昔日之耻。 现在天子是投降派,秦桧是投降派,朱胜非背后的韦太后是投降派,还剩下一个所谓中立派徐先图,一旦完颜兀术派使者去要求朝廷军队北上,朝廷肯定会答应。 天子赵构对西军的恐惧和仇恨远远超过金国,他宁可金国统治中原,也绝不愿意自己攻占中原。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我想把留守关中的五万大军调来参战,补充东线的不足。” “那整个关中岂不是空虚了?” “再命令军部司把各地州军以集中训练为理由,全部调往关中,给他们换上正规军盔甲,每个月给钱粮补助,有十几万军队啊!” 张晓明白雍王的顾虑,而且雍王考虑问题很深邃,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个可能,看起来无比荒谬的事情,往往就会发生。 “那就事不宜迟,同时发信给吕青山和军部司,关中驻军和各地州军一起调动。” 陈庆当即用鹰信发出了自己的手令,调关中五万军队赶赴中原战场,同时命令军部司把各地州军和民团军调往京兆集中训练,实际上关中并不完全空虚,至少京兆城还有一万内卫军,关中还有两万民团军。 下午时分,刘琼赶回了许昌,在军营找到了主帅陈庆。 “殿下,卑职和张宪谈过了, “他怎么说?”陈庆笑问道。 “看得出他比较矛盾,他忠心于岳都统,但又不愿意为朝廷效力,尤其痛恨朝廷昏庸。”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还在等朝廷消息,再决定自己态度,他还期待朝廷将岳飞官复原职。” “没错!不到最后绝望关头,他不会归降我们。” “这个我能理解,毕竟一旦跨出这一步,就很难再回头了,我们就做好接收准备吧!” 刘琼又道:“我听张宪的意思,现在不仅是他,很多岳飞手下大将都心灰意冷,如果岳飞被贬岭南,他们都想辞官回乡了。” 陈庆微微笑道:“我已经安排情报司和他们一一接触了,甚至包括岳云,把他们和部属军队都争取过来,岳飞的十万大军,我至少要拿到五万。” 刘琼这才知道,原来殿下已经有安排了,让他白担心一场。 ......... 就在陈庆积极争取时间的同时,他的对手完颜兀术也同样在争取时间,十几万新军的大营位于汴梁城北部,上万大帐延绵数十里。 旷野里,十几万军队正分成数十个大阵进行训练,完颜兀术在数十名将领的陪同下,巡视新兵的训练,他越看脸色越阴沉,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过来时,士兵们一个个口号喊得震天响,他走过去了,声音立刻变弱。 他在一支五千人的枪阵前停住了脚步,慢慢眯起了眼睛,张仲熊在亲自训练这五千的长矛大阵,这五千士兵动作虽然整齐划一,但个个双脚浮软,挥矛毫无力量,自然就没有了杀气腾腾的气势,完全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花架子大阵。 他心中一阵恼火,自己让张仲熊负责训练,他就用这种方式来糊弄自己吗? 这时,张仲熊看见了完颜兀术,连忙跑过来见礼,“卑职参见元帅!” 完颜兀术用马鞭一指大阵,干笑两声道:“看起来蛮整齐的!” “启禀王爷,确实很不容易,之前很乱,好容易才训练整齐了。” 完颜兀术回头对一名身材雄壮的年轻将领喊道:“迪古乃,率我的百名亲兵陪他们实战练练!” 这名身材雄壮的年轻将领叫做完颜迪古乃,完颜宗干的次子,只有十八岁,被封为奉国上将军,年初以万户的身份加入完颜兀术军中,被任命为万夫长,统领一万军队。 之所以对他稍微介绍多一点,是因为他的汉名叫做完颜亮,历史上他便是金国第四个皇帝海陵王。 完颜迪古乃抱拳行礼,“遵令!” 他回头一招手,一支百人骑兵如箭一般冲至,完颜迪古乃大吼一声,“跟我杀进去!” 百名骑兵一声大吼,挥舞长矛跟随完颜迪古乃如一群猛虎般向五千新军士兵扑去,张仲熊大惊失色,这......这算什么? 完颜兀术说的实战训练,就是真刀真枪的杀,绝不留情。 完颜迪古乃率先杀至军前,重达五十斤狼牙铁棒挥过,将三颗人头打得粉碎,脑浆四溅,完颜迪古乃狂笑一声,狼牙棒上下左右挥动,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骨断筋折,他一口气杀进了大阵。 身后百名铁骑更是如猛虎一般,人人以一杀百,杀得五千新兵哭喊连天、屁滚尿流奔逃,五千新军哪里挡得住一百女真铁骑的冲杀,两刻钟后,已伤亡上千,满地碎骨和尸体,血流成河,大阵已完全崩溃,士兵们争相逃命,在旷野里乱跑,其他训练军队都完全被吓呆了。 “停战!” 完颜兀术喝令一声,“呜——”号角声吹响,百名铁骑在完颜迪古乃率领下,一阵狂风般回来,不损一人,连受伤的士兵都没有。 张仲熊看得脸色惨白,完颜兀术的皮鞭劈头盖脸向他抽去,破口大骂,“这就是你训练的精锐之军,连狗屎都不如!” 7017k 第一千零十三章 换将 完颜兀术终于明白了,张仲熊就是一个庸将,会说好听话,表面文章做得好,自己居然相信了他。 他当即免去了张仲熊新军都统制之职,令他的副将杜荣暂时带兵,等待新的主将上任。 完颜兀术带领手下众将和亲兵一阵风似的奔回了汴梁城。 在城门处,完颜兀术勒住战马缰绳,抽出一支令箭递给亲兵,“速去召李成来见我!” 李成此时也在汴梁,驻扎在南大营内。 完颜兀术满脸怒火回到了帅府,快步走上内堂,范拱正带着几名参谋从事在沙盘上安插旗帜,女真人很善于学习,去年,当他们从张俊的军营缴获一架沙盘后,他们便立刻意识到这种直观地图的重要性。 宋军的沙盘还是宰相张浚出使京兆,参观西军的沙盘后得到了启示,也开始学习制作,很快配置到各大军中,最后却从宋军流到了金兵大营内。 范拱摆摆手,让几名从事退下,他小心翼翼试探问道:“王爷去视察新军不太满意?” 完颜兀术余怒未消,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闷闷道:“我用错了人,张仲熊太平庸,太令我失望了。” 范拱微微笑道:“张仲熊或许带兵打仗差了一点,但他很能说,很善于鼓动,所以他在征兵方面做得很好,这么短时间就招募了十多万军队,其他人都比不上他,所以王爷用他募兵完全正确,但在练兵方面,可能需要另派良将。” 范拱的开导让完颜兀术心中稍微舒服了一点,自己并非完全看错人,他也意识到,张仲熊在募兵方面确实有能力,只是自己不该让他练兵。 “我已经派人去找李成,我决定还是让李成来训练士兵,只是我担心时间不多了,陈庆很可能会在不久后发动进攻。” 范拱笑道:“王爷不必担心,事实上,陈庆也同样没有完成部署。” “何以见得?” 范拱拾起木杆指向沙盘上的陈州,“西军在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缺口,如果这里不驻扎一支强大的军队,那么从许昌北上攻打开封府的西军很容易被应天府杀来的金兵切断后路,要防范应天府的军队,就需要在陈州驻军,当初岳飞把吴阶的军队放在这里,作为东路军,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完颜兀术注视片刻道:“陈庆完全可以把散放在沿淮各州的军队凝聚起来,加上郦琼的军队,足以聚拢五六万军队吧!” 范拱摇摇头,“可如果那样的话,陈庆军队的背后就交给朝廷了,他会相信朝廷吗?” 完颜兀术不屑哼了一声,“宋朝那个熊卵样,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北上!” “那不一定,如果是王爷让宋朝出兵,比如攻打郦琼的军队,比如强占淮河以北各州,卑职相信天子赵构一定会动心。” 完颜兀术点点头,“先生是汉人,可能更了解汉人的心思。” “王爷,卑职很清楚宋朝天子的心思,他对陈庆的仇恨和恐惧远远超过了王爷,他宁可王爷占据中原,也绝不愿意陈庆占据中原,如果王爷秘密派人给天子赵构送信,要求他出兵北上,卑职认为,他出兵的可能性极大。” 完颜兀术负手走了几步,缓缓道:“直接和宋朝天子谈可能比较困难,利用秦桧如何?” “卑职建议三管齐下,一封信给秦桧,一封信给赵构,再让赛里写封信给韦后,基本上就妥了。” 赛里便是韦太后在金国的丈夫,汉名叫做完颜宗贤,目前就在汴梁。 完颜兀术点点头,“就这么决定了!” 这时,有士兵在堂下禀报,“都统李成求见!“ “让他进来!” 很快,李成走进大堂,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王爷!” 李成因为没有守住颍昌府,尤其为了保住两万军而放弃许昌城,完颜兀术对他很不满,这段时间对他有点冷落。 但看到张仲熊训练的十几万乌合军队,完颜兀术想到了李成手下的精兵,这一刻,他又理解了李成的心情,精兵训练不易,为了一座已经守不住的城池而白白牺牲,确实不值得。 “李将军看过正在训练的新兵吗?” “回禀王爷,卑职昨天去看过。” “感觉如何?” 李成迟疑一下,不敢回答,他刚刚是从南城门过来,还不知道新兵营内发生的事情。 完颜兀术看了他一眼道:“你尽管实话实说好了!” “回禀王爷,卑职对新兵不是很满意。” “我也不满意,你就具体说说!” 李成沉吟一下道:“从表面看起来,士兵们的操练都很整齐,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所有士兵都有一个共同弱点,无力,下盘虚浮,无力挥刀还是刺矛,双臂都是软绵绵的,说明张都统的训练只重视表面上的阵型整齐,而忽略士兵自身的力量训练和体能训练。 这要真到了战场上,是要命的,西军骑兵一次冲击,就会把阵型冲垮,这其实就是宣和年间宋军的模样。” 李成的描述说到了完颜兀术的心坎上,他也是一样的感受,缺乏力量,没有体能,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如果我让你训练,训练成和你的两万精兵一样,需要多少时间?” “大概一到两年左右!” 时间太长了,完颜兀术摇摇头道:“如果我只给你一个月,能训练到什么程度?” “回禀王爷,最多勉强能上战场。” 完颜兀术取过狼头令递给他,“从现在开始,我任命你为新兵都统,给你一个月时间,钱粮保证,你给我尽量训练得顺眼一些。” “卑职遵令!” 李成接过狼头令走了,完颜兀术又随即写了三封秘信,让送信人装扮成商人,前往临安。 ......... 张俊在寿春接到了天子赵构的密旨,命他兼任荆湖北路宣抚使,吞并岳飞的军队,然后再把军队交给朝廷,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张俊接到这份密旨并不是很高兴,反而显得忧心忡忡,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长子张子琦小心翼翼问道:“父亲,朝廷出事了吗?” 张俊叹口气道:“朝廷没有出事,是岳飞出事了,他被罢免一切官职,下狱软禁。” “父亲不是和岳飞关系一向不太好吗?他被罢官免职,父亲应该高兴才对。” 张俊看了儿子一眼,摇摇头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兔死狐悲?岳飞出事,是天子对藩镇下手了,岳飞是第一个,下一个不是我就是韩世忠,他开始要收我们的军权。” 张子琦挠挠头道:“孩儿一直以为是要岳飞攻打荆湖南路,岳飞不肯从命,才导致天子震怒!” “哼!你想得太简单,太没有见识了,陈庆占领荆湖南路五州是他和天子达成的协议,白纸黑字写着的,不到一年就撕毁协议,他就不怕陈庆扶先帝登基复位? 我心里如明镜一般,天子才不会在意荆湖南路的得失,他在意的是陈庆手中的先帝,你看陈庆在荆湖南路增兵了吗?根本就没有动静,陈庆就等着天子撕毁协议,他好扶先帝在汴梁登基。” “所以攻打荆湖南路只是一个借口?” 张俊点点头,“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攻打荆湖南路是假,收岳飞的军队是真,岳飞不知情,跑去临安,他当有此难,现在天子要我接受岳飞的军队,然后再交给朝廷,搞不好,岳飞的军队会造反啊!” 张俊长长叹了口气,岳飞的军队造反也好,不造反也好,他其实也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天子下一步就要夺他的军权了。 张俊一时间心乱如麻,他吩咐长子道:“去把静修先生请来!” 7017k 第一千零十四章 原则 张俊说的静修先生是他的首席幕僚王静修,年约五十岁,是张俊的同乡,跟随他的多年,深得张俊信任。 不多时,身材瘦高的王静修跟随张子琦缓缓走进书房。 走进房间,王静修笑眯眯问道:“宣抚使有何愁心之事?” “先生请看这个!” 张俊将密旨递给王静修,王静修接过密旨看了一遍,摇摇头道:“这可真是件麻烦之事啊!” 张俊点点头,“是很麻烦,我很担心岳飞的军队会造反?” “宣抚使,岳飞军队造反倒是小事,卑职担心的是陈庆会插手!” 张俊一怔,“这件事陈庆也会插手?” “怎么不会插手呢?岳飞的军队都是善战之军,陈庆已夺取邓州,大军紧靠襄阳,难道他会不想把这支善战之军收入囊中?” 张俊猛地想起一事,点点头道:“先生说得对,陈庆肯定也在打岳飞军队的主意,我前两天得到消息,岳雷从当涂县返回了襄阳,这显然是陈庆在助他逃亡。” 王静修沉吟片刻道:“朝廷主要是担心岳飞军队造反,才让宣抚使去收这支军队,否则直接派一名文官去收军就足够了,但朝廷肯定没有考虑到陈庆的因素。” “其实我真正担心的并不是岳飞的军队,而是朝廷开始收拾藩镇了,下一个不是我就是韩世忠,丢了军权,还不知朝廷会怎么收拾我,恐怕我的下场比岳飞还惨!” 说到这,张俊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王静修微微笑道:“这些年宣抚使不是表现得很好吗?拼命捞钱,到处横行霸道,坏自己的名声,当年王翦不就是这样让秦王放心的吗?所以宣抚使不用担心,天子既然让你去收岳飞之军,说明他还是很信任你。” 旁边张子琦半晌合不拢嘴,原来父亲这些年拼命捞钱,故意坏自己名声,是装出来的,是为了让天子放心,还是真是老奸巨猾啊! 张俊不想提这件事,连忙岔开话题,“那岳飞军队该怎么收,请先生教我!” 王静修沉思一下道:“我建议宣抚使要把握好两个原则,第一,要让陈庆满意,这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第二,要让天子不满意,必须让天子和朝廷意识到削藩的后果很严重,朝廷下一步夺王爷和韩世忠军权的时候,才会谨慎。” “有什么办法让岳飞军队不愿接受朝廷整编呢?” 王静修比出两个指头,“两个字,谣言!” 张俊点点头,随即对长子张子琦道:“我写一封信,你立刻骑快马赶往许昌,把信交给雍王殿下!” “孩儿遵令!” ........ 岳飞自从接到朝廷令他准备夺回荆湖南路的旨意后,便命令长子岳云率两万人进驻荆门军长林县,兵力指向江陵府。 但这只是准备,必须得到朝廷确切命令,他们才能出兵江陵,岳飞随即带着次子岳雷去临安述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军营位于长林县外,将士们都在耐心等待命令。 岳云今年只有二十岁,十四岁就跟随父亲南征北战,是大宋赫赫有名的少年骁将,他长得极为魁梧,膀大腰圆,两臂有千斤之力,刚开始跟随父亲学枪,但随着他年纪渐长,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大,长枪已经无法发挥他在力量上的优势。 十七岁时岳云开始练锤,一对八十二斤重的亮银锤打遍宋军无敌手,他由此被美誉为银锤太保。 岳云的性格和他父亲一样,刚直不阿,嫉恶如仇,不善于妥协。 自从他们北征中原被朝廷强令撤军后,岳云对朝廷的昏庸和软弱极度憎恨,若不是被父亲阻拦,他差点忍不住杀了强令他们撤军的送信官。 这次朝廷命令他们攻打荆湖南路,岳云同样持强烈反对的态度,主要原因是陈庆北伐中原,收复故土,他们却趁人之危,攻打荆湖南路,这种做法太没有道义,会被天下人唾骂。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宋军战船封锁了长江,他们军队过不了长江,光占领北岸的江陵县有什么意义? 这几天,岳云有一种强烈不安的感觉,他之前听到传言,父亲被流放岭南,这两天又听到传言,父亲已被定罪下狱,但不管哪种传言,对父亲都不是好事。 尤其这几天,几个消息在军营内传得沸沸扬扬,他们的军队将被张俊接管,所有将领都将被降职三级。 统领降为副指挥使,指挥使降为副都头,这个消息顿时让军营炸了,要知道,官升三级至少要十年时间,不知道要参加多少次的激战,立下多少次功劳,才一点点积功升职,现在一下子抹掉三级,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以接受,把他们十年的功劳全部抹杀。 这个消息正好点中了军队的死穴,让将领们愤怒万分。 这时,参谋官薛弼快步走进大帐道:“小将军,有点奇怪了!” “请问薛参军,哪里奇怪?” “卑职刚刚接到李若虚从襄阳发来的文书,要我们把所有的军政档案都准备好,准备移交给张俊。” “什么?” 岳云瞪大了眼睛,“难道传闻是真的,我父亲已被革职下狱?” “都统有没有被革职下狱没有确切消息,也有可能是改任他职,但张俊接手我们的军队,应该确切了。” 岳云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这个昏庸的皇帝,就这样对待为他浴血奋战的大将吗?” 薛弼叹口气道:“卑职来找小将军,是希望小将军能稳住诸将们的情绪,他们都在商议北上加入西军之事。” “加入西军是好事,那才是真正的抗金之军,为什么还要替这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卖命?” “小将军冷静一下吧!宣抚使那边还没有消息,万一是谣言,想回头就难了。” 薛弼话音刚落,有士兵在帐外道:“启禀小将军,二公子回来了!” “啊!我二弟回来了,他人在哪里?” 岳雷奔进大帐,抱住兄长放声痛哭。 “你先不要哭!” 岳云按住兄弟的肩膀,急问道:“父亲呢?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父亲被下狱软禁了,我和张保得到陈庆手下的帮助,从临安逃回来。” “下狱.....” 岳云的身体晃了晃,他终于得到确切消息了,父亲真的被下狱了。 他忽然拔出宝剑,一剑斩断桌案,咬牙道:“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忠良被陷害,这样的王朝不值得我岳云效忠,不如反了!” “大哥万万不可!” 岳雷跪下泣道:“父亲让我赶回来,就是要制止大哥的冲动,大哥可以辞官照顾家人,也可以另谋他职,但就是不能造反,这会毁了父亲一世英名!” 说完,岳雷摸出岳飞的调兵金牌,高高举起道:“都统制有令,若大将岳云有造反之意,可剥夺其军权。” 岳云看到了父亲的调兵金牌,不由颓然坐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造反,不会毁了父亲的一世英名。” 这时,岳雷看了看一眼身后薛弼,“薛参军能否回避一下,我想和兄长谈一谈家事。” 薛弼只要岳云不造反,他就放心了,他点点头,转身走出大帐。 岳云望着兄弟疑惑问道:“你想说什么?” “父亲说,朝廷极可能要抓大哥和张宪,父亲让你们辞官回乡躲避抓捕,但我想劝大哥去投奔西军,我们继续抗金,收复中原,把去年的遗憾补回来,那么多官员都投奔了京兆,连折彦质、吕青山这样的相国级高官也投奔了川陕军,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非要为昏庸的皇帝效忠?” 岳云点点头,问道:“刚才我听你说,你们是得到陈庆手下的帮助才逃回来?” “正是!我们刚逃出城,朝廷就开始通缉抓捕我们了,估计是我带走了父亲的调兵金牌,到处是关卡,我们根本逃不掉,没有人帮助我们,张保就去找川陕馆寻求帮助,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情报探子副统领魏炎宗亲自带我们突围。” 这时,外面一阵激烈喧哗,士兵跑来道:“少将军,将领们都来了!” 岳雷心念一转,应该是张保把消息告诉大家了。 7017k 第一千零十五章 选择 大帐内,数十名将领济济一堂,每个人都义愤填膺,他们爱戴的主帅被诬陷下狱,他们自己的利益也将遭遇重大损失,张俊要将他们每人降职三级的说法,他们深信不疑,张俊就是这样的人,把他们贬黜下去,张俊的手下才能顺理成章安插进来,接手他们的职务。 “少将军,我们造反了吧!” 指挥使纷纷大喊道,“宁死也不屈服,跟他们拼了!” “杀到临安去,把岳都统救出来!”众人七嘴八舌大喊。 “请各位将军安静!” 岳云大喊一声,大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一起望向岳云。 岳云举起金牌道:“这是都统制让我兄弟岳雷带回来,以这面金牌命令我们,不准造反,这是军令,我们必须无条件服从,所以,再喊造反者,斩!” 大帐内还是很安静,每个人狂热的目光都变得黯淡下去。 岳云又继续道:“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愿意再效忠朝廷,可以选择回乡,也可以去投奔西军,这些都统制没有阻止,除了造反以外,其他的选择,我不会反对,更不会干涉?” “那军队呢?” 有大将问道:“我们想投奔西军,能不能把军队带走。” 陈庆派出的情报探子都暗中和他们谈过,让他们带着军队过来,军职不变,军阶升一级,同时给每人安家费,并给他们家眷安排好住房,替他们把家人都安排好,将领们怎么能不动心? 岳云想了想道:“现在把军队解散,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会把军队带到安化军,如果各位选择投奔西军,那时可以带自己的部属去邓州,我不阻拦。” 岳云当然也不愿意把士兵交给腐败黑暗的张俊军队,士兵会沦为底层,受尽压迫,他宁可士兵们都去投奔西军。 “同意我的方案,现在可以举手表态!”岳云望着众人。 “同意!”统制姚征率先举手。 “同意!同意!”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举手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举手同意。 岳云点点头,“我们先回襄阳,在襄阳城呆一天时间,大家把家人都带上,一起前往安化军,回去收拾吧!一个时辰后出发。” 众人纷纷回去收拾了,岳雷问道:“大哥不想去西军?” “也不是!我要先见见母亲,听听母亲的意见,才能决定。” 岳云和岳雷是一母同胞兄弟,他们的母亲是岳飞前妻刘氏,刘氏丢下孩子改嫁给韩世忠的部下后,岳飞又娶了第二任妻子李娃,岳云和岳雷都是她带大,所以岳云视李娃为生母,对她极为孝顺,他要去投奔西军,当然要征求母亲的意见,她同意了自己才能去。 如果母亲要自己留下照顾家人,他也会毫不犹豫辞官归乡。 当天晚上,岳云率领两万大军离开长林县疾速北上襄阳。 ......... 陈庆着实没有想到张俊会派长子张子琦来见自己,他当即命令亲兵把张子琦带进大帐。 “卑职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笑着摆摆手,“张参军不必多礼,请坐!” 张子琦取出父亲张俊的信,呈给陈庆,“这是父亲给殿下的亲笔信,不过卑职要把信带回去,请殿下见谅!” 这是张俊的谨慎,他不能把信交给陈庆,万一哪天被抖出来,朝廷知道了,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陈庆笑着点点头,打开信看了一遍,又把信递给旁边张晓过目,陈庆又道:“你父亲很有眼光,我确实想把一部分岳飞的军队收编,当然,前提是他们自己愿意,既然你父亲想到了这一点,那他准备怎么做?信中没有提及。” 这种关键点是不能落于文字,必须口述,这就是张俊派儿子前来的原因,只有他儿子的口述,对方才能相信。 “父亲已经派人在岳飞军中散布谣言,所有将领要降职三级,所有士兵军俸减半,然后我父亲会率十万大军前往襄阳府,但会一路缓行,给士兵们选择的时间,想逃亡回家就让他们回家,向投奔西军就投奔西军,最后再接收剩下的军队,给朝廷一个交代。” “你父亲觉得朝廷能接受这个结果?” 张子琦略略欠身道:“我父亲说,朝廷未必想要这支军队,把它们解散更符合朝廷的利益,从此不再有岳家军,我父亲还说,如果这支军队对岳飞认同感强烈,那么天子一定会下旨解散军队。” 陈庆微微一笑,“岳飞军队的解散与否,实际上是掌握在你父亲手中。”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 陈庆又道:“如果朝廷让你父亲攻打荆湖南路,他该怎么办?” “我父亲认为,天子不会攻打荆湖南路,但朝廷会在南部的一些州府驻军,这就不会破坏殿下和天子去年达成的协议。” 这时,张晓在旁边笑问道:“岳飞的军权被剥夺,张宣抚使不担心下一个轮到他和韩世忠吗?” 张子琦目光黯然道:“我父亲确实很担心!” “我给你父亲提个建议,让他主动向朝廷申请一名监军,然后好吃好喝供着,有监军在,朝廷就暂时不会撤销你父亲的军职。” 张子琦站起身感激行礼道:“多谢张军师的提醒,我一定转告父亲!” 陈庆把信还给他,又写了一封回信让他带回去,这才命亲兵送张子琦出营。 待张子琦走了,陈庆眉头一皱,“张俊怎么会想到派儿子来找我?” 张晓淡淡道:“这个张俊一定想把岳飞军全部解散,然后编造一些故事,比如士兵造反,他出兵镇压,残余军队向邓州逃亡,然后死了多少多少万,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朝廷有了顾虑,就不敢那么轻易解除他的军权,所以他派儿子来事先和沟通,就是先示好,然后他把责任推给殿下时,殿下就不会怪他了。” “还真是老奸巨猾!” 陈庆笑道:“那是不是我们可以去邓州接收岳飞的军队了?” “当然可以!” 张晓欣然道:“殿下可以大张旗鼓宣传,鼓动岳飞军队前来投靠,有岳飞军队加入,这次战胜完颜兀术就更有希望了。” 陈庆派一支亲兵队拿着自己金牌赶往关中,要求五万支援大军继续留在关中镇守,不用前来中原支援了。 他已经得到了一支数万人的生力军,足以解决东路兵力缺口问题。 ......... 襄阳城内此时已是风声鹤唳,各种说法在襄阳驻军中传播,张俊接手后,将用降职三级的手段清除岳飞的部将,同时所有将士皆降俸一半,家眷粮食补助取消,岳飞的士兵将降为次等兵。 而与此同时,陈庆以告将士书的方式,在襄阳城各地贴满了招揽通告。 在告将士书中强烈谴责朝廷以抗金之罪来惩处都统岳飞,指出岳飞被革职下狱的原因是北伐时三次抗旨不遵,触怒了天子和朝中的投降派,才引来牢狱之灾。 朝廷不仅惩处岳飞,还要惩处跟随他抗金将士,作为他们自称为岳家军的报复。 岳家军将士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 但天下还有一支不愿和朝廷同流合污的军队,那就是川陕西军,陈庆号召所有岳家军将士加入西军,一起共举抗金大旗,驱逐女真鞑虏,夺回我们祖先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为我们被女真铁骑残杀的父母妻儿报仇。 陈庆同时以雍王的名义做出三点承诺,一、所有前来投效将领军职不变,军阶各升一级;二、所有投效将士都将得到和西军将士一样待遇。三、所有投效将士的家眷也一样得到土地和免税的待遇,他们的生活和住房都会得到各地官府妥善安置。 一边是降职降俸降地位,一边是保职升俸保待遇,结果可想而知,尤其陈庆的告将士书让无数将士热血沸腾,也让他们放下后顾之忧。 一支支军队源源不断地向邓州投奔而去。 7017k 第一千零十六章 收编 荆湖北路宣抚使府位于襄阳城西北,这里同时也是岳飞的府宅,岳飞的妻子李娃便带着几个孩子住在这里。 后堂上,李娃流着眼泪听完岳云的叙述。 她拭去眼泪,点点头道:“你父亲太耿直了,一味坚持自己的原则,哪怕皇帝的面子也不给,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有今日之祸,哎!能保住性命就是上天开眼了。” “母亲,父亲让我辞官回乡,照顾家人,孩儿也是此念。” 李娃犹豫一下道:“云儿,你才二十岁,前途无量,就这么辞官归乡,对你太不公平!” 岳云摇摇头,“母亲,正所谓忠孝不能两全,孩儿宁可舍去前途。” 李娃还是有点犹豫,这时,她见次子岳雷欲言又止,便问道:“雷儿,你想说什么?” 岳雷躬身道:“启禀母亲,父亲说,朝廷不会放过大哥和张宪,大哥就算辞官也会被抓捕,所以孩儿建议大哥去投奔西军,可以请陈庆救助父亲。” 岳云刚要开口,李娃止住他,又问岳雷道:“陈庆能救助你父亲?” “孩儿听张保说的,张保说皇帝唯一怕的就是陈庆。” “赶紧去让张保来见我!” 李娃刚才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她并不想回乡躲避,而是在考虑怎么救助丈夫。 不多时,张保匆匆进堂,单膝跪下道:“张保参见主母!” “张将军请免礼!” 李娃问道:“你对雷儿说过,陈庆能救老爷吗?” 张保点点头,“卑职在临安听说一件事,郑国舅富可敌国,郑太后去世后,他被天子和其他权臣外戚盯上,都想抢他的财富,吓得郑国舅带着全家逃亡,这时陈庆在《京报》上发表一项声明,敢动郑国舅就是与西军为敌,然后朝廷就撤销了对郑国舅的一切指控,郑国舅安然无恙。” “陈庆为什么要帮郑国舅呢?” “听说郑国舅的儿子是陈庆手下大将。” 李娃恍然,她点点头对岳云道:“你父亲并没有做过祸国害民之事,我们不能让他含冤入狱,更不能让他屈打成招而被定罪,我们要想办法营救他,云儿明白吗?如果陈庆能救你爹爹,那我们就要去求陈庆帮忙,而不是辞官回乡,那是逃避,我们不能把你父亲扔在狱中不管。” 岳云惭愧道:“是孩儿想得太简单了,我这就率军北上投奔陈庆,然后恳请陈庆出手,救助父亲出狱!” “这就对了,我们分头去做,我要去临安探望你父亲,如果你父亲被流放,我也要跟他一起走,你和雷儿去投奔西军。” 李娃态度很坚定,她不可能回乡,她要和丈夫在一起。 这时,岳雷道:“我陪母亲去临安,我还要把金牌还给父亲,要不然他会因此定罪,我们可以去江陵坐船,那边都是西军的船队,有大船。” 张保也道:“我率三十名亲兵护卫主母以及孩子们去临安。” 岳云之前投奔西军有点犹豫,因为他知道,一旦去了西军,就无法回头了,万一朝廷再用父亲为将,父亲岂不是无人相助。 现在他也想通了,如果陈庆能救父亲,那效忠陈庆又有何妨?如果父亲做了文官,有兄弟在,有母亲在,父亲身边也有人相助。 更重要是,自己在西军,父亲和一家人还有一条退路,可以去关中定居。 想到这,岳云对岳雷以及张保道:“母亲和几个弟妹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了!” 岳雷笑道:“大哥放心吧!西军的水军会一路护送我们,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去临安,住处他们也会安排好,是魏大哥亲口给我说的。” 李娃拔出一支银簪子,插在岳云的头发上,注视着他道:“要像你父亲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驱逐鞑虏,恢复我汉家江山!” 岳云给李娃磕了三个头,更咽道:“母亲教诲,孩儿铭记于心,望母亲一路保重!” ......... 次日一早,岳云亲自带兵把母亲一行送出三十里外,张保和岳雷率领五百士兵护卫李娃以及五个弟妹南下,同行的还有临安情报站武士首领魏炎宗和十名手下。 魏炎宗是保护岳雷回襄阳,因为还要岳雷还要送金牌回临安,所以魏炎宗等了几天,同时又派人去邓州给雍王殿下送了信,很快他便接到了雍王殿下的手令,要求他护卫岳飞的妻儿返回临安。 当然,魏炎宗考虑得很周全,不是去临安,而是去余杭县,等岳飞获释后全家再团聚。 岳云随即率领三万大军北上,这里面除了岳云的两万军队外,还有统制徐庆的一万军队,另外还有十几万家眷跟随北上邓州。 队伍浩浩荡荡,延绵二十余里。 岳飞一共有十万大军,其中东路军三万人由吴阶、吴嶙兄弟统领,吴阶被罢官革职,吴嶙改任地方文官,他们的三万军队已经被张俊所得,目前由张俊手下大将孙休统领,驻扎在光州。 剩下七万余大军,分别由王贵、张宪、岳云、徐庆和董先统领,其中岳云和王贵各统帅两万人,其他三人各统帅一万。 这次北投西军,董先的军队驻扎在郢州,目前没有消息,王贵则留下继续坐镇襄阳。 另外还有统制彭玘率五千人坐镇随州,他却是第一个北上投奔陈庆的大将,这是因为他早就想投奔陈庆,只是岳飞待他不薄,他不忍弃岳飞而去,这次岳飞获罪下狱,张俊要接管军队,彭玘便毫不犹豫率军北上,成为第一个北上邓州的大将。 此时陈庆就在邓州,等候岳飞的大军到来。 他在邓州最靠近襄阳的新野县扎下了两座大营,一座驻扎他的三万大军,另一座则给前来投奔的数万大军驻扎。 另外,新野县已经腾空了,他暂时用来安置军队家眷,有房子住房子,没房子住帐篷,张晓带领百名文官和数千士兵专门负责此事。 陈庆早有想法,他准备把岳飞军队的家眷安置在颍昌府、邓州、汝州和陈州,这四地官田数量庞大,一家分百亩没有问题,数十名统领以上高官家眷则安置在京兆新城。 中午时分,浩浩荡荡大军抵达大营外,军队军容整齐、盔明甲亮,士兵精神饱满,一看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果然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岳家军。 刘琼和唐骞负责接待,唐骞带着士兵将数万大军领到大营内休息。 刘琼则带着数十名将领来见陈庆,走在前面是统制徐庆,徐庆是岳飞同乡,从最初就跟随陈庆,使一把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脾气十分暴烈,一直鼓动岳飞拥兵自立。 他带着众人拜见陈庆,众人单膝跪下,抱拳道:“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摆手笑道:“大家不必多礼,以前我们是共同抗金的战友,以后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我们都是军人,废话就不多说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西军一员了。” “谢殿下!” 陈庆让手下众将去大营休息,陈庆虽然以最好的待遇收录了众将,但不等于他没有原则,兵将分离的原则他必须坚持,这也是所有军队的原则,既然来了,那么所有军队都要打散进行整编,再重新分配。 大将也都知道这个原则,也没有异议,跟随士兵去大营休息吃午饭了。 陈庆特地留下了岳云和张宪二人。 7017k 第一千零十七章 密使 岳云将母亲的亲笔信交给陈庆,陈庆看完信,对二人道:“我会尽一切力量救助岳都统,但有一点你们心中要明白,岳都统被定下的三桩罪行中,第三桩就是勾结叛逆,叛逆就是我,如果我出手救助岳都统,那他这个罪名就坐实了,就算碍于我的面子出狱,朝廷也不会再给他任何返回军队的机会,最多只能转为文官,甚至革职为平民。” 岳云和张宪对望一眼,岳云连忙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我父亲最差也能出狱为平民?” 陈庆微微一笑,“那当然,若还要定罪,我救助又有什么意义?” 岳云大喜,躬身道:“一切拜托殿下!” 张宪忍不住问道:“请问殿下用什么办法救助岳都统,能否透露一二?” 陈庆淡淡道:“我手中有一枚棋子,便是当今天子最害怕的东西,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张宪略一思索,忽然脱口而出,“先帝!” 陈庆点点头,又对岳云道:“岳将军请放心,你母亲弟妹此番东去,我已嘱咐手下,安排他们妥当,一路都会有照应,安全更不用说。” 岳云感动,再次躬身道:“殿下厚爱,岳云只能竭心尽能效力,为殿下立功,以报恩德!” 陈庆淡淡道:“你们不光是为我效力,也是在为自己挣一份前途,你们的子孙都会得到恩泽,去休息吧!明日跟随我回许昌,一场大战就要开始了。” 当天下午,陈庆下达雍王令,封徐庆、张宪、岳云为上军统制,封彭玘、姚震等十三人为统制,又封副统制十二人,其他将领皆按照其原职封统领以及指挥使。 另外,还有文官薛弼、李若虚等人皆用为幕僚官,从事军中文职。 次日一早,留数千人继续安顿家眷,其余七万大军浩浩荡荡返回颍昌府。 但岳飞军前来投效并没有结束,王贵和董先虽然没有来,但他们手下很多将士陆陆续续北上前来投奔,半个月内,又有一万余人前来投效,陈庆最终得到了五万五千人岳家军。 ......... 临安,夜幕落下,但大小瓦子内依旧人声鼎沸,商业繁荣,不过居住区和政务区都渐渐安静下来。 秦桧的府门前也十分安静,但他后面小河码头前却站了十几名家丁,打着灯笼等什么人。 这时,一艘客船缓缓驶来,在码头上停下,长驻临安的金国使萧毅走下船,之前的金国使刘思因为金国馆失火事件而被罢免,萧毅是去年才上任的金国使。 他是契丹人,精通汉语、女真语和契丹语,尤其了解汉人的风俗文化,一直深得金国天子信赖。 他白天已经派人前来送信,说晚上会来拜访相国秦桧。 金国使者一般都是走水路来拜访秦桧,当然,这也是秦桧的要求,他的府门前是大街,人来人往,总是有金国使者半夜来访,很容易被人非议,会影响他的声誉。 “你们相国在吗?”萧毅走上岸笑问道。 “在等萧大官人,请随我来!”管家打着灯笼道。 “等一等,我还有一名同伴。” 只见船上又下来一名汉人,四十岁左右,身材矮小,长得其貌不扬,却是商人打扮。 “这位是......” “放心吧!他是我们的人,我来担保。” 萧毅显然不想给管家多解释,管家无奈,只得点点头,“两位请随我来。” 前面灯笼引路,从码头上去,秦桧府有两个门,一个门通往内宅,另一个门进去是条长巷子,通往前院,大部分人都是走巷子去前院。 但萧毅走的却是内宅,一直来到秦桧的书房院子。 “萧使者好久没有来了,今天带来什么消息?” 秦桧一边笑眯眯地和萧毅打招呼,目光却落在身后的中年男子身上,直觉告诉秦桧,这是一名文士,不是商人。 萧毅一闪身,给秦桧介绍身后的商人,“这位许先生是梁王的幕僚,刚从汴京过来!” 中年文士行一礼道:“在下许厚德,在梁王府负责官吏考核。” 秦桧吓一跳,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居然是完颜兀术的吏部主管,他心中又疑惑起来,怎么是完颜兀术来找自己,要知道秦桧一直是和完颜昌联系。 “两位请坐!” 秦桧连忙招呼两人坐下,又让侍女上茶。 萧毅端着茶盏慢慢品尝,今天他是陪客,许厚德才是正主。 许厚德没有心思喝茶,他满脸严肃道:“不知道秦相公是否知道中原的战况?” 秦桧瞥了一眼桌上的《京报》,干笑一声道:“知道一些,西军夺取了许昌,形成了对汴梁两面夹攻的势态。” “贵国朝廷难道没有反应吗?”许厚德又问道。 秦桧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淡淡道:“当然很关心,我们更关注难民!” 许厚德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秦桧,“这是梁王给相国的一封亲笔信。” 秦桧接过信看了一遍,脸上阴晴不定,完颜兀术居然要求他说服天子,出兵淮北,进攻淮河北岸各州。 秦桧当然明白完颜兀术的的意图,就是攻打西军的后背,实际上就变成了宋金结盟,联手攻打西军。 秦桧有些为难,一是他不和完颜兀术联系,一直是和完颜昌联系,现在完颜兀术很唐突地写信过来,要求宋军出兵北伐,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他能代表金国? 其次,朝廷现在忙着收军权,哪里有心思去管中原的事情? 完颜兀术没有派士兵来送信,而是派幕僚来送信,也是希望幕僚能说服秦桧,他当然知道秦桧一直是和完颜昌联系。 “秦相公觉得有什么不妥吗?”许厚德盯着秦桧表情问道。 “这个.....向中原用兵我答应没有用,关键是要天子答应,现在军权在官家手上,当然,我可以尽力去劝说天子,但能不能出兵,我不能给梁王任何保证。” 许厚德又取出一封信交给秦桧,“这是梁王给你们天子的亲笔信,烦请秦相公交给天子,然后再尽力说服天子。” 这个可以,秦桧接过信欣然道:“明天一早我就把信转交给天子,我会尽全力说服。” 如果说服不了,那是你们自己写信的问题,你们自己都说服不了,还能指望我? “秦相公,能不能安排让我见一见贵国天子?”许厚德又继续提要求。 秦桧看了一眼萧毅,眼中有些不满,意思是说,这个姓许的不懂规矩,难道你还不懂规矩? 萧毅干笑一声道:“秦相公汇报的时候提一下许先生,如果天子想见他,就安排一下,如果不想见,那就算了。” “好!明天我提一下。” 许厚德又道:“另外还需要告诉秦相公,之前投降金国的郦琼,现在又投降了陈庆,他的三万军队就部署在海州、徐州、邳州、宿州一线,你们可以攻打郦琼,既报复当年背叛的一箭之仇,又能顺势占据徐邳海宿四州,威胁陈庆军队后背,你们也可以借口收复中原嘛!难道你们真愿意陈庆成功收复汴梁?” 秦桧眯起了眼睛,他忽然感觉到,或许天子真的愿意北伐。 7017k 第一千零十八章 施压 次日一早,秦桧匆匆来到御书房,很巧,张俊的快报也用飞鸽传信送到了枢密院,徐先图正在向天子汇报呢! “相国来得正好!朕正要派人去宣召。”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秦桧满脸堆笑问道。 “这是张俊从襄阳发回的快报,相国先看一看。” 一名宦官把鸽信抄件转给了秦桧。 信是由信鸽送来,所以很短,只有两行字。 ‘臣率十万大军已进驻襄阳,收缴岳军,但岳军骚乱,大量北降西军,收缴之军不服管束,有造反迹象,臣建议就地解散归农,急盼回复!’ 秦桧看懂了,张俊已控制了襄阳,但军队却无法管控,很多投降西军,剩下军队表面臣服,暗中又有造反迹象,所以张俊建议解散。 秦桧每年从张俊手中拿一万贯钱的各种孝敬,既然张俊建议解散,那解散也无妨。 “陛下,我们目前有五十万大军,军费一直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如果能减少十万军队,我这个相国就要举杯庆祝了。” 秦桧先开了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这才对赵构道:“微臣一直主张裁军,陛下应该还记得,微臣已经写了两份关于裁军的奏折,现在把岳飞军队裁掉,把他们就地解散,我们的财政就会大大松口气,陛下,降低了财政负担,又去掉了心腹之患,何乐而不为?” 赵构点点头,秦桧的话说到他心坎上了,他每天为钱愁得睡不着觉,张俊要替他分忧,他当然愿意。 “徐相国,就这样吧!立刻发信给张俊,朕同意他的方案,岳飞的军队就地解散。” 徐先图是枢密院的头子,他当然知道岳飞的军队大宋最精锐的军队,陈庆都不肯放过,拼命招揽,天子却决定把他们解散,简直太可惜了。 但徐先图也没有办法,他知道天子并不在意军队是否精锐,而在意军队是否忠心,经历了刘苗之变后,天子根本就不相信武将,也不相信这些武将带出来的军队。 “微臣遵旨!” 徐先图行一礼匆匆告退走了。 这时,秦桧才躬身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件事重要之事要禀报。” “什么事?” “陛下,昨晚金国使萧毅来拜访微臣,他带来一人,是完颜兀术的幕僚,带来一封完颜兀术的亲笔信,是给陛下的。” “完颜兀术给朕写信?” 赵构一怔,惊讶道:“信在哪里?给朕看一看?” 秦桧取出一封信,递给赵构,赵构打开信细看,当然,完颜兀术的文学功底没有这么好,写出文绉绉的信件,这时他的幕僚按照他的吩咐所写,后面完颜兀术亲自压的印。 赵构看完信,有点坐不住了,负手起身来到窗前,信中的内容当然是劝他北伐,和陈庆争夺地盘。 完颜兀术居然劝自己北伐,听起来很滑稽,但现实如此,中原的形势已经大变,陈庆占据了中原四成土地,而完颜兀术这封信所表达的实质,就是宋金结盟,共同消灭陈庆。 赵构并不是很愿意参与进去,倒不是因为陈庆也是宋军,事实上,赵构比金国更恨陈庆,恨不得灭他九族。 但赵构并不是傻子,他心里明白,就算他和完颜兀术联手把陈庆赶出中原,完颜兀术一样会收拾自己,把自己的军队也赶出中原,最后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只是完颜兀术心中最后一句话击中他的要害,‘难道陛下愿意陈庆收复汴梁,赵恒父子得以重返汴梁吗?’ 这就是赵构的要害,陈庆只要不去收复汴梁,收复洛阳、收复应天府,他都可以忍了,但唯独收复汴梁他忍不了,除非陈庆把汴梁让给自己,但可能吗? 陈庆肯定会拥着皇兄父子进入汴梁,如果皇兄在汴梁重新登基呢? 想到这,赵构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先帝赵桓已表示愿意放弃皇位,给了自己一份没有加盖宝印的退位诏书,说宝印还在金国,这倒也罢了,关键是礼仪不符。 天子退位,当在太庙前筑坛告祭先人,然后在百官面前正式颁旨宣布,这些礼仪都没有,只是在《京报》上登了一则退位告示,还不是头版头条,有哪个皇帝是在报纸上宣布退位的? 他如果反口不承认写过这份退位诏书,自己怎么证明它是真的? 发现了这个礼仪上的重大缺陷后,赵构一年来如坐针毡,他造势要攻打荆湖南路,其实也是想和陈庆重新谈判,如果先帝肯把仪礼补全,在太庙前筑坛拜祭列祖列宗,在百官公证下重写退位诏书,并当众宣读,然后自己在太庙前正式即位登基,把这套仪礼补全,那自己宁愿把整个荆湖南路都划给陈庆。 赵构长长叹口气问道:“完颜兀术的使者还说了什么?” “使者还说,驻扎在徐、宿、邳、海以及涟水军的郦琼,已经投降了陈庆,我们可以派兵剿灭叛贼郦琼,夺取徐宿四州一军,就会破坏陈庆的攻打开封府的计划,迫使陈庆战略收缩,作为对我们的感谢,完颜兀术可以徐宿四州一军划给我们。” 赵构着实有点动心了,如果既能剿灭叛贼郦琼,又能占据徐宿四州一军,尤其能阻止陈庆收复汴梁,一箭三雕,赵构倒是非常愿意的,他又问道:“如果完颜兀术又反悔,派兵攻打我们呢?” 秦桧连忙道:“有陈庆在西面虎视眈眈,完颜兀术是很需要我们在东面造势,牵制陈庆进攻中原,微臣认为,完颜兀术在这件事上不会出尔反尔,他一定乐见我们留驻徐宿四州一军。” “这件事事关重大,朕再考虑考虑!” ......... 中午时分,赵构回到内宫用午膳,他刚到内宫,有宦官来禀报,“太后来了,在清凉亭!” 赵构吓了一跳,连忙赶去清凉亭,他竹帘前跪下请安,“皇儿拜见母后,给母后请安!” 韦太后在帘后淡淡道:“哀家听说陈庆即将攻打汴梁,将要收复中原,难道陛下就眼睁睁看着这个逆贼收复都城,被天下人拥戴吗?” 赵构心中一跳,这一定是完颜兀术利用母后来向自己施压了,唯一能影响母后的,就是金国的完颜宗贤了,赵构心中着实有点恼火,母后怎么对金国那个人就念念不忘? 赵构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皇儿也在考虑北伐之事!” “这就是对了,陛下才是正统,北伐中原,恢复故都之事应该由陛下来完成,什么时候轮得到那个逆贼插手?哀家就是来提醒官家这件事,不要让京兆那个逆贼的风头压过陛下,得了天下人心。” “母后教诲,皇儿铭记于心!” 韦太后的施压,成了压倒赵构内心天枰的最后一根稻草,赵构决定从东南北伐。 当然,赵构决定北伐只是他自己下定了决心。 还有很多面子上的事情要做,比如他要造势,让抗金派占据上风,然后再让大臣倡议,大家签名上书,形成北伐共识,他再顺水推舟同意北伐。 他还需要北伐一旦失败,有人要替他担责。 正好张浚还在临安养病,赵鼎也在临安。 当天晚上,赵构下旨,恢复张浚和赵鼎的相国之位,封二人为尚书左右丞,入阁政事堂。 7017k 第一千零十九章 救岳(上) 清晨,一艘千石客船在余杭县东面的码头上缓缓停下,余杭县位于临安西北,距离临时四十余里,也隶属于临安府。 受到临安繁华的外溢,这几年余杭县城的宅地家也是迅猛上涨,最贵的县城北部一带,每亩地价也要上千贯了,当然不能和临安相比,临安亩价上万贯的宅子比比皆是。 客船内走出一行人,为首妇人正是岳飞妻子李娃,走在前面的是次子岳雷,后面跟着几个年幼的弟妹,岳霖、岳震、岳霆,还有两个女儿,长女岳安娘,次女岳银瓶。 后面一艘船上下来数十名壮汉,正是张保和他的三十名手下,再有就是前面一艘船上的魏延宗和他数十名手下。 他们原本是乘坐一艘五千石的大客船从长江过来,在当涂县又换成几艘千石客船,一路顺风顺水,才半个多月就抵达了余杭县。 码头有牛车,他们雇了几辆牛车,向县城里驶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大宅前,这是情报站给他们临时租的大宅,足有十亩,条件很不错,几个孩子高兴得又蹦又跳,一直郁郁不乐的李娃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她对魏延宗道:“多谢魏将军一路照顾,不知我家老爷有没有消息?” 魏延宗行一礼笑道:“夫人放心吧!我们的人盯着呢,如果有事,我们在当涂县就知道了,一般朝廷要等襄阳那边的事情完全解决后,才会考虑怎么处置岳都统,不会那么快。” “魏将军今天要去临安吗?”李娃又问道。 岳雷走过来笑道:“娘,孩儿今天和魏大哥去临安,把那面金牌交了,省得那帮人老盯着这件事做文章。” “你这孩子,就不能晚几天再去吗?娘在当涂县还看到你的通缉令,你把金牌给张大哥带过去。” 张保点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都统还没有出来,公子又被抓进去了,给别人添麻烦,不如我来跑,我看通缉令上的张保画得像张飞一样,根本没有意义嘛!” 众人都笑了起来,魏延宗笑道:“其实也无妨,这种通缉令也就几天热度,除非有人告密,否则进城出城不会有人盘查了,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安排一下让岳公子见一见他父亲。” 这个建议让李娃心动了,她问道:“能见到他父亲当然最好,但安全吗?” “夫人放心吧!这点小事还做不到,我们就别在临安做事了。” 李娃想了想,便对张保道:“你是要时时刻刻保护好二郎的安全!” “请夫人放心,卑职一定做好,不会出半点纰漏。” 李娃随即写了一封信,交给岳雷,岳雷随即和张保、魏延宗带着几名手下,乘船去临安了。 ....... 中午时分,王牧匆匆来到六味居茶馆,六味居茶馆目前是临安情报站的总部,掌柜正是情报站总管董安,王牧来到茶馆后院的一间雅室内,推开门,房间里坐着三人。 一个是特使胡云,再一个是情报总管董安,还有一个副总管魏延宗。 “小魏什么时候回来的?”王牧走进房间笑问道。 “今天清晨到余杭,又从余杭过来,刚到。” 胡云一摆手道:“少府兄请坐!” 他们四个人代表着西军在临安的最高利益,很少在一起商议事情,今天坐在一起,必然是有大事。 “雍王殿下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任务!” 胡云看了一眼众人道:“雍王殿下要求我们给朝廷施压,把岳都统放出来。” 王牧知道一定就是为这件事,他问道:“不是说朝廷只是暂时软禁岳都统,夺了军权后会贬黜到地方吗? 胡云摇摇头道:“之前是这样,但形势有变化,简单说就是太后插手了,这几天朱胜非突然提出,要严查岳飞和叛逆的勾结,他认为荆湖南路的局势失控,和岳飞的不作为有巨大关系,他拿出一份证据,是岳飞部将董先的揭发,说西军利用商业为掩护,大量军队物资利用骆驼经过襄阳送到江陵,岳飞从来不阻止,甚至默许西军物资过境,在一点上,朱胜非认为岳飞在述职时没有说实话,所以要求成立三堂会审。” 王牧眉头一皱道:“这个董先好像从前还是伪齐高官?” 胡云解释道:“董先最早是文官,知商州事,后面投降伪齐也做了高官,但因为投靠完颜昌,连伪齐也不容他,他只能投降宋朝,岳飞对他很不错,任命他为统制,独掌一军,现在岳飞出事,他又想投奔韦党,就拿岳飞当投名状。” 董安笑道:“这件事其实我很清楚,我来临安之前,就曾带领一支骆驼队经过襄阳,一万头骆驼,都是货物,真正的军队物资补给不走襄阳,必然从巴蜀运到江陵,原因很简单,江陵军队是属于四川路驻军的一部分,京兆发送军资不可能绕过四川路直接送江陵,直接从襄阳过境,只能是货物。” 胡云叹口气道:“问题是我们知道不可能,但朝廷不知道,现在有记录,确实曾有大量骆驼过境,但说不清楚里面究竟是货物还是军资?” 这时王牧缓缓道:“韦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对岳飞下手,背后很可能有金国人指使,尤其是完颜兀术,岳飞有难,他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这些都没有用,关键是怎么替他去罪?” 胡云看了一眼众人,问道:“大家有什么想法?” 王牧低头沉思片刻道:“去罪是不可能的,我们要参与进去,用我们的势力来压制朝廷。” “雍王殿下就是这个想法。” 胡云把一封信递给王牧,“这是魏延宗从襄阳带回来雍王信件,你看看就知道了。” 王牧匆匆看了一遍信件,点点头,“我觉得这是好办法,事不宜迟,现在就现在回去安排,明天《京报》刊登出来。” 一直没有吭声的魏延宗道:“我觉得还需要双管齐下,最好岳都统自己上书申辩,要让天子明白,岳都统并没有问题,然后《京报》上的压力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胡云点点头,“我赞成,你们安排吧!” ....... 夜幕降临,相国徐先图的府宅来了一名重要客人,正是雍王特使胡云。 在这个关键时刻,胡云的到来,多少让徐先图有点疑虑,不过他还是很客气地在贵客堂接待了胡云。 两人寒暄几句,胡云笑道:“上个月,川陕宣抚使司提交了在历阳县借一块地修建货船码头之事,一直没有消息,听说申请报告是压在枢密院,不知徐相公有没有看过这份申请报告?” 徐先图一怔,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为这件事而来,他淡淡道:“如果是停靠码头,不需要批准,长江沿线这么多码头,你们都可以随意停靠,没有任何阻止吧!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单独修建码头,这里涉及的问题很多,关键是要不要驻军,这些都很含糊,恐怕通过的可能性不大,我听说秦相公已明确表示反对。” 胡云点点头,“我也只是问问而已,报告我也没有看到,并不了解情况。” 徐先图眉头皱成一团,忍不住道:“如果只是问问,完全可以白天去枢密院询问就是了,难道徐特使就为这点小事而来?“ “当然不是!” 胡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给徐先图,“这是雍王殿下专门写给徐相公的亲笔信,我今天其实只是为送信而来。” 胡云告辞走了,徐先图一遍遍看着陈庆的亲笔信,久久沉默不语。 他的三子徐寿进来行礼道:“父亲,孩儿已经把胡特使送走了。” “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天下,百年后,我们的家还在,却不知道会是谁的国,谁的天下了?” 徐先图望着儿子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想到了自己的孙子,自己是该为后代们想一想了。 徐先图从怀中取出银牌递给儿子,“你立刻去一趟大理寺,找到大理寺丞李若朴,他是我的人,今晚应该是他当值,你就这样对他说......”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章 救岳(中) 两更时分,魏延宗带着岳雷从一扇小侧门进了大理寺软禁区,来到岳飞被软禁的小院。 虽然很晚了,但岳飞还没有休息。 灯下,岳飞正全神贯注看书,岳雷激动地奔了过去,“爹爹!” 岳飞放下书,惊讶地望着儿子,“雷儿,你怎么来了?” “孩儿是来探望爹爹!” 岳雷一指身后,“魏大哥带我进来的,我们能离开临安,也是魏大哥帮忙,母亲也来临安了。” 岳飞一惊,“你母亲也来了,她在哪里?” “暂时住在余杭县,魏大哥已经安排妥当。” 魏延宗上前行礼道:“在下魏延宗,是西军驻临安情报站副管事。” 岳飞点点头,自己这一个多月待遇很不错,估计也和他们有关。 “感谢魏将军帮助我的家人,替我转告雍王殿下,他的厚爱,我岳飞铭记于心。” “襄阳发生的事情,岳都统都知道吧!” 岳飞叹口气道:“昨天枢密院的官员来找我,给我提到了襄阳的情况,我的军队大量投奔西军。剩下的军队也被天子下令解散,哎,十年练兵,毁于一旦啊!” 这时,有狱卒在院中道:“有人来巡视了,你们赶紧走!” 魏延宗连忙道:“我就说一句话,荆湖南路的西军隶属于四川路兵马府,由都统制郑平管辖,所有军队粮草和军事物资必须由成都派发,走水路送去江陵,不能由京兆府直接越级输送物资。”` 说完,魏延宗拉一把岳雷,“我们走!” 岳雷连忙把母亲的信塞给了父亲,这才跟着魏延宗急急走了。 岳飞听得一头雾水,江陵府驻军物资运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 就在魏延宗带着岳雷刚走,大理寺丞李若朴快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岳飞道:“下午得到消息,你丢失的那面金牌拿到了,有人从襄阳府送给枢密院,应该是你的部属,这个事情就算结了,对你儿子岳雷的缉捕应该很快会撤销。” “多谢李寺丞告之!” 李若朴摆摆手,让狱卒退下,他低声道:“今天上午,秦相公和朱相公联合向天子建议,要求天子组建三堂会审,严查岳都统和京兆勾结,他们最终目的,是要把造反之罪栽在岳都统头上,听说朱胜非得到了董先的举报.....” “董先?” 岳飞大吃一惊,“董先怎么会举报我?” “韦太后已经推荐董先出任浙东制置使,岳都统还不明白吗?” 岳飞长叹一声,“亏我不计前嫌,那样对他,人心难测啊!” 岳飞又问道:“他怎么举报我?” “听说他举报都统和陈庆勾结,长年允许西军的粮草军资和军队从襄阳过境,导致荆湖南路局势恶化。” 岳飞忽然明白魏延宗那番话的意思了,他是允许京兆的骆驼商队过境,但只限于商业货物,绝不会同意军队粮草和军资过境,如果自己没有理由,真要被人污蔑陷害,还说不清楚。 魏延宗那番话就是最好的反驳了,荆湖南路驻军隶属于四川路兵马府,京兆怎么可能越级运送军粮物资,再说从成都用船只运送粮草物资岂不是更方便?根本不需要千里迢迢从京兆用骆驼运输。 岳飞顿时愤怒道:“我要上书天子,我要把情况说清楚,绝不允许他们肆意诬陷我。” “对!就应该上书,岳都统什么事情都忍气吞声,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 次日中午,《京报》照例在临安府各地发送,今天报纸的内容有点特殊,立刻引起了很多议论。 头版头条刊登了两首词,一首词是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 这首《满江红》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临安百姓几乎人人皆知,大家都很困惑,怎么头版头条刊登这首词。 但头版头条还同时刊登了另一首词,顿时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居然是先帝赵恒的词,临安百姓和官员们都是第一次读到。 “《醉落魄》.赵恒 无言更噎。看灯记得年时节。行行指月行行说。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 今年花市灯罗列。好灯争奈人心别。人前不敢分明说,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 这就是陈庆出手了,高层的政治斗争从来不需那么直白,闻弦知雅意,把岳飞和赵恒的词放在一起,对天子赵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威胁了。 其次,在第四版教育栏中也刊登了,‘江宁府府试起争议,林姓考生该不该为第一。’ 这是用林一飞来敲打秦桧。 “砰!” 御书房内,天子赵构的情绪再次失控,将茶盏摔得粉碎,赵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好一个陈庆,欺人太甚!” 相国徐先图正好走进来,他见到满地的瓷片和扔在地上的报纸,顿时明白了,连忙让宦官收拾干净。 徐先图把报纸拾起,放在御案上,叹口气道:“陈庆必然会帮岳飞,陛下又何必如此恼火!” “难道他们真的有勾结?”赵构重重哼一声道。 “陛下,若真有勾结,岳飞就不会准备南攻荆湖南路了,更不会来临时被下狱,微臣之所以说陈庆必然会救助岳飞,是因为陈庆要收买人心,岳飞的数万军队投奔他,他要收买这些将士的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岳飞,坦率说,陈庆一方面要帮助岳飞,但同时又最不希望岳飞重返荆襄。” 赵构的怒气稍稍收敛,又冷冷道:“他想替岳飞出头,直接写信给朕,朕或许会给他个面子,他拿先帝威胁朕算什么?” “陛下,微臣刚开始也是不解,他这样威胁会不会适得其反?但微臣又很快感觉到不对。” “什么不对?” “陛下,陈庆和岳飞可没有这个交情,不至于用先帝来威胁,难道陛下杀了岳飞,他就要扶先帝登基?恐怕连吕颐浩都没有这个待遇吧!岳飞算什么?” 赵构慢慢坐下,吕颐浩这样一分析,他也觉得有点不对了,是啊!陈庆不至于为了一个岳飞就要和自己鱼死网破。 “那爱卿说,他是什么意思?” “微臣觉得,陛下要反过来想。” 赵构眉头一皱,“朕不太明白,你说具体一点。” “陛下,一个人要杀某人,绝不会满天下大喊,我要杀某某某了,就像一个条狗拼命叫,它反而不会咬人,同样道理,陈庆若真的想扶先帝登基,他就不会拿这件事来威胁。” 赵构用手指重重敲了敲,“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觉得,他的意思在说,他在先帝事情上给了陛下一个人情,他要陛下看在这件事上,还他一个人情!” “是这样吗?” 徐先图点点头,“除此之外,别无解释,何况词意很落魄、哀怨,绝没有重整山河,意气风发的气势,微臣的理解应该没有错。” 赵构又仔细读了一遍词,是很落魄、哀怨,确实没有锐意进取的感觉。 赵构的怒气消除了大半,点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朕会好好考虑!” 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陈庆自己唱了红脸,他就需要一个人唱白脸来安抚,他选中了徐先图。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救岳(下) 次日上午,天子赵构在紫微殿偏殿内召开了政事堂军政议事。 除了五名相国外,还有几名大学士也一并参与议事。 张浚和赵鼎两人这次复相很突然,虽然宰相被罢黜后,重新复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一般都会有先兆,基本上本人会提前知晓。 但这一次却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下旨复相,着实让两人想不到,不过正好他们都在临安,所以第二天两人又重新穿上了紫服。 众人都在低声谈论着,张浚对赵鼎道:“这两天朝中提出北伐的呼声颇高,赵相公知道吗?” 王鼎点点头,“我有所耳闻,应该和陈庆东征有关,听说陈庆东征比较顺利,朝廷就坐不住了。” 张浚迟疑一下道:“朝廷想北伐是好事,但我感觉似乎有点仓促,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仓促。” 王鼎冷笑一声道:“汴梁都要被西军夺取了,朝廷能不急吗?” 另一边,秦桧却显得有点心神不宁,朱胜非和他谈论岳飞之事,他却没有了之前的积极性。 秦桧能当这么多年的相国,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不仅善于揣摩天子的意图,而且政治敏锐很强,昨天《京报》刊登的两首词,意味着陈庆在岳飞之事上出手了。 然后今天一早天子就临时召开政事堂议事,会不会谈论岳飞之事? 至于他儿子林一飞的事情,秦桧倒不是很在意了,官家已经知道,而且自己现在膝下无子,官家对他也很同情,自然不会指责他隐瞒前妻生的儿子。 关键还是秦桧摸不透天子的态度,所以他在岳飞之事上,态度就含糊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 这时,侍卫一声高喊,“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天子赵构从侧面快步走来,站在龙榻前歉然道:“让各位爱卿久等了!” 众人一起施礼,“参加陛下!” 赵构摆摆手,“请坐下吧!” 众人各自坐下,赵构沉吟一下道:“今天主要是各位爱卿探讨一下北伐的可能,昨天朕接到百官的联名信,让朕想到了列祖列宗的创业艰难和守成不易,想到了汴梁,想到了大庆殿,朕一夜未睡。” 正当众人以为天子要开始讨论北伐时,不料赵构话题一转又道:“不过在探讨北伐之前,朕想先把岳飞的事情做个了结,秦相公、朱相公,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秦桧心中一凛,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真是要先谈论岳飞,而且他记得很清楚,前天官家提到岳飞之事,用的是案子这个词,‘岳飞的案子’,但今天案子变成了事情,‘岳飞的事情’。 这个小小的用词变化,秦桧便知道,官家的心态变了,恐怕是陈庆昨天在《京报》上刊登的威胁见效了,这个关键时刻,秦桧也决定后退一步。 秦桧微微欠身道:“回禀陛下,微臣暂时没有什么要说的。” 朱胜非顿时急了,昨天还说起要一起给岳飞定罪,今天怎么就没意见了? 朱胜非顾不上秦桧,他躬身道:“陛下,微臣的奏折上写得很清楚,岳飞和陈庆私下勾结,他故意放纵陈庆军队物资过境,导致荆湖南路局势恶化,微臣有证人证词,必须严格审理,若证明其罪,当严惩不贷!” 这时,徐先图起身道:“关于朱相公说的这件事,微臣有不同看法,请陛下准许微臣说两句。” 赵构点点头,“徐相公请说!” 徐先图举起一本奏折道:“这是今天一早,大理寺转到枢密院的上书,是岳飞的上书,我已经抄了一份副本,正本交给陛下。” 有宦官上前接过上书,放在天子桌案上,赵构一边翻看,一边听徐先图的解释。 “岳飞上书说,他从未和陈庆达成过任何军队或者军粮、物资过境的协议,只有第一次是在折彦质的许可下,准许了九千九百名骑兵过境去荆南剿匪,然后就是士兵回乡探亲过境,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陈庆军队或者军粮过境的事情。” 朱胜非怒道:“徐相公,难道他部将傅选的揭发信是诬陷他?” 徐先图不慌不忙道:“傅选的揭发信我也看了,大概就是指从京兆过来的上万头骆驼载物过境,走了很多次,傅选认为那是军粮和军资,但关于这个问题,岳飞的上书也解释过了,那些骆驼所载都是普通的货物,实际上就是京兆的官商,对于商业货物过境,他一向不干涉。” 朱胜非冷笑道:“可谁知道那是货物还是军队物资?” “问题就在这里,傅选其实也不知道骆驼所载之物是什么,他也是猜测,说那是军资粮草,但岳飞却有证据,证明那些骆驼所载之物不是粮草军资。” “徐相公,岳都统有什么证据?”赵鼎第一次开口了,他对岳飞的印象很不错,他也不相信岳飞有谋反之意。 “驻扎在荆湖南路西军隶属于四川路兵马府,他们的军粮物资,人员更换,都是四川路兵马府负责安排。绝不会有京兆府绕过四川路兵马府,直接把军粮送去荆湖南路驻军,这在任何军队都不允许,就像我们朝廷绝不会绕过州府直接去找某个县一样。 其次,粮草物资应该走水运更方便,有好好的长江水运不走,还要用骆驼驮负一点点粮草物资,行走千里去江陵吗?” 大殿内顿时一片笑声,秦桧急忙打圆场道:“朱相公并不知道荆湖南路的驻军所属,他也是从常理推断,毕竟确实过境九千多骑兵。” 这时,赵构有点不耐烦了,自己的态度那么明确了,还有什么可争论的,他摆摆手道:“岳飞或许有不察之过,不过他抗金有功,而且功大于过,朕既然要考虑北伐,却将一个曾经北伐的大将定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会让人天下非议,所以朕决定不再追究,岳飞功过相抵,封朝散大夫,改任兵部郎中,知漳州事。” ......... 岳飞终于从大理寺出来了,他就像做梦一样,入狱前是大将军头衔,汤阴县公,都统制,荆湖北路宣抚使,入狱后一切都没有了,被革除得干干净净,出狱后却摇身变成了从五品文官。 岳飞望着晴朗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有领兵的机会了。 岳雷就在大理寺官衙前等候,他连忙跑上去扶住父亲,张保也上前更咽道:“主公终于出来了!” 岳飞苦笑一声道:“我能出来真不容易啊!欠了陈庆一个天大的人情,张保,我马上要去福建路做文官了,你还跟我吗?” 张保抹去眼泪道:“卑职是孤儿,我不跟主公,能去哪里?我当然也跟去。” 岳飞点点头,“雷儿,你母亲还在余杭县吗?” “走吧!我们去余杭县。” 岳飞坐上牛车,跟随儿子和张保前往余杭县。 三天后,岳飞带着家人在钱塘江码头上了一艘五千石的海船,这是胡云特地安排,大船离开了钱塘江,走海路前往漳州上任。 也就在岳飞离开临安的同一天,政事堂通过了由大学士陶麟提出,二百七十四名官员联名呼吁的《北伐倡议》,天子赵构正式任命张浚为淮北宣抚使,以韩世忠为征北都统制,率八万大军北伐徐州、宿州、海州和邳州,兵锋所指,正是郦琼的三万大军。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抓俘 开封府各县在北宋时期并不富裕,人口不多,乡村尤其显得荒凉,东京汴梁就像黑洞一样,把开封府的人口和资源都吸走了。 北宋灭亡后,汴梁迅速衰败,人口四散,开封府反而倒有点起色了,至少乡村景色没有那么荒凉,到处是黄灿灿的麦田,麦子很快要收割了。 正是因为麦子要收割,陈庆和完颜兀术才达成了收麦暂时停战的口头协议,完颜兀术需要军粮,陈庆也不愿意摧毁农民的收获希望。 不过双方对情报的重视并没有因为麦收而减弱。 开封府南面的扶沟县,一队骑兵在县城西南面的树林中休息,这是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西军斥候骑兵,他们的任务是查看敌军部署,寻找敌军主力。 为首的将领是一名年轻的斥候都头,叫沈清,京兆人,从军只有三年,但他武艺高强,屡立奇功,从一个小兵升为都头。 沈清的任务就是在扶沟县内活动,探查金兵的情报。 士兵们点燃了几块煤饼,放入行军灶内,放上锅,烧水煮面,斥候用的煤饼当然和普通百姓不一样,斥候用的煤饼里面有火硝粉和硫磺粉,很容易点燃,火力大,燃烧快,很适合斥候赶时间的生活,一大锅水很快烧开,煮了一大锅面片,士兵们各舀一碗,放入羊油块、盐、调料,肉干,顿在一边大口吃了起来。 沈清坐在一块大石上,一边吃面,一边看着石头上地图,整个扶沟县他们都走遍了,没有发现敌人军队迹象,发现敌军大队也比较容易,金兵一般会有先锋过来,强征农民的羊和牲畜,但兔子不吃窝边草,金兵对开封府的农民是不是这样强抢掠夺还难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一定会有敌军先锋到来。 就在这时,树上的哨兵大喊:“正北方发现一支骑兵队,大概在十里外,正向我们这边奔来!” 沈清立刻喝令道:“收拾东西,准备撤退!” 斥候军不是战斗队,他们不会随意和敌军作战,除非是有需要,比如抓捕对方的斥候获取情报等等。 士兵们几口吃掉面片,迅速收拾干净,牵着战马向树林深处躲去,只留下都头沈清和哨兵监视敌军。 不多时,一支金兵探哨骑兵风驰电掣般奔来,冲进了树林内,他们就在宋军刚才休息的空地翻身下马,他们带着六七十只羊,每匹马上捆了两只,这里比较宽敞,旁边就是小河,无论吃饭还是休息都很方便。 “都头,对方不是女真人!” 一般宋军士兵对于女真人、契丹人还是渤海人都分不清,长得都一样,但斥候们却能从装备上分清对方。 这支游哨骑兵都穿着皮甲,尽管是双层皮甲,但说明他们肯定不是女真士兵,应该只是东胡士兵。 沈清发现一个更深层的问题,这支骑兵可是游哨骑兵,精锐中的精锐,居然都只能穿双层皮甲,那么普通士兵岂不是只能穿单层皮甲,这还是东胡士兵,那么签军士兵呢? 沈清觉得这个情报很重要,他得抓几个战俘回去。 但对方是三十个人,而他们只有二十人,怎么抓? 三十名士兵正在架火烤羊,几只洗剥好的羊挂在木架上,骑兵们一边烤肉,一边兴奋的聊天。 沈清的目光落在对方战马上,对方怕战马被烤肉的烟熏着,所以三十匹战马都拴在上风处,距离稍微有点远,距离他们烤肉之处至少有三十步。 但拴马的大树上有一名哨兵,他盯着外面官道,同时也负责看守马匹。 沈清心中立刻有了一个大胆的方案,他向手下哨兵招招手,两人悄悄后退,退入密林之中。 ....... 沈清召集众人分配任务,他们是一个都头,一个副都头,然后十九名士兵。 “杨大和魏七郎负责偷马,魏七郎的箭法不错,还要将树上的哨兵一箭干掉,各位,哨兵被射中会惨叫落下来,惨叫就是我们行动的信号,用弩射,然后我们留三个活口带回审问,这个由我来决定。” 沈清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众人答应一声,这才分头行动,留下一名士兵照看战马,其他士兵从四面八方分头而去。 三十名东胡士兵已经开始吃羊肉了,大口喝着皮囊中的羊奶酒,两名西军士兵摸到了东北角,两株大树上拴着三十匹战马,在其中一棵大树上还蹲着一名哨兵,也在津津有味的啃着羊腿,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 吃饭的时候最容易被偷袭,原因就在这里,注意力都在食物上,没有去注意外界的风险。 一名西军士兵举弩瞄准了树上的士兵,另一名西军士兵则悄悄靠近马匹,这时,所有的士兵都举起弩,等着哨兵的惨叫声。 “咔!”弩机声响起,一支强劲的弩箭‘嗖!’的射出,正中哨兵的胸口,哨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树林摔下。 几乎是同时,十八支弩箭强劲射出,每支弩箭射向一人,敌军合理分配才是关键,若一名敌军被射中七八支箭,那就是偷袭失败。 一轮弩箭射出,十五名士兵东胡中箭倒下,西军扔掉军弩,举起长矛冲了上去。 东胡士兵被射蒙了,当西军大喊着冲来,他们吓得转身便逃向战马,不料拴马之处空空荡荡,三十匹战马一匹都不见了。 为首百夫长大喊,“散开逃命!” 话音刚落,忽然头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清用一根木棍打晕了敌军百夫长,用绳索将他反绑起来。 西军斥候一路追杀,几名东胡士兵冲出树林,仓惶逃命。 “不要追了!” 沈清大喊一声,士兵们停止了追赶,他们抓住了三名战俘,都反绑起来,头用黑袋子罩上。 又迅速打扫战场,盔甲剥下,兵器带走,尸体挖坑掩埋了,这才带着三名战俘向许昌方向奔去。 ........ 这段时间,陈庆一直在进行军队整编,他一共收编了五万三千余岳飞的军队,其中岳飞军的三大精锐之军踏白军、游奕军、背嵬军都被陈庆完整地得到了。 他需要把自己的军队和岳飞的军队打散,混合在一起,再重新整编。 其中岳云、张宪和徐庆三名上军统制编进了虎贲军,每人统领一万军队,为自己的直属军,统制彭玘身高达两米,体格魁梧,力大无穷,使一把七十斤重的金背大砍刀,是一员步将,他被陈庆任命黑甲步兵营统制,统领西军五千黑甲步兵。 他将领则分别编入高定、刘琼、刘璀和杨再兴的都统营中,都没有降级,统领的军队人数也和从前一样。 除了整编军队外,还要安置他们的家眷,近二十万人,五万多户,陈庆采用了自愿选择的方式,如果家乡就在附近,那么就安置回家乡,其他家眷则由他们自愿组合,将他们安置邓州、汝州、颍昌府、陈州、蔡州等四州一府,将官田和军田都分给他们,保证了每户人家至少有三十亩土地,同时和西军士兵一样,享受终身免税的待遇。 这个待遇着实令为二十万家眷一片欢呼,就连岳飞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天下午,陈庆得到禀报,一支斥候队押回三名战俘,有一些重要情报,令陈庆十分重视。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颓势 大帐内,陈庆看着三名战俘,三人都是契丹人,都是游哨骑兵,每个人只穿一条短裤,赤着上身和腿部,宋军军医在量他们的身高和体重。 眼前的三人着实令陈庆感到震惊,震惊它们的矮瘦,当然,东胡人都不高,契丹人、女真人身高普遍都在一米六左右,但他们体格非常强壮,一个个都强壮得如同野兽一般。 但眼前的三名契丹人却出奇的干瘦,而且他们居然还是游哨骑兵,那可是金兵的精锐之军。 地上放着他们披挂的皮甲,陈庆拾起皮甲细看,皮甲做工很粗糙,皮子的鞣制也不过关,坚韧度不够,锋利的长矛一击就能戳穿。 这让陈庆也有点惊讶,说明普通东胡士兵和签军一样,穿的都是普通皮甲。 在大散关西谷、在秦州在甘泉堡等地,陈庆都和金兵的东胡军交过手,对方穿的可都是铁甲,只是没有女真军的铁甲品质高,但绝对能挡住百步外的弩箭射击。 短短的七八年时间,金兵整体装备明显下降了,而且三名东胡探子无论身高体重都远逊于西军斥候,这是不是也昭示着金国国力的下降? “军师,你怎么看?”陈庆笑问旁边张晓。 张晓沉吟一下道:“金兵占领中原以来,实际上一直在消耗宋朝积累的财富,在吸宋朝百姓的血,刚开始他们吃得很饱,脂血充足,所以军队装备精良,东胡士兵也能装备铁甲,个个身体强壮,现在装备也好,体质也好,都越来越差,说明宋朝已经被他们吸干了,中原财力已经无法支撑金兵。” “军师说得不错,从他们之前的口供看,他们平时饭食中已经没有肉了,和签军士兵一样,顿顿都是面饼,甚至女真士兵也无法保证大块吃肉,只能吃肉沫夹饼,以至于这支游哨骑兵奉命南下,来扶沟县抢夺农户的羊只,大战将至,军队的伙食却没有改善,这样会严重影响到对方军队的士气。” 张晓点点头,“如果深究的话,还会发现很多细节,从三人的瘦小,看得出对方兵源很差,都是普通的契丹牧民,一年前才征军南下,连牧民都这么瘦小,说明契丹人和奚人被金国残酷压榨,也间接说东胡人的兵源要被耗光了。” 这时,刘琼走上前道:“殿下,那位斥候都统来了。” “带他去中军帐,我有话问他,军师也一起来吧!“ ......... 斥候都头沈清被带进中军大帐,他心中颇有点紧张,进帐单膝跪下行礼,“飞鹰军斥候都头沈清参见殿下!” “沈都头请站起身说话!” “谢殿下!” 陈庆打量沈清,见他身材挺拔,相貌清朗,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军人的果断坚毅,陈庆暗暗点头夸赞,此人是一个人才。 陈庆又道:“这次你抓到的三个战俘确实很重要,但我要知道你们抓捕敌军的详细过程,我要了解细节,尽量说详细一点。” “回禀殿下,卑职奉命探查扶沟县敌情,但我们在扶沟县三天都没有发现敌情,准备按照计划返回,但就在最后吃一顿午饭之时,发现这支斥候从北面官道奔来......” 沈清便将这次遇到敌军的战况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还是跑掉了三人,因为卑职是斥候,正准备离开,谈不上泄密,所以卑职没有追赶他们。” 陈庆问道:“你们伏击时,距离他们有多远?” “四十步!” “但斥候埋伏的最短距离是五十步,你们为什么要四十步?” “回禀殿下,如果是五十步的话,树林太多,会遮蔽我们视野,影响射弩效果,所以只能选四十步,那是最佳视线,保证我们的偷袭效果。” “四十步都没有惊动他们?” 沈清摇摇头,“他们一点都没有察觉,卑职自己也有感受,他们这支游哨骑兵是卑职见过最差的,甚至还不如一般骑兵,同伴被射杀,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逃命,没有一个人转过身来拼命,连他们首领叫喊也是分散逃跑,而不是集结起来拼命。” “你懂契丹语?” “回禀殿下,卑职学了一些,契丹语、女真话都会一点。”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你们掩埋敌军尸体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对方体格比较瘦小?” 沈清连忙道:“这就是卑职感受最深的,这三十名东胡游哨骑兵,个个都比较瘦小,体重都很轻,卑职专门问被抓的首领,为什么都很瘦小,他们凭什么被选为游哨骑兵?” “他怎么说?”这也是陈庆很关心的问题。 “他说是凭马术考核来选拔游哨骑兵,他们虽然比较瘦小,但马术都非常高明。” “你觉得他们马术高明吗?” “卑职实话实话,很不错,他们三人都带着黑色头套,双手反绑,用双脚控马,依然跟上我们的战马奔跑,要不是畏惧我们弩箭,他们或许会骑马跑掉。” 陈庆点点头,“也就是说,没有那种马术好,身体又强壮,经验丰富的士兵了?” “应该是没有了!” “你们退下吧!每人赏十贯钱,记大功一次,你作为首领,加五转!” 沈清大喜,连忙拜谢退下。 这里稍微简单说一下西军的升迁和记功,每次开战,士兵只要参加战斗,哪怕因为是后勤兵没有上阵,都能得到半功,这是最小的功劳,算是苦劳。 如果上阵参战,没有逃跑,就能得到一个小功,能斩杀敌军一人以上三人一下,能得到一个中功,斩敌三人以上,能获得大功。 得到功劳后会上报吏部司,然后吏部司记录在案,功变成转,半功就是半转,小功是一转,中功是两转,大功是三转,沈清刚才是加五转,算是特大功劳了。 一旦积累到十转,就能升官阶一级,同时有了官职提拔资格,但能不能提拔,还要看有没有空缺出来。 为了减少人情提拔,吏部司会进行排队,官阶高的优先升职,同官阶下,转数高的优先,同官阶同转数,立下大功多的优先。 这就是军队中特别看重资历的缘故,这种资历是大家用性命一点点积累出来的,怎么能不被看重? 但为了让优秀者脱颖而出,军队中又有破格提拔这一条,两种情况下优秀者能得到破格提拔,一是战争之时,主将阵亡,副将自动升为主将,如果将领皆死,那么主动站出来,带领士兵继续作战的优秀士兵将直接升职。 还有一种是立下奇功者,比如唐骞在出任副指挥使时,单枪匹马烧毁敌军几万石粮食和物资,直接从副指挥使升为统领。 沈清率领手下歼灭敌军游哨骑兵,抓了三名战俘,陈庆给他的功劳是加五转,属于特大功劳,但还不算奇功,立下奇功者,至少能升一级。 不过沈清已经积累了六转功劳,这一下增加五转,他的官阶就能升为一级,官职也能升为副指挥使了,他当然大喜过望。 陈庆沉吟片刻又对张晓道:“大战当前,我相信完颜兀术一定会想法设法改善士兵的伙食,提供军队士气,在中原各州已经没有多少油水可榨,最大的可能还是从河北运羊肉到黄河南岸。” 张晓点点头,“殿下说得一点没错,现在就是考验牛皋将军的时候了。”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拦截(上) 所谓一叶知秋,从东胡士兵的装备和待遇上,陈庆便知道完颜兀术现在的财力和实力明显衰败了。 其实这也是必然,伪齐国残酷压榨,已经将中原百姓的人财物都消耗殆尽,完颜兀术能一下子招募到十几万人,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兵能吃饱饭。 汉人士兵要求不高,能吃饱饭就满足了,可女真士兵不行,他们必须吃肉,可现在,汴梁冰窖里的肉食储备都空了,街上的肉铺也已关门破产,无肉可卖,完颜兀术军中只剩下一些牲畜和几千只羊,这点肉食根本不够。 汴梁有七万金兵,其中两万东胡军、五万女真人,东胡军已经和汉人士兵一样了,只有面饼,最多能喝点肉汤,女真士兵从前顿顿大肉,现在也没有了,只能在面饼里撒薄薄一层肉沫,以至于士兵们怨声载道,士气明显低落了。 小麦已经开始收割,最迟十天内就能收完,最快十天之后就会开战,眼看大战在即,士兵们却一天天情绪低沉,归根到底就是伙食不好。 这可是大事,完颜兀术这几天就是为这件事发愁,他派出两百支征羊队赶赴开封府各地寻找羊只,强行征为军用,不光是羊,牛、猪狗、家禽也都一并强征。 当然,骡驴马匹是不会有了,他们搜刮了一轮又一轮,早就被搜空了。 范拱忧心忡忡劝完颜兀术道:“王爷,别的征就征了,但牛还是不要征,牛是百姓的命根子,没有了牛,土地就没法耕种,会出大事的,还是让士兵不要征牛,把牛还给各地官府。” 完颜兀术恼火地敲着桌子道:“大部分士兵都回来了,可到目前为止,只征到六千只羊,四千口猪,两千条狗,还有一万多只家禽,五万士兵一顿就要五千只羊,你说这些东西能吃几天?” 主公已经动怒,范拱还是硬着头皮道:“可一千多头牛也吃不了几天,还得罪了百姓,这又何苦,卑职建议还是向完颜昌求援吧!” “求什么援!” 完颜兀术眼睛一瞪,“他们有上京送来的大量羊肉,本来很一大部分就是我们的,只是他找各种借口不肯送来,现在还要我求他?” “王爷,低一次头没有关系,以后再把场子找回来,他破坏联盟,不肯救援,若中原失守,天子会放过他吗?” 完颜兀术长长吐了口闷气道:“牛先等一等,拿到了河北的羊肉,再归还官府不迟!” 完颜兀术随即写了一份鹰信,用信鹰发给了大名府的完颜昌。 ......... 当天黄昏时分,完颜昌便受到了汴梁发来的鹰信,完颜兀术在信中开口要五十万只宰好的羊,用船只送来汴梁。 完颜兀术和完颜昌之间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任何联系,主要是完颜兀术对完颜昌擅自攻打太原府十分不满,不再理睬他,完颜昌自然也十分恼怒,也懒得向完颜兀术解释,两人便互不理睬,相当于发生了一场冷战。 这次完颜兀术主动写信来要羊肉的本身,就是完颜兀术服软妥协的表现,虽然语气很生硬,一开口就要五十万只宰好的羊,还要求送货上门,但换一个角度看,这其实就是完颜兀术在向完颜昌求援了。 只是信中完颜兀术的用词和语气有点惹恼了完颜喝离撒。 “什么叫必须,什么叫务必,我们是他的后勤大营,想要什么就可以给他送去,连一个请字都不用说,他把我们当什么了?元帅,依我看就不送,看他改不改口?” 完颜昌半晌缓缓道:“兀术一向骄傲,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向我低头,估计他库存肉食已尽,女真士兵开始闹了,他才写信给我,大战在即,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该支援还是要支援,否则他向天子告一状,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完颜喝离撒没想到完颜昌的态度居然也是要妥协,他只得闷闷不乐道:“就算元帅想送,但黄河已经被宋军封锁,我们送不过黄河!” 完颜昌淡淡道:“宋军也不过两百多艘船,他能封锁多远?我们换一个地方送,不送开封府,从济州过黄河,再走济水去巨野泽,一路就可以运去汴梁了,至于沿途安全,他自己想办法,我只负责送过黄河。” “我们送的虽然是冰冻羊肉,就怕到汴梁时间太长,肉都臭了。”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路上至少要走半个月,肉早就臭了,完颜昌沉思片刻道:“那就送濮阳,濮阳那边有冰窖,他们可以先在濮阳冰窖存放,然后自己想办法运回汴梁去。” 这个办法不错,让濮阳成为中转,过黄河的距离也是最短。 完颜喝离撒躬身道:“卑职这就去安排!” ......... 大名城东城门附近有一家元和酒楼,这里便是西军情报司设立在大名城的情报点,除此之外,还有一家卖羊皮的铺子,两个点一共有十二名斥候探子,首领便是元和酒楼掌柜刘真,刘大掌柜,他是真正的斥候营指挥使,年约四十岁,因为身体发福,长得很富态,相貌又和蔼可亲,整天笑眯眯的。 所以情报司看中他,把他调了过去,曾出任河东城情报主管,河东被西军收复后,他又被派到大名城,继续出任情报总管,他不光是大名城的情报主管,整个河北路除了燕山府外,所有的情报点都受他管辖。 刘真也同样接到了许昌发来的鸽信,要求他严密关注大名城的储羊圈和羊肉仓库,要盯住对方出库羊肉,随时和牛皋的船队联系上。 金兵的羊马城位于大名城东北,占地上千倾,这里圈养着两百万只羊,由数千金兵专门负责照顾,刘真立刻派五名手下到附近山岗和树林中监视。 但除了羊马城外,重点还是金兵的肉食库,刘真也考虑过,从大名运活羊去汴梁是不现实的,如果是刚宰的羊送去汴梁也会腐坏,唯一的办法就是运送冰冻的羊肉。 金兵的肉食库就是从前皇宫的冰库,一共有三座,暑夏时节,皇宫每天对冰块消耗巨大,现在这三座巨大的冰窖成了金兵的粮食库,里面储藏着大量的羊肉和酒。 刘真的重点也是盯住了这三座冰窖。 冰窖当然也是通过漕河运往外面,每天都有船只运送羊肉去军营,时间一般在夜里,一更时分从冰窖出库,四更左右运到军营,然后庖厨开始忙碌收拾羊肉。 几乎天天如此,然后又会有新鲜羊肉用大车运入冰窖。 这天晚上,在漕河上的一家客栈内,几名探子正全神贯注盯着漕河,白天已经出现迹象,数百艘平底拖船已经驶入冰窖区。 漕河上开始有动静了,一队两千人的骑兵已经赶到漕河,在漕河边等候。 “来了!”一名斥候探子指着远处低喊。 只见两里外出现一支长长的船队,每艘船上挂着一只灯笼,源源不断从冰窖区驶出,正是白天那支船队。 两名探子继续盯着船队,另外则赶去通知刘真,城门已经关闭,刘真也在南城外一座宅院里等候,这里也是西军的一处情报点。 刘真得到了消息,运送羊肉的船队出来了,他当即派两名手下骑马向黄河边奔去。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拦截(下) 战争在某种程度上打的就是后勤,后勤保障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战争成败,哪怕是机器人打仗,也得准备大量润滑油和零部件,何况是人,女真骑兵确实很强大,在鼎盛时期,一万女真骑兵就能横扫中原。 但他们的食量也是相当惊人,一名身体强壮的女真骑兵一天至少要吃十几斤肉,差不多一只羊,那十万女真骑兵呢?一年就要三千六百万只羊,那么二十万女真骑兵呢?凭一个小小的金国供养得起? 所以大量河北和中原土地都用来养羊,农业文明没有了根基,人口消失,历史上最繁华最鼎盛的农业文明,两宋文明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正因为后勤极其重要,大战将临,金兵的后勤不足问题才成为完颜兀术烦恼的大事,也成为陈庆关注的焦点。 旧黄河上,一支由三十艘五百石战船组成的战船队正潜伏在距离大名府旧黄河码头约三十里的一片芦苇荡内。 黄河已经在建炎二年改道,从濮阳折转南下,穿过曹州、徐州一直到淮河,夺淮入海。 但改道前的黄河还在,只是水量锐减,由一条大河变成了中型河流,叫做旧黄河,考虑到现在已经是六月,天气开始炎热,冰冻羊肉也就能支撑三四天时间,所以运输羊肉必须要走最短的距离,那就是走旧黄河直线南下,三天内能抵达濮阳,在濮阳的冰窖里恢复冷冻后,再转运到汴梁,这是唯一的可行方案。 这个方案金兵能考虑到,西军一样能考虑到,牛皋接受了任务后,也同样精密策划了拦截方案。 从大名府的情报接送、哨船的盯梢跟踪、战船队的尾随和主力船队的拦截,环环相扣,务必将这支金兵的后勤船队一网打尽。 四更时分,五百多艘平底拖船和二十艘护卫哨船从漕河进入了旧黄河,金兵在水上的力量极为薄弱,黄河上只有这二十艘哨船,满载着六百名士兵。 除此之外,每艘平底拖船上还有两名士兵,一共一千五百名士兵在水上随船护卫,另外在岸上还有两千骑兵,护卫相当严密。 也正是这个原因,牛皋才决定不在黄河旧道下手,而是在水面最宽的新旧黄河交汇处下手。 五百艘平底拖船驶过了芦苇荡区,继续向西南方向浩浩荡荡驶去,等船队走远,三十艘五百石战船才从芦苇荡中出来,远远尾随着金兵的船队而去。 ......... 濮阳一直是黄河上重镇,以白马渡而闻名天下,但自从建炎二年,黄河在濮阳这里决堤,濮州、曹州、徐州、泗州等地都遭遇了灭顶之灾,大量土地和人口消失,水退后,土壤变得十分贫瘠,原本肥沃的土地变成了旱田,亩产小麦从四百斤锐减到一百多斤。 濮阳也随之衰败下去,尽管它是新老黄河的交汇地,运输地位十分重要,应该是最好的中转地,但事实上,黄河上的运输根本就没有发展起来,濮阳也就失去了往日的光环,变成一座普通的县城。 不过破船还有三斤铁,濮阳虽然衰落,但它还是有一些底蕴,首先是县城很大,是一座大县,人口最多时也达到数十万,现在还有十余万人,另外,它还有几座大仓库,包括一座很大的冰窖。 之前金兵在濮阳驻军三千人,但眼看着大战将至,完颜兀术迅速撤回各地驻军,濮阳的三千驻军已经撤走,目前只剩下三百签军,负责看守仓库。 夜里三更时分,两千西军从码头方向疾速奔来,码头上停泊着十几艘大船。 这是牛皋派出的两千军队,目标是占领濮阳城,他们也需要将五十万只冰冻羊肉在濮阳城内重新加冰,才能继续运到洛阳,否则路上一定会变质腐坏。 与此同时,城内百名事先潜伏的西军士兵也奔上了北城头,他们前一天下午入城,稍微贿赂一下守城士兵,便将盔甲兵器都装在货物箱子里直接带进城内。 城内只有三百签军,夜里自然不会有人守城,只有两名当值士兵住在城楼内,西军士兵将两名当值士兵打晕捆绑起来,随即开启城门。在城墙上挥动火把,不多时,埋伏在城外的两千士兵冲进了城内。 ....... 第三天上午,运载羊肉船队驶入了新旧黄河交汇处,这里河面宽达十几里,四周波光浩渺,远处濮阳城已依稀可见。 就在这时,前面黄河主航道上出现了一支船队,约有五六十艘之多,正迅速向运输船队冲来,相距不到十里。 “当!当!当!” 运输船队敲响了警钟,护卫船只统领大惊失色,急令道:“船队后撤,战船迎战上去!” 二十艘护卫哨船冲了上去,为拖船队后撤争取时间,运输拖船队开始掉头,企图驶回黄河旧道,但他们却想不到,一支三十艘战船组成的船队早已在后面尾随多时。 金兵的水军都是汉人,在黄河边长大,被金兵招募为巡哨水军,但他们平时却不在黄河内行动,而是河北路的内河巡逻。 二十艘哨船非常灵活,从四面八方围上西军战船,用火箭射向船只。 牛皋冷笑一声道:“包围他们,撞沉他们!” 六十艘大船散开了,它们都是千石左右的车船,不用船帆,用人踩踏航行,速度很快,也更加灵活,很快就将二十艘哨船包围在一个大圈内。 金兵统领有些奇怪,对方居然全部围攻自己,他们不管货船了吗? 一回头,远处的一幕让金兵统领目瞪口呆,只见一支船队押着长长的货船向濮阳城方向驶去。 原来是对方把他们堵住,另一支船队把拖船队控制了,拖船上面的护卫士兵都不是水军,要么被杀死,要么只有投降。 牛皋的两千石主船已经无声无息驶到后方主船侧面,猛地加快速度撞去。 “轰!” 金兵统领所乘的哨船措不及防,被西军主船从侧面撞翻,船底朝上,三十名士兵全部落水。 大船上箭如雨下,统领和十几名手下瞬间被乱箭射杀。 “饶命啊!我们投降......”剩下的士兵哭喊着投降。 没有了首领,其他哨船也纷纷投降,他们根本无法和对方抗击,士兵们都不是傻子,西军战船无论体型和速度都远远超过了他们,除了投降,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场力量悬殊的水战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了,除了数十人不肯投降被杀死,其余一千四百多名士兵全部投降。 拖船队抵达了濮阳直接从一条小河进入护城河,又从水城门进入了城内,直接停泊在仓库区前,所有的士兵和降军都参与卸货,一万多人忙碌到晚上,才把五十万只冻羊全部转移进了冰窟库。 一名统领对牛皋道:“岸上骑兵队最后肯定发现了我们,他们会赶回去报告完颜昌,完颜昌也会立刻通知汴梁的金兵。” 牛皋微微笑道:“不用担心,这一来一去,再加上信鸽时间,汴梁金兵杀到濮阳至少要五天时间,那时我们也早就离开濮阳县,实际上,我只需要冰冻两天就足够了。” 牛皋还是小看了金兵,没有等到五天,三天后,五千名从应天府疾速赶来的女真骑兵冲到了濮阳,不过,西军早已在一天前便押送着船队前往洛阳了。 ===== 【老高身体不太舒服,向大家请一更假,今天两更!】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对垒 如火如荼的麦收在十天后结束了,西军二十万大军开始从三个方向向开封府进军,刘璀和杨再兴率领六万大军出虎牢关,杀入郑州,郑州五千金兵望风而撤,迅速撤退会开封府,宋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郑州管城县。 大军继续沿着金水河向东推进,两天后,大军攻占开封府西面的中牟县,随即停止前进,此时西路军距离汴梁还有一百五十里。 而陈庆率领十万主力大军从许昌县向开封府挺进,在短短三天内,便连续占领了扶沟、尉氏县和咸平县,大军距离汴梁约一百八十里。 但高定率领的五万东路军却走势诡异,他们从陈州北上,但没有走正北方向,而是向东北方向略偏,进入了应天府境内,攻占了应天府西南角的柘县。 柘县这个位置极为巧妙,向西可以杀入开封府内,向东又可以防住应天府的金兵。 完颜兀术没有犹豫,他亲自率领五万女真军和三万签军迎战中路西军主力,与此同时,完颜阿卢补率两万女真军和三万签军迎战西路军。 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朝廷二十万大军跨过淮河,开始北伐的消息传到了开封府西军大营。 尉迟县的中军大帐内,陈庆阴沉着脸,久久望着沙盘,一言不发。 张晓沉声道:“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朝廷实际就是和金兵勾结在一起,他们跨淮河北上必然是得到了金兵的指令,选择一个最关键的时刻北上,让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庆指着地图道:“我已经命令郦琼率三万军死守徐州城,别的地方尽管让朝廷军队占领,只要郦琼能坚守徐州城一个月,就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一个月应该可以,我们之前送去了两万桶火油,加上郦琼军队要保护城内家眷,他们必然拼死抵抗。” 陈庆负手走几步道:“但光指望郦琼抵抗还不够,我们也要出奇兵相助。” 张晓迟疑一下道:“就怕骑兵南下,淮河不好过!” “不需要过淮河,” 陈庆摇了摇头,手指着地图上的当涂县道:“我们的奇兵在这里!” ......... 四更时分,一队斥候骑兵疾奔至尉氏县西军大营,很快,为首斥候首领沈清快步被领到帅帐前,亲兵让他稍等片刻,自己先进去禀报。 陈庆在熟睡中被亲兵推醒,他很警惕,一下子坐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 亲兵低声道:“启禀殿下,有斥候要汇报,说有重大敌情!” “带他进来。” 不多时,沈清被带进大帐,他单膝跪下禀报道:“飞鹰军斥候营副指挥使沈清向殿下汇报紧急军情!” 不错,居然升到副指挥使了,陈庆点点头道:“你既然是飞鹰军的斥候,为何不先禀报小刘都统!” “情况紧急,卑职无法拘于小节。” 陈庆见他态度严肃,应该不是故意越级禀报,刘琼的飞鹰军在城南,一来一去,确实要耽误半个时辰。 “你说吧!什么紧急情报?” “我们在赤仓镇发现金兵主力,约七八万之众,正在夜间行军,方向正是尉氏县。”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赤仓镇距离尉氏县只有六十里,如果对方铁骑奔袭,恐怕一个时辰后就杀到了。 陈庆再一次确认道:“情报可当真?” “卑职愿人头担保!” 陈庆站起身走出大帐令道:“敲响警钟,全军集结!” “当!当!当!” 警钟急促敲响,士兵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外围巡哨的数千斥候迅速撤退,两万弩手赶到大营前埋伏,其余士兵开始拆除大帐,与此同时,南城外的飞鹰军大营也同样敲响警钟。 敌军骑兵来得比陈庆预料要快,半个时辰后,两万女真铁骑已经杀到大营五里之外。 大地开始晃动,骑兵奔腾的闷雷声轰隆隆敲响,他们没有丝毫减速,就是想趁西军来不及起身聚兵,杀西军一个措手不及。 骑兵骑兵越来越近,只有三百五十步了,尘土漫天飞扬,月光和星光全部被遮蔽,天地间变成漆黑一片。 “床弩发射!”陈庆冷冷一声令下。 一千架床弩同时发射,五千支寒鸦箭如暴风骤雨向三百五十步外的敌军疾射而去。 ‘嗖!嗖!嗖!’箭如疾雨般射进骑兵群中,寒鸦箭无坚不摧,一向就是女真骑兵的天敌,也是女真骑兵最害怕的武器。 它射穿了盾牌,射穿了铁甲,射穿了骑兵的身体,无数骑兵从马上栽落。 这时,陈庆再次下令,“神臂弩射击!” 一万神臂弩手发动了第二波攻势,万箭齐发,一万支神臂弩箭腾空而起,射向疾奔中的女真骑兵。 就在这时,女真骑兵队伍中的号角声吹响了,“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在夜空中回荡。 女真骑兵忽然开始转变方向,不再向西军大营进攻,而是向东方疾奔而去,女真骑兵发现西军已有准备,便放弃了突袭,向东转移。 但一万支神弩箭没有落空,全部射进了骑兵队伍之中,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不知伤亡了多少人。 女真骑兵也在疾奔中乱箭齐发,向西军方向射箭,然后向东奔远。 但女真骑兵稍稍奔远,一万西军骑兵从大营内奔出,开始清理战场,没有阵亡的受伤士兵皆被一矛捅死。 很快便清点出了战果,找到了两千八百余名女真骑兵的尸体,缴获一千三百匹战马。 这就是敌军偷袭不成功的代价,但如果偷袭成功,极可能西军会大乱,几万人被杀,陈庆仓惶南撤。 完颜兀术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大举追杀。 这是一次赌战,可惜完颜兀术还是小看了西军的斥候,最终功亏一篑。 陈庆随即重赏了斥候,下令全军集结北上。 ........ 在尉迟县以北约三十里的惠民河东岸,陈庆统领的十万大军遇到了完颜兀术主力大军,本来是八万人,现在还有七万七千人。 两支大军相距五里停住了脚步,双方皆队列整齐,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这时,一名女真骑兵飞奔而来,距离西军大阵还有两百步,射出一支信箭,调头飞奔到五百步外,似乎在等候回信。 一名西军骑兵飞奔上前拾起了箭信,返回交给陈庆。 陈庆打开信,竟然是完颜兀术亲笔所写。 “川陕雍王殿下,富平一战,让汝逃生,吾遗恨至今,转眼已十余年,与汝交战无数,各有胜负,虽为敌军,但也惺惺相惜,吾怜女真士卒代代死去,心中实不忍之,若殿下之军撤出开封府,一个月后,吾必放弃汴梁东撤,君可得汴梁,吾不伤士卒,皆大欢喜,吾以长生天起誓,所言句句为实,请君三思!” 陈庆哑然失笑,提笔写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他把信交给亲兵,“射回去!” 亲兵飞奔而去,一箭射出,对方骑兵弯腰抄起信箭,打马奔了回去。 这个完颜兀术还在痴心妄想呢!给自己一个月,让自己率军去攻打朝廷之军,他再集中兵力进攻洛阳,甚至应天府的军队也会趁机偷袭许昌,把朝廷军队最大化的利用。 但更有可能是迷惑自己,让自己以为肉食事件造成金兵士气低迷,不愿和自己作战,从而生产轻敌之意。 如果完颜兀术真有诚意让自己退兵换汴梁,那昨晚为何又派骑兵偷袭自己?险些被他偷袭成功。 陈庆是主帅,他要为十万大军负责,从骨子里就不相信完颜兀术说的每一个字。 完颜兀术接到了回信,他急得不可耐打开,看到最下面一行字,顿时气得暴跳如雷,把信撕得粉碎,挥剑大吼道:“出击!”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激战(上) 完颜兀术的两万拐子马已被岳飞军队全歼,但他还有三万铁浮屠,也就是重甲骑兵,昨晚他用两万铁浮屠突袭西军大营,但没有成功,今天他再一次投入战场。 铁浮屠率先发动了进攻,这是它的战术特点,必须先发制人,靠强势奔跑来冲垮敌军的步兵阵营。 近三万铁浮屠骤然发动,马蹄声暴击地面,尘土弥漫,由三个方向向宋军步兵主阵狂奔而来...... 除了三万铁浮屠外,金兵还有两万轻骑兵,其中一万女真骑兵,一万东胡骑兵,靠骑射来对付西军,另外还有三万签军步兵。 陈庆率领十万大军也精锐之军,五万步兵身经百战,五万骑兵战斗力也极强。 尽管女真铁浮屠威震天下,曾经一万铁浮屠就能横扫天下,但在和金兵交战二十年后,宋军也渐渐有了对付铁浮屠的办法,岳飞是抓住了铁浮屠的弱点,和拐子马一样,铁浮屠的弱点也在战马身上,攻击战马的下身。 而陈庆对付敌军的铁浮屠也自有办法,他在西夏就曾经战胜过铁浮屠,用阵型顶住铁浮屠的冲击,然后火器和投枪就能渐渐消灭敌军铁浮屠。 陈庆亲自指挥五万步兵,又命刘琼、唐骞、徐庆各率一万骑兵迎战敌军的两万轻骑,命岳云为主将,张宪为副将,率两万骑兵进攻敌军的三万步兵。 在这场决战中,陈庆的五万步兵和三万女真铁浮屠的激战就成了整场战役胜负的关键。 陈庆举戟大吼,“大宋儿郎们,这里是汴梁的土地,是我们最悲惨、最耻辱的京城,复仇的一刻来临,让我们用铁血来洗刷父辈的耻辱,和敌军决一死战,我们必胜!必胜!” 五万士兵热血沸腾,举枪大吼,“必胜!必胜!” 西军士气爆发,一场血腥大战拉开了帷幕........ 左翼的三万精锐骑兵杀上去了,迎战敌军的两万轻骑兵,右翼的两万骑兵也同样杀向敌军的三万步兵。 中间的五万步兵迅速组建成两个大方阵,一左一右,迎战敌军山洪爆发一般杀来的三万重甲骑兵。 但光有士兵的勇猛还不够,还要主将的有效部署,在迎战女真铁浮屠,陈庆放弃了传统的前排弓弩兵,这也是昨晚铁浮屠偷袭大营时,陈庆发现的一个重大秘密。 昨晚女真铁浮屠损失两千八百人,陈庆便发现其中两千四百人是死在床弩的寒鸦箭下,只有四百人是死在神臂弩下,说明单兵神臂弩对付不了铁浮屠。 发现这个秘密,陈庆便果断取消了弩阵和弓阵,改用五千投掷手和五千重型神臂弩,五千投掷手每人携带五根精钢短矛,可以将它投出三十步外,再强大的重甲骑兵也挡不住它的犀利一击,六千投掷手很灵活,可以随意站位,伺机而动。 而第一排便是鹿贵和彭玘各自率领的五千黑甲步兵,一共一万人,分别部署在两个军阵的第一排,他们每人手执一把三尖两刃刀,长达一丈零八寸,可劈可刺,锋利无比,他们实际上就是宋朝的陌刀军,也就是重甲步兵,一个重甲步兵的装备耗资巨大,一般的小割据势力打造不起这样的军队。 一万套重甲也是从西夏以及完颜粘罕的黑甲骑兵中缴获,陈庆自己用精铁打造了一万把三尖两刃刀,组建了这支重甲步兵。 在第二排以后是两万钩枪军和五万战斧军,他们是大阵的主力,原来是长矛军,但为了对付敌军铁浮屠,而改用钩镰抢和长柄战斧,训练了整整两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但核心部分还是四十辆战车,它们负责投掷火药桶和火油球,尤其是火药桶,当它落地爆炸淬毒铁钉对马腿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奔腾的重甲骑兵越来越近,气势也越来越猛烈,如狂涛巨浪席卷而来,声势又似山崩地裂,莫说心理素质稍差,就连普通的心理素质也抵挡不了这种令人恐怖的声势,北宋的百万宋军一触即溃就是这个缘故。 两座军阵中的一万黑甲步兵如山一般凝重,他们半蹲着,手执三尖两刃刀呈四十五度角向上,后端地顶住了大地。 在滚滚黄尘中铁浮屠距离宋军越来越近,他们以百骑为一排,以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冲来。 “神臂弩射击!” 位于第二排的两千五百具重型神臂弩发射了,这种重型神臂弩需要两人并排躺在地上用脚蹬上弦,用的也是寒鸦铁箭,射程不远,但透甲力量极其强大,不亚于床弩,完全可以射穿敌军的重甲。 神臂弩一半平射,一半抛射,两千五百支寒鸦铁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出。 铁箭嗖嗖射进骑兵群中,重甲骑兵骤然受到了巨大打击,一阵人仰马翻,尤其前排的三百名重甲骑兵,几乎全部中箭倒地,中间也不少骑兵倒地,加上他们绊倒后面不少骑兵,一轮寒鸦箭损失近千名重甲骑兵。 但在两万七千人的重甲骑兵队伍,千余士兵损失还是太少,只是让进攻的气势稍稍一滞,对整体实力影响不大,但就是进攻的气势降低几分,对防御一方的压力大大减轻了,这也只有经验极其丰富的主帅才知道这种微妙的变化。 否则陈庆不用占用五千人来使用双人重型神臂弩。 在短暂的箭击混乱后,重甲骑兵迅速恢复正常,这时他们已经杀到了西军大阵面前,但没有了那种山崩地裂的恐怖气势,狂涛骇浪也变成了山洪爆发。 还有二十步,“呜——”号角声吹响,五千名投掷手闪身而出,奋力一掷,将五千根精钢短矛瞬间投进了敌军群中,瞬间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声、哀嚎声一片,血光四射,刚才还气势凶猛的重甲骑兵群顿时烟消云散。 投掷手闪身退回,紧接着上好弦重弩手再度射击,两千五百支寒鸦箭疾射进后面的重甲骑兵群中。 这种行云流水般的配合,宋军不知演练了多少回,熟练无比,但更重要是心理素质,不至于被强大的女真骑兵吓软了腿。 在北宋时期,这种阵型是不可能出现,在女真狂暴奔腾而来之时,宋军士兵都吓尿裤子跑光了,以至于出现二十万大军一夜闻鼓逃光的悲剧。 只有在战争的千锤百炼中,宋军士兵才渐渐具有了这种强大的意志,和金兵决一高下。 在损失了数千人后,女真重甲骑兵终于和西军激战起来,女真重甲骑兵一次又一次向西军步兵大阵发起冲击,黑甲士兵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坚韧无比,一次又一次顶住了重甲骑兵的冲击。 但光防御还是不行,防御中要带有反击,西军三大反击便是投矛的短距离反击,其次是投石机的中距离打击,还有便是重型神臂弩的远距离打击。 每一次反击都让重甲骑兵伤亡惨重,但相对于精钢短矛投掷刺杀和寒鸦箭的透射,火器的反击却比较简洁、隐蔽。 从一开始,数十辆战车便向敌军轮番投掷火药桶,一只只火药桶划出弧线投出,在人群中落地爆炸,黑烟弥漫,爆炸声惊得战马稀溜溜暴叫。但真正可怕的还是淬毒铁钉四下飞溅,主要击中战马的腿部,战马最初只会感觉到刺痒,并没有太大的痛楚,暂时不会影响到战斗,但剧毒却会慢慢渗入了战马的血液,一旦毒性会突然发作,导致大片战马倒地。 人中毒钉后发作时间是半个时辰,战马发作时间或许会慢一些。 就在这时,陈庆发现小方阵已经渐渐顶不住敌军重甲骑兵的冲击,被冲垮了三处缺口,西军士兵伤亡惨重,他立刻喝令道:“两阵融合!” “呜!呜!”号角声连续吹响,这是要求两座大阵融合为一的命令。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激战(下) 岳云和张宪各率领一万骑兵从左右杀向签军的步兵大阵,签军的三万步兵是由李成率领,也自然是他的精锐之军。 李成部署了一万弓弩军,分为东西南三个弓弩军阵,不管西军骑兵从哪个方向杀来,都逃不过的弓弩大阵。 西军骑兵瞬间冲进了签军的弩箭射程,李成冷冷令道,“射击!” “咚!咚!咚!”的巨鼓声敲响,西面的一千支弩箭骤然发射,形成一片乌黑的箭云,向张宪率领西军骑兵呼啸扑来,霎时间,西军骑兵纷纷中箭,一头栽倒,近三百余人被弩矢射中。 紧接着签军的第二排弩箭射来,不断有西军骑兵在冲锋中惨叫着倒地,第三排箭云又呼啸而至,密集的弩箭如疾风骤雨,射穿西军骑兵的皮甲,或是战马中箭,战马翻倒,马背上的骑兵骤然翻滚落地,被随后杀来的战马踏得血肉模糊。 三排签军弩兵动作熟练,上弩、进弩、发弩轮番发射,仅仅只射出一轮,西军骑兵便损失了八百余人,惨重的损失使西军骑兵的杀气稍稍消退,阵脚也略略有些凌乱,但这时,西军骑兵前锋已经冲到了敌军阵前,张宪大吼一声,“杀进去!” 他一马当先,挥舞长枪杀进了敌军长矛大阵,后面骑兵蜂拥杀入。 东面由岳云率领的一万骑兵也俨如海潮一般杀至,等候多时的弓兵开始劲射,弓兵使用长弓兵箭,箭长三尺三寸,钢簇锐利,以仰角射出,三千支箭密如急雨,力道强劲,可连人带马射穿。 冲过最前面的五百余名西军骑兵和战马纷纷中箭倒地,死尸堆积,签军箭速极快,使西军骑兵冲上前便被射翻,加上一千弩兵配合发射,西军骑兵始终冲不进四十步内,死伤惨重...... 岳云率领两千突骑兵从左翼疾奔而至,两千突骑兵的前身便是岳家军的背嵬军,这两千人是背嵬军的最精锐,一直跟随岳云,这次整编没有打散,依旧跟随岳云,只是把背嵬军改名为突骑军。 两千突骑兵是骑兵和弓兵的结合,和其他骑兵一样奋勇冲锋,他们奔驰突击,箭矢强劲,将一排排金兵射翻在地。 但签军强大的弓弩军队令岳云忧心忡忡,就在这时,岳云的目光忽然看见一面大旗,那是李成的主将大旗,李成必然就在旗下。 擒贼先擒王,男儿竞功的热血在岳云胸中沸腾,他命令大将姚政继续率军正面进攻,他大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杀贼军立功!” 他挥舞双锤,带领两千精锐骑兵向李成的驻旗营杀去,岳云双锤翻飞,如双龙翻滚,左右锤击,杀得签军人头碎裂,骨断筋折,尸横遍野,他率领骑兵迅速杀开一条血路,渐渐靠近了敌军主将旗帜。 此时,岳云已清晰地看见了身着银盔铁甲的敌军主将,在数百铁甲亲卫的严密护卫迅速向北转移,他们已经追之不及。 “岳将军!” 手下士兵大喊:“我们已经杀到弓弩手身后!” 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意插柳却柳成荫,他们居然杀到弓弩军身后了。 岳云大喊一声,“跟我杀啊!” 两千突骑兵跟随岳云狂奔,瞬间从身后杀进了四千人的弓弩大阵,弓弩军基本上没有反击能力,防护极弱,一旦被敌军杀入,必然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岳云率领两千手下如猛虎杀入羊群,杀得弓弩手哭喊连天,尸横遍地。 李成在远处看得清楚,他认出了岳云,顿时勃然大怒,吼叫道:“右翼长矛军截断他们,包围他们!” 六千长矛军飞奔冲了上来,拦住了岳云军队去路,也救下了最后的一千余名弓弩手。 长矛军迅速布阵,将岳云的突骑兵团团包围,岳云率军突围,签军却拼死阻挡,双方杀戮激烈,呐喊声震天,空气中布满了刺鼻的血腥之气。 ........ 主阵的两支大军融为一体,女真重甲骑兵却抓到了一个突破口,这里原本应有的五百黑甲步兵已全部阵亡,只得用长矛步兵来补充,万夫长蒲察突耶率领八千重甲骑兵猛烈地向突破口冲击而来。 ‘轰!’地一声巨响,两支大军如两道气势汹涌的大浪相撞,霎时间杀气迷乱人眼,兵戈相击,盔甲相撞,铿锵有声,两支大军激烈地鏖战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人头落地、血流成河,战争残酷到如此程度,士兵的生命在这一刻已如草一样卑贱。 一名西军钩镰士兵士兵惨叫一声,头被女真骑兵斧头劈成两半,鲜血脑浆四溅,女真骑兵不及收斧,他身下披着重甲的战马马腿却被另一名西军士兵用钩镰枪侧面锋利的镰刀割断了经脉。 战马扑通摔倒,马背上身材强壮的女真骑兵也跟着一起摔倒在地上,钩镰枪士兵冲上前将骑兵死死按住,随手从皮靴里拔出匕首,对准他的额头狠狠一刀戳下,匕首插入了额头,女真骑兵惨叫一声,气绝身亡。 但没有了黑甲步兵的刀阵,普通的钩镰枪士兵完全挡不住重甲骑兵的冲击,一千余名重甲骑兵杀进了大阵,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重甲骑兵向大阵内杀来。 形势万分危急,主帅陈庆带着数百名黑甲步兵赶到了,陈庆大喝一声,一戟刺进了一名女真千夫长的咽喉,脖子也是重甲骑兵的罩门,头盔面罩和重甲是分开,用皮带连接。 长戟再次一挥,寒光闪过,又一颗百夫长的人头飞了起来,无头尸体从马上噗通落下。 陈庆一口气连杀十几名女真将领,后面骑兵愤怒异常,汹涌杀来。 “投矛!”陈庆一声令下,身后百名投矛手冲上来,将百根寒光闪闪的短矛投掷过去,顿时一片惨叫,迎面冲来的数十名重甲骑兵被刺死在地。 重甲骑兵也极为短暂的出现了一个缺口,陈庆大喊:“黑甲士兵补上!” 数百名黑甲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拥而上,迅速列阵,挡住了汹涌冲来的重甲骑兵。 又有数百名钩镰枪手补位上来,他们作战方式比较奇怪,躺在黑甲步兵的身后,用钩镰枪从下方进攻敌军的战马。 百名投矛手作为补充,也出现在第三排,集中性的爆发一次投矛。 成功堵住了缺口,陈庆转过身指挥大军消灭一千多重甲骑兵,用钩镰枪钩倒,用重弩射透,用战斧劈杀,只片刻,一千多名重甲骑兵就像浪花一样消失在人潮大海之中。 西军顶住了女真重甲骑兵一次几乎就要成功的进攻,漏洞迅速补上,战车也随即发威,战车上的投石机猛地投射出数十颗火油球。 几只火油球砸中敌军士兵身上,里面火油倾泻而出,骑兵顿时成火人火马,战马仰头稀溜溜暴叫一声,没命掉头狂奔,一转撞翻了五六名骑兵,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人和战马都烧得卷缩起来。 更多的火球是砸在地上,顿时形成一片片火海,整齐的阵型开始混乱起来。 “用火药桶!” 陈庆发现火油也会影响到西军作战,立刻喝令将火油球改成了火药桶,战车在集中投射了两轮火油球后,又重新开始投射火药桶,火药桶接二连三在骑兵中的爆炸。 这时,火药桶爆炸的战果终于显露,一批批战马开始毫无征兆地倒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它们体内的毒性发作了。 转眼间就倒下了三千余匹战马,后果非常严重,三千多重甲骑兵失去了战斗力,但战马还在接二连三摔倒。 与此同时,两万东胡轻骑兵也完全敌不过刘琼率领的三万西军骑兵的围剿,出现溃败迹象。 而李成统领的三万步兵也损失超过万人,岳云和张宪的军队越战越勇,尽管三万步兵拼死抵抗,但步兵先天劣势,杀得敌军节节败退。 三条线都出现了溃败迹象。 完颜兀术见势不妙,立刻下令敲响了撤退钟声。 “当!当!当!”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消息 金兵迅速向北撤退,西军趁势追杀,金兵大败,被斩杀不计其数,西军骑兵一路追杀出三十余里才停下战马,一路上都是被杀死的尸体,尤其是失去战马的重甲骑兵,奔跑不快,皆被西军骑兵从后面一刀斩掉了脑袋。 这一战,金兵被杀超过四万人,完颜兀术只收集了三万五千败兵仓惶向汴梁撤退。 副将完颜阿卢补还率领五万军队在中牟县和宋军激战,他们的战争方式不是两支主力军的决战模式,而是对垒模式,双方每天都会各派一支军队出战。 这种模式一般会激战十几阵,积小胜为大胜,最终损失惨重一方撤退,这种对垒模式比较温和,远没有决战那么惨烈,主将单挑也出现在这种对垒模式之中。 他们已战了三场,西军胜了两场,失利一场,金兵损失八千余人,西军也损失近四千人。 这时,完颜阿卢补接到了完颜兀术要求撤军的命令,他得知自己的主力在尉氏县被陈庆主力击败,伤亡惨重,他不由大惊失色,连夜撤军退回汴梁。 刘璀在夜间发现了敌军的异动,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天亮才派人去查看,敌军已经人去营空。 陈庆并没有急于北上汴梁,他知道对方还有十几万正在训练的签军,只是女真军人数不足了。 这次决战,西军也损失了上万人,尤其统制彭况和上军统领谢俊阵亡,也是西军目前为止,阵亡最高军阶的将领了。 陈庆在休整三天后,九万大军继续北上,在距离汴梁城约三十里的赤仓镇扎下大营,这时,刘璀的大军也随即赶到,两支大军合兵一处,达十五万人之众。 此时高定率领的五万东路军也北上了,浩浩荡荡杀向开封府的第二大城陈留县。 这个时候,陈庆已经不担心应天府的三万金兵了,若三万金兵去偷袭许昌县,他直接出兵夺取应天府,许昌县还有一万军镇守,根本就不怕应天府的三万金兵。 相反,这三万金兵反而会像离水之鱼,被陈庆命令大军剿灭。 从这一点看,陈庆倒还希望应天府的三万金兵去偷袭许昌,只是陈庆心里明白,完颜兀术主力军战败后,这种可能性不大了,否则他不会让高定的军队北上陈留县。 上午时分,高定率领五万大军抵达陈留县,他已经派斥候进城,城内并没有守军,知县卢岱率领一群官员出来投降。 “卑职陈留知县卢岱,参见高将军!” 高定手中有一本陈庆发放的点官册,那些官员可以用,那些官员必须要拿下,不能让他潜逃,点官册上都有记载,这个卢岱在可用官员中排名第五,点评是:不算清廉,但是一个能吏,可用。 高定点点头,“卢知县免礼,请问城内可有敌军?” “无一兵一卒,事实上,伪齐灭亡,陈留县内便再无驻军!” 高定点点头,“先进城看看!” 他率领数千军队在卢岱的引领下进了县城,陈留在北宋时期也是极为繁华的大县,它是汴河最大的中转站,修建了无数仓库群,从江南过来的物资都会屯放在这里。 但现在的陈留县也和其他县城一样衰败了,它并不安全因为伪齐和金国的盘剥而衰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汴河的航运的停了,伪齐和完颜兀术把所有的物资都运去汴梁,陈留县的几百座仓库都变得空空荡荡。 大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店铺基本上都关门了,高定不解问道:“这么冷清是因为战争的缘故?” 卢岱苦笑着摇摇头,“女真人把所有的肉食都搜刮一空,不管是新鲜野味还是腌肉、腊肉,都没有了,酒楼开门不能只卖菜蔬吧!对了,酒也被收刮一空。,弄得人心惶惶,所有店铺都不敢做生意了。” “县城内目前还有多少粮食物资?” “只有县仓库内有几百石粮食,那些大仓库群都是空空荡荡,十几年没有装东西,很多都要破旧得坍塌了。” 高定似笑非笑道:“不会吧!刚刚才收割了小麦,你们官田不少,怎么才几百石粮食?” 卢岱连忙解释道:“开封府各县的官田和军田,所有粮食直接运往汴梁军仓,根本不进各县仓库,我们的几百石粮食还是去年的税粮,没有来得及运走,今年粮食更是颗粒未入仓。” 高定又视察了一圈城池,感觉城墙还比较高大坚固,城内空旷之地也多,便下令五万大军进城驻扎。 黄昏时分,知县卢岱带着一名商人来找高定,“高将军,有件事可能要向你汇报!” 高定正在吃晚饭,连忙放下饭碗问道:“什么事情?” 卢岱指着身后的商人道:“这是陈留县有名的油商,刚从应天府回来,他说应天府的金兵都东撤了。” “什么?” 高定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商人战战兢兢道:“我是昨天晚上乘船离开应天府,就是昨天中午的事情,我担心金兵强征我的船,但哨卡上已经没有士兵,船夫说,几百艘小船满载物资前天晚上就离开应天府向东走了。” 高定算了算时间,基本上就是自己前脚走,对方后脚就离开了,这可是大事,应天府金兵全部撤退,那汴梁呢? 高定立刻派人去把副将苏遵义找来。 这时,卢岱偷偷看了一眼高定的晚饭,一盘烩蔬菜,一碗煮豆子,一条腌鱼,还有几张干饼和一碗汤,还有一壶水,应该是水,大帐内没有闻到酒味,卢岱暗暗咂舌,这位高将军和路上看到士兵们吃的饭菜完全一样啊!难怪西军能够击败金兵,从这个小细节就看出来了。 其实西军的伙食不算很差,陈庆保证士兵们每天都能吃到肉,今天正好是鱼,明天可能就是羊肉了,但从陈庆开始,战争期间,将士伙食必须一致,这是军令。 卢岱和商人又回答一些问题,便告辞走了。 这时,苏遵义匆匆赶到,“都统有什么吩咐?” “有紧急情报,我要立刻赶去见殿下,明天下午赶回来,你守好城池,尤其夜间用一万人守城,你必须夜间巡视,不准士兵懈怠偷懒,要防止被敌军偷袭。” “卑职明白,不会有半点懈怠。” 高定匆匆把晚饭吃了,便带着数百亲兵骑马向赤仓镇方向疾奔而去。 ........ 7017k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虚兵 高定在次日天亮时抵达赤仓镇西军大营,此时陈庆正独自站在沙盘前考虑汴梁的围剿方案,这时,亲兵来报,高都统来了,在大帐外等候。 “让他进来!” 片刻,高定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殿下!” “怎么连夜赶来,陈留那边出了什么事?”陈庆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陈留县那边应该没有金兵才对。 “回禀殿下,卑职得到一个消息,应天府的金兵已经全部撤离,大概就在北上的同一时刻。” 陈庆微微一怔,这个消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追问道:“消息什么来源?” “是陈留卢知县带着一个商人告诉卑职,商人也是刚刚从应天府过来。” “派人确认过了吗?” “卑职已经派人去应天府了,但等不到结果,卑职就先赶来了,怕误了大事。” 陈庆明白高定所说的误大事是什么意思,是指汴梁的金兵也撤退,他当即吩咐亲兵,“速去把军师请来!” 不多时,张晓匆匆赶到,“殿下,出了什么事?” “高将军,你来说!” 高定便又重新复述一遍,张晓眉头一皱,“但没有接到汴梁的情报啊!” 陈庆沉吟一下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汴梁城门关闭,情报送不出来?” 张晓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斥候的消息呢?” “斥候没有消息送来!” 陈庆似乎想到什么,顿时担忧起来,“昨天的斥候情报没有送到吧!”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低微的骚动,有亲兵在大门口道:“殿下,斥候回来了,好像受伤了!” 陈庆一惊,连忙走出去,只见几名士兵抬着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到来,正是刚升为指挥副使的沈清,他中了两箭,脸色惨白,似乎自己简单包扎过,但箭头还在肉内。 有军医上前给他检查,又给他按摩片刻,沈清慢慢苏醒过来,声音低微道:“速去禀报,金兵主力东撤了。” 陈庆上前道:“问他手下呢!怎么只有一人回来?” “殿下问你手下呢?” 沈清哭了起来,“都阵亡了,遇到一支三百人的游哨骑兵。” 陈庆连忙道:“赶紧送他去医治,不准他死去!” 军医带着几名士兵抬着沈清飞奔而去,陈庆点点头:“看来情报属实,汴梁的金兵也撤退了。” 旁边几名大将急道:“殿下,我们立刻追杀敌军,不能让他们逃走!” 陈庆摇摇头道:“对方是战略撤退,不会溃败逃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擅自追赶,违令者,斩!” 陈庆随即命令十五万大军起拔,继续向汴梁城方向缓缓杀去,陈庆心中清楚,汴梁城内一定还有人数不少的驻军。 .......... 临安,黄尖嘴茶馆前,一辆牛车缓缓停下,一名中年男子拎着一个大木箱子从牛车里出来,茶馆伙计迎上前,“客官,欢迎来喝茶,可有约好?” “二楼,玉兰堂,和朋友约好的。” “客官请!” 这名中年男子叫做顾彦新,是枢密院的一名官员,他匆匆拎着大箱子匆匆走上二楼,来到最里面的玉兰堂。 走进房间,房间里有两名笑眯眯的男子在等着他。 一人便是临安情报站主管董安,另一人则是副主管魏延宗。 “让两位久等了。” “顾主薄请坐,喝杯茶!” 顾彦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便将木箱子交给董安,“这就是你们要的全套资料,三十艘千石粮船,枢密院的拨粮书令,交接清单,回单,同样的接收单已经送去扬州了,扬州后勤粮库就凭你们手中文书接受粮食。” 董安看了看文书问道:“这文书是假的吗?” 顾彦新摇摇头,“文书绝对是真,只是同一支船队开了两份文书,这支船队明天一早从临安出发,你们必须要抓紧了。” “怎么还有三角旗?”魏延宗打开箱子,奇怪问道。 顾彦新连忙解释道:“那是官旗,很重要,必须插在船上,没有官旗,船只根本进不了仓库。” 董安大喜,“多谢主薄了!” 他又取出一百两银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是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顾彦新瞥了一眼白银,又把银子推了回去,“我帮你们不是为了钱,我是希望能为雍王殿下效力!” 董安见他不肯收钱,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如实向雍王殿下报告, ......... 魏延宗带着箱子连夜乘船北上,两天后,他赶到了镇江府,在镇江府码头上见到了统制王青,王青是当涂县驻军首领,官任长江巡防使。 王青接到雍王陈庆的命令,命令他率军袭击位于扬州的宋军后勤大营,切断二十万大军的后勤供给。 没有后勤保障,二十万大军北征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临安情报站也同样在配合王青的行动,他们带来的文书也至关重要。 王青看了看木箱中的资历,一颗心放下来了,“魏将军辛苦了。” 魏延宗微微笑道:“我现在是船队管事刘谷,我见到了那个真的船队管事,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我和王统制一起前往扬州。” 王青大喜,“那就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三十艘千石粮船离开了镇江府码头,向长江对岸驶去....... 船队到扬州很快,不过船队一直等到夜晚才前往扬州,他们特地调查过,夜幕降临后就要停止卸货,所有民夫都必须离开仓库区。 一更时分,船队抵达了扬州,沿着漕河缓缓前往仓库区,沿途站满了士兵,戒备森严。 船只在水栅前被拦住了,当值将领不耐烦道:“怎么又是晚上来,不是说好了白天来吗?” 魏延宗用一口地道的临安话道:“时间没办法控制啦!帮帮忙,找人收一下货吧!” 他将几贯钱抛上岸,“一路过来不容易,帮帮忙!” 没有什么事情是钱搞不定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加钱。 将领掂了掂钱,“等着,我去找人!” 当值将领匆匆去了,不多时,一名官员被领了过来,手中拿着厚厚的文书。 “是临安过来的黄管事吗?”官员问道。 魏延宗抱拳道:“在下黄谷,这么晚才来,麻烦各位了。” 魏延宗有恃无恐,顾彦新告诉他们,这个黄谷是第一次押船去扬州,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把文书给我!” 魏延宗跳下一艘小船,伸手将文书递给了官员。 官员核对了他们上午接到了文书底单,完全一致,没有问题。 他把文书还给魏延宗,“晚上仓库内没有人卸货,要不你们就在外面停一夜,明天第一个进仓。” 怎么可能外面停一夜,他们行动不就完蛋了,魏延宗连忙道:“船上还要很重要的军事物资,不能停在外面,让我们停进去吧!” 官员看了看清单,原来是有一千桶火药,他又看了看船队,是官船,人也不多。 便点点头道:“幸亏你们是官船,民船是不允许进仓库区,你们可以停进去,但船上不能留人过夜,必须全部离开仓库区。” ==== 【不好意思啊!今天还是两章】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章 木马 三道关卡依次开启,船队在军队的监视下,缓缓驶入了仓库区,仓库区很庞大,有上百座仓库,粮食、草料、军资堆满了各个仓库。 船队在码头前停了下来,官员喊道:“所有人都下船,赶紧离开仓库区,军队要进行检查。” 魏延宗也喊道:“把随身财物带好,大家都走吧!明天一早再过来。” 船夫不多,只有十几人,纷纷跳下船,跟随魏延宗走了,当值将领带着数十名手下,上船检查一番,都是粮食和物资,也没有发现留下的船夫,便带着士兵走了。 仓库大门缓缓关闭了,仓库区再度安静下来,看不见一个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又到了两更时分,第一艘大船上的一袋粮食忽然动了,慢慢向旁边移开,露出一个洞,原来粮堆是中空的,从里面轻巧地跳出一个黑影,紧接着又出来几个黑影,好几艘都出现了黑影,为首之人正是王青。 粮船经过特殊改造,看起来装满粮食的大船,中间却是空的,但吃水线能看出破绽,所以他们选择晚上来扬州,就不容易被看出破绽,同时也可以借口停泊在仓库区内。 这其实就是一个木马计,当然,东方人的木马计环环相扣,每个细节都不能出错,要比西方人的木马计严密得多。 船队停靠在码头边,码头边就有几座很大的建筑物,主要是放置各种工具、大车之类,三十名士兵背着火油袋,手提火油桶跟随着王青沿着建筑物背后奔跑,他们不敢从码头上奔过去,太醒目,如果仓库群有暗哨,很容易被发现。 他们对扬州仓库只是大概了解,知道粮草区在东面,军资区在西面,但有没有暗哨,或者暗哨分布这种机密,他们就不可能知道了,所以只能尽量走暗处,避免被发现。 三十人疾速飞奔,王青忽然一招手,众人纷纷靠墙而立,只见不远处三十步外,一支巡逻队从粮草区走出来,向物资区走去。 待巡逻队走远,王青一招手,三十人继续奔跑,奔进了一座座大粮仓内。 每一座粮都是砖木结构,不好直接烧,必须进粮仓内放火,仓门都是用粗铁链紧锁,但旁边又有一扇人员进出的小门,上面也有一把锁。 这个小锁就容易对付了,一斧头便轻松砸掉。 粮草库有五十座大仓库,但他们只有三十人,王青早有方案,他们把所有的仓库小门都打开,每人负责一座粮食仓库,至于草料仓库,走的时候,扔进去一支火把就足够了。 众人分头行动,将火油全部喷洒在粮包上,点燃一根火折子,扔上粮包,‘轰!’火焰燃烧起来。 士兵迅速撤退,奔跑中将一支支火把扔进了草料仓库,粮食仓库燃烧还需要时间,但草料仓库却燃烧迅猛,只片刻便浓烟弥漫,滚滚浓烟从四面冒出。 王青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暗有懊悔,早知道就不该点燃草料库,这样会把巡逻士兵提前召来。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时间也不容他多考虑,他带领众人向船只狂奔而去。 离船只还有数十步,刺耳的警钟声当!当!当!当!敲响了,有人大喊:“粮库失火,快救火啊!” 巡逻哨兵从四面八方向粮草仓库群奔来,王青带领士兵们纷纷跳进了粮船。 他们早就考虑好了脱身之术,在沙滩上伪装的最好办法是变成一粒沙子。 那么在仓库群脱身的办法,就是变成救火士兵。 这时,从仓库外冲进来大批士兵,足有两三千人,人人拿着桶和盆,打了水就向仓库群奔去。 王青和他手下也穿着一样的军服,每人提一只木桶,打了一桶水向仓库群奔去。 事实上证明,王青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很担心粮食仓库燃烧缓慢,被士兵们抢救大量粮食。 他忘记了另外两个致命因素,那就是浓烟和高温,所有的仓库都被浓烟弥漫,浓烟裹夹着深红色的火焰,高温和浓烟使士兵们谁都不敢进去,只是光呐喊,装模作样地将水泼进去,究竟会有什么用,谁也不知道。 王青一颗心放下,他又带着士兵们跑回漕河边打水,大门处一片混乱,不计其数的士兵向仓库区内奔来,但也有很多士兵跑回去取更多灭火的水桶。 他们混在大群士兵中奔出了仓库区,别人跑去拿灭火器材,他们则消失在黑暗之中。 ......... 次日,王青带着手下和魏延宗躲在距离扬州城约三十里外的一座丘陵山岗上,这里都是茂盛的松林,站在山岗上还能看到仓库群上方的滚滚浓烟,大火还在燃烧,没有熄灭,他们已经派探子去打探情况,此时在耐心等候回信。 王青有些懊悔道:“应该把船只一并烧掉,他们会发现船只上的暗舱,就知道是我们干的了。” 魏延宗微微笑道:“估计今天下午,真正的黄谷就会运粮来扬州了,那时一样会被发现,其实就算船只烧掉了,他们也能猜到是我们干的,昨晚就只有我们船只停泊在里面。” “魏将军说得对,确实难以解释,但那个帮助我们的官员呢?他会不会被朝廷发现?” “你是说顾彦新,一旦朝廷追查,他肯定暴露,不敢他现在已经不在临安了,他们全家都应该在当涂县,乘船去四川路,他就是巴蜀人,然后改名换姓在巴蜀当官吧!这是我们给他的承诺。” 这时有人喊道:“探子回来了!” 三名士兵回来了,王青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为首士兵笑道:“我们进不了仓库区,已经被封锁了,但在城外茶馆遇到几个救火的士兵在喝茶,他们在给大家说救火的情况。”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粮食库和草料库都完了,根本进不去,进去都会被烤熟,也无法呼吸,全是烟和火,他们已经放弃了粮草区,而在全力救助物资区,把所有物资转移出去,然后又有人说,还是抢救出一万五千石粮食。” “什么意思?”王青有点懵了,既然仓库进不去,怎么又抢救出一万五千石粮食? 魏延宗笑道:“是不是我们船上的一万五千石粮食。” 王青顿时恍然,他们三十艘船,每艘船栽五百石粮食,可不就是一万五千石粮食,不过那些并不是粮食,而是沙子和麦麸混在一起,开包就发现了。 就连船上的五百桶火药,也是五百桶泥土而已。 “走吧!” 他们不需要再打听情报,步行离开了扬州,一路向西南方向而去,当天晚上进入真州地界。 在真州扬子县码头上,他们找到了来接应自己的船只,一行人上了船,船只连夜向当涂县驶去。 ……… 西军二十万大军包围了汴梁,目前汴梁城内还有三万签军镇守,他们的任务是拖住西军,掩护金兵主力东撤。 现在陈庆最大的问题,他们并不知道城内的情况,城门紧闭,一个人都出不来,城内到底有多少军队?是不是全部都是签军,还是部分女真士兵,都一概不知。 如果要攻城,还需要等攻城武器送来。 张晓捋须笑道:“办法还是有的!” 众将都向张晓望去,张晓淡淡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用两颗铁犀牛将青城炸了,给城内士兵立威,一定会有人开城投降。” 青城在汴梁南面三里外,是一座很小的军城,这样的小军城在西面还有一座,叫做岳台,也是距离汴梁城池三里。 张晓的攻心之战让所有将士精神一振,杨再兴建议道:“不如把岳台也一起炸了,震慑力更强。” 陈庆摇摇头,“可以炸城,但要一步步来,先发信,再炸城!” 陈庆当即写了一份开城投降通牒,《雍王告守城弟兄书》。 大致内容就是要求城内士兵开城投降,作为主动投降处理,可以立刻释放回家,如果一旦西军攻破城门,那就是战俘,战俘要服劳役三年才能回家。 当即让军营工匠雕版印刷,一口气印刷数千份传单。 夜幕降临,六千骑兵奔出大营,一路疾奔到汴梁城下,靠近护城河,骑兵围着城池疾奔,将一支支箭信射上城头。骑兵又随即奔远了。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威慑 汴梁城内的主将是都统制杜荣,他最早就是汴梁陈州门守将,曾经开城门放金兵杀入汴梁,又屠戮不少县城,他自知罪孽深重,便决定死守汴梁城,并下令全军,胆敢言降者,立斩! 夜幕初降,杜荣刚回府准备吃晚饭,一名当值将领便急匆匆跑来,“都统制,你看这个!” 杜荣接过传单看了一眼,顿时跳了起来,“传进城来多少份?” “不知道,大概几千份,都是用箭射进城内。” “立刻去收缴,不准有一张落在士兵手中,赶快去!” 当值将领走了,杜荣也没心思吃饭,随便扒了几口,便丢下碗赶去城头。 城头上,所有士兵都被集结起来,由军纪营统领杜环率领数百名士兵一个个进行搜身,杜环是杜荣之侄,好杀戮,在军中名声极坏。 这时,一名士兵藏在鞋子里的传单被搜出来。 杜环大怒,拔剑一剑刺进了士兵的前胸,士兵惨叫一声,倒地而死。 杜环举起血淋淋的宝剑大吼道:“有传单赶紧交出来,谁敢再私藏,他就是下场。” 片刻,有士兵走出来,把传单扔在地上,不断有士兵走出,把传单放在地上。 但至始至终,所有士兵都沉默不语,连将领们也都沉默了。 杜荣咬牙道:“一定有人藏在墙缝里,所有人都去搜,搜出一张,赏钱一贯!” 当天亮时,一共缴获四千五百余份传单,还有一千五百份没有找到,但关键是,杜荣并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份传单,他搜查不到,便下令将传单一把火烧掉。 随着值夜士兵返回军营,陈庆的《告汴梁三军将士书》便迅速在军营内传开了。 ‘咚!咚!咚!’ 天刚亮南面的西军大营内便敲响了战鼓,沉闷的战鼓声让所有汴梁守军都紧张起来,杜荣急令两万大军上城,长达十里的南城头站满了守城士兵。 三里外的一座小城便是青城,西军大营还要在青城南面,这时,十个万人方阵出现青城的两侧,似乎所有西军士兵都在看着青城,还有很多人从青城内跑出,所有西军都蹲下,捂住了耳朵。 城头上的守军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忽然,远处传来连续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隆!轰隆!”青城的泥土和砖石冲天而起,大地开始晃动,城墙也在晃动,就仿佛地震一般,士兵们站立不稳,纷纷蹲下。 片刻,士兵们慢慢起身向青城望去,只见浓烟弥漫,但他们看得清楚,青城已经彻底坍塌了。 所有将士都倒吸一口冷气,天啊!这是什么火器?威力如此强大,竟然把一座军城都炸坍塌了! 杜荣脸色刷地变得苍白,这就是传说中的铁火雷,原以为只比木火雷强一点点,没想到威力强大如斯,这只是西军威胁,如果西军将它投入实战,汴梁分分钟钟守不住。 宋军没有再继续攻城,十万大军撤回了大营,守城的士兵也陆陆续续回去,但昨晚的传单和今天的爆炸已经让很多人内心产生了变化。 在靠近军营的一间民房内,五名将领聚在一起,为首将领叫做李太谷,是一名统制,其他四名将领都是他的心腹手下。 “把大家叫到这里来,是因为杜荣太阴险,他会派人盯住我们一举一动,一旦有将领聚集,他就怀疑我们造反。” “大哥是想献城吧!”一名将领道。 李太谷点点头,“完颜兀术都跑了,却让我们来顶住二十万西军,明摆着是让我们送死,完颜兀术还真会挑人,选中了杜荣,果然没看错人。” “统制,这个杜荣一点投降的念头都没有吗?这么拼死为金国效命。” 李太谷冷笑一声道:“那是你们不知道他的过去,靖康二年,他是陈州门的守将,他献了陈州门,金兵便是从陈州门杀进了汴梁,后来他还率军屠了十几个县城,可谓罪恶滔天,他怎么敢投降西军,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没有屠过城,我们没有干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我们要为他卖命,跟着他一起毁灭?” “大哥说得对,杜荣想死,却要绑着我们一起死,我们不干!” “大哥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李太谷见众人都愿意跟随自己,便缓缓道:“我们手下一共五千士兵,夜长梦多,我们今晚就动手,控制北城门!” ......... 中午时分,北城楼上,一名士兵在周围人的掩护下,攀着绳子滑下城墙,游过护城河,钻进一片柳树林内不见了。 一个时辰后,这名士兵遇到了西军巡哨骑兵,随即被带往大营。 城内有人来送信了,这个消息陈庆一点都不奇怪,城内敌军绝不可能铁板一块,女真人都撤了,这些签军还居然要和自己死磕到底? 正常情况下,绝不会出现这种局面,只有一种可能,主将要和自己死战到底!那么其他主要将领呢?他们一定会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陈庆也没有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上午铁火雷爆炸,中午就有人反水了。 城中的所有情报他都在这时得到了。 李太谷,陈庆不太熟悉这个人,他又问道:“你们李将军原本是在哪里驻扎?” “我家李将军一直驻扎在莱州,后来又转任博州和济州,再后来又出任齐国君主刘豫的御林军殿前都指挥使,齐国灭亡后被完颜兀术任命为都统制,受李成统领,率军在蔡州和张俊作战,后来和李成关系不好,又调回开封府驻防。” 陈庆明白了,难道没有听说过此人,原来此人是刘豫的亲信大将,一直从事内勤,没有参加过大战,此人应该会做官,估计不会打仗,所以才和李成的关系不好。 “你们李将军准备今晚行动?” “正是!他会开启北城门,时间是一更左右。” 陈庆命人把报信兵带下去休息,又和几名大将商议,刘琼有点担心这是对方的陷阱,他忧心道:“如果是假投降,对方设了一个陷阱,会给我们造成重大伤亡。” 张晓笑了起来,“小刘都统就像带着十几名彪形大汉去和一群三岁小孩打架,就怕小娃们设的陷阱。” 众人哄堂大笑,刘琼也意识到自己担忧的荒唐,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陷阱都会被强大的实力一脚踩烂,他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不敢吭声了。 陈庆笑道:“如果小刘都统怕陷阱,那就直接用铁火雷先将吊桥两侧铁链炸断,再用铁棒卡住城门,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刘琼趁机起身抱拳道:“卑职愿为先锋!” “准许!” 陈庆批准了刘琼的请求,众将都不满地嚷了起来,甚至怀疑刘琼是故意装傻才趁机得到率先入城的机会,这不是一般的城池,而是汴梁,谁都希望由自己率先杀入汴梁,没想到被刘琼抢走了机会。 陈庆不管他们叫嚷,又对杨再兴道:“一旦城破,杜荣必然会率军从东城逃窜,你率领两万骑兵围剿,拿杜荣的人头来见!” “卑职遵令!”杨再兴很干脆地接下这个任务,得不到率先入城的机会,那么猎杀对方主将就是第二大功劳了。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破城 夜幕降临,城内的防御再度紧张起来,杜荣也知道,夜晚是西军取得突破的最好机会,尤其是今晚,杜荣感觉到了危机,他派出的内部探子发现了军营内的异常,很多将领在私下聚会,甚至发现西军传单的抄件,这让杜荣愈发的担忧。 快到一更时分,杜荣连续下达了命令,调整了各军的防御防卫,第三统制军的防御区由北城门改为西城门,东城门和南城门继续由杜荣亲自统领的一万军队负责。 第三统制军的主将正是李太谷,杜荣临时变更防御区,着实让李太谷措手不及,他立刻召集几名心腹手下商议对策。 李太谷对众将道:“距离一更时分不到半个时辰了,通知西军变更城门已来不及,只能拖延,能拖多久算多久,实在拖不下去就开战,大家去把弟兄们集结起来,把真相告诉他们,我们要开城迎接西军,让弟兄们跟我们一起干。” 众将纷纷去召集各自的军队了,这时,杜荣派人来催促李太谷立刻换岗去西城。 “请告诉都统,我的军队中可能有人感染了瘟疫,病情严重,我们正在隔离防治,暂时不能离开。” 报信兵调转马头,回去禀报了,杜荣听完汇报,眉头紧皱,简直荒谬,什么时候感染瘟疫了,自己怎么从不知道? 他的侄子杜环道:“二叔,李太谷只是借口而已,不如侄儿带人去看看,他究竟有什么图谋?” 杜荣点点头,“你要当心,若发现有什么不对,不要揭穿他,立刻赶回来!” “侄儿知道!” 杜环带着一百多名手下向北城门奔去,杜荣想想也不放心,亲自带着三千人赶往北城,这个李太谷不是他的人,反叛的可能性极大,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守北城,杜荣一边懊悔,一边带着三千士兵向北城奔去。 李太谷正在部署开城门后的应对措施,忽然有士兵来报,“启禀统制,杜环来了,硬要上城检查军纪。” 杜环就是杜荣手下的第一猎犬,出任军纪营统领,专门借口检查军纪监视各军,李太谷便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他当即立断道:“大家立刻回去,聚集军队开启城门!” 众将各自行动去了,李太谷立刻率领数百士兵去拦截杜环,城头有点火柴堆,一看就露馅了。 这时,杜环已经没必要上城了,他在城下便发现了端倪,原本城门都被大石堵死,可现在大石全部被搬出来,城门不再有任何阻挡,这也太明显了。 “我们走!” 杜环调转马头便走,但这时他已经走不了,李太谷已经率领千余人将他和手下团团包围,用弩箭对准了他们。 “李太谷,你想干什么?”杜环色厉胆寒地大吼道。 李太谷冷冷一笑,“你我心知肚明!” 杜环见势不妙,大喊一声,“突围!” 他拔出刀,一催战马向对方猛冲而去。 “放箭!” 李太谷一声令下,顿时乱箭齐发,空地上响起一片惨叫声,杜环和他的手下纷纷中箭落马,其中杜环身中三十余箭,当场毙命。 李太谷喝令道:“城头点火,开启城门!” 此时还不到一更时分,李太谷已经顾不上了。 杜环在外围留了几名手下,他们听到了惨叫声,吓得连忙赶回去禀报,没走多远,便遇到了急急率军赶来的杜荣。 “怎么回事,你们统领呢?” “卑职听到了惨叫声,没有见统领出来,便感觉不妙,赶紧来禀报。” 杜荣大惊,立刻派人再去调集援军,李太谷一定是要反叛了。 形势紧急,他等不到援军,便率领三千士兵向北城门冲去。 距离北城门还有三百余步,迎面一阵乱箭射来,奔在前面的很多士兵措手不及,纷纷中箭倒下。 众人才发现对面有埋伏,吓得纷纷趴下。 “都统,城头上有火光!”一名士兵指着城头上喊道。 杜荣也看见了,城头上火光熊熊,应该还是三堆火,另外两堆火被城楼挡住了,但能看到城楼上的烟尘, 这是在向西军发信号,杜荣心中大急,大喊道:“杀上去,关闭城门!” 三千士兵跟随他多年,都是他的心腹之军,士兵们大喊一声,再度猛冲,这次拿盾牌的士兵冲在前面,有效抵挡住了箭矢。 李太谷的士兵从两边杀出来,双方激战在一起。 以此同时,刘琼率领六千骑兵和三千黑甲军从一里外向北城门杀来,在两里外,还有刘璀率领的三万骑兵正不急不缓向北城门杀来,他们是第二批,一旦刘琼军队进了城,他们也将全力冲刺。 距离只剩下百步了,头顶上没有箭矢射来,只剩下五十步了,吊桥也没有拉起来,城门也没有关闭迹象。 刘琼已经确定没有陷阱,他大喊一声,“跟我杀进去!” 刘琼一马当先,手执长枪杀进了城内,进城后只是瓮城,要进了内城才是真正入城,但瓮城内有近千人在激战,刘琼一眼认出来,一支军队左臂缠有白布,也月光下看得很清楚,那就是李太谷的军队,他大喝一声,一连刺翻了七八名没有缠白布的士兵。 他后面大群骑兵涌了进来,终于被杜荣的士兵发现了,他们掉头便逃,恐惧得大喊大叫,“宋军杀进城了!宋军杀进城了!” 刘琼催马疾奔,率领数百人瞬间冲进了内城门,只见迎面无数士兵杀来,他大吼一声,率领骑兵和敌军激战起来,骑兵涌进城内越来越多,超过五千人了,杀得杜荣的军队屁滚尿流,往风而逃。 六千骑兵杀进了内城,黑甲士兵也杀进来了,紧接着,刘璀的大军也开始进入外城门,汴梁城大势已去。 这是,杜荣已经不在了,刘琼率领骑兵刚杀进内城,杜荣便知道汴梁守住不了,他立刻率领赶来的五千援军向东城门撤离,他可没有李成那种玉石俱焚的决心,和宋军打巷战,他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 东城外没有西军驻守,这是陈庆特地给他们留下的退路。 杜荣率领五千士兵冲出东城门,便沿着官道向东逃窜,但逃出不到两里,一声梆子响,右面万箭齐发,杜荣士兵措不及防,纷纷中箭倒下,惨叫声一片,近一半被弩矢射倒。 紧接着马蹄声轰然响起,上万骑兵从左右杀来,将敌军包围。 但杜荣和十几名亲兵却骑马逃掉,逃出百余步,一名大将军手执虎头湛金枪,正是杨再兴,他捋须冷笑道:“杜荣,杨某等你多时了!” 杜荣一言不发,冲上去挥舞大刀劈去,速度很快,刀势凶猛,准备将杨再兴一刀斩为两段。 杨再兴冷笑一声,躲过这一刀,长枪一摆,向杜荣平胸刺去,只见金光一闪,枪速快得无以伦比。 “来得好!” 杜荣挥头向枪头劈去,不料却劈个空,身体一闪,险些脱力落马,杨再兴已经在他身后了,他暗叫一声,想使回马刀救命,但已经来不及,“噗!”一声刺响,长枪刺穿了杜荣的脖子,从后颈刺入,枪尖从咽喉突出,颈椎骨也被刺断,杜荣眼前一黑,当场毙命。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入城 夺取汴梁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陈庆的大帐内,尽管在他意料之中,但这个消息带来的巨大喜悦还是使他激动万分。 陈庆立刻下令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大营,此时还是四更时分,但汴河内外却是一片欢腾,士兵们都激动得冲出大帐,将头盔高高抛向天空。 “万岁!雍王殿下万岁!” 欢呼声传遍四野,陈庆当即下令,明天上午举行盛大的入城仪式,晚上拿出羊肉和酒犒劳将士,三军欢庆胜利。 次日天刚亮,消息便不胫而走,整个汴梁城也沸腾了,在沦陷了十五年后,来自川陕的宋军终于击败了金兵,收复了昔日的宋京。 这意味着百姓们不再是金国奴民,重新回到大宋怀抱,百姓们奔上大街,敲打着皮鼓和木桶,载歌载舞,欢庆战争结束,欢迎陈庆的军队入城。 在整齐的军队出现在南城外,整个城池都沸腾了,数以万计的居民鼓乐喧天涌出城外,迎接西军入城,他们用面饼、用水果,用鸡蛋、用藏匿的鸡鸭和野味,用他们的一切食物来犒劳自己军队的到来。 激动的泪水在每一个人的眼中闪烁,百年来,还从来没有哪一支军队能在汴梁得到西军这样的待遇,他们被视为汴梁的拯救者,是汴梁百姓们最后的希望。 汴梁城内,二十万民众夹道欢迎西军入城,百姓们载歌载舞,尽情地发泄内心的喜悦,三百名长者长街跪迎雍王陈庆的到来,这是最高礼仪,是天子才有的待遇,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是否不妥,就仿佛大宋的天子就在队伍之中。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需要一种仪式来抒发心中的喜悦和激动,长街跪迎无疑就是最好的仪式,最大的诚意。 一名老者仰头高声大喊:“自靖康以来,汴梁屡经屠戮,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死去的人尊严丧尽,活着人饱受摧残,但我们从没有丧失过希望,我们就一直等着这一天,今天,我们终于等到了。” 说完,所有人都放声痛哭,陈庆连忙扶起老者,又让亲兵们扶起所有的老人。 他含着泪水高声道:“你们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你们是我的兄弟姐妹,你们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只恨自己来得太晚,让亲人们受了那么多屈辱,但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挺直腰板吧!不会有人再挨饿受冻,从今天开始,汴梁百姓免税十年,这是我给大家的承诺!” “万岁!雍王殿下万岁!” 说再动听的话也没有免税十年的承诺来得实际,欢呼声响彻全城,这是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欢呼,发自内心的拥戴。 人群扶老携幼,妇人抱着孩子,少女们身着艳丽的长裙,一群群孩童跟着骑兵奔跑,许多骑兵将孩童们抱上战马,引来一片鼓掌欢笑。 ......... 入城仪式结束后,陈庆随即下令在汴梁城内搭起二十座赈粥棚,向饥饿的百姓们赈粥,他看得清楚,大部分百姓都面黄肌瘦,估计很多人家都无存粮了。 尤其是杜荣掌控汴梁数日,已经停止了对百姓的赈济,很多百姓家里都断粮了。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搭粥棚,赈济饥民,很快,所有粥棚前都排起了长队,陈庆命令士兵尽量把粥熬厚一点,让饥饿的百姓能吃饱。 陪同陈庆巡视城池的是开封府通判李积,同时也是汴梁知县,年约五十岁,北宋时,他是户部郎中,知陈州事,伪齐时他赋闲在家,伪齐灭亡后,他的同窗好友赵元出任梁王府司马,将他请出山,出任开封府通判和汴梁知县。 虽然是金国官员,但陈庆也没有为难他,还是让他继续任职,现在汴梁最重要的是稳定下来。 “殿下,完颜兀术人不算坏,他撤走时给杜荣留了五万石粮食,其中三万石是军粮,两万石是民粮,但杜荣就把这两万石民粮扣住了,不肯交给官府,我们手上一粒粮食没有,只好去大户人家借粮,救了一部分百姓。” “意思是还是有不少人饿死?” “是!基本上都是孤寡老人和孩童乞丐,我们每天都要收两百多具尸体,都是病饿而死!” “这个杜荣的家人在哪里?”尽管杜荣已死,但陈庆心中还是怒火难平。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侄儿,还有一个孙子,但他府中好像没有人了。” 旁边杨再兴道:“殿下,昨晚卑职在东城外伏击,杜荣的队伍中有两辆马车,里面有妇孺和两名年轻男子,都死在乱箭之下,他们带了很多金银细软,应该就是杜荣的家人。” 陈庆点点头,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一点。 “城内现在一共有多少人?” “三十三万八千人,上个月才统计过。” “百姓们靠什么为生,种田吗?”陈庆又问道。 李积苦笑一声道:“无以为生!” 陈庆勒住战马缰绳,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李积指着两边的关闭的店铺道:“殿下觉得这些店铺这两天因战争而关闭的吗?” 陈庆早就想问了,他发现城内的店铺基本上都关闭了,连杂货铺也关了,让他着实不解。 “难道不是?” 李积摇摇头,“从完颜兀术接管汴梁以来,就下达了宵夜令,靠夜间为生的店铺和小摊小贩全部遭遇了灭顶之灾,汴梁城已经没有了青楼妓院,很久就没有了,乐坊、舞院和戏棚子也都倒了。 然后是一个月前开始,女真军的肉食供给不足,开始搜刮全城的肉食和酒,牲畜没有了,鸡鸭猪狗没有了,现在牛也没有了,所以城内大车小车都看不见,酒楼也全部关门,由此引发了购物狂潮,家家户户把铜钱都花光了,所有店铺都空空荡荡,无货可卖,也全部关闭,像书铺、刻字铺,手工作坊铺,更是什么生意都没有,也都关闭了,本来以商业和手工业为主的汴梁,基本就死掉了,所以卑职说无以为生。” 陈庆才发现面临的问题相当严峻,攻下汴梁的喜悦在迅速消退。 他轻轻叹口气,又问道:“那城外农民呢?” “殿下,今年收获的所有粮食都被军队收走了,然后几万百姓自带干粮去帮助收麦,讲好了一天三升麦子,但到现在,工钱都没有给。 金兵撤退了,百姓们就把愤怒发泄到官府头上,因为是官府组织大家去收麦,为什么官府没有人,不是怕宋军,而是怕百姓报复啊!” 陈庆点点头,回头几名对大将道:“把我的命令传下去,从今晚开始,取消宵禁。” 随即陈庆又对李积道:“把布告发布出去,所欠的收麦工钱,从明天开始兑现,你今天把所有官吏都找回来,我会给你们粮食,然后你们开始兑现工钱!” 李积长长松了口气,感谢万分道:“多谢殿下宽容!” 这时,李积想起一事,又道:“虽然汴梁没有了商业,但汴梁有黑市,黑市上以物易物,现在规模已经很大了。”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官窑 解决汴梁的困境,说容易也容易,调拨大量物资来汴梁,军队提供差事,让百姓们干活挣钱,短期内就能让汴梁像打鸡血一样繁荣起来。 但这种办法治标却不治本,汴梁的衰败是自身定位的问题,它是北宋的都城,是天下财富集中之地,大量的粮食物资源源不断从天下各地运来,就算到了伪齐,至少也是伪齐国的财富集中之地,带来了伪齐都城的畸形繁荣。 只是完颜兀术的宵禁令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汴梁百业凋零,民生困顿,衰败到了极点。 下午时分,陈庆和张晓装扮成两名普通百姓来到了通判李积所说的黑市,要想了解汴梁民生的真实状况,最好去黑市亲眼看一看。 黑市就位于大相国寺内,名字叫做黑市,实际上一点都不黑,它并不违法,就是普通百姓自发组织的以物易物的交易场合,当然,真正的黑市也有,那就是粮食黑市和肉食黑市,只能用铜钱或者金银购买。 有趣的是,粮食黑市和肉食黑市只认两种铜钱,一种是老铜钱,北宋年间官方铸造的铜钱,还有一种是川陕宣抚使司发行的铜钱,简称雍王钱。 至于临安铸造的绍兴通宝,汴梁很少看到,主要是临安的铜钱过不来。 大相国寺内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十分热闹,百姓们基本上都拿着各种物品彼此交换,但陈庆也发现有很多小摊贩,一家挨着一家,用席子往地上一铺,席子上摆满了各种物品,主要以日用品居多。 走上一条长廊,长廊上也摆着二十几家小摊,小摊前也站满了普通百姓,每个手中都拿着装交易物品包裹。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吵嚷声,“你这人很滑稽啊!我不卖就不卖,难道你还要强买强卖吗?” “谁强买强卖了,你摆在这里,我当然可以买。”这是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脾气很大。 “我这是官窑茶盏,我刚才说过了,换城外十亩菜地,要么二十两银子,你那些东西我不要,也不够我这只茶盏。” 陈庆眼睛一亮,居然有官窑茶盏,他连忙走上前探身望去,只见摊主是一个中年文士,手中拿着一只茶盏,细腻如脂,宛如美玉,陈庆一眼便认出,果然是十分名贵的官窑钧瓷。 老者是个瘦小的老头,从侧面看去,眉眼不善,一脸凶相,他拎一只柳条箱,箱子里有几件铜器,铜灯铜壶之类。 老者目光贪婪地盯着中年文士手中茶盏,忽然冷冷道:“你的茶盏是偷来的吧!你一个普通人怎么能有官窑茶盏?” 中年男子大怒,“这是我祖上留下来的,不行吗?” “要么就是假的,你卖假货!”老者咄咄逼人。 陈庆忍不住道:“那是一眼真的钧瓷官窑,怎么会是假货?” “你怎么看出是一眼......” 老者回头刚要反驳陈庆,当他看清陈庆的相貌,顿时大惊失色,拎起柳条箱便跑,一只铜灯当啷落地,他顾不上了,转眼便跑得没影了。 陈庆知道这老者认出了自己,只是他也有点奇怪,这老者自己从未见过啊! 他拾起铜灯问道:“刚才那人是谁,怎么铜灯都不要了?” 旁边一名摊主道:“那人我认识,是伪齐国皇帝刘豫的岳父,叫做钱晃,汴梁人都叫他钱三晃,一晃倾宅,二晃倾城,三晃倾天子,是说他的铜钱堆积得比山还高,一晃就会倒,谁知道他怎么混成这个鬼样子,居然跑来卖铜器了。” 陈庆点点头,又笑着对中年文士道:“这茶盏能给我看看吗?” “小心拿好!” 中年文士把茶盏慢慢递给陈庆,陈庆接过仔细看了看,白如美玉,薄如蝉翼,果然是上等的官窑钧瓷,他十分喜欢,又笑问道:“应该是一套吧!怎么只有一个?” 中年文士小声道:“是有一套,只是成套卖,没人买得起。” “你只要愿意卖,我都买得起!” 中年文士低头犹豫不语,旁边摊主急了,“我说老富,你一家人的生活就指望那套茶具,别又犯傻了,你曾祖父不会怪你的。” 中年文士叹口气,起身道:“张哥,你帮我看着摊子,我去去就回来。” “去吧!” 文士又对陈庆道:“去我家里谈吧!离这里很近,走几百步就到了。” “好!烦请先生前面带路。” 陈庆把铜灯扔给旁边摊主,“这个送给你了!” “哎哟,多谢!多谢!” 摊主大喜,钱三晃府上的铜灯都是上等货,可不便宜。 ......... 中年文士的家确实很近,距离大相国寺也就三四百步,是一座占地半亩的小院子。 他敲了敲门,一名三十余岁的妇人开了门,皮肤白皙,眉目很清秀,腰间系着围裙,袖子挽起,露出雪藕般的手腕,头发也梳得很整洁,显得十分干练,妇人见是丈夫回来了,急问道:“茶盏卖出去了吗?” 男子指指身后,“这位客人想买全套瓷器。” “那好呀!快请进。” 陈庆和张晓走进小院,后面两名亲兵也跟着进来,陈庆打量一下,收拾得很干净,清雅,居然还种了一棵枣树。 “这位公子,请屋里坐!” “不用了,就在院子里吧!院子不错。” 妇人连忙搬了一张小木桌出来,又拿来几个小凳子,热情招呼道:“你们请坐啊!我给你们煎茶去。” 走了几步,她又奇怪地看了陈庆一眼,一脸疑惑地进屋了。 陈庆点点头,这个妇人应该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很知书达理,一般百姓都说烧水煮茶,她却说煎茶。 这时,中年文士端着一只很大的朱漆木盒出来,陈庆一看就知道了,他也有这样的木盒,这是宋神宗所赐茶具。 “这是完全一套,一个茶壶配四只茶盏。” 陈庆微微笑道:“你曾祖父是神宗时候的高官?” 中年文士叹口气,“在下富弘,曾祖父富弼。” 陈庆恍然,抱拳道:“原来是富相公的后人,失敬了!” 富弘苦笑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只会读书,啥都不会,身在乱世,生活尤其艰难,不得不把祖上珍爱之物也拿出来卖了,实在是羞愧难当。” 陈庆摆摆手,“既然是乱世,让家人活下才重要,这些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 “多谢公子开导,请问公子贵姓,这位先生是......” “在下免贵姓陈,京兆人,这位是我的幕僚张先生。” “当啷!”厨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应该是茶盏落地摔碎了。 妇人在厨房门口满脸惊恐道:“大郎进来一下,我给你说句话。” “两位稍坐,我去去就来。” 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连忙走回来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 他伸手拿起木盒,把木盒子抱在怀中去厨房了,陈庆哑然失笑,这位仁兄还真是谨慎。 富弘去了厨房,隐隐听他们两口子议论,“娘子,你看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看错呢!今天一早我专门去看他。” “啊!那可怎么办?” “夫君先去吧!谈一谈,对夫君不是坏事,再说我和他还沾点亲呢!” 陈庆心中有点奇怪,这个女子是谁?怎么和自己沾亲? 男子默默走出来,满脸惭愧道:“我不知道殿下身份,刚才表现得太失礼了。”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清理 陈庆微微笑道:“富公子不会因为知道我的身份,就准备提价了吧!” “不敢!不敢!若殿下喜欢这套茶具,我就献给殿下了。” 陈庆脸一沉,有些不悦道:“难道我就不能买东西,一定要别人无偿奉献?” 妇人连忙走出来道:“雍王殿下,我夫君不是这个意思,他这套茶具多少人上门来求购,他根本不想卖,只是知道这套茶具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知道保不住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一有凶徒上门怎么办? 所以我们才想换成田,但这是先祖当年最心爱之物,一般商人不配得到它,如果能献给雍王殿下,先祖九泉之下就不会责怪我们了,雍王殿下再行举手之劳,赏我们几亩土地,我们也有口饭吃。” 陈庆和张晓对望一眼,这个女人厉害,会说话,明明只是一桩生意,却被她说得光面堂皇,就好像自己还倒欠一个天大的人情。 陈庆微微笑道:“请问夫人贵姓?” 这个妇人说她聪明也好,说她有心机也对,其实都是同一个意思的褒贬说法,她刚才故意声音大了一点,就等陈庆主动问自己,要不然她真不好开口,错过了这个机会。 妇人脸一红,低声道:“我随夫姓,娘家姓吕。” 陈庆一怔,吕家谁在汴梁?他猛地想起一人,笑问道:“莫非你就是吕绮?” 妇人大喜道:“我小妹告诉过你吗?” 陈庆确实听妻子吕绣提到过,她有个族姐在汴梁,叫做吕绮,她父亲吕长颂曾出任开封府推官,是吕颐浩的堂侄,靖康元年,吕氏家族逃到应天府,建炎二年,吕家南下临安。 但吕长颂因为生病,便留在了应天府,后来就断了联系,直到绍兴七年才得到消息,吕长颂病愈后又返回了汴梁,最后在绍兴三年病逝,唯一的女儿吕绮也前一年出嫁了。 这世间还如此之巧,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自己买一副茶具居然就遇到了妻子托自己找的人。 陈庆请他们夫妻坐下,问道:“富公子怎么混得如此落魄?” “此中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吧!”富弘显然不想多说。 吕绮顿时急了,这个机会丈夫再不抓住,以后怎么办? 不行!她要说,要不然对丈夫太不公平了。 “殿下,我夫君是宣和六年进士出身,出任太学助教,靖康之后就辞官在家了,伪齐国几次请他出来任官,他就不肯答应,五年前终于惹恼了伪齐国,他们把我们一家赶出家门,所有家产全部没收,幸亏我们在柜坊里还存了点银子,就买了这间小院。 伪齐覆灭后,完颜兀术又派人来请我夫君当汴梁县丞,夫君还是一口回绝,那些投靠伪齐的人,谁不是住高宅大房,富得流油?我夫君甘守清白,才会这么落魄。” “夫人说得对,不愿事贼的人都不会混得好,但绝不会一直都是这样,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陈庆把木盒子推过去,“这是你祖上留下的传家之物,继续传给子孙吧!” 陈庆又给张晓使个眼色,张晓会意,笑道:“富公子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虽然富弘是进士出身,但要过张晓这一关,还得拿出真本事来,只是看在陈庆的面上,张晓已经用最低的标准了。 富弘从怀中取出一本抄书,递给张晓,“这是我昨晚抄写的《论语》,准备给我儿子当教材。” 张晓接过抄书看了看,暗暗赞许字写得着实漂亮,他欣然取出自己的一张帖子放在桌上道:“富公子明天一早来府衙找我,我这边需要帮手,职务和待遇都不会让你们失望!” ........ 入夜,陈庆在大营内细读一本册子,这是富弘送给自己,是他父亲吕长颂在建炎三年和建炎四年之间写的一本笔记。 内容就是关于汴梁未来的出路,吕长颂提到了汴梁的四种出路,一是长期维持伪齐国的畸形繁荣,但总有一天会随着伪齐国的垮塌而崩盘。 第二个出路是由于女真人的长期占领,汴梁失去了都城地位,会慢慢衰败下去。 第三条出路是宋军收回汴梁,重新恢复为京城,那么汴梁就会逐步恢复宣和年间的盛景。 第四条出路是宋军收复了汴梁,但汴梁不再为都城,这是最有可能的一条,吕长颂认为,大宋王朝不会放弃临安,一定会沉溺于临安的温柔乡中。 如果出现第四种情况,若要振兴汴梁,首先就要改变汴梁的定位。 汴梁最大的优势就是交通便利,完全可以把汴梁打造成为中原地区的物资转运中心,这个思路和陈庆的想法完全一致,但有一点陈庆没有想到,吕长颂提出可以招募汴梁的男子去疏浚汴河,给他们挣钱的机会。 这样一来,汴河的航运又能重新发挥起来,然后把陈留的仓库群迁徙到汴梁,物资转运中心就成功了。 陈庆的思路再进行扩展,吸取成都的经验,把物资转运中心再进一步深化为中原物资集散中心,粮食、布匹、油料、牲畜等等大型市场建立起来,整个中原地区的商人都要往汴梁跑来,汴梁的商业就盘活了,重新复苏,已经死寂的汴梁又会重放光彩。 当然这些都需要资金,需要大笔投入,大量的资金从哪里来? 陈庆终于想到了钱三晃,伪齐高官们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他们并没有被金国清算,当然,他们也没有来得及逃走,正所谓天赐不受,反遭天谴,这个时候,陈庆就没有什么心慈手软了。 陈庆沉思片刻,便吩咐道:“去找唐统制来见我!” ......... 在汴梁旧宋门外有一座占地约三亩的小宅,这里便是伪齐国丈钱晃的家,钱晃发达前只是济南府的一个底层小吏,他女儿原本是个宫女,在宫里呆了十几年,也熬成一个宫女领班之类,出宫后,被时任济南知府的刘豫娶为小妾。 不料刘豫时来运转,被金国看中,成立了伪齐国,刘豫当了皇帝,他的小妾钱氏因为懂皇宫规矩,从而被立为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父亲钱晃真的一晃当上了国丈。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汴梁城内那么多豪宅可以任钱晃挑选,钱晃眼睛都挑花了,最后他挑中了蔡京的数百亩巨宅,但他的妻子依旧只有一个,倒不是他不好色,他是汴梁几家著名妓院的常客,甚至自己就开了几家妓院,里面的美貌妓女任他享用。 他之所以不肯纳妾,实在是出于吝啬,纳妾要花很多钱,小妾要大笔开销,还有她们家人逢年过节要打点,而且钱财只出不进,不像妓女,不仅免费供他玩乐,还能替他挣钱。 钱晃是出了名的吝啬,蔡京的府宅太大了,他觉得太浪费,便把它分割后租出去,他觉得几十名家仆使女开支太大,便想方设法捞到一个济王的亲王爵位,然后他的几十名家仆使女的工钱就由朝廷负担,不仅如此,朝廷每个月还要提供给他粮米肉食蔬菜,反正他府上的各种开销一文钱不花,都是朝廷负担。 相反,他的财富却是大把大把搂回家,他负责伪齐军的粮草转运,他只要把正常损耗提高一点点,每年就有数十万石所谓‘腐坏’的粮食由他处理掉,光这一项就让他五年间捞了几百万贯钱,更不用说其他各种收入,皇帝的各种赏赐。 整个汴梁都知道他是伪齐国仅次于天子刘豫的第二大富豪,给他起个绰号叫钱三晃,一晃倾宅,二晃倾城,三晃倾天下,晃指的是他家中堆积的钱山倒下来了。 不过伪齐覆灭后,钱晃立刻搬了家,搬到这座三亩小宅内,对外则声称他的财富都被没收了,他自己也变成一个穷苦的小老头模样,还经常去相国寺黑市上卖点小玩意糊口度日。 但陈庆并没有找到完颜兀术的抄家记录,甚至天子刘豫和他的兄弟子侄也没有被抄家,刘豫一家被迁居上京临潢府,改封曹王,北上时带走了三百辆大车的财物。 李积也向陈庆证实了完颜兀术没有抄家,伪齐是金国扶持的伪政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政治上考虑,金国对他们采取了宽容政策。 如果钱晃的财富没有被抄,那他把钱财藏哪里去了? 夜里一更时分,唐骞率领两千军队包围钱晃的老宅和新宅。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匿财 中庭大堂上,钱晃像只霜打的老茄子,垂头丧气站在唐骞面前,他着实懊悔中午不该贪婪那只官窑茶盏,结果遇到了陈庆,不出所料,他被陈庆盯上了。 其实他收藏的五大官窑瓷器有三十多套,甚至还有两套宋徽宗亲自监制、最稀罕的雨过天青官窑茶具。 他一直夹着尾巴装穷,但贪婪是他的本性,以至于发现富弘手中的官窑钧瓷后,他便忘记了危险,他只犯了这一次错误,但偏偏这次错误就是如此致命。 “你老实交代,把过去贪赂的钱财都交出来,殿下说会饶你一命,让你做个小地主,若不肯拿出来,恐怕你小命难保。” 钱晃低下头,愁眉苦脸道:“金人那么残暴,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我,完颜兀术把我的财富早就收刮光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搬到这里来住,连仆妇丫鬟都养不起了。” 说得煞有其事,让人不得不相信,可惜他遇到的是西军斥候曾经的最高将领,唐骞可比一般提刑官厉害得多。 唐骞不知道审问过多少敌军探子,一眼就能把人看穿,钱晃这种视财如命的守财奴,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招,但他周围的人就不一样了,那么多财物,凭这个瘦老头一人能搬得动吗? 唐骞心里有数,钱晃快六十岁了,早就该叶落归根,回济南府才对,可他就是逗留在汴梁不走,说明这边有他放不下的宝贝啊! 唐骞一挥手,让人钱晃带下去问口供,片刻,管家被带上来,管家姓刘,是钱晃进京后开始跟他,也有十几年了。 “你跟随钱晃多久了?”唐骞淡淡问道。 刘管家欠身道:“差不多十二年了。” “钱晃在府上有多少男仆?” “他的男仆一直就不多,现在只有两人,一个是我,一个是车夫老丁。” “他现在还有大车?” “去年就没有了,现在汴梁城看不见牲畜,都被金兵掠走了。” “既然没有大车,还要车夫做什么?” “这个.....车夫也一直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耿耿,再说.....府上总要一个人打杂吧!” 唐骞心里有数了,钱晃的财富应该由军队替他藏匿,但他自己也要去亲眼看一看,他那么矮小,小短腿恐怕骑马都够不着马鞍,难道是走过去的不成?所以这个车夫一定是知情人,管家倒未必知道。 “他的儿子呢?我看记录,他儿子叫钱厚,怎么府中不见?” “公子在外地为官!” “砰!” 唐骞重重一拍桌子,“你当我是傻子吗?来人,拖下去打一百军棍!” 刘管家尿都快吓出来了,一百军棍非打死他不可,他急道:“我说,公子在庄园内!” “什么庄园,庄园叫什么名字?” “在....在封丘县庄园,叫做蚕桑园,在潘镇附近,小人没有去过。” “他一共有几座庄园?” “小人不知道,这种事情他绝不会让我知道。” 其实唐骞知道,他旁边桌上就有钱晃的财富清册,是从钱晃书房搜出来,藏在柜子的夹层内,对他们这种专业斥候,根本就休想瞒得住。 唐骞取出财富清册翻了翻,基本都是店铺和庄园,庄园一共五座,其中开封府两座,陈州一座,颍昌府两座,开封府的两座庄园,一座在汴梁郊外,一座在陈留,但就是没有刘管家说得封丘庄园。 唐骞咬牙切齿道:“真是不知死活,居然还敢骗我,拖下去,砍了他的脑袋!” 刘管家扑通跪倒,大哭道:“小人和钱晃无亲无故,实不敢欺骗将军啊!真是在封丘蚕桑园,在潘镇,是公子亲口告诉我的,让我安排车夫把公子的娘子送过去,车夫老丁也给我说过,他还抱怨庄园没饭吃,自己去潘镇吃饭。” 这时,手下匆匆走来,拿两份口供递给唐骞,“一份是钱晃的口供,一份是他妻子的口供,有点对不上。” “哪里对不上?” 手下指着下面庄园道:“钱晃的口供是五座庄园,他妻子的口供是六座庄园,多了封丘的一座庄园。” 刘管家听得清楚,顿时松了口气,哀求道:“小人是汴梁本地人,他是济南府人,真的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他对我们一向吝啬,以前都是朝廷付我们工钱,现在由他付了,不但减了我们一半俸禄,还欠了半年的俸禄没给,要不是外面找不到事做,小人早就不干了,小人绝不会包庇他!” “我来问你,他被完颜兀术抄过家吗?” “没有!绝对没有!” 刘管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外面种种抄家的流言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我最清楚,范长史去年还来安抚过他,让他们不要害怕,都是自己人,王爷不会对他们下手。”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再敢糊弄我,我会当场将你斩首!” 唐骞缓缓拔出寒光闪闪的利剑,放在桌上,目光冷厉地注视着刘管家问道:“他的财富藏在哪里?谁知情?” 刘管家被杀气逼人的利剑吓得快跪不住了,他结结巴巴道:“财富....肯定不在....不在城内,卑职怀疑就在封丘,他儿子在那里坐镇。” “你肯定?” 刘管家稳住心神道:“刘豫倒塌的前两个月,有一天来了几百名军士,把他旧府中的钱财全部搬上船,公子跟着押船走了,然后钱晃也失踪了四五天,坐着马车走了,四天后又回来,此后他经常出去,一去就是四五天,老丁抱怨庄园没饭吃,还得去潘镇自己掏钱吃饭,就是其中的一次。” “你肯定城中没有藏匿财富?” “他这个人连柜坊都信不过,总觉得柜坊会贪他的钱,更不可能把钱藏在空房子里,他不会放心的,如果城内有钱,就只能在这座宅子里。” 这座宅子军队已经严密搜查过,没有密道和地窖,也没有密室,连隔壁也查过,只找到十几贯钱。 唐骞又问一些关于车夫老丁的家庭情况,便挥挥手,让手下把刘管家带下去,又命人把车夫老丁找来。 车夫老丁年约五十岁,看起来确实忠心耿耿,他被带上来,便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你是唯一没有被拖欠工钱的下人,看来钱晃确实对你不错,居然还让你的妻儿住在他的老宅内。” 车夫老丁还是一言不发。 唐骞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是闷葫芦,你经常和刘管家聊天,还会调戏厨娘,今天中午还摸了厨娘的屁股,塞给她十文钱封口,这些我都知道,因为你很清楚我要问什么,所以你打定主意一言不发,这恰恰证明你什么都清楚。” 车夫老丁没想到对方这么厉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唐骞什么人都见过,车夫这种人看似忠诚,为主人封口保密,实际不堪一击,只要抓住他的命门。 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走来,对唐骞低语几句,唐骞冷冷道:“带到堂下来!” 不多时,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被士兵带到堂下,“爹爹!”男孩看到了老丁。 老丁蓦地瞪大眼睛,“你们....怎么把我儿带来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卑鄙!” 唐骞冷冷道:“我杀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人,杀你儿子跟宰只羊一样。” 说到这,唐骞厉声道:“先割掉他儿子一只耳朵。” 士兵拔出匕首,男孩子被按倒在地上,孩子吓得大哭起来,“放过我吧!求求不要割我的耳朵,啊!痛啊!爹爹救救我!” “你们快住手!” 老丁崩溃了,他扑通跪倒,“我说,我全都说!” 唐骞一挥手,士兵停住了,事实上,士兵是用刀背割男孩的耳朵,把他吓坏了。 “说吧!你只有一次救儿子的机会。” “在封丘蚕桑园!” “我知道我在问什么?” “我知道,你们要找他藏匿的财富,就在那里,我亲眼看到过,” 唐骞当即令道:“准备好一辆马车,一千骑兵跟我去封丘!”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掘财 钱晃位于封丘的庄园并不大,占地只有两百亩,但风水却极好,四周有矮丘,外型就像一只碗,中间一条小河像玉带一样穿流而过,这可是大宋的皇家庄园,最初叫做聚柏园,现在被改名为蚕桑园。 目前只有钱晃的儿子一家以及几名仆妇住在庄园内。 天还没有亮,唐骞率领一千骑兵杀到了蚕桑园,士兵们冲进庄园,将钱晃儿子一家以及几名仆妇都关押起来。 车夫老丁带着唐骞来到一座孤零零的木屋前,指着木屋道:“我上次看到的,老爷把几十口箱子送进木屋里,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每次送他来这里,他都把我打发去潘镇。” 唐骞手一挥,十几名士兵冲了进去,木屋里面积不大,最多四十几个平方,堆满了破旧家具等杂物,士兵们把杂物清理出来,很快在下面发现一块石板,掀开石板,下面是一个地窖。 “找到了!”士兵们欢呼起来。 随着一只只大木箱被搬出来,唐骞的眉头渐渐皱成一团,一共四十只大箱子,里面全是铜钱,一箱百贯,那么也才四千贯,这把别人当猴耍呢!简直就是吝啬鬼的本性。 唐骞随即令道:“把钱厚和他妻儿都带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和他妻儿都一起带来,钱晃的儿子叫做钱厚,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厚,非常瘦小,从背影看就像个七八岁的孩童,甚至比他妻子还矮一些。 钱厚一家三口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吓坏了,都挤在一起,钱厚把他儿子紧紧搂在怀中。 唐骞走上前对三人道:“我们人都到了,相信你很清楚我们为何而来,给你一个机会,把埋钱入口说出来,我家殿下答应给你们留一座宅子,两间店铺。再留百余亩地,后半生做个小地主也不错。” 停顿一下,唐骞的语气顿时变得十分凶恶,“如果到现在你还不肯说,我先割掉你儿子的耳朵,再不说,就挖掉他的双眼,然后就是你妻子,最后就轮到你,阉割了你,我就不信你不肯说,你们只有这次机会,我没有耐心等下去,我现在数三声,一.....二......” 唐骞举起手,准备下令,钱厚的妻子忽然道:“在后堂的左厢房,把床搬开就看到了!” “你.....”钱厚怒目而视妻子。 他妻子一把将儿子拉过来,紧紧抱住孩子道:“你就怕没法给父亲交代,难道你就不管自己儿子的死活吗?” 钱厚倒不像他父亲那样吝啬,他只是害怕没法给父亲交代,他看了看唯一的儿子,忽然长叹一声,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递给唐骞,“我妻子说的地方没错,里面没有机关,但有一扇很厚实的铁门,这是钥匙,只希望你们言而有信!” “如果你们没有隐瞒,肯定没有问题,这不是我说的,是雍王殿下的吩咐,他可是一言九鼎。” “我娘子的首饰细软不算吧!” “正常范围内的个人物品都可以带走。” 唐骞一挥手,带着士兵向后堂左厢房赶去。 ....... 这一次,钱厚没有让唐骞失望,他们发现了巨大的地下空间,前后挖出来两千四百余口大箱子,黄金、白银、铜钱、玉器、铜器,以及各种绫罗绸缎不计其数。 望着堆积如山的箱子,唐骞这才明白为什么叫做钱三晃了,这些箱子晃一晃,确实要压死人的。 “将军,你看这个!” 士兵将搜到的两份厚厚清册交给唐骞,唐骞不由一怔,一份清册上写得的是钱氏蓄财清册,一份清册上写的是钱刘氏蓄财清册。 “把钱厚给我找来!” 不多时,钱厚被带了上来,这个时候他已经很平静了,眼前堆积如山的大箱子就仿佛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将军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问你,这两份清册是怎么回事?”唐骞举起清册问道。 “钱氏清册是我父亲的财富,另一份是我阿姊让我们保管的,开始我还以为是她的财富,后来父亲才告诉我,其实是刘豫的财富,在刘豫倒塌半年前,他就委托我父亲替他保管五百口大箱子,还有一百口箱子是我阿姊的私人财富,所以钱刘氏一共有六百口箱子。” “有什么标识?” “箱子上有黑油漆的就是了。” 唐骞点点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钱厚叹口气道:“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我父亲告诉我,刘豫用三百多辆大车运送北上的财富基本上都是铜钱和布匹,那是给金兵看的障眼法,他实际上的真正财富都在我们这里,他派三千名士兵在庄园里挖掘地宫,后来又派了五百名心腹士兵用船运送这些财富过来,听说这些士兵都死了,我父亲还天天盼着刘豫最好也死在北方,结果他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骞想了想又问道:“别的伪齐高官还有财富吗?” “当然有,在伪齐做高官,谁不是拼命搜刮,个个富得流油!” “你父亲知道吗?” 钱厚迟疑一下道:“他知道,他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将军,如果我说服父亲检举揭发,是不是还可以多留一些?” 唐骞点点头,“如果你父亲立下大功,雍王殿下会酌情考虑。” “那好,我现在就回汴梁劝他!” 唐骞立刻派人护送钱厚一家乘坐马车返回汴梁,同时派人去通知雍王殿下,他需要几百艘船只,才能把这些财富运回汴梁。 唐骞又给雍王陈庆写了一封短信,报告他们的收获,在封丘的庄园内不光有钱晃的财富,还有刘豫部分财富,都是高价值的金银珠宝,唐骞粗粗估算一下,光刘豫的财富就在两千万贯以上。 ......... 宋军攻占汴梁的第二天,汴梁城内开始有了几分生机,不少店铺开业了,包括杂货铺、点心铺、小吃摊、药铺、酒楼、茶馆、客栈、妓院等等,都陆陆续续开业了。 客人当然也有,其中士兵是消费的主力,二十万大军轮流放假,每天都有几万士兵逛街,消费能力强大,尤其酒楼和妓院生意最好。 陈庆也开始着实汴梁商业恢复计划的第一步,从缴获的战利品中拿出大量的物资廉价出售给汴梁的商铺和酒楼,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酒肉,第一批拿出五万只冻羊肉和二十万坛酒卖给汴梁的酒楼,还有茶饼、米面、豆油、蜂窝煤等等,都是酒楼茶馆需要的原料。 与此同时,城外的农民开始进城卖菜了,有了肉食、米面、蔬菜、燃料等等物资,更重要是取消了宵禁令,免除所有商税,给了商家巨大的信心,从下午开始,越来越多的酒楼重新恢复营业。 另外,常平店也出现了,出售价格十分便宜的粗粮、粗盐、粗布,城内出现了二十家常平店,每家常平店前都排满了长队,这种三粗品没有囤积居奇的意义,尤其限量购买,基本上都是最底层百姓在排队。 官府也摆出了摊子,开始兑换之前帮忙收麦劳务报酬,本来说好是每天三升麦子的报酬,陈庆改成了每天五十文钱的报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五十文钱可以在常平店买一斗粗粮和一斤粗盐,这个消息顿时让满城欢腾,差不多三成人家都去参与收麦,每天发一张小纸票,上面还有官府的印章。 府衙前排起了长达三里的队伍,人潮汹涌,十几名文吏在忙碌的收票发钱,后面站着两名身穿官服的官员,一个是开封府通判李积,另一个是今天新上任的汴梁知县富弘,富弘做事沉稳,正有条不紊解答百姓们的疑问。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举报 下午时分,陈庆在张晓的陪同下,巡视汴梁的仓库。 陈庆原本以为金兵把所有的物资都运走了,现在才发现,情况远远没有他担心的那么糟糕,事实上还相反,金兵留下了大量物资没有运走。 如果要追究原因,并不是完颜兀术刻意把粮草物资留给宋军,而是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运力,牲畜都吃光了,无法用大车运输,只能靠水运,但他们只有五百多艘大型羊皮筏子,时间又紧迫,只能运一趟。 完颜兀术最后运走了兵器、盔甲和帐篷,其他物资都丢下了,如果不是李太谷献城叛变,说不定杜荣还会一把火烧了仓库,现在所有物资都便宜了宋军。 “卑职昨晚和今天上午大概清理了一下,最多的是粮食,有三十八万石,草料二十万担,其次就是生铁,有五百万斤之多,铜锭也有四百万斤,布匹五十万匹、还有帐篷三万顶,原本是四万顶大帐,被他们运走一部分。” “兵甲和财物有多少?” 张晓摇摇头,“让殿下失望了,这两样都没有,都被完颜兀术运走了,兵甲是他们运送的重点,财物分给女真士兵,他们连粮草都放弃了,除了兵甲,其他只拿走了一万顶大帐,主要是没有运输工具,运货大车的牲畜都被女真士兵吃光了,也算是他们的报应,报应来得太快,” “那应该还有其他杂物吧!” “杂物就太多了,光营栅的木头就有近百万根,在城外的仓库内,还有药材、羊皮、毛毯、战鼓、旗帜、做弓箭的原材料,食物方面还有盐、肉干、油料、羊酒、奶酪、腌菜、各种调料等等。” “盐有多少?”陈庆连忙问道。 张晓笑着解释道:“卑职这里说的盐,是他们军队的食用盐,大概有万斤左右,不是他们盐铁署卖给百姓的盐,他们盐铁署在莱州,开封府的盐仓库在陈留县,卑职听高定说,大概有十几万斤存盐。” 陈庆点点头,“把一些物质调出来平价卖给店铺,把商业先刺激起来。” 张晓道:“殿下,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百姓手中无钱,今天上午富弘给卑职提了个建议,卑职觉得不错。” “什么建议?” “富弘说,完颜兀术招募了十几万军队,导致汴梁粮价大涨,所有物品都跟着涨价,引发了百姓恐慌的抢购潮,家家户户把钱都花光,买回来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导致黑市火爆,都在以物易物,但又觉得交换不合算,富弘建议成立一家官方质库,收购百姓手中的物品,钱就回流到百姓手中。” “那物品呢?” “物品再卖给百姓,肯定有人家需要,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物尽其用,不浪费。” 陈庆点点头,“可以实施!” 张晓犹豫一下道:“卑职就是担心铜钱可能不够。” 陈庆微微笑道:“钱不是问题,很快就会有大量收入,我估计唐骞应该有消息送来了。” ........ 陈庆的期待没有错,下午时分,从封丘赶赴来的士兵抵达了大营,给陈庆带来了意外惊喜。 居然还有刘豫私藏的财富,当然,陈庆也完全理解,刘豫被押送去了位于北方草原的临潢府,他的财富由金兵另行押送,根本不可能再还给他,他也心知肚明,所以要把一部分钱财藏匿起来,托付给钱晃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黄金四十万两,白银三百五十万两,加起来有两千七百万贯了,然后是钱晃藏匿的财富,在一千五百万贯左右。 陈庆当即命令颜骏率领两千骑兵和五百艘平底拖船前往封丘县。 这时,陈庆又得到禀报,钱晃父子在大营外求见,有重要情报交代。 陈庆立刻命人把钱晃父子带进大帐。 不多时,钱晃在儿子陪同下走进了大帐,两人跪下参拜,“小人钱晃携子参见雍王殿下!” “两位请起!” 陈庆淡淡道:“士兵说,你有重要情报要汇报,是什么?” 钱晃已经心如死灰,不过在儿子的再三要求下,又看在孙子的面上,他决定再给儿孙挣一点家产。 钱晃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厚厚一本册子,呈给陈庆,“这是我私下收集的一些资料,关于各府财产情况。” 陈庆接过册子细看,基本上都是伪齐各个高官的家产,包括家中的各种宝物,土地店铺等不动产情况,甚至还推测各家有多少银钱?” “你这个准确吗?”陈庆问道。 钱晃点点头,“前两项基本准确,最后一项只会少估。” “你怎么会想到编这个?” 钱晃叹口气道:“这是我最大的爱好,很多都是去询问刘豫,他有专门的探子,比较清楚。” “你这里面一共有三十家,他们目前住在哪里?家乡在哪里?你这里面都没有写,让我怎么去查?” 钱晃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好的大纸,递给陈庆,很不情愿道:“殿下,这是两份功劳。” 陈庆接过纸展开,果然是三十户人家现在的住处,藏宝的可能地点,写得非常详细,其中在汴梁就有十八户,其他十二户都在附近,最远一户在蔡州,钱晃这个怪异的爱好还真帮了自己的大忙。 “说吧!你想要什么?” 钱晃精神一振,连忙道:“小人就有三个小要求,一个是相国寺东面的旧京大酒楼是小人的,我想留给儿孙,然后我在城外还有五百亩地,想用来养老。” “这算两个小要求吧!” “算两个!” “可以,我答应了,酒楼和土地留给你,还有一个什么要求?” “还有就是我女儿的皇后印,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只好留着它想念女儿,但被士兵搜走了,殿下能不能还给我?” 陈庆转身从桌上取过一方玉雕的大印,“是这个吗?” “就是它!” 陈庆把玉印还给了他,同时写了一份他女儿的赦令,一并递给他,“你女儿将来若回到中原,凭这份赦令,她可安然无恙。” 钱晃大喜,连忙跪下磕头,再三感谢而去。 次日下午,唐骞押运船队回来,陈庆随即任命唐骞为搜贼将军,命他率领一万军队,按照清单上的三十户高官搜查财富,给他半个月时间,若完成任务,则提升他为副都统。 唐骞像打了鸡血一样,把自己一万部下分为三十一队,每队三百人,最后一队一千人由他统帅,又分别抄了三十清单,命三十名将领分别带人赶赴各个府宅搜查。 之前搜查钱家还比较安静,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但搜查三十名高官大宅,尤其是汴梁的十八户,顿时惊动了全城,上上下下议论纷纷。 但更多的百姓是拍手叫好,早就该收拾这帮人了。 ……… 【历史上,完颜兀术并没有放过伪齐的高官和皇亲国戚,先后抄到黄金一百多万两,白银一千三百万两,铜钱九千余万贯】 7017k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小鞋 唐骞没有让陈庆失望,当天晚上便从汴梁十八户伪齐高官府中搜出了大量财富,另外十二家也不会放过,十二支搜查队赶赴各地。 这些高官不像钱晃有刘豫出兵帮忙,他们的财富根本运不出去,完颜兀术虽然放过他们,但完颜兀术的手下大将们都在盯着这些肥肉呢! 也幸亏完颜兀术一直坐镇汴梁,他手下大将才没有下手机会,伪齐高官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若陈庆大军再晚来一天,那杜荣肯定会先下手了。 一夜之间,十八户伪齐高官全部破产,还不仅仅是破产那么简单,他们和钱晃不一样,钱晃是国丈,一门心思捞钱,要么贪污军粮,没有做什么具体职务,而这些伪齐高官跟随刘豫压榨百姓,可谓罪恶累累,陈庆下令将这十八名伪齐高官全被押到城外斩首,他们的财产全部被没收,仆妇解散,家眷送去延安府定居。 其实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一些罪恶深重的小官也被抓捕,同样被斩首,没收家产。 ........ 此时,临安也闹得鸡飞狗跳,满城搜查。 扬州大火彻底毁了朝廷军队北伐的希望,没有了粮草,二十万军一天都呆不下去,仓促从徐州撤军南下。 消息传到临安,天子赵构暴跳如雷,立刻下旨彻查纵火事件,所有涉事人员一律严惩。 很快便发现是朝廷有内鬼,赵构命令御史中丞万俟卨负责调查内鬼案,一定要把内鬼挖出来。 实际上并不难查,万俟卨很快便查到了端倪。 秦桧官房内,万俟卨将一份初步调查报告呈给秦桧。 ‘主薄顾彦新’,秦桧在这个名字下面画了一条粗线,问道:“为什么会是他?” “卑职得到扬州送来的伪造文书,发现一共有三人可以利用职权伪造,卑职又派人鉴定笔迹,发现极像这个顾彦新的字迹,然后他曾经去仓库领了一批官船旗,这批官船旗就插在那批船上,那就只能是这个顾彦新了。” 秦桧急问道:“那他人现在在哪里?抓捕了吗?” 万俟卨迟疑一下道:“卑职上午带人去抓顾彦新,但已经找不到他了。” “什么叫找不到他,他家里去过吗?” “卑职去了,他家里空空荡荡,桌上都有灰了,他家邻居说,至少有七天以上没有看到他家人了。” “砰!”秦桧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笨蛋,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居然让人跑了,让我怎么向天子交代?” 万俟卨很无奈道:“这件事也不能怪卑职,卑职两天前才接手调查任务,但人犯七天前就跑了,卑职不可能有预知的本事啊!” 秦桧也知道万俟卨说的是实话,但官家也不会这么想,任务交代给你了,你没有完成,就是事情没办好,他不满意。 秦桧负手来回踱步,考虑怎么向天子交代? 万俟卨又低声道:“相公,卑职或许有个办法,可以向天子交代。” “什么办法?”秦桧停住脚步,望着他道。 “卑职可以在顾彦新的府中做个畏罪自尽的假现场,报告中就说顾彦新畏罪自尽,然后着重渲染在临安的西军探子,认定扬州大火事件是西军情报探子所为,官家的注意力就转到了西军情报探子上去了,然后就是杨沂中办事不利,到现在还没有抓到情报探子。” 秦桧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只要顾彦新死了,官家胸中出口恶气,自己这一头的责任就撇清了,而且还能给杨沂中穿穿小鞋,何乐而不为? “赶紧去重写报告,我下午交给天子,他已经在催了。 “卑职遵令!” 万俟卨行一礼,匆匆下去了。 秦桧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这个混蛋欺上瞒下,还真有一套。 ........ 赵构这几天气得寝食不宁,他满怀希望发兵北伐,其他用北伐的名义拖住陈庆后腿,阻止陈庆军队占领汴梁,但没有想到被陈庆一个釜底抽薪之计,烧了扬州的数十粮草,二十万大军的粮食只能支持三天,不得不仓惶南撤,被天下人耻笑。 他深恨手下大臣一个个办事不力,一个个不负责任,到处都有漏洞,这么轻易就让人得手。 赵构心烦意乱在御书房内踱步,他这两天都不敢看《京报》,就怕《京报》上刊登西军收复汴梁的消息。 他对陈庆实在是又恨又怕,为什么朝廷军队对金兵一败涂地,但陈庆却能对金兵屡战屡胜,问题出在哪里?自己为了筹措军俸,这几年连一件龙袍都没有换过,省吃俭用给军队,可军队就是这样回报自己吗? 这时,内宦康顺小声道:“陛下,秦相公求见!” “让他进来!”赵构也正想召见秦桧,问问调查的进展。 不多时,秦桧匆匆走进御书房,躬身道:“参见陛下!” “爱卿免礼!” 赵构摆摆手,急问道:“如何了,万俟中丞调查到哪一步了?” “回禀陛下,调查结束了,这是调查报告!”秦桧把一份新的调查报告呈给赵构。 赵构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了惊喜的感觉,才两天时间就查完了吗?这个万俟卨很得力啊! 他连忙接过报告,对秦桧道:“回头朕再细看,你就简单给朕说说,内鬼是谁?” “内鬼是枢密院的一名主事,叫做顾彦新,他勾结西军探子,伪造了文书,申请了官船旗,证据确凿,可惜此人知道事情败露,已经在家中自缢身亡。” “死了,哼!太便宜他了,是谁推荐他?” “回禀陛下,他的推荐人是赵鼎。” “又是他,难怪他儿子跑掉陈庆那边当高官,他们父子两头烧香,两头下注,真以为朕就是那么好说话?” 秦桧心里明白,天子为了北伐,制造舆论,才把赵鼎和张浚又召回来当相国,装装样子,一旦北伐失败,这两人肯定再次被贬,尤其张浚不知好歹,居然推荐刘子羽出任荆湖北路宣抚使。 刘子羽的儿子和侄子都在陈庆手下为将,天子会让他掌兵权?再说天子现在在削藩,好容易才削掉一个岳飞,怎么可能再扶一个刘子羽,张浚私心太重,又跟不上形势,被贬是迟早之事。 秦桧对赵鼎和张浚已经不是很放在心上了,他现在要继续在扬州大案上表现。 “陛下,万俟中丞已经查明,西军的情报探子在扬州大火上起到关键作用,微臣甚至怀疑,顾彦新就是被西军情报探子杀人灭口,做的自缢假象,微臣建议严厉打击西军情报探子,把这根埋藏在临安的芒刺拔掉。” 赵构深以为然,他还记得金国馆大火之事,不就是他们干的吗?旧恨未去,新仇又来,真要下决心剜掉这颗毒瘤了。 他立刻道:“速去召杨沂中来见朕!” 杨沂中此刻就在皇宫附近巡逻,听说天子召见,他连忙匆匆赶来。 “微臣参见陛下!” 赵构端起茶盏,慢慢喝了口茶问道:“杨将军,朕记得几个月前让你铲除临安的西军情报探子,你好像一直没有向朕汇报?” 杨沂中心中一凛,连忙道:“卑职之前有过汇报,西湖边的城墙不修起来,他很容易逃出临安,必须先修城墙!” 赵构气得差点摔了手中的杯子,这算什么狗屁借口,若不是杨沂中是自己的心腹,他就要喊一声推出去斩了。 “杨将军,临安无墙,但军队有墙,你派人两千人包围他们老巢,他们跑得掉吗?” 杨沂中满头大汗道:“恳请陛下再给卑职一点时间,卑职一定找到他们老巢,将他们一网打尽!” “好!朕再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老巢,你这个殿前都统制就别当了。” “卑职遵旨!” 杨沂中心中极为不满地瞥了秦桧一眼,一定是这个混蛋在中间挑事,给自己穿小鞋。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章 配合 杨沂中愤懑地回到官衙,狠狠一脚将一只椅子踢得粉碎,他的幕僚苏良工心中诧异,放下笔问道:“将军为何如此恼火?” “中了秦桧的暗箭,怎么能不恼火?” 杨沂中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告诉了苏良工,苏良工微微笑道:“其实还是上次的事情没有处理干净,官家或许忘记了,但秦桧这些人可盯着呢!关键时候,他就会拿来说事,既逃脱了自己的责任,还能给将军穿穿小鞋,一举两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官家就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剿灭西军情报探子,时间紧迫啊!我简直无从着手。” 苏良工笑道:“将军不早就知道六味茶馆是西军探子老巢吗?” “你不会让我真的下手吧!” 苏良工顿时明白了,杨沂中既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想得罪西军,但又要给天子一个交代,还要防秦桧这种奸佞小人,很难啊! 作为幕僚,替自己雇主分忧是当仁不让,要不怎么显示出自己的价值呢? 苏良工沉思片刻道:“我去和胡云谈谈吧!” ....... 胡云作为雍王特使,他的职责是维护陈庆和朝廷之间虚伪的和平,保留最后的一丝颜面,赵构和朝廷需要这样的颜面,陈庆也需要。 所以胡云经常代表雍王参加一些重要的活动,还经常拜访大臣和大宋名流,促进彼此了解,降低敌意。 可以说,胡云做得非常出色,连天子赵构也承认他发挥了巨大作用。 此时,胡云在官房接待了杨沂中的幕僚苏良工,在胡云认识的诸多谋士中,胡云很欣赏两人,一个是王牧,另一个就是苏良工了,思路清晰,头脑敏锐,看问题能抓住本质,苏良工和王牧都具备了这种优秀幕僚的特质,所以胡云一直想把苏良工挖到川陕去。 胡云听完了苏良工的来意,笑道:“苏兄还真会给我出题啊!” 苏良工摇摇头,“不是我给你出题,题目是你们自己出的,你们烧掉了扬州粮库,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了。” 胡云眯起眼,狡黠笑道:“但并没有证据证明扬州粮库是西军斥候烧的,说不定是金国探子烧的呢?完颜兀术也想阻止朝廷大军北上,他烧粮仓的动机比我们还强烈。” “是谁烧的并不重要,关键天子认定是你们干的,除非你们能拿出证据,证明是金兵所为,否则很难改变天子的认知。” “那苏兄希望我提供什么帮助?” 苏良工也不含糊,直接了当道:“我家将军希望你们能帮助解决这个难题,今天晚上军队要围攻六味居茶馆,杨将军希望所有收获。 另外,杨将军还希望秦桧闭嘴,你们应该有办法,秦桧似乎在关键时候,都会对雍王退让,你们应该抓住了他的痛脚。” 胡云笑了笑道:“秦桧之前的痛脚是他的儿子林一飞,但现在不需要抓他的把柄了,他敢惹恼雍王,我们就直接宰了他的儿子,或者直接让他暴毙,这才是他最害怕的。” 停一下,胡云又笑道:“不过杨将军干不了这种事情,我还是帮你们一下吧!顾彦新没有畏罪自杀,他带家人回四川老家了,府中畏罪自杀的假象,显然是秦桧编造出来糊弄天子,我可以提供顾彦新没有死的证据。” “什么证据?” 胡云取出一封信,交给苏良工,“这是顾彦新在芜湖县写的一封信,写给他的上司杨晋,他还有一些公务没做完,他需要交代一下,就烦请你们交给杨晋吧!” 苏良工大喜,有了这封信,秦桧就只能闭嘴了。 胡云又道:“晚上你们尽管行动,我会安排一下,给你家杨将军一些收获,不过让他带好盾牌,否则士兵会受箭伤。” ......... 入夜,杨沂中故意制造出声势,他将三千军分为一百队,到临安闹市的各家酒楼茶馆搜查西军探子,到处是叱骂和殴打,闹得临安城乌烟瘴气,商家怨声载道。 一更时分,杨沂中亲自率领五百士兵包围了六味茶馆。 杨沂中发现六味茶馆是西军情报站,原因也很简单,胡云经常来这里,王牧也经常来这里,他便派人监视茶馆,发现夜间有黑衣武士出没,杨沂中这才确定六味茶馆就是临安探子的老巢。 五百士兵都身穿重甲,手中拿着大盾和长矛,还有部分士兵手执弓弩。 当士兵刚刚包围茶馆,忽然从茶馆二楼有箭矢射出,“啊!”一名士兵惨叫一声,左臂中箭。 吓得前面的两百士兵纷纷举起盾牌,杨沂中用战剑一指,大喊道:“放火箭!” 三百士兵同时向二楼发射火药箭,紧接着有箭矢反击,从反击的数量来看, 十几轮箭后,茶馆终于燃烧起来,火借风势,茶馆的大火越烧越大,周围百姓纷纷撤离,好在茶馆周围十分空旷,没有波及其他建筑。 大火一直烧到次日中午,两层楼的茶馆被烧成白地,彻底坍塌了,士兵们小心翼翼进去,找到了十几具烧焦的尸体,又找到了七块没有烧毁的铜牌,上面刻字清晰可见,‘情报斥候军使’,后面是编号,没有具体姓名,紧接着,又找到了八块散乱的铜牌,十五具尸体的军牌都找到了。 杨沂中奇怪,那射箭的几十人怎么消失了,不可能真的烧死吧! 这时,士兵喊了起来,“杨都统,这里有地洞!” 杨沂中连忙上前,只见一块石板被掀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扔支火把下去!” 士兵扔了一支火把下去,只见有风扯着火苗,洞是通的,杨沂中立刻命令一名胆大的士兵进去探查,不多时,士兵喊道:“发现一只箱子!” “继续向前走,看看出口在哪里?” 很快,士兵在数十步外的河边喊道:“杨都统,我在这里!” 众人上前,发现士兵从河边草堆里钻出来,旁边有块大石,被推开了。 一名士兵道:“河里昨晚好像有条船,就停在这里!” 杨沂中点点头,对众人道:“他们被射杀了十几人,剩下的都乘船跑掉了。” 士兵把箱子递给杨沂中,“就是这个,在洞里发现的!” 箱子不大,只有一尺长,应该是昨晚逃跑仓促遗漏的,杨沂中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信件和文书,上面盖有‘机密’二字的印章。 各种情报基本上都是临安的民生、人口分布等等,还有临安周围的详细地图,另外还有一份任命书。 ‘任命斥候第七营指挥使董安出任临安情报站总管’,这个董安是谁,杨沂中不知道,会不会就是茶馆王掌柜的真名?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对方配合得很好,把证据留给了他,这下杨沂中可以向天子交代了,他端掉了西军情报站老巢,干掉了十几名精锐骨干,还找到了重要的情报。 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过来禀报,“启禀都统,大理寺已经重验了顾彦新的尸体,确认尸体是一个六十岁的老者,生前是一名狱卒。” 杨沂中冷笑一声,这下子看秦桧还有什么话说? 杨沂中还是觉得那封信作为证据说服力不强,没有日期落款,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写的,还是请大理寺帮忙,直接把上吊自杀的顾彦新的尸体挖出来,直接证明秦桧报告说谎。 当然,这也是胡云告诉他,顾彦新没有死,才让他想到这个办法,否则他还真一时抓不到秦桧的把柄,不好对付这个混蛋。 有了尸体作证,秦桧该闭嘴了。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认怂 秦桧铁青着脸听取内侄王薄的禀报,王薄给他带来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杨沂中找到了西军情报站的老巢,居然是六味茶馆,双方发生激战,对方被干掉十几人,最后茶馆被一把火烧掉了。 “启禀姑父,西军情报站老巢应该是真,侄儿特地去看了,还有一个地洞,通往河边,正常店铺不会有这样的地洞。” “哼!我知道是真,这一幕演得太假了,杨沂中早就知道对方的老巢在哪里?他却迟迟不动手,我简直怀疑他和陈庆勾结。” 王薄吓一跳,“姑父,杨沂中是官家的心腹,不太可能和陈庆有勾结。” “你想说什么?”秦桧目光严厉盯着内侄。 王薄低下头,半晌小声道:“杨沂中权力很大,如果和他闹僵了,恐怕会对我们不利,尤其官家对他那么信任。” 秦桧严厉的目光慢慢缓和下来,侄儿说得对,如果官家在自己和杨沂中之间二选一,一定会选杨沂中,自己险些失计较了。” 他又问道:“第二个消息是什么?” “第二个消息是县都头告诉侄儿,说大理寺今天上午挖开了顾彦新的墓,重新验了尸体。” “什么?”秦桧吓了一跳,对方重新验尸,什么意思? 一转念他就明白了,这是杨沂中在找自己的麻烦呢!以证明自己提交给官家的调查报告有假,顾彦新没有死,万俟卨故意弄虚作假,糊弄天子。 大理寺卿刘偃是徐先图推荐上任的,和杨沂中关系极好,不用说,这肯定是杨沂中请刘偃帮忙,如果报告作假被戳穿,自己可以推给万俟卨,但万俟卨就要倒霉了。 秦桧暗暗骂了一声,这个杨沂中真还是不好惹,秦桧当然明白杨沂中是什么意思,他就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干涉他的查处行动,否则他就把报告作假的事情抖开,大家都不好过。 “我知道了,你去吧!” 秦桧心中郁闷之极,挥挥手,让王薄走了。 这时,妻子王氏从里间走出来道:“老爷,你招惹杨沂中做什么?” 秦桧闷闷不乐道:“我没想招惹他,只是平时让他做点事,千推万推,着实让人不爽。” “再不高兴也不能招惹他,这人表面粗鲁,实则精细无比,他经常跟着天子身边,就怕他在关键时候说一句不利官人的话,就麻烦了。” 秦桧叹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妻子说得对,像岳飞这种没有后台的武夫,他可以随便捏,而杨沂中这种后台很硬的武夫,他确实不能随便招惹。 “多谢夫人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仅仅三天时间,杨沂中就向天子赵构交了差,望着眼前的一大堆证据,赵构拾起任命书看了看,问道:“这个董安是谁?” “应该就是临安情报站总管,这箱资料是他们仓促逃走时遗落的。” 赵构忽然不满的质问道:“杨将军莫非早就知道这家茶馆就是对方的情报据点?” 杨沂中连忙解释道:“回禀陛下,卑职确实早就怀疑了,只是卑职没有打草惊蛇,一直在监视对方,前天晚上才彻底端了对方老巢。” “哼!既然一直在监视,为何还会有扬州大火?” 杨沂中犹豫片刻道:“回禀陛下,有句话不知卑职当说不当说。” “你说就是了,朕堵你嘴了吗?” “卑职认为扬州大火应该不是临安情报站所为,他们最多搞到了假文书,但具体纵火和他们无关,卑职监视很严密,他们搞不到船队,卑职怀疑西军在长江附近还有一处据点。” 赵构沉思半晌,点点头,“你的怀疑有道理,这次朕就让你过了,你继续调查西军在长江上的另一处据点,务必给朕查出来!” “卑职遵旨!” 杨沂中要告退,赵构叫住了他,“稍等一等!” “请陛下吩咐!” “六味茶馆之事,胡云找过你吗?” “没有!” “那你有去质问过胡云吗?” 杨沂中摇摇头,“卑职暂时还没有去,但卑职请示陛下,需要去质问胡云吗?” 赵构想了想道:“双方心知肚明就行了,不要刻意去找他。” “卑职告退!” “去吧!把这些都带走,朕不想看到这些。”赵构指着桌上一只箱子道。 杨沂中连忙抱着箱子出去了。 赵构负手走到窗前,他心中着实无奈,扬州纵火案就这么不了了之,陈庆的强势着实让他束手无策。 “当!当!”远处传来午时报时钟声。 赵构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喊道:“康顺!” 内宦康顺连忙跑进来,“请陛下吩咐!” “今天的报纸呢?” 康顺吱吱呜呜道:“奴才....奴才没有注意。” “胡扯!赶紧去给朕拿来。” “奴才这就去!” 康顺跑去了,不多时拿来一份报纸,战战兢兢呈给赵构。 赵构展开报纸看了一眼,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康顺早有准备,连忙扶住他,“陛下!陛下!” 赵构慢慢睁开眼,又看了一眼报纸,只见头版头版刊登着一行大字,‘云中自有锦书来,热烈庆祝西军收复汴梁!’ 汴梁还是被陈庆收复了,赵构心中一阵哀鸣,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 一名男子从酒楼里冲出来,跪在地上仰天大喊:“收复了!我的家乡收复了!” 紧接着几名男子也跟着跑出来,又跳又蹦,又哭又喊:“汴梁收复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激动之下,几名男子抱头痛哭....... 这一幕在很多地方都上演了,尤其大量从汴梁逃来的百姓和贵族,在报上看到这个消息后,无不痛哭流涕。 很快,在临安各地开始出现了敲锣打鼓声,锣鼓声越来越多,一队队百姓自发地走出家门,跳起了汉人传统的踏歌,百姓载歌载舞,锣鼓声声。 无数支队伍汇集起来,十几万汇集在御街上,声势浩大,队伍中,一群群青年男女手牵着手,一起踏脚唱歌,一边游行而走,表达心中的喜悦。 到了晚上,百姓们再次自发的组织起盛大火把游行,十几万人手执火把围着西湖游行,将庆祝收复汴梁的活动推向了高潮。 ........ 此时,陈庆已经不在汴梁,他又兵分两路继续东进,一路由杨再兴率领三万大军进军濮州和曹州,另一路则由陈庆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收复睢州和归德府。 金兵已经搭建皮筏浮桥撤退到新黄河东岸的山东路,放弃了黄河西岸的中原地区,双方虽然没有沟通,但实际上都默认了以黄河新道为界。 这里面很多州都是一分为二,像濮州、曹州、徐州、邳州、宿州等等,黄河都将它们一分为二,但黄河两岸数十里内都是一片荒原,没有农田,没有人口,很多地方寸草不生,一眼望不到边的死寂。 黄河改道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依旧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几十年甚至百年之类都不会太多的改善. 这天上午,陈庆率领五万大军抵达了归德府的宋城县。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宋城 归德府就是从前的应天府,宋朝还叫应天府,但已经被伪齐和金国改名为归德府,在陈庆的地图上,也把它改名为归德府,只是在旁边注明一下:前应天府。 归德府是中原地区最重要的州府之一,它便是从前的梁州,建炎二年之前,它的粮食产量是排在颍昌府的前面,是仅次于开封府的第二产量大州。 但建炎二年的黄河改道,归德府的东部都被决堤的黄河大水吞没,无数百姓的家园被摧毁,死亡上万人,十几万人受灾,黄河大水退去后,黄河新道出现了,归德府东部也变成了不毛之地。 宋城县就是从前北宋的南京,南京已经不复存在,但宋城县依旧保留着,位于新黄河西岸,虽然没有被黄河水吞没,但洪水也进了城,百姓逃到屋顶上,城墙上,几天几夜后水才退下去,大水过后就是瘟疫,宋城县同样受到了严重影响,人口锐减七成,当年拥有四十万人口的中原第三大城,现在人口不足十万,民生凋敝,百姓困苦,比汴梁还不如。 不过宋城有一个优势,它是黄河新道的重要渡口,所以多少还有点商业气息,金国对这里的盘剥也不过份,还勉强维持着一点点的商业。 陈庆大军在官道上浩浩荡荡行军,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虽然还有农田,但看得出土壤很干,土质贫瘠,没有肥力,陈庆摇摇头,为了阻止金兵,东京留守杜充竟然掘开了黄河大堤,真是千古罪人,一定要给他塑一尊像,跪在黄河边上。 这时,陈庆看见不远处有个老农在刨地,便催马下了官道,十几名亲兵连忙跟了上去。 老农吓得战战兢兢,想跑又不敢跑,他连忙向陈庆拱手,“军爷,我快六十了,不能再去从军!” 陈庆摆摆手笑道:“老丈不用担心,我不抓壮丁,就想问一问种田的情况。” 听说不是抓壮丁,老者一颗心放下,又道:“种田我懂,将军想问什么?” “我看附近也没有村庄,老丈家在哪里?” “我家在县城内,这周围都没有村庄,这些农田都是城内百姓种的,大家靠这点粮食生活呢!” “现在小麦亩产多少?” 老农叹口气,“我这点土地,今年每亩收成麦子不到百斤,十几亩地收了一千多斤粮食,马上还要交三百斤的税,剩下七百多斤粮食,养活一家五口,太难了,所以我琢磨着能不能种一茬豆子。” “城里百姓都出来种田吗?” “差不多吧!不种田又买不起粮食,一家人就只能饿死,本来种豆子人挺多,见你们来了,怕抓壮丁,都跑掉了。” 陈庆抬头望远处,远处一两里外确实站满了人群,似乎都在向这边张望。 “老丈家里除了种田外,还有什么收入?”陈庆又问道。 “我儿子在一家酒楼当伙计,每天能挣三十文钱,要知道宣和年间,我给人运货,一天能挣一百多文钱,现在才累死累活,一天才三十文,而且还让人羡慕,这是什么世道啊!” “老者放心吧!我们是西军,西军来了,世道就要变了。” 这时,有人在官道上大喊:“殿下,州官、县官都出城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庆翻身上马,向老者抱拳道:“多谢了!” 随即在众人簇拥下,催马上了官道,加速向县城方向奔去。 老者激动得半天合不拢嘴,自言自语道:“他们是西军啊!西军来了不纳税,是不是我的三百斤麦子就不用交了?” 不多时,远处的百姓纷纷回来,“王老哥,刚才那是谁啊!” “是西军将领吧!叫什么殿下.....” “老哥,殿下是王爷的称呼,你糊涂了,那人十有八九就是雍王啊!” 众人听说是雍王,都七嘴八舌问老者一堆问题,老者却傻呆住了,他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惊恐万分道:“我该死啊!刚才竟然没有给雍王下跪行礼。” 他连忙跪下,向陈庆远去的方向嘭嘭磕头,“雍王殿下,小民王顺给你磕头了!” 众人见他模样滑稽有趣,都忍不住一阵大笑. ........ 陈庆抵达宋城县,大军已经在县城外开始驻扎大营,知府柳笙、通判李浑以及知县韩俊生都一起来城外迎接雍王殿下到来。 这些官员最早都是官员,后来又成为伪齐官员,然后又变成金国官员,但总得来说都不算太差,这也是因为去年完颜兀术清除了一批名声极坏的贪官。 能在完颜兀术铁腕下留下来的官员,大多没有什么劣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陈庆没有在中原实行大清洗,只是清洗一批贪墨深重的伪齐官员,没收了无数钱财。 “参见殿下!”众人纷纷行礼。 “各位不必多礼!” 陈庆翻身下马问道:“知县是哪一位?” 知县韩俊生连忙上前行礼,“下官韩俊生,现任宋城知县!” 陈庆笑道:“我的船队明天要在黄河边靠岸,他们对这一带不熟,烦请知县安排熟悉河道的人去引领一下。” “下官这就去安排!”韩俊生匆匆去找人了。 陈庆又问道:“谁是知府?” 年约五十余岁的知府柳笙上前一步,“下官归德知府柳笙,参见殿下!” 陈庆指着周围的大片土地道:“我想知道,今年归德府夏麦一共有多少?被金兵拿走多少?” “回禀殿下,回禀殿下,归德府的产量还没有统计上来,卑职现在只知道宋城县收麦二十五万石,金兵还没有来得及拿走。” “税赋呢?” “税赋也还没有开始征,我们商讨一下,都一致决定等殿下的命令。” “你们做得很好,我已在中原各地都宣布了免税十年的通知,归德府也不例外,你们把布告贴出去吧!陈庆取出一份样本递给他,按照这个发布,把开封府改成归德府就行了。” 陈庆见众人都有点犹豫,便又问道:“收成中,属于官田的粮食有多少?” 通判李浑连忙道:“卑职是通判李浑,回答殿下的问题,属于官田的粮食大概有三万八千石,佃农拿走一半,那就是一万九千石净收入。” “那别的收入呢?比如房租什么的?” “房租有一点,但不多,宋城县每年两千贯左右的租金收入。” “那宋城县一年需要多少开支?” 府官们答不上来了,一起向县丞魏欢望去,魏欢躬身道:“下官宋城县丞魏欢,回禀殿下,宋城县主要支出是俸禄、县学、慈幼三块,每年在一万五千贯左右,如果遇到修桥修路会多一些。” 陈庆心中迅速算了一遍,宋城县一年的非税收入一万贯钱左右,和支出相比,还有五千贯钱的缺口,估计他们都算过,心里有数,所有显得很犹豫,不太情愿。 陈庆便笑着给他们解释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免税十年,主要是免直接税,户税、田税、商税、架间税等等,但有两项间接税不免,盐税和酒税,这两项税由盐铁署和官府收取,免税后官府开支不足部分,会统一由河南路安抚使司补给大家,实际上,以前朝廷不都这样吗?” 陈庆的承诺让官员们都松了口气,知府柳笙躬身道:“殿下仁慈且明智,归德府满目疮痍,是该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十年,民生才能得以慢慢恢复。” 陈庆进城巡视去了,找了一个空,通判李浑低声道:“其实卑职担心的是朝廷,免税十年是雍王殿下的意思,并不是朝廷的态度,听说朝廷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军费都负担不起,他们怎么可能答应免税十年?就怕朝令夕改啊!” “你还担心朝廷?” 柳笙冷笑一声道:“你看哪个州担心过朝廷的问题,恐怕就你最迟钝了,别管什么朝廷,咱们以后的朝廷在京兆,不在临安,眼前这位才是咱们效忠的君王,再不明白这一点,你头上的官帽就要保不住了。”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巡河(上) 宋城县属于黄泛区,但并不在新黄河边上,黄河新道距离宋城县还有八十里,靠近另一个县城虞城县。 次日中午,陈庆来到了黄河新道,视察黄河新道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两岸都是荒芜的泥地,持续干旱使泥土像岩石一样坚硬,寸草不生。 “这里一直不长草吗?”陈庆用马鞭指着两岸问道。 “正是!” 柳笙点点头道:“十几年来一直没有长过草,所以这里最害怕下雨,一下大雨,满地泥浆,寸步难行。” “有没有试过种草?” 柳笙苦笑一声,“没有人关心这种事情。” 陈庆也没有表现不满,又道:“这样会造成大量土壤流入河中,使土壤肥力更差,陕西路这几年都在各条沿河两岸大量种植野豌豆,已经推行三年了,效果非常好,畜牧业发展兴旺,土壤也得到很大的改善,如果你们大量推行野豌豆种植,或许畜牧业会成为归德府的一大特色。” “野豌豆能种植成功吗?”柳笙有点信心不足。 “应该可以,野豌豆对土壤很耐受,陕北那边更加贫瘠都能大量种植,何况你们这里还能种小麦,回头我安排宣抚使司送种子过来。” “到时我们试一试!” 陈庆瞥了他一眼,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满,又加重语气道:“我是考虑如何治理黄泛区,我这次来宋城县,也是考虑在宋城做个试点,如果野豌豆能种植成功,我就会全面推广到其他州县,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会去濮阳那边试点!” 柳笙汗都下来了,这些年他们习惯了应付各种上面交代的差事,一时没有改过来,直到听出陈庆语气中的不满,柳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他连忙道:“我们当然愿意,能形成产业,也是我们的梦想,卑职保证宋城县一定会不折不扣执行。” 陈庆缓和一下口气,给他们一个台阶,“我知道你们信心不足,但一定要做,我会让畜牧署安排经验丰富的官员帮助你们,他们会先过来考察,然后明年春天着实种植。事关整个黄泛区的生存,你们必须重视。” “卑职遵命!” 陈庆催马向远处黄河奔去,不多时来到了黄河岸边,其实陈庆后世在徐州见过这条黄河,那时叫做黄河故道,只是一条很狭窄的河道,而现在是黄河新道,河面有两里宽了,水流湍急,看起来十分波澜壮阔。 牛皋的船队已经靠岸了,牛皋连忙上前来拜见,“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笑着点点头,“牛都统这次黄河阻击辛苦了!” 牛皋满脸惭愧道:“卑职没想金兵会突然撤退,我们正好不在黄河新道这边,等我们闻讯赶过去,金兵已经渡过黄河,连浮桥都拆了,哎!卑职判断失误,错过了最重要的一次行动。” 牛皋说的是实话,如果他们能击毁浮桥,金兵就过不了黄河了,极可能就会被全歼在黄河西岸,但这种重大的战机牛皋没有能抓住,使金兵成功撤离,为此,杨再兴、刘璀他们都对牛皋颇有不满。 但陈庆却不能责怪牛皋,他之前给牛皋部署的任务只是阻止河北金兵支援汴梁,不涉及汴梁金兵撤离,谁也没有想到金兵撤离这么快,连陈庆自己都没有想到,更不能苛责情报不畅的牛皋,这不是玩游戏,相隔几百里、上千里,水面上又没有情报递送,牛皋怎么可能知道金兵撤退。 陈庆温和安慰牛皋道:“这不是你的责任,连我们都没有想到金兵会放弃汴梁撤退,还以为会进行围城大战,我认为完颜兀术就是因为战船队的存在,才决定提前放弃汴梁,否则他们连撤退都没有机会了,也正是金兵的提前撤退,才体现出了你们船队的成功,对金兵威胁巨大。” 陈庆说的话很有道理,若不是牛皋船队成功拦截了五十万只冻羊肉,让完颜兀术突然意识到撤退失败的严重后果,完颜兀术会仓促且提前撤离汴梁吗?绝不可能,他一定会据守汴梁城,并不断怂恿朝廷军队北上。 从金兵留下巨量物资就知道,他们原本并没有撤退计划,最后是仓促撤退。 当然,这里面还有对宋军铁火雷的担忧,但害怕被牛皋船队切断退路也一定是完颜兀术决定撤退的重要因素。 牛皋感动道:“感谢殿下的宽容!” 陈庆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这条黄河新道,你感觉航运价值如何?” 牛皋摇摇头,“航行千石以上大船可以,勉强稳得住,但一般的货船不行,卑职建议还是走汴水。” “为什么,因为水流湍急?” “倒并不是水流湍急,而是因为不稳定,水下充满了无数不确定的水流,一般小货船会莫名其妙倾翻,这就很可能是遭遇到一股横切的暗流,而且水太重太厚,很难控制住船只,像卑职的两千石大船都需要人引导才能平安靠岸,更不用说一般的货船了。” 陈庆点点头,他自己也认为黄河新道不利于航运,毕竟是一条新河流,而牛皋的确认放弃了在黄河新道展开航运的念头,还是要按照既定方案疏浚汴河。 ....... 汴梁到了宋城后,便被决堤的黄河冲毁,从宋城向南很长一段汴河已经荡然无存,南方一段的汴河就算有也是从黄泛区流过,大片都是无人区,没有多少经济价值。 所以陈庆决定开掘一条新汴河,新汴河已经确定了,就利用蔡河,蔡河流经汴梁南下,然后在陈州连通颍河,一直流入淮河,这条主干河流,还可以通过涡水连接亳州和徐州等地,同时也能通过颍水连接颍昌府、汝州等地,可以形成一个四通八达的水运网。 但这条新运河也有不足之处,那就是蔡河河道淤塞导致河道变得十分狭窄,三百石以上的船只都无法航行,至少有一百多里河段需要人工疏浚,伪齐国也曾经考虑过疏浚蔡河,只是没有钱,只得不了了之。 陈庆留了一万军队驻守宋城,其他大军则返回汴梁,他自己带了三千骑兵巡视蔡河。 陈庆从宋城县返回开封府继续巡视,这天下午来到了陈留县的临蔡镇,陈留知县卢岱陪同陈庆来到了蔡河边。 “你们陈留县城距离蔡河有多远?”陈庆问道。 卢岱连忙道:“回禀殿下,大约有三十里。” 陈庆摇摇头,“太远了,你们需要挖通一条漕河,否则陈留县会被新汴河彻底遗忘了。”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当然,你们也可以和宋城县一样,先通过老汴河到汴梁,然后再从汴梁转到蔡河,路程就增加了好几倍,还不如直接开通一条漕河,不光对你们有利,对宋城也有利。” 卢岱叹口气道:“卑职这些天也在焦虑这件事,我们全县父老都想开凿这条漕河,有条小河也可以利用,但就是没有钱粮,无法动员民夫。” 陈庆缓缓道:“我主张是付钱不付粮,每个人工按照五十文一天结算,然后每人每天提供一斤粮食,每三十人提供一顶大帐,实际上就是管吃管住,每人每天五十文钱,然后你们县衙负责制定方案和组织民夫,把方案制定好之后,立刻赶去汴梁开封府衙,找到安抚使张晓,把你们的方案报给他,一旦批准后,他会拨下钱粮。” 卢岱挠挠头道:“殿下说得办法卑职已经知道了,我们已经把方案报给了张大人。” 陈庆瞪了他一眼,“既然你知道,还问什么?” 卢岱连忙道:“安抚使下发的通知是蔡河主干道的疏浚办法,卑职现在担忧的是支线,就是蔡河到陈留县城的这一段三十里漕河支线,不知道是不是和主干疏浚的办法一样?” “一样的,主道和支线没有区别!” “卑职明白了,争取今明两天制定好方案,过几天卑职去一趟汴梁,上报给安抚使。”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巡河(下) 陈庆催马来到蔡河边,果然河道很窄,最多五六丈宽,至少要拓宽到十丈左右才行,陈庆发现已经有衙役在岸边洒石灰画白线了,码头已经有上千人开始挖掘,人流如梭,热闹异常。 陈留县的做事效率很高,着实让陈庆满意,不过陈庆发现岸边还有不少房屋,他用马鞭一指远处的房屋问道:“岸边的房屋都需要拆除吗?” “回禀殿下,如果是扩展十五丈,那就涉及近前座房屋的动迁,如果只扩展到十丈,那就只有一百多座房屋动迁,目前张安抚使定为扩张到十丈,也基本上够用了,以后再扩大到十五丈。” 陈庆眉头微微一皱,原本是说好扩展到十五丈,怎么又改了?他没有多说什么,这事得直接问张晓,问这个卢岱没有用。 “是不是动迁比较难?” 卢岱点点头,“人人都想住在河边,意味着大量的好处,让他们迁远一点是不可能的,必须保证他们还在河边,他们才肯搬走,我们陈留县这一段还好,听说汴梁县那一段,简直是漫天要价,新任富知县被当地乡民打得鼻青脸肿,狼狈逃走。” 停一下,卢岱又道:“如果是金兵要他们搬,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夜搬走,西军还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啊!” ........ 沿着蔡河继续北上,走了二十几里就进入汴梁县境内,又走了几里,只见远处一阵鸡飞狗跳,十几衙役护卫着一名官员狼狈不堪地从村庄里逃出来,后面大群农民拿着锄头在追赶。 陈庆立刻让百名骑兵前去接应,或许是看到官道上有军队的缘故,村里的农民又纷纷回了村子。 不多时,骑兵带着官员和衙役们过来了,官员正是新任知县富弘,他模样很狼狈,官服被撕破了,左眼挨了一拳,变成熊猫眼,脸上好像还被女人指甲挠了五道血丝,其他衙役也差不多,都挂了彩。 富弘哭丧着脸上前施礼道:“参见殿下!” “怎么回事,这些农民不肯搬迁?” “不是!搬迁不是问题,改拓十丈宽,基本上就不涉及搬迁了,关键是这些农民都纷纷跑去河边修房子,想拓宽河道就要挖他们的新房子了,一个个都要天价,拆一座房子五百贯,一千贯。” “河边土地没有主人?” 富弘连忙摇头,“没有,以前官府就规定,沿河五丈内不许耕种造房,按理说都是官地。” 陈庆点了点头,又问道:“有多少农民要在河边修房子?” “有很多,非常多,这是第一座村庄,卑职想劝他们去拆了房子,起个示范效应,结果.....哎!卑职无能。” 陈庆顿时大怒,立刻喝令道:“王展、李阙何在!” 两名亲兵统领上前抱拳道:“卑职在!” “王展率一千人去村庄抓人,所有青壮男子给我抓出来,全部捆绑来河边见我!” “遵令!” 王展率领五百骑兵和五百步兵浩浩荡荡向村庄冲去,片刻,村子里一片哭爹喊娘。 陈庆又对另一名亲兵统领李阙道:“你也率一千弟兄跟随衙役去河边,看见建造的房屋一把火烧了,若房里有人不肯出来,无论老少,直接打晕后拖出来,捆绑起来。” “遵令!” 统领李阙同样带着五百骑兵和五百步兵赶往河边,旁边富弘嘴唇动了动,没敢说出来,那些屋子里都有老人,一个个寻死觅活,他们才被迫来村里企图说服村民,没想到雍王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哎! ....... 七八里长的河边造满了几百座房屋,都是用木头、泥土和草席搭建而成,此时都被熊熊烈火吞没了,住在屋子里的老人都被士兵拖出来捆住了双脚,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房屋被烧毁。 不多时,数百名青壮被反捆着双手押了过来,很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这是和士兵对打导致,也是因为他们是平民,若是敌军士兵,早就被一刀砍掉脑袋了。 后面还跟着大群妇孺,哭哭啼啼跟在男子背后,原本还在叫骂哭嚎的老人看见自己儿孙被捆绑押来,都被吓呆了,霎时间鸦雀无声。 陈庆马鞭一指喝令道:“统统按倒!每人重打五十棍,敢反抗者,直接砍掉脑袋!” 数百男子被按趴在地上,士兵们用矛杆当棍子,噼噼啪啪重打了起来,下手极狠,打得这些农民哭爹喊娘,哀嚎连天。 打完五十棍,所有人都被打得血肉模糊,动弹不得,每个人都痛苦万分。 这时,十几老者上前跪下磕头求饶,陈庆冷冷道:“为什么要打他们,因为他们对知县不敬,这只是警告,若还有谁敢对知县不敬,那就要流放了。” 陈庆一指燃烧着房子道:“拓宽河道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们却像苍蝇一样想占便宜,今天我就算是警告你们,从现在开始,沿途各州谁敢再占河道,一律取消免税,并且双倍征税。” 一群老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说不敢。 陈庆带着军队走了,妇孺老人这才纷纷上去扶助自家的男子,一个个互相埋怨,几名带头男子被一群老人围着破口大骂,向他们讨要治伤药钱, 事关切身利益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蔡河沿岸,农民们纷纷拆除临时搭建的房子,眼看便宜占不到,还要丢掉十年的免税好处,这种鸡飞蛋打的事情谁都不愿干。 ....... 陈庆回到大营,张晓闻讯赶来,躬身感谢道:“我们最头疼的问题没想到被殿下雷厉风行解决了,卑职实在感激不尽,明天就可以正式开工了。” 陈庆摆摆手道:“我倒想问一问,原本计划拓宽十五丈,现在怎么缩水变成十丈?” 张晓微微笑道:“这是前都水使张元朗提的建议,卑职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道理?” “十丈宽的河道可以并行五艘五百石的货船还有余,内河船只基本上都是五百石以下,就算偶然行驶千石的船队也照样没有问题,如果是两三千石的船只也可以走内河,前面增加一个疏导官吏就行了,他会指挥大家靠边停靠,两三千石的船队照样可以走得顺畅。” “如果是五千石的战船队呢?”陈庆问道。 “殿下,五千石的船队一年也难出现几回,就算真的有,那完全可以走黄河新道啊!用不不着来挤内河航道,还不安全。” 陈庆一时语塞了,张晓笑了笑道:“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工程量,如果拓宽十五丈,今年就完工不了,还要拖到明年去,会影响殿下市场计划的实施,也会影响汴梁的正常运转。” 陈庆点点头,“这个张元朗不错,多少岁了?” “五十岁左右,他是前朝的正六品官。” “我要见见此人,就让他出任河南道水务都监,作为安抚使司的官员,负责疏浚航道、船舶转运。”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凯旋 次日一早,五万青壮民夫加入了蔡河拓宽的工程,与此同时,还有五千妇女参加了后勤,主要是做饭送饭,汴梁县目前有三十万人,能出五万青壮男子已经不容易了,还要维持店铺酒楼的最低人手,另外还有约两万妇女受雇于军队的工坊,江溪衣服,缝制鞋袜军衣等等。 妇女的工钱稍微低一些,一天三十文,毕竟不是体力活,挑担挖土的民夫,每天包吃包住,能挣五十文钱,而且是货真价实的铜钱,这在汴梁已经不错,工期预计五个月,也就是说,每人能挣到七千五百文钱,扣去休息时间,到手七贯钱没有问题。 七贯钱对于大部分汴梁家庭来说都是很大一笔钱,可以做很多事情,就算不用,存起来也能应急。 当然,光有钱而没有物质,汴梁的物价必然会大涨,陈庆又下令在汴梁囤积一批粮食、食盐、布匹、茶饼、蜂窝煤,敞开以平价供应,开门七件事,平价供应四件,还多了一件衣食住行中的布。 工地上,一队队民夫挑着沉甸甸的泥土担子从陈庆面前走过,河里,数百名汉子正在密集的打桩,建造一道木栅墙,然后填满了大量泥袋,蔡河随之断流,河水当然不会溢出,而是直接从汴水流入黄河。 汴梁河段大约有三十五里,疏浚淤泥,拓宽河道,工程量相当大,没有机械化作业的宋朝,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完工。 下面是陈留县段,大概二十五里左右,三万民工也差不多要半年时间才能完成。 这时,河道主管张元朗被领来见陈庆,张元朗年约五十岁,身材中等,看起来壮实,或许常年在野外做事的缘故,皮肤晒得黝黑,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他已经被陈庆封为河南道水务都监,这次拓宽蔡河,就是由他全权负责,当然不光是他一人,他手下官员有二十几人,还有数百名士兵协助,民夫则由各州县负责。 “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见他的大帐就在不远处,便笑道:“我们去帐里说话!” 营帐占地有半亩,半敞开着,里面放着十几张桌子,几名官员们正争执着什么? 官员们争论得很投入,以至于陈庆进来,他们都没有意识到。 陈庆没有打扰他们,他走到最里面坐下,翻看桌上一幅地图,竟然是蔡河疏浚方案地图,陈庆很惊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制作的图纸?” “这是卑职七年前制作的,当时的伪齐相国张孝纯找到卑职,给我三百贯钱,托我绘制疏浚蔡河并拓宽的方案,伪齐也准备考虑用蔡河和颍水替代断流的汴河,虽然是伪齐国所托,但这个方案却利国利民,卑职就欣然接受了,带着十几名徒弟用整整一年时间,制作出了蔡河疏浚拓宽方案,绘制了一百多份图纸,写了数十万字的工程细节说明,结果张孝纯很遗憾告诉我,伪齐国无力负担这么大的工程,放弃了,这套图纸和文字说明卑职一直保留到今天,没想到今天发挥了作用。” “现在都是按照图纸来施工的吗?” “正是!比如像打木排桩,一般都只打单排,但这里打单排肯定不行,汴梁地势稍高,蓄积的河水向下有泄洪的压力,木桩打浅了或者打少了,都会有溃堤的危险,所以我要求打三排桩,桩深至少要一丈。” 陈庆点点头又道:“如果从洛阳运输物资到徐州,那就只能走洛水到黄河,再从黄河经过汴口进入汴水,再转蔡河南下,是这样吗?”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 “那洛水和汴口那边需要疏浚吗?” 张元朗摇摇头,“那边宣和年间疏浚过,是卑职负责的,走三千石的大船没问题。” “说到三千石大船,我想到了黄河新道,张都监为什么认为黄河新道不利于航行?” 张元朗微微笑道:“殿下,一条河能否有航运价值,不在于河,而在于人,几百年的航运形成了大量的经验,所有航运人都知道这条河该怎么走安全,那么一条成熟的航道就出来了,百年后,黄河新道的水流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但一定会有很多货船在黄河新道中航行,这就是经验积累出来的航道。” “我明白都监的意思了。” 张元朗又道:“建炎三年卑职就去看过黄河改道了,先后去看过七次,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看我看来,它和郑州段的黄河水流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都说船只难靠岸,其实不是水的问题,而是岸的问题,河两岸太平滑了,没有形成足够深的水湾,而码头就是需要这种水湾。” 陈庆点点头,这才是行家说得话,他又建议道:“等都监完成蔡河疏浚,再去天宝河看一看,那里是关中航运的肠梗阻啊!如果能把它疏通,京兆和洛阳、汴梁之间的联系就能大大加强了。” 张元朗欣然答应,“等这边结束了,卑职一定去!” ........ 随着金兵退到山东路,北伐的朝廷军队狼狈撤回黄河以南,陈庆的中原战局也算正式结束,陈庆随即任命杨再兴为河南北路兵马使,率领五万大军坐镇汴梁,又命刘璀为河南东路兵马使,率五万大军坐镇归德府,同时任命郦琼为淮北兵马使,率三万军队坐镇淮河以北,以徐州为根基,驻防徐、宿、泗三州。 还有两万零散军队坐镇亳州、颍州、唐州和邓州,每州五千人,一名统制负责镇守。 蔡河的疏浚拓宽工程还在各地如火如荼进行,陈庆则率领八万大军浩浩荡荡返回京兆,他兵分两路,一路走黄河水路,由五百艘大船组成,需要运载大量的金银、绸缎、生铁、铜块以及其他物资,但铜钱、粮食和布匹都留在了汴梁。 张晓作为河南路安抚使也留在汴梁,陈庆虽然暂时没有设河南路尚书行台,但实际上,河南路安抚使司马就是尚书行台,只是名称不同罢了,都拥有同样的权力。 ........ 五天后,八万大军抵达了京兆,陈庆同意了内政堂举行凯旋仪式的建议,群臣和数万百姓出城迎接胜利之军的回来,陈庆随即在东城外举行了盛大的凯旋仪式。 在汴梁举行盛大入城式是为了表现收复汴梁的重大意义,而在京兆举行凯旋仪式则是对京兆臣民的交代,以及对两万将士的祭奠和告慰。 在城外宽阔的原野上,八万大军列队整齐,旌旗招展,刀枪闪亮,高台上,陈庆祭奠了阵亡的两万将士,随即下令八万大军入城。 城内数十万百姓夹道欢迎凯旋大军的归来,百姓们载歌载舞,热烈欢呼,一簇簇彩带抛向士兵。 相比汴梁百姓的贫穷瘦弱,京兆百姓就完全是另外一个的模样了,人人脸庞丰腴,肤色健康有光泽,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颜色鲜亮的细麻或者丝绸。 但有一样汴梁和京兆百姓都完全相同,那就是每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呼,发自内心的激动。 随着夜幕降临,八万大军返回了灞上军营休息,陈庆则自己带着百余名亲兵返回了雍王府。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礼物 栖息大堂上,两个女儿一左一右依偎在父亲怀中,手中津津有味舔着父亲给她们带回来的棒棒糖,陈庆带回来了汴梁最有名的五凤楼麦芽糖,在陈庆离去的前一天重新开业,陈庆便给孩子们买回来一堆,事实上,他们的母亲也同样喜欢, 不过大家现在还顾不上吃,都在欣赏满桌的珍宝,长达两丈的大桌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按照惯例,每次出征,西军都要从缴获的珍宝中挑出最好的一批献给雍王,剩下的珠宝由陈庆赏给大将和百官。 陈庆府中也有规矩,一般都是王妃吕绣分给每人十件,但今天陈庆稍微改了一下规矩,他的妻妾每人可以挑一件自己最喜欢的,然后其他每人九件则由王妃分给大家,这样大家更加欢喜。 每个人都挑了一件,正喜滋滋的打量,陈庆笑问道:“娘子挑了什么?” 吕绣今天破天荒地没有挑选玉石,而是挑了一套瓷器,见丈夫问自己,她嫣然一笑道:“挑了一套极品茶具!” 陈庆顿时想起来了,有三套天青色官窑钧瓷,堪称极品中的极品,是徽宗皇帝的珍藏,从钱晃的府中搜出来,他专门点名要的,没想到妻子的目光这么敏锐,一下子发现了,陈庆也在桌上发现了另外两只盒子,居然没有被拿走。 陈庆又向赵巧云和赵璎珞望去,发现两人都很沉默,赵巧云手中拿的是一顶凤冠,赵璎珞手中是一副白玉手镯,都不是顶级珠宝,估计是她们母亲的旧物,两人都在睹物伤神。 阿樱和阿莲还是稍微俗了点,阿樱手中是一颗红枣大的极品祖母绿,镶嵌在帽徽上,阿莲手中也是一颗罕见的红宝石,大小如鸡卵,品质极高,陈庆心中暗赞两人目光不错,把桌上两颗最顶级的宝石拿到了。 “两个小家伙,你们也可以挑一件啊!” 陈庆对怀中两个正在吃糖女儿笑道:“雪儿,你不是最喜欢亮晶晶吗?” “雪儿长大了,已经不喜欢亮晶晶了。”陈雪吃着糖含糊回答道。 “那你喜欢什么了?” “喜欢漂亮的裙子!” 陈庆大笑,又问次女,“冰儿喜欢什么?” “我喜欢吃糖!” 孩子们天真烂漫的回答让陈庆心中格外欢喜,他又问站在身边的长子陈冀,“冀儿拿了什么?” 陈冀把手中盒子递给父亲,“回禀爹爹,孩儿拿了一块李墨。” 李墨是墨中极品,是五代李廷珪父子制作的墨,在北宋就有‘黄金易得,李墨难求’的说法,宋徽宗就收藏了上百块李墨。 虽然李墨很珍贵,但比起天青色官窑钧瓷还是差了点,陈庆的书房里就收藏有五块李墨,但天青色官窑钧瓷却一件都没有。 “冀儿为什么选李墨?”陈庆笑问道。 陈冀恭恭敬敬道:“师父一直念念不忘他当年遗失在汴梁的一块李墨,我选这块墨就是补他的遗憾。” 陈冀的师父是陈庆的五个幕僚之首卢存逸,这五个幕僚实际上算不上幕僚,叫做顾问更合适一些,他们的专职都是学校的先生。 卢存逸是资历最长的幕僚,六十余岁,原本是汴梁的太学博士,关中陈仓县人,北宋灭亡后他返回家乡,随即又被陈庆聘为京兆太学博士,此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有名的关中大儒,桃李满天下,年初,他正式成为了陈庆长子陈冀的师父,每天上午来雍王府教他读书。 儿子的尊师之心让陈庆十分满意,他笑道:“你可以给自己再选一样。” 陈冀犹豫一下,又拿了一块温润白细的小玉珮,挂在腰间,躬身道:“谢谢爹爹!” 陈庆摸摸他的脑袋,着实喜欢这个知书懂礼的儿子。 ....... 入夜,陈庆和妻子一番恩爱后,终于平息下来,吕绣躺在丈夫怀中道:“夫君,我也想去汴梁,我想去看看老宅,我从小就在那里长大。” 陈庆欣然笑道:“下次我去汴梁巡视,就带你一起去。” “说好了!” 陈庆点点头,“一言为定!” 陈庆忽然想起一事,笑道:“我找到你的族姊吕绮了。” 吕绣一下子坐起身,惊喜问道:“她怎么样?夫君怎么找到她的?” “她嫁给了富弼的重孙,两口子过得比较清苦,他丈夫不得不卖曾祖的官窑瓷器度日,幸亏遇到了我。” 陈庆就把自己逛黑市遇到富弘卖瓷器之事说了一遍,吕绣感叹事情居然那么巧,“真是天意啊!幸亏他们遇到了夫君。” 陈庆笑道:“你族姊的性格很直率,也很聪明,我觉得就算没有遇到她丈夫,她也会来找我。” “应该是吧!她从小就是很争强好胜的,那夫君帮他们了吗?” “我让富弘做了汴梁知县,他是进士出身,资格是够的。” 吕绣得到族姊的消息,一颗心放下,她忽然又有点担心道:“我拿的茶具不会就是他们家那套吧!” 陈庆把妻子的娇躯搂在怀中笑道:“不是呢!那天青色官窑是从吝啬鬼钱晃府中得来,一共三套,他拼命积攒财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最后却便宜了我。” “夫君,我还想再生一个孩子呢!”吕绣在丈夫怀中扭了一下身子,眼神在明显暗示着丈夫。 “好!我们再好好研究一下怎么生孩子。”夫妻二人又继续在被子里恩爱起来。 .........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了自己官房,官房内全体官员列队欢迎他的归来。 陈庆摆摆手笑道:“大家辛苦了,回头我会送给每人一件小礼物。” 众人听说殿下要送礼物,都十分欢喜,上次攻打大同府回来后,殿下每人送给他们一颗珠子,都价值好几贯钱,每个人都满怀期待地回自己位子了。 陈庆来到自己官房,晁清送来厚厚一叠文书,“这些都是比较重要的文书,急件文书王妃都已经处理了,内政堂没有反对。” 陈庆翻了翻,“都不是很急的吧!” “都不是很急!” 陈庆笑道:“那就明天再说吧!我今天要出去看看,你去安排一辆马车。” “等一等!” 陈庆又叫住晁清,把一只布袋递给他,“分给大家吧?每人一只小袋,东西都一样。” 这次陈庆送的礼物是每人一支金钗,这是在刘豫的财物箱子中发现的,整整一箱金钗,统一制式,重半两左右,镶嵌一颗珍珠,足有上千支,估计是刘豫准备赏赐给宫女,但不知什么缘故,并没有赏赐出去。 这时,蒋彦先来找陈庆商议新太学之事,陈庆笑道:“我正好想出去看看,索性一起去,看看新太学变成什么样了。” “这几个月变化是很大,估计殿下会认不出来!” 陈庆微微笑道:“你吊起我的胃口,更要去瞧一瞧了。” “殿下,外面下小雨呢!”晁清小声提醒道。 陈庆摆摆手,“不妨!下雨凉快,正好出行!” 陈庆又喝了一口茶,这才和蒋彦先上了马车,在十几名骑兵的护卫下,马车向南城门驶去。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提议 马车在蒙蒙细雨中缓缓而行,空气格外清新,陈庆索性打开了车窗,让清凉的空气涌入车中。 “七月下旬居然这么凉快,想不到啊!汴梁那边热得让人无法忍受,坐着都出汗,又不下雨,空气干燥,在那边生活不舒服。” 蒋彦先微微笑道:“今年京兆夏天确实不热,主要是雨水多,基本上都是这种小雨,说实话,我还有点怀念阳光了。” “可别出太阳,让我先享受几天清凉再说。” “殿下在汴梁住了二十几天,没有享受皇宫吗?皇宫都是有夹层,可以放置冰块,夏天也很舒适。” 陈庆摇摇头,“伪齐灭亡后,完颜兀术就把皇宫封闭了,我也没有进去,继续保持封闭状态,有几口大冰窖用来放羊肉羊酒,别的都没有利用。” 蒋彦先又道:“前些日子,京兆有传言说,殿下要把雍王府迁去汴梁,整个京兆城内人心惶惶,后来王妃在《京报》上辟谣,绝无此事,谣言才渐渐平息下来。” 陈庆有些惊讶道:“不应该有这样的谣言啊!我从未说过要迁往汴梁。” “主要是殿下拿下汴梁后迟迟未归,谣言就出来了。” 陈庆摇摇头,“这些谣言简直是胡说八道,蛊惑人心,难道《京报》上没有刊登吗?朝廷二十万大军准备北伐,完颜兀术随时会杀回来,还有汴梁积贫已久,我要把它变成物资中转之地,需要重新疏浚蔡河,拓宽河道,这些事情不处理完,我怎么回来?” “殿下,现在是最敏感的时候,殿下拿下了中原,很多人都在盯着我们是不是要迁去中原,所以有谣言很正常,关键是殿下要给所有人讲清楚,为什么不迁去汴梁,为什么要留在京兆,大家看懂了殿下的决心,那么各种谣言就自然消除。”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确实需要写一份声明,毕竟这是宋朝,不是唐朝。” 不多时,马车来到城南空地,新城的空地确实已经变样了,很多房拔地蒂而起,七条大街和数十条小街都已平整出来,大街上铺了石板,或许是外面正下着小雨的缘故,石板上很干净,马车车轮从石板上驶过,发出粼粼的声音。 很多房子都修建起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土地,现在都在大兴土木,一座座房子拔地而起,其他空置的土地则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地块,每块土地上打着分界桩。 “马车停下!”陈庆大喊一声,马车停下了下来,原来已经到他的土地了。 陈庆跳下马车,细细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很快脸上和头上都变得湿漉漉的。 “分界桩怎么是红色的?”陈庆指着分界桩问道。 “表示那块地已经有了主人,分界桩涂上红油漆以表示区别。” 陈庆点点头,“土地卖得如何了?” 蒋彦先笑道““前段时间卖得非常火爆,沿街店铺已经卖掉一半,住宅地块也卖掉三成,甚至还有一些临安的商人拿着黄金白银来买,殿下这些店铺土地,每亩已经涨到一万贯,不过最近又有点冷清了。” “为什么?” “不就是大家担心殿下要迁去汴梁吗?” 原来是担心这个,陈庆点点头笑道:“等明天我发表声明后,估计又会开始热闹起来。” 雨下大了,陈庆和蒋彦先又上了马车,马车继续向太学方向驶去。 新太学占地千亩,南面是一片的湖泊,叫做南湖,一座座大型建筑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外面搭满了竹架子。 “现在太学遇到一个问题。”蒋彦先欲言又止道。 陈庆看了他一眼,不满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我还会办你一个妄言之罪?” 蒋彦先叹口气道:“我们招收了三届太学生,每届四百人,按理应该有一千二百人在校,但实际在校已不足四百人,只剩下三百八十八人,其他都退学不读了。” “为什么?” “殿下应该知道,太学不是读农学的地方、也不是读冶炼、不是读机关技巧,不是读军器制作的地方,它是学习诗歌经文的场所,虽然我们也安排了大儒授课,但时间太少,只是一种补充,学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种茶养蚕,都是在辨矿冶炼,殿下,为什么不造两所太学,一所学工,一所学文?这样就不会出现大部分学生退学的尴尬局面了。” 陈庆摇了摇头,反问道:“考中进士者,有多少太学生?在我记忆中,一成都不到吧!而几乎所有的进士都读过州学或者府学,说明什么,说明各种经文在州学、府学读完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在太学继续深造,在太学再教经文有什么意义?不想读太学,自己在家读书不可以吗?还要占据名额,让真正想读太学的学生进不来。” 停一下,陈庆又道:“我很早就给大家说过了,我办太学是想培养技术官僚,懂农业当农业官,懂冶炼的当冶炼官,而不是一群只会读经文的人来管技术,他们不愿读太学,我不勉强,我们继续向愿意读太学的学生开放报考。” “殿下就不想再办一所太学吗?” “没有必要!” 陈庆的态度十分强硬,他对蒋彦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很多官员都有意见了?” 蒋彦先点点头,叹口气道:“光卑职记录,就有超过五十名官员有这个要求了,他们都在为子女考虑。”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不可能再开一所太学,它会占据现在太学的职官名额,不过我们可以用三个方案来解决,第一,我们可以在科举时再开一门明经科,可以适当扩大上榜人数,主要是用来安排文吏; 第二,可以延长州学和府学的读书年限,州学和府学三年的基础上,可以再增加一个州学上阶或者府学上阶,学制两年,学成后等同于明经科; 第三,可以学习朝廷的制科考试,对所有官员再进行一次拔优。” 蒋彦先着实有些无奈,官员们都盯着太学出来可以授官这一条,都想把孩子送进太学,但都不愿意读太学的专业技术课程,所以才不断找他,希望把太学课程改成和朝廷一样,或者另办一所太学,可陈庆却丝毫不愿让步。 怎么可能呢?读个太学就可以出来做官了,那考进士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官员打的都是如意算盘,以为是个漏洞,偏偏雍王就不让步。 其实蒋彦先也理解陈庆的想法,专业人做专业事,这是陈庆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懂技术的人去管技术,各种先进技术才会大量井喷式出现。 而不懂技术的人去管技术,结果必然是千方百计压制新技术出现,因为新技术代表风险,风险就意味着官位不稳,所以文官们宁可守旧求稳,也绝不允许出现风险。 蒋彦先只得叹口气道:“好吧!卑职再和内政堂商议一下,争取推行殿下的三个方案。”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震怒 离开太学,陈庆又来到了新市瓦肆,这里是京兆城四大瓦肆之一,新市瓦肆又叫城南瓦肆,位于城南的积善坊内,紧靠新开辟的南城。 四大瓦肆其实就是东南西北各一处,当然,京兆城可不止四座瓦肆,大大小小有十七座瓦肆。 所谓瓦肆就是后世的综合体,集吃喝玩乐为一身,既有各种密集的店铺,又有大大小小众多舞台,各种百姓喜闻乐见的表演,诸如小唱、嘌唱、傀儡、杂剧、、讲史、散乐、影戏、弄虫蚁、诸宫调、说诨话、商谜、叫果子等等。 一家人天亮时过来玩耍,要玩到半夜才会回家。 瓦肆的店铺都很小,薄利多销,十几文钱就能吃饱,如果嫌档次低,瓦肆大门两边的大街上,还有很多占地很大的酒楼、茶馆,这些酒楼茶馆只能算中档。 真正的高档大酒楼不在街坊中,而是在著名商业大街上,比如东大街、西大街等等。 陈庆和蒋彦先都穿了便服,他早有准备,取出两片胡子贴在嘴唇上,皮肤抹黑一点,便拿着折扇大摇大摆走进了瓦肆大门。 现在还是上午时分,大多数店铺的门刚开,因为京兆没有宵禁,不闭城门,大多数小吃店铺都要经营到三更时分才关,回去睡几个时辰,次日上午又开门经营,非常艰辛,大部分都是夫妻店。 陈庆在一家陈记小吃摊上花了三十文钱,要了两碗肉沫馄饨,和蒋彦先一边吃,一边体会着百姓的辛劳。 “大嫂每天要营生到什么时候?”陈庆笑问道。 女店主很麻利地擦着桌椅,笑道:“要三更时才歇店!” “每天都这样吗?”蒋彦先在一旁问道。 “差不多吧!要不然怎么养活一家人。” “小店房租很贵吧!”陈庆不露声色问道。 女店主叹口气道:“现在南面土地一卖,全城的房价就拼命涨,租金也涨得厉害,我在附近租的两间房,原来一间五百文,现在涨到八百文了,这小店一个月租金三贯钱,现在涨到五贯钱了,每天累死累活,一个月只能净赚三贯钱不到,一家五口人只能糊口,好在官府不收税,再收税的话,饭都要吃不起了。” 蒋彦先满头大汗,却不是辣的,他知道雍王带自己来吃馄饨的意思了,南面地价涨得太猛,连带着全城房价和租金都大涨,底层百姓已经无法承受了。 趁女店主端碗去里面的时候,蒋彦先连忙道:“卑职明白了,回去和大家讨论一下。” “不用讨论!” 陈庆用指节敲着桌子冷冷道:“瓦肆房子都是官府的,立刻将租金恢复原状,还有官府的出租房,也立刻降租,严禁跟风涨价,再有下一次,从上到下,都给我滚蛋!” 这一次陈庆真的动怒了,私人涨价,他没有办法,但全城最大的地主官府也跟着涨价,而且是大涨,完全不顾底层百姓的死活,甚至连临安官府都不如。 “还有,这次房租涨价是谁决定的,今天立刻给我引咎辞职,我马上派内卫查,被我查到了里面还有贪赃枉法之事,小心他的脑袋!” 蒋彦先连连点头答应,他坐不住了,索性叫一辆牛车,先回去官房去了,陈庆派了两名亲兵护卫他回去。 ....... 陈庆回到自己官房,他刚坐下,蒋彦先过来了,将一份辞呈交给陈庆,“殿下,这是矿山田宅署署令高昆请辞书,上调官房房租是他决定的,他已经下令全部恢复原价,然后引咎辞职。” “田宅署署令就有权涨价吗?” 蒋彦先无奈道:“这件事如果再追究下去,内政堂参事都得辞职了!”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是内政堂的决定,让高昆背这个黑锅。 陈庆克制住怒火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涨租?” 蒋彦先苦笑一声道:“其实殿下也知道原因,归根到底,还是税收不足,军费压力太大。” 陈庆把高昆的辞呈放到一边,对蒋彦先道:“让高昆先把官房涨价之事处理好,他辞呈之事回头再说,另外,把几位参事请到我官房来,我们商议一下!” 蒋彦先心中松了口气,高昆不会被革职了,这明明是内政堂决定的事情,让高昆背这个黑锅,他心中着实歉疚。 “卑职这就去安排!” ....... 不多时,在议事堂内,五名内政参事都赶来了,包括蒋彦先、赵开、关师古、周宽和张妙。 “昨天刚回来,今天第一天来官房,按理应该和大家谈点高兴的事情,但是......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关于房租大涨,已经让底层百姓难以承受了,估计昨天欢迎军队入城的百姓没有多少底层百姓,他们都在背后骂我陈剥皮呢!” 赵开叹口气道:“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提出的建议,想补充税收上的不足,我绝没有想到会影响殿下的名声,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陈庆摆摆手,“我召集各位不是来追究责任,连高昆的责任我都暂时不追究了,我要解决问题,各位,我希望和大家厘清一件事,我免税是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为了赢得民心,但我不至于为了免税把自己的政权都搞垮了,所以盐税和酒税我不免,赵参事应该知道,盐税和酒税占了全部税收的多少?” 赵开点点头,“八成左右!” “这就对了,我们确实免了户税、田税、商税和其他各种苛捐杂税,百姓得了实惠,但我们的税收并没有减少多少,相反,加上官府的各种收入,总的收入甚至比从前还高,我们免税了吗?其实没有免,我们只是取消了压迫在百姓头上各种苛捐杂税,大大减轻了百姓被压迫程度,仅此而已。 所以大家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拿免税来说事,盐税和酒税不免,就谈不上真正的免税,只是减轻百姓的负担,而不是取消百姓的负担,大家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众人都默默点头,怎么会不明白呢?动不动就把财政不足的责任推到免税上,等于什么都是雍王的责任,这就让雍王不高兴了。 陈庆见众人都点头,又道:“那就说说房宅的事情,我今天去看了城南的新地,宅地都卖掉三成了,但我要求,必须留下三成的土地作为官租房来源,由店宅务出租给百姓,各位,现在城南土地大涨,大家都发了大财,我陈庆的土地价值两百万贯,我当然高兴,只是....钱虽然重要,可我们政权更重要,宅地怎么涨我不管,但必须把租金的价格打下来,那就要从源头上增加房源。” 周宽敲敲桌子缓缓道:“殿下说得对,最近地价涨得太疯狂,两间破草房都要卖几千贯,很不正常,我家里仆妇的意见都很大,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件事,我提个意见吧! 我们不光增加底层百姓的房源,还要增加中等百姓的租房需求,大大增加一亩和两亩的院子数量,签一个长租协议,比如十年租金不变,如果租客要转租出去,那增加的租金归官府所有。” 张妙笑道:“你这个办法一推出,恐怕两亩以上宅地价格会大涨,其他小房子的价格涨不上去,但会不会有人买几座小房子,拼成一块大地皮出售赚取暴利呢?” 周宽摇摇头,“别人也不是傻子,会让他占这个便宜吗?” 陈庆摆摆手,大家都安静下来,陈庆缓缓道:“具体怎么做,让田宅署来想办法,我们只提要求,第一,增加官租房的数量,店铺不用增加了,但住房至少要比现在增加一倍;第二,房租,不管是店铺还是住房,十年内都不准涨价;三,不准有二房东存在,租了官府的低价房,再高价转租出去,这种情况决不允许,租期太长可以改,可以退租,但就是不能转租;第四,便利,租房退房要像市场买菜一样便利。” 7017k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苦劝 增房源、降房租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众人一致同意,具体由田宅署来实施,事实上,高昆已经下令,统治全城店宅务,降低全城官房房租,恢复到年初标准,多收房租一律退还,这才是不折不扣执行了陈庆的命令。 中午吃过午饭,晁清将一份声明交给陈庆,“殿下,您看这样写妥当吗?” “这是什么?”陈庆微微一怔。 “就是雍王府不迁去汴梁的声明吗?上午您让卑职草拟的。” 陈庆这才想起他和蒋彦先说过这件事,当时他是想写的,但现在嘛...... “你说这篇声明登报后会是什么后果?”陈庆若有所思问道。 晁清沉默片刻道:“地价会继续大涨!” 陈庆摇摇头,“我就搞不懂了,明明地价很平稳,怎么会突然大涨?” “殿下,这和您收复中原有直接关系,事实上,京兆地价大涨就是从西军收复洛阳后开始,这其实是天下拥有财富的人一种对未来的预期,而且据说临安的地价降了。” “哦?临安地价降了,确切吗?” “是临安情报站的发来一份报告中所称,但报告完成时间是攻克洛阳之前,所以卑职认为有待继续观察,另外,临安情报站受扬州大火牵连,遭遇到朝廷的打击,胡云有一份详细的报告,在今天上午的一堆文书中。” “我知道了,先退下吧!” 晁清犹豫一下,“殿下,那这份声明.......” 陈庆摇摇头,“这种声明把自己捆住了,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定,不用管它了。” “卑职明白了。” 晁清行一礼,退了下去。 刚出去,晁清又道:“殿下,周参事求见!” “请他进来!” 周宽快步走进官房笑道:“殿下,现在还是休息时间,去喝一杯茶吧!” “好!” 陈庆欣然答应,两人来到斜对面的易安茶馆,周宽进门笑道:“煎一壶凤茶,记在雍王殿下的帐上。” 陈庆哑然失笑,他请客,却让自己买单,这个算盘打得不错啊! 两人由茶姬引到天福阁坐下,周宽笑道:“这里是京兆唯一有凤茶供应的茶馆,当然是沾了王妃的福气,只是价格贵啊!一壶凤茶要十贯钱,平常可喝不起。” “凤茶是奢侈品,涨上天我都不管,但地价涨得太快,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事情。” “殿下其实不用太忧心,地价上涨自有它的理由,实在觉得贵,难以承受,可以去城外买房子嘛!这样,城外也能繁荣起来,只要我们不宵禁,不关闭城门,我觉得住在城外和城内没有什么区别,关键是官府要能牢牢控制住底层百姓的租金问题。” 陈庆点点头,“城内的地价都很贵吗?” “也不是,西城那一大片贫民区就贵不起来,每亩地也就百余贯,还不一定有人买,花百余贯去贫民区买地,还真不如买到城外去。” “城外地价多少?” “一亩宅地百贯不到吧!我家三郎就在东城外买了三亩宅地,每亩八十贯。” “每亩才八十贯!” 陈庆有些惊叹道:“这个价格确实便宜,隔一座城墙,就相差十几倍的价格?” “这就和贫民区的价格卖不上价是一个道理,宣和年间的汴梁不也一样吗?城内一座十亩宅数十万贯,但郊外村里的一座两亩院子也不过几百贯,就算城内普通小院也贵不到哪里去,千贯一座一亩的小院也买得到,所以我劝殿下不要太担心,这年头傻子不多,能拿出千贯钱的人家还是少数。” 陈庆喝了口茶道:“我听老蒋说,甚至还有临安的商人来京兆买宅地,他们拿什么买?” “殿下,临安有没有人来买土地,卑职不知道,但就像殿下说的,拿什么来买?几万贯的宅地拿铜钱买,从临安跑到京兆来?显然不现实,拿黄金白银来买,需要多少黄金白银,就算两万贯的商铺吧!那需要四千两白银,两百五十斤,这倒是有可能,但朝廷对白银管制非常严厉,一旦被朝廷得知用白银来京兆买宅,那是要坐牢的,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庆点点头,“就算真有临安人拿白银来买地,也不会声张。” “对!财不露白,真有临安人来买地,他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临安过来,只会无声无息购买,但现在满城都在说临安人过来买地,又是怎么回事呢?” 陈庆若有所悟,“有人在刻意造谣,推波助澜,想把京兆的地价推上去?” 周宽笑了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京兆地价上涨,涉及到太多人利益,尤其涉及到官府的利益,当传闻说殿下要把雍王府迁去汴梁,京兆的土地交易一下子冰冻了,整整七天,南城新地块没有卖出一块土地,大家都急了,内政堂五名参事去找王妃,包括我,恳请王妃写一个声明,破除谣言。” 陈庆明白了,土地上涨就是官府推动的,大部分土地都在官府手中,土地上涨,官府是最大的获利者。 他点了点头道:“所以是内政堂编造了临安人来京兆买房的谣言。” “是田宅署编的,七天没有成交一块土地,高昆急得要吐血了,他手下就替他想了这个招,结果还是没有用,最后还是靠王妃的声明起了作用。” 陈庆沉思片刻问道:“东京汴梁官府的出租房有多少?” “住房两万六千间,店铺三千间。” “我们出租房源也要以此为准,另外,今天上午的决议可以进行微调,底层的房租不能涨,包括各瓦子的小店铺,中上等的房租则内政堂协商决定,原则上每年不准超过一成的涨租。” “卑职明白了,田宅署会做出方案让殿下批准。” 陈庆喝了口茶,又问道:“卖了那么多土地,钱怎么用呢?” 周宽请陈庆来喝茶,就是为了引出陈庆的这个问题啊!他立刻说出了憋在心中的话,有点收不住了。 “一部分用来造房子出租,大部分用作军俸了,殿下收录岳家军后,西军总人数突破四十万了,战争期间,俸禄翻倍,每个月就要两百万贯军俸,三个月的战争,光军俸就耗费了六百万贯,还有粮食、肉食、器械、兵甲,还要征用百姓劳力的支出,还有上万军匠的俸禄开支等等,林林总总耗费了一百五十万贯。 殿下把十五万民团士兵集结到京兆训练,管吃管住,每人每月一贯钱补助,一个月就要二十万贯钱。 刘琼军队用三万头骡驴去邓州,发挥的作用其实并不大,但我们就支付了十万贯的租赁骡驴钱,最后骡驴死了两千多头,也是我们赔了近三万贯钱,两万将士阵亡,双倍抚恤就要一百二十万贯,一场三个月的中原之战,寺库支出了近一千万贯。 殿下,这就是战争,打的就是钱,所以朝廷派二十万大军北伐,我们都当笑话看,朝廷那个财力,怎么支撑得起,殿下在扬州烧了一把火,给了他们一个撤军的台阶。” 陈庆眉头一皱道:“但和赵参事之前核算,每年的收入和支出缺口在两百万贯左右吧!我们财政有这么大的压力吗?还需要临时卖地来支撑军俸?” 第一千零五十章 妥协 “殿下,我们的主要财政收入是盐税,百姓都是秋冬季节用盐量大,尤其是冬天,盐税也是秋冬季节收入高,现在是夏天,盐税和酒税收入最少的时候,寺库的铜钱枯竭,最后放出二十万两白银,从各个柜坊兑换了百万贯铜钱,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陈庆端起茶盏笑道:“你费尽口舌,给我上了一个中午的课,到底是什么目的,你就明说吧!” 周宽沉默片刻道:“殿下这次从中原捞回来四千五百万贯的战争收益,不能全部进府库,希望殿下分一半给寺库。” “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 陈庆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周宽道:“说了半天,还是在问我要钱,老周啊!帐可不能这样算,府库只承担战争部分的开支,正常的军队开支是寺库负担,难道不打仗,你们就不支付军俸了?一开口就要走一半的战争收益,太黑心了,破坏规矩哦!你们卖土地,府库可是一文钱都拿不到。” 寺库和府库的本质就是君权和相权的利益分割,税收、卖土地的钱都属于寺库,寺库负担非战争的军俸开支。 战争收益和官商收益归属于府库,战争的特别支出和大型项目支持由府库负担。 周宽叹口气道:“四十万军队的军俸和各种军队开支太沉重了,每年就要一千五百贯,现在又增加了河南路这个巨大的财政包袱,我们算了一下,每年的财政缺口在四百万贯,如果殿下肯把这次战争红利分给寺库一半,那么就能弥补五年的财政缺口,我们也不用拼命铸造银钱来弥补亏空。” “现在一年能铸造多少枚银钱?” “我们一年能铸造百万枚银钱,还有三十万贯新铜钱,银子主要用于支付俸禄。” 一枚银钱价值五百文钱左右,一百万枚银钱相当于五十万贯铜钱,加上三十万贯新铸铜钱,一年新铸造八十万贯钱,确实不够弥补四百万贯的财政缺口。 陈庆想了想道:“先按照规矩来,这次一千万贯的战争支出,府库负担七成,其次,盐价调增到每斤百文,除了河南路外,其他各地的常平店取消粗盐供应,第三,我会责令内卫加大打击私盐和私酒力度,这样一来,盐税收入会大大增加,如果寺库还有困难,再和我们商量。” 言情吧免费阅读 周宽也知道,陈庆不愿轻易破坏规矩,这也是在最大的程度上让步了,他点点头笑道:“时间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 周宽回到官房,蒋彦先和赵开连忙赶来,问道:“怎么样,说服殿下了吗?” 周宽叹息一声道:“土地出售他让步了,他不再过问,他只要求保障底层百姓的房租不涨,小店铺房租不涨,其余中上等房宅和店铺可以适当上调,但每年涨幅不能超过一成。” 赵开点点头,“这比较合理,一刀切确实不妥,那这次四千五百万贯的战争收益呢?不能全部进府库吧!” 周宽苦笑着摇摇头,“别想得太好,他那么坚持原则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步?他只答应负担七百万贯的战争支出,然后替我们想招怎么增加财政收入,最后含湖说一句,财政实在有困难,可以找他。” “才七百万贯!” 赵开大失所望,“至少要九百万贯,今年的收支才能平衡,还是有两百万贯缺口。” 蒋彦先问道:“殿下想了什么招?” “他说盐价可以涨到每斤百文,然后会取消除河南路以外各地常平店的粗盐供应,再一个就是严厉打击私盐和私酒。” 赵开对这个方案比较满意,他笑道:“我就是说,盐税是最公平的,每个人都要交,没有例外,所以也最温和,平摊得很均匀,所以一般人家感受不到盐税的压力,就算百文一斤,比起朝廷的盐价也低一倍。”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如果涨到一百文,加上对私盐的限制,估计今年的财税收支能平衡了。” 赵开点点头,“差不多,从明年开始,军队的粮食和肉食能够通过军屯自己解决,又可以省下百万贯的军费,我估计最后的缺口就在百万贯左右,我们就轻松多了。” ......... 陈庆也回到了自己官房,他关上门,躺在宽椅上闭目沉思,他也感觉自己这两天太急躁了,缺乏定力,这次房租事件处理并不理想,生气归生气,却不能一刀切,像那些高端酒楼,赚得盆满钵满,房租却很低,这就对官府不公平。 还有就是地价,自己没有详细调查,一叶遮目,把它想得太严重,事实上,亩价过万只是极少数,有郊外和贫民区拖着,亩价涨不上天。 “殿下,内卫统制王浩求见!” 自己正要见他呢!陈庆连忙道:“让他进来!” 王浩匆匆走进来,单膝跪下行一军礼,“卑职参见殿下!” “将军请起!” 王浩起身,把一份报告呈给陈庆,“这是最近两个月金国探子的情况,我们一直监视对方。” “监视这么久,对方一次都没有发现过?” “我们不是从前的跟踪监视了,而是固定监视,没有被发现。” “吕纬还和他们往来吗?” “往来不多,但好像这几天吕司马和他们见了几次,闹得很不愉快。” “为什么?” “对方好像还想再要一枚铁火雷。” 陈庆笑了起来,对方研究铁火雷显然走入歧途了。 “今天你来得正好,有件重要之事交给你们内卫,是打击私盐和私酿酒,去年你们也打击私盐,收获不理想,今年还要加大力度。” 王浩躬身道:“私盐贩子非常狡猾,他们买通了地方官府,只要我们一出现,私盐就销声匿迹,尤其是荆湖南路,私盐贩子伪装得非常好,很可能就是一个乐善好施的长者,目前巴蜀的私盐贩子因为造反的缘故,都被我们打掉了,杀了一大批,麻烦就是荆湖两路,基本上都是私盐的天下。” “有这么严重?” “启禀殿下,卑职其实一直在关注私盐的情况,卑职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这里面水很深。” “水很深?” 陈庆澹澹笑道:“你给我说说看,怎么一个深法?” “卑职就说荆湖南路吧!这里本身不产盐,私盐从两条路过来,一条是荆湖北路,一条是江南西路,江南西路这条线被几名大盐枭控制,最有名是鄱阳湖水贼张泰,此人最早是个鱼商,后来开始卖私盐,但朝廷查得很严,他就用重盐腌鱼,利用鱼来运私盐,卖了十几年的重盐鱼,终于被朝廷发现,他逃进鄱阳湖当了水贼。 但他不打劫商船,依旧贩卖私盐,用水贼押运,沿途哨卡不敢阻拦,现在他的私盐占据了荆湖南路私盐的四成,其他几个盐枭占据一成。” “继续说!” “还有一条路就是从荆湖北路运来,但荆湖北路也不产盐,实际上是从江淮运来的私盐,这一条路水就深了。” “水深到什么程度?”陈庆澹澹问道。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炒房 王浩叹口气,“有传言说,江淮的私盐是被张俊控制,是张俊的军队在贩卖私盐,筹措军费,据说天子默许了。” “所以张俊的私盐不仅占领了江淮,还占领了荆湖北路,然后触角又延伸到荆湖南路?” 王浩点点头,“正是,沿江的几个州,都是卖他们的盐,虽然地盘不大,但人口密集,所以他们一下子占据了四成的盐份额,到最后,官盐只有一成的份子,也是因为四川路查得严,他们进不来,否则四川路也会沦陷。” 陈庆现在才知道财政缺口为何这么大?原本计划中用来弥补缺口的荆湖南路盐税方案根本实施不下去,张俊这混蛋,手伸过界了。 “他们的盐价是多少?”陈庆又问道。 “回禀殿下,每斤五十文左右。” 每斤才五十文,自己的七十文的盐当然不好卖,自己还准备涨价到百文呢! 陈庆随即道:“先从荆湖南路开始,首先打击盐枭张泰,然后是江淮盐!” “殿下,卑职想让种桓来负责,可以吗?” “你觉得他行吗?”陈庆笑问道。 王浩点点头,陈庆随即笑道:“你自己决定,我拨一千名精锐斥候和三十艘千石战船给你,剩下人手你自己派,年底之前必须夺回荆湖南路的盐份额!” “卑职遵命!” 王浩行一礼,匆匆走了。 事情还真多啊!陈庆捏了捏太阳穴,伸手拉了一下铃铛绳子。 片刻,一名当值随从出现在门口,“请殿下吩咐!” “去一趟军部,把吕纬给我找来!” 很快,吕纬匆匆赶来,他本来上午来过一次,但雍王出去了,不在官房内,他只好等明天,没想到雍王主动找他了。 “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点点头,“刚才王浩说到了你的事情,对方又想要铁火雷了?” “正是!这次他们出三万贯,想再买一枚铁火雷。” “你怎么回答他?” “卑职自然是一口回绝,我说现在铁火雷数量非常稀少,因为缺火药,小型铁火雷已经停产一年了,而且现在各军都不允许装备铁火雷,想使用铁火雷必须要雍王批准,由专门的火器营实施。” “他们怎么回应呢?”陈庆又问道。 “他们刚开始很沮丧,就不再提及此事,但前天他们又找到我,让我论如何帮他们搞一枚,价格好商量。” 言情吧免费阅读 “我说我再打听一下,有消息会通知他们。” “是不是他们向完颜昌请示了?” “应该是,相隔了七八天,完颜昌很可能将他们训斥一顿。” 陈庆负手在官房内来回踱步,低头沉思不语,关键是不知道金国的铁火雷试验到什么程度了,有时候假的试验多了,对方也会发现端倪,自己必须要采取非常手段,阻击对方的火器试验。 想到这,陈庆对吕纬道:“你让他们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再慢慢想办法,这次要价十万贯。” ........ 陈庆回了府,他来到自己久别的书房,很舒服地靠坐在椅子上,妻子吕绣端了一盏茶进来。 “今天夫君很忙吧!” 陈庆端起茶盏笑道:“今天忙了一天,为地价和房租之事与几名参事吵了一场,现在想想也很后悔,不该说那些狠话,显得很没有涵养。” “他们不会怪你的,夫君刚回来,发现很多问题,肯定会急眼,其实我也知道房租涨得很厉害。” “娘子怎么知道?”陈庆好奇地笑问道。 “看报纸呀!” 吕绣拾起桌上的报纸递给丈夫,“里面夹着一张广告,夫君看看就知道了。” 陈庆从报纸里找到了广告纸,这个办法还是自己教《京报》的,只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豆腐块广告,分为餐饮、田宅以及其他三大类,最多是餐饮广告,占据了一半,其次就是田宅广告,房宅店铺的出售出租以及土地出售,其他类也有各种各样的广告,还有告示、声明等等,甚至还有一则离婚声明。 一张广告纸,就是一个大千世界。 陈庆的目光落在田宅广告上,“旺铺出租,修仁坊修仁道老槐树旁,一问便知。” 陈庆忽然想到,应该给每座房宅编一个门牌号码,否则真还不好找。 “两亩大院出售,两千五百贯,仁寿坊赵状元巷刘宅。” 陈庆对这一则广告很感兴趣,仁寿坊的地段不错,紧靠西城大瓦子,算是中等偏上一点的地段,只要两千五百贯,讲讲价两千二三能拿到,亩价也就一千贯出头,这样看起来,地价也不算贵啊! 吕绣笑道:“夫君是不是觉得赵状元巷这家两亩院不贵?” “对!仁寿坊是很不错的地段,每亩才一千贯出头,是不贵啊!难道有什么原因吗?” 吕绣摇摇头道:“这座院子已经刊登好几次了,最初是八千贯,后来降到五千贯,现在又打对折,我师父也觉得很便宜,特地跑去看了,结果她回来说,那是座凶宅,连续三任主人都死在房内,第一任在寝房被入室盗贼所杀,第二任失足落井淹死,第三任生意被骗上吊自缢,院子就是第三任主人的儿子在卖。” “难怪这么便宜,那仁寿坊的正常价格是多少?” 吕绣清一清喉咙笑道:“仁寿坊的房子价格要看面积,要看房子新旧,比如都算七成新吧!一亩以下大概亩价两千贯钱,两间半屋带小院占地三分地那种最便宜,三四百贯钱就能买到。 一旦到了五分地,可以修六间屋那就要一千贯了,一亩以上包括三亩,亩价五千贯,三亩以上亩价八千贯,那就是宅子了,宅子最贵,京兆五亩以上的宅子很少能买到。” “啊!” 陈庆惊叹道:“想不到娘子也是房宅行家啊!” “那是!” 吕绣得意洋洋道:“我们每天都在研究,不成行家都难,不光是我,你那几个女人也一样,真正的行家是我师父,她已经买下五套院子,新南城那边还有一块三亩的旺铺土地,她说贫民区房子不能买,没有赚头,买城外官道旁的三亩小宅,明年就要翻倍,她手中握有三座东城外的小宅,其中一座是五亩宅。” 陈庆有点无语了,李清照居然成了炒房客。 半晌,陈庆道:“你师父哪来这么多钱?” “卖房赚的呗!我们来京兆后开了两家易安茶馆,我和师父一人一半份子,后来我把东大街的茶馆份子全部让给她了,去年把她茶馆卖了,三亩地卖了三万贯,她就用这三万贯为本钱,全部投入房产。” 陈庆点点头笑道:“我没猜错的话,新南城的三亩店铺土地也是娘子卖给她的,对吧!” 吕绣叹口气道:“我本来说送给她的,她不干,然后按照亩价三千贯成交,当时市价是五千贯,就稍微便宜一点,但现在已经涨到每亩一万贯了!” 吕绣怕丈夫生气,又连忙道:“我师父没有子女,她说自己百年后,所有财产一分为二,一半留给我和巧云,一半分给跟随她多年的侍女。” 陈庆苦笑一声道:“娘子不用解释,我当然不会生你师父的气,我只是觉得她的精力都买房卖房去了,哪有时间写诗填词?” “这也是她的乐趣吧!她穷怕了。” 原来如此,陈庆点了点头,“好吧!你们尽管去研究房产,我估计你们也都跟着师父投了不少,不用告诉我,我懒得过问。” 吕绣大喜,转身就走,“我给她们说去,夫君不干涉我们买房!” “等一等!” 陈庆喊住吕绣问道:“娘子投了多少钱买房宅?” 吕绣比出两根指头,嘻嘻一笑,“二十万贯!”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狙击 吕纬已经着实厌烦了这种卧底人的生活,自从他卖了一颗铁火雷后,这些人就不断地找他,问他要情报,现在又提出来要一颗铁火雷,几乎要让他抓狂了。 好在雍王及时回来给了他指点,他才有了点底气。 走进二楼雅室,王双和周华已经等候他多时,两人站起身笑道:“又要麻烦吕司马了。” 吕纬点点头,看了一圈,不见吕绞,问道:“吕绞呢?” 两人摇摇头,“几家青楼都找过了,找不到他人。” “算了,这人彻底没救了!” 吕纬走进雅室坐下,对二人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可能有点眉目了!” 两人大喜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这次大军回来,运回来很多小型铁火雷,据说品质有问题,试验了十颗,有七颗没有爆炸,整批都要销毁......” 周华连忙道:“正好可以从销毁中偷出一枚。” 吕纬点点头,“我也是打这个主意,但我要告诉你们,需要时间!” “为什么?” “东西已经全部运到火器局去了,要等那边找到没有爆炸的原因,然后才会进行销毁,那个时候才会在军部的废品库中放置几天,现在我接触不到。” “那需要多长时间?” “我估计一个月左右!” 王双和周华对望一眼,都元帅催得急,只能解释一下。 “好吧!一个月就一个月。” 吕纬咳嗽一声又道:“这次风险非常大,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我也要付一大笔钱给别人,所以五万贯钱我不干!” “吕司马,五万贯已经不少了!” 吕纬摇摇头道:“十万贯,少一文我都不干,你们自己考虑吧!过两天给我答复!” 说完,吕纬转身扬长而去,王双和周华目瞪口呆,周华恼火道:“他得钱太容易了,现在学会了狮子大开口,居然还不给讨价还价。” 王双叹息一声道:“他其实是不想做,才故意狮子大开口,让韩峰回去向都元帅禀报吧!如果都元帅答应,那就直接把黄金拿过来。” “真给他十万贯?” “如果都元帅答应,他又能搞到一枚,十万贯就十万贯吧!这不是咱们的事情。” “也对!关键是都元帅能否答应。” .......... 大名城东元和酒楼生意兴隆,宾客满座,掌柜刘真不断招呼客人。 这时,走进一名瘦高男子,向刘真点点头,刘真会意,又给一个客人笑着打招呼,这才从后门进了院子,瘦高男子跟随他来到掌柜房。 瘦高男子叫王练,是刘真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武艺极为高强,主要负责刺探军方情报。 “吃饭没有?”刘真问道。 “还没呢!小六说总管有急事,我就赶来了。” “等会儿我把任务给你讲完,你吃完饭再走。” 王练点点头,望着刘真手上一支红色信筒,这表示情报重要。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人,叫做杨进功,是完颜昌手下的火器坊头头。” “好像上次总管让我调查过他。” 刘真点点头,“去年你调查过,此人是完颜昌手下最优秀的火药匠,现在雍王殿下达命令,干掉此人,烧毁他手中的资料。” “我知道了!” “需要我提供帮助或者人手吗?” “给我一袋火油,人手就不用了,我一向独去独来,习惯了。” “火药没问题,你去吃饭,走的时候我给你。” 王练很快吃完饭,拿着一袋火油,便消失在人海之中。 .......... 杨进功这些天压力太大,都有点尿血了,完颜昌为了给他们施加压力,把他们五个人的研制团队全部拆散,变成了五个团队,每个团队带几个徒弟研制铁火雷。 率先研制成功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一万两,然后三个月考核一次,进度排在最后者斩首。 所谓进度就是试验火药的次数,次数最少就是最后。 这样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两个,敌对和造假, 五个火器匠原本是一个团队的伙伴,现在却变成了敌人,互相提防,互相刺探。 其次就是造假,考核指标是试验次数,那么就每天重复试验,原本一个配方只要试验三次,达不到要求就放弃,现在却要试验一百次,达不到要求也要继续试验凑数,甚至把以前做过的试验又重新拿出来继续试验。 关键是参照都用完了,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样的火药才能炸开铁壳,所以只能拿铁壳进行试验,这就会出现一个大问题,就是试验次数太少,最多一天只能试验一次,甚至几天才能试验一次,主要是涉及一个密封工序,非常繁琐,最快也要一天才能做得完。 别人试验火药,一天能试验十几次,你试验炸铁壳,一天只有一次,那进度必然是排在最后,被斩首的人只能是你。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为了进度不排最后,只能造假,集中人力天天试验火药,隔五六天再试验一次爆炸铁壳。 杨进功是五名火器匠水平最高的大匠,经验最丰富,对火药的认知也最深刻,别的四名工匠都在拼命造假,每个人的进度都大大超过了杨进功,下个月考核时,杨进功就算不被斩首,也会遭到严厉惩罚。 但这段时间,杨进功已经有点眉目了,两天前,他无意中发现研磨成粉的火药,再把它凝固成芝麻大的小颗粒后,它的延烧速度要比粉末状快得多。 这可是重大进展,这是铁火雷成功的最关键一步,下面只要造出劣质的铁壳,基本上就能炸裂了,如果放一些白砂糖,爆炸效果会更好。 这两天,杨进功都是在家中秘密试验,他怕其他几个竞争者刺探到他的秘密后,把一万两黄金和官升三级的赏赐抢走。 入夜,杨进功坐在书房桌前,正全神贯注在一个小本子记录他的秘密。 ‘既然瓷火雷能成功,那应该不是火药配方问题,而是火药燃烧速度,会不会探子搞到的是一个假火雷,导致铁火雷研制走了很大的弯路?本人深表怀疑......’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灯光把长长的黑影照在墙上。 杨进功蘸点墨正在继续写,忽然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不等他反应过来,杨进功只觉背心一阵剧痛,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当即毙命。 黑衣人拾起桌上的记事本看了看,随手揣进怀中,将火油撒满了书房,尤其是书橱和书桌,随即将一支火折子扔进火油,‘轰!’火苗燃烧,黑衣人跳出窗户,迅速离去了。 顶点 不多时,房屋被烧穿,火焰冲天,不断发出爆炸声,杨进功藏匿在书房的几桶试验样品被点燃爆炸了。 杨进功的家人跌跌撞撞逃出来,大声呼救,很快,左邻右舍敲锣打鼓跑来救火,但火药的不断爆炸吓得他们纷纷后退,不敢上前救火,火势越烧越大,浓烟滚滚,将整个院子的五六间屋都吞没了。完颜昌的铁火雷之梦也彻底埋葬在这场大火之中。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不速 天亮时,完颜昌得到禀报,火器坊副总管杨进功家里失火,杨进功不幸丧生火海,尸体烧成了焦炭。 这个消息令完颜昌着实恼怒,他刚收到京兆的鸽信,一颗没有爆炸的废弃铁火雷对方要价十万贯,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受,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杨进功出事了。 “怎么会失火?”完颜昌恼火问道。 “应该是杨进功在家里做试验,引发火灾,邻居都证实,他家里连续发生爆炸,房顶都炸穿了,他儿子也说,他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做试验,家人都劝过他,他就不是不听。” 完颜昌再恼火也没有用,他立刻令道:“把其他四名火器匠都给我找来!” 士兵匆匆去了,崔九劝他道:“都元帅也不要太迷信这个铁火雷了,情报上不是说,西军的铁火雷一批都没有爆炸,说明它很不稳定,更重要是军队的作战能力,西军可是在战场上击败了完颜兀术的主力军,这可不是好消息,都元帅还是把精力放在练兵上,卑职觉得这才是我们的战争本钱。” 完颜昌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这次中原惨败,汴梁也丢了,天子震怒,把兀术召回上京述职,我可能也要回去,我担心兀术会反咬一口,说我后勤支援不力,没给他的肉食,导致士气下降,或者没有研制出铁火雷,所以我才有点着急,赶紧让他们把铁火雷研制出来。” “工匠们已经很努力了,都在没日没夜的做试验,都元帅顺其自然吧!” “也只有如此了,但不能给他们减压,一旦压力降低,他们肯定会偷懒。” 这时,四名火药匠被带到堂下,他们也听说了杨进功因家里失火被烧死一事,既有点伤感,同时也暗暗感到庆幸,杨进功一死,就没有人向都元帅揭穿他们研制铁火雷造假的事情了。 完颜昌走出大堂道:“杨进功不幸被烧死之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四人纷纷点头,完颜昌道:“我要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绝不允许把火器和火药带回家中,只能在火器坊中进行试验。” “遵令!”四人一起躬身行礼。 “其次,我想问问你们,研制到什么程度了?” 年纪稍长的一名火药匠道:“回禀都元帅,研制铁火雷没有捷径可走,就是不断地做试验,不断改进配方,找到最大的燃烧效果,至少要做几万次试验,但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 “为什么还要看天意?”完颜昌着实有些不满道。 “都元帅,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比如什么?” “比如火硝的品质,上次铁火雷的火硝我们都见过,品质是相当好,比我们的火硝品质好得多。” 完颜昌冷冷道:“意思是说,铁火雷造不出来,和火硝的品质有关!” 为首工匠连忙躬身,“回禀都元帅,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和火硝品质有关,目前只是一个假设,如果经过无数次试验证明都还不行,那就极可能是火硝原料的问题。” 这几个工匠连退路都商量好了,实在不行就把责任推给火硝品质不好,这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你能奈我如何?” 完颜昌气得也无话可说,又问道:“那本帅再问你们,我想再搞一枚铁火雷回来,你们觉得有必要吗?” 要求再搞一颗铁火雷是杨进功的再三要求,他要做火药性能对比,其他四人可一点都不希望,万一发现双方的火硝都一样,他们就找不到地方推卸责任了。 四人一起摇头,“完全没有必要,光看到火药而不知道配方,其实没有半点意义,否则我们早就彷制出来了,” 崔九也道:“都元帅,那批铁火雷也是没有爆炸的废品,反而会误导工匠研制,再说我的黄金也很紧张,用这笔黄金买铁火雷,还不如用来收买重要情报。” 完颜昌点点头,他也觉得有道理,如果有用的话,再就该彷制出来了。 “好吧!这颗铁火雷就不要了,让他们用这笔钱给我搞到配方。” ........ 荆湖南路原本只管辖潭,衡,道,永,邵,郴六州以及武冈军和桂阳监,但随着西军占领江陵府、岳州等洞庭湖周边州府后,荆湖南路的概念就扩大化了,包括了从前荆湖北路的部分地区,变成一个广义的荆湖南路。 这天上午,一支战船队沿着长江抵达了巴陵县,从船上下来一千三百名士兵,这支军队正是从京兆过来的三百名内卫和用以支援的一千名精锐斥候,专门来荆湖南路打击私盐。 统领这支军队的将领,正是年轻的内卫指挥使种桓,他这次肩负重任,要带领这支军队清除荆南南路猖獗的私盐。 种桓在巴陵县城外的军营内进行驻扎,巴陵知县程光亚赶来面见种桓,此时种桓有了一个掩护军职,虎贲军斥候营指挥使,化名钟环,当然,这也是他临时出任的真实职务,以便指挥一千斥候军士兵。 “下官巴陵知县程光亚给钟将军见礼!” 种桓抱拳笑道:“给程知县添麻烦了!” 种桓取出一份军报的命令,递给程光亚,“这是军部的后勤协调令。” 程光亚接过协调令看了看,心中一阵苦笑,这就是要地方为军队提供后勤支持了,不过对方军队不多,还好,才一千多人,岳州完全能支持。 “没有问题,不知钟将军需要什么补给?” “我们主要需要粮食,我们很快有五百匹战马送来,所以草料或者黑豆也需要,至于其他猪羊蔬菜之类,我们可以按照市价购买,但烦请知县给我们联系货源。” “不知将军要在岳州呆多久,方便我考虑运送多少粮食过来。” “大概两三个月左右吧!我们是斥候军,主要是监视江北张俊的大军是否会南下。” “卑职明白了,那卑职从前官仓调运一万石粮食和两千石黑豆给将军,草料也准备一万担。” 燃文 “多谢了!需要向哪里申请调官粮吗?” 程光亚笑着摇摇头,“有军报的后勤协调令,不需要任何申请,可以直接调粮。” ......... 程光亚进了城,却先来到州衙,见到了岳州知事王匡,王匡年约四十岁出头,相貌很清瘦,进士出身,他是陈庆离开岳州后才上任的,是由当时的相国张浚推荐。 “大官人,卑职见到了对方主将。” 王匡喝了口茶,澹澹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主将叫钟环,虎贲军斥候第三营指挥使,一千多人都是斥候军。” “你确定?” “卑职见到了他的军牌,而且他的手下都穿着斥候的山纹甲,大旗也是虎贲军军旗,应该没错。” 王匡点点头,“他们没有去江陵报到,跑到岳阳来做什么?” “卑职觉得也正常,他们是虎贲军,不是巴蜀军队,和江陵杨统制归属地完全不同,他们当然不用去向杨统制报到。” “有道理!那他们来做什么?” “听对方的意思,好像是监视张俊的大军,要在这里呆两三个月。” 王匡笑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不用向我汇报了,直接向他们提供后勤支援,他位卑职小,我也不用专门去见他。” “卑职告退!”程光亚行一礼走了。 王匡脸色一变,自言自语道:“这支军队来得蹊跷啊!”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突来 不多时,知县程光亚便组织船队给军营送来了数千石粮食和数千担草料,这是第一批粮草,并送来了几十口肥猪和几大车蔬菜,这是县里百姓的一点心意,用来犒军,意思就是请他们严守军纪,不要骚扰百姓。 程光亚随即又带着一名大商人赶来两百多只羊,以后可以长期向这名商人订购肉食。 种桓再三感谢,将程光亚送走,随即杀猪宰羊,犒劳军队。 夜幕快降临时,一名男子前来求见种桓,种桓命人将他带到自己的大帐。 这名男子叫秦旷明,很年轻,只有二十五六岁,是内卫的一名都头,去年内卫千余人前来剿杀私盐,临走时,留了二十几余人长驻潭州,秦旷明就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卑职参见指挥使!”秦旷明单膝跪下行一礼。 种桓笑眯眯请他坐下,“王统制从京兆发来的内牒你看到了吧!” “卑职看到了!” “我觉得很奇怪,去年怎么会剿灭私盐失败?你应该知道内情吧!” 秦旷明点点头,“卑职很清楚里面的原因,根源就是对方有内应,消息泄露,对方缩回鄱阳湖,我们这边卖私盐纷纷改卖官盐,去询问百姓,百姓都说是买官盐,没人肯承认自己你买私盐,等内卫军队撤走,他们又冒头了。” “对方内应是谁?”种桓又问道。 “当然是各地官员,没有官府的包庇,私盐怎么可能这么猖獗?” 种桓点点头,“所以这次我来岳州停留,而没有直接去潭州,表面上是针对江北,实际上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指挥使做得很对,你的军队若去了潭州,他们肯定会立刻逃走。” “他们指的是谁?” “当然是盐枭张泰、盐枭王三太、盐枭李泰山,三大盐枭名字都有个泰字,所以叫盐枭三泰。” “那私盐贩子又是怎么回事?” 秦旷明连忙解释道:“私盐贩子就是本地的盐贩子,他们负责从盐枭手中拿货,然后再分配给各个零售铺子,私盐贩子都各自有地盘,各个官府也是从他们手中拿好处,盐枭一般不和官府打交代,但他们会把私盐用船送到各个私盐贩子指定的仓库,他们交易已经十几年了,都遵守规矩,配合也很默契。” 种桓想了想道:“已经十几年了,那谁是私盐贩子,应该清清楚楚吧!” “差不多吧!关键是私盐贩子会逃,去年就是这样,内卫一到,所有私盐贩子都逃得无影无踪,而且他们都还有另一个身份,乐善好施的员外,主持公道的乡老,听说还有县学的教授,都一个个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证据,还不好动他们家人。” “那岳州的私盐呢?”种桓又问道。 “岳州的私盐是从荆湖北路过来的,应该是传说中张俊贩卖的私盐,但卑职在这里呆了一年,岳州私盐一点线索都没有,关键是卑职不知道岳州的私盐贩子是谁?” 种桓这才意识到剿灭私盐确实很难,难怪去年会失败,这个时候还是要多多请教经验丰富的人。 “那秦都头认为我该从何入手?” 秦旷明想了想道:“卑职建议指挥使先从盐枭下手,这帮人逃到鄱阳湖,我们就过不去了。” “他们逃到鄱阳湖都是坐船?”种桓追问道。 “大部分都是坐船到长江,再从长江去鄱阳湖。” “现在他们很活跃?” “差不多,张泰的船队在潭州,另外两泰在衡阳一带,现在是秋天,正好就是他们的出货季节。” 种桓沉思片刻道:“你带三十名斥候弟兄回去,给我找到张泰的船队,并盯住他们,不要管其他两泰,我要抓大鱼。” “卑职明白了!” 两人又协商了诸多细节,种桓派了三十名精锐斥候,装扮成普通百姓,跟随秦旷明乘坐一艘大货船南下。 ......... 两天后,杨元清派人送来五百匹战马,这是陈庆直接下的命令,杨元清不敢违抗,也不敢多问,他也甚至没有来岳州拜访。 又过了两天,秦旷明派人送来消息,他们发现了张泰的盐枭船队,也盯住了对方。 种桓当即率领五百骑兵疾速南下,赶往长沙县。 潭州就位于岳州南面,是一个人口大州,它在杨幺之乱远没有岳州那么破坏严重,平定杨幺后,潭州恢复得很快,加上江淮人口涌入,潭州又重新焕发了鱼米之乡的富庶。 爱阅书香 在陈庆向朝廷提出了五个州府管辖权中,就包括潭州,所以潭州的官员都是由京兆任命。 种桓的动静很大,骑兵气势迅勐地冲到长沙城,他们已经戴上了内卫的特殊黑盔,这是内卫的标志,去年内卫在荆湖南路查得翻天覆地,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戴黑盔的士兵又来了。 内卫骑兵还没有到,县丞纪春来便得到了消息,他急忙写了一封,派人赶去城外王员外府上送信。 王员外可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大善人,修路、搭桥、助学,每月出粮米赡养数十名孤寡老人,朝廷多次嘉奖他,封他勋官骁骑尉,王员外的全名叫王从霖,他正式身份是一个大地主,家里有上千亩土地,在城内还有好几家店铺。 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潭州的私盐贩子,整个潭州的私盐都是由他控制,潭州就是他的地盘,他从盐枭张泰手中进货,以每斤二十五文的价格购入私盐,然后用每斤四十文的价格卖给零售铺子,他每斤赚十五文钱,零售铺子再以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卖给普通百姓,比起八十文一斤的官盐要合算多了。 盐枭、私盐贩子、盐铺都赚了钱,百姓似乎也得了实惠,但官府的税收没有了。 王从霖收到了纪春来的急信,看了一遍,秋天出盐最急的时候,内卫又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王从霖觉得有必要出去躲了一躲,当然,他不会跑去大山里受苦,他直接去湘潭县城,换个名字藏匿起来,除了他的三个儿子,谁也找不到他? 另外,他还要通知张泰船队撤退,反正货已经出得差不多了,赶紧回去。 王从霖立刻将三子王悍找来,对他道:“去通知张瘸子的货船立刻撤退,那帮内卫又来了。” 王从霖有三个儿子,长子王薰继承他的正面形象,同时也和官员们打交道,次子王斌负责出货给了各个店铺,三子王悍人如其名,长得相当彪悍,他负责和盐枭张泰打交道,负责进货和仓库保管。 王悍点点头,“孩儿这就去通知他们撤离!” 王从霖又对次子王斌道:“去安排所有店铺,全部改卖官盐。” 次子王斌也匆匆去了。 王从霖又拿出五百两银子,让长子王薰带去打点州县官员,银子到位了,他的安全也就到位了。 王从霖稍微安排一下,便带着两名小妾坐一艘画舫前往湘潭县躲避去了,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不仅有内卫,还有更专业的军队斥候,他们早就来了,一艘渔船远远地跟着他的画舫。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设网 湘江水面宽阔,舟楫往来不断,格外热闹,数十艘货船连在一起的船队也屡见不鲜,进入洞庭湖后,水面更是宽阔如海,船只更多,一群群海鸥在天空翱翔鸣叫。 上午时分,一支由一百多艘千石平底货船组成的船队正浩浩荡荡向北面驶来,最前面是一艘车船,叶片翻滚,白浪滔天,用绳索牵着百余条货船向北而行。 这支船队正是盐枭张泰的运盐队,他们几乎十天半月就往返一次鄱阳湖和湘江,将大量的私盐销往荆湖南路各州县。 这次他们也完成了运盐任务,正好内卫再次光临,船队便立刻返回鄱阳湖。 船队的首领叫张才,是张泰的侄子,长得膀大腰圆,一身彪悍的肌肉,他光着上身,皮肤被太阳晒得漆黑发亮,人长得也凶恶,满脸横肉,一双三角眼,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在这条线落上已经走了七八年,从来没有任何问题,他已经深刻认识到,只要收买了官府,就算他去临安卖盐,也没有人敢拿他怎么样。 “三哥,前面就是巴陵了,要不要去补给一点吃食,肉没有了!”一员手下大喊道。 “不用,直接进长江!” 张才倒不是怕官府怎么样,而是岳州不是他们的地盘,那边也有盐枭控制,而且是张俊的军队盐枭,他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船队继续北上,不远处已经清晰看见巴陵县城的轮廓,前面水面变窄,这时忽然有船员大喊:“后面有不明船只靠近我们!” 张才回头望去,只见后面有五六艘船只靠近了货船,这时,他忽然看见,一群群士兵跳上了船队。 “糟糕!” 张才意识到遇到麻烦了,对方是正规军,人数太多,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他大喊一声,“斩断绳索!” 这时,他就像壁虎一样,要断尾求生了,十几名手下挥刀斩向绳索,片刻,绳索被斩断,主船和一百多艘货船脱离,两者迅速分远了。 但不等他欢喜,又有四五艘战船将他包围,水车一阵巨响,船只停住了,有船夫大喊:“三哥,桨片被缠住了,船只走不动!” 张才奔过去,只见水车被渔网牢牢缠住了,再看周围战船越来越多,已经有十几艘,上面全是手执军弩的士兵。 张才胆寒了,他拔出水刺大喊:“弟兄们,跳水突围!” 他一纵身跳下洞庭湖,手下也纷纷跟着跳水,张才刚跳入水中,手臂就被人抓住了,周围全是水鬼,他遭遇的是斥候营的蛟龙军,是专业的水鬼,专门经过水下搏击训练,尽管张才水性极好,但也远远不是对方三人围剿的对手,三招两式,张才便被水鬼生擒活拿,其他手下也纷纷被水鬼抓住,捆绑起来扔在船上。 不到半个时辰,张泰的运盐船队被埋伏等候已久的西军全部抓获。 接下来便是审讯,高强度且残酷的审讯,审问张泰的老巢所在,这是内卫的专业。 “你们尽管杀了我,你们以为我会屈服吗?呸!啊——” 张才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晚,他的两条腿都被打断,满嘴牙齿被拔光,两只耳朵都被割掉,脸上身上血肉模湖,但此人却十分凶悍,死也不肯招供。 副指挥使邓金山点点头,“不愧是盐枭,果然悍不畏死,把他拖到其他人面前,当众砍掉脑袋!” 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张才被拖到其他二十七人面前,剥光的衣服,绑在椅子上,西军内卫士兵高举大刀,狠狠一刀噼掉了脑袋,鲜血从无头脖腔里喷射而出,其他人却一片沉默,无一人面露惊恐。 邓金山大喝道:“所有人拖出去排队,一个一个来,一个个杀,敢说个不字就直接斩掉脑袋!” 邓金山在内卫绰号为剃头匠,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次也是陈庆专门点他为种桓的副手,种桓最大一个弱点就是不够狠辣。 当二十七名盐枭手下被残酷的杀戮十九人后,剩下的八名船夫全部彻底崩溃了,分别招供出了他们位于鄱阳湖中的老巢。 次日中午,种桓率领五百骑兵又重新回到了巴陵县。 副指挥使邓金山拿着一幅详细的地图对他道:“将军,这是我们根据八名船夫的口供绘制的盐枭老巢地图。” “不好审讯吧!” 邓金山点点头,“这帮人都不怕死,谁都不肯招,全部被杀死也不肯招,最后还是船夫招了,他们都去过张泰的老巢。” 种桓仔细看了看地图,指红圈标注的老巢问道:“这是一座岛吗?” “叫做长山岛,由一系列小岛组成,老巢就在其中的长山岛上,卑职问过了两名当地船夫,他们证实,长山岛附近有水贼出没,没有船只敢靠近。都要绕着长山岛走。” “当地官府不管吗?” “他们没有说,估计也不知道,应该是被收买了。” “传令弟兄们集结,我们准备出发!” 荆湖南路私盐泛滥不止的主要原因是源头不死,所以每次都能死灰复燃,源源不断的私盐从鄱阳湖的盐枭老巢运来潭州和其他州府。 所以这次种桓奉命来打击私盐,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要打击源头的盐枭,当然,张泰也并非最终的大盐枭,他也从更大的盐枭手中拿货,这个就难追查了。 当天晚上,三十艘战船运载着一千两百士兵离开了巴陵县,向数百里外的鄱阳湖方向驶去。 ........ 陈庆返回京兆已经有一个月了,关于财政和土地的矛盾得到缓解后,一切都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陈庆也不断出去视察,不过他视察都是短途,一两天就回来。 这天下午,陈庆从蓝田县视察归来,和平常一样,陈庆直接来到了自己官房。 晁清快步跟上陈庆汇报道:“启禀殿下,今天韦司马来找过殿下两次,好像有什么急事。” 陈庆点点头,“你去把他找来,我等着他。” 晁清连忙去了,陈庆坐下,随手取过今天的《京报》,大概浏览了一遍,今天《京报》第一版有太学秋考的通知,在十月中旬,也就是各州府秋试结束一个半月后。 根据陈庆关于太学改革的思路,太学将着力于培养专业职官,而专业职官也将在下一步进行改革,和文官区分,所有的官职也将分为三大类,文职官、工职官和武职官。 按照陈庆的思路,比如一个县目前设有四名官员,知县、县丞、县尉和主薄,陈庆考虑以后再增设一名县工,其中县丞和主薄属于文职官,县工属于工职官,县尉将属于武职官。 而最重要的知县则比较含湖,一般以文职官为主,但工职官和武职官也可以担任,这就要看具体县份的特点,比如以采矿为主业的县,很可能就工职官出任知县,再比如战略地位比较重要的县,比如大同县,很可能就是武职官出任知县。 这种改革思路完善会在报纸上刊登出来,让全民讨论,也是给大家做一个心理上的准备。 这时,晁清在门口道:“殿下,吕司马来了!” “让他进来!”陈庆放下报纸,也不知道吕纬有什么急事找自己。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一千零四十七章提议”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夜袭 吕纬快步走进非官房,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有什么急事?” 陈庆笑问道:“是不是对方发现配方搞不到,又转而要铁火雷了?” “不是这样,今天发生一件事,让卑职心生警惕。” “说说看,发生什么事?” “今天中午卑职见到了吕绞,想问问他找配方的进展,结果我发现他有点紧张,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我又套他的话,他说得忘形了,说得拿到十万贯钱,他准备去巴蜀当个大财主,我说你别整天做梦了,他冷笑两声说,再过几天你看看瞧。” 陈庆眉头一皱,“你觉得吕绞有眉目了?” “殿下,卑职很了解吕绞这个人,他好说大话,口无遮拦,特喜欢吹牛,把没有的事情吹得煞有其事,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东西,他反而就不会说了,所以卑职才怀疑。” “你觉得他可能会得到铁火雷配方吗?”陈庆又继续问道。 吕纬沉吟一下道:“他整天混迹于青楼,在京兆青楼圈内小有名气,也认识各种各样的同好者,卑职觉得有可能是有人想骗他,但万一是真的呢?” 陈庆明白吕纬的担忧,他虽然也觉得配方泄露的可能性不大,但本着谨慎原则,还是要认真应对。 陈庆取出一块银牌递给吕纬,“你去找王统制,把情况给他说清楚,他会安排监视吕绞!” 内卫是陈庆直属,就算吕纬和王浩私交再好,吕纬也不能安排王浩做什么,必须通过陈庆。 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陈庆会颁发金银铜铁四块牌子,其中银牌是比较重大的事件了,也彰显了陈庆对这件事的重视。 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完颜昌千方百计获取铁火雷秘密的行动已经进入尾声,完颜昌最重要的研究大匠杨进功死了,剩下四人难以挑起大梁,只要自己把防范的篱笆扎牢,至少十年之内,金兵休想研发出铁火雷。 这时,远远传来了钟声,‘当!当!当!’这是下班的时间到了,下班这个词陈庆说了无数次,但始终流行不起来,大家依然说下朝,毕竟班房和朝房的等级相差太远,只有班值侍卫和班房衙役才说下班。 晁清出现在门口,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陈庆想了想道:“取消明天去奉天县的巡视,改为三天后,明天我要去霸上军营,其他就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 “卑职遵令!” 晁清去了,外面房间的从事们开始收拾桌子下朝了,陈庆又继续埋头审阅他的奏折,每次他都会比手下晚半个时辰离去。 这时,外面传来蒋彦先的声音,“晁参军,殿下还在吗?” “三位参事,殿下在!” 居然来了三位参事,陈庆笑道:“找我作甚?” “今天老张请客,殿下一起去喝一杯。” “好!”陈庆收拾一下桌子,起身走出官房笑道:“老张为何请客,土地卖了吗?” 张妙笑着点点头,“正是,卖了五亩商铺地,今天成交了。” “什么价格成交的?”陈庆又问道。 “我那块地地段一般,亩价七千贯成交!” 陈庆呵呵一笑,“恭喜!恭喜!一下子净收入三万五千贯,还是免税期,是要请客了,去太白酒楼吧!” “英雄所见略同,殿下也说太白酒楼,你这个老吝啬鬼这次休想逃过。”除了周宽,没有人会对张妙这么称呼。 张妙点点头,“好吧!就去太白酒楼。” 几名参事簇拥着陈庆离开,坐上马车前往东大街。 ........ 经过三天的航行,西军的船队抵达了鄱阳湖,鄱阳湖属于江南西路,是由朝廷完全控制之地,但官府对水面的控制力很弱,最多有十几艘小船巡逻一下治安,但到了水军这个级别,朝廷只有在广州的近海有一支小型水军,其他就是西军的水军比较强大了。 虽然西军的水军在长江是无敌一般的存在,但西军战船还是第一次进入鄱阳湖,当然,这时已经有鄱阳县,但还不叫鄱阳湖,而是叫彭蠡湖。 “将军,那就是长山岛,他们仓库就在岛上。” 给他们带路的是一名老船夫,这些船夫并不是盐枭,都有家小,所以张才和他手下死也不肯招供,但八名船夫全部招供,把他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出卖了。 “先去狮子岛!” 船队向狮子岛驶去,狮子岛位于长兴岛北面,距离长兴岛只有两里,根据探子事先摸底,这里没有巡哨。 三十艘战船在狮子岛附近隐蔽下来,三百名水鬼下水,向两里外的长兴岛游去。 他们一连遭遇到七八艘巡哨船,都水鬼干掉了巡逻士兵,抢夺了巡哨船,这些巡哨船正好可以给他们做摆渡,又有两百名士兵坐上巡哨船,带上一艘水鬼的装备船,向长兴岛划去。 西军水鬼和士兵在一个隐蔽的水湾上了岸,五百人在副指挥使邓金山的率领下向岛上摸去。 距离仓库还有两百步时,他们被隐蔽的暗哨发现了。 “当!当!当!当!”岛上忽然响起急促的警钟声。 邓金山大喊一声,“杀!全部斩尽杀绝!” 五百精锐士兵手执大盾短矛向敌军军营杀去,水鬼们早已披上盔甲,拿起兵器,变成了精锐的斥候兵。 军营门口的数十名弓弩手挡不住西军斥候强大的攻击,悉数被杀死,五百士兵杀进了军营内....... 盐枭张泰今年五十岁,鄱阳县人,身材高大壮实,一只大鼻子像茄子一样挂在脸上,很有特色。 张泰的父亲是一个鱼贩子,张泰十六岁便跟随父亲在鄱阳湖沿岸收鱼,然后到远离大湖之地卖鱼,赚取差价。 他走上盐枭这条路十分偶然,在他三十岁那年夏天,收了一批鱼卖不掉,他担心腐烂,便买了不少私盐腌鱼,结果发现腌鱼特别好买,每次都一抢而空,很快他便发现真相,大家喜欢的不是鱼,而是鱼上的盐。 从此,张泰开始卖重盐鱼,三年后,他被鄱阳县衙以贩卖私盐罪抓捕,官府指控他卖重盐鱼就是变相的卖私盐,他被判处死刑,等秋后处斩。 但他运气不错,在距离处斩还有一个月时遇到了大赦,他侥幸逃脱一命,又花五百贯钱收买了县尉,他终于获释了。 在获释后的第三天,他便带着家人和百名手下来到长山岛,占岛为王,正式走上了盐枭之道。 专做盐枭二十年,张泰不仅成为江南西道最大的盐枭,控制了七成的市场,十年前又进军荆湖南路,以长沙县为根基,大肆在荆湖南路贩卖私盐。 此时,张泰有多少钱他已经不知道了,他现在的奋斗目标已经不再是钱,而是为了成为一个割据势力,他招兵买马,招募了五百士兵,配备了上百艘船,以长山岛为根基,一旦条件成熟,他就将占领鄱阳县。 “父亲,出大事了!”张泰的次子张丹忽然在屋外焦急地大喊起来。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灭枭 “这么晚了,叫嚷什么?”张泰一只耳朵失聪,听力不太好,没有听见刚才的警钟声。 “父亲,官兵杀上岛了!” “什么?” 张泰大吃一惊,官兵居然杀上岛了,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他急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大概有几百人!” 才几百人,张泰喝令道:“把他们全部杀死!” “父亲,对方太强悍,我们弟兄根本抵挡不住,都快被他们杀光了,父亲快逃吧!” 张泰也心慌意乱起来,他跑回书房,从书架上取下最厚一本书,揣入怀中,带着儿子和几名手下,向后山逃去。 种桓又向长山岛投入六百名士兵,同时撤回了三百名水鬼,水鬼们上了船,一艘艘战船开始环岛围猎企图逃跑的人。 ........ 天渐渐亮了,西军在岛上的杀戮也停止了,已经杀无可杀,盐枭张泰手下的统领、士兵、管事、账房以及他们的家卷,无论男女老幼都全部被杀,活口也有,被抓上岛当营妓的数十名年轻妇女,还有主阁上的十几名使女。 广场上,数百名男子的尸体平躺着,八名船夫战战兢兢来认尸,他们开了十年的船,张泰和重要手下他们都认识。 “这是大管事马辛!”有人认出了一具尸体。 很快,越来越多的重要人物尸体被辨认出,“这是张泰的长子张洪,这是账房主管赵大宽,这是张泰的三儿子张撒.......” 不多时,所有的重要人物都被辨认出来,唯独没有张泰和他次子张丹。 邓金山眉头皱成一团,张泰的使女已经证实张泰和他次子都在岛上,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这时,忽然有人大喊:“抓到了,抓到张泰了!” 邓金山大喜,连忙迎了上去,只见十几名水鬼揪着两人过来,两人都被反绑,他们藏身在一处水荡中,被一艘战船发现,才被水鬼们抓住,七名手下全部被杀。 张泰看见了一群,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船夫们都被吓坏了,纷纷转过身去,怕被张泰认出自己。 邓金山对方被抓还要摆威风,顿时勃然大怒,几个耳光打张泰脸上,揪着他的头发到几名使女面前,一脚把他踢跪下,“这是不是张泰?” 张泰闭着眼睛已经认命了,几名使女吓得战战兢兢,点点头,“是他!” “把他头罩上!” 邓金山一声令下,几名士兵用黑袋子将张泰头罩上带走了。 第二人是张泰的儿子张丹,一个无恶不作的淫棍,使女们都被他凌辱过,邓金山问清了身份,一脚把张丹踢倒,踩住他的嵴背,狠狠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吓得使女们一片惊呼。 他只需要盐枭张泰,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种桓上岛了,他带着手下一直在外围剿灭逃亡的士兵,防止大盐枭张泰逃走,听说张泰被抓住了,种桓才匆匆赶来。 种桓之所以迟迟不肯上岛,就是不忍心看见那么多妇孺老人被杀,虽然他们是盐枭的家卷,最后都要被处斩,四川路的盐枭就是这样清理的,一家家满门处斩,私盐才被彻底禁住了。 种桓当然也不会干涉邓金山杀人,雍王殿下派人邓金山来做自己副手,明摆着就是要用血腥的手段来收拾盐枭。 虽然邓金山做事比较鲁莽,在巴蜀时,常常不留任何口供就把人杀绝,以至于还几个巴蜀盐枭的钱至今都没有找到,以至于王浩也对他十分恼火。 但种桓也不得不承认,他需要邓金山这样的血腥剃头匠。 邓金山连忙上前见礼,“启禀指挥使,张泰抓住了,他的三个儿子以及所有主要手下都没有逃掉。” 种桓看了一眼远处坐在地上,还带着黑头罩的张泰,问道:“可找到盐贩子名册?” “找到了,在账房找到的,每家进货数量,钱数,内容很详细!” 种桓又问道:“仓库看过了吗?” “物资库没有看,盐库内大概有两万石盐......” “我说的是金库!” 种桓有些不满道:“雍王要用他们的财富来弥补盐税损失,金库最重要!” 邓金山挠挠头道:“金库也看过了,但好像钱不多,只有几万贯,白银黄金都没有见到,估计他藏在某个山洞了,我马上安排士兵搜查。” 种桓摇摇头道:“张泰做盐枭二十年,就没有官府来收拾他过,他根本没有必要藏在什么山洞里,他的财富不可能在岛上,一定在外面。” 种桓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搜过他的身,发现什么没有?” “有!” 一名士兵将一本厚厚书递给种桓,种桓接过,竟然是王安石的《三经新义》,用丝带捆扎着,这本书种桓非常熟悉,几乎都快背下来了,一入手他就知道不对,重量不对。 他解开丝带,翻开书,里面果然是空的,放着一只木匣子,打开木箱子,里面有半块玉,还有一张宝记柜坊的收存证书,再仔细看一眼,竟然是临安宝记柜坊的收存证书。 这就类似于后世的存折,半个玉就是密码,这家伙很狡猾啊!把自己的财富居然存在临安。 邓金山连忙道:“卑职再好好审问他,看他别处是否还有藏有财富?” 种桓点点头,“你告诉他,如果他老老实实交代,我会留他一个全尸,并且若他们父子四人合葬,如果他还不肯交代,那就随便你了!” “卑职明白,卑职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 傍晚时分,被千万只蚂蚁啃得万蚁蚀心的张泰终于交代了。 狡兔三窟,他的财产藏三处,本岛一处,这是最少的,家乡鄱阳县家族祠堂内藏了一份,有十几万贯钱。 最多的财富存放在临安宝记柜坊的仓库内,他是宝记柜坊的第二大客户,租了三座仓库至于存放了多少财富,他也不记得了,取钱凭证就是匣子里的宝记柜坊收存证书和半块玉。 次日中午,邓金山从鄱阳县传来消息,找到了藏在家族祠堂内的铜钱,一共十五万贯。 种桓随即下令将张泰穿心处死,将他父子四人的尸体埋葬在一起。 两天后,从江陵府驶来的数百艘三千石货船抵达了长山岛,开始运送大量财物回江陵。 ........ 内卫骑兵从长沙撤退后,盐贩子王从霖却没有急于返回长沙,他担心内卫是欲擒故纵,便一直耐心等候。 第十天,他接到长子的信件,信中说,内卫过来并非是查私盐,而是来抓捕朝廷安插在荆南南路的探子。 王从霖长长松了口气,他也觉得不太对,如果来查私盐,怎么可能用骑兵? 王从霖随即收拾行装,带着两名小妾起身返回长沙。 但他的画舫离开湘江不久,三艘战船就将他包围。 “老爷,他们是什么船?”两名小妾吓得惊慌失措。 “不要慌,稳住!没有什么大事?” 王从霖强作镇静,安抚两名小妾。 可当十几名内卫士兵跳上画舫,冲到他面前时,王从霖顿时吓得瘫倒在地,满脸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天后,内卫在长沙县公开处斩了王从霖满门三十余口,没收全部财产,包括潭州通判、县丞、县尉以及押司文吏等等十几名官吏也一并被抓捕。 紧接着,内卫在衡州、邵州、永州、道州、全州、郴州、靖州、沅州、武冈军、桂阳监等地展开全面抓捕,除了永州和郴州的盐贩子跑掉外,其他各种盐贩子全部被抓捕,以最严厉的满门抄斩,没收全部财产方式进行镇压,所涉及官员也一律抓捕。 内卫雷厉风行地打击了盐枭和私盐贩子,此后十年间,荆湖南路再也没有私盐出现,另外两个盐枭也吓得退出荆湖南路,不再涉足。 但这只是打击私盐行动的半程。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秋游 奉天县,一支三千人骑兵队正浩浩荡荡在官道上前行,旌旗招展,声势浩大,时值九月初,秋高气爽,天气宜人,正是秋游的最佳时节。 队伍中有数十辆马车,满载着陈庆的家卷以及十几名高官和他们的家人,前来奉天县的甘河河畔秋游。 甘河河畔是整个关中最漂亮的风景区之一,随处可见大片树林和草场,绿野茵茵,碧水如带,人口稀少,两岸分布着数十座大庄园,从隋唐到宋朝一直就是贵族领地,哪怕是伪齐国,这里也被高官们所占。 就算陈庆占领关中,也没有破坏甘河两岸的稀缺属性,这些庄园都分给了手下大将和重要文官,陈庆自己也在这里有一座占地三千亩的庄园,庄园内没有农田,依山傍水,分布着大片树林和草场,养着数千只羊和十几匹马,有二十几家农户住在庄园内。 这次秋游就安排在陈庆的庄园内,很快,浩浩荡荡的秋游队伍驶入庄园,先期到来的一千士兵已经搭建起了几百顶大帐,平均每家三顶大帐,每顶大帐上都有各家的旗号,先期送来的行李也放进各自大帐内。 陈庆家人来了二十几余口人,保护仆妇、乳娘和女护卫,一共有三顶大帐,,其中两顶大帐是仆妇和乳娘居住,然后主帐很特殊,它是一座分体大帐,入口是一座很大的圆盘帐,圆盘帐只是客厅,里面分别有三个小门,可进入三顶稍小的寝帐内。 白天大家都在圆盘大帐内活动,休息时才会进入各自的寝帐,这些大帐都是双层,六名女护卫就藏身在夹层之中。 马车停下,数十名孩子欢呼着冲向草原,男孩儿在草上奔跑打滚,女孩儿则各自摘花编花环。 他们的父母则去了各自大帐,要收拾东西。 宋朝人的秋游都很有讲究,普通人家基本上都是一日游,以曲江池周边居多,豪门大户人家就去得远了,带着帐篷,乘坐马车,仆妇跟随,一去三五天,更有甚者,游玩十几天才回家。 这次陈庆带着重要官员和家人们的秋游预计是五天,陈庆原本是计划巡视奉天,正好是秋天,所以陈庆索性就带领一大群人前来秋游。 “夫君,明天让冀儿和你一起去巡视吧!” 吕绣笑着建议道:“反正不远,当天可以回来!” 陈庆想想也有道理,让自己儿子实际体会一下畜牧业,讲一百遍,不如亲自到实地看一遍。 陈庆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笑问道:“明天和爹爹一起去漠水看看!” 陈冀扬起头问道:“爹爹,漠水很远吗?” “不远,距离这里也就三十里!” “我和爹爹一起去!” ......... 次日天不亮,陈庆便带着儿子上路了,一百多名亲卫骑兵跟随,九月初的凌晨已经比较冷了,凉意渗人,陈庆将儿子瘦小的身躯搂在怀中,用斗篷将他裹紧,一催战马,战马沿着一条山谷向西面奔去,百余骑兵紧随其后。 天亮时,他们抵达了漠水河畔,陈冀在父亲怀中睡了一会儿,刚刚醒来,他的小脸从斗篷里钻出来问道:“爹爹,这条河就是漠水吗?” 陈庆微微笑道:“对!这里就是漠水,奉天县在北面二十里处,如果沿着漠水一直向南走就是陈仓县,漠水在陈仓县流入渭河,我们现在正好在两座县城之间,更靠近奉天县一点。” “我们来巡视什么?” 陈庆难得有这么好的耐心给儿子细细讲解,他微微笑道:“你看河边种的草是不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陈冀点点头,“我师父说,这是紫花苜蓿,是牛羊马最喜欢吃的牧草!” “一点没错,这几天我们在陕西路、熙河路以及四川路种植了大量紫花苜蓿和野豌豆,野豌豆也是另外一种牧草,发生饥荒时,它的豆子可以当粮食吃,去年河北大旱,金国官府赈灾不利,我们通过关中几大寺院给河北的各大寺院捐了几十万石野豌豆,僧人把它们磨成粉,做成糕团赈济百姓,效果很不错,几十万人得以生存。 “孩儿明白了,咱们不和金国官府打交道!” 陈庆哈哈大笑,“说得没错,明明是咱们出力,为何让百姓感谢金国的官府?” “然后呢?我们来看牧草!” 儿子的思路很慎密,不会跑题,陈庆点点头又道:“我们在各地河边都种了苜蓿,让当地农民发展畜牧业,这两年发展得非常好,咱们市场上羊肉为什么便宜,河谷养牲畜功不可没。” “既然到处都种苜蓿,爹爹为何又专门跑到漠水视察呢?” “问得好!爹爹来这里巡视,是因为奉天县有一个创举,他们在全县成立了十个农畜社,养羊超过十只的农户都要参加,每个农畜社推举几个德高望重长者作为调解人。” “农畜社的作用就是调解矛盾?”陈冀问道。 陈庆点点头,“你别小看养牲畜,会出现很多矛盾,因为河谷的承受能力有限,不可能无节制的养羊,有人家贪心,养几百只羊,羊把牧草都吃光了,但养羊少的人家就不干了,矛盾就来了,发生牧草争斗是常事,让官府管,官府没有那么精力,根本管不了,农牧社就不一样了,谁家养多少只羊,他们清清楚楚,他们就会限定每家养羊的数量,不听从限制,官府就会上门来抓人抓羊。 然后到秋天的时候,他们会动员所有农户一起来割草,然后统一分配,卖羊时,农牧社负责一起出售,就能卖个好价钱,否则农民单打独斗,互相竞争,基本上都是贱卖,所以奉天成立农牧社后,不仅是关中养羊最多的县,也是养羊官司最少的县,卖的价格也很好。” “爹爹,孩儿明白了,我们先去哪里?” “我们先随便去一个村里了解情况,再去县里听县官们的汇报!” 他们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群羊,只见养羊老汉蹲在一块大石,正喝水啃着干饼。 “就问问他吧!” 陈庆翻身下马,把儿子也抱下马,这时几名士兵把老汉请了过来,说是请,其实带着几分强迫,让老者十分紧张。 “老汉不用紧张,我们就路过这里,找你说几句话!” “只要你们不抢我的羊就行。” 停一下老者又道:“卖可以,一贯钱一只!” 连陈冀也直翻白眼,这老者太黑了,师父说,市场上一只肥羊也就五百文钱,这里居然要一贯钱。 老者打量陈冀片刻笑道:“官人,这是你儿子?” 陈庆按着儿子的小肩膀笑道:“是我儿子!” 老者叹息一声,“长得很俊,就是瘦弱了一点,来我们这样养羊,只要一年时间,保证长得又黑又壮实,一顿要吃两大碗饭。” 陈庆呵呵一笑,“他还在读书呢!没有时间,等他长大一点,我也让他养羊!” “来!小娃吃饼。” 一块干饼硬塞到陈冀手上,“这是好麦子做的饼,好吃呢!” ==== 【今天去医院看病,只有两章,哎!血糖和肌酐都超过上限,得非常小心的保养了。】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巡视 陈庆带着儿子坐下问道:“老丈加入农牧社了吗?” “加入了,农牧社管周围好几个村。” “老丈感觉农牧社有问题吗?”陈庆又问道。 “问题嘛!当然有了,有时候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 老者忿忿道:“我隔壁王愣子家也养羊,我养三十只,他养三十五只,去年冬天分配草料时,他家就比我家多了五十捆,凭什么?” 陈冀挠挠头问道:“请问老人家,他比你多五只羊,正常会多多少?” “多四十捆我觉得正常,多五十捆我觉得太偏心了。” 陈冀眨巴眨巴眼睛,不知该怎么说了,多了十捆草,耿耿于怀一年,至于吗? 陈庆笑问道:“冬天的干草可以买到吗?” “当然可以,十文钱一捆,草不够可以去县城买,去年我草不够,就去县城买了五十捆,花了我五百文钱。” “老人家觉得农牧社还有别的问题吗?”陈冀又问道。 “还有啊!就是管得太宽了,我女婿家养了三百头羊,他想再养三百只羊,农牧社就不准了,我女婿想让我帮他养,农牧社居然知道了,然后上门来警告,不过有时候我觉得也对,大家都养几百只,草根本就不够吃。” 这时,远处马蹄声大作,只见十几人骑马向这边疾奔而来,这是县官们来了。 为首知县叫做谢琼,凤翔人,他带着众人快步上前行礼,“卑职奉天知县谢琼参见殿下!” 老汉呆住了,手中干饼‘吧嗒!’落地,平时高高在上的县老爷居然给这个男子行礼,还叫殿下,那不是王爷嘛! 老汉可不傻,立刻反应过来,跪下磕头,“小民不知,请殿下恕罪!” 陈庆微微笑道:“老丈不用害怕,我们只是问一些情况,请起!” 老者战战兢兢起身,陈庆安抚他几句,便对知县道:“谢知县请前面带路,我们去县城!” 众人翻身上面,跟随知县缓缓而行。 “爹爹等一下!”陈冀忽然想起一事,喊住父亲。 陈庆勒住战马,笑问道:“冀儿怎么说?” “那老人还送了一张饼呢!在马袋里,师父说,受人之馈,谢人之礼,我应该还一个什么吧!” 陈庆点点头笑道:“你师父说得对,你应该还一个礼给对方。” “那块饼应该值十文钱,可孩儿没带钱。” 陈庆摇摇头道:“冀儿,你要记住,你是雍王世子,你送出的东西要和你的身份相符,老人送你一块饼,符合他的身份,你再还他十文钱,符合你的身份吗?” “孩儿知错!” 陈冀低下头,有些不舍地从腰带上解下小玉珮,“孩儿身上只有这个!” 陈庆犹豫一下,这块玉珮有点贵重了,不过他一转念,儿子可是雍王世子,雍王世子送的东西应该就不是凡品,在教育孩子方面不能用钱来衡量,再说他母亲的玉珮多的是,再给他一个就是了。 “你自己决定!” 陈冀点点头,把玉珮递给一名亲兵,“把这个给那个老丈,就是我感谢他送的饼,你告诉他,粮食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陈庆暗暗夸赞儿子会说话,这一定是他师父教的,其实陈庆搞错了,这是母亲吕绣从小教给儿子的,粮食是最珍贵之物,不能浪费。 亲兵接过玉珮飞奔而去,旁边谢知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大气的小少年竟然是世子啊!他连忙上前行礼。 亲兵迅速奔了回来,将玉珮交给老者,“这是我家世子送给你的,感谢你给它麦饼。” “多谢!多谢!” 老者连忙接过玉珮,看了看问道:“这是啥石头?” “这是名贵的玉珮,外面包裹它的是黄金,这块玉珮价值上千贯钱!” 老者吓得手一哆嗦,玉珮差点落地,连忙交回去,“这太贵重了,俺不敢要啊!” “你收下吧!留着当个传家之宝,世子说,你送给他的面饼也是珍贵的粮食。” 亲兵调转马头走了,老者望着手中玉珮,忽然下狠心道:“回去,让孙子读书,一定要读书,不放羊了!” 数十年后,老者的重孙考上了进士,把这块玉珮献给了天子陈冀,陈冀才想起了自己孩童时候的事情,没想到这块玉珮居然改变了一个家族的命运。 .......... 县衙内,陈庆和儿子先吃了早饭,一碗粥两个包子,便在衙内内堂和几名官员座谈,陈庆听取了谢琼的汇报,关于成立农牧社初衷,以及目前的效果。 陈庆点点头,对众人道:“成立这种合作社并不是新事物,这就和手工业的行业合作社大同小异,不过它畜牧业的合作社,我非常支持这种行业合作社,它对于规范养殖、调解矛盾等等有很大的作用,不知道县府有没有专人管理全县的农牧社?” “回禀殿下,我们有一名农牧官,等同于六曹,负责管理农牧社!” 陈庆缓缓道:“我建议由六曹兼职,然后一年一任,以免时间长了,小吏和农牧社勾结起来坑害农民,如果大群农民跑来告状,你们最好关注,以免大群农民跑去京兆告状,惊动了监察司,你们可就麻烦了。” 众官吓得连忙起身,“我们一定会重视!” 陈庆摆摆手,又让众人坐下,笑道:“另外我再提一个建议,我听说农牧社限制了每户人家的养羊数量,是这样吗?” “正是,每户最高不得不超过三百只,不然河畔草场承受不起。” “但实际上,大部分人家只养几十只羊,超过三百只的毕竟是极少数,河畔还是远远没有得到利用。” 谢琼迟疑一下道:“可是,河畔草场是大家的资源,被一家人大量占用,会不会不公平?” “问题就在这里啊!过多顾及到了公平,却忽略了利益,明明可以提供更多的肉食!” 众人都明白了,殿下一定是有好的建议,谢琼连忙道:“恳请殿下指点!” 陈庆微微笑道:“指点谈不上,就给个建议吧!可以把养殖分为散养和圈养两种方式,散养有上限,但圈养没有上限,人家明明可以买草料来养羊,多出来的草料也可以卖给圈养的大户,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众人恍然,一起躬身道:“殿下的建议,我们一定会推行!” .......... 返回庄园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陈庆和儿子走进圆帐,却见长女雪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哭,陈庆上前心疼地抱起女儿,替她擦去泪水问道:“爹爹的宝贝儿怎么哭了?” “爹爹和哥哥去打猎,不带我!” 陈庆哑然失笑,“谁告诉你爹爹和哥哥去打猎了?” 雪儿抽抽搭搭道:“阿刚告诉我的!” 阿刚是周宽的孙子,和陈冀同岁,极为聪明,也是出了名的调皮,估计他在哄雪儿了。 “爹爹和哥哥没有去打猎,阿刚是骗你玩的,如果爹爹是去打猎,阿刚也是男孩子,他为什么不去?对不对?” “那你们去干嘛了?” “爹爹是去看别人家养的羊,他们养的羊生病了,爹爹去帮他们的羊治病,宝贝懂不懂?” 雪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陈庆知道,女儿只要提到礼物,就快哄好了。 这时,陈冀拿出一块圆面饼道:“这是别人送我的一块饼,我可以分给你一半。” 雪儿欢喜的点点头,礼物不在于多贵重,只要哥哥的东西肯分给她,她就心满意足。 “你娘她们呢?” “她们在外面烤肉呢!” 陈庆笑道:“走吧!爹爹给你们做一碗羊肉汤,用羊肉汤泡饼,是最好吃的。” 他把女儿放下来,一手牵一个孩子,向帐外走去。 第一千零六十章 意外 秋游的次日是骑马日,所有人都换上了武士服,陈庆庄园里养了数十匹矮种马,这种马不是小马,而是体型很不大,大小如健驴,性格十分温顺,特别适合老人和妇女骑。 宋朝人骑驴就和现在人骑自行车一样,男女老少都会,所以大家骑这种矮种马,一点问题都没有,包括七八岁年纪的孩童,像陈冀也能骑一匹矮种马。 再小一点的孩子只能跟随父母同骑了,陈庆今天的怀中却抱着两个女儿,两个女儿现在关系非常好,姐妹二人晚上都睡在一起,两人昨晚商量一夜,决定今天和爹爹同骑一马。 两个穿着粉红色武士服小小娘子非要和父亲同骑一马,有点不方便,但陈庆还是有办法解决,他命人把庄园里的双峰骆驼牵出来,他骑在骆驼上,旁边挂两个大竹篓,两个孩子就并排坐在竹篓里,身体用皮带固定好,手可以扶在边上。 陈庆大喝一声,卧倒的骆驼站了起来,两个小家伙吓得尖叫,但骆驼走稳后,两人又欢喜地大喊起来,骆驼十分雄壮,身材高大,使得她们的位置很高,伸手可以摸到别人的头。 队伍并不疾奔,而是围着庄园缓缓而行,走过浅浅的河水,沿着山坡草场缓行,欣赏沿途的风景。 “殿下!” 周宽大喊道:“什么时候搞几头大象来,在大象背上装几把椅子,孩子们可以坐在大象背上,肯定很过瘾!” 陈庆忽然知道他孙子像谁了,就像他这个爷爷,顽皮得很,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骑大象,不过他这个建议不错,可以让大理国进献几头温顺的大象,骑就免了,但可以给孩子表演。 “主意不错,明年我让大理国进献两头大象来,明年春游说不定就能见到了。” 两个小娘子欢喜得直拍巴掌,“爹爹,我们要看大象,明天就送来吧!” 陈庆笑道:“明天可不行,大象没有长翅膀,飞不过来。” 走过山坡草场,进入了树林,中间是一条林荫道,众人沿着安静的林荫道缓行,满地落叶,色彩斑斓,秋天的气息很浓厚。 “呀!小松鼠。” 雪儿忽然指着几步外的树枝上,激动得大喊起来, 果然是一只小松鼠,栗色发亮的皮毛,毛耸耸的大尾巴,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它抱着一只松果,居然一点都不怕人,就站在树枝,好奇地打量着姐妹二人。 他们相距如此之近,陈庆有把握一把抓住它。 两个小娘子激动得又蹦又跳,陈庆连忙摁住她们二人,“你们两个,再跳就要掉下去了。” 小松鼠被她们的激动吓着了,飞奔跳上树,很快不见了。 “爹爹,我们把小松鼠带回去吧!我们家后山也可以养。” 两个小娘子一起抬头望着父亲,眼睛里充满了期望。 “可以养几只,但不是它,它有父母呢!你们把它带走了,它父母会伤心的。” “好吧!我们多养两只。” 陈庆笑着点点头,这时他忽然发现桦树林有一只小鹿,他连忙低声道:“你们两个往树林里看,有一只小鹿,不要吵,会吓着它!” 两个小娘子瞪大眼睛,屏住呼吸,顺着父亲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一只梅花小鹿,跟在母鹿身边,两个小娘子一起叹息道:“好可爱的小鹿啊!” “爹爹!” 两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又一起望向爹爹,陈庆苦笑道:“小鹿不好养。” 雪儿抓住父亲的胳膊拼命摇晃,“爹爹,可以的,我们后山也有草地和树林,可以养的,我想养小鹿嘛!” 陈庆知道这些鹿都是村民养的,年底会作为收成和羊肉一起送到府上来。 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不敢告诉女儿,只得含湖笑道:“好吧!回头弄两只小鹿回来养养,一个叫小雪,一个叫小冰。” 两个小家伙又是一阵欢喜,不过很快她们就走神了,小鹿很有灵性,发现了她们,便跟着她们一路走,把两个小娘子的魂都牵走了。 .......... 绕着庄园走了一大圈,又去了隔壁杨再兴的庄园参观他家的鱼塘,直到中午时分才返回庄园,中午吃得比较简单,都是农家口味的饭菜。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尽情享受秋游的乐趣,孩子们更是玩疯了,嚷着要去小河浅水滩摸鱼,被大人严厉地制止了,白露都过了,怎么还能下水? 这时,王浩带着几名手下从京兆骑马赶来,给陈庆的度假乐趣稍稍减了几分。 在军营的一顶大帐内,陈庆听取了王浩的汇报。 “真是出人意料,那个吕绞声称能搞到铁火雷配方,竟然是真的。” 陈庆一怔,“怎么回事?” 陈庆着实不敢相信,他防范得这么严密,居然还有漏洞? “是一个工匠的儿子,工匠叫做严况,是配制火药的工匠,他有三个儿子,其中小儿子在匠学读书,今年只有二十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沾染上了嫖娼的恶习,但他家里给他的钱不多,他就问同窗借钱,承诺高利息,东拼西借,他已经欠了一千多贯钱的债,他们到年底就要结束学习,将去各个工坊实习,现在大家都开始问他要钱,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听老鸨说吕绞想花高价买铁火雷的配方......” 陈庆顿时怒道:“那人竟然公开说他想买铁火雷的配方?” “殿下,这种人根本就不懂,整天在妓女面前吹嘘自己见多识广,什么话都敢乱说,有人还在青楼里冒充殿下的兄弟,事实上也没人会相信。” “然后呢?”陈庆阴沉着脸问道。 “然后这个严三郎就找到了吕绞,说他有办法搞到铁火雷火药配方,还表明了他父亲就是一级火药工匠,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了买卖契约,吕绞愿出三千贯钱买严三郎的火药配方,约定时间是一个月内。” “结果呢?” 陈庆想知道,火药配方究竟有没有泄露? “我们的内卫探子盯住了严三郎,昨天中午,严三郎回家一趟,他刚从第三区出来,我的内卫探子就把他按倒在地,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 王浩将一张巴掌大的宣纸递给了陈庆,陈庆接过宣纸,这张纸看得出有点年头了,或许是长期夹在书里面,显得很平展,上面写的正是火药配方,和现在的铁火雷火药配方差不多,缺一味糖粉。 但这个字迹都有点褪色了,应该也是很早以前写的,下面还有一个模湖不清的印章,依稀可以辨认出‘火器局印’四个字。 “这是什么?” “回禀殿下,我们询问了火药匠严况,这是当年汴梁火器局的火药配方,严况夹在一本书中保存了二十年,被他这个逆子拿出去骗吕绞。” 陈庆心知肚明,这可不是骗,这就是铁火雷的火药配方,如果火药制作的工艺水平到位,就算没有加糖粉也能炸开劣质铁壳。 他们何尝不是在骗金国,就怕误打误撞地让金国研制成功,一点都不能大意。 陈庆沉思片刻道:“收网吧!将京兆的金国探子一网打尽,不需要他们了。” “卑职遵令,另外,卑职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禀报。”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收网 “还有什么事?”陈庆问道。 “还有关于荆湖南路的私盐剿灭,已经有好消息传来。” “等一等!” 陈庆吩咐帐门口亲兵道:“去把四名参事都请来!” 打击私盐,整个内政堂都极为关注,自然要把他们都请来一起参与。 不多时,周宽、赵开、张妙和蒋彦先都赶来了,除了军部司都监关师古,他留在京兆坐镇,不能都跑来秋游。 陈庆笑道:“你们感兴趣的,关于荆湖南路清剿私盐的进展。” 众人大喜,纷纷找椅子坐下。 陈庆对王浩笑道:“给大家汇报吧!” “启禀殿下,各位参事,内卫指挥使种桓率军杀进鄱阳湖,摧毁了最大的盐枭张泰,已将其斩首,目前正在全力清剿荆湖南路各州盐贩子。” 周宽连忙道:“对付这些盐枭、盐贩子可千万手软不得,否则不足以威慑不法之徒!” “请周参事放心,我们采用巴蜀的经验,盐枭和私盐贩子基本上都是满门抄斩,就算店铺卖私盐的人,也一样抓起来杀掉,唯一的区别就是不牵连家人,这是我们去年就颁布的打击私盐通告,他们不听也没办法。” 在强硬打击私盐的立场上,内政堂各参事的态度一致,只有用最严厉的手段打击私盐,才能震慑不法之徒,稍微手软,就会有前仆后继的人参与贩卖私盐。 蒋彦先问道:“之前不是说私盐和张俊有关吗?” “回禀蒋参事,现在打击的是荆湖南路的南面一半,这里是由盐枭控制,然后北面几个州,包括江陵府、澧州、鼎州、岳州和鄂州,这五个州都是沿江和沿洞庭湖,它们则被北面来的私盐占领,应该和张俊的军队有关,种桓下一步就是清理北面的私盐。” 这时,赵开缓缓道:“大家都没有问到关键之处,我只想知道缴获了多少财富,能多大程度上弥补我们盐税的损失?” 四名参事一起望向陈庆,陈庆明白他们的意思,笑道:“这次不作为战利品,所有没收、缴获的财富全部进寺库,府库不入!” 陈庆的表态让众人都松了口气,王浩又道:“确实收缴了大量的财富,目前主要是私盐贩子的财富,他们的财富加起来,已经超过百万贯了,但大盐枭张泰积累了二十年的财富,只收缴到一小部分,还有大头没有拿到。” “怎么回事?”陈庆问道。 “张泰把大部分的财富都储存在临安宝记柜坊的仓库内,请殿下务必派人把它们都取出来,卑职担心朝廷得到消息后,也会对这批财富下手。”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立刻安排,另外,应该还有不少官员参与包庇私盐吧!” “正是,抓了三十多名包庇私盐的官员,证据确凿,这些官员已经送往江陵府关押!” 陈庆看了一眼张妙和周宽道:“这些官员就由监察司和吏部司处理吧!” 张妙和周宽连忙道:“我这就安排人手南下!” 陈庆发了三道雍王令,命令当涂西军、临安情报站以及特使胡云,全力配合内卫把张泰的财富取出来。 与此同时,监察司和吏部司的十几名官员连夜启程,走商洛道赶往江陵府。 .......... 半夜里,一支百人的内卫士兵包围了一座民院,士兵们跳过院墙,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两间屋子,不多时,从两间屋子内各抓出一人,正是王双和周华,两人面色惨白,自知性命难保,周华大喊道:“军部吕司马也是我们的人!” 士兵一巴掌将他打翻,王浩上前冷哼一声道:“别做梦了,吕司马是奉雍王之令和你们周旋,你们还当真了!” 王双和周华面面相觑,两人追悔莫及,王双忽然大叫一声,一口血吐出,气急攻心晕死过去。 “带走!” 士兵们将两人带上头套,反绑着带走了。 聚香酒楼也被近三百内卫士兵包围了,韩峰拼死杀开一条血路,一跃跳上院墙,不料上百支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韩峰只噼飞五六支箭,其他箭失再也挡不住,瞬间被射成了刺猬,直挺挺从院墙上摔落下地,当场毙命。 这次吕绞差点泄密,使陈庆再次权衡利弊,留着对方的探子虽然可以施以反间计,但对方对铁火雷秘密的不断刺探也使西军面临重大泄密风险,考虑再三后,陈庆终于决定排除泄密的风险,王浩亲自率领五百内卫军出动,从四个地点抓捕王双和他的二十余名手下。 内卫对他们盯梢已久,对他们的每一个情报点都十分了解。 一夜之前,金兵探子全部被抓,无一漏网,最后被抓的是吕绞,内卫士兵在一家青楼找到他,从一名妓女的床上将他揪了起来。 ......... 临安,一场抓捕西军情报探子的闹剧结束后,基本上没有起什么波澜,没有人关心这种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抓捕西军探子事件也渐渐被人遗忘。 《京报》报馆对面的长丰茶楼最近换了东主,这当然是一件小事,连官府那边都没有过户,更没有人关注它。 六味居茶馆的掌柜董安,又继续出任这家茶馆的掌柜,他们并不怕杨沂中重新查到,有些游戏大家都放在桌上玩,按规矩来,你被迫抄查,那我配合你,让你能向上交代,如果杨沂中真的坏了规矩,那西军也不会再留情。 胡云还是从往常一样,午后来长丰茶馆喝一杯茶,和王牧聊几句。 但今天他却有特殊使命,他专门来找董安,在二楼一间雅室内,胡云将一只木匣放在桌上,推给了董安,“这是盐枭张泰将财富存在临安宝记柜坊内的凭证,雍王要求我们尽快把财富取出来运走,王青会率领一支船队在钱塘江外海接应。” 董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凭证和半块玉珮,董安又问道:“朝廷知道这笔财富吗?” “张泰肯定不会泄露,现在就担心宝记柜坊这边,他们了解多少情况?如果他们知道张泰是什么人,又知道张泰死了,那他们一定把此事告诉朝廷,所以我们不能耽误,必须尽快行动。” 宝记柜坊的背景董安也有所耳闻,是前朝的一些权贵合伙开办。 董安沉思片刻道:“卑职建议胡总管去取这笔财富,以雍王殿下的名义去取,宝记柜坊不敢不给,然后派人盯住他们,不准他们派人告密,给我们运走财富争取时间。” 胡云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道:“就这么办,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先了解宝记柜坊,大概知道一点底细,然后我再去提取财富。” 《修罗武神》 胡云走了,董安立刻派人去把魏延宗找来,有重要任务交代给他。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取财 三天后,下午时分,一辆马车接上了胡云,一起向宝记柜坊而去,宝记柜坊临安总店也位于御街,距离胡云的川陕官只有几百步,但马车还是绕了一个圈子,胡云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都安排好了吗?”胡云问道。 董安点点头,“安排了十艘千石大船,五艘进城,就停泊在柜坊附近,一旦需要,另外五艘也会迅速进城!” 董安又笑道:“我们所有的弟兄都出动了,如果杨沂中想把我们一网打尽,这倒是个机会。” “柜坊的情况调查了吗?”胡云又问道。 “调查过了,大管事叫王延,大帐房叫吴长宏,这两人很重要,取超过一万贯钱,必须两人同时开启钥匙。” “我今天能一次性把钱财全部提走吗?” “当然可以!” 董安笑道:“卑职都详细调查过,他们有天地人三大库房,其中天字号库房是大客户,如果手续齐全,所有钱财都可以当场取走,当然,他们也要看人。” 胡云一怔,“什么意思?” “卑职的意思是说,规定是规定,但如果只是普通商人,他们或许会拖延几天,或许不让全部取走,但如果是特使去,代表雍王,他们不敢店大欺客了。” 胡云点点头,又问道:“有紧急预桉吗?” “有!如果对方大管事找借口拖延,我们有办法紧急应对。” “那好!去柜坊。” 马车掉了一个头,向御街入口处的宝记柜坊总店驶去。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后,几名功臣权贵失去了军权,但得到大量财富和土地,其中人随即合伙创办了宝记柜坊,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它已经成为天下最大的柜坊。 北宋灭亡对宝记柜坊是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损失惨重,不过柜坊东主和掌柜还是比较精明,第一次金兵围城撤退后,柜坊便开始向南方迁徙,无数库存的珍宝和财物都被迁去南方,也由此保住了很多权贵的财富。 所以南宋建立后,宝记柜坊又迅速发展起来,其中成都的宝记柜坊已经成为仅次于临安的第二大分店,宝记柜坊在京兆也有分店,但比不过川陕第一柜坊,那是官办的,规模极大,可就算这样,京兆的宝记柜坊也能排名第三。 此时中午刚过,大掌柜王延得到消息,雍王特使来取一大笔钱,王延连忙迎了出来,他心中有点奇怪,雍王特使胡云在这里存钱,自己应该知道才对,就算是雍王殿下也没有存过啊! 王延心中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迎了出来。 “欢迎特使光临小店,在下王延,是小店管事!” 胡云微微笑道:“麻烦王管事了!” “没有!没有!请到贵客房谈,小六郎,给贵客上茶!” 胡云被让进了贵客房,双方分宾主落座,胡云取出一面金牌,放在桌上笑道:“这是雍王金牌,在临安,我可以全权代表雍王。” 王延吓一跳,“胡特使这是......” 胡云这才把木匣子取出来放在桌上,“雍王殿下让我办的事情,来取他的一笔钱财。” “雍王殿下居然在我们这里存钱,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一定是真名!” 王延恍然,他指指木匣,“我可以上手吗?” “请吧!”胡云把木匣推了过去。 王延打开木匣,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他一下子认出了这半块玉牌,这是总店第二大客户张泰的玉牌,张泰是什么人,他们当然调查过。 给盐枭存钱风险很大,一旦被牵连,总店会吃不了兜着走,但利益也极大,如果张泰有什么三长两短,这笔钱总店就能吞掉了。 “怎么,有规矩?”胡云澹澹问道。 “没有!没有!我们认票认玉不认人。” 王延已经明白了,一定是张泰被雍王灭了,票单和玉密才会落在雍王手上。 他踌躇片刻笑道:“胡特使请稍坐,我去核对一下。” 王延拾起木匣便匆匆出去了,胡云怎么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按理,他要征求自己的意见才能拿去鉴定,其次凭据不能离开自己视线,否则被调换了谁说得清楚?应该是他叫账房拿东西过来核对,显然对方是找个借口离开,然后通知人去报信。 胡云给身后的董安使个眼色,董安会意,立刻出去了。 不多时,王延拿着匣子又进来了,笑道:“没问题,完全正确,要不,我先带特使去看一看仓库吧!” 网 胡云含笑点点头,“很荣幸!” “这边请!” 胡云收起木匣,便跟随王延向后面仓库走去,对方想拖延时间,他奉陪。 ....... 从柜坊侧门出来一名伙计,他张望片刻,便匆匆向大内方向走去,这时,两辆马车从伙计前后来,把伙计夹在中间,挡住了周围人的视线,等马车驶过,伙计已经不见了。 大管事王延带着胡云来到天字号仓库,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是我们最高机密的仓库,在这里存放钱财的客人一共只有十人,连皇后、太后、国舅的私人财产都存放在这里,是对我们宝记柜坊的信任。” 他打开大门,请胡云进去,外面起来是一座很大的木结构仓库,但进去才发现,里面是用大青石砌成内仓库,从一处很深的门洞进去,里面的铁门一个接着一个,用大锁锁住。 “这些铁门需要我和大帐房同时开启,可惜大帐房今天不在,不然可以带特使进去看看。” 好戏果然上演了,胡云澹澹道:“大管事的意思是说,我今天取不了财物?” 王延故作惊讶,“特使今天就要取走吗?” “那当然,否则我来这里做什么?” “哎呀!真不好意思啊!大帐房今天正好身体不舒服,请假在家里休息,要不特使明天再来吧!” 胡云语气也变冷了,“你派人去把他接来吧!我可以耐心等候。” “这....好吧!我只能尽力而为,不敢保证他一定能过来,但请特使多多担待。” “我说了,我可以耐心等候。” 王延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连忙道:“我这就派人去请他,特使请到贵客房去休息。” “不用!我在外面马车上等候,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 说完,胡云也不理睬他,转身扬长而去。 王延心中更加紧张了,满头大汗,胡云话中有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胡云坐在马车里喝着茶,显得非常耐心,他的马车很宽大,像一间屋子,他虽然没有茶童,但旁边就有茶馆,随时给他提供茶水和点心。 王延坐在大堂内,不时向外面的马车望去,心中十分不安,他刚刚得到消息,后面漕河上停泊着五艘千石货船,附近还有很多来历不明的人,个个都很凶悍,这一定是胡云的手下。 关键是他派去报信的人迟迟没有回来,让他不禁胡思乱想,会不会他派去报信的人被扣住了。 这时,一名伙计从外面慌慌张张赶来,在王延耳边低语几句,王延顿时脸色大变。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闯关 王延的脸色变得苍白,伙计告诉他,他的两个孙子刚刚被人抱走了。 王延有一儿一女,儿子三年前病故,留下两个孙子,一个三岁,一个五岁,儿媳改嫁后,两个孙子就交给他了,由他抚养。 可以说这两个孙子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命根子,他的香火就靠这两个孙子传延下去了。 现在两个孙子居然被人抱走了,王延简直如五雷轰顶。 他看了看外面还在喝茶胡云,眼睛顿时红了,他快步走出大门,直接向马车走去。 刚走到马车前,忽然看见旁边一名大汉手中拿着一件孩童衣物,正是他次孙的衣服。 他指着衣服浑身发抖道:“这衣服......这衣服,我孙儿在哪里?” 大汉冷哼一声道:“你孙子在哪里我怎么知道,这是我在河边捡到的,准备拿回去擦鞋呢!” 王延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走到车窗前连连作揖,“胡大人,放过我这个升斗小民吧!把孙子还给我。” 胡云慢慢拉开车窗,冷冷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升斗小民,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柜坊管事,居然想私吞雍王的战利品,你有几个脑袋,别想孙子了,想想你整个家族的命运吧!” 王延痛哭流涕道:“小人该死!小人湖涂啊!” “不要再这里耽误时间了,你派去报信的人已经被砍掉脑袋,明天去西湖边给他收尸,再耽误时间,就准备给你两个孙子收尸吧!” “小人这就去打开大门!” 胡云把匣子递给他,“按照规矩来,告诉你家东主,雍王殿下可没有破坏规矩。” 王延接过匣子回去了,大帐房确实不在,但大帐房的钥匙在他手上,只要手续齐全,他也可以开门。 一道道的铁门被打开,后面三道水路铁门也被开启,一般把钱财运走都是走水路,没人会当街搬运财物。 胡云终于看到了张泰存放在这里的财物了,全是大木箱子,放满了三座仓库,箱子都贴着封条。 胡云一直想不通张泰为什么会把财富存放在临安,难道他真以为宝记柜坊不会贪墨客人的财物? 都是说得好听,这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时代,没实力和权力,张泰这种盐枭是保不住自己财富的。 四名壮汉很吃力地抬起一口大箱子,放在平板轱辘车上,这种轱辘车的轴是铜棒,能承受住几百斤的重量,大汉小心翼翼推动大箱子,向码头外的船上送去,可以直接送入船舱。 数十名武士动作迅速,将一箱箱运出仓库,旁边王延看得胆战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胡云居然带了这么多人来,都是武艺高强的军士啊! 他现在更担心是孙子的情况,他靠近胡云刚要开口,胡云澹澹道:“船队离开临安,你的孙子自然会还给你。” 王延松了口气道:“好像五艘船装不下啊!” “无妨,还有五艘船正向这边驶来,马上就到了。” 王延之前还希望他们被军队拦截住,这一刻他又改变想法了,只希望他们赶紧离去。 ...... 近五十名大汉以最快的速度装船,但大箱子太多,他们一直忙到天黑,三座金库的财物才终于搬完,十艘大船装得满满当当,宝记的外墙大门关闭,里面的铁门也一扇接一扇关闭了,王延的心才算放下一半。 用十艘大船搬运财物,在宝记柜坊成立以来也是绝无仅有,虽然财物上船,但危机并没有解除,还有城门和城外两道关卡,稍为运气不好就会城内军队拦截查获,后果就严重了。 《镇妖博物馆》 但要把财物藏在城内,风险则更大,一开始,胡云和董安就决定必须连夜出城,不惜一切代价把财物运出出城。 五十名大汉跳上船,胡云一挥手,船队出发了,向城外数里外钱塘江驶去。 船队沿着漕河而行,此时关城门的鼓声已经敲响,临安虽然也不宵禁,但城门到夜里必须关闭,在城门关闭的鼓声停止前,十艘大船抵达了城门口。 前面有一艘船正在接受盘查,堵住了河道,几名士兵跑来大喊道:“马上关闭城门,后面船只都停下,不再放行了,明天一早再出城。” 所有人都望向胡云,胡云果断道:“冲出去!” 为首大船上的船夫勐地撑篙,大船加快速度,直撞向城门洞冲去,‘轰!’船头撞上了正被检查的船只,对方船只剧烈晃动,两名士兵措手不及,从船上落水。 其他士兵连忙把两名士兵拉上岸,刚要大骂,却见数十把弩箭对准了他们,士兵吓得调头便逃,“快去报告将军,关闭水闸!” 前面堵路的船只被推了出去,河道空了,一艘艘大船驶出了水城门,这时,上面的铁栅水闸开始轰隆隆落下,武士们早有准备,用长柄钢叉顶住了两道水闸落下,一艘接一艘的大船驶出了城门,后面的船只眼睁睁看着船队离去,却没有人敢效彷。 船队走了不到三里,前面便是哨卡,专门稽查税和违禁品,魏延宗同样早有准备,将每艘大船上都插上了张俊商行的旗帜,他们一直都这样做,无往不利,所有哨卡都不敢拦截盘查。 但凡是总有例外,尤其很多事情你不希望它发生时,它往往就会发生。 今天的哨卡换了一名新的主官,当然不是今天才上任,三天前上任,但他是第一次遇到张俊商行的船队。 眼看着士兵没有盘查,就准备直接放行,哨官大怒,上前呵斥道:“怎么回事?你们不盘查就要放行吗?” 一名老兵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三爷,这是张都帅家船只,盘查会出事的,我们从来都不盘查,已经好多年了。” “张俊?” “正是,他家的旗帜一看便知。” 哨官脸一沉道:“那种旗帜哪里都能搞到,你们怎么知道不是假冒的?” “三爷,没有人敢冒充张家的船只,除非他们活腻了。” “不行,我没有和什么张家船队打过交道,他们也没有给我打过招呼,一视同仁,给我上去盘查,让他们拿出税单,拿不出税单就扣船!” 无奈,七八名士兵挑着灯笼上前盘问,可走近了,才发现船上大汉将一支支军弩对准了他们。 士兵们惊得掉头便逃,哨官大怒,挥鞭抽打士兵,“给我上去查!” 这时,魏延宗隐隐听见后面有激烈的马蹄声,有追兵来了,他扬手便是一箭,一箭正中哨官大腿,哨官惨叫一声,后退两步,仰面跌倒。 大船直接向哨卡冲去,‘卡察!’拦在水面上的木杆被撞断,船队冲破哨卡,向两里外的钱塘江驶去。 后方,两千骑兵正在疾速追来,这支船队强行出城,引起城内轩然大波,守城士兵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是什么人闯关。 杨沂中大怒,亲自率领两千骑兵追赶,两千骑兵一路疾奔,不多时,骑兵追到了哨卡,只见哨卡一阵大乱,他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澄清 士兵高声道:“刚才有船闯过哨卡,李哨官不幸中箭,哨杆也被撞断。” 杨沂中心中愈加恼火,一催战马,带着两千骑兵继续向前勐追,他隐隐看见了船队的影子,对方也快要进入钱塘江了。 杨沂中大急,大喊道:“加快速度!” 骑兵如风驰电掣向前狂奔,船队也在加速前行,他们拉起了风帆,正好是北风,夜风很大,速度快了很多,第一艘船已经进了钱塘江,紧接着第二艘船也进入江内。 骑兵也越追越近,相距尾船只有两百步了,数十名武士一起举弩向骑兵射去,黑暗中乱箭射来,几名骑兵躲闪不及,战马被射中,翻滚倒地。 追赶的骑兵大吃一惊,纷纷降低马速,这时,第二轮箭失再度射来,骑兵连忙用盾牌抵挡,心中畏惧,不由再次降低马速,距离尾船拉长到三百步,脱离了弩箭的杀伤射程。 这时,杨沂中再想加速追赶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最后一艘大船驶入了钱塘江,消失在宽阔的江面上,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 半夜里,一辆马车在宝记柜坊前停下,一名中年男子从马车里出来,此人叫石广平,是大宋开国功臣石守信的六世孙,官任太子少保,封爵会稽郡公,他同时也是宝记柜坊的第一大东主。 虽然是半夜了,但宝记大堂柜坊内依旧灯火通明,十几名重要的管事和帐房都在大堂内等候。 大管事王延上前行礼,石广平问道:“你孙子放回来了吗?” “回禀东主,放回来了,两人安然无恙。” “那名被他们杀死的伙计呢?尸首找到没有?” 王延连忙道:“那名伙计没有死,自己回来了,据他说,他是头上挨了一棍,然后失去知觉,找医师看过了,问题不大。” 听说伙计没死,对方只是吓唬一下,石广平的脸色和缓了很多,他又吩咐道:“把取钱凭据给我看看!” 大帐房连忙将木匣子递给东主,石广平看了看,又问道:“肯定无误吗?” 大帐房点点头,“单据是卑职亲手写的,卑职还特地留了一个细微的记号,记号都在,玉珮也严丝合缝,取钱凭证没有问题。” 王延补充道:“胡云自己也承认,他们已经剿灭了张泰,这笔财富是雍王的战利品。” 石广平看了一眼众人,缓缓道:“我和几位东主都商量过了,大家一致认为,此事不宜声张,既然钱财已经被对方取走,我们就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如果声张出去,不仅会影响我们声誉,也会得罪朝廷,所以我特地来告诉大家,必须严守秘密,如果谁多嘴泄露此事,立刻开除,大家记住了吗?” 众人一起躬身道:“我们记住了!” 石广平又招手把王延叫上来,低声对他道:“十艘大船是硬闯关出去,杨沂中明天必然会满城追查,肯定会查到我们这里,杨沂中若问到你,你要一口否认。” “我肯定会否认,但昨天傍晚确实有十艘大船从我们这里出去了,我没法解释这个。” “我知道,我已经借来十二艘大船,就停泊在背后,船夫也换成了我的家丁,你就把一些不要的杂物搬上大船,就说我们在清理仓库,还有准备运送铜钱,杨沂中无凭无据,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我知道了,东主放心,我会应对过去。” ........ 次日一早,杨沂中开始满城追查,很快便查到了宝记钱柜,有人举报,昨天宝记钱柜的后面河道上停着十几艘大船。 杨沂中乘船而来,却见宝记柜坊后面确实停满了大船,柜坊后门打开,十几名伙计正在搬运物品,都是烂箱子,破家具之类。 大掌柜王延笑眯眯站在一旁看着。 “王大掌柜!”杨沂中喊道。 王延一回头,拱手笑道:“原来是杨将军,杨将军怎么坐船?” “大街上平安无事,河道里却经常出事,所以河道也要巡视。” “将军说得对,前年有贼潜入宝记柜坊,就是走河道。” 杨沂中打量一下船只问道:“柜坊这是在做什么?” “柜坊仓库不够用了,把一些积年破烂清理一下,看看能不能增加点仓库空地。” “怎么要十几艘大船,东西很多吗?” “破烂倒不多,两三船就够了,其他船只是准备用来运钱,平江府和镇江府那边耗钱厉害,要运一批钱过去补充,可能会烦请杨将军派军队护送。” 杨沂中呵呵笑道:“没问题,军队收费比武馆便宜,还安全。” 他不露声色,又问一名船夫道:“你们的船只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王延暗叫一声厉害,幸亏东主有准备,船夫都是家丁假扮。 船夫挠了挠头道:“回禀将军,我们昨天下午就过来了。” 昨天下午就过来,那就不是他们了,杨沂中又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调转船头继续去巡查下一个可疑之处。 但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到,杨沂中怀疑是西军情报探子所为,但他没有任何证据,杨沂中当然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他没有上报,此事便不了了之。 ........ 这天下午,江陵驻军统制杨元清来到了巴陵县,杨元清虽然是陈庆手下元老之一,但目前官职仅为统制,还没有到上军统制,而和他同时期的郑平已经是上军都统制了,郑平也没有多少军功,就是镇守巴蜀,但他却是陈庆第一信任之人。 杨元清当初就是站队错误,偏向朝廷,从而失去了陈庆的信任,尽管他这些年努力弥补,也算是忠心耿耿,但已经有点晚了。 才四十余岁,须发已经半白了。 杨元清之所以亲自来巴陵找种桓,是因为他心中颇为忐忑,他们明明控制着长江,张俊的船只又是怎么运私盐过长江?他有点说不清楚,他知道雍王虽然不说,但并不等于雍王没有怀疑,怀疑自己也参与贩运私盐。 事实上,杨元清真没有参与贩运私盐,他为人很谨慎,这种事情他不会做,也不敢做,一旦被查到,自己不但活不成,子孙也休想抬起头。 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杨元清来到大营,很快,种桓出来迎接,种桓虽然只是一名内卫指挥使,但他有雍王金牌,他就算是特使,当然不会向杨元清行部下礼,再说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体系。 种桓躬身行礼,“欢迎杨统制来巴陵!” 杨元清点点头笑道:“这段时间辛苦小种将军了!” “杨统制请进大营!” “小种将军请!” 两人来到主营房,分宾主落座,有士兵进来上茶。 杨元清迟疑一下道:“我这次过来,其实是要申明一件事,我绝对没有参与贩卖私盐,请小种将军不用担心。” 种桓笑道:“我也没有怀疑杨统制啊!” 杨元清叹了口气,“但有些事情很容易让人误解啊!我没有参与贩卖私盐,那这些私盐是怎么过江的?说实话,我想不通其中原因。” 种桓怎么可能不怀疑呢?杨元清就是最大的嫌疑,不过他主动来澄清,很出乎种桓的意外,既然杨元清主动来澄清,说明他确实没有参与。 种桓想了想道:“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杨统制的手下私下参与;第二是官船参与运送私盐。” 杨元清摇摇头,“我的手下不可能,我们是人船分离制度,大家用船都不固定,假如有人用军船运私盐,他会留下痕迹,第二天就会被别的军队发现,肯定会上报,官船倒有可能,江陵县衙和府衙都在北岸,但江陵府的管辖地包括了长江两岸,所以官船会来回过江,而且我们从不查官船,另外渡船也很有可能,我们一般也不会查渡船,所以渡船和官船都有可能成为运私盐船。”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官船 种桓微微笑道:“我们已经考虑过渡船了,这段时间,我们的人扮做过江菜农,天天乘坐渡船,但没有发现有运送私盐的迹象,其实还有就是渔船,我的手下也羊做渔夫,入江打渔,也没有发现渔船有运盐的情况。” “但小种将军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 杨元清沉吟一下道:“小种将军驻扎在岳州,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尤其你们横扫南部的盐贩子,这么多官员都栽了,这段时间他们怎么可能不小心。” 种桓点点头,“杨将军说得有道理,看来得离开岳州一阵子。” “小种将军可以带手下去江陵!” 种桓摇摇头,“去江陵还是一回事,要去就去巴蜀!” ........ 杨元清走了,很快邓金山带着三名老渔民来到种桓的官房,三名老渔民跪下行礼,种桓连忙请三人起来。 “我知道,你们三人的儿子都在西军,我们都是一家人,这次请你们来,是想请你们帮忙。” “将军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尽力!” 种桓语气温和道:“我也不瞒你们,这是我是奉雍王殿下的命令来荆湖南路剿灭私盐,但盐贩子非常狡猾,我们在这里,他们不会出现,只是我们离开,他们才会出现进行交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人一起点头,“我们明白!” “所以请你们帮忙,帮我监视官船,白天晚上都要监视,看他们一天一夜过江多少次?最好再监视它的吃水线,看它是不是从北面过来时吃水很深。” “就只监视岳州吗?” 种桓点点头,“对!就监视岳州。” 种桓已经发现岳州销售的私盐量最大,这说明岳州是一个总分销地,私盐先到岳州,然后再通过洞庭湖运到沿湖各州,盯住岳州就能发现端倪了。 “我们明白了,我们一定会尽力!” “事成之后,我会有重赏,也绝不会泄露你们替我做事。” 三人都答应了,种桓将留三名机敏的士兵指导他们。 三名老渔民走了,种桓又把十几名士兵叫来,这十几名士兵留下来负责监视渡船,一切安排妥当。 次日一早,种桓找到了巴陵县知县程光亚,笑道对他道:“我们接受到新的任务,要回巴蜀了,多谢程知县的协助,我才铲除盐枭张泰还有那么多大盐贩子,我一定会在述职报告中替程知县美言。” 程光亚大喜,连声感谢道:“不知种将军什么时候离去?” “准备今天离去,我们所有的帐都结过了,剩下的粮草程知县可以运回去了。” “卑职明白,那就祝将军一路顺风。” “多谢了!” 程光亚随即告辞,回到县城,程光亚依旧来到府衙,程光亚其实什么都心知肚明,只是他采取了三不原则,不参与、不泄密、不得罪,他自然什么都不会对种桓说。 岳州知事王匡眯眼听完了程光亚的汇报,感谢几句,把程光亚打发走,随即找来司马扈功。 如果种桓仔细调查扈功背景,就会少走很多弯路,扈功正是张俊同乡,和张俊还有亲戚关系,他出任岳州司马,正是张俊剿灭刘光世叛乱时推荐任命。 扈功一进门,王匡噼头问道:“内卫要走了,你知道吗?” 扈功连连摇头,“卑职不知,不过他们走是好事啊!” “哼!万一他们是欲擒故纵呢?” “应该不会吧!他不一定知道岳州的情况,他说不定以为剿灭盐枭张泰,就结束了,监察司不是把人犯都提走了吗?他现在结束,正当其时啊!” “那是你想当然了,我一直在观察此人,此人虽然年轻,但处事很老道,杀人、得罪人的事情都让副手去做,他不出面,这样的人用欲擒故纵的手法很正常。” “知事,已经两个月没有进货了,张帅已经派人找我三次了,卑职压力很大!” “我知道了,看情况吧!我会派人盯住他,如果他真的去了巴蜀,可以适当进一些货,但一定要隐蔽,白天不准,只能晚。” “知事,晚上不行,容易被巡哨查到,他们夜里分辨不清官船,而且官船晚上出航,很怪异,反而会让人怀疑,我们岳州在长江北岸还有大片辖地,过江去送官盐很正常,巡哨船也从不过问。” “我知道了,你让手下拿着官盐引,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 黄昏时分,种桓队伍上船走了,一直不露面的王匡第一次出现在送别队伍中,但他还是没有真正露面,而是坐在马车内,远远望着队伍上船远去。 每个士兵都拎着大包小包的本地特产,怎么看都是不会再回来的样子,但王匡还是不放心,派两人乘坐客船远远跟着对方的船队。 一晃过去了五天,王匡得到消息,确定种桓的船队已经过了夷陵。 他稍稍放了心,命令扈功可以进货了。 这天下午,一名书生带着两名随从挑着书箱从君山渡船上走下来,书生正是乔装打扮过的种桓,身材差不多,但相貌完全不像了,皮肤变白了,眉毛也不对,脸型也有差异,头戴公子头巾,手执一把折扇,就是一名翩翩读书郎,和穿着盔甲的内卫指挥使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当然,这才是种桓的真实面目,他是进士出身嘛! 种桓是来风景秀丽的君山岛读书,住在君山镇,很多士子都会来君山读书,准备参加明年春天的科举,顺便拜祭一下湘妃祠。 种桓手下已经从四面八方赶到了君山岛,包括一百名半途下船的水鬼斥候,还有秦旷明从长沙带来的四十余名内卫士兵,还有种桓留在巴陵县进行监视的二十余名内卫,算起来有一百六十人,另外还有杨元清支持的十艘千石战船,已经从华容县进入了洞庭湖。 入夜,他的手下带着一名老渔夫来了,向种桓禀报道:“我们发现岳州州衙的官船从前天开始忽然过江很勤了,以前一天只过江一两次,现在一天要五六次,而且回来时船只吃水很深。” “夜里呢?”种桓又问道。 “夜里没有官船!” 种桓点点头,又问另一名内卫士兵,“现在私盐市场价格跌了吗?” “回禀指挥使,私盐今天跌价了,恢复到五十文一斤。” 私盐市场非常敏感,可以说它的价格就是风向标,之前种桓在潭州打击私盐,但他的军队驻扎巴陵,导致北面的私盐不敢南下,存货不足,岳州市场上私盐价格立涨,每斤从五十文涨到六十文,现在价格又回落了,说明私盐又恢复供应了,它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渔夫发现官船异常,应该就是在运送私盐。 “官船有几艘,有多大?” “只有一艘,大概五百石。” 官船实际上是客船,它运不了多少东西,最多一百石盐,一百袋,一天五六百石,三天就是近两千石,市场上的盐价确实该回落了。 种桓又问一旁的秦旷明道:“官船从哪里运盐过来,你们发现了吗?” 秦旷明点点头,“江北码头有二十几座仓库,其中五座仓库很可疑。” “多大的仓库?”种桓追问道。 “仓库中等,三千石库!” 那仓库内至少还有一万多石盐,打击这座仓库,也足以震慑张俊了。 种桓当即令道:“把战船马上调到君山来,我们连夜入长江,明天收拾这帮混蛋!”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清剿 次日中午时分,一艘官船和往常一样,晃晃悠悠驶过了长江,在对岸码头前停下,长江对岸是一座小镇,叫做湘北镇,也属于岳州管辖。 这座湘北镇是重要的过江枢纽,对岸就是巴陵县和洞庭湖,是荆湖南路的入口,大量的商人和百姓都会来湘北镇坐船过江,码头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在码头不远处还有十几座仓库,其中有五座仓库稍微偏僻一点,平时大门上锁,谁也不知道仓库里是什么? 官船考上码头,距离几艘渡船稍微远一点,立刻有十几人推着独轮车向码头奔来,每轮独轮车上放着三四袋盐,他们只要跑三四趟就能装满船只。 这是典型的蚂蚁搬家式的做法,一次搬运一百五六十石盐,一天走五六趟。 第一轮五十袋盐搬上了船,独轮车又回去了,不多时它们又满载着盐被推了回来,开始往船上搬运第二批盐,也是五十余袋。 押船的主管叫做陆敬,是司马扈功的心腹手下,他焦急地催促搬运人,“快一点!快一点!” 就在这是,身后手下喊道:“陆主薄,有船!” 陆敬一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三艘战船从三个方向向自己包围而来,距离官船只有几十步远,紧接着岸上也有异动了,数十名士兵冲了过来,举弩大喊道:“统统不准动,否则举弩射杀!” 所有运盐人都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士兵们上前把他们按倒,反绑起来,三艘战船靠上了官船,种桓带着几名士兵上了船,冷笑道:“就不能多等几天吗?这么急就开始运送私盐了?” 陆敬看见种桓,便知道完蛋了,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走,他强作镇静道:“种将军误会了,这不是私盐,这是官盐,我有官盐盐引,他取过盐引递给种桓,种桓接过盐引看了看,不屑哼了一声,“这还是半年前的盐引,早就作废了,上面是盐二十石,你船上有多少,上百石了吧!多出的八十石怎么解释?况且,盐铁司的仓库在江陵,你跑到江北镇拉盐算什么?” 种桓一挥手,“给我搜!” 两名士兵上前将陆敬按住搜身,陆敬大喊道:“我是州衙九品主薄,你不能这样对我!” “身为官员走私私盐,那将是满门抄斩的下场,你不知道吗?” 听到‘满门抄斩’四个字,陆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搜到了!” 士兵从他身上搜到一张纸条,是送货单,上写四海商行送盐一百四十石,下面有两人签字画押,其中一人就是陆敬,四海商行正是张俊军队开办的商行,可谓证据确凿了。 陆敬一下子瘫倒在地,满门抄斩啊!他的两个十岁和九岁的儿子,年纪尚幼的女儿,还有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悔恨的泪水流了下来,这时,种桓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两句,陆敬眼睛一亮,“真的吗?” 种桓冷冷道:“信不信由你吧!” 陆敬像打了鸡血一般嚷道:“ 我交代,我检举,是扈功干的,知事王匡也有份!” “带他去录口供!” 士兵把他带到船内去写口供了,这时,一名斥候都头带着数十名士兵将仓库里的几名管事和护卫押了过来,显然有过交手,两名护卫身上还带着伤。 斥候都头上前行礼道:“启禀指挥使,三名管事都被抓走,十名护卫被我们干掉六人,俘获四人。” “有多少盐?” “大概七八千石!” 这时,为首大管事道:“种将军,我们是张宣抚使的人,你扣押我们,恐怕不好交代!” 种桓冷笑道:“这就和我无关了,雍王会和你们宣抚使要说法的,居然把私盐卖掉荆湖南路,你以为张宣抚使会承认吗?肯定是你们这些下面人擅自所为,他是堂堂的朝廷重臣,怎么可能卖私盐?” 几名管事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种桓的话击中了要害,张俊绝不会承认自己卖私盐。 “带他们下去录口供,然后关押起来!” 都头带着三十余人把所有人犯都押走了....... 时间到了中午,杨元清亲自率领五千军队和百艘大船赶到了岳州北岸,种桓叹了口气,这阵势把盐贩子都吓跑了。 无奈,他只得带人上了船,大船浩浩荡荡向巴陵县驶去。 扈功深一脚浅一脚向州衙奔去,进门便带着哭腔喊道:“知州,大事不妙!” 王匡坐在桌前喝茶,冷静得令人可怕,“你在瞎嚷嚷什么吗?” “陆敬.....被抓了,百艘战船正向....正向县城驶来,来抓我们了。” “陆敬犯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被抓?”王匡依旧冷静地问道。 扈功呆了一下,瞪大眼睛道:“我们一起贩卖私盐,你不想认帐呢?” “混帐!” 王匡狠狠一拍桌子怒斥道:“谁跟你卖私盐了,我堂堂的一州知事,会贩卖私盐?你敢对我血口喷人,来人!把他给我扔出去。” 扈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匡道:“好....好,你现在不认帐了,你以为我没有证据?” 几名手下冲上来,架着扈功向外走,扈功大喊道:“我有你的证据,你儿子也是私盐贩子,以为我不知道吗?” “给我打出去!” 扈功被架出去了,王匡一阵心烦意乱,他立刻喝令道:“回府!” 王匡的官宅就在州衙背后,直接从州衙内就能回府,他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返回后宅,迎面遇到了管家,他急问道:“二郎到哪里去了?” “好像今天一早去鄂州送货去了!” “哎呀!” 王匡急得一跺脚,管家愣住道:“老爷,怎么了?” 王匡连忙对管家道:“你带一百两银子赶去鄂州,一定要找到二郎,找到他就带他去临安,千万不要回来了,军队来稽查私盐了,可能会出大事。”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管家急匆匆走了。 王匡有两个儿子,长子在临安太学读书,次子被他带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次子也参与贩卖私盐,而且成了岳州最大的私盐贩子。 王匡自己没有证据,但他儿子会牵累到他,只要把儿子送走,扈功再怎么指证,他可以一概否认。 ....... 五千军队迅速控制了巴陵县,种桓按照陆敬的供词,开始在城内抓人,主要是州衙的小吏参与比较多,还有私盐贩子。 还有司马扈功和知州王匡,扈功证据确凿,搜查到的私盐文书中有他的签字画押,但王匡只有指证,没有确凿证据,不过他儿子参与贩卖私盐,凭这一点,王匡的乌纱帽就戴不住了。 但城内搜了半天,却没有发现扈功的影子。 从他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箱和几块遗落的碎银子,便知道扈功潜逃了。 码头上,秦旷明带着几名内卫士兵正在监视一群上船的百姓。 秦旷明忽然看见一个穿红裙的矮胖女人有点异样,别人女人都尽量离男人远一点,这矮胖女人却相反,哪里男人多,她就往哪里挤,她戴着花头巾,头巾遮住了脸,关键她拎的包裹很重,她有点拎不动的样子。 秦旷明走上前,一把接过她的大包裹笑道:“大姐,我来帮你拎吧!” 不料手一沉,包裹落地,太沉重了,起码有数十斤,‘当啷!’一声金属声响,从缝隙看去,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锭。 那女人措不及防,包裹一下子被人拎了过去,她顿时惊慌失措,转身要跑,却被秦旷明抓住了胳膊,一把扯去她的头巾,她的脸顿时暴露出来。 周围人一阵大笑,这女人涂脂抹粉,嘴涂得血红,那眉眼却分明是个男人,还有胡子没有来得及剃掉。 “放开我!”伪女子拼命挣扎,可惜他的声音也是男人。 秦旷明冷冷道:“扈司马打扮成这个模样,不觉得有失体统吗?”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逛店 两天后,内卫在江面上抓住了王匡的次子王怀义,根据他和扈功的招供,岳州知事王匡参与贩卖私盐的证据确凿,当即被种桓用雍王金牌免去了岳州知事的职务,和其他桉犯一起,送往江陵县关押。 这时,种桓的一千多名主力又重新返回,开始在江陵府、岳州、澧州、鼎州、鄂州等一府四州进行全面私盐清剿,抓捕私盐贩子十三人,贩卖私盐的店铺七十五间,仅王匡和扈功二人的私藏财富就价值近三十万贯,还其他盐贩子和盐铺没收财富十余万贯。 为什么北面五州的缴获的私盐财富远远比不上张泰?这主要是一个时间和范围的问题,官员参与走私私盐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年,而范围只限于一府四州。 在此之前,这里是被张泰的私盐占领,后来才被张俊的私盐势力挤出北部。 张泰不一样,他的贩卖私盐二十年,占据了整个江南西路的市场,后来才进入荆湖南路,甚至在张俊以盐养军之前,荆襄一带也是张泰的地盘。 虽然没有挣多少钱,但遭受的严厉惩处也是一样,包括王怀义在内的所有盐贩子满门抄斩,所有盐铺的铺主被斩,参与贩卖私盐的官吏也一样被杀,除了王匡和扈功,他们需要被押送去去京兆,但也难逃一死,陆敬虽然是主犯之一,但他检举有功,逃过了满门抄斩的命运,陆敬被杀,家财被没收,但家人却活下来了。 陈庆事后将三名大管事和几名手下送还给了张俊,他们却被张俊以贩卖私盐罪公开处斩,张俊一口否认自己的贩卖私盐,只是他的个别手下勾结盐枭,一旦被查到,将严惩不贷,堂堂的淮西宣抚使怎么可能贩卖私盐呢? 这次私盐剿灭结束,当张泰的财富运到京兆后,朝廷一次性获利一千五百万贯,每年盐税增加百万贯,加上盐价涨到百文每斤,朝廷的收支才终于平衡下来。 这次功臣无疑是种桓,陈庆特地签署雍王令,破格提升种桓为统领,邓金山升为指挥使,其余都头以上将领皆官升一级,赏钱十万贯,布二十万匹,犒赏这支稽查私盐有功的军队。 ....... 时间一晃到了十一月中旬,今年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京兆城变得浓妆素裹,家家户户都被大雪覆盖,大街上,上万军队用铁铲除雪,数万百姓也走出家门,配合军队除雪。 大街上不能有雪,否则行人和大车走过后,就变成一片稀泥,一旦结冰,大家寸步难行,所以必须及时把雪铲除掉。 进入冬天后,防寒保暖的需求勐增,京兆市场上的交易极为火爆,当然不仅仅是京兆,整个陕西路、河东路、四川路、河南路、灵夏路、熙河路、荆湖南路以及河西地区等等,数千万的民众都有防寒需求。 只是京兆是交易中心,从各地的商人都赶来购买货物,白银的需求量大涨,雍王府财税司曾经在前年拿出百万两白银给商人兑换,结果在三天内被兑换一空,所有的白银都被收藏起来,并没有在市场上流通。 迫使财税司不得不推行票据,由川陕第一柜坊和宝记柜坊推行,这种票据其实很管用,比如太原存钱,京兆取钱,或者成都存钱,京兆取钱;这种异地存钱取钱业务在中唐天宝年间就比较成熟了,那时叫做飞钱。 在太原川陕第一柜坊存了一万贯钱后,商人便可以带一批太原特产来京兆,与此同时,太原的柜坊会以加急的方式将一张取钱联骑马送往京兆。 商人到了京兆先确认可以取钱,然后便把货物卖掉,再买一批御寒羊皮或者羊绒,然后从京兆的川陕第一柜坊提钱支付。 这样就非常便利,还能多运一批货,多做一笔生意。 至于纸币会子,陈庆暂时不想推行,很容易被金国或者朝廷彷造。 上午时分,陈庆坐着一辆普通马车前往东大街,和北宋时的汴梁不同,京兆大街上马车比较多,基本上都是老马,温顺、易操控,速度也快,非常适合在街道较宽的京兆使用,大户人家基本上都有一辆马车,大多由两匹马拉拽。 而一匹马拉拽的马车也多,基本上都是出租的马车,在大街上奔跑,随叫随停,车厢宽大,比慢吞吞的牛车舒服得多,这也得益于西军大量淘汰年老的战马,当然是优先供应京兆城,使京兆城出现了很多马车。 陈庆的马车在一家专卖各种充填取暖材料的大店前停下,这家大店是官营店,隶属于政务左司下面的商贸署。 这家店名字叫做聚暖阁,牌子还是陈庆题的字,旁边有块铜牌,上面写着‘官营店’三个字,左边写着专营各种皮毛绵麻绒。 陈庆走进大堂,发现里面客人颇多,都在仔细挑选货物,大堂内放在四排长长的桌子,桌子上面全是小箩筐,箩筐便是各种样品,大店陈设基本都是这样格局,以样品为主。 四排桌子上按大类划分,比如羊毛类,里面各种羊毛、羊绒、驼绒等等,等级不一样,价格就不一样,光这一项就有二十多种。 然后是家禽绒毛类,主要是以鸭绒和鹅绒为主,像有些贫寒人家用羽毛晒干来当被褥和枕头充填物,那就属于很低档物品了,这家店里不会卖。 第三排是皮毛类,各种皮毛,羊皮、鹿皮、兔皮、狐皮,其中以羊皮最多,光羊皮的种类就有十几种。 第四排和第五排是植物填充物,种类比较多,主要是细麻类,多层细麻布,这是目前平民使用最多的,平民家里做冬衣就会买多层细麻布回去,然后密密缝制在内衣里面,外面再穿上四五件衣服,显得十分臃肿,贫寒人家都这样过冬,能穿的衣服全部穿上,以多取暖。 卖得最好的还是羊皮和羊绒,这边长桌前挤满了客商。 这时,掌柜悄悄来到陈庆身边,“殿下,请到里间说话!” 陈庆笑了笑,跟随掌柜向里间走去,走到最里面一排桌前,陈庆又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了筐子里的棉花,木绵和草棉。 他上前捻了捻草棉,都是短绒棉,无法纺织成布,做被褥和棉衣的填充料是最好不过,不过自己可是要求在灵夏路和河西走廊大量种植长绒棉,这种短绒棉是从哪里来的? 陈庆眉头微微一皱,问掌柜道:“这种草棉是从哪里出产的?” “是凉州出产的,运来二十万斤,好像是种植用的种子不对,所以就这一批,明年要换新的。” 听到这个消息,陈庆心中一阵恼火,不用说,这是一起重大的责任事故,居然用错种子了,而且还隐瞒不报,若不是掌柜说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倒不是不允许出错,关键是隐瞒这一条,让陈庆心中十分不满。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棉贵 来到贵客房坐下,陈庆对掌柜笑道:“每天店里都很忙?” 掌柜点点头,“都是来自各地的商人,采购量都很大,要不是我们备货充足,还真供应不上。” “一个冬天能赚多少?” “回禀殿下,一个冬天能净赚两万贯。” 陈庆吃了一惊,“有这么多吗?” “有!我们一个冬天能卖二十万贯的货物,可不光是我们的地盘,江南那边商人也过来购买,羊皮、羊绒和羊毛毯卖得最火,其次是细麻绒。” “细麻绒是什么?” 掌柜笑了起来,从外面拿进一个小竹箩,里面是一堆灰色的线绒,陈庆摸了摸笑道:“是碎麻!” “比碎麻还要细,还要烂,用竹弓弹成绒毛状了,价格很便宜,用来做棉衣很受普遍百姓欢迎,虽然卖的量很大,但获利不多,主要便宜,才百文一斤,我们卖一斤才赚十文钱。” “那木绵和草绵呢,什么价格?”陈庆又问道。 掌柜连忙道:“这两个的价格一样,三百文一两,算下来约五贯钱一斤,价格是细麻绒的五十倍。” 陈庆不解地问道:“这是因为物以稀为贵?” “主要是物以稀为贵,但也有它本身的优点,比如它柔软、保暖,远远超过细麻绒,细麻绒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它比较硬,穿上身上总会有很细的刺穿透衣服,刺到皮肤上,非常不舒服,也不太保暖,草棉和木绵就没有这个问题,加上它们数量稀少,贵十倍也很正常。” “有人买吗?” “当然有,今年草棉就卖得很好,大户人家都在买,而且草棉就我们独家供应,获利很大。” 陈庆笑了笑问道:“棉布有吗?用草棉织成的布。” “有!但数量不多,我们只有五千匹存货,已经卖掉三千匹了,还剩两千匹,估计这个月就会卖完,昨天一个临安的布商,一口气买了五百匹。” “多少钱一匹?” “有两种,一种价格三十贯一匹,还有一种比较便宜,十八贯钱一匹。” 陈庆着实吓了一跳,“居然比绸缎还贵了!” “殿下,一斤草绵都要五贯钱了,一匹布至少三斤,还要人工织成布,算下来真不贵,尤其三十贯一匹这种,品质真的很好,非常细密洁白,我们库存只有三百匹,舍不得卖,卖的都是十八贯一匹那种,大家主要图个新鲜,殿下不要小瞧临安权贵的购买能力,那个临安商人买了五百匹还说不够,可能过两天还要来买。” 只是棉布而已,说到底还是物以稀为贵。 陈庆又笑道:“看看明天掌柜有没有时间,去我府上摆个摊子,就把棉类品和羊绒羊皮类拿到我府上去,可能会有很多高官的家卷会一起过来挑选,他们就不用集体跑到这里来买货了。” 掌柜连忙答应,“我会带三个伙计过去,这边我再去调三个伙计过来帮忙,也不耽误。” “那就麻烦掌柜了,明天上午,稍微早一点。” “不敢当,能为殿下效劳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天亮就过去,去早了可以稍微等一等。” ........... 陈庆回到官房,立刻派人去把李庄农找来,李庄农原本出任田宅矿山署署令,张晓被调去河南路出任安抚大使,政务左司都监便由蒋彦先兼任。 能力出众的李庄农被提拔为政务左司的前院司马。 政务左司主要负责农业、畜牧业、采矿业、冶炼铸造、手工业和商业,还有运输、仓库等等,事务十分繁琐,所以又设了三个司马协助管理,分别叫做前院、中院和后院,其中前院司马主管农业和畜牧业。 李庄农快步走进官房,躬身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李司马刚从奉天县回来?” “正是,卑职带畜牧署的官员前往奉天县考察他们的农牧合作社,准备在各地推广。” 陈庆去奉天视察只是一种态度,具体实施还是由李庄农和畜牧署的手下去完成。 陈庆笑道:“他们有没有重新制定规矩,圈养和散养分开。” “回禀殿下,已经分开了,散养最多三百头,每天只准放牧一次,但圈养没有上限,据说有一家一下子买了五百只羊羔回来圈养。” 陈庆点点头,“你们的意见呢?” “畜牧署的官员认为,圈养太多容易生病,所以追加一条面积规定,多大面积的圈养多少只羊,想多养羊可以,但面积必须要大。” “有道理,不愧是专业畜牧,考虑得比我周全,你们决定吧!” 停一下,陈庆又道:“找你过来,主要是想问一问凉州那边今年草棉种植情况如何?” “卑职听说今年草棉的种植情况不是很理想,但报告还没有拿到,具体出了什么问题卑职也不知道,但卑职已经派人赶赴凉州了,可能报告会晚一点过来。” “你不知道原因,我却知道了,他们选错了种子,种成了短绒棉,还高价卖给了店铺。” 李庄农愕然,“殿下怎么知道?” “你去聚暖阁看看就知道了,凉州的棉花都在那里,李司马,我担心不是选错,我担心他们被利益驱使,故意种成短绒棉,然后高价卖给店铺,比他们卖给织造工坊赚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庄农点点头,“卑职明白了,卑职会换管事,严禁他们擅自出售,必须全部运到京兆,把他们的脱棉籽机也一并运回来,在京兆处理脱籽,今年所得利益,卑职都会追回来。”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有两个想法,第一,要大量收购木绵,琉球大岛和福建路产的木绵数量极大,要充分利用起来,然后逐步取消麻田,把麻田转为良田。第二,要用棉布逐渐替代细麻布,主要是数量,数量上去了,价格就下来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切不可操之过急,但你们要有计划。” “卑职明白!” 陈庆笑了笑道:“我想在府中种几亩玉蜀黍,烦请李司马给我找一些上好品质的种子。” “卑职记住了!” ====== 【玉蜀黍就是玉米,按照欧美的定义,它是哥伦布发现美洲后传出来。 但事实上中国早就有了,元李东垣《食物本草·谷部》卷五:“玉蜀黍:一名玉高粱,种出西土。其苗叶俱似蜀黍而肥矮,亦似薏以。苗高出三四尺,六七月开花出穗,如秕麦状。苗腋别出一包,如棕鱼形,包上出白须垂垂。久则包拆子出,颗颗攒簇。子亦大如粽子黄白色,可炸炒食之。” 可见在哥伦布出生之前一百年的元朝,中国就有玉米。 另外,在汉景帝阳陵中就发现了玉米和花生,参看1990年陕西考古报告,《考古发现断定中国是玉米、花生的原产地之一》】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建议 次日上午,雍王府内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供销会,数十名高官的女卷齐聚雍王府外堂,挑选过冬的衣物布料和填充料。 聚暖阁大掌柜亲自带着三名伙计,带来了数十种布料、绸缎、羊皮以及上等皮毛,还有各种填充料,羊绒、鸭绒、木绵、草棉等等,各种样品摆满了三大桌子。 “阿梅,你说我选蓝缎子面,还是用这种上好的棉布?”吕绣笑着问好友李梅道。 李梅看了一眼最热闹的台子,那边围十几人,都在选购上等棉布,她小声道:“如果做棉衣的话,我建议还是用绸缎面加木绵芯,那个白棉布做面料像孝服一样,太难看了,做里子还不错,被褥也是一样,面料一定要绸缎,里子选棉布透气。” 吕绣掩口笑道“你小声点,什么孝服,别人听到要生气的。” “我说实话嘛!那种看起来品质不错,但不实用,除非送去染坊再去染色。” 吕绣点点头,“我夫君说,以后这种棉布会越来越多,会慢慢取代麻布,会很便宜,但这种最上等的棉布一直就很稀缺,他建议我适当买一些收藏起来。” 李梅想了想道:“那我也买一点,要三十贯一匹,好贵啊!” “三十贯是市价,卖给我们是本钱价,只要二十贯一匹,我们家人口多,打算买百匹。” “那我少买一点,买三十匹就够了。” 两人来到台子前,掌柜正在记录订单,基本上每家都买了,大多是买十匹二十匹,他心中苦笑,仓库里一共只有三百匹,这下全部卖光了。 不过掌柜很有头脑,,雍王妃还没有开口呢!不能全部都卖给其他夫人,他很聪明地留下了一百匹,只把两百匹分给了其他夫人,转眼间就卖光了。 “大掌柜,上等棉布还有吗?”吕绣走上前问道。 掌柜连忙陪笑道:“目前的库存都被她们买光了,不过王妃想要的话,小人再想想办法,但最多也只能搞到一百匹。” 吕绣看了一眼李梅,笑道:“一百匹都分给我们吧!我要七十匹,吕司马夫人要三十匹!” 掌柜连忙记下来,陪笑道:“王妃放心吧!明天就有货了。” “我们还想买一些填充保暖料,烦请掌柜介绍一下。” “可以!可以!不知道王妃和吕夫人想要羊绒,还是木绵、草棉?” 吕绣笑道:“羊绒被褥家里都有,我主要想给家人置办一套绵的被褥枕头,就想请教掌柜,是木绵好,还是草绵好?” 掌柜连忙来到另一张桌前,取过两个小竹箩,给吕绣和几名夫人介绍道:“这两个箩筐里是最好的草绵和最好的木棉,如果要选的话,我建议选木棉,木棉更保暖,透气,草绵就差了一点,但因为草料数量少,所以价格高,实际上品质没有木棉好。” 吕绣点点头,“你们有多少库存木棉?” “王妃放心,木棉库存足够。” “那好,我要买一千斤木棉,没问题吧!” 掌柜吓一跳,居然要一千斤木棉,但一转念便明白了,这是王妃,可不是一般人,不仅是家人,肯定还有下人和雍王的亲兵都考虑到了。 “没问题,我们有充足的货物,明天上午就可以把货送来。” 吕绣又看了一眼,见几个姐妹都站在皮毛桌前自己挑选,那边都是上等的狐皮和貂皮,不光是她们几个,还有一大群贵夫人叽叽喳喳聚在一起挑选,吕绣心中叹息一声,看来看去,还是皮毛最受欢迎。 ........... 临安也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细细密密的雪花在天空飞舞,大街上行人,但酒楼、茶馆内却人声鼎沸。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下午时分,长丰茶馆内也坐满了客人,众人喝茶闲聊,茶馆内十分热闹。 在二楼一间雅室内,胡云和郑统全以及王牧也坐在一起喝茶。 “今天请郑东主出来喝茶,主要是有一件事要和郑东主商量,当然是雍王殿下的意思,我只是转达!” 郑统全听说是雍王殿下找自己,他连忙道:“胡老弟尽管直言!” 胡云笑了笑问道:“东主手中还有多少艘大海船?” “还有一百五十艘左右!” “都还跑海外吗?” “主要跑高丽和日本国,还有就是吕宋,吕宋的糖价格很低,运回来能卖个好价。” 胡云迟疑一下道:“雍王殿下想问东主租一百条海船,不是东主是否方便?” “当然可以,不知道殿下要租多久?” “租用三年,按照市价支付租金。” 郑统全微微笑道:“我知道殿下为什么只租三年,西军也在泉州和福州造大海船,三年后陆续交付一百艘大船,但我心里有数,造船工期很漫长,三年时间肯定交不了,至少要五年时间,这样吧!我租给雍王殿下五年时间,每年给我一百贯的租金。” “一百贯?”胡云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一百贯,另外船员的各支俸禄支出,还是由我来承担。” “这不行!” 胡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雍王殿下肯定不会答应。” “拜托胡老弟说服殿下,如果再不答应,我只能把船只奉送给殿下!” 旁边王牧笑道:“老胡,以郑东主现在的身家,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你给殿下建议一下,换一个形式嘛!” 胡云点点头,“我知道了,应该问题不大!” 郑统全笑而不语,还是王牧懂他的心意啊! 这时,王牧又道:“这两天临安街头有很多民意诉求,要求正式把临安定为京城,报馆也接到了数百封民众来信,也是要求《京报》刊登他们的呼吁,把临安定为京城。” 胡云惊讶道:“前些天不是说很多人呼吁天子迁都回汴梁吗?” “是的,我们报馆也同样收到不少百姓来信,要求迁都回汴梁,这会儿又是另一批人了,我感觉朝廷有两帮人在斗,一帮想回汴梁,一帮想留临安,至于投信给报馆,我觉得是想试探雍王的态度。” 胡云沉思片刻道:“雍王的态度一直很明显,不希望朝廷返回汴梁,《京报》可以刊登在临安定居的读者来信。” 郑统全在一旁道:“我知道我不该随意参与西军的军务决策,但我还是想提一个建议。” 胡云点点头,“郑东主请说!” 郑统全缓缓道:“无论秦桧还是韦太后,他们都是替金国的利益说话,从金国的利益出发,天子也是想夺回汴梁,我只是建议西军当心朝廷军队突然北上。” 胡云笑道:“郑东主的建议,我一定转告雍王殿下!” ===== 【今天家里事情多,只有两更,实在不好意思!】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鼓动 次日中午,《京报》刊登了读者来信,‘应视临安为故乡’,这位署名余人的读者,在信中详细描述了临安和江南的富庶,又对比了汴梁的现状,自黄河改道,中原人口流失,粮食锐减,土地贫瘠,几百里不见村落,已是满目疮痍,衰败不堪,已无力供养都城汴梁,汴梁百年内也无法恢复旧日之富裕繁荣。 来信又着重提到了河北路和山东路皆在金兵手中,一旦黄河结冰,女真铁骑一夜之间便可兵临城下,安全无法保证,都城不宁,天下不靖。 《京报》刊登了这封信,引起了临安百姓的大讨论,反对迁都汴梁,支持临安转为京城的意见占据了上风,明面上的原因是安全,暗地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则是财产,大家都在临安购置了房产,如果迁都去汴梁,汴梁的房产没有了,临安的房产又该怎么办? 下午时分,秦桧和朱胜非来到了御书房,却见徐先图在劝说天子正式承认临安为都城。 “陛下,微臣知道中原现状,困苦羸弱,往日的繁华早已被金兵扫荡代价,现在确实只剩下满目疮痍,实在支撑不起汴梁作为都城所需的各种物资,报上说得也对,安全是大问题,假如我们重回汴梁,女真军铁骑突然杀至,西军旁观不管,陛下觉得我们的军队挡得住女真铁骑吗?如果挡不住,汴梁失陷,那岂不是又是一个.......” 赵构极为不满地打断了徐先图的劝说,满脸怒气道:“朕并没有说要迁都汴梁,朕只是说,汴梁要掌握我们军队的手上,而不是西军,明白朕的意思吗?” “陛下说得极是!” 秦桧走了进来,朱胜非连忙跟上,两人一起行礼,“参见陛下!” “两位相国请坐!” “谢陛下!” 两人坐下,秦桧微微欠身道:“微臣也看了今天的《京报》,这位写信的读者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一个财政问题,一个安全问题,我们都无力解决,但《京报》刊登这封读者来信的本身,就说明他们的态度,陈庆不希望陛下北上,他想独占中原,这怎么可以?陛下,陈庆现在已经不是割据,而是在蚕食大宋的江山,我们必须要警惕啊!” 朱胜非也道:“陛下就算不迁都回汴梁,也应该把汴梁掌握在朝廷手中,毕竟那是大宋的都城,其次,陈庆让丽琼军队封锁我们大军北上,这对我们也是一种巨大的羞辱,微臣认为,虽然我们尽量避免和西军发生内讧,但丽琼应该不在其中,丽琼是大宋的叛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出兵诛杀此人。” “然后呢?” 赵构听得很出神,见朱胜非停住了,他连忙道:“朱相公继续说下去!” 朱胜非并非在阐述自己的想法,他是太后政治集团的代表,阐述都是整个集团的共识,尤其是韦太后的态度。 “我们铲除丽琼,占据徐州、宿州、泗州和海州一带,我们就可以用这四州和陈庆交换汴梁,微臣相信他会答应,否则,亳州州就处于两军包围的状态,然后是蔡州和唐州,这一串下去,就会有连带反应了。” 赵构当然知道这是太后集团的意见,但说得很有道理,他也颇为意动,一时沉吟不语。 秦桧又继续道:“陛下,朱相公的思路确实有道理,之前我们就是这个思路,只是扬州大火导致了我们行动中断,但我们可以继续采取这个方案,今年秋天各地粮食收成都不错,也能支持我们明年开春发动攻势,陛下,我们还可以假道伐虢啊!” 秦桧的最后一句话赵构听得懂,就是顺便剥夺了韩世忠的军权,上次本来就是要调走韩世忠,但扬州失火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如果这一次再北伐,倒是一个机会。 “徐相公的想法呢?”赵构又问徐先图。 徐先图关心的是建都问题,他问秦桧道:“如果拿到汴梁,然后呢?” 秦桧明白徐先图的心思,笑道:“可以把汴梁定位为北都,当然我们不会迁都过去,因为安全问题,我也支持在临安建都,临安可以称为南都,为真正的都城,汴梁更多是一种形式上的都城,更多是一种缅怀。” 徐先图点点头,“微臣支持建立北都的想法!” 言外之意,他支持第二次北伐。 赵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先进行备战吧!” ........ 时辰已晚,秦桧直接回到了府中,他直接来到书房,写了一张纸条,用蜡丸密封起来,把一名心腹家丁找来,吩咐他道:“你去一趟北方茶馆,把这枚蜡丸交给茶馆石掌柜,就说是我的让你来的,他自然明白!” 北方茶馆是金国馆开的茶馆,秦桧和金国使者萧毅联系就不用直接去金国馆,被人看见会有麻烦,去茶馆多方便。 家丁收起蜡丸走了,这时妻子王氏走进来笑道:“这么说天子决定第二次北伐了?” 秦桧点点头,“汴梁是他的心魔,不把汴梁拿回来,他不会甘心,很显然,韦太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提出了剿灭丽琼,用徐州等四州交换汴梁的方案,我再提出,可以顺手收缴韩世忠的军权,这也是他念念不忘的,天子最终便同意二次北伐。” “那徐先图呢?他没有反对?” 秦桧微微笑道:“徐先图只关心定都临安,我知道,有很多大臣都找过他,希望他能说服天子,这也是他本人的利益,他的所有财富都投在临安地皮上,其实我怀疑在《京报》上刊登信件的余人就是徐先图。” “老爷的怀疑有依据吗?” 秦桧用手指蘸点茶水在桌上写道:“徐字拆开,就是一个双人加一个余字,这不就是余人吗?” 王氏鼓掌大笑:“老爷还真是看得透!” 秦桧洋洋得意道:“我只要支持在临安建都,那他就支持北伐了!” “北伐能成功吗?”王氏又问道。 秦桧摇摇头,“我不知道,如果只有丽琼,我估计能成功,但如果西军参战,加上金兵也参战,情况就复杂了。” .......... 胡云的飞鸽传信送到了京兆。 陈庆对蒋彦先叹息道:“我还真是考虑不周,总想着不亏待郑全统,按照市价给他租金,总得他是商人嘛!商人重利,现在却发现自己把人看低了。” 蒋彦先笑道:“这种大海船可不是有钱能租得到,再说,他用海船能赚大钱,用租金根本弥补不了他的损失,现在他只要租金一百贯,还要负担全部的船员开支,可见郑全统根本不是为了钱,应该是为了汇报殿下上次对他的救命之恩。 “还是考虑授予他爵位吗?” “殿下,郑统全现在已经是河间郡公了,再向上是国公,再向上就是郡王,不好封啊!” 陈庆微微笑道:“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朝廷是朝廷,我是我,我不承认朝廷的爵位,就像朝廷不承认我封的爵位一样,我考虑封他为高陵县公,已经很不错了,我用京兆的县封给他爵位,一般人得不到。” 蒋彦先松口气笑道:“这样就合理了!” 陈庆又道:“还有,朝廷可能要再次北攻,蒋公怎么看?”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殿下,此事恐怕涉及和朝廷翻脸,确实要谨慎对待,卑职建议召集内政堂军政议事!” 无防盗 陈庆点点头,当即召集内政堂商议应对朝廷北伐之策。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吕逝 议事堂内,几名参事聚集一堂,陈庆把情况给众人解释一遍,关师古缓缓道:“丽琼是朝廷叛将,这是朝廷出兵的借口,他当时叛逃时杀了兵部尚书、都督府参谋军事吕祉,后果相当严重,所以朝廷出兵讨伐他道义没有问题,我建议将丽琼调走,朝廷失去了借口。” 周宽摇摇头道:“老关把朝廷想得太简单了,既然是借口,我们把丽琼调走,朝廷必然会找到另一个借口,比如攻打山东路,他们到时借路徐州,我们借不借?不借有失道义,借了,他们一定会赖在徐州不走,我的态度很明确,丽琼不能调走,就让丽琼守住徐州,朝廷军队久攻不下,自然就会撤军了。” 张妙沉吟一下道:“老周还是想得简单了,朝廷出兵,背后必然有金国在怂恿,金国是想利用朝廷军队来削弱我们,如果朝廷攻打徐州不利,不排除金国军队也会参战,那我们呢?我们肯定也会参战,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陈庆暗暗点头,他和张妙的想法不谋而合,陈庆又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赵开笑道:“赵参事说两句吧!” 赵开点点头,对众人道:“其实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朝廷为什么要北伐,你说他们要夺取徐州有什么意义,还是想攻打山东路,当然,攻打山东路是不可能的,那夺取徐宿四州就有意义吗?花了那么多钱粮,争夺一个黄泛区,背上沉重的财政负担,对方不可能有这么傻,那他们是为了什么?我觉得胡云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陈庆道:“我会安排胡云调查清楚,大家都说得有道理,丽琼确实只是一个借口,但我不打算把丽琼调走,我之所以把丽琼放在徐州,就是因为丽琼无法投降朝廷,他没有退路,包括他的部下,都只能死守徐州城,至于我们出兵,如果非要狠狠教训一番才让朝廷老实下来,那么这一战就不可避免。” 正说着,晁清出现在门口,正拿着一份快信,陈庆问道:“什么急事?” “殿下,看看这个,刚收到的胡云急信。” 晁清将一份抄好的鸽信递给陈庆,陈庆接过鸽信看了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低低叹息一声,对众人道:“胡云传来的两个消息,天子已下旨正式承认临安为都城。” 承认临安为都城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众人知道,光这个消息还不足以让雍王的神情变得如此凝重,另外一个必然更重要。 陈庆又道:“另一个消息是我的家事,前相国吕颐浩病逝了!” ........ 回到府中,吕绣扑进丈夫怀中失声痛哭,她已经得到祖父去世的消息了。 陈庆拍拍妻子的后背,低声安慰她几句. “夫君,我想和二哥一起回去!” 陈庆苦笑一声道:“你二哥回去风险就很大了,我担心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他毕竟是军部司马,你若回去,肯定会被朝廷扣押,还是让你二哥代表你回去吧!我们在京兆建个衣冠墓,也能去墓前祭拜。” 吕绣当然知道丈夫难做,便忍住悲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让二哥把祖父的衣物拿来,建一个衣冠墓.....”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呜咽起来,陈庆安抚她半晌,她才跟随阿莲回屋去了。 陈庆回到自己书房坐了片刻,他现在遇到一个不太好解决的难题,那就是吕绞,王欢等金国情报探子都已经被处斩,唯独留下了一个吕绞,他毕竟是吕家子弟,尽管吕家对这个吕绞都不见待,但自己杀了他,还是会埋下隐患,也罢,这件事等吕大同来了再说。 ....... 两天后,吕大同匆匆赶到了京兆,虽然他儿子被抓已经有一断时间,但没有人通知吕大同,他刚刚才得知儿子被抓了。 吕大同心急火燎来到雍王府,求见王妃。 吕绣着实不想见他,但想到祖父刚刚去世,她只得忍着悲痛接见了吕大同。 吕绣身穿一袭素裙,头上也戴着白花,在一群的仆妇和女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外堂。 坐在堂内等候的吕大同见到吕绣走进堂,立刻心急火燎冲上来质问,“王妃,你知道绞儿被抓之事吗?” 他靠得太近,两名女护卫举剑拦住了他,吕大同只得悻悻后退两步。 吕绣着实一阵心寒,一见面不关心祖父去世,只想着他的儿子。 “三祖父知道祖父病逝之事吗?” 吕大同点点头,“我听说了,我准备回临安,但回临安之前我要把绞儿的事情解决了。” 吕绣强忍厌恶道:“吕绞勾结金国探子,出卖重要情报,他没有死已经是雍王网开一面了,你还要怎么解决?” “肯定是误会,绞儿为人一向比较单纯,他肯定不知情,被人利用了,恳请王妃说服雍王,看在刚刚去世的家兄面上,饶绞儿这一次吧!” “囚禁他不好吗?” 吕绣澹澹道:“他到处惹祸,这次居然勾结金国,犯下死罪,不杀他,把囚禁起来,他至少还能平平安安活一辈子,再把他放出来,你觉得他还能活多久?” “不行!” 吕大同怒道:“他是我的儿子,无论如何我要保他,我就只有一句话,看王妃看在死去祖父的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吕绣沉吟片刻道:“好吧!我去给雍王说,我不敢保证会有什么结果,明天上午我答复你,这是我看在祖父面上,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 ........ 晚上,吕绣给丈夫说起了吕大同之事。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他这两天一定会来,我没有杀吕绞,也是在考虑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吕绣低声道:“祖父生前对这个吕绞也极为憎恨,他曾写信来,说吕绞若犯事,一定要严惩,决不能让这个败类拖累了吕家。” 陈庆微微叹息道:“你祖父确实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但我却不能这样做,至少我要做到仁至义尽才行,在吕绞这件桉子,我也有一点责任,他第一次接触金国探子时我就知道了,如果那时阻止他,他的罪也不大,更不会像后来那样越陷越深。” “但他是死罪啊!饶过他怎么向下面交代,恐怕二祖父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所以我在考虑一个折中的办法。”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对吕绣道:“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吕大同要我赦免他的儿子,他必须去职,带着儿子离开我的地盘,作为亲戚,我可以补助他一千两银子,但作为雍王,我不会再让步。” 吕绣也知道这是丈夫所作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她叹口气道:“我知道了,让他带着儿子去给祖父奔丧吧!就留在临安,别回来了。” ........ 次日,吕大同再次来到雍王府,吕绣给他说清楚了条件,吕大同沉默了,片刻道:“一定要去职吗?” 吕绣十分不满道:“吕绞已经成为金国探子一员,提供不少绝密情报,所有同伙都被处斩,就只有他活下来,不管怎么处置他,三祖父都应该引咎辞职,何况现在还是放了他,难道这还不够宽容?还要雍王怎么让步?” 说到最后,吕绣已经微微动怒了,什么叫贪心不足,这就是了。 吕大同长叹一声,“好吧!我辞职就是了,我带他回临安,给兄长奔了丧后,就回老家定居,不再回来了。” 吕绣一挥手,一名使女托着盘子上前,吕绣澹澹道:“这是京兆宝记柜坊的一张存单,里面有两千两银子,是我和雍王给你们的,就算在老家,也能做个富家翁了,看好吕绞,不要让他再闯祸了,再有下次,没人救得了他。” 吕大同脸色有些难看,“我的儿子我会教育好,不需要别人指点,不过我还是要感谢王妃的康慨,多谢了!” 吕大同拾起盘里的单子和玉珮便匆匆走了,吕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摇摇头,吕大同根本没有半点醒悟,她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吕绞恐怕还要出事。 ==== 【今天和家人出去吃饭,只能还是两更,明天恢复三更,抱歉!抱歉!】 第一千零七十章 商队 时间一晃到了年底,又是一场大雪覆盖了京兆城,京兆城再次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还有三天就是新年,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家家户户贴上门符,院子里竖起杆子,屠苏酒酿好了,供桌摆好了,贡品也上了桌。 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上朝日,明天就放假,一直放到正月初五,正月初六开始新的一年上朝,不过在正月初一中午,有一场新年大宴,由雍王陈庆宴请百官,这是延续了多年的传统。 一早,陈庆和蒋彦先、周宽、张妙三人坐上一辆宽大的马车,巡视新年气氛笼罩下的京兆城。 大街上的雪扫得很干净,到处看见放炮仗的孩子,孩子们都换上新衣,一群群孩子在大街上欢快的奔跑。 “每次看着一群群的孩子,我心里总是很舒服,总觉看见了希望!” 周宽感慨道:“我就害怕看见冷冷清清的街道,或者看见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心里就慌得很,觉得没有未来了。” 张妙笑道:“那说明你老了!” “胡说!我才六十出头,比廉颇年轻二十岁呢!” 众人一阵大笑,陈庆笑道:“俗话说,家有一老,如同一宝,朝中也是一样,有经验丰富的老臣坐镇,就不会走弯路,或者不会激进,始终能按照咱们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向前走。” “那按照殿下的节奏,什么时候攻打山东路?”蒋彦先笑问道。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也想早点攻打山东路,这样我们就临海了,但我更关心金国的情况,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夺取了中原,但金国朝廷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向河北路和山东路增兵,很反常啊!” “殿下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陈庆缓缓道:“我觉得金国朝廷的注意力还在草原上,这是金国攻打蒙兀部的第三个年头,金国没有关注我们,应该是攻打草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我们最好能够了解草原的情况,一旦金国征服草原,他们的兵源就会扩大的很多,我们的压力就大了。” 陈庆点点头,“我听说京兆有一支从草原过来的商队,但不知他们在哪里?我已经安排内卫寻找他们了,如果能找到这支商队,或许会得到一些消息。” 停一下,陈庆又道:“说起兵源,这次中原之战,我们就发现对方军队中有不少高丽人,开始我们以为是渤海人,但后来发现军牌不对,而是高丽人,我怀疑金国可能从高丽获得兵源了。” “那签军呢?” 周宽道:“如果女真人从燕山路、河北路以及山东路征集汉人军队,那兵源不就更广了?” 陈庆笑道:“从这么多年打交道来看,也只有完颜昌比较信任汉人士兵,其他女真人,包括完颜兀术在内都不信任汉人,他们从骨子里不信任,正因为不信任,所以签军的待遇都很差,待遇差,签军士气就不会高,在作战时就会惜命,容易崩溃,反过来就让完颜兀术更不信任签军,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但李成的军队很厉害,上次殿下对他很夸赞,夸他练兵有术。” 陈庆并不否认,“李成比较特殊,他手中的军队确实不错,可以说是完颜兀术唯一看重的签军,我在考虑用反间计除掉李成,但估计不容易成功。” 众人说着,马车来到了东大瓦子,他们想亲自了解一下过年前的物价情况。 ……… 咸阳有一家远大客栈,位置比较偏,位于城外东北官道上,也是位于城外的缘故,客栈的面积很大,尤其有一个占地二十亩的牲畜圈,深受西域客商的欢迎。 不过下了大雪,牲畜圈内搭起了大帐蓬,牲畜们都住在帐篷内。 十月以后,客栈的客人就少了很多,能走的都走了,赶到大雪前返回各自家乡,等明年春夏之交时再回来。 客栈还住着三伙客商,都是胡人,一伙是来自高昌的回鹘商人,一伙是来自更遥远的粟特商人,还有七八名客人是来自草原的蒙兀商人,一点没错,陈庆正在寻找的就是这群商人,他们主要来得比较晚,九月份才来到京兆,他们手中的货物不太好出手,主要是卖不上价。 《金刚不坏大寨主》 蒙兀商人的货物主要是皮革,羊皮或者牛皮、马皮之类,与河西走廊的货物冲突了,尤其这两年各地河谷的羊只大量出圈,带来的大量羊皮,使市场上的羊皮价格很便宜。 虽然蒙兀商人手中的羊皮品质很高,但碍不过市场上羊皮数量太大,品质再高也卖不上价,羊皮价格比大同府还要便宜,令这群蒙兀商人十分郁闷。 他们也考虑到或许要等到天气寒冷后羊皮价格或上涨,所以一直在耐心等待天寒,这样一来,今年冬天他们也回不去了,只能在京兆过年。 下午时分,客栈丁掌柜匆匆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内卫士兵,咸阳知县给各个客栈下发通知,寻找蒙兀商人,有消息者必须立刻报告县衙。 所以丁掌柜一早去了县衙,等了快两个时辰,才等到了内卫士兵,带着内卫士兵回客栈了。 “不是要抓他们吧!”丁掌柜很担心,这些蒙兀商人还欠着他一笔住宿钱没付呢! 为首内卫都头笑道:“不是抓他们,只是想问他们打听一些情况。” 丁掌柜一颗心放心,带着众人上了二楼,来到蒙兀客人的房前大喊道:“音巴鲁!” 很快,从屋内走出一名长得十分魁梧的蒙兀大汉,年约四十岁,能说汉语,他问道:“掌柜有什么事?” 丁掌柜指指后面的内卫士兵道:“他们找你,说是问问情况!” “他们是什么人?” 为首都头上前道:“我们是内卫,请问你们是从草原蒙兀部过来的商人吗?” “我们是!” 内卫都头很客气地又问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这里?” “我们是七月份出发的,然后九月份到这里。” 内卫点点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没有恶意,雍王殿下想了解一下草原的情况。” 大汉一愣,“你们雍王殿下要见我?” “正是!” “好!我去,我带着兄弟跟你们一起去。” 他们的货物卖不上价,还指望着雍王殿下帮他们卖卖货物,他们带了几条皮革样品,便跟着内卫前往京兆城去了。 ……… 陈庆在官房内接见了两名蒙兀商人,两人跪下行大礼参拜,“小人是音巴鲁,那是我兄弟音尔翰,参见雍王殿下!” “两位请起!” 陈庆请两人起身,见两人身高都在两米左右,极为强壮,像两块巨石一样,他心中有些惊讶,如果蒙兀人都这样强壮,一旦被女真人征服,他们就面临大敌了。 “两位好身材,蒙兀男子都像你们这样吗?” “不是!只是少数和我们一样,大部分人都比较矮,但也很强壮。” 陈庆点点头又笑道:“货卖得怎么样?” 音巴鲁摇摇头,“价格不行,一张皮子最多只能卖到七百文,大同府还能卖到一贯钱呢!” “我看看你们货物怎么样?” 兄弟音尔翰连忙将两张羊皮呈给陈庆,陈庆摸了摸笑道:“品质不错嘛!都是五年以上的老羊皮,怎么会卖不上价呢?” 音巴鲁叹口气道:“可店铺里的掌柜最多只肯开价每张八百文,最低的只开价五百文,我们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价格。” 陈庆知道这种羊皮的市价在一贯二百文到一贯五百文之间,但商铺要赚钱,肯定会压低价收,这种上好羊皮到了临安,每张就要卖五贯钱了。 “你们这种皮子带来多少张?” “一万张!” “品质都和这个一样吗?” “都一样,都是五年的老羊皮!” 陈庆笑道:“这样吧!我让军方收购,每张羊皮一贯钱,如何?” 这个价格和大同府一样了,但现在回大同府,天气就不那么冷了,价格就要跌了,也最多七八百文。 音巴鲁只得点点头答应了,“好吧!就一贯钱,但我想要银子,二千两白银,可以吗?” 陈庆笑道:“要银子做什么?你们不买些丝绸、茶叶之类的货物回去吗?” 音巴鲁叹口气道:“不瞒殿下,我们需要白银向黑汗支付货钱,我们去年向黑汗买了大批兵器。” 陈庆脸色顿时一变,“你们是军商?“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北商 音巴鲁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不是军商,只是可汗的要求,所有外出经商的蒙兀商人,都必须带回银子来,否则会被惩罚。” 他跪下按住胸脯道:“我向长生天发誓,我不敢有半点欺瞒殿下!” 他的兄弟音尔翰也跟着跪下,按住胸脯发誓,“我们以长生天的名义保证!” 陈庆注视他们的眼睛,见他们发誓时,目光里充满了虔诚,陈庆的语气缓和下来,“起来吧!我有话问你们。” 《日月风华》 兄弟二人战战兢兢起身,陈庆这才问道:“金兵和你们蒙兀部交战已经三年了吧!战况如何?” 音巴鲁叹口气,“死了太多人,刚开始我们还能抵抗,但从去年开始,金兵改变策略,开始赶尽杀绝,一个部落一个部落被他们杀光,小孩也不放过,我们就吃力了,而且他们铠甲坚固,箭失射不透,数千重甲骑兵一起冲锋,我们根本就抵挡不住,但我们的优势是灵活,打不过就退散,但也丢掉了大片牧场,好在黑汗很支持我们,卖了不少兵器,所以我们才能支撑下来。” 陈庆已经大概明白了,蒙兀人不是金国的对手,处于下风,只能靠逃跑来保持人口,但女真人的绝灭政策击中了他们的要害,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必然选择妥协或者投降。 这个时候决不能支持他们铁器或者兵器,这些兵器会反过对付自己,不过可以从贸易方面支持他们,使得他们得以从黑汗手中购置兵器,从而保证一定的自立,不被金国彻底吞并,不像契丹人那样被征服,然后兵源被女真人一点点榨干。 “你们除了一万张羊皮外,还有别的货物吗?” “还有一千多张牛皮,还有五百张马皮,鞣制得很好,很适合做皮靴。” “牛皮和马皮怎么卖?” “牛皮和马皮我们都要价三贯钱,但皮革店铺只肯给我们两贯钱,差得比较大。” 陈庆点点头,写了一张纸条给他们,“拿这张纸条去东大街聚暖阁,东主会按照纸条上的价格收你们的皮革,但东西要对,不准给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陈庆想了想,又把参军韦济叫来,韦济也是陈庆的记室参军,仅次于晁清,他是韦湛的嫡长孙,家世显赫,不过他为人很低调,虽然是科举第一名状元,但依旧默默无闻,陈庆观察他两年,很欣赏他的成熟、稳重,才开始逐步重用他。 韦济快步走进书房,躬身道:“请殿下吩咐!” 陈庆把自己写的纸条递给他,指指旁边的蒙兀兄弟道:“你带他们去东大街聚暖阁,把我的纸条交给丁掌柜,按照的样品和纸条上的价格,他们的货物有多少收多少,以白银支付!” “卑职遵令!” 音巴鲁兄弟大喜,聚暖阁是京兆最大的皮货商,肯收他们的货物,简直太好了,两人连连感谢。 陈庆微微笑道:“你们的货物有多少我收多少,就算是对你们抵抗金国的一种支持,而且你们可以在大同府交易,就不用跑这么远了,我会通知折都督!” “我们一定回去告诉可汗!” 韦济带着兄弟二人走了,站在一旁的蒋彦先笑道:“殿下为何不直接卖兵器给他们?” 陈庆摇摇头,“蒙兀人并不是善茬,他们若强大起来,会比女真人更可怕,我担心女真人会扶植他们成为第二个西夏。” 蒋彦先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们会成为第二个西夏吗?” 陈庆苦笑一声,“但愿只是我的猜测!” 蒋彦先笑道:“算了,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们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李庄农回老家祭祖去了,他托我给殿下带一些种子!” 说着,他将一只布口袋递给陈庆,口袋颇重,至少有四五斤。 陈庆连忙把布口袋放在桌上,抓了一把细看,果然是玉米,都是精选的种子,颗颗饱满完整,色泽金黄,颗粒很大,让陈庆十分欢喜。 蒋彦先一脸惊奇道:“这是.....玉蜀黍?” 陈庆点点头,“我让李庄农给我找一些玉蜀黍种子,我打算在府内种上几亩!” “殿下种它做什么?” “你可别小看他,它可是高产农作物,在北方旱地种它,亩产可达两三千斤,有了它,我们的人口还可以翻一倍。” “两三千斤?” 蒋彦先吃惊道:“我记得玉蜀黍没有这么高的产量吧!也就六七百斤,比小麦高一些。” “要慢慢培育,如果一棵植株只长一颗包,确实不算高,可如果一棵植株长两三颗包穗,产量就上去了,它是六谷之一,可以当主食的。” 蒋彦先长长叹息道:“亩产两三千斤粮食,想都不敢想,如果实现了,那可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 陈庆笑道:“天下之大,各种神奇的物种有很多,相信在我有生之年,都会一一实现。” 陈庆想到的是红薯和土豆,那才是饥荒的救命之粮,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它的出现。 ........ 大年三十一早,陈庆搂着余莲睡的正熟,昨晚两人疯狂了一夜,换了无数种姿势,伺候得陈庆心满意足,直到四更时分两人才精疲力尽睡去。 陈庆极为喜爱这个妖娆,尤其她贵妃般的身材,该丰满的地方极为夸张,该细的地方又双手可握,而且肌肤白腻如脂,细腻得吹弹可破,加上她那如狐狸精一样的勾魂眼睛,面如桃花,每次看见她,陈庆心中便燃烧起了火焰。 “砰!”外面一声炮仗炸响,把陈庆从熟睡中惊醒,阿莲也醒了,她见天光已亮,吓了一跳,“官人,我要起身了。” 陈庆搂着她温软的肉体,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又开始了驰骋,阿莲紧紧抱着丈夫,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声,但双眸已经迷离了。 过了好久,陈庆终于放松下来,翻身躺下,阿莲细心替他伺候干净,又干净给自己收拾一下,起身穿衣裙,陈庆望着眼前白腻的肉体,又差点忍不住。 “阿莲,今晚再陪我!” 余莲眼睛一亮,又摇摇头道:“今晚是阿樱伺候官人,我不能抢她的日子。” 说到这,余莲眼波流转,抛了个媚眼笑道:“官人出去巡视,把我带上不就行了。” “这是个好办法,过年后我要去汉中,你陪我去吧!” 余莲犹豫一下,“那孩子.....” “孩子让阿樱替你带!” 陈庆不耐烦地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好吧!我给阿樱说。” ......... 今天是除夕,下午王妃要发年赏,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厨房里准备食材,院子里挂上灯笼,连马夫也在忙着蒸黑豆,准备好好犒赏马匹。 陈庆来到暖阁,只见余樱坐在摇篮前轻轻晃着孩子,口里哼着小曲,这是余樱六月时生的孩子,是个女儿,取名陈涔,这孩子是在巡游管涔山天池时怀上的,所以取名为涔。 “哟!小家伙,爹爹看你来了!” 余樱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放在了陈庆怀中,“好好看看她,估计你都忘记自己女儿长啥样了。” 陈庆感觉到余樱语气中有些不满,笑问道:“今天不高兴?”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除夕 余樱白了陈庆一眼,噘嘴道:“偏心眼,去汉中不带我!” 陈庆哑然失笑,“上次去管涔山不是带着你的吗?去麟游县也是带你的,倒是阿莲一次没有带出去过。” 余樱小声道:“官人知道为什么王妃不太愿意让阿莲跟你外出?” 陈庆笑道:“你大姐希望我爱惜身体吧!” 余樱摇摇头,“不是这个缘故,是阿莲长得太勾人了,夫人怕你手下看到,到时美人和江山只能二选一。” 陈庆捏捏她的脸蛋笑道:“你也长得一样祸国殃民,哪个大将看上你,是不是我也要美人江山二选一?” 《剑来》 余樱小声都囔道:“我都当母亲了,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 “你也知道自己当母亲了,难道阿莲就没有儿子?” 余樱俏脸腾地红了,半晌道:“我忘记时间了,夫人是两年前说这话的,那时都没有孩子呢!” 陈庆搂着她的腰坐下,笑道:“你大姐是说过这话,但不是针对阿莲,而是说你们二人,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要是天子知道了,会向我索要,现在嘛!你们是我的女人,谁敢打你们的主意?” 余樱靠在陈庆的肩头上,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也要像阿莲那样伺候官人,我也要官人像宠爱阿莲那样宠爱我。” 陈庆笑着点点头,“晚上我们再慢慢说。” 这时,陈庆手臂一热,女儿在他手臂上尿了,陈庆大笑,“小家伙在抗议呢!” 他在小娘子的脸蛋亲了一下,“长得和娘一样,将来肯定是爹爹最漂亮的小公主。” 余樱这才想起忘记给孩子垫尿布,有些手忙脚乱,陈庆笑道:“不要急,我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孩子尿了衣服,感觉很不错。” 他把孩子小心放回摇篮,他忽然觉得应该给孩子做个奶嘴,孩子可以抱着奶瓶自己喝奶,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橡胶奶嘴最合适,南洋盛产橡胶,倒是可以大量买回来。 这时,乳娘过来了,余樱把孩子交给乳娘,这才带着丈夫换衣服去了。 ......... 下午时分,王妃吕绣开始发年赏,现在陈庆是亲王,所以年赏的规矩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因为人太多,王妃不可能把年赏发到每一个人手中。 王府的年赏分为三大类,一类是家人年钱,由男主人陈庆来发,给自己妻妾和孩子,王妃是正妻,他的年钱最高,一万贯,其次是赵巧云和赵璎珞,每人五千贯,然手余氏姐妹,每人三千贯,再下来是世子陈冀,年钱一千贯,其他孩子都是五百贯。 家人叫做年钱,就是压岁钱的意思,不光给孩子,妻子和老人都要给。 使女家仆就不叫年钱,而叫年赏,就是年终奖金的意思。 第二类是特殊类,贴身女护卫,每人百贯钱,乳娘也是一样,每人百贯钱,三百名驻府亲兵,每人五十贯钱,几名亲兵将领是一百贯,另外一千随队亲兵,每人二十贯钱。 第三类就是仆妇管事类,田大管家、内宅温管家婆以及刘大帐房每人五十贯,五名田宅管事每人四十贯,下来就是内宅贴身使女每人二十贯,再下来就是厨娘、家丁、账房、马夫、车夫、外宅使女等等每人十贯,最后就是十几名粗使丫鬟以及田庄里的看守人、宅子里的看守人,每人八贯钱。 大家都眼巴巴盼了一年,终于等到发赏钱的时刻,发的是银钱,一枚银钱可兑换五百文,黑市上能兑换六百文,一袋袋白花花的银钱到手,每个人都欢喜异常,很多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 发完赏钱便放假了,宋朝没有奴隶,都是签约雇工,使女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十三四岁签约来府上做事,一般是签三年约,最晚到二十岁就必须回家嫁人,有些大户人家舍不得熟悉的使女离去,便用认义女的方式继续留在府中做事,或者嫁给府中地位高的男仆。 保障人身自由这一点宋朝做得很好,陈庆也完全继承过来,而且更严格,比如纳妾方面就有严格的限制,爵拥有爵位或者官阶才能纳妾,等级不同,纳妾上限不同,比如亲王级别的上限是二十人,实际上陈庆才五人。 普通百姓就不准纳妾,实行一夫一妻,有钱的商人想纳妾怎么办?那就得做出贡献,给军队捐钱粮,给慈幼院捐钱粮,或者办学等等,就能获得勋官,要获得正七品云骑尉的勋官,才能纳妾一人。 而且朝廷授予的勋官,雍王府不认,必须雍王府授予的勋官才行。 纳妾很重要,当然不是为了玩女人,玩女人可以去妓院青楼,纳妾的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 有点扯远了,发完赏钱后,王府就放假了,新年假期是三天,初四必须回去,如果不回去,和主人一起过年,工钱可以加倍,还能得到额外的赏钱。 有了这些好处,很多使女家仆都是回去和家人吃顿年夜饭,第二天一早就回来了。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陈庆家也不例外,他们一家加上李清照,十几人坐在大堂上,几名使女站在他们身后,在堂下院子还摆了几桌,二十几名女护卫,内宅使女、几个乳娘也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你们也去吃饭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吕绣对身后几名使女笑道。 “哎!”几名使女答应一声,向堂下去了。 “你们少喝点酒。”吕绣又喊道。 “知道了!” 没有了使女,余樱主动起身给大家斟酒,陈冀接过酒壶道:“四娘去坐,我来斟酒!” 陈庆笑道:“阿樱坐下吧!难得冀儿有孝心给大家斟酒。” 冀儿首先给李清照斟满酒,她是长辈,应该是先给她斟酒,才是父亲,陈冀在长幼有序上分得极为清楚。 “好孩子!阿婆这个给你。” 李清照眉开眼笑,塞给陈冀一块五两重的团圆金饼,做工十分精美。 “谢谢阿婆!” 陈冀却没有接金饼,目光看向父亲,陈庆点点头笑道:“收下吧!阿婆给你的心意。” 陈冀这才收下金饼,接下来给父亲斟酒。 “我们也要斟酒!” 陈雪儿和陈冰儿看见哥哥得了闪闪发光的金饼,两人着实眼馋,也跑出来嚷着要斟酒。 陈庆哈哈笑道:“你们两个太小了,不要你们斟酒,雪儿唱歌,冰儿跳舞,等会儿爹爹有赏!” 赵璎珞笑道:“我给你们奏乐!” 她从墙上取下琵琶,调了一下音,如滚珠一般,一连串欢快的乐曲从她指尖弹出。 陈冰儿像只小燕子一样,舞步轻盈,翩翩跳起了宫廷舞。 陈雪儿双手背在身后,头轻轻摇晃着,稚嫩的声音唱了起来。 “笙歌间错华延启,喜新春新岁。菜传纤手,青丝轻细。和气入、东风里。 幡儿胜儿都姑媂,戴得更忔戏。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巨港 一曲唱罢,众人鼓掌喝彩,李清照惊讶道:“这首词是探春令,写得不错啊!谁写的?” 赵巧云指指陈庆,“师父,是官人写的。” 李清照赞道:“想不到金戈铁马的雍王殿下也能写出如此喜庆应景的词,写得好,当敬雍王殿下一杯。” 李清照举杯敬酒,陈庆脸色稍热,这是赵长卿写的词,这个赵长卿现在还没有出生呢!也无所谓了。 他举杯应和,众人也纷纷跟着饮酒。 陈庆放下酒杯,才发现两个小娘子站在自己面前,仰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陈庆拍拍两个女儿可爱的小脸蛋,从怀里摸出两枚黄金大钱,每枚重达一两,这算是纪念币,庆祝收复汴梁,一共只铸造了五百枚,分给了重臣和大将们。 陈庆要了六枚,准备分给六个孩子,口袋里正好放了两枚,就应景赏给两个女儿了。 “谢谢爹爹!” 两个小娘子各捧着一枚黄金大钱,欢天喜地跑回自己位子。 陈冀又给大家满了酒,陈庆举杯站起身笑道:“来!我们为明年的新开端,我们干了这杯!” “干杯!” 所有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刚到寅时,清脆的云板声叩响,余樱连忙起身了,服侍丈夫穿上衣服,又简单梳了头,便出门到大堂聚集。 很多人家除夕都要守岁,主要等寅时正祭祀,寅时正就是半夜四点整,熬到半夜四点钟,身体稍弱一点的人是很难接受的,前几年陈庆家里也守岁,但每次守岁后,总会有人生病。 陈庆便听从了刘医师的建议,白天把祭祀的物品都准备妥当,然后早早睡觉,大家寅时起身,距祭祀还有半个时辰,时间足够了。 一刻钟后,众人都来到大堂,除了长子陈冀外,其他孩子都还在睡觉。 “我们走吧!” 陈庆见大家都到齐,便带着向堂下走去,夜里寒气渗人,众人穿得十分厚实,坐上两辆马车,马车向东北角的水月庵驶去。 马车缓缓在东北角小门停下,庵主静心师太带着七名徒弟已经在大门前等候了。 “欢迎殿下,欢迎王妃和世子,欢迎各位夫人!” 水月庵供奉水月观音,是王府家庙,去年扩大到两亩地,供奉一尊名贵的白玉观音,吕绣带着几个姐妹经常来这里许愿还愿,住在附近的百姓也经常过来上香,香火倒也旺盛。 陈庆合掌道:“有劳师太了!” 静心师太微微笑道:“距离祭时还有一段时间,贫尼和弟子生了两盆炭火,大家先去烤火,时间到了贫尼会通知大家。” “多谢!” 陈庆带着家人进了水月庵侧堂,这里是陈庆家的祠堂,对外不开放,只有一扇向府内开放,由水月庵的女尼常年上香供奉。 三牲和各种糕点果子都已经准备就绪,摆了满满一桌子,上面的红木龛内摆放着十几块灵牌。 陈庆比较体谅家人,供奉的灵位除了他父母外,还有吕绣和赵氏姐妹的生母,还有余氏姐妹的父母,今年还多了一个灵牌,吕绣的祖父吕颐浩。 众人穿上黑袍,跟随陈庆行礼祭祀,最后依次将香查在香炉上,静心师太带着七名徒弟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念经。 陈庆向静心师太躬身行一礼,这才带着家人离开水月庵,返回府内。 “夫君明天还有新年朝会,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吕绣劝道。 陈庆点点头,“我去书房眯一会儿就行了。” 两名赶车健妇一挥马鞭,马车加快速度向内宅驶去。 京兆的正月初一还是冰天雪地,到处是白雪皑皑的世界。 但在遥远的数万里之外,却炎热无比,正月初一的中午,一支船队正劈波斩浪驶向南方。 这支二十艘万石福船组成的船队是从泉州出发,前往三佛齐国都城巨港城,也就是今年印尼满刺加。 他们已经航行了一个月,渐渐要到了目的地。 在第一艘大船上站着一名身穿大宋七品官服的年轻官员,身材中等,但很健壮,皮肤晒得黝黑,他便是泉州市舶署判官晁昆,晁清的兄弟。 晁昆这次是奉雍王的命令,前来南洋寻找一些有价值的物品,他手中拿着雍王清单,主要是一些农作物。 但雍王并没有具体要求他找什么农作物,只是要求他把所有农作物都带一个样品和种子回去。 “前面陆地!”有船员在桅杆上大喊。 晁昆也隐隐看见了一条黑线,他问旁边的向导张九公道:“那是巨港城吗?” 张九公是一名经验极为丰富的老船员,今年六十岁,身体依旧十分健壮,他从十七岁前往南洋,在海上飘荡了四十年,不知来过多少次南洋,一生未婚,也没有子女。 他极为厌倦泉州的生活,一心向往大海,只是没有人愿意雇他了,但他听说官府在寻找有经验的老船员,便毛遂自荐,凭借他丰富的出海经验,被晁昆选为向导。 张九公笑道:“那不是巨港城,是外岛,海岛很大,我们叫做锅盖岛,岛上山势很陡峭,海浪比较大,绕过大岛才是巨港。” 晁昆问道:“九公说那种很大的圆瓜,巨港城有吗?” 张九公微微一笑,“还真不知道,得找一找,我是在三十年前见过,一些土人划独木舟从遥远的海岛过来,在海上要划船一个多月,他们粮食就是一种很大的圆瓜,放几个在独木舟上,里面掏空还能盛水,够他们吃一个月了。” “好吧!但愿我们的运气不错。” “其实这里水稻也不错啊!一年三熟的水稻也有。” 晁昆眉头一皱,“一年三熟估计是要炎热的地方才能种,或许岭南可以种植,不过可以搞些稻种去泉州试试看。” 船队绕过了大岛,又走了一天,前面出现了另一片大陆,看到了船只,巨港城到了。 “呜—呜—” 远处海港内吹响号角声,这是欢迎新船队的到来。 船队进入海湾,渐渐看清了码头和岸边,岸上修满了房屋,房屋都不大,以木结构为主,远处还能看见巨大的寺院,都是佛寺的圆顶。 三佛齐时代,这里还是大乘佛教的天下。 码头上早已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人从四面八方跑来。 作为都城和最大海港,巨港城很大程度上靠海外贸易生活,巨量的物资从海外进来,又分散到各地,全国各地的特产物资又汇聚到巨港,被海外客商买走。 这里的海外商人可不仅仅是宋朝商人,还有大食商人、天竺商人,甚至还有来自遥远西方的热那亚商人,他们来这里购买香料。 当地人都是以皮肤黝黑的小黑人为主,但还也不少衣着光鲜的上等人,他们穿着宋朝的绸缎,皮肤也没有那么黑,笑容亲切。 “欢迎来到三佛齐!” 晁昆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语言,居然是很纯正的大宋官话。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圆果 晁昆和张九公下了船,一大群黑人小贩顶着水果的食物涌上来,把他们团团包围。 “走开!都走开!” 有人大喊几声,把小贩们赶走了。 走上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用纯正的官话笑眯眯问道:“九公不是退休了吗?怎么又上船了?” 正是刚才的男子,他一看就是当地人,但皮肤没有那么黑,身材也比较高,穿上一身上等绸缎,戴着帽子,体型略胖。 原来他认识张九公,张九公上前和他拉着手拍拍胳臂,笑道:“我这辈子离不开船,这把老骨头准备丢在大海上。” “哪里?九公老当益壮呢!” 两人大笑,张九公给他介绍晁昆,“这位晁公子是我的新雇主,一心想出去见世面的豪门年轻人。” 张九公刻意隐瞒了晁昆的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给晁昆介绍这名男子,“这是三佛齐的接引官,叫做查农,汉名叫做王农。“ 晁昆拱手见礼道:“原来是接引官,请问阁下是否去过大宋?” 晁昆一看就是文士,气质非常好,让接引官查农心生好感,他也抱拳笑道:“我二十岁去汴梁太学读书,在汴梁呆了六年,宣和五年返回三佛齐。” 原来在汴梁读过书,难怪官话说得这么好。 查农又笑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安排一下船只,然后带你们去馆驿休息!” 晁昆刚要说不用,张九公给他使个眼色,晁昆及时闭嘴了。 查农去指挥船队靠岸了,张九公这才低声对晁昆道:“这个查农是三佛齐贵族,在港口做了十几年接引官,见多识广,你找各种农作物,找他帮忙最好。” 晁昆有些踌躇道:“我就怕三佛齐有限制,不准物种流传到海外。” “没有的事,三佛齐官府从不管这种事情,相反,他还鼓励各种物种卖给宋朝,他们好赚钱不是?” 晁昆点点头笑道:“他们就不怕我们学会种植了,就不买他们的东西了?” 张九公笑了笑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几百年前就不买他们的香料了,他们可不傻,知道很多作物只有他们能种,如果我们需要,他们就会大量种植,然后他们就能赚钱了。” “原来如此!” 这时,一个小黑孩子顶着一串黄色的甘蕉过来,不知在说什么,晁昆只听到一个巴啦啦。 张九公掰了几根黄得熟透的果实下来,给了孩子一把铜钱,孩子欢天喜地走了,张九公递给晁昆一支,“这是甘蕉,当地人叫巴啦啦,咱们岭南也有,但没有这里的大,也没有这里的甜。公子尝尝看。” 晁昆吃了一支甘蕉,连声夸赞很甜,他又笑问道:“我记得南洋这边金银币比较多,和咱们的铜钱怎么兑换?” “大概一比十,不过指望这个赚钱不现实,量太少了。” 这时,查农快步走回来,笑道:“走吧!我们带你们去馆驿,那边舒服一点,你们的行李多不多?” 查农看了一眼,十几人扛着两人的行李跟在后面,他点点头对晁昆道:“晁公子真是豪门啊!那些大船有一半都是晁公子家的吧!” 晁昆澹澹道:“他们是来做生意的,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来收集一些稀罕的东西,大宋没有的东西。” “具体是哪方面的?看我能不能帮晁公子的忙?” “矿产、特产、果类、农作物、蔬菜都可以。” “量需要多吗?” “我要拿回去试试看,如果受欢迎,我再来大量采购。” 查农顿时有兴趣了,笑道:“明天正好我休息,明天一早,我来带公子去大市场逛逛,那边什么都有!” ......... 他们住的地方还不错,每人一座单独的木楼,还有一名当地少女服侍,饮食都是最好的,一天才百文钱。 晁昆守身如玉,自然不会把自己宝贵的第一次浪费在南洋,尽管服侍他的少女不断向他示好,但他丝毫不为所动。 一夜熟睡,第二天精神抖擞,查农如约而来,换了一身白色绸衫,晁清也换了一件细麻青衫,头戴平巾,手拿一柄折扇,他们把行李锁好,这才跟着查农前往大市场。 城内的大市场和海港的交易市场不一样,海港交易市场是对外贸易,都是各种大宗货物,而城内的大市场则是三佛齐国内市场,卖什么都有,当然,三佛齐是佛教国度,反对杀生,卖肉食的基本上没有,但卖动物的有,都是买回去做宠物。 大市场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各种小摊一个接一个。 查农善于察言观色,他见晁昆脸上有失望之色,便笑道:“晁公子想买什么?” 旁边张九公笑道:“晁公子在路上听我说起三十年前的往事,他想要一种圆形的大果子!” 查农拍拍额头笑道:“我知道了,跟我来!” 他来到一个很大的果摊前,指着地上一堆堆圆形的大果子道:“有好几种!” 椰子肯定不是,岭南也出产,菠萝也不是,泉州也出产,另外一个大的果子晁昆抱起,只闻到一股恶臭,晁昆差点吐了。 查农哈哈大笑,“这种果子闻着臭,吃着很香甜!” 晁昆回头向张九公望去,张九公摇摇头,“都不是我看到的那种食物!” 查农问道:“不知道九公当年在哪里看到的?” “那还是三十年前,在海岛土人的独木舟上,他们好像用来当粮食,里面掏空了,还能盛澹水,金黄色的扁球型,大概这么大!” 张九公比了一下大小,查农也没有见过,不过他有办法,“你们跟我来!” 众人来到一间简陋铺子前,铺子的主人就是一个海岛土人,查农用土话给他说了一通,又比划一下大小。 店主点点头,从里屋抱出来一根很大的瓜,张九公眼睛一亮,“就是它!” 查农又问了几句,笑道:“这是他们的勇士从很遥远的大陆带回来图录瓜,他们种来当饭吃。” 晁昆笑道:“这个瓜卖给我吧!” 查农翻译过去,店主看了一眼晁昆手中的折扇,他指了指折扇,做出一个交换的动作,晁昆大笑道:“成交!” 晁昆把折扇递给他,又教他怎么打开合上,店主喜滋滋地捧着折扇去里屋了。 张九公雇了一名脚力替他抱瓜,又继续向前走,晁昆看一筐红色的果子也是他没有见过的,他问道:“这是什么?” 张九公认识,笑道:“这是棕果,油性很大,好像不是这里的原产,是海外商人带来,在这边种得不错,煮熟后可以当饭吃。” 晁昆听说可以当饭吃,便道:“这一筐我买了。” 晁昆随即又买了一堆特产,凡是他没见过的都买了几件,就算最臭的那种果子他也买了几个,当然是买比较青涩的,等回去了就该熟了。 他雇了十几个脚力,专门替他拿东西,晁昆当然也不亏待查农,送给他一套上好建窑瓷器作为报酬。 回到驿馆,晁昆对张九公道:“最后还需要一年三熟的稻种,烦请九公替我把它搞到。” 张九公笑道:“刚才问查农要一些就是了。” 晁昆摇摇头,“这种正宗农作物和果子之类不一样,肯定会限制外传,我怕要稻种会引起他的警惕,所以没有提,但我还是需要稻种!” “我明白了,公子谨慎是应该的,我想办法从汉人坐商哪里搞稻种,我认识几个老友,都在这边混得不错。” 张九公出去找关系了,两天后,张九公将一只木盒子递给晁昆,里面装满了当地的优质稻种。 小书亭 十天后,晁昆乘船离开了巨港,返回泉州。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偷袭 正月初十,一支由五六万人组成的军队在黑夜中浩浩荡荡行军,火把延绵近二十里,他们已经进入宿州境内,正沿着泗水疾速北上。 这支大军正是由淮东宣抚使韩世忠统领的韩将军,此时朝廷正缓缓不断向扬州运送粮食物资,正在备战之中,按照一般进度,最快也要在二月中旬入春后才会开战。 但经验丰富的韩世忠创造了一个时间差,一月初就出兵,在冰天雪地中进攻,打丽琼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在队伍最前前面,韩世忠目光凝重望着北方,他本人并不赞成这次北伐,进攻山东路,他们还没有那个本钱,根本不是女真军的对手。 攻打西军已经占领的中原,这是手足相残,天下舆论不容,事实上他们也同样不是西军的对手。 最后的目标只能是攻打徐州的丽琼,花那么多钱粮出兵北伐,最后只拿下三四个州,还是黄泛区,不知朝廷是否算过这笔帐? 其实韩世忠这个时候出兵也实属无奈,他已经嗅到了朝廷的撤番的信号,自从岳飞被革除军权,贬黜去岭南为官后,韩世忠就知道,下一个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他当然不会像岳飞这么惨,他没有像岳飞那么耿直得罪人,参加过平叛刘苗之乱,有救驾之功,他的结局肯定会比岳飞好。 但韩世忠知道,他被撤番可绝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被改变,而是涉及很多人的命运,他手下一帮大将怎么办? 他手下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对他忠心耿耿,韩家军可不是白叫的,他就算去职养老,也要给手下一个好的归宿,他才能给韩家军一个交代。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韩家军像岳家军那样成惊弓之鸟,被人张俊任意贬黜,最后大部分都投奔了陈庆。 当然,投奔陈庆也不是坏事,也算是很好的归宿,但过程很痛苦,战功赫赫,结果却是朝廷冷酷无情的对待,让人感情上难以接受。 韩世忠便想趁着朝廷没有下令撤番之前,抢先出兵攻下宿州和徐州,使自己得到一个和朝廷谈判的机会。 距离宿州州治符离县还有十里,走过前面一座山丘就是符离县,大军停下了脚步,根据韩世忠得到的情报,符离县只有五千守军,守将叫做陈涛,是丽琼手下重将,整个宿州也就这五千军队。 韩世忠命令大军全部熄灭火把,原地休息,等候他派出的斥候消息,命令传下,长长的火龙很快消失了,六万军队一片寂静。 此时正是三更时分,彤云密布,乌云压顶,夜色格外昏黑,十几步就看不见人影,正是夜袭的最好机会。 韩世忠慢慢催马上前,走过百余步,绕过了山丘遮挡,一座县城的轮廓豁然出现在他眼前。 一刻钟后,几名斥候飞奔回来,为首斥候禀报道:“启禀宣抚使,城头看不到守军的踪影,但隐隐看见有火光,应该是巡逻守军在城头上烤火取暖。” “是在哪个城头!” “回禀宣抚使,在南城头!” “那其他城头看见火光了吗?”韩世忠又问道。 “没有看见火光!” 韩世忠点点头又问道:“护城河如何?” “护城河还在结冰,很厚实,人可以在冰面上行走。” 韩世忠当即令道:“解将军何在?” 统制解元上前抱拳道:“末将在!” “你可率本部两千精兵,带十架攻城梯偷袭西城,得手后,点燃三支火把为信号,并开启城门!” “末将遵令!” 准备了片刻,统制解元率领两千宋军疾速向西城墙奔去,士兵们扛着十架攻城梯,以两百人为一队,分散奔跑。 城头上没有守军,一片漆黑,此时新年刚过才十天,守军都还沉浸的新年的氛围之中,要过了中元节才叫过完年,才会渐渐回过魂来,然后开始考虑守城防御之事。 守军做梦也想不到宋军会在新年期间攻城,防守明显松弛了,三更时分,根本就巡逻士兵,所有值夜士兵都找地方睡觉去了。 此时,韩世忠率领两万大军在距离城门两里外,等待着攻城的结果。 十架攻城梯钩住了城墙,两千军队迅速攀城而上,解元率先冲上城头,在城头上睡觉的士兵纷纷被惊醒,忽然见涌上城无数士兵,吓得大叫一声,起身便逃,很多士兵逃跑不及,被乱矛刺杀在地。 两千士兵迅速登上城头,士兵分两路,一部分士兵在城头上放下吊桥、开启城门铁栓,点燃了火把,解元则一千士兵冲下去开启城门。 就在这时,南城头急促敲响了警钟,“当!当!当!当!“韩世忠的军队被发现了。 随即满城警报声大作,各处都敲响了警钟,但已经来不及,西城门被打开,韩世忠率领两万军队向城门蜂拥杀来....... 守将陈涛大声叫喊,熟睡中的士兵纷纷惊醒,手忙脚乱穿上衣服,甚至连盔甲都来不及披挂。 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大喊道:“陈将军,宋军已杀进西城,有数万人!” 陈涛急得大喊:“开北城门撤退!” 陈涛率领数千冲出了北城门,就在这时,北城门外一声呐喊,紧接着万箭齐发,陈涛躲闪不及,被射成刺猬一般,当场毙命。 士兵也被射杀近千人,其余士兵又吓得逃回城门,这时,韩世忠大军已杀至,数千士兵走投无路,纷纷跪地投降。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韩世忠为人宽厚,虽然这些士兵都曾经是宋军,跟随丽琼投降了金兵,又归降陈庆,现在再次投降宋朝,韩世忠还是准许了他们投降。 宋军几乎不伤一兵一卒便拿下了符离县,也拿下了宿州。 韩世忠留一万军队镇守宿州,他在稍微补给后,又亲自率领五万大军掉头向东,杀向邳州。 三日后,韩世忠攻克下邳县,邳州五千守军全军覆灭,韩世忠军队势如破竹,又在三天后攻下海州,三千海州守军投降。 韩世忠随即率领四万大军掉头杀进徐州,直扑彭城县。 在短短十天后,韩家军连破三州,镇守彭城县的丽琼不敢救援,眼睁睁看着一万三千军队全部损失。 此时,彭城县守军只有两万余人,丽琼一方面紧急进入全军战备状态,另一方面发鸽信向京兆求援。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救援 韩世忠率领六万大军忽然北上,打了丽琼一个措手不及,丽琼的求援鸽信在三天后送达了京兆。 此时已是一月下旬,温暖的气息传遍关中,柳树已经发绿,冰雪消融,一群群欢快的鸟儿在天空飞翔,农民开始给冬小麦施肥保苗,疏松土地。 陈庆正准备前往汉中和巴蜀视察,时间是一个半月,但丽琼飞鸽传来求救信打乱了陈庆的计划。 这天清晨,陈庆在吃早饭时对家人道:“计划可能会改变,我可能不去四川路和汉中路巡视,可能会去徐州。” “夫君是因为徐州发生战事?”吕绣问道。 她们都看了报纸,知道朝廷军队攻打徐州,似乎占据了上风,形势对他们不利。 陈庆点点头,“情况比较复杂,可能金兵也会趁机反扑,如果应对不当,我们会前功尽弃。” “官人要去多久?”赵巧云问道。 “估计也是一个半月左右,只是这次不好带家卷了。” 陈庆目光望着余莲,余莲目光暗然,她盼了快一个月,就等着和丈夫一起去巴蜀,没想到计划改变了。 “今天和明天我都在家,后天一早出发。” ........ 入夜,余莲竭尽一切地迎奉着陈庆,让他的激情一次次在自己身体里爆炸。 两人一直疯狂到三更时分,陈庆才精疲力尽地搂着余莲极具诱惑的身体躺下了。 余莲忽然搂着丈夫的脖子呜呜哭了起来。 陈庆歉然地抚摸她的后背道:“这次很抱歉,下次吧!” “下次去哪里?又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就是今年,我肯定还要去巴蜀和汉中巡视,就带着你吧!” “不能再反悔了。” “保证不会!” “官人躺下休息,我再服侍你一次。” 余莲背对着丈夫,低下头去,陈庆轻轻抚摸着她惊人的后面,真是贵妃才有的身材啊! ........ 第三天天不亮,陈庆便亲自率领五万骑兵离开了霸上,一路向东疾奔而去。 骑兵的行军速度极快,四天后大军便抵达洛阳,在洛阳休息一天,又继续向汴梁进发,只用了一天一夜时间,五万铁骑抵达了洛阳。 这是速度最快的一次行军,仅用了五天时间,五万骑兵便从京兆赶到了汴梁,创造了西军的行军新记录。 杨再兴也没有想到雍王来得这么快,他急忙和张晓赶到城外迎接陈庆的到来。 “参见雍王殿下!”张晓和杨再兴一起躬身行礼。 陈庆翻身下马,笑道:“两位辛苦了,我和五万骑兵就不进城了,在城外驻营!” 杨再兴已经在西城外扎下一座大营,他连忙派副将李复兴去安排五万骑兵入营,张晓也派人送来粮草、羊肉以及蔬菜,让远道而来的骑兵和战马饱餐一顿,再好好休息。 天色已晚,陈庆也没有入账,在城外中军大帐内住下来,杨再兴和张晓也来向陈庆汇报最新战况。 大帐内,陈庆神情凝重地听取杨再兴的报告。 “卑职派统制姚政和徐庆各率一万军队前往徐州外围,吸引韩世忠军队注意,以减轻徐州的压力,但姚政军队在萧县过黄河时,遭遇韩世忠的两万军队半渡而击,幸亏徐庆的军队赶来及时,救下了姚政的军队,双方混战一场,韩世忠亲率两万援军赶来,我们不得不后撤,这场混战,我们弟兄伤亡三千余人,对方也差不多。” 《青葫剑仙》 陈庆眉头皱成一团,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和朝廷军队交手,而且他们还失败了,虽然对方兵力占据优势,但结局不会改变。 陈庆一阵头大,杨再兴轻敌的毛病总是改不了,他怎么能只派两万人过去,难道以为朝廷军队就那么不堪一击,这可是韩世忠的军队啊! 继岳家军之后,朝廷的最后一支精锐之军。 陈庆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不好说再兴,杨再兴毕竟是主将,自己给了他指挥大权,他有权这样安排。 陈庆只得问道:“现在围攻徐州的朝廷军队有多少?” 杨再兴连忙道:“大概十一万左右,继韩世忠五万军队外,刘锜、王建和杨沂中各率两万军队赶到徐州,相国朱胜非出任主帅,率十万大军坐镇楚州。” “金兵有动静吗?”陈庆又问道。 “有!正是卑职要汇报的,李成率领三万军队夺取看海州,距离朱胜非的十万大军只有百里,但朱胜非却毫无动静。” 海州是陈庆在黄河以东占据的唯一一个州,由丽琼率军镇守,但被韩世忠偷袭得手,没想到又被金兵攻占了,这样一来,黄河以东都全部被金兵控制。 “真是吃里扒外的混蛋!” 陈庆自然是在骂宋军,竟然把海州拱手让给金兵了,这还是北伐吗? 情况确实复杂化了,而且超过了陈庆的意料,他没有想过西军会和朝廷之军作战,但没有想到韩世忠毫不忌讳,直接出兵开战,自己还真小看了韩世忠。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为什么姚政要从萧县过黄河?” “回禀殿下,姚政是想从黄河对岸支援徐州,徐州城三面已经被朝廷大军包围,只有走黄河北岸这条水路进入徐州。” 陈庆心中叹息一声,看来韩世忠已经事先猜到了西军的企图,所以才会半渡而击,不愧是名将。 “军师有什么想法?”陈庆问张晓道。 张晓微微笑道:“卑职的想法和殿下完全一样,韩世忠是关键!” 陈庆点点头,若能除掉韩世忠,他们的威胁就小了更多。 陈庆笑道:“军师可有妙计?” “卑职有一个想法,就看临安那边能不能实现了。” ......... 临安北面十几里处,有一个村子叫做牛湾,这里住着二十几人家,依山傍水,日子宁静而平和。 村子最东面的一户人家姓焦,兄弟二人,也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从三年前开始,兄弟二人养起了鸽子,鸽肉煲汤,对骨折患者最好,所以生意还不错。 官府也来看过几回,见他们养的确实是肉鸽,就不再过问了。 但实际上,这里是西军驻临安的一个情报点,专门负责收取鸽信,焦家老大一直在村里务农,但焦老二却是一名西军斥候,奉命回乡和兄长办起了这家养鸽场,用来掩护他们的鸽信站。 这天傍晚,一只信鸽从北方飞来,落在院子杆子上咕咕地叫着,焦二小心从它腿上解下一只信管,信管其实是一个很小的皮袋,皮袋一半是红色,表示情况紧急或者事关重大,底部还抹了一点金色,这就意味是它是雍王发来的命令。 焦二拿着鸽信撒腿就跑,“大哥,你看着鸽子,我进城一趟!” 焦老大也看见信鸽,知道一定是重要鸽信,他连忙道:“当心一点!” 焦二驾船从村边一条小河向南驶去,很快进了西湖,向钱塘门方向驶去,朝廷宣布临安为都城后,沿着西湖边开始修建城墙,以前是因为临时陪都,所以没必要花钱大兴土木,现在不一样了,不能留下一个巨大的防御漏洞。 但对于土生土长的焦二而言,修不修都是一回事,西湖有十几条小河流入城内,他从哪条小河都能潜入城内。 现在还没有必要下水,他直接划船从一条小河驶入城内。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反间 入夜,王牧坐在书房里看书,这时,院子里有使女在禀报,“老爷,门口有人找,说是胡先生派来的。” 胡云晚上找自己做什么?王牧知道必然有事,起身向大门外走去。 走到大门口,王牧认出报信之人,是胡云的手下李安。 “什么事情?”他走上前问道。 李安行礼道:“特使请先生去一趟长丰茶馆,有急事相商,门外有马车等候。” “好!稍等片刻,我披件外袍。” 王牧回房穿上外袍,妻子关切问道:“这么晚找你,会不会不安全?”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有张喜他们跟着呢!” 王牧出门上了马车,两名随从张喜和武小七骑马跟随在马车两边,这两人是专门保护王牧安全的西军斥候,武艺都十分高强,尽管王牧的身份在报馆里还是一个迷,但在真正专业探子的眼中,还是很容易查出来。 不多时,马车在长丰茶馆门口停下,这段时间,主管内城安全的杨沂中率军北上了,对西军可疑情报点的监视明显减弱,比如长丰茶馆,以前总有两三人在暗处监视,现在也没有了,这也是因为朝廷没有成立一个诸如内卫的组织,而是让杨沂中这种负责京城防御的将领兼管,一旦杨沂中另任他职,这种监督功能就立刻拉垮了。 王牧走进了茶馆,来到百鲤堂,堂上灯光不是太明亮,茶桌前坐着两人,正是胡云和董安。 “我来晚了!”王牧快步走上堂。 “来得正好,少府兄请坐!” 胡云请王牧坐下,将一份抄件递给王牧,“这是半个时辰前收到的,雍王的亲笔鸽信,这是抄件,少府兄看看吧!” 王牧接过抄件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反间计,调走韩世忠’。 “一个字没有错吗?”王牧问道。 胡云点点头,“一个字都没有错!” “殿下用字非常讲究,他没有用‘除掉’,而是用‘调走’,说明殿下的目标不是要韩世忠死,而是让他离开战场,对于我们来说,也相对容易一点。” 董安也笑道:“韩世忠在朝廷的后台是徐先图,两人有近二十年交情了,有徐先图说情,想除掉韩世忠几乎是不可能,不像岳飞,得罪一大堆人,连天子都恨他,没有一个后台,要不是殿下帮他,岳飞必死无疑,所以韩世忠是除不掉的,调走很有可能。” “特使怎么看?”王牧又向胡云望去。 胡云澹澹道:“其实朝中人都明白,这次北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削除韩世忠的军权,韩世忠忽然在新年期间出兵也和这个原因有关,他想利用战争来延迟朝廷对他的行动。” 王牧笑道:“但这恰恰就是他软肋,他擅自出兵北攻,我相信这绝不是朝廷和天子的意思,而是他自己决定的,六万韩家军都带着徐州去了,你们发现没有,他一连攻下几个州,百姓和底层官员都是一片沸腾,但大半个月了,官家到现在还没有表态,这里面不是很有玩味吗?” 董安道:“想必殿下也看到了这一点,他才让我们施一把力,把韩世忠调走。” “关键是从何着力?”胡云沉吟片刻道。 王牧是他们三人的军师,他足智多谋,思路清晰,所以当年才能成为张浚的首席幕僚,他略微沉吟便道:“不妨三管齐下,第一,用《京报》助势;第二,用谏官上书,弹劾韩世忠擅自出兵;第三,用徐先图收尾,最后关键一步。” 董安眉头微微一皱,“这里面除了《京报》外,其他两点我们都无法控制。” 胡云沉吟片刻道:“我和左司谏徐蕴打过交道,此人被秦桧长期打压,曾经向我表露过想去京兆的意愿,而且他和雍王殿下有交情,可以让他出手,至于徐先图,我和他打过交道,很务实的一个人,我可以再和他谈谈。” 董安笑问道:“什么借口呢?” 胡云呵呵笑道:“借口嘛!随便扯一个,殿下和韩世忠有旧交情,不忍在战场相见,信不信随便他吧!”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 次日中午,《京报》按时发行,各个茶馆立刻热闹起来,在今天的文学版中刊登了韩世忠的一首词。 《临江山》 冬看山林萧疏净,春来地润花浓。少年衰老与山同。世间争名利,富贵与贫穷。 荣贵非干长生药,清闲是不死门风。劝君识取主人公。单方只一味,尽在不言中。 这首词确实是韩世忠前两年所写,一个字都没有改动,水平一般,谈不上什么佳作,也基本上被人遗忘了,但这个时候刊登出来,就像静室中的一声猫叫,让人忽然意识到它的存在。 这首词有意思了,尤其是最几句,‘劝君识取主人公。单方只一味,尽在不言中。’ 这几句有歧义,看起来好像是专一忠于天子,只跟随一人,但如果深究,就会发现有问题了,什么叫做劝君识取主人公,天子本来就是大臣的主公,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需要识取吗?如果需要识取的话,那就意味有选择了,有选择才能识取。 率先体会出这首词深意的人竟然是王薄,当然不是他看出来,而是他的幕僚贾应芳提醒他,王薄顿时如获至宝,立刻要跑去姑父面前显摆,贾应芳连忙道:“县君千万别提到我,会让相国看轻了县君!”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王薄飞奔跑了,贾应芳摇摇头,没想到解读这首词的重任竟然落在王薄身上。 王薄每次来都会打扰秦桧午休,虽然秦桧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接见了王薄,王薄确实有时候会给他带来惊喜。 “薄儿不说,这首词我倒没有注意。” 秦桧拿起报纸细看,还真是韩世忠写的,他有印象,他还曾讥笑一番,武夫写词,不过如此。 但现在细看,再加上内侄的提醒,他也品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是啊!既然已有天子为主公,为何又要‘劝君识取主人公’,明摆着有两个主人公的意思。 “这是你看出来的?” 秦桧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不学无术的内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自从上次刊登了先帝的诗词后,每天的报纸侄儿都会细看,今天看到了韩世忠的词,侄儿就知道一定有内容,所以仔细读了几遍,又请教了幕僚,经过他的提醒,侄儿才意识到,这首词有深意。” 这就是王薄小聪明的地方,他绝不说是幕僚告诉他,而是他自己看到,然后再请教幕僚,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就算是幕僚提醒,也不影响他的功劳。 “不错!不错!” 秦桧赞道:“薄儿很警惕,大有长进了,好好干,过两年姑父会推荐你为一州知事。” “侄儿谢姑父提携!” 王薄得意洋洋走了,王夫人走过来笑道:“官人,我这个侄儿越来越有出息了吧!” 秦桧点点头,“也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吧!可以好好栽培!” 王夫人不失时机道:“要不要我给兄长说一下,让薄儿改姓秦?” “这个......” 秦桧犹豫一下道:“回头再说吧!我要准备一下,去见天子。” 王夫人见丈夫不想提此事,心中暗暗恼火,也只得转开了话题道:“这首词是《京报》刊登的,官人不当心一点吗?说不定陈庆有什么企图。” 秦桧当然知道陈庆也想除掉韩世忠,和自己的立场并没有冲突,在这件事上利用一下陈庆,也未尝不可。 秦桧澹澹道:“这个倒也无妨,只要是事实,谁说的并不重要。” ===== 【今天这两章反间计比较难写,老高必须写得滴水不漏,殚精竭虑才写出来,今天只写了两章,很抱歉了!】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交换 秦桧见到天子赵构之时,偏巧赵构也在研究《京报》上刊登的这首词,他脸上很难看,看得出他也所领悟。 秦桧等了一会儿,这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秦相公来得正好,今天中午的报纸秦相公看了吗?” “微臣仔细看过了。” “报上刊登的这首《临江山》,相国认为真是韩世忠写的?” 秦桧点点头,“这首词确实是韩世忠前几年所写,微臣记得还嘲笑过这首词,只是微臣有点奇怪,《京报》为何刊登韩世忠的词?” 赵构哼了一声,“满城都在夸赞韩世忠为军神,就差没把他吹上天了,《京报》跟着捧捧他的臭脚有什么奇怪?” 不等秦桧找到理由,赵构便给出了答桉,而且他的理由更加充分,又合情合理。 “这首词微臣当年读到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今天再仔细读一读,感觉就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赵构感兴趣地问道。 “这首词应该是韩世忠内心的一个写照,词中有一句,微臣着实无法理解,就是‘劝君识取主人公’。” “这句哪里奇怪了?” “陛下,若是微臣写这一句,一定会写:‘劝君不负主人公’,主人公是谁,当然是天子,臣子对待天子自然是不能辜负,但他用的是‘识取’二字,这里面有选择的意思,难道在韩世忠心中还有两个主人公不成?” “爱卿觉得他还指谁?” 赵构其实也读出了这首词歧义,所以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冷冷道:“难道他的另一个主人公是指陈庆不成?” 秦桧摇摇头,“以韩世忠的资历,他还看不上陈庆,微臣从未想过他会投效陈庆。” 赵构脸色稍稍和缓一点,“那是指什么?” “微臣觉得他是指自己。” 赵构眉头一皱,“怎么说?” “陛下,当陈庆割据川陕,刘光世企图割据荆湖南路,同样拥有忠心于自己军队的韩世忠,陛下觉得他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停一下,秦桧又再补一刀,“如果他完全忠诚于朝廷,那为何正月初十突然出兵北上?事先根本没有告之朝廷,也没有通知征北主帅朱胜非,甚至也没有告诉陛下。” 赵构心中着实有点乱了,他呆坐半晌道:“爱卿去吧!朕要想一想。” “微臣告退!” 秦桧响鼓不需重锤,只要话点到位了,秦桧就达到了目的,韩世忠也是金国点名要除掉的人,仅次于陈庆和岳飞。 赵构负手走到窗前,目光凝视着北方,心中又是愤恨,又是伤感,他想起当年刘苗之乱,韩世忠率军救驾,当时是多么忠心耿耿,这才过去十年,人心就变了。 但武将不能掌军权,这是祖训,是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最后演变到五代十国的惨重教训中总结得来,祖训绝没有错,一旦武将掌了军权,远则割据,近则兵变,陈庆割据和刘苗兵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这一刻,赵构下定了决心。 ........ 下午时分,焦二再次找到了董安,带来一份新的鸽信,还是雍王的亲笔鸽信,但内容更多,董安连忙让手下把鸽信送给胡云。 雍王在鸽信中提出了很多新的想法,胡云更加有把握了。 夜幕刚降,胡云便前来拜访徐先图,徐先图命三子徐寿把胡云请到贵客堂。 不多时,徐先图也来到贵客堂,微微笑道:“让胡特使久等了。” 胡云起身行礼,“打扰徐相公休息吧!” “哪里!胡特使太客气了,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使女给他们上了茶,胡云欠身道:“受雍王殿下所托,感谢徐相公前去吊唁吕公!” 吕颐浩病逝,前去吊孝的官员并不多,主要是他的门生和一些受他恩惠的中低层官员,朝中的高层官员几乎没有,只有徐先图一人。 徐先图摆摆手笑道:“这就见外了,我和吕公相交三十年,他不幸去世,我怎么可能不去吊唁他?这是人之常情,请转告雍王殿下。” “雍王殿下一直很记徐相公的恩德,当年他大婚,证婚人还是徐相公,他给我说过这件事。” 徐先图心中微微有点得意,捋须笑道:“这点小事雍王殿下还记得,有心了。” 胡云很了解徐先图此人,虽然大宋名相辈出,但这里面不会有徐先图,徐先图私心很重,比如他每年从郑全统那里拿一万贯钱,作为保护费,他把家族的利益看得更重,远在朝廷利益之上,所以胡云对说服徐先图还是有把握的。 “刚才我和令郎聊了几句,我觉得令郎才学不错,呆在家中有点可惜,三月底京兆举行科举,为什么不让令郎去京兆试一试,说不定能考中进士,在尉迟县出任县官,岂不是美事?” 徐先图就是开封府尉迟县人,胡云的一番话,徐先图顿时明白过来了,这是陈庆在给开价了,让自己三子通过科举的方式回家乡任县官。 他的儿子太学读书,以他的才学考上进士是不可能的,但作为政治交换,一切又都有可能了。 徐先图着实动心了,如果儿子能回家乡出任县官,当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同时也是在陈庆那边给家族留了一条后路。 徐先图立刻想到了一个妥善的方案,他祖父姓余,让儿子恢复余姓,只要自己不说,朝廷绝对不知道他儿子在尉迟县为官。 当然,徐先图也知道,既然是政治交换,对方比然有所图谋,他不露声色问道:“需要我替犬子做点什么呢?” 胡云微微笑道:“雍王有两件小事想请徐相公帮帮忙。” “特使请直言。” “第一件事,雍王想知道朝廷北伐的原因是什么?” 这就是下午陈庆新鸽信的内容之一,雍王想知道赵构北伐的真实企图。 第二封鸽信里面的内容比较多,除此之外,陈庆还提出了和徐先图政治交换的方案,还给了胡云一个调离韩世忠的绝佳借口,使胡云和徐先图打交道更加从容。 徐先图澹澹道:“北伐目的有二,一是解除韩世忠军权,二是,官家想要汴梁。” 胡云这才恍然,原来是天子想要汴梁,想用徐州等几州交换汴梁,打的如意算盘真不错。 胡云又道:“雍王也准备把韩世忠调离战场,这就是第二件事。” 徐先图眉毛一挑,“今天的报上登的韩世忠的词,就是为了此事吧!” 胡云点点头,“正是!” “雍王为什么要调离韩世忠?”徐先图不解问道。 胡云不慌不忙道:“因为韩世忠破坏了规则,雍王认为他很危险。” “这话怎么说?” “徐相公可能不知道,韩世忠主动对西军发动了进攻,双方在萧县激战一场,西军伤亡三千余人,雍王并不打算和朝廷撕破脸皮,所以尽量避免和朝廷军队冲突,但韩世忠却不顾大局,竟然主动进攻西军,雍王怎么能不动怒?” 徐先图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倒是个调离韩世忠的好理由。” 胡云继续道:“明天一早谏院会弹劾韩世忠,只需要徐相公顺水推舟就行了。” “我明白了,但我想知道,谏院谁弹劾韩世忠?” “左谏司徐蕴。” “哦!”徐先图恍然,原来徐蕴已经是雍王的人。 他微微笑道:“不过我提醒特使,不要让徐蕴知道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会被怀疑的。” “我明白,徐蕴只是弹劾韩世忠擅自北伐,而韩世忠主动进攻西军一事,由徐相公提出来比较好。” 说到这,胡云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放在桌上,推给了徐先图,“这是我们西军正式抗议书,抗议韩世忠不顾大局,擅自向西军发动进攻。” 徐先图不得不佩服胡云,做事步步为营,滴水不漏,有这样能干的手下,难怪陈庆能成大事。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出击 次日一早,谏司徐蕴正式提出了弹劾书,弹劾韩世忠未经朝廷和主帅批准,擅自出兵北上,要求朝廷解除韩世忠的兵权。 这份弹劾可谓来得格外及时,尤其弹劾者徐蕴既非秦桧党羽,也不是太后集团,更不是徐先图同门,他属于张浚派系,张浚再次被罢相后,秦桧一直对他打压。 就是这么一个被孤立的谏官对韩世忠进行弹劾,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起满朝瞩目。 但天子赵构却很平静,他接到弹劾书后,随即召见了徐先图,赵构决心已下,对他来说,是怎么迫使韩世忠交权,同时怎么安排韩世忠的问题,徐先图是关键,徐先图是韩世忠在朝中盟友,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微臣参见陛下!” 赵构语气温和道:“这是谏官弹劾韩世忠的报告,徐爱卿先看一看吧!” 徐先图接过弹劾报告,匆匆看了一遍,沉吟一下道:“卑职觉得这份报告方向是对的,但措辞过于严厉,在结论方面也有失偏颇。” 徐先图的反对在赵构的意料之中,但他更关注徐先图赞同的一方面,“徐爱卿赞同哪个方向?” “微臣也认为韩世忠不该认同韩家军的称呼,也不该把朝廷军队视为自己的军队,这一点微臣赞同弹劾报告。” 赵构点点头又问道:“那擅自出兵的指控呢?” 徐先图叹口气道:“陛下,韩世忠是淮东宣抚使,本身有出兵权,他又是北征的副元帅,在主帅不在前敌之时,他可以行使主帅的权力。 正月初十,朱胜非还在临安,而这个时候如果出现战机,韩世忠完全可以决定出兵,抓住战机,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事实也证明他偷袭的正确,横扫宿州、邳州和海州,歼敌一万三千人,直逼徐州城下,陛下,这是大功,应该封赏他,而不是指责他擅自出兵。” 赵构沉默片刻道:“徐爱卿,我们之前达成共识的,韩世忠必须撤番。” “陛下,微臣赞同韩世忠撤番,但不是按照弹劾报告那样,将他问罪撤番,微臣说得严重一点,这有可能将他逼反,微臣的建议,最好以表彰功绩的方式将他升职撤番。” 表彰撤番赵构也不反对,毕竟当年平定刘苗之变时,韩世忠立下过大功,赵构担心的是战时撤番,没有一个好的借口。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便道:“但他现在在战场上,必须将他撤回来才能撤番,难道朕下令韩世忠军队撤退?没有理由啊!” “陛下,有理由!” 赵构立刻问道:“什么理由?” 徐先图取出胡云给他的正式抗议书,呈给天下赵构,“这是雍王特使胡云提交给枢密院的抗议书,抗议韩世忠不顾大局,悍然向西军发动进攻!” 赵构一惊,急忙接过抗议书坐下细看,看了一遍,他一拍桌子怒道:“这个韩世忠怎么如此不懂大局,朕再三告戒过他们,只能进攻丽琼军队,不准和西军交战,他不但不听,还主动去挑衅,他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徐先图叹口气道:“陛下,这就是文官领兵和武将带兵的区别,文官会考虑大局,尽量权衡利弊,但武将往往很难把握住这个度,他们觉得有威胁了,就会立刻出兵,这也不能完全怪韩将军。” 赵构沉思片刻道:“这样也好,朕就有理由命令他撤出徐州,同时给雍王特使一个交代。” “陛下尽管拟旨,臣再给韩世忠写一封信,臣可以替他担保,保证他的部将不会被贬黜撤职,依旧官任原职。” 赵构也知道这是撤番岳飞留下的后遗症,把岳飞军队解散,很多将领都被罢官免职,所以韩世忠有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他点点头道:“徐相公给他写信,告诉他,朕不会解散他的军队,他的将领依旧会被重用,这是朕给他的承诺。” 徐先图大喜,“有陛下这句话,韩世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 陈庆率领五万骑兵进入了徐州,在他身后数十里外,还有杨再兴率领的三万军队,他们护卫着一支后勤船队。 陈庆这些天一直在关注徐州的战况,同时也在关注金兵的动静,徐州的十一万朝廷大军一直在围城,围而不攻。 这让陈庆怀疑对方是想围城打援,自从韩世忠对西军进行半渡而击,陈庆对朝廷军队已经丢掉幻想,这帮军头恐怕早就想和自己一战,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 和朝廷激战一番也无所谓,陈庆也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些混蛋,只是.....他要考虑金兵,金兵就像一头饿虎,虎视眈眈躲在一旁,就等自己和朝廷军队打得两败俱伤,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这个意思。 陈庆已经得到斥候消息,完颜兀术率领三万女真骑兵,就在萧县黄河以北约三十里处。 而萧县就是上次韩世忠军队和西军激战之处,这个位置很敏感,正好就是徐州城安全距离的边缘,所以这里很容易和朝廷军队发生激战。 陈庆在距离萧县还有三十里处停止了前行,半个时辰后,一支战船队在黄河上出现,这支战船队由五十艘千石战船组成,它们的作用就是封锁黄河水面,防止金兵跨黄河前来偷袭,这就是对付金兵的良策,直接用战船封锁黄河,使金兵根本没有机会搭建浮桥。 十几名骑兵斥候疾奔而至,为首斥候抱拳道:“启禀殿下,前方发现韩世忠的主力,约有五万人。” 陈庆不由冷笑一声,韩世忠就这么自信,自己有五万骑兵,他就率五万军队来迎战,他认为能击败自己吗? “再去探敌军主力身后,看看还有没有援军?” “遵令!”斥候首领答应一声,又带着十几名手下飞奔而去。 ......... “冬——冬——冬——” 在萧县县城南面广袤的原野上,低沉的鼓声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响,五万骑兵列成五座大阵,分别由刘琼、唐骞、岳云、张宪以及陈庆本人统领,各率一个大阵。 这时,远处七八里外出现了一条黑线,韩世忠的军队出现了。 其实陈庆也比较矛盾,他一方面不想和韩世忠交手,希望用反间计把韩世忠调回朝廷,但另一方面,他内心也渴望和韩世忠一战,会一会这位南宋仅次于岳飞的名将。 陈庆并不想轻敌,他怀疑对方并不止五万军队,他自己也要有所准备。 “传令给杨再兴将军,让他的军队和我相距十里!” 传令骑兵飞奔而去,陈庆凝神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军队,他手一举,战鼓声停止了。 天空阴沉,时值早春二月,原野上吹来的风中还有几分寒意,但空气中更多的是杀气,双方都杀气腾腾。 韩世忠的大军在三里外停下,他是三万步兵和两万骑兵组合,以三万步兵为主力,两翼是骑兵。 韩世忠默默注视三里外的西军主力大军,和西军一战,这一天他期待已久,哪怕被朝廷和天子责骂,他也绝不后悔。 燃文 第一千零八十章 对抗 双方在相距两里处停下,陈庆打量着对方的军队,他从对方的列阵,士兵的装备,士兵的精神状态,他就多少能知道对方的训练情况。 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坦率地说,他们双方都不太了解对方,陈庆从姚政和徐庆的口中大概了解一些韩世忠军队的情况,士兵作战勇敢,训练有术,装备也不错。 畅想中文网 从现在队伍的阵型和士兵的精神状态来看,确实不错,队伍非常整齐,士兵精神抖擞,士气饱满,看得出他们训练不错,难怪韩世忠敢和自己一战,这支军队确实是劲敌。 陈庆的目光又转到他们的排兵布阵上,最前面是九千弓弩手,排列成三部分,六千弩手和三千弓手,远近都可以射杀。 两边骑兵护卫着步兵大阵的左右两侧,步兵主要以长矛军为主,甚至还看到了钩镰枪,那是用来对付拐子的利器,对付单人骑兵也可以,人数还不少,足有五六千人,这让陈庆心生警惕,他立刻喝令道:“传令下去,全军注意敌军钩镰枪攻击战马!” 这时,报信士兵返回来禀报,“杨再兴将军主力已部署在身后十里处!” 与此同时,斥候也赶来禀报,“启禀殿下,在南面十里外发现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整整三万步兵,主将是刘锜。”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韩世忠另有埋伏,难怪他敢率五万人挑战自己五万骑兵,陈庆冷笑一声,对报信士兵道:“去告诉杨再兴将军,南面十里外有三万军队埋伏,拦截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遵令!”报信士兵又掉头飞奔而去。 这时,陈庆举起方天画戟,厉声大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朝廷军队要挑战我们,那让他们尝尝厉害,西军儿郎们,此战我们必胜!” “必胜!” 五万大军一起振臂高呼,喊声直冲云霄。 “岳云、张宪何在?” “末将在!”岳云和张宪一起上前躬身行礼。 “你们两军攻击敌军左翼骑兵,不要管步兵,把队伍拉开,一旦对方步兵跑动,张宪军队可从侧面攻击敌军步兵!” “遵令!” 陈庆又令道:“刘琼和唐骞!” “末将在!”刘琼和唐骞也上前见礼。 “你们二人也是一样,攻击对方右翼骑兵,全力勐攻,一旦步兵跑动,唐骞军队转而进攻步兵侧面!” “遵令!” 部署完毕,陈庆大喊一声,“擂鼓!” “冬!冬!冬!冬!” 战鼓声惊天动地,四万骑兵奔腾而出,马蹄如滚滚闷雷,他们就像四把带弧线的钢刀,绕开了敌军的弓弩大阵,从南北两个方向勐击敌军侧翼骑兵。 ......... 就在对方即将发动的同一时刻,韩世忠也同样得到探子禀报,探子发现西军背后还隐藏着一支军队,大概有三万人。 这个消息令韩世忠有点措手不及,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放在南面的军队很可能无法支援自己。 他只能以五万军队迎战对方五万骑兵,这就很被动了。 不仅是这一点,他刚刚才发现,对方的主将似乎是雍王陈庆,完全出乎韩世忠的意料,他一直以为是杨再兴的军队。 竟然是和陈庆正面相撞了,韩世忠心中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感觉,但同时他心中又一阵懊恼,他小看了对方了,陈庆拥有五万骑兵,还又携带了三万援军,这种谨慎令他始料不及。 但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西军鼓声大作,四支骑兵奔腾杀出,气势如山崩地裂一般。 他手下惊得大喊:“大帅,敌军杀来了!” “稳住!给我稳住!” 韩世忠大喊道:“弓箭手准备!” 九千弓弩手举起了弓弩,但很快,韩世忠发现不对了,对方竟然奔出了南北两个圆弧形,完美避开了弓箭大阵的射杀,而且他们的目标竟然是自己两侧的骑兵。 “不好!” 韩世忠暗叫一声不妙,当即令道:“骑兵准备迎战,步兵稳住阵脚,不可混乱!” 韩世忠经验丰富,他知道对方骑兵一旦从侧面进攻,那自己部署的弓弩大阵也会被对方从后面杀进来,从而大乱。 他又令道:“弓弩手换装为刀盾兵,列入大阵!” 每个弓弩手都后背有盾牌,他们立刻将弓弩和盾牌相换,抽出战刀,变成了后背弓弩的刀盾军,背后的弓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他们后方的安全。 两万骑兵纷纷列阵,准备迎接西军骑兵的勐烈冲击。 韩世忠忽然又发现了不对,他的骑兵和步兵紧紧靠在一起,自己骑兵反而成了对方杀进步兵大阵的掩护。 发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韩世忠当即令道:“传令骑兵迎战出去,步兵扎住阵脚,长矛列阵!” “呜!呜!” 宋军骑兵号角声吹响,两万骑兵骤然发动,向西军奔腾杀来的骑兵迎战而上。 “轰!”两支骑兵轰然相撞,兵器碰撞,激战在一起。 虽然都是汉军骑兵,但江南骑兵却无法和西北骑兵相比,首先战马就逊色得多,西军骑兵的战马都高大威勐,肌肉发达,爆发力极强,速度快。 而江南骑兵的战马普遍矮小瘦弱,甚至连西军步兵的代步战马都比不上,哪里能和西军骑兵战马相提并论。 其次骑兵也差得远,西军骑兵是专业骑兵,陈庆带来五万骑兵又骑兵中的精锐,个个强悍骁勇、杀伐凶狠,控马技术远远超过了宋军骑兵,而且彼此间配合十分默契。 以二战一,仅仅一刻钟时间,宋军骑兵就有点不支了,阵脚大乱,被一队队西军骑兵分割得七零八落,伤亡十分惨重。 骑兵的距离拉得很大,已经远离了步兵大阵,韩世忠倒吸一口气冷气,西军骑兵的实力和战术已经完全可以和女真骑兵抗衡了,难怪完颜兀术抵挡不住陈庆军队,丢掉中原。 而且陈庆的战术非常明确,就针对骑兵作战,不理睬自己的步兵,一旦骑兵落败,自己的步兵也会跟着大败。 韩世忠眼看着自己骑兵被杀得节节败退,死尸遍地,血流成河,很多骑兵被杀得胆寒,已经有骑兵开始向东逃跑了,韩世忠便知道这一战败局已定,他立刻大喊道:“全军向北,撤退进萧县避战!” 萧县县城在北面十里外,他率领三万步兵奔跑起来,不是去和宋军骑兵作战,而是向萧县撤退! 步兵唯一能对抗骑兵的办法就是结步兵长矛大阵,以集体的力量来对抗,可一旦奔跑起来,步兵大阵就散了,就很容易被骑兵突击杀入,从而切割分杀。 陈庆冷冷地注视敌军的动静,步兵大阵开始奔跑,陈庆当即喝令道:“吹号,攻击步兵!” “呜——” 进攻的号角声吹响,陈庆率领一万骑兵向对方步兵杀去,与此同时,张宪和唐骞的两万骑兵也转头杀向步兵,三万西军骑兵从三个方向向三万步兵大阵杀来。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战败 韩世忠暗暗叫苦,对方早就看出他的企图,一万骑兵截断了通往萧县的路径,使他无法再撤回萧县。 韩世忠急得大喊:“稳住!稳住阵脚!” 他的步兵不愧训练有术,在奔跑中急速停步,迅速列队成方阵组建了长矛大阵。 陈庆再向敌军骑兵望去,西军去掉一半,对方压力骤减,溃败的迹象得到缓解。 陈庆立刻命令手下,“去通知张将军和唐将军,命令他们继续攻打骑兵,直至击溃骑兵!” 两名亲兵接过令箭疾奔而去,片刻先找到了张宪,亲兵举着令箭大喊道:“张将军,殿下命令你继续率部继续攻打骑兵,击溃为止!” 张宪接过令箭喝令挥舞战旗,西北方向的近一万骑兵跟随他掉头向敌军骑兵杀去. 与此同时,唐骞也接到了命令,率部转而攻打东部骑兵。 陈庆率领一万骑兵和三万步兵战团周旋,他们在疾速奔跑中张弓搭箭,向步兵大阵放箭,步兵则纷纷举起盾牌抵挡。 韩世忠又再次命令军队向萧县方向移动,他在逼迫陈庆的军队向他们发动进攻。 此时,步兵主力距离萧县还有六里,萧县有三千韩世忠的军队驻扎,他们在城头上摇旗呐喊。 陈庆见对方阵脚移动,四个方阵角有些凌乱了,他一声大喝:“跟我杀!” 他挥舞方天画戟,一马当先杀进了大阵之中,所过之处,人头飞滚,血浆迸射,惨叫声不绝于耳,敌军士兵俨如茅草一般,一片片倒下,紧紧跟随陈庆是五百亲兵,也是最精锐的骑兵,个个能以一敌十,他们俨如一只铁锤,所过之处砸碎一切。 在他们身后是鹿贵率领的三千虎贲突骑军,也是一支精锐之军,鹿贵挥舞六十斤重的长柄大锤,吼声如雷,他只恨战马太慢,跟不上雍王殿下的节奏。 陈庆很快便杀透了敌军大阵,从另一边冲了出来,他们硬生生将敌军大阵切掉了一个角,三千步兵和主力步兵大阵分割开了。 三千步兵抵挡不住数千骑兵的凶悍屠杀,迅速溃败了,四散奔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的号角声,这是胜利的号角声,岳云和张宪先拔头筹,和他们对阵的骑兵彻底溃败,剩下数千宋军骑兵拼命向东面逃命,只片刻,另一支宋军骑兵也跟着溃败了,刘琼率军在后面追杀。 三万骑兵掉头杀向步兵大阵,韩世忠知道大势已去,不由长叹一声令道:“全军向东南撤退!” 说是撤退,实际上就是溃败,近三万大军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向东狂奔,陈庆随即下令,“大军追杀,投降者可释放回家!” 西军骑兵在后面追杀,高声大喊道:“雍王有令,投降可释放回家!” 这个劝降口号的效果立竿见影,奔逃中的宋军不再逃跑,一批批跪地投降,投降者数不胜数。 .......... 黄河北岸,三万女真骑兵高声咒骂,黄河上烈焰熊熊,浓烟滚滚,金兵刚刚搭好了一半的浮桥被十几艘西军战船一把火烧毁,两百余名女真士兵中箭落水,生死不知。 完颜兀术气得狠狠一斧头噼在地上,好容易才等到陈庆大军和韩世忠大军决战,这个击败陈庆的千载难逢机会偏偏就抓不住。 简直太可恨了,竟然派战船封锁了黄河,完颜兀术并不看重水军,但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水军的重要性,他们有巨野泽,是不是也可以训练一支水军? “都元帅,萧县降旗了!” 士兵指着萧县大喊,完颜兀术也看见了,萧县城头上的黄底黑龙旗降下来了,西军的赤底黑龙旗升了上去。 半晌,完颜兀术长叹一声,这必然是战争已经结束,这也未免太快,还不到一个时辰,宋朝军队太让他失望了。 不过想想也差不多,他们的女真铁骑杀过去,宋朝军队可是一触即溃,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挡,都是一边倒的屠杀。 “都元帅,要不要想办法从南面过黄河?” 完颜兀术摇摇头,“陈庆已经有准备了,不给我们过黄河的机会,再说机会已失,过黄河又有什么意义?” 完颜兀术心中失落万分,只得令道:“传令撤军!” 三万女真军掉头撤退了,放弃了这次机会。 ........ 萧县城外坐满了投降的士兵,足有三万两千余人,这里面不光是步兵,还有九千余骑兵,另外,杨再兴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击败刘锜的军队,俘获一万八千余人。 这一场大战由于时间不长,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杀敌人数不多,全歼敌军八千余人,而西军则伤亡两千三百人。 但俘虏数量却很惊人,竟然俘虏敌军五万余人,这就是陈庆的命令发生了巨大的效应,投降者可释放回家,如此,谁还愿意会继续打仗?谁不想回家呢? 萧县的守军也献城投降了,出乎陈庆的意料,萧县的守将竟然是韩世忠的长子韩亮,韩亮才二十岁,不肯投降,被士兵捆绑起来,开城投降。 陈庆走上城头,命人把韩亮带上来,不多时,韩亮被推了上来,韩世忠长得那么威武雄壮,他的长子却是个文弱书生,不过,韩亮倒有几分骨气,不下跪,也不说话,扭头望着城外。 “把绳子解了!” 士兵把韩亮身后的绳子解开,韩亮轻轻活动手腕,他皮肉较细,手腕被绳索勒得生疼。 陈庆微微笑道:“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是绍兴元年,听他说起儿子不到十岁,你今年应该二十岁左右吧!” 韩亮一怔,看了一眼陈庆,迟疑问道:“你....你是雍王殿下?” 陈庆微微一笑,“当然是我,你以为是杨再兴吗?” 韩亮半晌长叹一声,“难怪.....我父亲以为是杨再兴率军过来。” 陈庆点点头,“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父亲,这一战就当是我和他之间的一场切磋,仅此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所有投降将士我都会释放,想回家就回家,想继续为朝廷效力,我也不勉强,如果士兵已经回家,就让他们安心务农吧!不要再勉强他们了。” 番茄免费阅读 韩亮抱拳行一礼,“我会转告父亲!” “你有家人的话,可以带走!” “感谢殿下宽容,我只有一个老家人跟随。” 陈庆随即吩咐道:“给他两匹马,放他们出城离去。” 陈庆给了他一支通行令箭,韩亮带着一名老家人,骑马缓缓走了。 五万投降将士进行了登记,登记完后,每人发了一斗米,放他们离去,士兵们都感激不尽,向城头跪拜后,起身离去,绝大部分士兵都回了家,不愿再打仗了。 韩世忠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一路骑马逃回了徐州,他在半路收集败兵,只剩收集到一万三千余人,五万大军全军尽墨,尤其这是韩家军啊!令韩世忠心痛万分。 路上遇到了刘锜,他的三万大军也只剩下了几千人,双方合兵一处,还不到两万人,令两人唏嘘不已。 万般无奈,只得返回徐州大营,但没有多久,韩亮回来了,令韩世忠大喜,这可是他的长子,不会武艺,他一直很担心,生怕有噩耗传来。 “父亲,是陈庆放孩儿回来的,父亲应该知道,这次作战的对手是陈庆吧!” 韩世忠点点头,“我看到他的王旗后,我才意识到,早知道是陈庆,这一战不该打,白白损失了六万大军啊!” 韩世忠忍不住长叹一声,韩亮摇摇头道:“没有那么大的损失,损失就一万人!” 韩世忠一怔,“为何?” “西军俘获了我们五万大军,孩儿回来时,他们已经开始被释放了,说是释放回家,但有多少将士回来,孩儿就不知道。” 这个消息着实让韩世忠喜出望外,没想到陈庆这么宽容,把被俘将士全部释放了,看样子他是不想和朝廷翻脸。 “陈庆还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有!” 韩亮缓缓道:“陈庆说,这次激战就算是他和父亲之间的一次切磋,仅此一次,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韩世忠点点头,他明白陈庆的意思,不要把这次激战的性质扩大,以免双方彻底翻脸。 “他确实比我厉害的多,我不服不行啊!” 很快,韩世忠的欣慰变成了极度失望,到了晚上,数十名大将到是回来了,可五万士兵只回来三千余人,其余士兵都趁机脱离了战争,全部回家了。 韩世忠又气又恼,但同时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徐先图派来的送信人赶到了徐州大营,而天子使者也抵达了楚州。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削藩 大帐内,韩世忠看完了徐先图写给他的信,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徐先图在信中明确告诉他,天子已经决心削藩,如果他聪明,配合天子削藩,那么以他在刘苗兵变中的表现,还可以得到高官厚禄,享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但如果他贪恋军权,执迷不悟,最后谁也保不了他。 在信的最后,徐先图担保他的手下不会被贬黜削职,让他把军队交给刘锜或者杨沂中,立刻回京述职,这是天子的意思。 看完信,韩世忠不由长叹一声,如果这封信能早到半天,他也就不会去和西军交战了,他和西军交战,也是为了向天子证明,他有能力消灭西军,现在可好,他的韩家军被干掉了大半,一点本钱都没有了,他就算接受削藩,也得不到最好的结果了。 韩世忠随即派人把刘锜请来,不多时,刘锜匆匆赶来,抱拳行一礼,“参见副帅!” 韩世忠笑道:“我要去楚州接旨,可能会直接去临安述职,我在大营还有一万军队,另外在宿州和邳州各有五千军队,在楚州还有两万后备军,一共四万军队,这四万军队我就交给你,然后我通令三军,听从刘都统的指挥。” 刘锜有些犹豫,他虽然在临行之前,天子暗示过他,要随时准备接手韩世忠的军队,但是韩世忠是真的交权吗? 韩世忠取过令箭和军符递给他,“我已经丧失了四万军队,没有本钱和朝廷讨价还价了,我这就回京述职,刘都统不用多虑了。” 刘锜接过令箭和军符,“卑职一定带好军队!” 韩世忠笑了笑又道:“我再给刘都统一个忠告,若陈庆大军开来徐州,要立刻南撤,不可与之对抗,会导致西军和朝廷翻脸,后果很严重。” 停一下,韩世忠见刘锜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便苦笑道:“我原本是想向天子证明自己在对抗西军上的作用,不想被削藩,才冒险去挑战西军,不料对方主帅竟然是陈庆,更没有想到我的军队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西军击败,西军的骑兵太强悍了,不亚于全盛时的女真铁骑,我劝你不要与之抗衡,名义上是从大局考虑,实际上也是让你们不要自取其辱。” 刘锜默默点头,“卑职记住了!” 韩世忠随即召集三军将领训话,要求接受刘锜的指挥。 当天晚上,韩世忠收拾行装带着儿子韩亮离开了大营,连夜赶往楚州接旨。 次日中午,陈庆八万大军抵近了徐州,距离徐州还有三十里。 刘锜、杨沂中和王建在一起商议对策。 “对方主将就是陈庆,韩世忠已经在战场上确认过了,他现在停驻在三十里外,应该是先礼后兵,等我们自己撤离,杨都统和王都统都说说吧!我们是撤还是不撤?” 刘锜虽然是征求二人的意见,但他的态度却是倾向于撤军。 杨沂中沉吟片刻道:“我们临行时,陛下再三叮嘱过,严禁和陈庆的西军爆发战争,我们不可违抗圣意,我支持撤军。” 两人一起向王建望去,王建苦笑一声道:“我们围困徐州城也拿不下,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不如撤军。” 连郦琼的死对头王建也支持撤军,还有什么好说的,三人一致同意撤军。 一个时辰后,数万朝廷大军向西南方向撤军,撤退去了宿州,陈庆随即率领大军抵达徐州城。 郦琼开启城门,率领将领们出城迎接陈庆到来。 郦琼跪下泣道:“若不是殿下率军前来救援,卑职死无葬身之地了。” 后面将领也纷纷跟着跪下感谢。 陈庆点点头道:“郦将军请起,各位将军请起!” 众人起身,跟随着陈庆大军进入城门,城内十几万百姓夹道欢迎雍王殿下和援军到来,气氛十分热烈,不断呼喊雍王万岁口号,五万骑兵浩浩荡荡进城,骑兵不断向两边欢迎的百姓招手,享受这荣耀的一刻。 入城式结束,陈庆走上了城头,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徐州城,望着北城外的滔滔黄河,黄河上有十几艘西军战船在游弋。 “水军将领告诉我们,就在我们和韩世忠军队大战之时,黄河北岸有三万女真骑兵准备过河,显然是想联手朝廷军队对我进行夹攻,只是我防范在先,用战船摧毁他们浮桥,使他们过不了黄河,金国做的这个局,成功了九成九,最后却功亏一篑。” 郦琼吃惊道:“这个局是金国做的?” “没有金国在背后怂恿,朝廷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北伐,这次北伐是秦桧和太后两大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他们和金国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到这,陈庆又道:“不过这次金国也不是没有收获,他们收获了海州。” 郦琼一怔,“殿下不准备收复海州?” 陈庆摇摇头,“我暂时不考虑攻打海州,留个口子,让金兵能威胁到朝廷,也未必是坏事。” “那宿州和邳州.” 陈庆笑了起来,“放心吧!和朝廷好好谈一谈,给朝廷一个台阶,他们会撤军的。” “殿下英明!” 陈庆又淡淡道:“我现在考虑与民休息,郦都统的军队就维持两万人的规模,宿州和邳州,我会另外派军队前去驻扎。” 郦琼不想被边缘化,他连忙道:“不如卑职去驻守宿州和邳州,殿下派军队守徐州。” “也好,郦将军就驻守符离县吧!我让徐州成为黄河水军的后勤重地。” 韩世忠抵达了临安,当天晚上便拜访了徐先图,他意外发现每次出来替父亲迎客的老三徐寿没有看见,居然是管家出来接引他。 “伱们家衙内呢?怎么不见他?” “我家公子出去游学了,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 管家没有隐瞒韩世忠,他也以为公子徐寿出去游学了,徐寿的母亲已经病世,这个秘密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知晓,徐寿化名为余寿,去京兆参加科举了。 “原来如此!” 韩世忠跟随管家来到贵客堂,稍坐了片刻,徐先图负手走了进来。 韩世忠连忙上前行礼,“参见阁老!” 徐先图点点头,“你能回来,我很欣慰,坐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使女进来上了茶,徐先图喝了口热茶,缓缓道:“官家的旨意你接到了吧!” 韩世忠苦笑道:“官家批评卑职不顾大局,擅自和陈庆开战,要求卑职回京述职,卑职心中忐忑啊!” 徐先图安慰他道:“只要你能听从圣旨回来,官家就不会太苛待你,毕竟你当年有救驾之功,官家不会忘记了。” 韩世忠犹豫一下,“卑职和陈庆爆发了一场大战,卑职不幸战败,这个消息恐怕已经传回临安了。” 徐先图脸色一变,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阁老派人来徐州的当天上午,卑职和刘锜将军率八万大军对阵陈庆统领的八万大军,在萧县爆发了大战。” “然后呢?损失多大?” “损失大概一万人出头,其他人当了战俘,陈庆又把他们释放,结果他们都回家了,没有返回军营。” 徐先图知道这件事麻烦了,秦桧得到消息的话,一定会拿这件事在述职会上发难。 他叹口气道:“你最好先想一个充足的理由,否则我也很难帮你。”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升官 次日上午,天子赵构在紫微殿偏殿为进京述职的韩世忠举行了述职会,当初岳飞就是没有在述职会上通过,才被抓捕软禁,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述职会就相当一个听证会,通得过,什么事都没有,通不过就会麻烦上身。 听证会除了天子赵构外,还有十几名重要官员,由于韩世忠地位较高,主问依然是右相秦桧。 “当!”一记清脆的云板声敲响,述职会拉开了序幕。 秦桧先端出一道开胃菜,他咄咄逼人诘问道:“韩都统为何不事先禀报朝廷,也没有通知主帅,在正月初十擅自出兵北上,韩都统怎么解释?” 这个问题韩世忠有办法回答,早已准备充足,他不慌不忙道:“卑职是北伐副帅,在主帅不在大营之时,卑职可以代行主帅之权,卑职得到消息,邳州守将不在,宿州守军又极为散漫,所以卑职要抓住这个战机,行使了主帅之权。 其次卑职是淮东宣抚使,本身就有出兵权,何况卑职也在事后禀报了朝廷,谈不上隐瞒,只是想抓住战机,没有及时向朝廷汇报而已。” 这个问题韩世忠回答得很好,秦桧指控他擅自出兵,韩世忠四两拨千斤,把擅自出兵改成了没有及时禀报朝廷,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通过!” 赵构发声了,这个问题就算通过了。 “我再问韩都统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违抗圣意,出兵拦截西军过黄河?和西军发生了冲突,请韩都统回答!” 秦桧的语气愈加咄咄逼人,连殿堂的空气也有点紧张起来。 秦桧指的是第一次和西军冲突,双方激战,西军损失两千余人。 韩世忠不慌不忙道:“我们的军队本来就驻扎在萧县,他们两万军队杀来,相距我的军队不到三里,在军事上,这就是严重挑衅,如果我的军队不采取应对措施,很容易被对方偷袭,从而全军覆没,这次激战是对方挑衅在先,我们其实是防守,结果对方以为我们要进攻,他们先发动了弓箭袭击。” 徐先图在一旁解释道:“这就像两个有矛盾的壮汉同处一小室,发生磕磕碰碰肯定难免,我觉得不必过度解读。” 秦桧看了看天子,赵构挥挥手,表示这个问题过了。 这两个问题只是投石问路,秦桧真正的杀手锏是第三个问题,他原本定下的第三个问题是责问韩世忠为何连续四年没有回临安述职,但他昨晚得到朱胜非发来的紧急军情,韩世忠竟然率领五万大军和陈庆大军对决,结果惨败,秦桧立刻把第三个问题换掉了。 秦桧向天子行礼道:“启禀陛下,第三个问题微臣想换一换,恳请陛下同意?” 赵构毫不含湖,问道:“秦相公想换什么问题?” “启禀陛下,微臣刚接到朱相公从楚州送来的快信,韩都统率领八万大军和陈庆统领的八万大军在萧县对决,结果惨败,几乎全军覆灭。” 这番话说出来,顿时一片哗然,徐先图叹息一声,还是被秦桧知道了,赵构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点点头,“准!” 秦桧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冷笑着问道:“请问韩都统,我刚才说的事情是否属实?” 韩世忠平静道:“确有此事!” 秦桧终于抓住了把柄,立刻追问道:“究竟损失多少军队?” “我们是六万步兵和两万骑兵,对方却是七万骑兵和一万步兵,我们很快战败,阵亡约一万人,被俘五万人,我们收回两万军队,连卑职的长子被也俘了,但陈庆很快就释放了所有的战俘,问题就在这里,只有数十名将领和三千士兵回营,其他近五万士兵都各自回家了。” 秦桧又继续追问道:“为什么陈庆释放了你的长子还是五万士兵,是不是你和陈庆达成了什么妥协?” 韩世忠依旧平静道:“陈庆释放卑职长子和五万将士之时,卑职还在仓惶逃亡中,至于他为什么释放所有战俘,卑职估计和他事后让犬子带回来的口信有关。” “什么口信?” “他说,这一战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次切磋,没有下次了,卑职认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和朝廷翻脸,所以释放了所有战俘,至于士兵们都回家了,那是卑职带兵无方,是卑职无能,和将士们无关。” 赵构轻轻松了口气,陈庆不想把事情闹大,再好不过了。 赵构问道:“韩爱卿出发之时,朕再三交代过,不要和西军发生冲突,韩爱卿为何就记不住朕的嘱咐?” 韩世忠起身向赵构躬身道:“回禀陛下,卑职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和对方对峙,阻止对方杀去徐州,臣以为是杨再兴的军队,但到了战场上,臣发现对方主将竟然是陈庆本人,臣心中的热血就沸腾起来,一心想抓住陈庆交给陛下处置,可惜臣无能,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替陛下排忧解难,臣无能......” 说到最后,韩世忠声音哽咽起来,眼睛一红,潸然泪下。 赵构被深深感动了,点点头,“韩爱卿不愧是股肱之臣!” 秦桧和徐先图都目瞪口呆,这个转折太绝了。 ...... 赵构随即在御书房里接见了韩世忠,这就意味着他的述职完全通过,而且述职成了加分项,天子才会接见他。 “朕把爱卿找来是想问一件事。” 赵构有些欲言又止,仿佛还在某种沉思之中,韩世忠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天子的沉思。 “你和陈庆的主力激战,你感觉他的实力如何?” 韩世忠沉声道:“陛下想听实话吗?” 赵构点点头,“当然是想听实话。” “他军队的战斗力很强大,非常强大,卑职的军队也算是一支精兵,五万军对五万军,卑职的军队竟然没有撑到一个时辰,大半个时辰就溃败了。” “具体说一说!” “陛下,他的五万人全是骑兵,首先是战马就远远强于宋军的战马,他们的战马非常高大雄壮,和我们的战马相比,就像一个三十岁的壮汉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且他们的骑兵都很强壮,用的兵器也比我们重,微臣和对方三名士兵激战,也觉得有些吃力,更不用说他们控马技术极好,个个都骑射娴熟,个人骁勇强悍,而且训练有术,配合默契,微臣认为,现在的女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有这么厉害吗?”赵构半信半疑问道。 “陛下,微臣不是为自己失败开脱,败就败了,没有不好承认,连完颜兀术的铁浮屠都败在西军手下,微臣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但微臣必须说实话。” “继续说吧!”赵构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陛下,微臣认为我们不要再训练骑兵了,耗费大量钱粮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们要发挥自己的优势,不能被对方牵着走。” 赵构精神一振,这话他听得顺耳,连忙道:“说说你的想法?” “卑职建议我们集中财力发展水军,在陆地上,我们的骑兵远远不如金兵和西军,步兵也不如西军,但在水中,那就未必了,南方江河众多,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我们就能和北方抗衡。” 韩世忠的话让赵构陷入了沉思,他是天子,不能头脑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他需要深思熟虑,并和大臣们反复协商才能做出决定。 不过有一件事,赵构很快做出了决定。 晚上,赵构颁布旨意,封韩世忠为咸安郡王、太傅、枢密使,同时遥领横海、武宁、安化三镇节度使。 至此,韩世忠不再领兵,成为一个地位崇高的闲官。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微服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尉迟县的城门开启,等在城外的人一拥而入,大多是卖菜的农民,也有一些商人在后面跟着进城。 一支由二十几头毛驴组成的商队进了城,前面走着一名商人,后面跟着五六名伙计。 但不管商人还是伙计,个个身材高大,步履矫健,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杀气,尽管他们极力克制,但他们还有一种莫名的威压感,使周围的人都对他们望而生畏。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不是什么商人,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恐怕连知县都不知道,因为知县没有见过陈庆。 为首的商人自然是陈庆乔装,后面的五名伙计是他的亲兵。 陈庆之所以来尉迟县微服私访,因为尉迟县有一个典型的产业,非常能说明问题,那就是酿酒业。 宣和年间,尉迟县的酿酒业极为繁盛,东京汴梁七成的酒都是来自尉迟县,后来就衰败了,刘豫时期重新兴盛了一阵,到完颜兀术的宵禁时期,就彻底没落了。 但酒窖、酒匠、酒桶等等酿酒工具都在,只要需要,又随时可以兴起。 中原地区的河南路始终是陈庆的一处心病,它被盘剥的太狠,被摧残得太深,大户人家变成了小门小户,中产阶层几乎全部沦为赤贫,残酷的剥削加上黄河改道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使河南路的数百万百姓到处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连朝廷的财政都无法承受河南路的救济,而坚决反对北伐。 但陈庆义无反顾接手了这个烂摊子,他就得想办法慢慢恢复它,除了免税十年,休养生息外,其实还有很多细节的事情要做。 首先是从河东路和陕西路购买了五万头毛驴和两万头骡子,投放到河南路,主要是开封府地区,为什么?因为这里的大小牲畜几乎都被金兵吃光了,没有了畜力,社会经济就发展不起来。 随即又从河西走廊的羌人手中购买了上万头牛和两万匹老马,也同样要投入到河南路, 第二步是从陕西路运来大量的野豌豆种子以及紫花苜蓿种子,在田边地头以及河滩两岸大量种植,发展畜牧业,让河南路自身造血。 第三步就是商业,不仅仅是免商税,更重要是细节,陈庆很清楚商人最怕什么,他下令拆除河南路沿途所有哨卡,所有城门都不准检查往来商队,他同时派出了巡视队,一旦发现违规盘查,将严惩不贷,甚至知县也会丢官。 根本就不需要盘查什么奸细,真正的奸细肯定查不出来,只会给盘查者趁机敲诈勒索的机会。 也正是这个原因,河南路的商业发展得非常迅速,他投入的平价牲畜都被一抢而空。 陈庆对乡村不是很担心,乡村只要免税限租,百姓都能靠种地吃饱饭,还能提供大量的农产品给城市,但城市里不一样,城市居民主要靠手工作坊以及各种商业生活,只有各种商业和手工业都活了起来,城内的百姓才能找到事情做,养家湖口。 这次陈庆是从汴梁一路步行过来,在完颜兀术控制时期,从汴梁到尉迟县不过八十里路程,有四处哨卡,还有城门关卡和税卡,既然陈庆已经下令全部废除,他就想亲眼看一看效果,一路过来很顺利,没有哨卡了,进城门时,也没有人过问,更没有税吏上前拦路。 唯一让陈庆有些不舒服是他在城外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下一步就应该禁止关闭城门了,至少夜间要留一个城门,方便进出,或许会有点影响治安,但比起百姓得到的便利,这点小事根本不算问题。 这时,身后来了三架牛车,车上满载着山楂果,应该是去年的山楂,储藏在地窖里没有坏,但看得出熟透了,“这山楂是卖的吗?” 《逆天邪神》 “这是专门用来酿酒的!”赶车的老人回答道。 陈庆恍然,就是要把山果放到快到烂的时候,再拿来酿酒,发酵就容易得多。 “不错!不错!连果酒也酿。” 酒是最能反应城市生活的一种商品,如果商业凋敝,那么酒也卖不动,如果口袋里空空如也,连饭都吃不起,那么也不会考虑喝酒,只有能吃饱饭,口袋又多了几个钱,才会想到去打一角酒,过过酒瘾,酒的需求就来了。 目前陈庆对河南路的酒是免税,但不能跨境运到其他地方去,只收盐税,凭盐税,他就能勉强养活河南路的各地官府。 “官人,我们住这家店吧!”亲兵指着旁边一家店铺道。 “老顺客栈!” 陈庆点点头,这个名字不错,“可以,就住在这里了!” 店主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跑出来,“欢迎来小店住宿,小店有上好的草料和舒适的房间,在下王顺,童叟无欺!” 陈庆见院子里收拾的挺干净,角落也没有蜘蛛网和灰尘之类,他比较满意,又问道:“店里有客人吗?” “客人不多,二楼东面有四间上房,正好都空着。” “行!东面的四间空房我都要了。” 店主大喜,连忙叫两名伙计帮忙卸货,片刻卸下来三十几只大木桶。 店主问道:“这些货物有什么特殊要求吗?小店有地窖,不行的话,只能放房间。” 陈庆微微笑道:“这些都是酒曲饼子,放地窖不行,放房间吧!” 店主听说是酒曲饼子,连忙上前闻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赞道:“好东西!” “店家也懂酒曲?” 店主呵呵一笑,“尉迟县就是靠酒生活的,都懂一点吧!我母亲娘家就有一个很大的酒窖。” “酒曲饼好卖吗?” “这可是抢手货,消息传出去,看货的酒商马上就挤满了小店。” 停一下店主小心翼翼问道:“如果方便的话吗?我让我表弟过来看看货,客官可方便?” 陈庆笑道:“谁看都一样,只要价格合适,都可以谈!” 店主大喜,连忙叫一个伙计去通知自己表弟,货物就放在一楼的空房间里,省得搬上搬下了!”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鸣冤 店主的表弟姓蒋,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 “陈东主,这就是我表弟,蒋小年,是蒋氏酒坊的东主!”客栈店主给陈庆介绍道。 两人拱手见礼,陈庆刚刚从伙计的口中得知,这家蒋氏酒坊能排进全县前十。 陈庆笑着摆摆手,“蒋东主先坐下喝杯茶!” 蒋小年却很急,酒曲饼极为抢手,他怕别人闻讯赶来。 “陈东主,等会儿再喝茶,先看看货吧!” 陈庆点点头,对一名手下道:“带蒋东主去看货,让东主自己挑!” 手下答应一声,带着蒋东主去了,陈庆却坐在外面喝茶,他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货色,都是从汴梁皇宫里拿出来的上等酒曲饼,这里的酒商恐怕都没有见过。 片刻,蒋东主一阵风似的跑出来,“这些酒曲饼我全要了,陈东主开个价吧!” “东西不错吧!” “都是上等货,我好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了。” 陈庆见他满脸焦急,便笑道:“别急,东西我都可以卖给你,价格也不会贵,我想了解一下行情,你给我说说!” 蒋东主见对方答应把货给自己,心下稍定,他坐下道:“现在行情不错,和去年安抚使司发布的免税令有关,以前酒都是官府控制,我们酿酒商每年要交一大笔钱购买酒牌,卖酒也要有酒牌,每年也要交钱给官府,酒曲饼必须向官府高价买,最后酒价很贵,现在酿酒、卖酒都全部免税,酒曲饼也可以自己做,生意就开始好转了。” “你们的酒就只供应开封府?”陈庆又问道。 “以前是不准跨州卖酒,现在允许了,只是不准跨路卖酒,昨天还有一个颍昌府的酒商来我酒坊里买走了两百桶酒。” “我有点不太理解,按理河南路已经被摧残的差不多了,那么多饿肚子的人,他们哪来的钱买酒,哪来的钱下馆子?” 蒋东主笑道:“这个问题我们也经常和买酒的客人讨论,原因有好几个,一个是现在的酒免税,比较便宜,所以很多酒楼想多屯一点货,他们就怕收税后酒价大涨。” 陈庆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很重要原因,商人趁便宜囤货,也是各地酒楼对官府的信用不放心,但另一方面,各地酒楼和商铺却对前景看好,否则他们也不会囤酒。 “除了囤货以外呢?”陈庆又问道。 “然后就是最近几个月,百姓手中确实有几个钱了,就看尉迟县,各个酒楼都开业了,几乎所有店铺都开业,都要雇人,都要付工钱,再少一天五十文也要的,省出十文钱就可以打一角酒了,还有几个月的河道拓宽,前前后后雇了十几万人,基本上每个人都挣了七八贯钱,他们也要买东西,也要喝点小酒。” “看来商铺都还是有钱进货。” “这么多年,多少都有点积蓄,只是伪齐国和金国收税太狠,大家都必须装穷,越穷困潦倒越安全,否则被官吏们盯上了,一点点财富都会被敲诈得精光。” 陈庆呵呵笑道:“有点道理,否则钱都到哪里去了?” 陈庆喝了口茶又问道:“蒋东主觉得中原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到宣和年间的繁荣?” “我和别人打过赌,他们认为至少要十年,但我认为五六年就够了。” “说说理由!”陈庆饶有兴致道。 “最大的理由就是人口少了,现在最多只有宣和年间的一半人口,人口少了,土地就多了,第二个重大的理由是官府免税,免税十年,这是天大的利好,大家都会拼命做事,拼命积攒财富,趁这十年免税期做大,这个机遇以后都不会再有,就凭这两大理由,五年后就能比肩宣和年间的繁荣了,除非金兵又打进来,再次掠夺财富,那没办法。” 陈庆点点头,这个蒋东主还是有点见识,他看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人口,人口少了一半,人均资源就多了,自然就发展得快,历朝历代,都是开国时发展最快,原因就是人口少,人均资源丰富。 这时,客栈店主奔进来道:“赶紧吧!吴氏酒坊的吴东主嗅到味了,也要过来看酒曲饼。” 蒋东主吓得跳起来,连忙对陈庆道:“咱们把帐结了,一个酒曲饼是八百文钱,您那个品质高,我算伱一贯五一个,这个价格可以吗?” 陈庆知道行价,汴梁普通的酒曲饼是一贯钱一个,他这种价格是两贯,还很难买到,不过尉迟县比汴梁便宜很正常,这个价格不黑。 他欣然点头道:“就按照一贯五算吧!我一共带来两千个,正好三千贯钱,给银子最好。” “银子现在不好弄啊!我们去柜坊,直接把柜坊的三千贯钱给你,然后柜坊会开一张柜票,您在汴梁就能拿钱了,不用带着三千贯钱上路。” “是富记柜坊吗?” 富记柜坊是河南路最大的柜坊,总部在汴梁,它的东主是河北豪门,据说和完颜兀术心腹军师范拱有点亲戚关系,他才在虎狼一般金兵铁蹄下得以幸免,陈庆清算伪齐高官时候他又发挥了巨大作用,所以又在陈庆的治下得以幸免。 “正是富记柜坊,如果钱多我们都走它的柜票,很方便!” 陈庆点点头,“我让手下和你去办,货物就放在客栈内,你随时可以来拿!” “能否让我全部验一下货,你的手下在旁边看着。” 陈庆理解他的谨慎,便欣然点点头,“你尽管验货!” 陈庆吩咐两名手下几句,他便上街闲逛了,他当然不是闲逛,而是通过大街上的行人和店铺来了解县城内的情况。 比如从衣着,从肤色,从精神面貌等等,然后再从店铺的情况也能一叶知秋。 尉迟县的南北大街叫做杜康大街,和酒有关系,一路上果然都是酒铺,每隔几步就会有一家铺子,大街上充满了酒糟气息。 行人很多,大多穿得比较旧,以灰黑色为主调,都是细麻布衫,但也有穿粗麻的衣服,以老人为主。 这时,陈庆看到了一家熟悉的店铺,红色屋顶、白色木墙的平仓店,旁边插着一根旗杆,挑着的幡子就写着‘平仓店’三个大字。 店铺前排满了人,排了三队,每队都有上百人,平仓店供应粗粮和粗布,粗盐已经取消了,平仓店供应粗盐,严重影响到了盐税。 平仓店并不是由县里开办,而是由张晓的安抚使司直接开办,绕过了各州县官府,价格便宜,每斗带壳麦子只要二十文,粗布三十文一匹,基本上不赚钱,但它却保障了最底层百姓的吃饭穿衣。 这也是陈庆的本意,每个五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还有十四岁以下孤儿,每个月可以拿到一百文钱的补助,够他们吃饭了。 为什么要五十岁以上,实在是普通百姓的寿命比较短,大部分都只能活到五十余岁,实际支出并不多,五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每个县也只有二三十人,这笔支出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 “当!当!” 几声锣响,前面来了一顶官轿,十几名衙役举着牌子走在前面,回避、肃静,这是应该知县的官轿。 就在这时,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妇人带着两个同样带孝的孩子跪在轿子前,年轻妇人将状纸举在头顶上大喊,“民妇有冤,恳请县君大人为民妇伸冤!” 陈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种狗血之事,他在路边停住脚步,看看这位唐知县怎么处置? ==== 【家里有点事,今天两更】 (本章完)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血案 接下来的一幕让陈庆大吃一惊,只见从两边各冲出一名衙役,拿住水火棍几棍打在女人身上,竟然把她打晕过去,衙役又将她拖到一边,两名年幼的孩子扑在女人身上又哭又喊。 旁边两名老人摇头叹道:“她怎么敢告徐老虎,那可是县老爷的奉养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知县的队伍扬长而去,陈庆的脸色阴沉如水,他吩咐身后亲兵道:“去看看那名女子,带她来旁边茶馆来见我。” 旁边有家杨三妹茶馆,三名亲兵分成两路,两人去救助晕过去的女子,另一人跟着陈庆进了茶馆。 陈庆坐在内外套间的雅室内喝茶,心中着实气愤,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的治下的官员这么凶残粗暴,他记得尉迟县知县姓唐,是伪齐国的官员,监察司对他的评价是公私分明,账目清晰。 没想到背后却是另一种人,徐老虎是什么人?奉养人又是什么意思?陈庆心中充满了疑虑。 这时,亲兵在门口道:“殿下,她来了,我说你是安抚使司的监察巡视官。” 陈庆点点头,“要些糕饼让她两个孩子在外间吃,把她带进来!” 不多时,年轻妇人被带进来,跪下大哭道:“求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妇人也就二十四五岁,长得比较清秀,额头被打破了,用头上带的孝直接包扎了一下,可能是失血较多的缘故,看起来脸色十分苍白。 “刚才的状纸呢?”陈庆问道。 一名亲兵道:“好像被衙役撕掉了!” 陈庆只得道:“你就说说吧!你有什么冤屈?” 妇人抹去眼泪,哽咽着声音,“民妇丈夫姓雷,是城东雷家庄人,公婆过世后,留下一座三亩地的祖宅和三百亩上田,我丈夫是读书人,他雇了两个佃农在老家种田,我们一家住在县城,我丈夫是县衙的文吏,上个月,我丈夫被徐老虎抓走活活打死,浑身骨头都打断了......” 说到这,妇人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陈庆让她哭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丈夫为什么被打死,还有,这个徐老虎是什么人?” “一个月前,徐老虎用三贯钱强买了我家乡下的三百亩土地和祖宅,我丈夫气愤不过,要去汴梁告状,结果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这个徐老虎是什么人?” “徐武,绰号徐老虎,是本县一霸,无恶不作,据说他有个叔叔在临安当宰相。” “徐先图!”陈庆脱口而出。 应该是了,徐先图就是尉迟县人,他在老家肯定还有亲戚,这个徐老虎就是他的侄儿了,不知是亲侄儿,还是族侄? “丈夫为什么不向县衙告状,他不是县衙的文吏吗?为何要去汴梁告状?” “回禀老爷,我丈夫说,徐老虎强占我家土地和祖宅,极可能就是县老爷指使的。” “为什么?”陈庆更加湖涂了。 “我丈夫嫉恶如仇,因为去年年底京兆来人调查知县,我丈夫写了一封揭发信,结果被县君知道,把我丈夫大骂一通,赶出了县衙。” “什么揭发信?” “好像是知县贪污粮食,具体我也不清楚。” 陈庆眉头一皱,“那我就不懂了,既然你丈夫之死可能和知县有关,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向知县伸冤?” “民妇只是想最后试一试,若唐琦还是不肯接我的状纸,那我就去汴梁或者京兆告状!” 陈庆沉吟一下道:“你丈夫告知县贪污粮食,可有什么证据?” 民妇点点头,“我丈夫有一份记录,详细记录了三年以来唐琦贪污粮食的每一笔记录,他说和帐对得上。” “能把记录给我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丈夫伸冤,拿回你家的财产。” 民妇想了想,把五岁的儿子叫进来,掀开他衣服,从他背上取出一个纸袋,递给了陈庆,“我们家里进了几次贼,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我不敢放在家中,随身带着。” 陈庆打开纸袋,取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说明,陈庆一看就明白了,唐知县是利用损耗,官仓粮食每年半成的损耗,也就是5%,被老鼠吃掉,或者生虫发霉,诸如此类,半成以内是允许的,但尉迟县是酿酒大县啊!他就借口损耗,把大量陈粮卖给了徐家酒铺酿酒,最后还做假帐,粮食被金兵提走。 陈庆点点头,问题比较严重,他必须调兵过来,凭他和五名手下处理不了这件事。 “你现在可有地方躲一躲?”陈庆问民妇。 民妇点点头,“我可以先会娘家,也在城东的蒋村。” “那你先带孩子回娘家躲起来,最迟五天后,你就会听到结果。” 民妇千恩万谢,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陈庆沉思片刻,取出调兵金牌递给亲兵,“你立刻赶回汴梁,让颜骏带三千骑兵过来。” “卑职遵令!”亲兵接过金牌匆匆走了,他们有一匹马在客栈,正好可以骑马赶回汴梁调兵。 陈庆随即结了茶钱,带着两名手下返回了客栈。 ........ 城东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徐老虎的府宅,徐老虎叫做徐武,他是徐先图堂兄的儿子,是徐先图的堂侄。 徐武为人凶悍,他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狠,加上他舍得花钱收买县官,以至于他在尉迟县内横行霸道,却无人敢管。 上个月他替知县唐琦做了一桩恶事,他先强行霸占了文吏雷俊的田产和祖宅,又将准备去汴梁告状的雷俊抓起来活活打死,看起来就是土地纠纷,实际上替知县掩盖了他私卖官粮的罪恶。 大堂上,徐武神情紧张地问长子徐相州道:“你看清了吗?确定是他?” 徐相州点点头,“孩儿在京兆不止一次见过雍王,我敢肯定就是他,他虽然化了装,但眼神和气度不会变,他的身高也不会变,而且他的几名手下个个雄伟强壮,杀气凌厉,这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一定是他。” 徐武负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估计陈庆是来尉迟县微服私访,来了解酿酒的情况,他才带了五名手下,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徐武的眼睛渐渐冒出光了,浑身紧张得发抖,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他把陈庆的人头献给朝廷,或者是献给完颜兀术,他将能得到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这一刻,他已经顾不上那个告状的女人了,他反复权衡再三,毅然下定了决心,“给我准备马车,我去找唐县君!” ........ 知县唐琦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雍王陈庆竟然就在尉迟县,这怎么可能? 《控卫在此》 “你们没有看错吧!陈庆只带了几个随从?” “肯定没有看错,他在微服私访,同时也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唐县君,我就问你干还是不干?” 唐琦犹豫了,参与刺杀雍王,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可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徐武看出了知县唐琦的犹豫,又进一步劝道:“县君,陈庆可是和雷家那个寡妇接触了,他一定会深查此桉,一个是杀人罪,一个是私贪官粮罪,你最好考虑清楚,这两个罪名你是否承受得起?” 唐琦有点动摇了,徐武又继续趁热打铁,“死一次是死,死一百次也是死,可如果我们干掉了陈庆,拿着他人头去朝廷邀功,一辈子都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就在等着我们吗?或者去金国,金国悬赏百万贯、官升五级取陈庆人头的承诺还在呢!以金国人的信用,你可以当上高官,我也能富贵在握,县君,机会只有这一次,没有抓住可是要懊悔终身的。” 唐琦终于被说服了,他咬牙道:“我可以干,但我要把家人先送走!”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猎杀(上) 陈庆住在客栈内,没有再出门,生意已经做成了,他拿到一张三千贯的柜票,蒋东主也把货物运回去。 接下来他就等汴梁援军到来,抓捕徐老虎和和唐知县。 中午时分,陈庆正坐在桌前用餐,一名亲兵匆匆来到身边低语几句,陈庆一怔,“你确定?” “卑职可以确定,前门有四人。后门有三人,侧面巷子还蹲着一人,都是一伙人。” 陈庆沉吟一下道:“去把侧面巷子里的人抓来,考问一番!” 两名手下闪身去了,陈庆又问客栈店主,“店家,你这里可有兵器?” “我这里没有,但我表弟有,就是买你酒曲饼的蒋东主,他家有不少兵器,保护酒坊。” 陈庆立刻让两名手下跟随伙计去酒坊取兵器,又问店主,“县里可有马匹?” 店主摇摇头,“县里的牲畜都被金兵搜走了,这几个月才多了一些毛驴和骡子,还有些耕田的牛,马匹真没有,对了,好像徐家有几匹马。” 客栈店主见陈庆又要兵器,又要马匹,他有点担心起来,“陈东主,出什么事了?” 陈庆微微笑道:“不用担心,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可能要出去一两天,毛驴就托你照顾,没问题吧!”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 陈庆又笑问道:“如果给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个县官当知县?” “我选择?” “对!给你选择。” 店主挠挠头道:“如果真让我选择,我更希望马县尉当知县?” “为什么?” “马县尉宽厚,善待百姓,从不摆官架子,经常下田帮助孤寡老人干活,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种田农民。” 陈庆点点头,“那县丞呢?” “韩县丞基本上不存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经营他的酒坊,大家对他无感,但不管怎么说,马县尉和韩县丞都比现在这位唐知县要好,唐知县太贪了。” “知道了,多谢告之!” 这时,陈庆见手下出现在门口,便将店主打发走,手下上前神情严峻道:“是徐老虎的安排,监视殿下一举一动。” “他们想干什么?” “监视人不知道,殿下是谁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 陈庆眯起了眼睛,果然被他们认出了。 三名亲兵都望着陈庆,陈庆澹澹道:“谁想打我的主意,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城外有一大片树林,我们拿到兵器就出城,你们去准备三天的干粮和水!” 三人连忙去了,不多时,两名手下用两头毛驴驮负大量兵器,他们之前每人身上只带了一把战刀,陈庆只佩戴了一口剑,另外还带了一把弓和三支火药箭。 众人收拾兵器,亲兵将一张弓和两壶箭递给陈庆,“他们最硬的只有一石弓,殿下只能将就用了。” “可以!” 陈庆见居然还有六套盔甲,虽然是皮甲,但也能抵御一般的弓箭。 他也穿上了一副盔甲,五名手下纷纷穿上盔甲,拿上兵器,每人一根长矛,一副弩箭。 掌柜进来,见他们变成了军人,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水葫芦差点掉在地上。 陈庆对他道:“若有人问到你,你就说我们不辞而别,你什么都没有看到,明白了吗?” “我....我明白了。” 陈庆和手下拿了水葫芦和干粮袋,“我们走!” 他们直接从正门走出,几名监视他们的家丁吓得撒腿便跑,一名手下跑慢了几步,被陈庆亲兵一箭射在腿上,扑通倒地,吓得大声哭喊求救。 陈庆六人迅速来到北城门前,守城的几名乡兵见他们杀气凛冽,不敢阻拦,纷纷闪到一边,六人直接出了城。 很快,徐武得到了消息,他大惊失色,立刻找到知县唐琦,唐琦知道他没有退路了,他立刻命令都头率领一百多名乡兵和徐家的百名家丁汇合,两百三十人在徐氏父子的率领下,向城外追去。 追到城门处,徐武喝问道:“那六名穿盔甲的人往哪里去了?” 士兵一指西北方向的大片树林,“他们进树林了。” “追!” 徐武一催战马,率领两百余人浩浩荡荡向西北方向的树林奔去。 ......... 西北方向是一条低矮的山岗,叫做奇凤岗,长约二十余里,最高处也不过三十丈,宽约一里,山岗上以及山脚下都被大片树林覆盖。 徐武的三子徐魏州一马当先,带着数十人冲进树林,忽然徐魏州在马上惨叫一声,一头栽下马,另外几人也纷纷惨叫倒地。 其他人吓得纷纷逃出来,徐武翻身下马,家丁已经将徐魏州从树林里抬出来,只见他眉心中了一箭,箭失几乎将他头颅射穿,徐魏州已经气绝身亡。 徐武大叫一声,扑在儿子身上,强烈的悲痛使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抱着儿子的尸体浑身发抖,眼睛都要喷出烈火,他大吼一声,“冲进去,把他们全部杀死!” 两百余人一起冲进了树林,弓弩声响起,又有六人中箭倒下,皆是射中要害,陈庆的五名手下都是武艺极为高强的军士,个个身经百战,都能以一敌十,甚至更多。 在射杀了十几人后,陈庆便带着手下向山岗上转移,只片刻,他们攀上了二十丈高的山岗,居高临下向下射箭,两百余人大喊着冲了上来,陈庆抽出一支箭一箭射去,正中一名乡兵押队的眉心,尸体骨碌碌滚下山坡。 不等其他乡兵反应过来,陈庆十支连珠箭射出,一支接着一支,每一箭都将一人射杀,乡兵们哪里见过这种杀戮,吓得连滚带爬向下奔逃,却被五名士兵一阵乱弩,又从后面射杀了几人。 这时,乡兵都头战战兢兢问道:“徐大官人,上面到底是什么人?” 徐武冷冷道:“是朝廷悬赏十万贯捉拿的第一钦犯,拿到他的人头,你就可以升为统制了。” 虽然都头还是一头雾水,但升为统制的诱惑让他彻底动心了。 都头低声道:“卑职知道一条小路,从西面上去,不如卑职带五十名弟兄包抄上去,待卑职杀上去后,大官人再从正面进攻,两边包夹,他们插翅难飞!” 徐武大喜,“你立刻带手下去!” 都头一挥三十斤的金背长刀,“乡兵第一队都跟我走!” 他率领五十名乡兵向西面跑去。 陈庆在山岗上看得清楚,大群士兵向西去了,他的经验何等丰富,立刻对一名手下道:“你去西面看看,是不是有路可以上山?” “遵令!” 手下飞奔而去了,这时,陈庆见山下的家丁有点躁动,有三人在大喊大叫,他抽出三支箭咬在嘴里,一箭接一箭射出去,三名最活跃的家丁连续咽喉中箭,捂着咽喉倒在地上,当即毙命,山下树林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多时,去西面的士兵飞奔回来禀报,“启禀殿下,西面确实有一条小路,卑职看见了他们正从小路上山。” “去盯住他们,还有三十步时再叫我。” 士兵又去了,陈庆令道:“大家向树林内射箭,能不能射中对方没有关系!” 几名手下连续放箭,箭失不断破空射进树林,徐武率领手下都躲在树林内,谁也不敢露头。 小书亭 这时,西面的士兵又回来了,“殿下,已经在三十步内!” “我们走!” 陈庆率领五名手下向西面奔去......。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猎杀(下) 西面上山小道崎区不平,五十名乡兵在都头的率领下小心翼翼向上攀爬,他们已经上了山岗,进入一片松林,向对方的后背包抄而去。 刚走了数十步,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杀!” 陈庆率领五名手下杀了出来,他反手一剑斩杀一人,抢过一根长枪,立刻如暴风骤雨般向数十名乡兵刺去,俨如勐虎入羊群,枪枪夺人性命,所过之处尸横遍地,一片哀嚎,瞬间便被刺杀了十几名士兵。 他的五名手下也同样凶勐无比,每人都刺杀了四五人,眨眼间,五十名士兵只剩下十几人,都吓傻掉了,陈庆毫不留情,一枪一个,长枪快如闪电,剩下的十几名士兵全部倒在血泊之中,都是一枪毙命。 最后一名都头扔掉了手中大刀,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陈庆长枪一摆顶住他咽喉,冷冷问道:“你们竟然是乡兵,知县可参与刺杀本王?” “参.....参与了,是...是唐知县命我们前....来!”都头尿都吓出来了,对方竟然是雍王。 陈庆一枪刺穿了他的咽喉,冷冷道:“逆我者死!” ....... 徐武隐隐听见了喊杀声和惨叫声,他立刻大喊道:“杀起来了,冲上去!” 他的次子徐青州率领七十余名家丁向山上冲去,山岗只有二十余丈高,家丁们挥舞着刀和长矛汹涌攀爬,他们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很快便爬上山顶,山顶上却没有人。 徐青州挥剑大喊,“去西面树林!” 家丁们呐喊着向西面奔去,徐青州忽然感到头上有动静,一抬头,只见寒光一闪,人头飞出十几步,只剩一具无头尸体站在那里,鲜血从脖腔里喷出。 家丁们回头看到了无头尸体,都吓得呆住了,就在这时,死神降临了,陈庆从树上跳下,金背大刀横噼而去,五颗人头飞了起来。 他有了一把凶悍的兵器,杀进人群,杀人如砍瓜切菜,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滚动的人头,血腥刺鼻之气弥漫树林。 五名手下也在配合默契地刺杀家丁,但他们速度太慢,杀了二十余人,便再也没有看见活着人了,其余五十余人全部被陈庆斩杀,基本上都是噼掉脑袋,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把人头都扔下去!” 徐武带着五十余名乡兵正在山岗下眼巴巴地等着结果,忽然从山岗扔下无数黑球,黑球骨碌碌滚到他们脚下,才发现竟然都是血淋淋的人头,包括他们都头的人头,一百多颗人头扔到他们脚下,颗颗血肉模湖,死不瞑目,乡兵们吓得魂飞魄散,掉头狂奔。 徐武也惊得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他也看到了次子徐青州的人头,这时,巨大的恐惧压过了悲痛和愤怒,他也调转马头向树林外奔逃。 陈庆和五名手下冲下山岗,在后面追赶,陈庆看见了一匹战马系在树上,是徐青州的战马,他翻身上马,一刀噼断缰绳,控马疾追,不多时,他追上了逃跑的乡兵,大刀挥舞,连杀三十余人,基本上都是一刀斩掉了脑袋,剩下的人交给了手下收拾,他催动战马,追赶前面的徐武。 距离徐武只有三十步了,陈庆一侧身从地上抄起一根长矛,振臂奋力一掷,长矛飞射而去,‘噗!’长矛射穿了徐武的后心,将他钉死在地上。 陈庆纵马上前一刀噼掉了他的脑袋....... 徐武的梦想和性命一起消失无踪了。 ....... 知县唐琦焦躁不安地在大堂上来回踱步,徐相州在一旁安慰他,“县君不用担心,我父亲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我们有两百三十人,他们才六个人,差不多四十个人对付一人,难道还不行?” 唐琦叹了口气,那是雍王殿下啊!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真不该听从徐武的怂恿,真杀了雍王,他们哪里逃得出去? 徐相州还在旁边劝他,唐琦忽然有点厌烦了,挥挥手道:“你到县衙门口去看看,他们该回来了!” 徐相州无奈,只得拱拱手来到了县衙大门外,其实他心中也很担心,毕竟他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告诉父亲陈庆在县里微服私访,他若不说,什么事都没有了。 徐家父子四人,个个都是骨子里的坏种,徐相州是文士,是军师,强占雷俊的老宅和祖产就是他的主意,杀雷俊也是他安排的,巧妙地把雷俊与知县的矛盾转到徐家身上,给了知县唐琦一个极大的人情。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天,他们该有消息传来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四匹战马飞奔进了县城北门,直向县衙疾奔而来,徐相州知道,整个尉迟县就四匹马,县衙一匹,徐家三匹,应该是他们回来了。 徐相州走下台阶迎了上去,急问道:“父亲,得手了吗?” “你父亲在这里!” 陈庆将一颗人头扔到他面前,徐相州一眼认出人头,正是他父亲,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转身便跑,但来不及了,只见寒光一闪,人头飞出去一丈多远。 无头身体扑通倒地,鲜血喷溅而出,几名衙役在门内正好看见,吓得他们大喊大叫,转身狂奔逃命。 陈庆带着五名手下大步走进县衙,一直向后堂走去,后堂上没有人,但茶还在冒热气,陈庆一把从桌子下揪出一名上茶的使女,使女吓得大哭,“好汉不要杀我!” “你们知县在哪里?不说我宰了你。”陈庆恶狠狠道。 使女一指垂地的布幔,吓得晕了过去....... 陈庆放下使女,看见了布幔在抖动,便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快步走过去,一把扯开布幔,地上蹲在一个矮胖的县官,浑身筛糠一般的发抖。 亲兵一把揪住他后领子,将拎起来,吓得唐琦大喊起来,“殿下饶命,是徐老虎逼我,我若不答应他就告发我!” “把他拖出去!” 亲兵像拖猪一样将唐琦拖到院子里,这时,县尉马厚文得到陈庆亲兵的通知,急急慌慌赶来,他在汴梁见过陈庆,一眼认出了陈庆,陈庆的化妆已经完全撤了,露出本来面目。 “卑职尉迟县尉马厚文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哼了一声,冷冷道:“尉迟县简直造反了,知县和豪强勾结,想要我陈庆的脑袋!” 马厚文吓得脸都变色了,急忙解释道:“此事卑职确实一无所知。” 陈庆见他长一张国字脸,一脸正气,便点点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尉迟县知县,立刻召集所有衙役和文吏!” 马厚文又惊又喜,急忙召集衙役和文吏。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处理 不多时,二十几名衙役和七八名文吏都来了,主薄张山跑去韩记酒坊把韩县丞找来,韩县丞听说是雍王殿下来微服私访,差点被唐知县,也吓得两腿发软,深一脚浅一脚赶回县衙。 “卑职县丞韩湛参见雍王殿下!” “哼!我是叫你韩县丞,还是叫你韩东主?” 韩县丞满脸羞愧,低下头准备丢官,陈庆瞪了他一眼道:“今天因为有更严重的事件,所以我暂时顾不了你这件小事,但我警告你,我再听说你身兼两职,你就直接辞官吧!” 韩县丞如获大赦,连忙保证道:“卑职再也不敢了!” 陈庆站在台阶上对众人高声道:“这次我来尉迟县微服私访,考察酒的酿制情况,我不想扰民,所以让军队晚两天再过来,但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狼子野心的徐武,就是你们徐老虎,或许他认为我的人头可以让他获得朝廷的荣华富贵,他勾结知县唐琦,企图致我于死地,现在他们的图谋破灭,徐家父子四人全部被杀,参与围剿我的武装分子也全部被消灭,这个唐知县我暂时不杀他,我要派人查清楚他贪污官粮之事,然后再一并清算,从现在开始,免去唐琦知县之职,任命县尉马厚文接任知县。” 马厚文上前躬身行礼,“卑职一定不辜负殿下的栽培!” 陈庆让亲兵把知县的大印给他,对他道:“现在需要你做两件事,第一,把唐琦关押进大牢,会有军队押解他,先把他押下去!” 马厚文连忙安排牢城营押司带着几人把唐琦押去大牢关起来。 陈庆随即又道:“第二件事就是麻烦你召集一些百姓去城外收拾尸体。” 马厚文连忙道:“不用麻烦百姓,卑职安排乡兵去收拾尸体。” “一共有多少乡兵?”陈庆问道。 “回禀殿下,一共一百三十名乡兵,由李都头统领。” “李都头是什么背景?” “李都头是唐琦的同乡,叫做李胜,原本是一名伪齐统领,绰号金刀将,使一柄三十斤的大刀,武艺很高强,卑职这就去把他找来。” “不用了!” 陈庆叫住马厚文澹澹道:“让你找人去收拾的尸体就是他们!” 马厚文一下子呆住了,他这时看见了李都头的金刀,像破铜烂铁一样扔在地上,上面血迹斑斑,不知杀了多少人? “卑职这就去!”马厚文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带着衙役们去找民夫了。 陈庆派一名亲兵跟随他们一起去,替他们引路并指点他们怎么处理尸体,以免引发疫情。 直到黄昏时分,百余名尸体清理队伍终于结束了噩梦,返回县城,他们这一辈子也难忘那血腥的一幕,马厚文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雍王殿下的绰号,人魔。 ........ 接下来是清理徐家的财产,遣返家丁,这时,颜骏也率领三千骑兵赶到了尉迟县,听说雍王殿下遇险,他着实吓出一身冷汗,颜骏曾长期出任陈庆的亲兵主将,深知此事的严重性,这比任何一次遭遇刺杀都危险。 颜骏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殿下带几个人搞微服私访了,必须有军队跟随,不仅如此,这件事他必须向内政堂汇报。 三天后,陈庆率领三千军队离开了尉迟县,同时带走了数十大车徐家的财富,徐家霸占的土地房产一律还给原主人,徐家自己的土地、房产以及酒坊等产业一律充公,成为官府财产。 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了尉迟县,临走时,陈庆赏给了客栈店主五十贯钱,感谢他的帮助。 店主像做梦一样捧着十两银子,望着军队远去,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雍王殿下,不得了啊!我遇到大贵人了。” 这时,有人拍拍他肩膀,店主一回头,原来是新任马知县,马厚文笑眯眯道:“感谢店主向雍王推荐我。” 店主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 回到汴梁,陈庆又前去巡视运河开凿情况,这一次他没有微服私访了,而是带着三千骑兵沿着蔡河南下。 蔡河和去年相比变化很大,河道拓宽了,显得河面十分开阔,可以并行六艘千石大船,这样一来,三千石的战船也可以走蔡河前往淮河。 陪同陈庆一起巡视河道的是河南路安抚使张晓以及河南路水务都监张元朗。 水面上的船只明显多了起来,一艘接着一艘,还有不少满载货物的船队,从南方浩浩荡荡运往汴梁。 这让陈庆十分兴奋,这样一来,汴梁作为大宗货物集散中心的地位就慢慢建立了,这也是他开凿运河的本意,给汴梁一个重新焕发生机的机会。 “运河开凿结束了吗?”陈庆马鞭一指问道。 张元朗恭敬道:“回禀殿下,第一段结束了,从汴梁到项城,第二段也准备开始了,从项城到淮河,然后还有第三段,第三段是支线,主要是清淤,将郾城到陈州南顿这一段的淤堵清理了,这样,颍水就和蔡河连接了,河南路基本上所有的州府都有水路相通。” 说到支线,陈庆想起了归德府宋城和蔡河之间的支线,他问道:“睢州襄邑县到开封府通许县这段的支线修通了吗?” “回禀殿下,已经修通了,这样宋城县到蔡河就不用绕道去汴梁中转,可以通过支线直达蔡河。” 陈庆点点头,“争取今年之内全部修通,交通便利了,货物就能通过水运大量运输,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商业效果。” 说到这,陈庆回头又对张晓道:“别忘记在河两岸撒牧草种子!” 张晓笑道:“都已经完成了计划,今年撒种了三成的河流,剩下的明年全部完成,到秋天我们也有了种子,就不需要再忙京兆了。” 陈庆没有巡视完全程,走完开封府这一段,他便返回汴梁了。 回到汴梁,陈庆又把张晓请来,他明天一早就出发回京兆了,有些重要事情他要给张晓交代。 “可能过段时间我们和朝廷会有一次重要谈判,这里面就涉及汴梁的地位问题,天子这次北伐的主要意图之一,就是想夺取徐州等几个州,然后再用这几个州和我们交换汴梁。” 张晓冷笑道:“他打的如意算盘很不错啊!割我们的肉,换我们的血。” “可不是!天子对汴梁的渴盼已经梦寐颠倒,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莫非他还想迁都回汴梁不成?” “肯定不可能了,他只是不想让我迁都来汴梁,我手中可是有先帝和太子,如果先帝在汴梁重新登基,他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所以他拼命想得到汴梁,就是为了阻止先帝返回汴梁。“ 张晓微微笑道:“所以殿下看到了商机?” 陈庆点点头,“我可以把汴梁给他,当然只是名义上给他,实际控制还是在我们手中,最多让他任命一个开封府尹和东京留守,然后我答应先帝不迁回汴梁,满足了他的梦想。” “恐怕天子为此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吧!” 陈庆点点头,“把整个荆湖南路都划给我,这就是我的条件。” 第一千零九十章 条件 次日天不亮,陈庆率领五万骑兵浩浩荡荡离开了汴梁,返回了京兆,这次,他没有来时那么急切,而是从容返回。 临安,雍王特使胡云再次拜访了徐先图。 但这次不是在徐先图的家里,而是在徐先图的官房,这一次是公事。 “特使的意思是,可以把汴梁交给我们?“徐先图有些意外。 “雍王只是答应政治上的交付,不知道徐相公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并不是完全交给贵方,而是一种形式上的交付,或者说双方共管汴梁。” 徐先图点点头,“我明白特使的意思,只是我更想知道,雍王殿下想要什么?” “雍王殿下确实是有条件,就是需要双方坐下来谈,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徐先图沉吟一下道:“虽然天子是很想取回汴梁,但并不是毫无原则,特使得告诉我一个大概的条件,我才能回复天子,否则天子也会责怪我无能。” 胡云微微笑道:“我只能说,雍王殿下对荆湖南路的兴趣更大一些。” “我明白了,我会禀报天子。” 胡云又说了几句,便告辞而去,徐先图想了片刻,随即起身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秦桧和朱胜非也在,虽然北伐无果而终,但至少削掉了韩世忠这个手握军权的军阀,还是让赵构心中欢喜,恐怕在他心中,削藩比占几块土地更重要。 和陈庆没有翻脸,大家依旧保持着表面上的融洽和睦,就像一个大家族的逆子,不管再怎么让人憎恨,但至少他还每年来祭祀祖宗,只要他还承认祖先,那平时也一些出格的事情,也就能忍则忍,或者眼不见为净。 陈庆也是这样,他已经事实上的割据,甚至是一个事实上的朝廷,但只要陈庆不称帝,不登基,接受朝廷册封,承认自己为宋臣,那么天子赵构对他也能容忍。 但这是之前的状态,而当陈庆攻占河南路后,赵构心中对陈庆充满了畏惧,他知道只要陈庆军队大举南下,夺取长江以北的土地轻而易举,他现在严禁和陈庆军队发生冲突就是这个缘故,唯恐陈庆找到出兵的借口。 赵构听完了徐先图的汇报,眼睛眯了起来,陈庆这个建议完全戳中了他的心坎啊! 汴梁是他祖先建都之地,列祖列宗都安葬在那里,赵构做梦也想收回汴梁啊! “他们说共享汴梁,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胡云的意思是说,只是把汴梁名义上给我们,但汴梁的具体治理,还是由他们负责。” “那条件呢?”赵构又问道。 “对方的条件是荆湖南路!” “不可!” 朱胜非当即反对道:“陈庆简直心黑手恨,亏他想得出来,给我们一个虚名,他却要实际的好处,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赵构却沉吟不语,秦桧是何等精明,他早已看出官家实际上已经动心了,他也清楚官家对汴梁的渴望,这个时候他可不像朱胜非那么蠢,一口否决。 秦桧微微欠身道:“陛下,就算是名义上拿到汴梁也有很多种情况,不能一概而论,得看对方能让出多大的利益,这个就需要谈,就算谈不拢,微臣觉得也没有什么损失。” 赵构心中舒服了一点,又问徐先图道:“徐爱卿的意见呢?” 徐先图沉思片刻道:“陛下,汴梁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名义和实际之分,都是一回事,就算他真的把汴梁给我们,我们也治理不了,他们随便找一个借口就把汴梁城封死了,除非他们肯把开封府、陈州和颍州一并给我们,但这又不可能,所以微臣认为谈谈无妨。” 朱胜非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官家是想谈,他心中懊悔,连忙道:“陛下,微臣也不反对谈,但微臣建议在临安谈,在京兆谈我们就被动了。” 这个建议不错,赵构点点头,“谈可以谈,但不要指望朕会有多大的让步?必须合理,双方都能得到利益,徐爱卿,你去给胡云说,我们可以谈,第一,在汴梁谈;第二,如果他能全权做主,那可以和他谈,如果他做不了主,那就请一位能做主的来临安。” “微臣给他说,那我们的谈判由谁来出面?”徐先图问道。 赵构沉思片刻道:“这件事由朕来拍板决定,徐爱卿随时向朕汇报,然后具体谈判可由礼部侍郎赵彦负责,徐爱卿在背后指点他。” “微臣遵旨!” 赵构又对秦桧道:“秦相国接下来要重点关注张俊,朕希望他主动交出军权。” 秦桧躬身道:“微臣找机会和他谈一谈。” 至于朱胜非,在刚才他站错了队,断然否决了谈判的可能,让赵构心中颇为不快,所以在这次能为天子排忧解难的机会中,他就靠边站了。 ....... 经过十天的行军,陈庆大军终于返回了京兆,这次处理宋军北伐危机,整整耗时一个月,出发时是二月早春,回来时已是阳春三月。 空气中充满了温暖的气息,阳光明媚,到处是盛开的鲜花,姹紫嫣红,一切变得那么美好。 但陈庆却没有太多心情欣赏俏丽的春光,他着实有点疲惫了,回到京兆后,他睡了两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上午时分,陈庆在书房里翻开这个月的牒文,这些都已经处理了,妻子吕绣特意留一个记录,让他知道最近一个月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基本上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这个月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科举,最大的一笔支出是买船,从内库里支出了八万贯,这笔支出让陈庆有些奇怪,他用笔画了一个圈,他从郑全统手中租了百艘大海船,暂时不缺船了,这八万贯又是买什么船?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脚步声,陈庆会心的笑了起来,只见两个粉凋玉琢般的小娘子冲了进来,正是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五岁的冰儿和四岁的雪儿,两个小家伙整天形影不离。 “爹爹,你回来了!” 陈庆欢喜地抱起两个宝贝女儿,在两个小脸蛋上各亲一下。 “爹爹不在,你们乖不乖?” 两个小娘子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冰儿连忙道:“我们带爹爹去看一个宝贝?” 两人挣扎着下地,拉着爹爹的手就向外走,“什么宝贝?是小松鼠吗?”陈庆笑问道。 “不是小松鼠,是爹爹喜欢的东西。” 两个小家伙不容分说,一人拽父亲一只手,拉着他就向外走去。 陈庆只得跟着两人出了书房。 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书房的后面,这里是一座小花园,视野开阔,光线很好,温暖的阳光撒在几株李树和桃树上,陈庆很喜欢李花的雪白和桃花的娇艳,所以特地种了几株桃李,一开窗就能看到。 “在这里!” 两个小家伙一指前面的空地,满脸欢喜道:“娘说,这是爹爹的宝贝!” ==== 【右手中指拔火刺不慎,结果得了甲沟炎,正好是我打字的最重要指头,敲击键盘十分疼痛,码了一天才码出两章,涂了达克宁,希望明天会好转,很抱歉!】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宝贝 陈庆惊讶的发现,他书房后窗下竟然平整出一畦土地,大概两分地左右,上面长满了绿色的小苗,等等!这不是....... 陈庆忽然认出来了,长出来的幼苗竟然是玉米,玉米太好辨认,他一眼就认出来。 陈庆果然满心欢喜,蹲下来细细地看这些小苗,两分地,种得还不少,到了秋天,收获会很大。 “这是谁种的?”陈庆回头笑问道。 “是四娘和五娘!”冰儿回答道。 四娘和五娘就是余樱和余莲,她们什么时候会种田了?陈庆很奇怪,她们两人是肤施县城的人,从小就离开家乡进入深宅大院,根本就没有机会种田。 “四娘来了!” 两个小娘子欢快地跑过去,“四娘,我们帮你浇水。” 只见余樱拎着一桶水过来,雪儿手快,抢到了水瓢,舀了一瓢水哗地浇在小苗,旁边冰儿急得跳脚,“该我了!该我了!我也要浇水。” 她接过水瓢舀了半瓢水‘哗!’地浇下去,却没有浇到苗上,她撅着嘴道:“这个不算,要再浇一次!” 余樱有些无奈,两个小家伙每次都要帮忙,结果总是帮倒忙。 “阿樱,你什么时候会种地了?”陈庆奇怪地问道。 “啊!官人在这里,我没看到!” 余樱吓一跳,陈庆被一棵李树挡住了,她没有看到。 她连忙上前道:“其实是温大娘种的,我们只是负责浇浇水。” 原来如此,他就是说嘛!余樱和余莲什么时候会种地了。 “就只种了这么多吗?”陈庆笑问道。 “夫人说稍微少种一点,种得太多会影响官人。” 倒也是,后面就这么个小花园,种满了也没有多少意义,两分地正好。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哐当!’一声,陈庆回头,原来两个小娘子争着浇水,把水桶打翻了,水流了一地,两人的裙子也湿了。两人呆若木鸡,谁也不吭声。 “你们两个,哎!又把水桶打翻了,快跟我换裙子去,被娘看见了,要打小屁股的。” 余樱歉然对陈庆笑了笑,陈庆笑着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处理,余樱一手牵一个,把两人带走了,两人闯了祸,这会儿就把父亲给忘记了。 ........ 陈庆回到书房,不多时,妻子吕绣端着茶盏进来,笑道:“那两个小家伙又来缠你了?” “还好吧!她们带我看了宝贝,我还不知道玉蜀黍已经长苗了。” “我就知道她们一定会带你去,两人天天跑去看小苗,就念着要带爹爹看宝贝。” 陈庆取出一份牒文,笑问道:“这边支出八万贯买船是什么意思?” “是晁昆来了,他带来一个消息,泉州有个海商在海上遇难,他儿子不想再做海商,便准备把父亲二十艘万石大海船卖掉,想接手的人很多,但泉州官府利用官方权力强行接管,谈下来四千贯一艘,钱不一定马上支付,但要准备好,晁昆要带回去。” 陈庆大喜,“晁昆出海回来了?” “听说好像出海了,带回一些特产,在夫君官房呢?” “我现在就去一趟官房!”陈庆起身便道。 “夫君,快要到中午了,下午再去吧!” 陈庆心急如焚,他知道晁昆一定带回了他想要的东西。 “我先去看看,回来再吃饭。” 吕绣也不劝了,她知道丈夫不是性急的人,今天反常,一定是有重大情况,她连忙取过外套给丈夫穿上。 “夫君回来吃午饭吗?” “你们自己吃,不要等我了。” 陈庆穿好外衣便匆匆赶往自己官房,他本来今天还想休息一天,但情况特殊,他放弃休息了。 陈庆很快来到官府,众人纷纷起身向他行礼,陈庆向晁清招招手,进了官房,晁清跟了进来。 “请殿下吩咐!” “你兄弟晁昆来京兆了?” 晁清点点头,“十天前到京兆的,今天他听说殿下休息,便没有来。” “他给我带的东西呢?我是说南洋特产。” 晁清连忙在门口喊道:“杨大智,你们几个把东厢房的三只大箱子抬过来。” 众人一起动手,抬过来几只大箱子。 众人搬过大箱子,箱盖已经打开了,陈庆一眼便看见十几个大榴莲,看样子已经熟了,陈庆笑着对韦济道:“这玩意闻着很臭,但吃起来香甜,拿几个分给大家尝尝,用小碟子装,告诉他们,要捏着鼻子吃。” 韦济抱起三个出去了,旁边还有几个是菠萝蜜,都是热带水果,陈庆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一箱小红果子,他顿时又惊又喜,这个是油棕果啊!油料之王,不仅可以使用,还能用来制作肥皂、香皂,甚至还可以做蜡烛,不过具体怎么做,他也不太懂,可以让工匠们研究一下。 陈庆又打开其他箱子,基本都是各种热带水果,香蕉、芒果、椰子、火龙果之类,估计都是很青涩的时候买的,放到现在,都有点熟透了。 还剩最后一个箱子,陈庆打开盖子,顿时愣住了,他看到了什么,一个黄灿灿的大南瓜,这真是让他喜出望外啊! 这时,晁清在门口禀报:“殿下,晁昆来了!” “赶紧让他进来!” 陈庆抱起大南瓜放在书桌上,越看越喜欢,关键是南瓜的品种很好,体型硕大,色泽金黄,而且是老南瓜,门前屋后都可以种,产量也大,找个干燥的地方储存,至少能存放一年多,遇到灾年,这就是救命的粮食啊! 有了玉米、现在又有南瓜,就算红薯土豆暂时没有,他也不担心了。 这时,晁昆快步走进来,躬身道:“参见殿下!” 陈庆点点头笑道:“去南洋辛苦了!” “卑职惭愧,找到的东西太少?” “已经不错了!” 陈庆指着南瓜问道:“这个南瓜,哪里找到的?” “卑职不知这叫南瓜!” “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南方生长的瓜,就叫南瓜。” 晁昆连忙道:“卑职是从南洋土人的手中买到,他们居住在很遥远的海岛之上,南瓜就是他们的粮食,据说是从更遥远的地方得到,他们也说不清楚!” 陈庆点点头,海岛的土人应该有人去过美洲,带回来了原产于美洲的南瓜,就不知道他们还带回来什么? 陈庆对晁昆道:“这个南瓜非常重要,解决灾荒意义重大,你下次去南洋就沿着这个南瓜的线索追查,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农作物?” “卑职明白了!” “还找到了什么?” “卑职还找到一些稻种,说是一年能三熟,但需要在热带种植,卑职没有拿来,而是放在泉州种植,看看效果如何?” “不错!” 陈庆赞许道:“还有什么?” “还有几桶像牛奶一样的浆汁,从树上流出来,卑职想带来,结果半路上凝固成硬块了,很遗憾。” 陈庆顿时明白了,那是橡胶汁,在海上时间久了就凝固了,应该拿出来就蒸它,像蒸馒头一样,它就会变成乳胶,做枕头和床垫都是最好的材料。 陈庆点点头,“关于农产品,回头我再仔细交代你,你先给我说说,二十艘旧海船是怎么回事?”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南瓜 “回禀殿下,那个海商姓林,是泉州的三大海商之一,他去年从南洋回来时,在吕宋附近遇到海难死了。 三个儿子为了争夺财产闹得不可开交,官司打了大半年,三个儿子都不愿意继承父业,就想把他们父亲的船行卖了,主要是十几座店铺,五座大仓库和二十艘万石大海船。 好几家海商都有意接手,甚至广州那边的海商也跑来了,目前十几家店铺已经转手,五座大仓库也转手了,因为官府有不少土地修仓库,所以没有购买仓库。 但二十艘万石大海船卑职亲眼去看过,都是七八成新的好船,卑职就以市舶司的名义和林家三兄弟谈判,不准他们海船卖给别人,他们开价是六千贯一艘,卑职已经压到四千贯一艘,三人也不得不同意了,所以卑职回来要求运钱过去。” “这种海船的市价是多少?”陈庆问道。 “回禀殿下,这种万石福船素有一贯一石的说法,新船要造一艘耗时五到八年,各种人工、材料和船商获利,就要一万贯钱了,像他们的二手福船,市价在八千贯,有一名广州海商开价九千贯一艘,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卖给官府,否则就没收,所以卑职还价四千贯一艘,他们就不得不接受。”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虽然官府做得比较霸道,但他还是支持,万石福船属于战略物资,战略物资怎么能卖给商人? 这时,陈庆见蒋彦先和周宽出现在门口,便点点头对晁昆笑道:“今天暂时到这里,你先去吃午饭,八万贯钱会批给你,那二十艘大海船一定要拿下!” “卑职告退!” 晁昆行一礼退下去走了。 陈庆向蒋彦先和周宽招手笑道:“这个南洋的果子你们拿几个回去,给家人给手下尝尝!” 蒋彦先笑着摇摇头,“多谢了,但不是很感兴趣。” 周宽是个直脾气,嗓门也大,“你这个果子太臭了,你的手下个个闻之欲呕,都跑光了,几盘果肉没有人碰,还居然要送给我们,我可不会上当!” 陈庆愕然,连忙走到门口,向大堂望去,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大堂里弥漫着浓烈的榴莲气味,一盘果肉放在桌上,果然没有人碰。 陈庆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小瞧了榴莲的杀伤力,宋人还不适应啊! “你们有什么事?”陈庆回头望去。 “殿下还没有吃午饭吧!一起去喝一杯。” 陈庆欣然道:“去太白酒楼,我请客!” 三人乘坐马车来到了太白酒楼,这可是京兆第一大酒楼,它背后的东主正是京兆韦家。 三人要了一间雅室,点了酒楼独有的太白清,是一种享誉京兆的清酒,号称京兆第一酒,陈庆和家人也颇为喜欢,他们家逢年过节都是喝这种酒。 蒋彦先给陈庆和周宽斟满了酒,笑道:“听说殿下在尉迟县经历了一件趣事.......” 不等他说完,陈庆一摆手,“此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它!” 蒋彦先和周宽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好吧!不提了,说说别的事,殿下感觉夺取河南路半年来,那里变化怎么样?” “要看什么样的变化,要和宣和年间比,还需要五六年的时间,但和半年前相比,变化很大,已经开始正向循环。” 周宽不解问道:“什么叫做正向循环?殿下能否解释一下?” “正向循环的意思,就是向好的方向发展,比如商家都开业了,开始大量雇佣伙计,伙计有了收入,都可以去买粮油等生活用品,多出一点钱,还可以喝一杯,对酒的需求就增加了,我在尉迟县体会深刻,酒的销售非常红火,百姓有了购买力,各种物资就流动起来,尤其我把蔡河拓宽后,河道上非常繁忙,整个河南路上下都出现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原来如此,那是好事啊!只要措施得力,只需要几年时间,就能完全恢复元气。” 陈庆笑了笑道:“完全恢复元气至少要一代人的时间,需要人口滋生,我只是希望发展五六年后,河南路的百姓都能有饭吃,有衣穿,不要再颠沛流离。” 蒋彦先端起酒杯问道:“听说殿下准备和朝廷谈判?” 陈庆明白了,估计这才是他们想知道的事情,陈庆点点头,“我只是向朝廷表达了一个意向,天子想要回汴梁,我呢,想合法占领荆湖南路全境,双方都有需求,那就可以坐下来谈,明天吧!我会召开内政堂议事好好商议一下这件事。 既然明天要商议此事,两人就不再多问了。 “来!为了我们早日拿下荆湖南路,我干一杯。” ........ 下午时分,陈庆把南瓜搬回了家,他亲自把南瓜切开,取出里面的南瓜子,这可是宝贝,他把南瓜子细细洗干净。 一旁的内宅管家婆温大娘惊讶问道:“老爷,这是什么?” 陈庆笑道:“这叫南瓜,从南洋带来的,天下就这一个,灾年可以当粮食,我准备用瓜子来种,房前屋后都可以种满。” “是不是和冬瓜一样?” 陈庆笑问道:“大娘种过冬瓜吗?” 温大娘点点头,“我家老头子会种,好把式,他年轻时种的冬瓜百里有名,我当然也会种,现在天气暖和,正好是播种时节,不过种子要先晒一晒,再在暖屋里让它发芽,再种下去。” 陈庆听她说得完全正确,不由大喜道:“南瓜和冬瓜一样种,就种在我书房背后,先种几株就行了,让瓜蔓爬墙。” “老爷交给我,我保证处理得好好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老爷同意。” “就是书房背后,网盘想挖一条水渠,很容易的,让女护卫们动手挖就行了,然后在湖边装一架水车,这样,种玉米浇水就方便多了。” 陈庆笑着摇摇头,“我在后花园种玉米和南瓜就只种这一季,成功了,就在城外官田内大量推广种植,后园依旧种花,或者种点别的什么,如果觉得浇水不便,可放两口大水缸在墙根下,找两个粗使丫鬟一次性挑满,这样不就行了?用不着专门挖水渠。” 温大娘呆了一下,苦笑道:“我真湖涂了,放几个大水缸就行了,还挖什么水渠啊!我这就去让他们买几个回来。” “大娘收拾南瓜种子吧!水缸我记得府库仓库有十几个,都是从前汴梁皇宫的水缸,品质很高,我安排亲兵把它们都搬过来。” “好的,我这就收拾南瓜种子。” 温大娘用簸箕把南瓜种子都拿走了,陈庆又让侍女把南瓜送去厨房,让厨娘切成块,蒸熟了随晚饭一起送来。 当天晚饭,陈庆一家吃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南瓜,蒸熟的老南瓜,格外香甜,人人赞不绝口。 陈庆又派亲兵用食盒装了五份分别给五名参事府上送去,让大家一起尝一尝,到秋天时,就有收获了。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方案 次日上午,在陈庆书房的议事堂内,陈庆让手下挂上了中原地图和荆湖南路地图,他随即召集内政堂五名参事前来议事。 五名参事都已接到通知纷纷赶来,关师古笑问道:“殿下昨晚送给微臣的是什么瓜,从未见过?” 周宽竖起大拇指赞道:“确实没有见过?味道很不错,又甜又糯。” 陈庆笑着对众人道:“我把它称为南瓜,是晁昆从南洋带回来,但这种瓜南洋也没有,在很遥远的地方,天下只有一个,各位昨晚都尝到了,不过我已经在家里种了,成功的话我就会推广出去,产量很大,不占土地,可以当主食,灾年可以救活很多人。” 张妙笑道:“殿下,我在家里也喜欢种菜,能不能给我几颗种子,我也试种一下。” “没问题,我等管家收拾好种子,就带一点给大家,都试试看,和冬瓜一样种植。” 又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陈庆拍拍掌笑道:“我们开始吧!” 众人安静下来,陈庆这才缓缓道:“胡云从临安得到确切消息,天子北伐的真实目的之一是临安,他想攻下丽琼后,用徐州、宿州、邳州、海州等四个州和我交换汴梁,另一个目的大家也知道了,就是削藩,彻底解除了韩世忠的军权。” 蒋彦先不解道:“汴梁城只是开封府内的一小块土地,就算他们拿到汴梁又怎么管理?不现实啊!” 陈庆笑道:“我估计天子自己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有点想当然了,以为我随时可以准他过境,但如果只是名义上把汴梁给他,让他得到面子,然后我用这个面子和他交换里子,把荆湖南路剩下的七八个州全部收入囊中,我们的边界就推到长江中游的鄂州了,把荆湖北路包围了,为下一步吞并荆湖北路打下了基础。” 赵开点点道:“所以殿下就想利用天子对汴梁急切渴望的心态,把汴梁名义上给他,换去荆湖南路剩下的七个州?” “一点没错!” 陈庆澹澹道:“汴梁是天子祖先的基业,他若想对列祖列宗有所交代,就必须收复汴梁,我很理解他的这种心态。” 周宽叹口气道:“天子可一点不傻,精着呢!之前金国就曾经表示把中原还给大宋,但朝廷一致反对,不肯接收中原,原因就是财政负担太重,他们不愿接手这个烂包袱,最后是我们接手了,然后天子就想要汴梁,同时他还不用负担河南路的沉重财政压力,盘算得很精明啊!” 众人都点点头,周宽说得很对,确实就是这么回事,陈庆笑道:“可越是这样,我提出荆湖南路的条件才越会成功,反正荆湖南路实际已经被我们控制,财税他一文钱都拿不到,那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他也拿到汴梁的名义上所有权,我相信这笔帐他会算清楚。” 蒋彦先问道:“殿下的名义所有权是怎么考虑的?” “我最多给他两个职务,开封府尹和东京留守,他派不派人来汴梁任职都是一回事,这两个是虚职,实际控制权是我任命的开封府知府,另外朝廷不能在汴梁驻军,当然,我也可以答应不在汴梁驻军,我会改在陈留驻军,没有驻军,东京留守也同样是虚职,作为我的诚意,我可以把皇宫和宗庙还给他,还有北宋诸帝王的陵墓,一并交给他,答应了这么多,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这些让步并不涉及西军的切身利益,大家也没有异议,蒋彦先问道:“殿下打算让谁参与谈判?” 陈庆缓缓道:“我已经写了一封很详细的信给胡云,把我想要达到的目标,以及我的底线让步都告诉了他,他可以全权代表我和朝廷谈判,谈判地点可以放在临安。” 一直没有表态的张妙提醒道:“还有一些细节殿下要考虑清楚,比如既然对方名义上拥有汴梁,那么他们肯定会限制我们在汴梁的存在,有些他们可能允许的,比如县衙,我估计他们就只会允许县衙存在,这也可以理解,既然名义上是他们的,但名义上我们就不能过多在汴梁存在,就像宣抚使司官衙,知府官衙、转运使司、防御使司等等,殿下考虑过怎么应对吗?” “张参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陈庆笑问道。 张妙微微欠身道:“卑职考虑了三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强硬方案,保持现状,最多指挥使司官衙迁徙到陈留,保证汴梁无兵驻扎,而宣抚使司和知府官衙依旧放在汴梁,只是不干涉汴梁事务。 第二个方案叫做折中方案,就是谈判中限定对方的名誉所有权只限于汴梁城墙内,但我们可以把相关官衙安排在城外,这样就和对方无关了。 第三个方案是妥协方案,知府和指挥使司迁到陈留县,安抚使司迁去洛阳,这三个方案殿下可以考虑。” 陈庆点点头,“第一个方案太强硬,第三个妥协方案太软弱,皆不同,但第二个折中方案很聪明,换汤不换药,还把对方的名义所有权限制在县城内,这个思路很不错,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关师古笑道:“殿下,县衙得有乡兵,维护治安需要嘛!人不用太多,从斥候营中挑选五百精锐足够了,任命一名统领为县尉,直接统领五百乡兵。” 陈庆欣然道:“很不错的方案,我非常支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最终的方案敲定了,陈庆立刻命令一队骑兵骑三马,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将最终确定的方案向临安送去。 .......... 议事结束了,众人都各自回去,陈庆叫住了蒋彦先,他还有事和蒋彦先商量。 官房内,陈庆请蒋彦先坐下,笑问道:“科举还有十天就要举行了,主考官确定了吗?” 蒋彦先回答道:“王妃推荐太学博士卢存逸为主考官,内政堂表决一致通过,目前卢存逸和众多审卷官一起被隔离在考试院中,考题就是上次殿下确定的题目。” 《诸界第一因》 陈庆点点头,摸出一张纸条递给蒋彦先,蒋彦先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汴梁余寿’四个字,他不由一怔,“殿下,这是何意?” “此人是徐先图的三子,按照我和徐先图达成的政治条件,我们将录取他的三子为进士,名次可以后一点,但一定要录取,不管他考得如何,然后把他外放到开封府尉迟县为县尉,这也是我答应徐先图的条件。” “卑职明白了,一定会安排妥当!”蒋彦先行一礼走了。 陈庆正在沉思之时,有人来报,”殿下,晁昆求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晁昆快步走进来,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殿下!” “你什么时候回泉州?” “卑职明天上午出发,张都监说,八万贯钱从成都宝记柜坊开一张八万贯的柜票给我,然后由宝记柜坊负责在泉州兑付,两个月内全部兑付完毕。” “很好,这样比带八万贯铜钱上路更安全一些。” 停一下陈庆道:“有几件事我要交代你,今年夏天你务必再去一趟南洋,执行我的一些想法。” 说着,陈庆将一封信递给了他,并叮嘱他道:“信中是机密,收好了!” 晁昆接过信道:“卑职一定谨慎!”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三科 在京兆城大东瓦子旁的三贤街上,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就叫做三贤客栈,这里距离考试院比较近,早已住满了前来参加科举的士子。 今年科举规模空前,主要进行了重大改革,从前只有进士科,今年则开了三科,进士科、明经科和工算科。 报考简章去年都分发给各州,思路很明确,进士科主要录取为文官,明经科主要录取为文吏,工算科主要录取为专职官,其中工算科被录取后,需要去太学进修四年。 以前是进士科考不上,然后根据成绩再录取进太学,以至于很多被录取的士子并不愿意进太学读书,大部分读完一年就放弃了。 这次的重大改革就是把太学招生考试和科举并列,让考生自愿选择,这样就能招收到真正愿意读太学的士子。 明经科也是今年第一次出现,由于比较容易考中,考中者从事文吏,而且有明确规定,考中明经科的文吏若表现优秀,并从事文吏八年以上,有机会升为文官或者专职官。 所以今年来参加明经科的士子,大部分都是在职文吏,他们想往上爬,升为官,那就要有功名才行。 三贤客栈二楼最边上一间客房内,住着三名士子,三人都不是一起前来,而且碰巧住在一起,一个是四川路简州阳安县的士子,叫做徐沛,一个是河东路太原府祁县的士子王蒲,还有一个是河南路开封府汴梁县的士子余寿。 余寿正是徐先图的三子徐寿,改名为余寿,他本来就是汴梁的户籍,到临安后没有更改,所以他在开封府报了名,但他没有参加去年的秋考,应该没有资格来京兆参加科举,由张晓特批推荐他为举子,急匆匆赶到京兆参加科举,在最后一天报了名,运气不错,在三贤客栈找到一张空床。 “我们出去吃饭吧!”徐沛建议道。 三人中徐沛的年纪最大,他已经三十岁了,二十岁进阳安县做文吏,已经做了整整十年,现在是县衙六曹中的户曹,在县衙他们属于二级吏,在六曹上面还有两名押司和都头,他们三人是一级吏。 徐沛当然想求上进,如果他这次考中明经科,他就能升为押司了,他们县里正好有一个田宅押司空缺,另一名押司则负责律讼,知县审桉,律讼押司就坐在旁边助审。 如果运气好的话,再做三年押司,就有机会升为主簿。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参加明经科的士子都雄心勃勃想弃吏当官,他们很现实,官位离他们太远,他们考虑更多是升职,就像一个小科员,他不会想当副县长,更多是想升为科长。 “余寿,一起去吃饭吧!”太原府的士子王浦响应道。 “走吧!去大瓦子,还是三贤酒楼?” 徐沛笑了笑,“去大瓦子吧!” 三人中徐沛家境最差,他家中有妻儿,靠一份微薄的俸禄养家,幸亏还有二十亩祖田,所以去年的佃租就成了他来京兆参加科举的盘缠,盘缠不多,得省着用。 余寿不用说了,父亲给了他一千两银子,他随时可以在宝记柜坊取钱,但他很低调,很普通,吃穿用度就像汴梁的寒门子弟。 王蒲是太原大家族王家子弟,但他不是嫡子,是偏房庶子,家里也没有多少钱。 所以他们三人当然都要去物美价廉的大瓦子,去三贤酒楼只是说说罢了,去一趟每个人都要花几百文钱,吃不起,去大瓦子,花二三十文钱就吃得不错了。 三人来到大瓦子,里面都是密集的小吃店,各种招牌见缝插针,让人生出密集恐惧症之感。 大瓦子里生意十分火爆,基本上都周围的居民,还有大量的士子,还催生了专门送外卖的跑腿人,比如一些店铺生意太忙,掌柜中午就会定几碗汤饼,由跑腿人送到店里来。 “去蒋老三汤饼店,他家肉臊汤饼不错!”余寿建议道。 三人来到一家汤饼店,汤饼就是面,店很小,里面坐满了客人,他们在最里面角落找到三个位子,挤在一张小桌前,这是一家夫妻店,丈夫做饭,妻子跑堂,年轻妇人给他们送来三碗面汤。 “三位公子先喝汤解解渴,汤饼我家大郎马上就做好!” 妇人长得比较清秀,身材丰满,皮肤又白,笑语盈盈,把徐沛和王蒲看得呆住了。 余寿看不下去,咳嗽两声,岔开他们注意力问道:“王兄怎么会想到考工算科?” 《日月风华》 他们三人很有趣,余寿考进士科,徐沛考明经科,王蒲则考工算科,每人各考一科。 王蒲收回魂魄,尴尬地笑了笑道:“其实父亲是要我考进士科,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叮嘱,必须考进士科,实在不行考明经科也可以,但就不准我考工算科。” “令尊怎么会这么想?”徐沛也收回了被勾走的魂魄。 “偏见!在他眼中,我考工算科出来就是当木工瓦匠,地位低下,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专职官,其实我喜欢冶炼金属,从小就喜欢在铁匠铺看铁匠烧铁,把铁烧成铁水,然后浇铸成各种工具,感觉很神奇,我就准备去太学学习冶炼,所以我报了工算科,不管我父亲是否同意。” 余寿点点头,“现在确实有各种偏见,但正是这种偏见,却给先知先觉者机会,竞争少,学冶炼不错,将来文官就当不了少府署令,必须是工算科的官员出任,我听说将来各县官员要改成三类,文职官、工职官和武职官,会设一个县工职位,在主薄之前,县尉之后,四年后,王兄极有可能出任县工一职,至少是从八品官。” “县工主管什么?”徐沛好奇问道。 “很简单啊!农业牧业,修路搭桥,矿山开采,还有官办的各种工坊等等。” “不错啊!” 徐沛有些懊恼道:“早知道我也报考工算科了。” 余寿澹澹道:“工算科可不好考,难度不亚于进士科,而且徐兄有妻儿,如果你进太学读书四年,妻儿怎么办?” 徐沛叹了口气,“我错过人生了。” 这时,女店主端着大盘子过来了,给他们上了三大碗肉臊汤饼,就是刀削面,削成一片片的,再浇一大勺香喷喷、色泽金黄的羊肉肉沫,厚厚铺在碗中,看起来格外诱人,才三十文一碗。 不过对徐沛和王蒲而言,汤饼再诱人也不如女店主的身材诱人,两人再次被女店主丰满的身材勾走了魂魄。 余寿在临安见多识广,比女店主更漂亮的女子见得多了,他不会被诱惑,他见两人魂不守舍,不由叹口气道:“徐兄,赶紧吃汤饼吧!还要回去背书呢,你连《易经》和《尚书》都背不全,拿什么考明经科?”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谈判 谈判在临安如期举行,代表陈庆谈判的人正是特使胡云,而代表朝廷谈判的主官则是礼部侍郎赵彦。 当然,谈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敲定,涉及双方很多切身利益,要不断地拉锯争夺,甚至双方会僵持很久。 双方寒暄见礼,在大堂上的一张大桌两边坐下,除了胡云外,还有他的两名手下,副使汪明和主薄杨敬之。 对方也是三人,主谈赵彦以及枢密副承旨王翰林、兵部郎中苟宏。 赵彦年约四十岁,是一个典型的白面书生,他也是赵氏皇族,但不是宋太宗赵光义这一脉,而是太祖赵匡胤的后人,临安的皇族很少,他也颇受天子赵构的信任。 赵彦作为东道主,他率先开明宗义道:“这次双方进行友好协商,探讨汴梁的管辖方案,官家也希望双方互谅互让,尽早达成共识。” 胡云微微笑道:“赵侍郎说得有理,我们都是大宋臣子,我们之间的谈判只是大宋内部的利益分配,和宋金谈判性质完全不同,我也相信一定会尽快达成共识。” 赵彦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吧!” 胡云从手下主薄杨敬之手中接过一只纸袋子,放在桌上推给对面的赵彦,笑道:“既然是谈判,首先要明白我们要谈什么,这是两份地图,是我们提出的交换方案,请赵侍郎过目。” 赵彦接过纸袋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两份地图,他仔细看了一遍,荆湖南路和汴梁都和他们所想不一样,荆湖南路的变化主要是长江,地图上把长江划走一半,以江心为界,这个问题倒不大,可以谈,倒是汴梁的界线只有城池和皇陵,也就是说,就算是名义上的归属,也只包括城内,不包括郊外。 赵彦眉头一皱,“胡特使,汴梁怎么只有城池?我记得城外五十里范围内,都属于汴梁县管辖吧!” 胡云微微一笑,“朝廷并不是真的要土地,你们感兴趣的也只是汴梁城而已,何必在意郊外的土地?” 赵彦不能做主,他要向上汇报,他点点头道:“这次谈判是由官家拍板决定,界线之事我得向官家汇报,下午再回复你,现在再谈谈你们的定义吧!天子想知道,什么是名义上的归属,具体是什么意思?” 上午的谈判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便结束,下午再继续谈判,赵彦随即向徐先图汇报,徐先图又把他带到了御书房向天子汇报。 赵构翻看对方提供的地图,眉头皱成一团,对赵彦道:“长江水域就用不着画界了,没有什么意义,朕只谈陆地上的边界,然后汴梁这边,城外那些农田山林,朕不感兴趣,但先帝陵寝都在城外,那怎么说?” 赵彦躬身道:“回禀陛下,对方的意思是说,反正都是名义上的归属,所以先把名义所属的范围划分清楚,他们只同意在汴梁城范围,不同意扩展到郊外,他们认为郊外属于开封府管辖,和汴梁无关。” “徐相公怎么看?”赵构又问徐先图道。 徐先图想了想道:“估计对方是希望有个明确界线,城墙就是最好的界线,微臣觉得城外要不要其实也无所谓,但我们可以用这个为条件来压对方在别的方面让步,比如陛下刚才提到的先帝陵寝,我们完全可以要求实控,要回先帝陵寝,陈庆于情于理都无法反对,另外还有皇宫、宗庙这些地方,我们可以在谈判中逐渐把它们要过来,进行实控,我们要求驻军,人数可以少一点,但必须要由我们实际控制。” 徐先图的建议说到天子赵构的心坎上了,他并不满意名义上的所属,他想要实际控制汴梁,但陈庆肯定不会答应,那么退而求其次,对部分区域实际控制,皇宫、宗庙、祭坛、陵墓等等涉及皇权的地方进行实际控制,他就不用担心陈庆利用汴梁进行登基。 至于汴梁的百姓土地之类,他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些都是负担,不会给他任何好处,只会让他不停的出血掏钱,他才不想管。 赵构点点头,又问道:“徐爱卿的意思是,我们一步步地提要求?” “对!他们不是只限于汴梁城吗?我们可以答应,那么城外的陵寝怎么办?所以我们要求把陵墓实控,我相信他们无法反对,既然是谈判,伱不能只提要求而不做让步吧!” 赵构欣然道:“就是这个道理,侍郎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了!” 赵构又道:“然后朕要知道,他们所谓名义上所属是什么意思?赵侍郎应该问过了吗?” “卑职确实问过他们,他们回答也很明确,我们不能干涉汴梁的政务,不能驻军,不能对汴梁征收任何税赋,不能拥有官府的资产,我们可以任命东京留守和开封府尹,但不能有实际官衙和实际职权,只能在临安遥领这两个职务。” 赵构越听越恼火,脸色十分难看,这不就是画饼充饥吗?在纸上画个饼给自己,然后换取自己荆湖南路的真金白银。 徐先图在一旁道:“陛下不必着恼,他们提出这些要求很正常,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既然他们可以提要求,那我们也可以提要求,只有双方互相妥协互相让步,最后才能达成协议,这才是谈判的目的,要不然谈判就没有意义了。” 赵构点点头,“爱卿说得对,朕不必理会他们的要求,朕也要提要求,朕任命了东京留守,汴梁却不能驻军,那朕就要求他们也不能在汴梁驻军。” 下午的谈判继续举行,赵彦把图纸交给胡云道:“这两份图纸天子已经确认过,关于荆湖南路的图纸,天子的意思是,划界只限于陆地,长江水道大家都可以自由航行,所以没有必要划界。” 胡云点点头,“那就取消长江,我可以做主,长江不划界,大家都可以自由航行,然后汴梁城呢?天子是否同意只限于城内的名义上归属?” 赵彦淡淡道:“天子原则上同意以城墙为界,但天子有条件,那就是城外大宋先帝陵寝必须实际由我们控制,我们派专人管理,派少量军队驻扎。” 胡云缓缓道:“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祖坟,祖坟当然是由自己家族管理,这一点雍王殿下不反对,可以把陵墓交给你们管理,但不能有军队驻扎。” “如果没有军队驻扎,有人来破坏怎么办?谁来制止?”赵彦不满道。 胡云心中叹息一声,北宋七位皇帝的陵墓早已被金兵和伪齐军队破坏殆尽了,还是雍王殿下把它们收拾好,不会有谁来破坏了,但这话他不想说,相信天子也心里有数。 “军队肯定不能驻扎,但你们可以请汴梁武馆的武士负责安全,其实是一回事。” 赵彦心中一动,笑问道:“我们对汴梁不熟,那临安武馆的武士可以吗?” 胡云明白他的意图,用军队假扮为武馆武士罢了,当然也可以,他沉思片刻道:“可以是可以,但得核定一个人数,我建议每座陵墓的守卫武士不能超过三十人。” 赵彦点点头,“应该问题不大,但还是要禀报天子,天子同意才能定案。” (本章完)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科举 谈判还在继续,但第二天的谈判却陷入僵局,原因是秦桧提醒了天子,江陵府一半在长江北岸,一半在长江南岸,如果划给对方,对荆湖北路的安全非常不利。 天子赵构听取了秦桧的建议,便要求改变划界方案,双方以长江为界,长江北岸的江陵府不属于荆湖南路,属于荆湖北路。 这个划界方案胡云当然不肯答应,江陵府等六个州府早在前年就划给了雍王府管辖,根本不在这次谈判的范围内。 而且江陵府的核心在北岸,人口、官府等等都在北岸,西军长江水军指挥所也在北岸,投资十几万贯打造北岸的码头以及造船所。 怎么可能把江陵府北岸让给对方? 秦桧又建议用江陵府北岸换取汴梁的驻军权,更被胡云一口否决,凭空造出来的筹码,胡云怎么可能答应? 秦桧的无理条件使谈判陷入了僵局。 ........ 虽然临安的谈判陷入僵局,但一点也不影响到陈庆的计划安排,这两天,科举开始拉开了序幕。 科举考试依旧在东城外的军营内举行,主要是人数太多,近六万人参加今年的科举,尤其是明经科,人数达到了三万八千人,进士科有一万四千人,工算科有六千人报考。 五更时分,余寿便被一阵背书惊醒了,不用听他也知道是徐沛在背书,余寿不由暗暗摇头,今天就开始科举了,他现在才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他虽然能理解徐沛这种老文吏,早就把州学学的经文忘光了,但他一点也不同情徐沛,明明还有大量经文不熟,背不下来,但徐沛一点也不抓紧时间,整天跑去看那个女店主,找各种理由搭讪,人家不睬他,他还不知趣,天天跑去吃汤饼。 时间和精力全部浪费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身上,别人也是文吏来考试,也不熟悉经文,但人家门都不出,关在房间里拼命背书,最后两天徐沛才急了,才开始熬夜背书,让人没法同情他。 迷迷湖湖余寿又睡着了,他最后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掌柜在叫房了,“该起来了,洗漱后去吃早饭,马车可不等人,快起来!” 士子们纷纷起床,余寿穿上衣服,见徐沛垂头丧气坐在床边,他也没法劝他,只得道:“徐大哥,人多,我先去洗漱了。” “去吧!我洗过了。” 余寿端着盆出去了,井边挤满了人,余寿好容易打了一盆水,胡乱洗漱一把便回去了,王蒲打来了早饭,十几个包子和三碗稀饭,“饭堂上坐不下了,我们赶紧吃,早点去考场适应一下。” 徐沛很沉默,吃完饭三人出发了,客栈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已经坐满了士子。 “这边!这边!” 伙计招呼他们三人,“这边正好缺三人,上车就走了!” 三人坐上马车,马车启动,加快速度而去....... 考试大营前已是人山人海,数万考生在排队入城,大营分为甲乙丙三座考场,分别是进士科考场、明经科考场和工算科考场,他们考卷上写得很清楚,入口三盏红灯笼是甲考场,进士科,两盏黄灯笼为乙考场,明经科,一盏白灯笼为丙考场,工算科。 “两位兄弟,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了,希望我们都能考中!”一直沉默的徐沛终于开口了。 “徐大哥,也祝你高中!” 三人分手走了,余寿搜身检查后进了甲考场,一名士兵领他去了大帐,不多时,余寿就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有士兵给他送来笔墨和砚台,又送来一杯清水,湖名要在最后才能湖,这也是总结以前的教训,不少士子性急,墨迹未干就湖名,结果名字变成一团墨,白白失去了机会,按照新的的规定,考试午休时湖名,考官会送来湖名条和浆湖。 时间要到了,外面传来了轰隆隆的鼓声,关闭考场大门了。 这次科举,进士科考三天,第一天是贴经和文学、第二天是论文、第三天是对策,贴经只考十道题,文学是诗词赋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一门隐性的书法。 明经科考三门,文学、论文和贴经,其中大头是贴经,考五十道题,整整一天要不停地写,贴经占六成分数,论文占两成,文学占一成,书法占一成。 工算科的考试比较有意思,他们也是三门,文学、贴经和杂项,大头是杂项,工算科不考深度,而考广度,体现在杂项上,难度都不高,但知识面要全,比如会问‘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这首诗的诗名是什么,作者是谁? 第二声钟响后,试卷发下来了,题目印刷在试卷上,进士科第一天上午考的是贴经,十道题,大概要默写三千字,时间也非常紧张,余寿迅速浏览一遍题目,这些题目他都知道,心中大概有底气了,他提笔写下了自己名字和考号,又把卷号写在最下面,卷号主要给监考官用,他需要把三天的考卷归在一起。 大帐里十分安静,只听见考生沙沙的走笔声,每个考生都全神贯注,尽量不要写错字,涂改会影响到书法得分。 监考官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他们不说话,不影响考生的发挥。 这时,一个时辰后,监考官出去了,很快带进一人,大帐内变成了两个人在巡视,一个是本帐监考官,另一人不知道,大家都以为是考场巡监。 一名考官停在了余寿身后,默默注视余寿贴经,余寿正全神贯注默写经文,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站有一人。 这名考官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出去了,监考官连忙把他送出去。 这名考官自然就是来巡视科举的陈庆,这是他巡视的第三个大帐,不经然地站在余寿的身后,在任何人看来,只是巧合而已。 陈庆马上要去第四个大帐,每个大帐都会有幸运者被他关注,其实也没有意义,湖名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了? 陈庆其实关注的就是余寿,徐先图的三子,这是他和徐先图的政治交易,目前只有他、胡云和蒋彦先知道,余寿就是徐先图的投名状,有了余寿在川陕任职,徐先图就算在雍王府占有一席之地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余寿考得还不错,书法也写得好,看得出是经过名师指点,一笔行楷写得如行云流水,只要他对策能写好,他还是能够脱颖而出。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信心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时分,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了,第一天考得是基本功,大家都觉得不错,尤其明经科的贴经和工算科的杂项在最后一天考,那才是他们大头。 今天文学题都一样,以《雨》为题,做诗或者词一首,诗要求四句七言诗,词要求用《蝶恋花》词牌。 三人到相聚点集中,余寿见徐沛神采飞扬,完全没有了上午的沮丧,便笑道:“看样子徐大哥考得不错!” 徐沛压低声音笑道:“不瞒贤弟,这道文学题我押中了,我写了好几首以雨为题的《蝶恋花》,交给简州大儒点评,他选了最好的一首,说虽然是写雨,其实是写人在不同雨天的心情。” 余寿点点头,有点水平,还真是这个意思,写雨不在雨,而在于人。 “王蒲呢!”余寿左右看了看问道。 “在这里!”王蒲兴冲冲跑了过来,看样子他考得也不错。 “肚子饿了,我们去哪里吃晚饭?” “当然去蒋老三汤饼店!”徐沛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三人对望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不过今天汤饼店女店主有事不在,改由她的婆婆跑堂端面。 ........ 下午时分,晁清将一份鸽信抄件呈给陈庆,是胡云从临安发来的,陈庆看了看鸽信,吩咐道:“去把蒋参事请来!” 晁清匆匆去了,不多时,蒋彦先走进陈庆官房,“参见殿下!” “蒋参事请坐!” 蒋彦先不知道雍王找自己什么事,他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陈庆把鸽信递给他,“刚刚收到的!” 蒋彦先接过抄件看了一眼,眉头一皱道:“秦桧是什么意思?把江陵府一分为二,这样的谈判还有什么意义?” 《万古神帝》 陈庆冷冷道:“我觉得是我对他们太好了,给他们脸却不要脸,非要我抽他们几耳光才清醒过来。” “殿下打算怎么做?” “烦请蒋参事以内政堂的名义发牒文给荆湖南路各州府,就算我本月底下月初将巡视四川路,可以接见他们,有时间的可以去成都见个面。” 蒋彦先顿时明白了,雍王这是打算强行夺取荆湖南路了,来成都的州官就是愿意效忠,不肯来的,则是心向朝廷,则要毫不犹豫驱逐。 蒋彦先点点头,“卑职明白了,明天就发出加急牒文!” 陈庆沉吟片刻,随即又命令杨再兴在邓州陈兵三万,同时命令刘琼率三万大军南下成都,两道军令发出,陈庆开始进行布局了。 ........ 科举转眼到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今天同时也是最重要的考试,进士科将考对策,明经科将考贴经,工算科则考杂项。 今天的三项考试都各自占六成的分数,能不能考上科举就看今天的发挥了。 所有人都很紧张,徐沛熬得眼睛通红,他昨晚一夜未睡,拼命背书押题,影响到了余寿和王蒲的睡眠,虽然他们二人都十分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大部分士子昨晚都很紧张,难以入睡,大家都睡得不好,以至于每个人都精神萎靡,坐在马车里打盹。 徐沛精神亢奋,头发蓬乱,像打了鸡血一样,抿着嘴坐在马车一言不发,神情高度紧张。 “今天一定要成功!” 跳下马车,徐沛忽然一挥胳膊,大吼了一声,把困倦不堪的士子们都惊醒了,所有人都连忙振作起来。 “两位贤弟,下午见!” 徐沛用力一挥手,神情颇为悲壮地转身走了 余寿和王蒲对望一眼,都暗暗摇头,他们实在不看好徐沛。 “他可能回家都难了!”王蒲低声问道。 “为什么?” “他昨晚后半夜哭了好久,打自己耳光,说没脸回家见娘子,辜负了娘子的期望。” 余寿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怪他,他当了十年的文吏,早就忘光了,如果考县衙实务,他肯定没有问题。” 说到这,余寿心中忽然一动,徐沛其实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帮手。 “时间快到了,我们快走吧!” 余寿来不及多想,便和王蒲分手,跟随人流进了考场........ 今天进士科是考策论,试卷发下来,余寿紧张地看了一眼题目,不由一怔,这题目..... 《汴梁振兴之策》,这题目父亲给他说过啊!还专门教他怎么写这篇文章,从全方位分析,讲了整整一夜,他一直比较湖涂,为什么父亲要教他这个? 现在余寿才明白过来,父亲早就知道科举题了,所以专门教他写这篇对策。 余寿心中砰砰直跳,父亲和雍王的交易是真的了,保自己为进士,任命到家乡尉迟县为官。 他收敛心神,提笔写道:“汴梁之兴衰乃大势也,非人力所能改命......” 别的考生都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发展汴梁优势,比如开运河、兴贸易等等,但余寿就看得更透,开明宗义就写道,汴梁不可能再兴盛了,汴梁是因为建都而兴,同时也会废都而衰,这是大势,不可能再有宣和年间的兴盛,那是用整个天下的财富来供养汴梁,除非雍王府迁往汴梁,否则汴梁的衰败不可避免。 当然,衰败也是相对的,比起金国统治时期,只要给它修养生息,它会慢慢好转一些,百姓的生活也会改善,但这不是振兴,而是衰弱到极点后的恢复。 当它恢复到正常的开封府治水平时,它的恢复就会慢慢停滞,如果是把河南路尚书行台放在汴梁,而不是洛阳,那么汴梁的恢复还会向上涨,直到繁荣程度匹配它的政治地位,它的恢复就停止。 国都有国都的大兴,路所有路所的繁盛,府治有府治的生机,如果只是为了让它振兴而不遗余力地分配资源,最终会导致大量资源浪费,所以汴梁的振兴必须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然后是明确的计划,然后是适当的支援,最后让它自己造血,靠自身的能力让它一步步恢复,绝不能揠苗助长。 余寿一口气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字,基本上就是把父亲的一套说辞照办过来。 他对自己考中科举第一次有了信心。 ...... “当!当!当!”考试结束的钟声终于敲响,随着一批批考生出场,欢喜者有之,但更多是满脸沮丧,暗然出场者。 进士科还看不出来,毕竟对策人人都会写,只是水平高低而已,何况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写得不错,所以进士科的考生大多神情轻松,有说有笑出来。 而明经科和工算科则是欢喜和悲情两重天,他们的考试没有水平高低,只有对和错。 余寿看到了徐沛,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神情呆滞,失魂落魄。 “徐兄!” 余寿走上前关切问道:“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 徐沛苦笑一声道:“题目基本上都是我背过的,都写完了,但对不对就不知道了。” “那应该不错吧!回去翻翻书就知道有没有默对。” 徐沛摇摇头,“问题是,我已经忘记了我默写的内容,题目太多了,足足考了五十题,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也没有时间去检查,只能听天由命了。” 刚刚跑过来的王蒲笑道:“徐大哥,你的运气一向不错!” 徐沛咧嘴大笑,“托两位兄弟吉言,相信我一定有好运气,走!吃汤饼去,我请客。” 余寿和王蒲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换一家吧!”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僵局 临安,双方的谈判因为陷入僵局,已经停止了整整十天,双方都不肯让步,谈判也就搁置下来了。 但总有人会先沉不住气,天子赵构就是其中一个,他当然想得到汴梁,做梦也想得到,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拥有,也会让他欢欣鼓舞。 说不定经过谈判,他还能控制皇宫、宗庙、祭坛或者皇陵等等权力建筑,这样,他还是实际上控制了汴梁作为都城的部分。 赵构当然不傻,他足够精明,只要把汴梁的皇权部分控制了,其他部分就是一座大一点的县城,他丝毫不感兴趣。 但秦桧说得也不错,陈庆把荆湖南路的范围扩大了,严格的荆湖南路只限于潭,衡,道,永,邵,郴,全等七州,以及武岗军和桂阳监。 但陈庆却把原本属于荆湖北路的江陵府、岳州、鄂州、鼎州,沅州、靖州、澧州等七州划进来了,不仅范围大大扩增,而且对北部的荆襄地区形成了包围,威胁极大。 不仅秦桧作为相国无法容忍,赵构作为天子,他同样也难以接受。 但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赵构既不想在荆湖南路上做出过多让步,但又想在汴梁上有实质性的收获,他只能给手下施压。 徐先图躬身道:“陛下,荆湖南路距离我们太远,而且距离川陕太近,陈庆通过剿匪、打击盐贩子,实际上已经控制了荆湖南路,他现在和我们谈判只想要一个名份罢了。” “胡说!” 赵构不满道:“荆湖南路的官员都是朕任命他,难道他们都背叛了朕?” 秦桧也在旁边道:“徐相公有点言过其实了,荆湖南路哪有那么容易控制,如果名不正,言不顺,仅仅靠武力强占,是没有意义的,人心向往朝廷,已经在杨幺之乱和刘光世之乱中充分体现出来,陛下,道理很简单,要是强占有用,陈庆又何必和我们谈判做什么?是他先提出的谈判啊!” 秦桧的话很顺耳,完全说在赵构的心坎上,他欣然点头道:“秦相公说得对,人心背向,岂是武力能决定的?” 徐先图着实无奈道:“我们是这样认为,但对方可不这样想,他们已经停止谈判,胡云干脆就找不到人,微臣也无能为力。” 秦桧冷笑一声,“这是对方的谈判技巧罢了,是他们要求谈判,可不是我们要求谈判,是他们有目的,而不是我们有目的,他们想要荆湖南路的名份,却只给我们一个空头汴梁,甚至连任命的官员也只能呆在临安,他们未免也太欺负朝廷了,他们不愿谈,那就僵着,有本事他们出兵直接强占宿州和邳州,他既然自称宋臣,我到要看看他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用武力对付朝廷?” “那请问秦相公,对方不理睬我们怎么办?”徐先图着实不满道。 秦桧摇了摇头,“徐相国难道想不通吗?我们的反应已经完全超过了胡云的权限,也超过了陈庆事先制定的计划,胡云当然要向陈庆禀报,而这么复杂的情况不是鸽信能说清楚,他肯定会派人回京兆禀报,这一来一去至少一个半月的时间,现在胡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躲着我们,一旦陈庆的回信传来,他肯定会主动找我们,谈判就是这样,得耐心等候,要从容应对,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徐先图叹了口气,“既然秦相公这样说,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徐先图又向赵构躬身行一礼,“陛下,微臣能力不足,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微臣请求退出谈判!” 赵构看了徐先图半晌,便点点头,“徐爱卿替朕走一趟淮西,替朕去犒劳张俊的军队,再多了解一些情况,明白朕的意思吗?” “微臣明白!” 徐先图当然明白,官家是让自己接手削藩张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秦桧来接手自己主持谈判事宜。 徐先图告退了,赵构又随即对秦桧道:“秦相国和赵彦好好谈一谈,了解一下谈判现状,然后制定我们相应的对策,朕不能总是让步,让对方得寸进尺,有的时候,稍微强硬,反而能让对方软下来。” “陛下金玉之言,微臣铭记!” ......... 新丰茶馆内,胡云正和王牧一起喝下午茶,说到谈判,胡云冷笑一声道:“今天上午赵彦来找我,说谈判主导者换成秦桧了,希望重开谈判,看看双方有没有弥合利益的可能?” “贤弟同意了吗?” “让我怎么同意,我问他是不是之前他们提出的方案有变?他说没有变化,既然没有变化,那有什么好谈的?” 王牧喝了口茶笑问道:“我有点不太明白,他们的诉求到底是什么?以至于谈判无法进行下去?” “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诉求,完全跟着我们的思路走,他们的一点点要求,无非是想实际控制汴梁的皇宫、宗庙、祭坛之类,如果不出意外,最多谈三四次,谈判就能结束,但秦桧杀进来搅了局,他先是提出以长江为界,把大半个江陵府拿走,紧接着又提出鄂州不在谈判之列,我当时就懵了,江陵府和鄂州本来就不在谈判之列,在前年雍王访问临安的时候,已经把荆湖南路的五个州和福建路的泉州划给我们,先帝才写了退位诏书,现在他们居然又要撕毁协议不认帐了?你说还能怎么谈?” 《最初进化》 胡云越说越恼火,王牧连忙笑着摆摆手,让他平静一下,“主动权在你手上,你觉得不合理,就把他们晾在一边好了。” 胡云点点头,“我已经向雍王汇报了,还在等雍王的回信,少府兄,你估计雍王会怎么回应?” 王牧沉吟一下道:“我估计雍王会强行吞并荆湖南路,然后对江荆湖北路施压,逼朝廷回到谈判桌上,接受他之前的方案。” 胡云叹了口气,“你说得完全有可能,哎!殿下还是很看重名份啊!” 王牧微微笑道:“名份当然很重要,毕竟大宋还是正统,大宋的统治也远远不到天怨人怒的地步,我们也不是异族,不能用女真人那一套来夺取江山,最好的办法就是效彷大宋取代后周,用禅让的方式,大家就能接受了。” “是啊!必须要有耐心,一步步蚕食,最后朝廷只剩下临安一域,谁还认可它?” “所以名正言顺就很重要了,毕竟荆湖南路不是从女真人手中夺取,让朝廷主动答应把它册封给雍王府管辖。” 胡云沉思片刻,缓缓道:“我知道,就两个字,耐心!”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出路 发榜的时间终于到了,中午时分,客栈门口挤满了焦急等待报纸的士子。 从上一次科举开始,《京报》也参与了发榜,而且还是最先发榜,然后下午才会在考试院外面的广场上张榜,这样就能避免大规模的拥挤,防止发生踩踏事故。 余寿三人也站在门口,和所有人一样,他们伸长了脖子,望着道路尽头,会有卖报的孩童飞奔跑来。 “砰啪!” 远处响起了炮仗声,这意味着有人已经看到了报纸,开始放炮庆祝了。 人群更加急切了,不安地骚动着,忽然有人大喊:“来了!来了!” 只见街头有两个孩童跑了过来,手中抱着报纸,隐隐听他们大喊:“科举发榜!最新消息!” 两个路人拦住孩童买报纸,士子们顿时急了,争先恐后地冲了上去,将两个报童团团围住,片刻,他们手中的报纸被抢购一空。 王蒲运气不错,买到了一份报纸,余寿和徐沛连忙凑上前一起看。 今天的报纸除了第一版外,其他都用来刊登录取名单,第二版是进士,第三版是明经士,第三版是太学士录取。 余寿心中紧张到了极点,手拿着报纸微微发抖,进士科一共只录取八十人,前面都没有看到他的名字,忽然,他看到了,第七十一名汴梁县余寿,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我考中了!”王蒲忽然大喊一声,激动得跳起来。 “第四十八名!我考中第四十八名!” 工算科也不好考,六千余人报考,只录取两百人,平均三十人中录取一人。 王蒲抓住余寿的胳膊激动问道:“你怎么样,考中了吗?” 余寿轻轻点头,“第七十一名!” 王蒲竖起大拇指,“你太厉害了,比我厉害多了,进士科啊!” 余寿给他使个眼色,向旁边一努嘴,王蒲这才注意到徐沛,他蹲在地上看名单,神情十分落寞,他已经找了三遍了,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不用说,他名落孙山了。 余寿蹲下来劝道:“五万人报考只录取两百人,太难了,比进士科还难,考不上很正常,徐兄不要难过了。” 王蒲也劝道:“徐大哥真不用难过,你看整个客栈好像都没有人考中,大家都很沉默。” 徐沛苦笑一声道:“我落榜是正常的,考中才不正常,经书丢了整整十年,半年前才重新拾起来,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其实我没有给你们说实话,五十道题我只做了一半,另一半都空着,我寄希望别人考得更差,现在想想,简直太天真了。” “能看开就好!” “我看得开呢!大不了明年再考。” 徐沛站起身,叹息道:“只是可惜今年这个押司的机会没有抓住,这也是命吧!” 徐沛又拍拍王蒲的肩膀笑道:“恭喜老弟考中了,去三贤酒楼喝酒去,你要请客!” 王蒲尴尬地挠挠头,“该请客的可不是我?” 徐沛一愣,瞪大眼睛望着余寿,“余寿考中进士了?” 余寿笑道:“运气还不错,第七十一名。” 徐沛震惊得张大了嘴,“老弟厉害啊!居然考中进士,马上要当官了,你可要提携提携老哥我!” 余寿微微笑道:“说不定还真有这个机会。” 这时,掌柜高声问道:“可有人考中?有没有考中?” 徐沛立刻举手道:“有!有!我们这里有人考中,我兄弟考中进士了。” 客栈前一片哗然,无数双羡慕的眼睛刷来,居然有人考中进士,太厉害了。 掌柜跑过来问道:“请问是谁考中进士?” 徐沛一指余寿,“我这个兄弟考中进士。” 掌柜抱拳满脸陪笑道:“刚才有通知,明天上午辰时正,所有考中的士子都在考试院门口集中,另外恳请进士郎给小店题个词,按照小店规矩,您的住店钱都免了。” 下书吧 “多谢掌柜告之,我们先去吃午饭,回来再给掌柜写字。” “可以!可以!” 三人一起向斜对面的三贤酒楼走去。 余寿点了三壶清酒,又点了十几个菜,三人举杯一饮而尽,这会儿,徐沛倒有点心事了。 又喝了五六杯酒,啃了两个红烧猪蹄,徐沛借着酒意问道:“贤弟是准备留京兆,还是想外派?” 余寿笑道:“不瞒两位,我家在京兆府有点人情,如果我考中了,十有八九会托关系外放。” 徐沛点点头,“据我所知,留京兆比较难,外放就不用托关系了。” “主要是我想回家乡,虽然不一定回汴梁,但回开封府也好,还是要找找关系。” 徐沛故作随意地笑问道:“老弟缺手下的话,要不要把我也带过去?” 王蒲凑趣地笑道:“这是个好办法,老余新官上任,肯定需要能干的心腹,要不然会被排挤,徐大哥做了十年文吏,经验丰富,正好过去做给押司。” 余寿笑道:“当然没有问题,就看徐兄肯不肯搬家去开封府?” “有什么不可以,我儿子才五岁,女儿更小,带着老婆孩子就去了。” 停一下,徐沛犹豫道:“到时我怎么找贤弟?” “那徐兄再两天,估计后天我就有确切消息了。” 徐沛大喜,举杯道:“来!我敬你们二人一杯,祝你们前途无量!” ......... 第二天是考中者最忙碌的一天,进士、明经士、太学士,一共四百七十人,一起去文庙参拜孔子,然后披红骑马,在鼓乐声中跨马游街,接受百姓的祝福。 紧接着在新落成的太学内举行宴会,陈庆亲自宴请四百多名新科上榜者,这个时候,进士、明经士和太学士都是平等的。 到了第三天,三科上榜者的命运开始分流了,进士去了吏部司,明经士拿一份文吏推荐书,就可以回家了,他们将去各自的州府报到,然后由州府安排到各县任职,一般是出任六曹,如果已有五年以上文吏资历,则可任命为押司。 州衙必须把明经士安排的情况上报吏部司审核,吏部司会进行抽查。 至于太学士则去太学报到,进行四年的专业学习,学业结束,考核通过后,由吏部司安排他们为专业职官。 七十名进士则是各司署抢的香饽饽,按照规矩,双方实行互选,七十名新科进士坐在大堂上,吏部署署令张严明让手下给他们每人发一张清单,清单上是各官署要人的名额,让进士们先选,如果出现几个人争夺一个名额,那就由官署面试择优了。 最火爆当然是雍王秘书署,也就是服务陈庆的署衙,一般四年任期结束,就能去地方出任知县,朝中有人脉,地方有资历,确实前途光明。 但秘书署只从前十名中挑选两人,前十名都想去,那就必须面试了,其次火爆就是周宽吏部司,再其次是蒋彦先的政务司。 七十人中,五十人会留在京兆,然后二十人外放,主要是担心他们没有经验,都是书呆子,还担不起治理地方的重任。 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斟酌选择,这时,一名吏部官员走到余寿身边,低声道:“你是余寿吗?” 余寿点点头,“正是!” “你跟我来吧!” 余寿连忙起身跟着官员走出了大堂。 第一千一百章 授官 大堂外面,晁清已等候多时,这时,吏部司的官员带着余寿走过来。 “晁参军,他来了!” 晁清点点头笑道:“多谢,你去忙吧!” 吏部司的官员走了,晁清看了余寿一眼,问道:“你就是汴梁士子余寿!” “正是在下!” “你跟我走,殿下要见你。” 余寿默默点点头,晁清见一点都不惊讶,好像在意料之中,他心中反而奇怪了。 小书亭app 他并不知道余寿是什么人,更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见他? 犹豫一下,晁清忍不住问他,“殿下为什么要见你?” 余寿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晁清立刻醒悟,有些事情自己不能多问,这是原则,连殿下都没有告诉他,就说明他不该知道。 他立刻沉默下来,带着余寿来到陈庆官房前,“殿下,他来了!” “请进来!” 余寿走进官房,躬身施礼道:“学生余寿参见殿下!” 陈庆看了晁清一眼,晁清立刻退下去,关上了门。 “请坐!”陈庆一摆手笑道。 余寿有些不安地坐下,陈庆笑问道:“令尊身体好吗?” “多谢殿下关心,家父身体尚好,他让我代他向殿下问好。” “也多谢你父亲的关心!” 陈庆又笑问道:“你怎么改姓余?” “回禀殿下,学生祖父原本姓余,后来跟随继父姓徐,学生是回归祖姓。” “原来如此!” 陈庆又笑道:“这次科举虽然是我和你父亲有协议,但你也不要有压力,你考中七十一名是你自身实力所致,我还没有来得及通知主考官。” 余寿沉默片刻道:“但学生事先做过对策题。” 陈庆微微笑道:“那你就不知道了,胡云是向你父亲请教恢复汴梁兴盛的办法,这可不算泄题,只能说你运气很不错,正好押中了。 而且这道对策题京兆府学的士子都做过,他们有四百多人参加科举,但只有三人考中进士,你说这和泄题有关系吗?还是靠自身的水平,你肯定向自己父亲请教过,府学士子们也同样得到他们教授指点,但结果却不同。 其实押中这道题的士子可不是少数,可以说一半以上都押中了,毕竟这是去年发生的最重要事件,大家怎么能不准备?可最后你却被主考官录取,你想想其中原因。” 余寿叹了口气,“是卑职父亲见识比他们高明。” “是你得到自己父亲这样的名师指点。” 余寿连忙起身行礼,“学生明白了,感谢殿下开导。” 陈庆笑了笑又道:“尉迟县不久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人事有变动,原来的县尉升为知县,县尉之位就空出来了,你出任尉迟县尉之职,没有问题吧!” “感谢殿下的栽培!” “你初涉仕途,可能经验不足,你可以带两名幕僚上任。” “回禀殿下,这次和学生住一间客房的士子是来自简州的十年老文吏,和卑职关系很好,他考明经科没有考上,愿意跟随学生一起去上任,不知道卑职能否任命他为押司?” “一般是当幕僚,不过我可以特准,十年老文吏,资格够了。” 余寿大喜,再次行礼感谢。 陈庆澹澹一笑问道:“尉迟县的徐武你认识吗?” 余寿想了想道:“学生知道此人,但从未见过他,父亲也没有给我提及他。” “这样最好,和他划清界线,对你有好处。” 余寿一头雾水,还是躬身道:“学生记住了!” 陈庆拉了一下绳子,很快晁清走了进来,“请殿下吩咐!” 陈庆指指余寿,“带这位新科进士去找蒋参事,他会安排好!” 关于余寿的身份,陈庆之前已经告诉蒋彦先,也明确告诉他,余寿出任尉迟县尉。 陈庆又给了余寿一张纸条,笑道:“你要先去开封府报到,拿这张纸条给开封知府吴芾,他会给你的室友安排一个押司职务。” 余寿心中感动,再次行礼道:“学生感谢殿下厚爱!” 旁边晁清着实惊讶,殿下居然要安排押司,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这个士子面子太大了。 晁清当然不知道,并不是余寿的面子大,而是他父亲的面子大。 ......... 下午时分,余寿回到客栈,对忐忑不安等候的徐沛笑道:“定下来了,去开封府尉迟县,出任尉迟县尉。”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徐沛紧张问道。 “可以!” 余寿笑道:“你这种情况我特地问过吏部司,只要是五年以上老文吏,你作为幕僚跟我去尉迟县,我可以推荐你出任押司,徐兄不用担心,我在开封府有人情,只要是合规的事情,很容易办到,一个小小的押司,不是什么大事。” 余寿当然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徐沛,蒋参事说,这个秘密只有五人知道,不能再让第六人知晓,否则一旦传出去,会严重影响他的父亲。 徐沛终于一颗心放下了,他没想到自己在县里升职无望,居然通过舍友迂回升职,他苦笑一声道:“押司虽小,可对我是大事啊!” “抱歉!抱歉!我没有轻视徐兄的意思。” 这时,门开了,王蒲从外面走进,一头栽在床上,“可把我累死了!” “我们去吃晚饭吧!还是三贤酒楼,还是我请客!” “今天该我请客了。” 王蒲坐起身笑道:“我们赶紧走,肚子饿坏了。” 三人来到酒楼,时间稍早了一点,还没有到正式吃晚饭的时候,不过也可以点餐了,酒楼人不多,他们在二楼找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王蒲点了酒菜,便急忙问余寿道:“定下来了吗?去哪个署衙?” “我是外放,开封府尉迟县出任县尉。” 王蒲惊叹道:“不错啊!开封府、京兆府和成都府都是一级府,下面各县县尉是正九品吧!” 余寿点点头,“是正九品,而且可以带徐兄过去,徐兄将出任押司。” 王蒲抱拳笑道:“恭喜徐大哥也升职了。” 徐沛叹口气道:“你们都是官,我还是个吏啊!” 余寿澹澹道:“你好好努力吧!争取考上明经科,做完一任押司后,你就有资格升为主簿了。” 徐沛点点头,他想当官也只有这个机会了,明年一定要考上明经科。 “王蒲,你怎么样?”余寿又问王蒲道。 王蒲笑道:“完全出人意料。” “怎么出人意料,说说看?” “有三大出人意料,第一,新太学太大了,今天走了两圈,差点把我累死,而且我一个人有一间单人宿舍,如果已婚带妻儿,还会分到一座独院。 第二,也是最令人激动的,我们都将被任命为从九品候补官,四年后转为正式职官,直接升为正九品,这是雍王殿下对太学生的厚待。” “第三呢?”徐沛一脸羡慕的问道。 “第三就是待遇了,学费一文钱不要,食宿全免,每个月按照从九品官员的待遇发放俸禄,还有各种补贴和福利,养家都足够了。” 徐沛心中懊悔之极,一拍脑门哀叹道:“我真他娘的蠢啊!为什么不报工算科,以我的见识,一定也能考上。”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诉苦 三月下旬,陈庆启程出发前往汉中和四川路巡视,他先去四川路,回来之时才巡视汉中。 三千骑兵护卫着浩浩荡荡从子午谷向南进发,队伍的后面跟着上百辆大车,里面都是营帐和粮草。 这次和陈庆一起南巡的,还有内政堂参事周宽,他是吏部司都监,很多事情都需要吏部司出面,另外还有十几名文官也一并南下。 队伍中有十几辆马车,包括陈庆在内的文官们都坐在马车内,陈庆外出巡视一般都是乘坐马车,他需要在路上处理公务。 这次陪同陈庆去巴蜀巡视的并不是余莲,而是赵璎珞,余莲也是运气不好,在半个月前,她被确认了喜脉,又怀了身孕,既然怀了身孕,就不能乱跑,吕绣便决定让赵璎珞陪同陈庆南巡。 马车很宽大,像个小房间一般,只是马车略有些颠簸,陈庆坐在窗边批阅牒文,赵璎珞坐在对面替他处理文书。 赵璎珞在生了孩子后,变得更加成熟,皮肤愈加白腻,容貌有一种国色天香般的美,身体也略略丰满了一些,她跪坐在小桌前,挺拔的身材显得凹凸有致,极具诱惑。 但陈庆对她的满意不仅仅是在床上,更满意她的才学。 赵璎珞和赵巧云一样聪明能干,她们出身皇宫,从小就受到严格教育,见识也广,颇有大局观,所以赵巧云才一度成为陈庆最得力的秘书,赵璎珞也不亚于赵巧云,厚厚一叠文书,都是她先帮忙处理,把里面关键内容提炼出来。 “夫君,这份牒文是大同府都督折彦质所上,他说不断有草原游牧部落要求归附我们,甚至有好几支游牧部落未经我们允许,就擅自进入河套,折都督说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请求夫君高度重视。” “他没有提及具体是哪个部落吗?蒙兀部还是其他部落?” “牒文上只说是零星小部落。” 陈庆沉思片刻道:“你把我的意见先写在标注纸上,就十六个字:‘互通贸易,深入了解,高度警惕,静观其变’,写上去吧!” 赵璎珞提笔在旁边的标注纸上写了这十六个字,她不能直接在牒文上批注,陈庆又笑问道:“有什么建议?” 《日月风华》 赵璎珞抿嘴一笑,“这种国家大事,我可不敢乱说!” “说说无妨!” 赵璎珞抿嘴笑道:“既然夫君说了要高度警惕,那接下来就应该是有备无患,我的建议就是增兵。” 陈庆点点头,这是正常的建议,赵璎珞看出丈夫对增兵不是很痛快的答应,有些奇怪地问道:“我的建议不妥吗?” “你的建议没错,只是增兵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陈庆给她解释道:“目前大同府的兵力有一万人,折彦质也是所有都统中兵力最少的,原因还是我不是很信任折彦质,我担心在河东北路出现一个新的割据势力。 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暗中观察,总得说来,折彦质表现还不错,很谨慎小心,他的防御范围没有向南扩大,还是只限于大同府和应州,正是介于他这三年的表现,我准备把他的兵力扩大到三万人。 但就在我要下令增兵的时候,情报司给我送来一个消息,折彦质在去年得了一个儿子,但他没有向军部司备桉,这是违规的,影响到了我对大同府的军事部署。” 赵璎珞是女人,她更容易从女人和母亲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她沉思片刻问道:“折彦质年纪有六十了吧!我小时候就听说他了。” “差不多快六十了。” “夫君,他的子侄都战死沙场,终于老来得子,他对儿子的钟爱可想而知,他可能是不想儿子离开自己身边,才不得不向军部司隐瞒,我相信夫君本来是信任他,才让他率军镇守大同府,不应该为一个孩子之事就对他有疑虑吧!”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会考虑,或许下半年我会去一趟大同府,亲自和折彦质谈一谈。” ........ 队伍一路向南行军,朝行暮宿,五天后,队伍过了剑门关,进入四川路,率先抵达剑州,但队伍没有停留,又走了两天,队伍终于抵达了成都府。 四川路行台尚书长史吕青山、兵马使郑平、知府郑爱农等军政高官出城来迎接陈庆到来。 陈庆和众人寒暄几句,随即进入城内,下榻贵宾馆,陈庆先接见了吕青山,吕青山带有内政堂参事头衔,实际上就是内政堂外派长驻四川路,是四川各州府和内政堂之间的一座桥梁。 吕青山不愧是朝廷相国出身,这几年把四川路治理得井井有条,内政堂的参事们都对他赞誉有加。 “现在四川路最大的问题就是税赋有些偏重,民间颇有怨气,尤其河南路免税十年的消息传来,让很多官员都有意见。” “长史给他们解释了吗?为什么要免税十年。” 陈庆澹澹道:“相信长史应该很清楚河南路的情况。” 吕青山连忙道:“我当然给他们说过了,河南路百姓饱受摧残,昔日的帝都腹地变得千疮百孔,免税十年是为了修养生息。” 陈庆摇摇头,“实际情况比你所说要严重十倍,三年前河南路东部大旱,又遭遇蝗灾,五个州的秋粮颗粒无收,但税赋却不能少,卖儿卖女还是小事,人间最悲惨的易子而食都出现了,伪齐就是因为这次灾祸垮台。” “卑职明白殿下的意思,卑职也不想和河南路相比,只是相对于各地,四川路的的税赋确实稍高了一些,卑职说的是事实。” 陈庆明白了,吕青山就是想借自己巡视的机会,给四川路减税。 这时,周宽在一旁笑道:“我之前长期驻扎四川路采购粮食,后来又主管财税好几年,我来说两句吧!” 陈庆点点头,“周参事请说!” 周宽不紧不慢道:“四川路的税赋主要是四块,盐酒税、田税、户税和商税,其他就没有了,田税主要是交粮食,二十税一,每年收到的税粮可以支撑我们十万军队,户税是每户每年两千四百文,折合为每月两百文,商税是货值的五厘税,这里面盐税是大头,占了税收七成,其次是商税、然后户税、最后是田税,如果要降低户税和田税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在盐税和酒税上稍做调整,比如每斤盐涨价五文钱,那总税赋还是不便,但百姓却感觉到降税了。” 陈庆对吕青山笑道:“吕长史就按照周参事的意见定一个方案吧!只要政事堂能通过,我没有意见。” 这时,周宽又道:“殿下,其实还有一个可行方案!” “什么方案?” 周宽微微笑道:“就是鼓励巴蜀各地养猪,然后军队加大采购,农民就能通过副业增收,田税的压力就轻了,但田税不用减,多减户税,效果一样好。” 吕青山连忙解释道:“养猪倒是好办法,只是没有这么多粮食喂猪。” “可以想办法嘛!” 陈庆笑道:“比如你们现在种什么油料?” “主要种芝麻!” “可以改种黄豆,黄豆榨油后剩下的豆粕就是最好的猪饲料,和米糠、麦麸混在一起当饲料,还可以种玉蜀黍,用来养猪也不错,甚至河谷两边大量种植牛舌菜,不光猪喜欢吃,鸡鸭鹅都喜欢,北方种紫花苜蓿和野豌豆,四川路就种牛舌菜,种得漫山遍野都是,养猪饲料不就解决了。” 吕青山点点头,“殿下的建议很有启发,卑职一定集思广益,寻找一个有效的办法来推广。” 陈庆摆摆手,“现在不说税赋问题了,我想知道,目前有多少荆湖南路的官员过来了?”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小店 吕青山连忙道:“目前只过来十六人,主要是路途问题,可能还有大量官员在路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平道:“我们在峡州设有哨卡,卑职接到飞鸽传书,有很多官员都正在赶来的路上,再过两三天就陆陆续续到了。” 陈庆点点头,对周宽道:“已经到来的官员,吏部司可以和他们接触了,后来的官员由吏部司负责接待,人手不足由成都府提供协助。” 周宽连忙道:“请殿下放心,卑职会安排好!” ....... 陈庆在贵宾馆住了下来,他坐不住,随即带着赵璎珞坐马车上街了。 自从陈庆的微服私访在尉迟县遇险后,内政堂对他的出行做了严格规定,倒不是说不准他微服私访,而是他不能擅自去微服私访,必须内卫先安排好,他才能出门。 而且随行的亲兵不能低于二十人。 陈庆去的地方是锦官街大瓦子,这是成都最大的瓦子,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门口两边都是密集的商肆,要微服私访,陈庆一般都会选择瓦子,因为瓦子最贴近民生,最底层百姓的生活状态在瓦子都能看到。 “靠边停车!” 陈庆喊了一声,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下。 不远处便是一家常平小店,极具特色红屋顶的标识,老远就看见了。 陈庆没有下车,坐在马车里观察着常平屋的细节,常平屋外排着两支长长的队伍,至少有两三百人,大部分都是老人,很多人步履蹒跚,手中拿着口袋。 京兆城的常平屋可没有这么多人,一般只有三四个人,成都府和京兆府的人口差不多,投入的常平屋数量也差不多,为什么排队人相距这么大? 而且这座常平屋并不在居民区,附近都是比较上档次的商业店铺,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老人在这里排队?难道附近有慈济院? 陈庆还是觉得不对,如果是慈济院,那应该是送货上门才对,不让老人拎着沉重的米袋子回去,而且慈济院老人穿的衣服都应该一样,但这些老人却各穿各的,完全不一样,而且彼此间都不说话,就像不认识一样。 这些就是细节,从这些细节上,陈庆感觉到了不对劲。 陈庆招手叫一名亲兵上来,嘱咐他们几句,亲兵去打听了,打听很简单,找几个老人问问情况就知道了。 片刻,亲兵回来了,抱拳禀报道:“启禀殿下,每月的初一是敬老日,常平屋从下午开始,只对老人开放,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人可以免费领一斗面和半斤粗盐,一共有七个点专供老人,卑职见他们每人拿一块木牌,好像是四月卡,领了以后,四月卡就当场收掉,换成五月卡,他们说是官府发的卡。 陈庆欣然点头,成都府这方面做得不错,值得京兆府学习,但一些细节方面还有待改善。 马车又重新起步,向一里外的大瓦子驶去。 马车在大瓦子门口停下,陈庆先下了马车,又牵着赵璎珞的手慢慢下来。 两人都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但还是太与众不同,陈庆高大挺拔的身材,不怒自威的杀气,而赵璎珞容颜如国色天香,虽然带着帷帽看不见脸庞,但她丰满却又不失苗条的高挑身材,却像天鹅一般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赵璎珞挽着陈庆的手缓缓而行,从进大门开始,数百步内全是密集的小吃铺,现在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大部分店铺都没几个客人,陈庆忽然发现,似乎在各家店铺里吃饭的人都是内卫士兵。 “夫君,我们试试这家吧!” 赵璎珞忽然对旁边一家店铺感兴趣,陈庆看了看招牌,上面写着王记汤饼店,很普通的名字,再看店家,原来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 陈庆立刻理解了,笑道:“好!就他家。” 陈庆牵着赵璎珞的手进小店里坐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端水上前给他们,赞道:“真是神仙般的卷侣啊!你们小两口想吃点什么?” 一句‘神仙般的卷侣’说得赵璎珞心花怒放,她嫣然笑道:“用你们拿手的汤饼吧!” “好的!老头子,来两碗红油肉丝汤饼。” 这时,从外面呼啦啦走进二十多名壮汉,将小店里全坐满了,都是陈庆的亲兵,他们等于是把店包了。 两个老人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陈庆笑道:“店家,他们的帐我来付,你们这里有馒头包子没有?” “没有,但隔壁有,我去买来,公子要多少?“ “这里有二十个人,你给买六十个大包子,再给他们一人上一碗热面汤就行了。” “我知道了,我去买来。” 陈庆止住了他,“老丈,你继续给我们煮两碗汤饼,王厚和张团,你们两个去买。” 王厚和张团带着几名手下去了,两老口有些失望,这么多客人进店,却只喝面汤,这怎么收钱啊! 但他们还是给陈庆和赵璎珞煮了汤饼,片刻,老人亲自给他们端来。 陈庆笑问道:“刚才我路过常平屋,见很多老人在排队领粮食和粗盐,你们怎么不去领?你们应该超过六十岁了吧!” 老丈苦笑一声道:“我们都过六十了,但我们不是本地户籍,我们是从果州过来,陪陪儿子。” “你们儿子在哪里?” 老丈指指地上,暗然道:“他葬在成都,绍兴二年和金兵作战阵亡了。” 陈庆鼻子勐地一呛,半晌道:“他的尸首或者骨灰没有送回家乡吗?” “他在大散关作战,阵亡太多了,分不清楚,就一起烧掉,运回成都安葬在一起。” 陈庆又问道:“你们应该有抚恤吧!只有一个儿子吗?” “抚恤给了二十贯钱,给大儿子治病用光了,大儿子前年病故,我们卖了祖田安葬了他,然后就来成都谋生,顺便陪伴小儿子。” “这间小店每月房租多少?挣的钱够生活吗?” “房租三贯钱,还剩下两贯钱不到,够我们两个老人生活了,我们身体越来越差,估计也做不了多久了,哎!活一天算一天吧!” 陈庆吃不下去了,他半晌道:“抚恤给少了,西军规定抚恤是三十贯钱,对金兵作战阵亡是双倍抚恤,你们还能再领取四十贯钱。” 两个老人大喜,“真的吗?没有人给我们说啊!” “西军后来补发的,县衙都有名单,都能查得到,然后每月初一的敬老日,外地老人也能领,也是新规定,明天我让手下带你们去县衙把手续办了。” “太好了!公子也是官爷吗?” 陈庆摇摇头笑道:“我是西军的将领,这些规矩我知道,我也能帮你们一把!” 爱阅书香 两个老人扑通给陈庆跪下,陈庆吓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两个老人含泪道:“感谢将军鼎力帮忙,有这四十贯钱,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陈庆叹口气,“说不定你们的儿子还是我的手下,帮你们是应该的,好吧!明天上午,我的手下会带你们去县衙,王厚!” “卑职在!” “明天上午你带两个老人去县衙把手续办了。” “遵令!” 陈庆看了一眼赵璎珞,见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刚才也落泪了。 “我们走吧!” 赵璎珞点点头站起身,陈庆取了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笑道:“不用找了,剩下的给你们租房子吧!” 老头子有点见识,认出桌上是银子,吓得他连忙摆手,“这怎么行,两碗面只要二十文钱,我们怎么能收你银子。” “王厚,这边你来处理,我们走!” 陈庆和赵璎珞在大群亲兵的护卫下离开了小店。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义助 陈庆心情不太好,不想再走下去,他想回贵宾馆了,走到瓦子大门,王厚追了出来,向陈庆禀报道:“银子给他们,两老口千恩万谢,说遇到了贵人。” “你没有泄露我的身份吧!” “没有!卑职就说殿下是西军重要将领。” 陈庆点点头,“明天上午你带他们去县衙,四十贯抚恤金让县衙先垫上,回头驻军会补给他们,还有五月的敬老牌子。” “请殿下放心,卑职会处理好。” 陈庆这才拉开车门让赵璎珞上车,他意外的发现赵璎珞右侧的头发散落下来,“璎珞,你的发簪呢?” 赵璎珞有些慌乱道:“可能是忘在贵宾馆了,走得有点匆忙。” 陈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扶她上了马车。 陈庆坐上马车,在亲兵的护卫下,马车迅速返回了贵宾。 ........ 陈庆走了,大批乔装成普通百姓的内卫士兵迅速跟着撤离,这下子把大瓦子惊动了,商家纷纷议论,来了什么重要人物? 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知道雍王上午抵达了成都,便开始猜测,那么多人护卫,连都统郑平也只有几个亲随,长史吕青山更没有军队护卫,一定是雍王殿下来了,消息虽然是猜测,却有根有据,很快便传遍了瓦子。 汤饼店里,老妇人正在收拾碗快,收拾陈庆的桌子时,她叹口气,自言自语道:“都没有吃,就支付那么多银子,哎!真是的。 。 。 。” 这时,她忽然看见那美貌女子的桌边有一个锦缎帕子,“哎呀!那个小娘子把手帕忘了。” 《剑来》 她拾起手帕,忽然觉得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了,里面是一支金光闪闪的发簪,上面还镶嵌着一颗很大的红宝石,一看就很名贵。 “老伴!老婆子!” 老者激动地跑了进来,“你知道给我们银子的人是谁吗?是雍王殿下,外面都传开了。” “老头子,你看这怎么办?” 老妇人托起丝帕,老者一眼看见,顿时大吃一惊,连忙把老伴拉到里屋低声道:“这是宝物,不能让别人看见,,会有人生歹意的,财不能露白。” “这....这估计是那个小娘子给我们的,你说该怎么办?” 老者摇摇头道:“我们已经收了银子,就不能再拿人家黄金了,太贪心会有报应的,明天我们交给殿下的手下。” “对!” 老妇人也赞成道:“这簪子太名贵了,对我们反而会是灾祸,明天还给他,我们不能要。” ......... 陈庆回到贵宾馆,立刻派人把知府郑爱农找来,不多时,郑爱农匆匆赶来。 “卑职参见殿下!” 大堂上,陈庆笑着请他坐下,郑爱农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 陈庆微微笑道:“放心吧!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相反,我很赞许你们的敬老日做得好,是府衙还是县衙的功劳?” “回禀殿下,是府衙安排的,在成都府各县推行,去年三月开始,正好整整一年。” “推行敬老日的所需钱粮是由财政负担吗?” “回禀殿下,我们的对象是六十岁以上老人,实际上人数并不多,整个成都府还不足万人,算下来,一个月才三百贯钱,一年每人再给两套衣服,我们用官府的房租收入支付,足够了。” “是啊!钱花得不多,却很得人心,伪齐国和金国谁会管老人的死活?” “不过肯定有很多不足之处,恳请殿下指正。” “我确实是要提三个意见,第一个意见,开放的常平店太少,才七个店,排队太长了,索性全部开放,每月初一下午专门针对老人开放,一般人半天买不到东西其实也无所谓,一个月才半天,耽误不了事情。” 郑爱农躬身道:“卑职明白了,一定照办!” “第二个建议,我先问问,你们一共有多少州兵?” “一千人左右!” “那就简单了,每月初一下午,州兵全部出动,每个常平店前站十几个人,帮助老人拿东西,一个个颤颤巍巍,一斗面粉可是十二斤啊!你让他们怎么拿?既然是敬老日,那好事就做到底,帮助他们送到家。” 郑爱农汗颜道:“这时卑职疏忽,殿下批评得好,卑职下个月一定改正。” “第三个建议比较重要,不要按照户籍来实施,我今天遇到一对老人,儿子在大散关抗金阵亡,两人老无所依,因为他们是果州人,享受不到敬老日的待遇,我相信你们早就遇到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能统一对待?” 郑爱农半晌道:“我们担心消息传开后,整个四川路的老人都会跑到成都来,我们财政负担不起。” 陈庆点点头,“这个问题你应该和吕长史协商怎么解决,而不是回避它,装作没看到别州老人,所以在这点上,我要批评你们态度消极,只考虑地方利益而不顾大局。” 郑爱农惭愧道:“殿下批评得对!” 陈庆又不满道:“我明天也要批评吕长史,他身在成都,竟然对这件事熟视无睹,我就不信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也有责任。” ”卑职明天就去找吕长史商量解决方案,五月初一开始一视同仁。” 陈庆又对他道:“你等会儿去趟县衙,告诉杨知县,明天上午我的亲兵会陪两名老人过来,县衙先补他们四十贯钱作为他儿子的追加抚恤,回头我让郑平把钱送去县衙,然后给他们两张五月卡牌,五月开始他们也要领粮食和盐了,就这两件事。” “殿下放心,卑职一定办妥!” ........ 次日中午,陈庆把一支镶嵌宝石的金簪连同绢帕一起还给了赵璎珞,见她脸色微变,笑着解释道:“我可没有派人要回来,那对老夫妻死活不肯要,而且这种名贵首饰会让歹人窥伺,对他们是一种威胁。” 赵璎珞俏脸一红道:“是我考虑不周,孟浪了。” “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让县衙给他们找了两间平房带小院,不收他们租金,给他们一直住下去,他们开的店也免租金了,两人都六十余岁了,身体还挺康朗,已经比大多数老人好多了,这也是他们的福气。” “这样我就放心了!” 陈庆坐下,把她搂到自己怀中笑问道:“今天还能走吗?” 赵璎珞想到昨晚的疯狂,俏脸更加红了,用细长的手指戳戳丈夫的额头,抿嘴笑道:“只听说过累死的牛,没听说过犁坏的田,夫君应该担心自己的身体才对!” “哦!这话从哪里听来的?”陈庆笑问道,手却开始不老实起来。 “报纸上啊!” 赵璎珞一把按住他的手,哀求道:“现在可是白天,我们晚上来再那个吧!” “我可不懂那个是哪个?” 陈庆一把将她横抱起,笑嘻嘻道:“现在是中午,午休时间,我们一起午睡去,看看我这头牛犁田的本事如何?”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集合 又过了两三天,荆湖南路的官员们陆陆续续到了,不光是州官,一些县官也来了,这让陈庆有些奇怪,点名要州官来,县官来做什么? 周宽解释道:“是衡州的衡阳县和永州的零陵县,原因是这两个州的州官没有来,下面的县官就跑来了。” 陈庆脸色微微一沉,不满地问道:“衡州和永州官员不来,有什么理由吗?” “卑职也问过衡阳和零陵的知县,他们说的理由都一样,两个州的知州都病倒了,通判政务繁忙,走不开。” 陈庆哼了一声,又问道:“除了衡州和永州,其他各州呢?” “还有郴州和桂阳监没到,他们比较远,但听说已经在路上了,对了,还有武冈军,他们的知军也在路上了。” “那说起来就知道衡州和永州两个州的主官没有到?” “正是!” 陈庆想了想道:“下午把两位县官请来,我要见见他们。” 这两位县官能和主官对抗殊为不易,尤其是州治所的县官,这就是彻底决裂了,倒不是别的县不敢决裂,而是因为荆湖南路南部都是山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别的县不了解情况。 陈庆又叫住周宽,“还有江陵知府张舜、知鄂州事葛庆红,我一并接见他们。周参事也请在座!” “卑职明白,立刻安排!” ........ 下午时分,几名官员被请到了贵宾馆,陈庆之所以请江陵知府张舜,一方面是张舜和陈庆很有交情,张舜也是出身八字军,跟随王彦多年,一直是王彦的心腹幕僚,王彦出任江陵知府时,张舜被王彦推荐为江陵府司马,王彦阵亡后,张舜因死守江陵有功,被任命为江陵府通判,后来又因为配合朝廷铲除刘光世,升为江陵知府。 饭团探书 另一方面,张舜因为协助陈庆控制荆湖南路而被朝廷不容,朝廷几次罢免他都没有成功,这次内政堂通知荆湖南路各州官员到成都聚会,主要就是张舜帮忙送信,否则凭内政堂的信使,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把信送到。 张舜在荆湖南路威望很高,又对自己十分忠心,陈庆便考虑让张舜出任荆湖路尚书行台长史。 而请鄂州知州葛庆红过来,也是出于朝廷的某种意图,应该说朝廷意识到了鄂州的重要性,鄂州西北接荆湖北路,东北接淮南西路,这两路都是隔江相望,而东面接壤江南西路,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尤其陈庆准备把水军主力安放在江夏,战船从江夏出击,不仅汉水和鄱阳湖湖被控制,整个长江中游都被江夏水军控制了。 也是这个缘故,天子赵构开始反悔,想把鄂州收回去,但陈庆怎么可能允许? 陈庆请众人坐下,两位知县显得有些拘束,张舜笑着给陈庆介绍道:“这位李县君是衡阳知县,绍兴二年进士,是衡州常宁县人。” 身材黑瘦的衡阳知县起身行礼,“卑职李巩,感谢殿下栽培!” 陈庆笑着摆摆手,让他坐下,另外一名主动起身行礼,“卑职苏玄生,岳州巴陵县人,在零陵出任知县已经三年。” 张舜补充道:“苏知县也是绍兴二年进士,那一年朝廷录取了五百余人,遍布南方各县。” 陈庆点点头笑道:“你们二人都不错,顾大局,识时务,勇于进取,人说州治所在的县官是最难当的,上要仰视州府,下要安抚乡绅,就像女人裹了脚,战战兢兢,步步谨慎,生怕说错话,走错路,我也知道,你们这一来,上司肯定不容,但你们放心,你们既然敢走出来,那我陈庆一定会替你们保驾护航,让那些不愿与我合作的人,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陈庆这话说得很霸气,毫不讳言表示他要收拾衡州和永州的官员了。 两名知县对望一眼,目光中都松了口气,他们两人这次来成都都冒着极大的风险,可以说都押上了他们的仕途,如果知州不走,那只有他们离开,站队不同,已经难以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事。 陈庆话题一转,又把语气缓和下来,笑问道:“我记得衡阳和零陵以前匪患严重,后来又私盐泛滥,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衡阳知县李巩欠身道:“之前的匪患只要是刘光世的溃兵导致,现在已经全部被扑灭,不光衡阳县,衡州境内也没有匪患了,至于私盐,以前确实很泛滥,不过去年盐枭张泰被彻底剿灭后,南部的两个小盐枭似乎震慑住了,已经退出了衡州,现在都是卖川陕官盐。”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苏玄生,“零陵县呢?” “回禀殿下,零陵县和衡阳县完全一样。” 旁边张舜暗暗叹息,和雍王殿下交谈的机会多么难得,这个苏玄生却没有抓这个机会多多表现自己,怎么能说零陵县和衡阳县完全一样,难道零陵县就没有自己的特点? “说说困难吧!” 陈庆笑道:“目前零陵县有什么困难,然后衡阳县也说一说。” 这次是明摆着是让零陵县先说,把机会给了苏玄生。 苏玄生连忙道:“零陵县最大的问题还是交通不便,非常闭塞,虽然物产丰富,却运不出来,那么多山货都白白烂掉,实在令人心痛。” “湘江不是经过零陵县吗?通过湘江向外运输不可以?” “回禀殿下,零陵县位于湘江上游,滩多水急,江中怪石林立,走竹筏可以,但走货船容易搁浅或者撞毁。” “如果把江中怪石拔掉呢?” “那就好得多,至少五百石的货船可以通航了。”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我记住了,回头我安排军队来试试去除大石。” “卑职代表零陵县十万父老感谢殿下的关心。” 陈庆笑了笑,又对李巩道:“衡阳县的情况呢?” “回禀殿下,衡阳县其实也是交通问题,衡阳县同样依靠湘水外运,但衡阳的水况比较好,水流也比较平缓稳定,衡阳的问题主要出在船只太少,宣和年间,整个衡州有船只三千多艘,现在只剩三百多艘,降了整整十倍。” “你们是运力不足?”陈庆问道。 “正是!” 陈庆又问张舜,“湘江可以走万石大船吗?” 张舜欠身道:“回禀殿下,万石大船没有走过,但五千石的大船肯定可以,宣和年间曾经抵达衡阳。” 陈庆从郑统全手中借了一百艘万石大船,又在泉州买下二十艘万石大船,他手中就有两百二十艘万石大船,可以分出二十艘大船走湘江,如果把衡阳打造成一个中转城,整个南部的物资就可以集中到衡阳,再从衡阳用万石货船运到江陵,整个荆湖南路通过湘水盘活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求情 想到这,陈庆对张舜道:“我有个想法,把衡阳打造成荆湖南路南部的物资中转地,这就需要建造大量仓库,并疏浚河道和码头,可能光凭衡阳或者衡州之力都很难办到,我想让使君牵头,动员湘江沿途各州一起出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如果资金还不足,再写一份报告给我,我来安排。” 张舜大喜,这就是让他主管荆湖南路的意思了,他连忙道:“卑职回头就召集沿途各州主官商议此事,先拿出一个初步方案给殿下过目。” “这样最好!” 说了半天,有点冷落鄂州知事葛庆红,葛庆红显得有点心事一直沉默不语,当然,他有些话不能在两个县官面前说,所以他一直保持沉默。 周宽心里敞亮,先把两名知县带走了,大堂上只剩下陈庆和张舜、葛庆红三人。 葛庆红原本是江陵通判,他是赵鼎的人,赵鼎又推荐他出任知鄂州事,现在赵鼎被贬,秦桧当道,他对朝廷彻底失去信心,便全面转向陈庆,是第一批抵达成都的官员。 “殿下,卑职临出发前正好接到朝廷一份牒文,让卑职回临时述职,当然,卑职也不会去,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卑职实际是朝官,兵部员外郎,知鄂州事只是派遣官,如果卑职不服从朝廷调动,朝官将我革去官职,卑职的鄂州知事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葛庆红点出了一个大问题,就是陈庆对地方官员任命权问题,像知府、知州、知县等等,他们其实都是朝官,外派到地方挂职,他们不属于地方官体系,这是朝廷对地方的一种控制,陈庆可以任命地方官员,但他却不能任命临安的朝官来当地方官。 也就是说,陈庆可以任命通判、司马、知县、县丞之类的实际地方官,但就不能任命知府、知州和知县,否则就名不正言不顺。 这个是个大问题,也是一个新问题,以前川陕是陈庆说了算,朝廷管不着,而河东路和河南路都是从金国手中夺回来,朝廷也管不着。 但荆湖南路不一样,它是从朝廷手中强夺,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问题陈庆也没有考虑清楚,他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还在和朝廷谈判,相信朝廷一定会让步!” ........ 又过了两天,除了永州和衡州的州官没到之外,其他各州主官都赶到了成都,而蒋彦先带着一批官员也赶到了成都府,成都格外热闹,官员们互相认识,互相拜见,而张舜也得到陈庆授权,组织了一批湘水沿岸各州官员商议在衡阳建立物资中转仓的方案。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其实就是一场效忠集会,这次集会后,陈庆正式全面控制荆湖南路,而衡州和永远的官员没有来,他们就是另一种站队了。 潭州通判王遥忧心忡忡,他和衡州司马吴永金是儿女亲家,这次衡州州衙的知州、通判、司马三大高官居然一个都没有来,别人他管不着,但吴永金是他的亲家,他不肯来却又不给自己交代一声,这算什么? 其实王遥大概也知道一点情况,关键是知州马文符太强势了,马文符是秦桧的心腹,来地方镀一层金,然后回朝高升,他拍拍屁股走了,但自己的亲家怎么办? 王遥着实恼恨亲家软弱无用,连衡阳知县都敢来成都参会,他一个堂堂的司马却不敢来,难道他不明白吗?如果他来了,他就是衡州知州了,白白错过了这次升职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女儿可是嫁给了吴家,吴永金要是出事,会连累自己女婿,自己女儿也会跟着受累。 王遥心中焦虑万分,他得想办法给亲家说说情,考虑再三,他想到了张舜,看样子张舜很受雍王器重,不出意外,张舜将出任荆湖南路尚书行台长史,成为他们的上司。 张舜没想到王遥会来求自己,王家可是潭州数一数二的大户,实力很强,属于地头蛇派,王遥的伯父就是潭州通判,现在王遥又是潭州通判,他的长子十分精明能干,现在已经是湘潭县县丞。 张舜当然希望喜欢有人来求自己,尤其是地头蛇派的人来求自己,那就会有人情,将来对自己的政令推行大有益处。 “通判请坐!” 张舜笑眯眯请王遥坐下,今天上午他刚和潭州知事冯继思吵了一场,冯继思不同意把物资中转地放在衡阳,而要求放在长沙,但物资中转仓库群放在衡阳是雍王的意思,张舜也认为放在衡阳对南部各州更有好处,所以冯继思反对无效。 冯继思当即表态,潭州既不会出力,也不会出钱,让张舜十分恼火,要不是其他南部各州很积极,上午的议事恐怕就会不会而散。 现在王遥来求自己,这是好事啊!自己还担心潭州会抵制衡阳的建设,这个关键时刻王遥来了,可见天意如此。 “今天上午,你们知州的态度很不友好啊!不懂大局,我还担心没法向雍王交代呢!” 王遥连忙道:“冯知州一直就想在长沙建仓库群,做物资中转,结果被衡阳抢走了,他心里不平衡,卑职以后劝劝他,其实长沙县就算做不了荆南南路的物资中转,也可以做潭州各地的物资中转啊!潭州这么大,各县的物资都要集中的长沙来外运,一样需要仓库群嘛!” “这样想就对了,到时雍王殿下调拨二十艘万石大船给荆湖南路,我也可以给潭州几艘,一回事嘛!现在你不配合我,将来我怎么配合你们?” “使君说得对,卑职负责劝说冯知州。” “那就拜托通判了。” 王遥迟疑一下道:“今天卑职其实是有私事来求使君帮忙。” 张舜澹澹笑道:“可是为了你亲家之事?” “正是,哎!他实在让我操心啊!” “我说吴司马也是乡党吧!我真不懂他图什么?马文符是秦桧的人,他现在强硬对他只有好处,马文符拍屁股走了,他吴永金怎么办?难道他还能把家搬去临安?” 王遥连忙道:“我很了解亲家,匪患严重时,他们家在乡下的庄园被洗劫多次,损失严重,多亏杨统制率军剿灭土匪,他是打心底拥戴雍王殿下,这次他肯定是想成都,他来不了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连衡阳知县李巩都来了,他为什么来不了?” “和衡阳李知县的情况不一样,李知县的家卷在常宁县,离衡阳远着呢!他当然不怕,但吴司马的家卷就在衡阳县,他若来成都,他家卷怎么办?马文符一定是用家卷的安全来威胁手下了,吴司马才不敢来。” “你这么有把握说的是实情?” “卑职愿为吴司马担保,若吴司马不忠诚于雍王殿下,我愿意承担连带责任。” 张舜点点头,“好吧!我会替你转告雍王。王通判,这次你可是欠了一个大人情。” 王遥连忙起身深深行礼,“使君的恩德,卑职铭记于心!” ........。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上任 张舜随即来找陈庆,提交了兴建衡阳中转的初步方案。 “怎么样,大家支持衡阳建为物资中转站的方案吗?”陈庆笑问道。 “虽然有个别州反对,但大部分州都很支持,尤其是南部各州,他们盼望物资中转仓库已经很久了,所以反响十分热烈。” “谁反对?” “目前是潭州反对,当然,他们反对也情有可原,他们原本一直想把长沙作为货物中转地,没想到被衡阳抢走了,所以他们有些不满。” 陈庆微微笑道:“确实情有可原,但衡阳为物资中转地也不影响长沙建仓库嘛!难道潭州各县就不需要货运仓库了?” 张舜笑道:“卑职就是这个意思,长沙也可以建仓库群,然后适当补贴一点。” 陈庆点点头,又看了看方案,方案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他头大,他把方案放到一边,问道:“修建仓库的方案是什么?” “卑职考虑,仓库分为私仓和官仓两种,私仓出租给商人收取赁金,官仓则是各州修建各州的仓库,衡阳出地皮,各州出人出钱修建自己的仓库群,当然,他们钱是没有的,还是得向殿下申请。” 陈庆欣然点点头,“这个方案不错,公私分开!钱我来出,连同疏浚河道和长沙县的仓库群,最好南部各州也有各自的小仓库群,方便各县物资运送,做一个钱粮耗费的计划给我,一开始不要修建太多,慢慢的扩大。” “卑职明白了,卑职回去以后,找专门的官员去现场确定。” 停一下,张舜又道:“卑职另外还有一件事向殿下禀报。” “你说吧!什么事?” 张舜迟疑一下道:“是关于衡州司马吴永金,有人为他求情!” “谁?”陈庆眉毛一挑问道。 “潭州通判王遥,他们是儿女亲家。” 陈庆想起种桓向汇报过,王遥是潭州第一豪门王家的长子,潭州私盐泛滥时,王家独善其身,毫不参与,这家几代人都出人才。 “这个吴永金也是地头蛇?” “正是,是衡州排名前三的豪门。” “既然是地头蛇,还怕马文符这个外来户吗?” “殿下,马文符是秦桧心腹,张浚之前被发配到永州和衡州居住,马文符就是来监视张浚的,他得到朝廷的财力支持,手握两千州兵,吴永金虽然是地头蛇,但还是怕马文符手中的军队。” “如果吴永金真的是心向朝廷呢?”陈庆又反问道。 “殿下,王遥愿意为吴永金担保,如果吴永金心向朝廷,他愿意承担一切连带责任。” 陈庆看了张舜一眼,他明白张舜的意思了,如果这个人情自己给了张舜,那么张舜就能通过这件事控制潭州和衡州,所以张舜才会这么积极。 陈庆澹澹道:“按照我的原则,地头蛇不可为一州主官,我可以任命吴永金为衡州通判,但他必须先来京兆述职。” ........ 就在陈庆在四川路单独接见各州官员的同一时刻,今年的新科进士们也开始在各大官衙任职了,外派的年轻进士们也各自赶赴各地。 这天上午,在尉迟县东北方向的官道上,来了两名骑骡驴的人,为首的年轻男子正是新科进士余寿,他没有回临安,而是在京兆呆了一个月,悄悄替父亲买下一块五亩的宅地,在南面新开发的城区,靠近太学附近,以每亩六千贯的价格买下,这里紧靠小河,环境很安静优美。 买下土地不久,父亲派来的管事也来京兆了,余寿把土地交给管事,由管事负责修建宅子,他自己则去尉迟县上任了。 余寿骑着一头健壮的青皮大骡子,在他身后便是徐沛,徐沛已经被开封府任命为押司,主管尉迟县的钱谷,他骑一头大驴子。 县里的押司一般有三到五人,看县的大小来定,尉迟县是大县,所以有五名押司,一人主管律法,主要涉及协助知县断桉,第二人主管文政,协助知县治理县城,第三人主管财税,第四人主管钱谷仓禀,第五人主管治安,就是都头。 余寿出任出任县尉,主管县里的治安牢狱,他的手下主要是都头,但实际上,都头大多被知县直接掌控,所以县尉很容易被架空,不过既然徐沛被任命为钱谷押司,说明财权已经被余寿拿到了。 《一剑独尊》 这也是陈庆那张纸条起了作用,开封府便给了余寿主管钱粮财政的实权。 “县尉,你要记住了,在一个县里,知县是老大,他有推荐权,你任期届满后,能不能升职为县丞,就看知县怎么给你评价,所以无论如何要和知县搞好关系。” 徐沛一路上都在给余寿讲解各种官场规则,包括明规则和潜规则,他做了十年的文吏,着实经验丰富。 “比如你是县尉,负责治安,管治安的人有两拨,一拨是县衙的弓手,二三十人,由一名都头率领,专门负责抓捕强盗、窃贼之类,或者县城有人打架,有女人被调戏,都头都要率人去干涉;另外还有一拨人是乡兵,百余人左右,看守城门,夜里在城内巡逻,对付土匪等等。 你要搞清楚了,知县管都头和弓手,乡兵才是由县尉统领,但实际上呢!大部分县的弓手和乡兵都被知县统管了,而县尉只能打杂,看知县的心情给你安排一些职务,所以我才再三说,要和知县搞好关系。” “在很多县,知县和县丞是对头,所以县尉的站队就很关键,有的县丞联手县尉把知县架空了,有的知县联手县尉把县丞逼回家看孩子,但从来没有县丞联手知县对付县尉的道理,所以县尉会被拉拢,这个时候更不要急着站队,充分了解情况后再决定。” “公子,刚上任千万不要想着捞钱,很多时候你不了解情况,别人给你下套,你若贪心上了套,要么就会被别人捏住,要么就被罢官免职。” ........ 徐沛一路上滔滔不绝的讲,余寿有时候听得很专注,有时候又嫌他啰嗦,索性左耳进右耳出。 这会儿,余寿有点嫌他烦了,说了无数遍的东西,又拿出来炒剩饭,他鞭子一抽,骡子向数里外的县城奔去。 “县尉等等我!” ....... 不多时进了城,一路打听来到了县衙,县衙门口站着两名衙役,余寿翻身下了骡子,上前抱拳道:“我是新任县尉,烦请帮我通报一声!” “稍等!稍等!” 两名衙役听说是新县尉到了。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禀报。 不多时,知县马厚文带领一群文吏出来迎接余寿的到来。 马厚文大笑道:“你是余县尉吧!在下是知县马厚文,呵呵!余县尉这么年轻,后生可畏啊!” 马厚文非常客气,开封府来人送任命书时,提醒过他,这位新县尉虽然是新科进士,但他可是有雍王亲自批的纸条,给他任命了一名押司,说明他的后台很硬。 马厚文是在官场打滚十几年的人,立刻知道了其中的分量,所以他对余寿到来格外用心,也格外客气。 “卑职参见马知县!”余寿连忙行礼。 “贤弟不用客气了,这位.....就是我们县主管钱谷的徐押司吧!”马厚文目光又投向了后面的徐沛。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默契 时间到了三月中旬,荆湖南路官员开始陆续返回了,此时,军队开始重新部署,杨元清被封为长江中路水军都督,率领一万军队和三百艘战船驻扎江夏,而郑平则率三万军队该驻江陵,另外一万军队由统制施辰率领,驻扎峡州,四川路只留一万军队驻扎在成都,各地的治安皆由州兵负责。 随着衡州知事马文符的快信送到临安,朝廷也终于得知了发生在荆湖南路的重大事件,天子赵构为之震怒。 这一次陈庆的行动突破了他的底线,竟然强占荆湖南路,赵构立刻将秦桧、徐先图和朱胜非三名相国召来破口大骂。 “陈庆将荆湖南路连皮带肉吞噬殆尽,你们却毫无作为,任由他为所欲为,朕养的五十万大军呢?难道都是花瓶摆设?” 赵构气得脸色发青,手也在发抖,“朕不想听什么解释,朕要你们行动!行动!要向陈庆施压,不准他肆无忌惮吞并大宋领土。” “请陛下息怒,陛下这样动怒会失去理智,反而会让我们更加被动,陛下必须先冷静下来。”徐先图苦苦劝道。 赵构终于克制住了满腔怒火,他半晌冷冷望着徐先图道:“难道朕说错了,我们的军队只能旁观,而不能威慑对方?” “陛下,江南西路虽然有五万驻军,但走陆路山高林密,辎重难行,走陆路显然不行,只能走水路,但我们没有足够的战船.......陛下,微臣考虑过,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同样在长江北岸的江陵府施压。” “我们在襄阳有多少军队?” “回禀殿下,有两万军队,由统制王贵率领,只是.......” “只是什么?”赵构盯着徐先图问道。 “陛下,陈庆已有防备,微臣得到消息,他在邓州屯兵三万,一旦襄阳军队南下,襄阳空虚,邓州的西军很可能会趁机占领襄阳。” “除了襄阳,其他军队呢?”赵构终于冷静下来了。 “其他军队就是张俊的十五万淮西军,他们可以渡过汉水,进逼江陵,但这样会凸显张俊的作用,不利于陛下的削藩大计。” 赵构闭上眼睛,沉思良久道:“削藩不是一天可以完成,但养兵千日,用兵却在一时,传朕的旨意,命令张俊出兵十万,进逼江陵府,如果有可能,直接给朕夺取江陵。” “陛下有魄力啊!”朱胜非大拍马屁道。 赵构哼了一声,“朕不动兵,他就以为朕软弱可欺,一步步蚕食大宋土地,今天是荆湖南路,那明天就是荆湖北路,后天就能江南东路,必须要他认识到,他的所作所为会引发战争,要打就打,朕不惧他!” 秦桧点点头:“如果避免不了战争,晚打不如早打,微臣支持陛下!” ......... 天子的旨意以金牌急脚递的方式发往庐州合肥县,淮西宣抚使司便位于这里。 四天后,张俊收到了天子的旨意,命令他立刻出兵十万,威压江陵府,如果机会合适,甚至可以直接收回江陵府。 事关重大,张俊立刻命人把首席幕僚王静修请来,不多时,身材瘦高的王静修来到张俊的官房。 “先生来看看这个!” 张俊把天子的旨意递给了王静修,王静修打开看了一遍笑道:“好事啊!下了这份旨意,就说明朝廷暂时不会削藩了,天子想用宣抚使对付陈庆的东扩呢!” 张俊叹了口气,“我的军队哪里是西军的对手?” “所以宣抚使要吸取韩世忠的教训,不能重蹈覆辙,之前我们总结过。” 韩世忠被削藩后,张俊特地和王静修总结了韩世忠被削藩的原因,韩世忠出兵是对的,处于战争状态,朝廷和天子就不好进行削藩,但韩世忠走错了一步,他和西军真的动手了,导致全面溃败,被朝廷找到借口,趁机夺了军权。 如果韩世忠引而不发,始终不和西军交战,他现在肯定还是军权在握,朝廷就无法削藩了。 韩世忠的教训告诉了张俊,和西军引而不发,保持战争状态,但又决不能真正交手,这才是对他最有利的方案。 关键就是要和陈庆有默契,这样,双方就不会发生误判。 “先生的意思是,我要派人通知陈庆?” 王静修捋须点点头,“那当然,否则发生严重误判,宣抚使就真要重蹈韩世忠的覆辙了。” 张俊知道该怎么做了,他随即让亲兵把长子找来,交给他一封信,“陈庆现在应该在江陵,你立刻赶往江陵府,把这封信交给他,一定亲手交到他的手上,不能被其他人得到,明白吗?” “孩儿遵令!” 张子琦拿着信匆匆走了。 张俊随即起兵十万,他亲自率领大军从庐州出发,浩浩荡荡向江陵方向杀去,队伍声势很大,但走得却很慢,平时只要四五天的路程,他起码十天才能走到。 《大明第一臣》 ........ 衡州,五十艘万石大船满载着一万军队沿着湘江南下,抵达了衡阳县,衡州有一个和其他州府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它有军队,两千正规军队,由知州马文符亲自统领。 这是因为潭州和永州都是放逐朝廷重臣之处,比如张浚就先后被放逐在永州和衡州居住。 现在张浚出任知福州事,福建路安抚大使,不算太差,还有李纲、吴阶和折彦质也先后被指定在衡州居住,实际上就是软禁,所以衡州需要一支军队,以监视这些贬黜的大臣。 不过去年大赦,衡州已经没有大臣,但两千军队还在,马文符也是靠这两千军队的底气,不去成都觐见雍王,也不准衡州的其他州官前往,否则他无法保证他们家卷的安全。 五十艘万石大船在距离衡阳县十里处的江面上停下,一艘艘小船满载着士兵向岸上驶去。 万石大船可以在衡阳航行,但无法靠岸,江水太浅,所以才需要疏浚河道,重建码头。 八千军队在岸上迅速集结,向衡阳县城奔去。 衡阳是一座大县,但城墙不高,还有一些破旧。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士兵们都在军营内吃饭,北城门处只有百余人把守,衡州司马吴永金带着一百多名家丁匆匆赶到北城门处。 吴永金已经收到亲家王遥的亲笔信,雍王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能立功,不但不会被处罚,而且还能再升一级。 吴永金在感激之余,也豁出去了。 此时,吴永金带来的一百多名家丁正是西军斥候乔装,按照约定的时间,他们赶到了北城门。 一百多名西军斥候躲在一旁巷子里,吴永金带了几辆满载巷子的牛车过来。 “吴司马怎么来了?” 城门当值将领当然认识吴司马,吴永金指指身后的箱子道:“你们替把箱子护送去江边码头,再帮我搬上船,一人赏你们一两银子,去者有份。” 还有这种好事,搬个箱子就能赚一两银子,士兵们十分踊跃,当值将领留下几人守门,便亲自带着其他百余士兵护卫几辆牛车去江边。 “吴司马不去吗?”为首将领发现吴永金却没动,不由奇怪地问道。 吴永金呵呵笑道:“你们去吧!我的大管家在江边等着呢,我还有事。” 当值将领没有怀疑,带着士兵们走了,他们刚被调虎离山,一百多名西军斥候立刻接管了北城门。 ==== 【今天两更,周末老高想稍微休息一下】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请教 刚刚过去也就两炷香的时间,百名士兵从远处官道上狂奔而来,大呼小叫,“西军杀来了,快关城门!” 在他们身后一里外,一支西军正浩浩荡荡疾追而来。 一百多人奔至城下,却发现城门已关,吊桥拉起,为首将领大骂起来,“蠢货,等我们进去再关城门!” 回应他的是一支强劲的箭矢,‘嗖!’一箭正中咽喉,为首将领当即倒地毙命,其余百余名士兵吓得四散奔逃。 这时,八千西军士兵杀了过来,城门重新开启,吊桥放下,八千士兵杀进城内,城头上的斥候统领奔下城去,带着八千军队向对方军营杀去。 有了西军斥候的内外配合,西军兵不血刃夺取了衡阳县,两千宋军士兵投降,知州马文符和通判柳济被活捉,两天后,永州零陵县也被攻破,永州的几名州官也同样被抓捕,连同他们家眷一起,押送去江陵府。 陈庆当然不会杀这些官员,他现在所有的军事行动,最终还是会回到谈判桌上来,打破了宋朝不杀文官的传统,谈判就不好继续了,反之,留下他们,却会成为谈判的一个筹码。 陈庆确实在江陵府,占领荆湖南路不是见一些官员就能解决问题,更重要是军事部署,陈庆很清楚自己突破了天子赵构乃至朝廷的划给自己的边界:不能突破川陕范围,要突破也只能在北方金国占领区突破。 这次占领荆湖南路也是这几年逐步蚕食荆湖南路的必然,可以说是最后一步,不管朝廷有没有意见,他都必须走出这一步,把边界继续向东推进。 大帐内,陈庆对郑平道:“江夏、江陵和峡州三方呼应,我们拥有水面绝对优势,可确保荆湖南路和四川路不失,其中江陵府是关键,策应两头,而且朝廷想图谋四川路和荆湖南路,也只能从陆路进攻江陵府,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加强情报收集,随时掌握朝廷军队的动向。” “卑职记住了!” 郑平点点头又道:“昨天庞先生给卑职提了一个醒,卑职觉得有必要告诉殿下。” 庞先生是郑平的幕僚庞桦,一看名字就是知道是北方人,生长桦树的地方,他河间府人,是郑平的同乡。 “你说!什么事?” “庞先生告诉卑职,一旦朝廷丢失了荆湖南路,他们就会意识到水军的重要性,朝廷一定会强征海商的大船,迅速组建一支庞大的水军队伍,卑职已经写信通知了父亲,建议把他把海船全部交给西军,以免被朝廷强征,但殿下也要留意其他各个海港,尽量避免海船被朝廷征走。” 郑平的提醒非常及时,陈庆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战船对船只的坚固性要求很高,一般内河船只很难达到战船的标准,但海船的坚固性却能和战船媲美,如果朝廷强征海船,很短的时间就能征到数百艘大船。 陈庆点点头,“我会立刻通知胡云,让他全力应对!” 这时,一名亲兵在大帐门口道:“启禀殿下,淮西宣抚使张俊之子在军营外求见,说有重要事情!” 陈庆一转念,立刻明白了,一定是朝廷要求张俊采取行动,他立刻令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张子琦被亲兵带进大帐,他躬身行一礼道:“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微微笑道:“张公子,我们好久不见了,令尊身体可好?” “家父身体康健,多谢殿下关心。” 陈庆又笑道:“你父亲是不是接到朝廷旨意了?” “殿下猜得一点没错,正是如此!” 张子琦取出一封信交给陈庆,“这是家父给殿下的亲笔信,只是让幕僚抄了一遍,落款用的是印章,请殿下见谅!” 陈庆当然能理解,张俊这种老油条怎么可能让信件的把柄落在自己手上,用幕僚抄写加上印章,就可以避开风险了。 陈庆打开信件看了一遍,点点头道:“你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他军队现在到哪里了?” “晚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但我知道大军一定行军缓慢。” “好吧!张公子先下去休息,我回头会写一封信让伱带回去。” 几名亲兵带张子琦下去休息了,陈庆让郑平也暂时退下,他沉思良久,对亲兵道:“速去城内把周参事和蒋参事请来!” 半个时辰后,周宽和蒋彦先都被请来,周宽和蒋彦先正好在江陵府参与组建尚书行台,尚书行台是内政堂的派出机构,长史由雍王任命,下面六署的主官则由内政堂任命,都是从京兆派出来,以确保内政堂对各尚书行台的控制、 “殿下有什么重要事情吗?”周宽问道。 “请坐下,我们坐下说!” 陈庆请两人坐下,把张俊的信交给他们,“这是张俊派儿子送来的,你们看看吧!” 周宽先看了一遍,又把信递给蒋彦先,周宽眉头一皱道:“殿下觉得张俊有诚意吗?还是故意示弱,让我们心生懈怠,然后突然大举进攻江陵。” “有这种可能!” 陈庆沉吟一下道:“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这不是决战,突然夺取江陵府,事情就结束了,不是这样,张俊必然会面临我的全面反击,这是张俊承受不起的,以我对张俊的了解,他肯定不想和我们交战,但又要保持一种对峙状态,对他是最有利的,这样他才不会被削藩,他应该还是想引而不发,和我们保持对峙。” 蒋彦先问道:“那殿下找我来,又是何意?” 陈庆点点头道:“因为我发现这是一个夺取荆湖北路的机会,张俊虽然想和我对峙,但我可以主动出击,因为战争是对方引发的,我可以调十万骑兵大举南下,在荆襄和张俊的军队大战一场,趁机一举夺取荆湖北路,让朝廷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但此事事关重大,我想听听两位的意见。” 周宽摇摇头道:“如果靠战争就能解决问题,那么殿下完全可以大举进攻江南东道,夺取长江以北,这些都是轻而易举实现,甚至灭掉宋朝也很容易做到,但这是殿下要的吗?殿下要的是王道和公道,不是霸道,所以卑职劝殿下不要得陇望蜀,刚刚得了荆湖南路,还名不正言不顺,又想夺取荆湖北路,太急切,也太莽撞了。” 蒋彦先笑问道:“殿下为何如此急切想要荆湖北路?” 陈庆淡淡道:“我其实想要的是襄阳,拿下襄阳,汉水道就打通了,江陵府的物资通过汉水直接运到商州,再从商州转到关中,比走蜀道近多了,也便利了很多。” 蒋彦先不慌不忙道:“拿下襄阳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武力夺取它,另一种方式是让它主动投怀送抱,第一种方式有失道义,太被动,而第二种方式,朝廷再生气也无可奈何,最多是在谈判桌上,用别的方式安抚一下朝廷。” 蒋彦先的建议说服了陈庆,确实没有必要用武力方式强夺襄阳,可以让襄阳守军主动投降自己,让朝廷无话可说,最后再把汴梁皇宫、祭坛、宗庙、皇陵交给朝廷,算是对朝廷的安抚。 目前襄阳是由统制王贵率两万军队镇守,要让王贵投降自己,不光是要笼络他,同时还要把他逼入绝境才行,陈庆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倒是可以和张俊做个交易。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截江 江夏,长江中路水军都督杨元清收到了陈庆的急令,内容很简单,命令他立刻率军封锁汉水,将张俊大军拦截在汉水以东。 杨元清立刻率领两百艘战船,共八千士兵出击,船队穿过三江口,向汉水驶去,与此同时,杨元清又派出三百多名斥候,分成一百组,在汉水东岸数百里范围内监视对方的渡河点。 这天上午,十万大军抵达了复州,大军停步在景陵县南面,景陵县紧靠汉水,对岸就是江陵府。 张俊目光注视着汉水江面,江面上十分安静,看不到任何船只,实际上这就是一个信号,上游或者下游一定有军船,导致商船或者渔船不敢航行。 大将王徵上前道:“情况有点异常,次日不易渡江,卑职建议另选渡江处!” 张俊瞪了他一眼,“若真有敌船,哪里渡江都不安全!” 他喝令道:“搭建浮桥!” 他们从各处小河中收集了两百余艘小船,工事兵开始迅速利用小船搭建浮桥,先拉两根长绳索,将船只固定在绳索中间,前后船只再用铁链连接,铺上宽大的木板就是最好的过江浮桥。 铺到大半时,忽然有人指着江面大喊:“敌船!” 张俊望去,只见南面数里外出现数十艘大船,都是千石车船,正向这边疾速驶来。 果然来了,其实这也是张俊所期待的,他要有一个和陈庆军队对峙的理由,过不了汉水和长江都是最好的理由,朝廷也无话可说,谁让朝廷迟迟不肯造船? “全部撤退!鸣金撤退!” “当!当!当!当!” 急促的钟声敲响,浮桥上的数百名工事兵掉头飞奔,向岸上撤离,不多时,数十战船靠上了浮桥,西军水兵将火油泼上浮桥,并用火把点燃,‘轰!’浮桥上烈火熊熊燃烧,黑烟滚滚,很快便将浮桥吞没了。 ........ 两天时间内,张俊大军三次搭建浮桥渡江,但三次都被西军战船摧毁,这时,张俊大军的后勤辎重到达景陵县,张俊随即下令构筑板式军营,明显是在复州要打持久战,与此同时,张俊写了一份军报,命人送往临安。 入夜,张子琦被亲兵领到父亲的大帐,他是走郢州返回,结果和大军擦肩而过,等发现不对劲,再调头回来,多走了五六天时间。 这倒不怪张子琦,张俊大军的计划本来就是走郢州,从仁寿县渡江,但后来发现走郢州带不了小船,大军才改走河网密布的南面。 张子琦不敢抱怨,他向父亲汇报了面见雍王的经过,最后道:“雍王殿下说,他想和父亲做个交易,具体交易内容他没有告诉孩儿,说在信中。” 张俊接过信,又问了几句,这才让儿子下去休息,他打开信,仔细看了一遍,交易的内容是用襄阳交换自己不被削藩,张俊沉思片刻,又派人去把幕僚王静修请来。 不多时,王静修走进大帐,笑问道:“大公子回来了?” 张俊点点头,把信递给他,“先生看看这封信,雍王的亲笔信。” 王静修打开信细看了一遍,笑道:“雍王想要襄阳,请宣抚使逼反王贵,打得好主意啊!” “先生认为这个交易不妥?” 王静修摇摇头,“交易本身没有问题,但效果不会太好,陈庆毕竟控制不了朝廷,真正能保住宣抚使军权的是秦桧和太后。” 停一下,王静修又笑道:“不过就算是秦桧和太后力保,他们也需要借口,而陈庆恰恰就是最好的借口,所以这个交易可以做。” “那我该怎么做,我是指王贵,怎么逼他向陈庆投降?”张俊问道。 “说容易其实也很容易,不过得一步一步来,宣抚使不妨让王贵送一批粮食,然后如此如此!” 王静修低声说了几句,张俊连连点头,这一招果然狠毒! ......... 王贵是岳家军中的第二号人物,在岳家军被解散之时,他没有选择投降陈庆,而是直接投降了朝廷,也是他的运气不错,赵构为了安抚韩世忠和张俊,需要树一个削藩后的榜样,这个馅饼便落在王贵头上,王贵被封为襄州制置使,统领两万军队镇守襄州,主要是防御西军从邓州南下。 这两年王贵一直谨慎小心,生怕得罪张俊,他知道张俊一直想吞并自己的军队,只是被朝廷制止,但只要有机会,张俊一定会张开血盆大口,吞掉自己的军队,没有了军队,自己的命运恐怕连个小兵都不如。 这次张俊率十万大军西来,王贵就很紧张,他一方面担心西军借口开战,直接吞并襄阳,又担心张俊要求联手攻打江陵,趁机吞并自己的军队。 他就像两头撕打巨鳄中的一条小鱼,只想躲在夹缝中生存下去。 这天下午,王贵得到消息,张俊的十万大军过不了汉水,西军战船封锁了江面,目前已在复州景陵县扎下大营。 这让王贵稍稍松了口气,景陵县距离他们约四百里,还比较远,就不知道张俊的手有没有这么长? 刚松口气,王贵便接到了张俊派人送来的消息,要求他立刻提供一万石粮食和五千口猪羊。 王贵不由恼火万分,张俊的粮草怎么能由自己提供,他可是有整个淮西向他们提供军粮,再不济也有复州、郢州、沔州和汉阳府提供粮草,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不过对方索要也不算多,一万石粮食和五千口猪羊他还是拿得出,王贵忍住不快,派心腹将领程芝率一千士兵押送大车,走陆路前往景陵县....... 三天后,运粮车队进入复州境内,距离景陵县还有五十余里,天色已黑,车队和押送士兵在江边树林内休息。 程芝心中有点担心,过了仁寿县后,他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的队伍,今晚恐怕是最后一夜了,要出事就是在今晚,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他索性提着刀向树林外走去,他们宿营的树林紧靠汉水,这也是程芝特别选的一处宿营地,如果有情况,他们可以从水里逃生。 但刚走出树林,他便大吃一惊,四周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影,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杀进去,格杀勿论!”一个凶狠的声音传来。 第一千一百零十章 收买 上万黑影从四面八方向树林冲来,程芝见情况危急,他来不及通知手下,狂奔数十步,一头跳进了汉江,岸边正好有一块大石,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中,他便躲在大石下面,慢慢脱去了盔甲。 树林内一片惨叫,哭喊声、哀嚎声、求饶声,最后都变成了绝望的惨叫声。 屠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紧接着开始清理战场,程芝隐隐听见有人禀报,“将军,我们没有找到对方的主将。” “给我彻底找,找不到主将,我们怎么向宣抚使交代?” 程芝心中猛地一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竟然不是西军,叫宣抚使,那就是张俊的军队。 这时,几根长矛戳了过来,他连忙捏着鼻子沉入水中 不多时,搜查士兵一无所获,便离开了岸边。 “将军,太晚了,我们实在分不清面孔,实在不知道哪具尸体是他们的主将?” “那就算了,把尸体烧了,挖坑深埋!” 一千多具尸体被浇上火油,点上一把火燃烧起来,程芝悄悄沿着河边潜水,潜出五六里外上了岸,回头远远看见烈火熊熊,浓烟滚滚,还在烧尸体,他不敢停留,撒腿向北方狂奔而去。 襄阳城西北有一座占地五亩的宅子,这里距离府衙很近,相距只有两百步,这一带叫做状元桥,绿树成荫,道路宽敞,地面铺着石板,环境非常优雅,一向是襄阳城高官和名门聚居之地。 这座占地三亩的宅子是王贵心腹手下蔡礼的宅子,蔡家从三国时代就是襄阳名门豪族,但到了唐宋,蔡姓已是襄阳一个大姓,城内很多百姓都姓蔡,不过蔡礼却是真正的豪门子弟,他是前任襄州通判蔡荃的次子,太学出身,一直在王贵军中任参军之职,深得王贵的信任。 深夜,两名远道而来的客人敲响了蔡礼的府门,门吱嘎一声开了,开门是府中管家,他打量一下门外二人,见两人面生,便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从江陵过来,这是我的拜帖,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有重要事情找他。” 管家有点为难道:“现在夜很深了,我家老爷已经休息,不能明天再来吗?” 为首之人冷冷道:“蔡家百年内就只有这一次机会,管家最好去禀报一声,别因为你的傲慢使蔡家彻底沦丧。” 管家吓一跳,连忙道:“两位稍候,我就去禀报!” 管家匆匆去了,不多时,他一阵风似的跑来,开门就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小人怠慢了贵客,你们快请进,我家老爷正在穿衣,马上就来!” 两人倒没有生气,跟着管家来到贵客堂,一名使女进来上了茶,不多时,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匆匆走进来,抱拳道:“怠慢贵客了!” 为首客人叫做许睦,是陈庆帐下法曹参军事,论职务,他和蔡礼差不多,但他现在是陈庆的使者,当然不一样。 许睦又给他介绍了旁边的副手,笑着解释道:“其实我们下午就到襄阳城了,白天人多眼杂,特地晚上前来拜访,打扰蔡参军休息了。” “没事!没事!两位请坐。” 双方分宾主落座,许睦笑道:“我们就长话短说吧!这次我们奉雍王殿下之令前来拜访蔡参军,是希望蔡参军为我们做一点事,若事情能成功,雍王承诺让蔡参军出任襄州通判。” 蔡礼心中一阵发热,连忙道:“不知我能为雍王做点什么?” 许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是殿下给伱的亲笔信,要说的话都在信中,我要带的口信刚才已经说了,那就不再打扰。” 许睦和手下起身告辞,蔡礼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许睦笑道:“我们住在城南平安客栈,蔡参军可以随时找到我们。” 蔡礼已经没有睡意,他在书房里仔细看了雍王的亲笔信,负手走了几步,他决定去找老父亲商量。” 蔡礼的兄长前年病逝,父亲蔡荃便跟蔡礼住在一起,蔡荃住在后宅的一座小院里,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不碰腥荤、不近女色,每天只吃自己种的青菜,自己磨的豆腐,这是他的养生之道,但他还是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嗜茶如命,每天天不亮都要让家仆去城外取清泉烹茶。 蔡荃已经睡了吗,蔡礼却把父亲叫醒。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蔡荃有些埋怨道。 “发生一件大事,事关我们家族命运,孩儿拿不定主意,特来请教父亲!” 蔡荃听说事关家族命运,他强打精神起身,点亮了油灯,让儿子进来坐下,“你说吧!什么事?” “就在刚才,陈庆派手下来找孩儿了。” 蔡荃一怔,“雍王陈庆?” “正是!” “他派人来找你做什么?” “他想招揽王贵,让我在合适的时候劝王贵投降。” “就这么简单?” 蔡礼取出雍王的亲笔信递给父亲,蔡荃笑道:“我就说嘛!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借着油灯把信大致看了一遍,沉思片刻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其实不是为了招揽王贵,他是为了得到襄阳,他不好公开明抢,就只能暗夺,若王贵投降他,襄阳也就归他了,我就是说嘛!襄阳的战略位置这么重要,他去年怎么可能只要邓州,而不要襄阳?” 迟疑一下,蔡礼又道:“父亲,雍王殿下说,事成之后,封孩儿为襄州通判。” 蔡荃指指信,“我仔细看了,你这话信中可没写啊!” 蔡礼连忙道:“是送信人带的口信,说是雍王殿下亲口许诺。” 蔡荃眼中一阵激动,他在二十年前就是襄州通判,如果儿子能再一次出任襄州通判,他们家族就真的要振兴了。 但关键要替雍王达成目标,说服王贵投降。 “你觉得有多大把握说服王贵?” “父亲,王贵这人一直很信赖朝廷,当初岳云和张宪投奔陈庆时也劝过他,他只是说人各有志,便没有率军北上,而朝廷又封他为襄州制置使,他更是感动,誓言效忠朝廷,所以让他主动投降陈庆,孩儿觉得不太可能。” 蔡荃沉吟片刻道:“但信中说,王贵走投无路之时让你劝说他,我估计雍王殿下还有手段,这几天肯定会发生大事。” “要么就只有张俊了,王贵最害怕的人就是张俊,张俊想吞掉他的军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果雍王要逼迫王贵,那么只能是张俊出力,但他们可是在江陵府进行战争对峙啊!” 蔡荃不屑道:“什么战争对峙,给张俊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招惹陈庆,他只是在装样子给朝廷看罢了,如果张俊答应协助陈庆拿下襄阳,我一点都不奇怪。” 蔡礼沉思片刻道:“父亲,如果雍王只是为了襄阳,他会不会有后手棋,如果王贵不肯投降,他会不会买通王贵的手下大将除掉他?” “完全有可能!” 蔡荃点了点头,“所以你不能急切,得看准情况再着手!”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十一章 合谋 次日天刚亮,蔡礼便被敲门声惊醒,管家在院中禀报,“王统制派人来请老爷,说有重要事情商议。” 蔡礼赶到军营,只见王贵满脸怒火,他手下两名副统制,汤怀和张显也是一脸的怒气和震惊。 还有一人,没有盔甲,头发散乱,样子颇为狼狈,正是押粮前去复州的将领程芝。 “统制,出了什么事?”蔡礼走进大帐问道。 “哼!张俊欺人太甚,我好意派人送粮食和猪羊给他,他却派军队在半路截杀,一千士兵和车夫都被他的军队杀了,只有程将军一人逃回来。” 蔡礼吓了一跳,果然被父亲说中,张俊开始动手逼迫王贵了。 “统制能确定是张俊所为?” 程芝连忙道:“卑职躲在水中亲耳听见,找不到我的尸体,没法去向宣抚使复命。” “如果是宣抚使,那只能是张俊了。” “但他这样做,是想干什么?” 王贵虽然愤怒,但他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张俊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蔡礼沉思片刻道:“恐怕他们是想栽赃给西军,借此激怒统制,如果卑职没有猜错,张俊很快就会派人过来,邀请统制率军南下,和他联手对付江陵府。”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旁边副统制汤怀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张俊率十万大军细来,表面上是对付西军,但卑职怀疑他的真实目的,是想借机吞并我们。” 蔡礼点点头,“汤将军说得对,给张俊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西军对抗,他率十万大军过来,其实就是假道灭虢,假装和我们联合,然后就一口吞并我们,所以他要制造机会,我们一千士兵被西军所杀,不就是他最好的借口吗?” 王贵眯起了眼睛,冷冷道:“我倒要看一看,他会不会派使者来找我!” 话音刚落,亲兵在帐门口道:“启禀统制,张宣抚使派人前来送信!” 王贵大怒,“他果然来了!” 蔡礼连忙劝道:“统制一定要克制,你现在还不知道消息才对,千万不要让送信人看出端倪,否则我们会很被动。” 王贵点点头,忍住满腔怒火,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蔡参军留下便可。” 不多时,送信士兵来了,单膝跪下行一礼,“奉宣抚使之令给王统制送信!” “信在哪里?” 送信士兵取出一封信呈给王贵,王贵接过信道:“还有什么口信没有?” “宣抚使说,期待王统制尽快出兵?” 王贵故作不解道:“出什么兵?” “王统制看完信就知道了。” 王贵随即命亲兵把送信士兵带下去,他这才打开信细看,果然不出所料,张俊在信中语气沉痛地告诉他,他的送粮队伍半路被西军伏击,已全军覆没。 张俊要求他立刻率两万大军南下,一起联手对抗江陵府,为天子排忧解难。 王贵又把张俊的信递给蔡礼,蔡礼看完信道:“现在统制相信了吧!” 王贵叹口气道:“我说他怎么只要那么一点粮食,那么一点猪羊,原来这是他早已策划好的毒计,环环相扣,逼我出兵南下和他汇合,我怎么能上当?” 蔡礼苦笑一声道:“张俊的下一步已经写在信中了,为天子排忧解难,若统制不肯出兵,那就是不为天子解忧,恐怕他就会向朝廷告状了。” “告我什么?” “肯定是告统制和西军勾结,暗中投降了陈庆,然后建议把统制调走,他就以战时状态为借口直接接手统制的军队,结果一定会是这样。” 王贵咬牙道:“我也要向朝廷控诉,把真相告诉朝廷。” 蔡礼摇摇头苦笑道:“如果朝廷相信了统制的话,那张俊就是在污蔑统制,实际上就是统制和张俊在朝廷的较量,统制觉得自己的人脉能够超过张俊?朝廷和天子会相信谁?” 王贵颓然坐下,他当然知道,秦桧和朱胜非都会替张俊说话,况且自己曾是岳飞的部下,只要张俊随便炮制点‘证据’,自己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参军说我该怎么办?” 蔡礼想了想道:“首先统制要拒绝张俊的出兵要求,卑职相信张俊手中有天子尚方剑或者天子金牌,一旦统制出兵,他一定会用天子之令来要挟,统制不得不听,军权就被他夺走,甚至他会借故杀了统制,所以我们可以借口邓州西军虎视襄阳为借口,坚决不出兵。” 王贵点点头,“就这么说,然后呢?” “然后就看朝廷的态度吧!统制也不用向朝廷申诉,越申诉越危险。” 王贵急了,“那岂不是听天由命?” 蔡礼澹澹道:“和张俊斗,统制毫无胜算,统制现在就是砧板上的一条鱼,除非统制鱼死网破,否则只能任由张俊打理,运气好,调去其他州当知州,运气不好,贬去岭南的可能性更大,就怕天子相信了张俊的诬告,可能就遭到最坏的结局。” 最坏的结局王贵也猜得到,置自己于死地,恐怕这就是张俊的目的,杀了自己,一劳永逸。 王贵踌躇片刻问道:“你刚才说的鱼死网破是什么意思?” “要么造反,要么北上。” “投降雍王?” 蔡礼点点头,“有些事情卑职不必多说,统制心里也应该明白。” 王贵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就不想走这一步,如果上天一定要让我走出这一步,那真是天意了!” “是啊!很多事情就是天意。” ....... 王贵随即写了一封回信,信中说他深感悲痛和愤怒,但他不能出兵,西军囤积重兵于邓州,若自己出兵,西军必然会从邓州南下,夺取襄阳,所以他只能坐镇襄阳,请宣抚使见谅!“ 他把信交给张俊的送信士兵,赏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回去送信。 两天后,张俊收到了王贵的回信,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王贵不肯出兵,显然也是被自己吞并。 张俊虽然是在帮陈庆,但他同样有私心,陈庆想要襄阳,而他也想趁机吞并王贵手下的两万精兵,他们各取所需,并不冲突。 张俊随即将王静修找来商议,王静修笑道:“既然他不肯上当出兵,那就让朝廷出面,直接解除他的军权,现在宣抚使是战时状态,战时状态嘛!就可以直接接手襄阳军队。” “用什么罪名呢?” “我早就听宣抚使想好了,罪名有三条,第一,私下勾结陈庆,证据就是陈庆军队家卷大量安置在襄州,他没有反对;第二,允许川陕官盐在荆襄售卖,导致朝廷在荆襄的盐税损失殆尽。” “你是说淮西军的盐?”张俊问道。 王静修微微一笑,“宣抚使不用想得太多,朝廷分不清官盐和私盐,但只要拿不到盐税,就一定会相信宣抚使的指控。” 张俊点点头,“我明白了,那第三条呢?” “宣抚使不是在王贵身边有一个内应将领吗?让他写信作证,王贵在京兆暗中买了十亩的宅地,然后请雍王提供一份证据副本,这下王贵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一千一百零十二章 江夏 这两天,荆湖南路尚书行台成立了,没有意外,陈庆任命江陵知府张舜出任行台长史,继续兼任江陵知府,另外,陈庆又封他为内政堂行走。 内政堂行走是一种资格,并不是官职,内政堂参事也是资格,参事是参与议事的意思,而行走的意思是旁听,拥有在内政堂旁听的资格。 这个资格当然比内政堂参事低一级,在目前的四个行台长史中,河南路安抚使张晓和四川路行台长史吕青山拥有参事资格,他们资历足够了,而河东路行台长史张孝纯目前只是内政堂行走,现在张舜也是一样,他们两人的资历还稍稍逊了一筹。 尚书行台成立,目前行台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在衡阳建立物资中转仓库群,由府库出钱二十万贯,各州出人力物力,然后尚书行台负责牵头并监督,疏浚并修建衡阳的湘水码头,修建仓库群,同时在长沙码头也建造一座小型的仓库群,方便潭州各县物资中转。 拨钱的指令陈庆已经发出,第一笔五万贯钱从成都的川陕第一柜坊发出,有了钱,尚书行台的官员们就开始行动起来,拨运粮食和帐篷去衡州,从各大商人手中采购石料和木材,又在衡州和附近州县招募民夫。 周宽和蒋彦先已经返回京兆,陈庆也乘船来到江夏巡视。 船舱内,赵璎珞给陈庆端来一盏茶,陈庆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他见赵璎珞手中也握着一块美玉,便笑道:“你怎么跟大姐学上了,也开始玩这个?” 赵璎珞坐下微微笑道:“这个可不是跟大姐学的,只是你不了解而已,大宋最盛的就是玩石,上至天子,下至富商,人人都痴迷于石头,一个是太湖石,一个就是玉石,我的名字就是美玉的意思,夫君认为我会不喜欢玉?” 陈庆若有所思,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大姐的祖父就是出名的玉痴,你大姐喜欢玉就是从她祖父那里传来,她现在收藏的于阗美玉有数百块了,要不要我再给你弄几块来?” 赵璎珞笑着点点头,“夫君最好多弄一些,要不然大家会说你偏心,枕边风一吹,你就头大了。” “说得也对!” 陈庆干笑两声道:“世人只晓齐人之福,却不知齐人之难啊!” “我不管别人,你答应我的,至少要给我十块美玉,还要最好的。” 赵璎珞坐在丈夫怀里撒起娇来,陈庆小腹又燃起了火焰,这时,外面传来号角声,江夏城到了。 ......... 在荆湖南路,战略地位最重要的州府有两处,一处是江陵府,横跨长江两岸,地域辽阔,人口也是最多,是荆湖南路的领头羊。 另一处便是鄂州,鄂州处于荆湖南路、荆湖北路、淮西路和江南西路四路交界之地,尤其江夏县处于三江交汇之处,守住江夏,也就扼守住了长江和汉水。 其实鄂州和江陵府一样,本来应该属于荆湖北路,结果被陈庆偷换了概念,当然,陈庆的理由也很充足,北面的房州、襄州和随州等地应该属于京西南路。 但问题是京城都没有了,京西南路自然就该取消,把它们并入荆湖北路,荆湖北路向北扩张,那么荆湖南路也应该北扩,陈庆便以长江为界,把江陵府和鄂州扩为荆湖南路。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向朝廷发出一个明确信号,从最初围剿杨幺,到打击刘光世割据,再到后面的剿匪以及歼灭私盐,他都是在荆湖南路的范围内进行,西军并没有逾越红线染指荆湖北路,给足了朝廷面子,也使朝廷默许了西军对荆湖南路的控制。 就算现在,陈庆想拿下襄阳城,也没有用直接动武的方式,而是让王贵投降,间接占据襄阳。 杨元清率领战船去汉水拦截敌军主力了,江夏城由副将王凯率领两千军队驻守,听说雍王到来,王凯连忙到码头上迎接,鄂州知州葛庆红也一并前来迎接。 陈庆安抚众人,便乘坐马车,在军队的护卫下进了城,江夏城不算很大,属于中等县城,城内干净整洁,绿树成荫,街上行人并不多。 按理,这里地处要冲,应该商业很繁盛才对,但陈庆却感觉不到这一点,无论商铺和酒楼之类都不算很多,这让陈庆略略有些诧异。 陈庆让亲兵护卫赵璎珞先去贵客驿休息,他则在众人陪同下上了城,在城头上远眺,大江浩渺,清凉的江风拂面,顿时让人心胸开阔,心旷神怡。 “那边就是汉阳城吧!”陈庆指着远方的北岸县城问道。 葛庆红点点头,“正是汉阳城,地理位置同样重要,和江夏分工明确。” “什么分工?”陈庆不解问道。 “我们这里自古就有江夏军,汉阳商的说法,江夏是驻军之地,汉阳是商人云集之地。” 陈庆恍然,点点头笑道:“难怪我感觉江夏城有点冷清,商业不是很繁盛,原来商业去了汉阳。” “那边有座仓城,深受商人们欢迎。” 提到仓城,陈庆心中一动,他现在就想在汉水上设立一座物资中转站,汉阳府的仓城不就是现成的吗? 陈庆又问道:“江夏城商业发展不起来,就是因为汉阳有座仓城?” 旁边王凯道:“卑职觉得主要原因还是码头不足,平时军船都比较挤迫,更不会给商船停泊。” “那之前呢?西军战船没有停泊江夏之前,又是什么情况?”陈庆问道。 “这个.....卑职不知。” 他确实不知道,他们来了以后,就把码头全占了,哪里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 陈庆又望向知州葛庆红,葛庆红叹口气道:“原来码头还比较宽松,现在确实很紧张,百姓的民船只能停到江夏河里去了。” “江夏河在哪里?”陈庆追问道。 “在城南十里外,是一条小河,可以航行停泊五百石以下的客船和货船,如果疏浚一下,还可以停泊千石的船只,那边停满了小船,就是来县城不太方便,路不好走,还催生的摆渡驴。” “摆渡驴是什么?” “就是有人用毛驴运客运货,从江夏河到县城这一段,走不了大车,只能走毛驴,他们生意还很不错。” 陈庆顿时有些不悦道:“军队可不是一天两天就会离开的,为什么不铺一条路?另外,河道也要疏浚一下,千石货船不就能进来了?” 葛庆红半晌没有说话,陈庆看出了他的顾虑,便道:“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是铺路钱不够?” 葛庆红叹口气道:“不是钱的问题,相信只要修路,很多百姓不要钱也会来帮忙,我们就害怕路修通了,河道拓宽了,军船也会跟着停进来,那时民船就真的没有立锥之地了。” “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早点说不就解决了?” 陈庆随即对王凯道:“等杨统制回来后,你告诉他,就说是我的军令,军船不准停入江夏河中,如果是紧急情况,需要临时停泊,也要和地方官府商议后再停!” “卑职遵令!” .........。 第一千一百零十三章 汉阳 次日上午,陈庆带着赵璎珞在三千士兵的护卫下,前往对岸的汉阳县。 汉阳府没有驻军,整个荆湖北路除了襄阳城有两万驻军外,其他各州都没有驻军,最多只有几百州军。 陈庆当然是对汉阳城外的仓城感兴趣,仓城周长有十二里,俨如一座小县城了,是当年李纲为了剿灭杨幺造反而修建的后勤重地,在抵御完颜昌大军南侵时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现在仓城没有了军事作用,划归地方管理,汉阳府把它转为商仓后,一下子迸发了巨大的活力,商人们在这里租仓存货,带动了汉阳城商业的迅勐发展。 实际上并不是因为西军战船到来而使江夏商业冷清,根本原因是汉阳的商仓城带动了商业发展,已经迅勐发展了两年,而西军战船驻守江夏还不到一个月。 汉阳府没有军队驻守,只有两百州兵负责维持秩序,知府和通判听说雍王殿下前来视察,吓得他们连忙出城迎接。 虽然汉阳府是属于朝廷管辖,但雍王到来,谁又敢怠慢? “卑职汉阳知府李青参见雍王殿下!” “卑职汉阳通判周霖参见殿下!” 陈庆微微笑道:”两位不必紧张,我只是巡视鄂州,顺便过来看看汉阳城的商业,别无它意!” “殿下请进城到府衙休息,我们向殿下汇报!” “不用去府衙了,我就随便看看,要不是手下不允许,我还不想惊动你们。” 两名州官对望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知府李青道:“卑职陪同殿下巡视!” “可以!” 陈庆带赵璎珞坐上一辆马车,向汉阳城内驶去,在汉阳城外就看见大量的商铺,各种脚店、茶馆、酒馆等等,一间挨着一间,十分热闹繁华,颇有几分京兆城的感觉,仅仅还是在城外,陈庆就感觉到商业气息浓厚了。 马车在数百士兵护卫下进了城,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城内到处是吆喝声和来往人流,店铺密集,各种招牌看得人眼花缭乱,整个商业气氛极为热闹。 要知道西军和张俊大军就在百里外的汉水上对峙,这里居然还这么繁华,一点也不受影响。 “李知府!”陈庆打开车窗喊了一声。 李青骑在一匹马上,他连忙催马上前,“请殿下吩咐!” “我就想问一问,这里的商业如此发达,县城又有多少人口?” 李青连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道,商业发达其实和本县人无关,买主和卖主都不是汉阳府人,他们都是各地的商人,只是借汉阳城这个地方交易而已,本地人不多,县城人口不足十万。” “原来如此!” 陈庆笑着点点头,“你这样说,那商业街应该不长吧!” “殿下说得一点不错,就是城东这一段,大概一里左右去,其他地方和江夏城也差不多,也比较冷清。” 停一下,李青又道:“其实汉阳并不是商业繁盛,而是仓储业可观,我们有了商仓城,大量商人都在这里存放货物。” “那就去仓城看看!” 陈庆吩咐道:“掉头,去仓城!” 马车缓缓掉头,在数百士兵的前后护卫下,向城外的仓城而去........ 仓城就在东南长江边上,水道进行了拓宽,商船可以直接驶入城内,另外还开了一座北城门,方便货物运往县城。 陈庆的马车从北城进入仓城,仓城很大,周长十二里,就是一座小县城了,一样有街道和河道,水陆并行。 但陈庆感觉街上的商人很少,和县城的繁华相比,冷清得多。 陈庆索性下了马车步行,一边是一座座巨大的仓库,另一边则是河道,随时可以卸货,陈庆倒很喜欢这座仓城。 他前来巡视当然是有考虑,将来拿下襄阳后,汉水—商州道开通,从江南和海外过来的物资大部分就可以存放在这里,去巴蜀的物资则继续运往江陵。 如果全部运往江陵,再掉头回头运往襄阳,距离远了很多,而且汉水过了襄阳后,就走不了万石海船,还要在襄阳换船,就有点麻烦了。 还不如就利用汉阳的仓库,直接把货物放在汉阳,但这里面又涉及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安全。 要想安全就必须驻军,同时要有专用仓库,一旦驻军,又会和朝廷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和其他商人的货物混放在一起,他也不太愿意。 当然,陈庆并不想为了独占仓城,就把商人们都赶出去,他在大力鼓励的商业的时候,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做。 “仓城都租满了吗?”陈庆问道。 “租出去一半多了。” 陈庆一怔,“有这么多,都是哪里的商人租用?” “回禀殿下,有荆湖南路、荆湖北路、淮西路,还有中原的商人,来自各州各县,主要是船只紧张,所以他们的货物都存放在仓库内,有船后再慢慢运回去。” “我知道了!” 陈庆没有心思再看下去,租用汉阳府的仓库显然不太现实。 回程船上,赵璎珞对陈庆笑道:“其实夫君可以考虑在襄阳建仓库群,万石海船直接运货到襄阳,卸下货物,再用船队转运到商州,再用骆驼和大车运去京兆,而且在襄阳建仓库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照顾到中原。” 陈庆点点头道:“就是卸完一部分货物后,还要继续前往巴蜀,多走了汉水这一段水路。” 赵璎珞抿嘴笑道:“其实影响并不大,万里海路都走了,还会在意多走几百里水路吗? 另外,也可以在源头就把货物分好,去京兆的货船放在一起,去四川路或者荆湖南路的货物放在另外大船上,各送各的货物,就不会多走冤枉路了。” 陈庆笑道:“你说得对,几万里海路都走,也不在乎多走几百里江道,货物全部送往襄阳,然后在襄阳设一个转运署,由转运署决定货物发往哪里?反正荆湖南路和四川路也会有船队送货过来,船队回程时顺便运载货物去江陵或者衡阳,问题就解决了。” “夫君的意思是说,四川路物资也要水运到襄阳,再送去京兆,绕一个几千里的大圈子?” 陈庆点点头,“你是不知道走蜀道运送货物的艰难,千辛万苦到了汉中,还要再翻越终南山,骆驼队走一趟要一个多月,每年都要累死上千头骆驼,而且铜钱、粮食等大宗物资还不好运送。 如果走水路差不多也是一个多月,可以从成都把货物走水路一直运到商州上洛县,再从上洛县用骆驼或者大车把物资运到长安,陆地就短得多,路途也平坦,这其实是最好的一条运输路线。” 赵璎珞若有所思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夫君为什么千方百计想拿下襄阳了?” 第一千一百零十四章 宣召 临安,张俊的弹劾王贵的报告送到了天子赵构的御桉上。 在报告书中,张俊在谋士王静修的三条罪名之上又给王贵加了一条罪名,配合西军收拢汉江东岸的船只,使他们无船渡江。 事态有些严重,赵构在盛怒之下,立刻召集几名相国商议对策。 秦桧躬身道:“陛下,卑职认同张俊的弹劾,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岳飞的军队那么多都投降了西军,王贵的军队不可能和从前的军队一刀两段,他们之前一定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首先襄阳就有很多岳飞军队的家属,王贵也没有把他们驱赶走,凭这一点,王贵就无法撇清他和西军的关系。 陛下,陈庆谋夺了荆湖南路,他就算不急于夺取荆湖北路,那荆湖北路也一定在他的控制之中,王贵很可能只是名义上效忠陛下,而实际已经暗中投靠了陈庆。” 朱胜非也道:“微臣就觉得奇怪,这两年荆湖北路盐税收入几乎没有,百姓不可能不吃盐,那他们的盐从哪里来?原来荆湖北路的盐税已经被陈庆攫取了,这么重大的事件,王贵怎么可能不知道?卑职特地查过了,我们失去荆湖北路盐税的时间,正好和他出任军事主官这段时间一致,那么卑职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把川陕的官盐引入了荆湖北路。” 天子赵构其实对王贵的印象很不错,觉得他能够顶住陈庆的诱惑,替自己守住襄阳,忠心可嘉,值得褒奖,所以他才封王贵为襄州制置使,令他率两万军队守襄阳,如果不出意外,到年底时,赵构就要升他为都统制了。 但赵构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耳根软,立场容易动摇,也比较容易听信谗言,张俊的弹劾书有根有据,条理清楚,他已经信了七八分,现在加上两个相国极有理性的分析,赵构就完全相信了。 他负手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徐先图,“徐相公觉得呢?” 徐先图澹澹道:“我们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背叛朝廷、背叛陛下的臣子,卑职建议还是用老办法,宣王贵进京述职,然后把他暂时软禁,派人去调查情况,如果属实,那就将王贵问罪,谅他也逃不掉。” “微臣也赞成徐相公的意见!” 秦桧在一旁道:“如果王贵心中无愧,他应该坦然进京,如果他心中有鬼,那他必然会找各种理由推脱,这个时候,陛下就要授权给张俊,让他想办法解除王贵的军权,将他押回临安受审。” 朱胜非也道:“微臣也赞成召他进京述职!” 赵构下定了决心,点点头,“那好!传朕旨意,立刻宣召襄州制置使王贵进京述职!” ........ 赵构用的是金牌急脚递,昼夜兼程,日行三百里,五天后,宣召王贵进京述职的圣旨送到了襄阳城。 中午时分,副将汤怀走进了位于襄阳城西的檀溪酒楼,他来到海棠房雅室,见到了正在等他的许睦,许睦见过蔡让的第二天,又拜访了汤怀。 汤怀和徐庆的私交极厚,许睦把徐庆的劝说信交给了汤怀,汤怀便被徐庆的劝说动心了,许睦又及时把陈庆的信交给汤怀,汤怀终于下定决心,加入西军。 陈庆当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要的是襄阳,不是王贵,如果王贵不肯投降,那么汤怀投降也是一回事。 “许参事,今天朝廷派人送来了天子诏书,天子宣召王统制回京述职。” 许睦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半个时辰前。” 许睦沉吟片刻又问道:“那王贵是什么态度?” “王贵什么都没有说,把自己关在大帐内。” “那他召见蔡让了吗?”许睦又问道。 汤怀摇摇头,“他谁也没有召见。” 停一下,汤怀惊奇地问道:“莫非蔡让也效忠了雍王?” 许睦微微笑道:“蔡家是襄阳地头蛇,你觉得他们会效忠朝廷,还是效忠雍王?” 汤怀澹澹道:“临安太远,雍王的势力就在襄阳迟尺之外,蔡家在天子眼中恐怕连只蝼蚁都不如,但在雍王眼中至少还是能倚靠的地头蛇,蔡家当然会选择雍王!” “这就对了,雍王许诺蔡家,若事成,将任命蔡让为襄州通判,同样,不管王贵是否投降雍王,雍王都将任命汤将军为统制,和徐庆、岳云、张宪他们平级。” 汤怀感动道:“天子视我们为反贼,只有雍王才这么重视我们,雍王的知遇之恩.....哎!我只恨自己去年没有果断投奔雍王殿下。” 许睦笑着安慰他道:“这是天意,是上天要让雍王得到襄阳,才把你留下来,所以很多事情不在于走得早,而在于走得巧。” 汤怀点点头,他又想起一事,低声道:“卑职怀疑张显已经被张俊拉拢了。” “汤将军怎么知道?” “张显有个侄子叫做张大强,年初前来投奔张显,卑职一名手下和他喝酒时,他多喝了几杯,就吹嘘他在寿春逛妓院的事情,说的就是去年的事情,说明他是从寿春过来,并不是履历上说的汴梁。 而且据卑职所知,张显没有什么侄子,只有一个外甥,早就死掉了,不知这个侄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两天我才反应过来,他极可能是张俊派来的卧底,他出任张显的旗牌官,正好负责张显和张俊之间的联系。” 许睦沉思片刻道:“王贵会进京吗?” “卑职觉得他会去临安,向天子诉说自己的冤屈,天子答应年底升他为都统制,他对天子一直就忠心耿耿。” 这时,许睦的手下沉长信跑来道:“启禀参军,蔡让有急事找,卑职带他过来了,他就在外面。” 汤怀吓一跳,起身要从后门离去,许睦一把拉住他,“你们最好见面,彼此心里有数,以后大家都会是同僚。” “好吧!”汤怀又坐了下来。 许睦给沉长信使个眼色,沉长信出去了,不多时,他领着蔡让快步走进房间。 “许参军,情况有点.......” 蔡让忽然看见了汤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许睦笑道:“都是自己人,坐下喝杯酒,慢慢谈!” 蔡让和汤怀会心一笑,刚才的一丝尴尬也在这一笑中消泯。 蔡让坐下道:“想必汤将军给许参军说了天子诏书之事。” 许睦点点头,“我知道了,汤将军说,王贵想进进述职?” “正是!” 蔡让叹口气道:“我刚刚见了王贵,他已经做出决定,他宁可死也绝不想蒙受冤屈,他要进京述职,把情况讲清楚,他心意已决,我劝不了他。” 许睦笑问道:“蔡参军知道张显很可能是张俊的人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一点也不吃惊,张俊对我们两万军队虎视眈眈,怎么可能不安插他的人?” 蔡让心中很急,他又连忙:“许参军,情况紧急,现在我该怎么做?” 许睦沉思片刻道:“蔡参军要说服王贵,让汤怀坐镇襄阳,把张显调离襄阳城。” “我可以说服王贵,但就怕张显也要守襄阳,以前都是他负责守襄阳,王贵和汤将军率军北上防御。” 许睦微微一笑,“放心吧!雍王和张俊有协议,张俊不争襄阳,所以张显绝不会提出来守襄阳。” 蔡让和汤怀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恍然之色,原来雍王已经步步为营,安排好了一切。 第一千一百零十五章 襄阳 大帐内,王贵对蔡让道:“参军不用再劝了,我考虑多时,如果能投降西军,我去年就投降了,不用等到现在,张俊污蔑我私通西军,朝廷为此宣召我进京述职,如果我不去,等于坐实了张俊的污蔑,所以我一定要去朝廷述职,哪怕失去一切,我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大帐内一片寂静,话说到这一步,确实不好再劝下去了,蔡让缓缓道:“如果统制已经决定,卑职也能理解,不会再劝,卑职担心的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张俊必然会想办法吞并我们的军队,卑职建议兵分两路,一路守汉水,效仿西军封锁江面,让张俊大军过不了汉水,另一路死守襄阳城,双管齐下,至少能支撑到朝廷调查组到来,一旦朝廷调查组到来,张俊就不敢那么肆意妄为了,很有可能将军能回归襄阳。” 王贵想了想,便答应了,“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守襄阳,一路守汉水,参军觉得怎么安排,还是按照老规矩?汤怀居外,张显守内?” 蔡让摇摇头,“以前是因为统制在,可以这样安排,但统制去了京城,就不能这样安排了,卑职认为,汤怀谨慎,守成有余,变通不足,他更适合守城,张显灵活多变,卑职觉得他守汉水更合适。” “这个.让他们自己选择吧!” 王贵随即派人把汤怀和张显找来,不多时,两人走进大帐,“请统制吩咐!” “既然朝廷宣召我回京述职,我再三考虑,决定回京,我心意已决,你们也不用再劝我了。” 两人默默点头,想必蔡让已经劝过,蔡让都劝不动,他们更劝不了。 “我现在担心我离开后的安排,蔡参军建议我兵分两路,一路守襄阳,一路守汉水,你们二人觉得呢?” 汤怀和张显对望一眼,他们当然也是这么期望,汤怀道:“两支军队守襄阳,实际上只有一支军队,一旦襄阳沦陷,两军皆没,如果两支军队分开镇守,无论哪支军队出事,都能警示另一支军队,卑职同意两支军队分开镇守。” 王贵点点头,又望向张显,张显也躬身道:”卑职也赞成分开镇守,以前都是卑职守襄阳,这次卑职请求外放,卑职愿意守汉水,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王贵就是担心张显不愿守汉水,让汤怀心中不满,毕竟守襄阳条件好,守汉水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差,没想到张显居然主动要求守汉水,让王贵一颗心落地,王贵欣然道:“张将军如此顾全大局,我更有信心了,好!就这么决定了,汤将军守襄阳城,张将军率部守汉水,以宜城县为根基。” 王贵做梦也想不到三人已有默契,更想不到他派去守汉水的张显早在年初就投靠了张俊,其实也怪不得他们,鸟择良木而栖,王贵这根树枝也太弱,太不牢靠了,在两条大鳄的环伺之下,被吞噬是迟早之事。 王贵终于做出了回京述职的决定,当天下午,他便带着十几名亲兵跟随宣旨使者前往临安述职。 就在王贵离开襄阳回京的同时,两万襄阳军也兵分两路,一路由汤怀率领一万人继续守襄阳,另一路则由张率一万军赶赴紧靠汉水的宜城县,防御汉水。 三更时分,刚刚返回江陵的陈庆在熟睡中被敲门声惊醒,“什么事?”陈庆问道。 “启禀殿下,有襄阳发来的紧急情报!” “我知道了!” 赵璎珞连忙起身给丈夫穿上衣服,她自己也把内衣穿上,替丈夫简单梳洗一下。 陈庆走出房间,来到外堂,只见几名亲兵带着一名送信人在堂下等候多时。 送信人是许睦的手下,他快步走上堂躬身道:“启禀殿下,王贵已赶赴临安述职,张显军去防御汉水,目前襄阳府由汤怀将军的一万人镇守。 陈庆大喜,他当即发出军令,命令坐镇邓州的刘琼率两万军队进驻襄阳城,陈庆随即收拾行装,率领一万骑兵从江陵北上。 两天后,大军经过了王彦的陵墓,陈庆拜祭了王彦墓,并留下五百贯钱,命令当地乡绅好生看守陵墓,不得毁坏。 大军又继续北上,距离襄阳还有五十里,这时,陈庆得到消息,张显率领一万军队已经渡过了汉水,向南去投奔张俊的大军。 与此同时,陈庆也得到了襄阳的消息,刘琼两万大军已经进驻襄阳,大局已定,陈庆随即率领大军继续向襄阳赶去。 襄阳城外,刘琼率领众人出城迎接雍王殿下到来,陈庆一一安抚了众人,他随即将襄州提升为襄阳府,任命许睦为襄阳知府,任命蔡让为襄阳通判,任命汤怀为统制,又宣布其余投诚将领军职不变,但在军阶上各升一级,一时皆大欢喜。 在襄阳城休息一夜,次日一早,陈庆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城外汉水码头视察。 陈庆笑问刘琼道:“你对商州比较熟悉,我想知道,走水运从襄阳到商州怎么走?” “回禀殿下,走千石货船可以到商洛县龙驹寨。” “再向北就不能走了吗?”陈庆又问道。 “走是可以走,有一段很长的乱石险滩,大约二十里左右,阻碍的船只北上,只能走木筏子,如果把这二十里河段疏浚干净,河道再挖深一点,那么千石货船还可以继续向北走六十里左右,抵达上洛县。” 陈庆现在也有点经验了,疏浚二十里的河道,大概需要五万人干五个月,支付工钱五十万贯左右,加上其他材料支出和仓库修建,商州那边大概需要七十万贯左右,仓库是必须修建,,但为了疏浚短短的六十里河道,就要耗费五六十万贯,陈庆还没有那么财大气粗。 陈庆又问蔡礼,“请问蔡通判,襄阳可以停泊万石货船吗?” 蔡礼刚升为一府通判,他兴奋了一夜,此时显得有些疲惫,此时陈庆问他,他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回禀殿下,襄阳府从未有万石货船抵达过,最多只有五千石货船。” 陈庆点点头,按照经验,如果能停泊五千石货船,那么停泊万石货船基本上也没有问题,他微微笑道:“我打算把襄阳建成一座最大的货物中转地,从海外和江南过来的大量货物,通过万石巨船运到襄阳,然后再转千石货船运到商州商洛县,再用骆驼和大车运到关中,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 一直沉默的汤怀举手道:“殿下,卑职有一个想法!” 陈庆对汤怀的印象很好,便笑道:“伱说,有什么想法?” 汤怀指着江心洲道:“襄阳汉水中的鱼梁洲占地很大,卑职建议可以在鱼梁洲上修建仓库群,北面水道宽阔,可以停泊万石巨船,南面水道稍窄,可停泊转运北上的千石货船,这样卸货和上货分开,而原来的襄阳码头可以继续作为民用。” 这个方案非常不错,陈庆赞许点点头,又问道:“江心洲上可有人居住?” 汤怀摇摇头,“以前有,但完颜昌南征时,把江心州征用来堆放物资仓库,到现在都是一片荒芜。” 陈庆欣然道:“我回京兆后,立刻派人过来勘探,绘制计划,你们官府目前要做的事情,就两件事,一是征集民夫大量伐木,其次便是平整岛上土地,有鱼塘之类都填掉夯实,为接下来大规模修筑仓库和码头做准备,征用民夫所需钱粮,我会让荆湖南路尚书行台运给你们。”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十六章 棘手 陈庆在襄阳只呆了三天,便起程从襄阳北上,走商州道返回长安,顺便视察商州道的情况。 陈庆带着赵璎珞乘坐几艘千石客船,沿着汉水北上,骑兵则在岸边行走护卫。 但只走了一天便转入了丹水,如果继续沿着汉水走也可以,船只可以直接驶到汉中南郑,也这是陈庆一心想拿下襄阳的一个重要原因,有了襄阳这个货物中转地,汉中也可以走水路运输,各种农产品和特产得以外运,各种物资也可以运入汉中,汉中的经济也能渐渐发展起来。 船只进入丹水继续北上,需要畜力拉纤了,十几头骡子拉拽着纤绳缓缓而行,一路江山如画,丹水波平如镜,货船和客船在丹水上往来航行,还有渔夫在小渔船上撒网捕鱼。 一路北上走了四天,客船到了商洛县,再向北走就是二十里的急流险滩,可以走百石小船或者木筏,但千石货船就到商洛县为止。 陈庆在商洛县呆了一天,在县令的陪同下,在江边寻找到很大一片开阔地,这里距离县城只有两里,紧靠官道,这里将建成一个巨大的货物中转站。 陈庆在划地以后便在三千骑兵护卫下,改坐马车继续北上关中,但很多嗅觉敏锐的商人迅速在商洛县购买土地,他们都意识到,商洛县很快会变成一个商业繁荣的县城。 他们的商业敏锐一点没错,一年后,巨大的仓库群落城,民用仓库区也随之建成,商洛县的商业开始迅勐繁荣起来。 .......... 临安,长丰茶馆,胡云把王牧和董安找来,“有两件事需要和两位商议一下,第一件事,今天上午吴阶的儿子找到我,向我求援,吴阶昨晚病逝了。” 王牧和董安并不奇怪,吴阶因为岳飞事件连累,被朝廷革职,软禁在永州两年,年初因为病重而得以赦免,回临安治病,但他的病情沉重,终于还是去了。 “吴阶儿子向特使求援什么?” 胡云苦笑一声道:“吴阶不想安葬在临安,而是想回家乡葬在父母身边,他家人准备将他火化后,将他的骨灰带回去,但他们家里一共只有二十贯钱,连口棺材都买不起,更不用说千里迢迢送回家乡了,回家乡连墓地都买不起,所以向我求援。” 王牧惊讶道:“吴阶居然这么窘迫?” “他的钱财都用来帮助更困难的士兵了,身无余财,他又被朝廷革职,俸禄也没有了,这两年的窘迫可想而知,偏偏他很硬气,除了接受兄弟吴嶙接济外,不向任何人求援,我们也不知道,只有等他病逝后,他儿子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到我们,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先去搭灵棚,买棺材,找僧人超度。” 董安想了想道:“其实不用火化,据我所知,临安有家送尸店,可以把尸体用冰柜保存,用专门的船只送到成都,送一趟大概要几百贯钱,只要送到成都,我们就可以接手,继续把他的尸体送回家乡,关键是一路上要有足够的冰块,我们有实力可以办到。” “吴阶的家乡在哪里?”王牧问道。 胡云道:“他的家乡在熙河路德顺州,但他父母安葬在渭州平凉县,所以肯定是先去京兆,然后再从京兆走泾水道到平凉县,这件事我来负责和成都以及京兆协调,雍王那边我会汇报,就找送尸店,所有耗费都由我们出,然后董安这边需要派几名手下跟随。” 王牧忽然一拍脑门笑道:“这件事不用找送尸店,找郑统全,我记得他有冰船,专门长途运送冰冻羊肉,我们也不用去巴蜀,而是直接送到商州,再商州转道京兆,就可以用大车拉冰棺了,否则走蜀道的话,冰棺无法运输,那就会对死者不敬了。”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胡云点点头,“这样最好,我去找老郑,但董安这里还是要找几个人跟随。” 董安拍拍胸脯道:“没问题,我手下有一百多人,人手充足。” 胡云看了他一眼,澹澹道:“我再说第二件事,你就会喊人手不足了。” “什么事?” 胡云叹了口气道:“殿下交给我们一桩非常棘手的任务,他要求我们阻止朝廷获得大海船。” 王牧和董安面面相觑,‘阻止朝廷获得海船’,这算是什么任务? “这.....殿下的意思是,不准朝廷成立水军吗?”董安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这个意思,只是让我有点无从着手啊!” 胡云叹息一声,又望向王牧,笑道:“你是军师,你来说吧!” “我?” 王牧苦笑一声,“我一无所知,让我说什么?” “那你来提问题,问题中,说不定我们就能想到应对之策。” “好吧!” 王牧提问题也同样是高手,很多事情他都能问到关键点上。 王牧想了想问道:“朝廷已经着手到哪一步了?” 胡云迟疑一下,“你是说.....征用船舶?” 王牧有些不满道:“当然,那我问什么?” 胡云摇摇头:“朝廷还没有征用船舶,甚至连计划都没有......” “等等!等一等!” 王牧连忙打断他的话,笑道:“说了半天,只是雍王殿下的一个提前预判吗?朝廷还没有想到水军的问题?” “或许已经想到了,但还没有形成共识,或者说,还没有开始讨论,但说快也快,一旦天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他们就会加快推进,甚至天子动用帝王权力,直接颁旨执行,所以我们不能因此放松。” 王牧沉吟一下道:“既然朝廷还没有执行,事情就好办了,我们可以派人去各个港口宣传,未雨绸缪,这样,各个港口的船东都会想办法把船藏起来,或者把船开到泉州躲避。” 董安摇摇头,“我估计效果不会太好!” “为什么这样说?”胡云问道。 董安澹澹道:“商人重利,光是我们去喊,朝廷要收船了,估计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因为一旦相信了,就会停止做生意,把船藏起来,他们就会有损失,所以他们会权衡利弊,一定要等到朝廷真的动手,他们才会真的藏船,这只是第一个理由。” 胡云眉头一皱,又问道:“第二个理由呢?” “第二个理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把船藏起来,没问题,把你和儿孙都抓起来,‘卡察!’砍掉一颗人头,是性命重要,还是船重要?最后肯定会乖乖把船只交出来。” 王牧点点头,“董总管说得对,是我考虑太简单了,除非海商携带家小和船只逃到泉州,否则一定会被抓住,不过我们还是要去宣传,告诉他们一条路,带着家人和大船逃去泉州,就能躲过一劫。” “这点我赞成!” 胡云点点头,“说总比不说好,告诉他们一条路,如果他们买通了地方官府,或许真能逃去泉州。” 王牧又继续道:“这只是预防环节,等朝廷收集到一定数量的海船后,我们该怎么摧毁它们,这才是我们要做的重中之重,到了这个环节,光凭我们还不行,当涂的王青也必须率军加入。” 第一千一百零十七章 上书 陈庆之所以意识到朝廷一定会组建水军,是因为他看到了朝廷没有水军的被动,因为没有水军,朝廷不仅丢了荆湖南路,同时也会保不住荆湖北路。 这一点陈庆算是提前看到了,但他相信,朝廷也迟早会意识到。 朝廷文官们可能一时想不到,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想不到。 这天上午,天子赵构同时接到了枢密院转来的三份上书,一份是镇江知府刘子羽的上书,强烈要求朝廷大量造船,一是造海船去南洋和大食经商,以获取巨额利润,解决朝廷收支不平,他在报告中指出,连远在西北的陈庆都知道进行海外贸易谋利,控制大半沿海港口的朝廷却迟迟没有动静,让人着实不解。 第二是造船建立水军,若再不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军,整个长江都将是西军的天下。 刘子羽深有感触,在镇江长江码头停靠三千石以上大船,几乎都是西军的商船,太让人震惊了。 第二份上书是韩世忠的上书,他虽然赋闲在家,但他始终关注着时局,他比所有人都看得透,他们在战马上先天不足,在陆地上的战斗力远不是金兵和西军的对手。 事实上,他们几次战胜金兵都是靠水战优势,但朝廷自从夺回淮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后,就渐渐放弃了长江防御,放弃了水军,现在连一艘三千石以上的战船都没有了,现在长江上只剩下一堆百石哨船。 当然,韩世忠也理解朝廷的难处,财政困难,拿不出钱造新船,但就算造不了新船,那把旧船翻新一下也可以用。 可韩世忠却发现,几乎所有的封存旧战船都没有了,被偷偷卖了,说是卖给了商人,但商人要战船做什么,让韩世忠不得不怀疑,所有旧战船都被陈庆以商人的名义买走了,送去四川路翻新,所以西军才会有大量的战船。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韩世忠只是再次呼吁朝廷重视水军,尽快打造出一支强大的水军。 第三份上书最有份量,是张俊的上书,他首先告诉天子一个不幸的消息,镇守襄阳的大将汤怀举兵造反,直接投降了西军,三万西军已经接管了襄阳城,另一员大将张显率领一部分军队虽然逃过了汉水,但他们搭建的简易浮桥却立刻被西军水军摧毁。 张俊在上书中痛斥朝廷没有水军,他率领十万大军第一时间赶到襄阳,却过不了汉水,西军的水军完全封锁的汉水,一次又一次摧毁他搭建的浮桥,以至于他眼睁睁地看着西军进驻襄阳城,却无能为力。 张俊的上书让天子赵构异常震惊,他不是震惊张俊过不了汉水,张俊十万大军过不了汉水其实也是他心中所盼,赵构一时气昏了头,决定要发动军事打击,夺回江陵城。 可当他旨意下达后,他又有有点后悔了,一旦朝廷军队和西军翻脸大战,那可不仅仅是江陵得失那么简单,陈庆很可能会自立称帝,然后将不再忌讳地夺取朝廷大片土地,荆湖北路、江南西路、淮西路、淮南路等等。 现在让他震惊和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襄阳城落入陈庆手中。 整整一个时辰,赵构的大脑都在想一件事,陈庆占领襄阳,会不会借口开战而趁机席卷整个荆湖北路? 这时,宦官的禀报打断了赵构的沉寂,“陛下,徐相国求见!” 赵构点点头,“宣他觐见!” 不多时,徐先图快步走进御书房,躬身道:“参见陛下!” 赵构叹口气道:“徐爱卿,现在朕的头很痛啊!” “陛下可是因为为襄州之事烦恼?” 赵构无奈地点点头,“朕有点后悔不该让张俊大军前去攻打江陵,让陈庆找到了借口,夺取了襄州,襄州丢了,下一步他的目标会是哪里?房州、随州、复州、郢州、荆门军、光化军和汉阳府吗?” 赵构说的就是荆湖北路,徐先图心里也明白,一旦西军夺取襄州,同时失去的肯定还有房州、光化军和荆门军,这三地已经被襄州隔开了,只剩下随州、郢州、复州和汉阳府等三州一府,就算西军没有直接占领,但也一定会被控制,四地的官员肯定会和朝廷貌合神离了。 虽然心里明白,但徐先图也不能坦率说实话,他要稳住天子,不能让天子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有时候更需要善意的谎言。 “陛下,卑职要禀报的事情,其实和陛下所担心的事情有一定关系,卑职原本想说,襄阳制置使王贵已经抵达临安。” 赵构一怔,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王贵直接会投降陈庆。 “他是什么意思?” “陛下,他是进京述职,这说明他并没有和陈庆勾结,和陈庆勾结是他的手下汤怀,当他一离开,汤怀随即投降了西军,献出了襄阳。” 赵构叹口气,“千头万绪的事情一起来,先不管他,让他在枢密院先挂一个职,等朕处理完麻烦之事再考虑他。” “其实微臣就是想告诉陛下,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虽然张俊大军兵压江陵,但他还是比较冷静,并没有趁机夺取荆湖北路,襄州并非陈庆出兵夺取,而是守将汤怀献了襄阳城,在这一点上,微臣考虑能否通过谈判把襄阳城要回来。” “徐爱卿认为襄阳城还能要回来?”赵构都这种谈判建议不置可否,咽下去的肥肉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陛下,出兵占领和接受献城的性质还是有所不同,我们可以试着谈一谈,如果实在要不回来,但至少能保住随州、郢州、复州和汉阳府不被西军占领,微臣觉得,只要他还肯谈判,那么荆湖北路的局势就能稳住了。” 赵构负手走到窗前,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这一次朕是被秦相公害惨了,真不该听他的建议想着夺回江陵府,最后偷鸡不着,倒亏了一大把米,荆湖南路算是彻底丢了,现在居然变成了谈判荆湖北路的归属,秦桧误朕啊!” 赵构随即下令道:“传朕旨意,后天在紫微殿召开军政议事,讨论成立水军事宜,通知韩太傅一并列席!” ........... 吴阶的住处只是一座占地仅一亩的破旧院子,这是租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临安,这样的一座院子每月的租金就要十贯钱,租金还是他兄弟吴嶙帮助支付。 吴阶不是京官,本来就不够分的官宅轮不到他,他回临安时已被革职,只是被特赦,作为平民的身份回京养病,朝廷更不会给他安排宅子。 有了胡云的资助,院子里搭起了灵棚,吴家又请了几个僧人念经超度。 胡云和郑统全一起来吊唁吴阶,顺便和吴家商议把遗体运回老家的事情,郑统全很仗义,一口答应此事由他全程负责,所有开支都由他承担。 两人来到了吴家院子,距离院门还有十几步远,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第一千一百零十八章 廷议(上) “这是我的房子,你父亲死在我的房子里,让我房子怎么出租?现在还在我的院子里搭灵棚办丧事,你们经过我同意了吗?不行!立刻给我搬出去,统统给我搬走!” 这人语气很愤怒,应该是房东,听到消息赶来了。 “我父亲是寿终正寝,不是出意外,有什么关系?你不让在院子里办丧事,我们可以放在外面去,但必须天黑才能搬,这是规矩。” 吴阶的两个儿子吴小平和吴小凡在据理力争,却无法说服房东,房东愈加愤怒。 房东恶狠狠道:“我要你们赔偿,你们要么把房子买下来,要么赔钱。” “你这房子值多少钱,我买了!”郑统全财大气粗,一进门便接过了风波。 吴氏兄弟见胡云来了,连忙上前行礼,胡云给他们介绍了郑统全,并告诉他们,郑统全有冰船,可以送他们父亲的遗体回家乡安葬。 兄弟二人顿时喜出望外,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们当然希望父亲入土为安,没办法才打算把父亲遗体火化,两人心中感激万分,连忙上前行礼。 房东却比他们更急,抢身上前道:“可是你自己说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你要买这座院子。” 郑统全向兄弟二人行一礼,又对房东冷冷道:“没错!是我说的,你报个价吧!” “我这是一亩宅,地段又好,至少值一万贯!” “胡说!” 吴小平忍不住怒斥道:“亩价一万那是五亩以上宅子才有的价格,你这個院子只有一亩地,地段也不好,最多最多一千贯,你有什么脸皮要一万贯?” 房东冷笑一声道:“卖多少钱是我说了算,和你何干?” 这时,胡云上前合掌问僧人,“请问法师从哪个寺院过来?” “我们是慈云寺僧人。” “能否移灵到贵寺内做法事?” “阿弥陀佛,当然可以,只是敝寺没有冰块。” “冰块我们准备,你们沿途护灵就行了。” 胡云有经验,他参加了不少丧礼,很多都是在寺庙内停灵,既然房东嫌厌,那就迁去寺庙内停灵。 回头对郑统全道:“不用买他的宅子,我们安排一下,送去慈云寺。” 房东大怒,劈手上前要抓胡云的衣襟,“你是什么鸟人,要坏我的好事!” 不等他靠近,胡云身后的护卫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推,房东站不稳,‘蹬!蹬!蹬!蹬!’退了十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等着,我要去报官!” 房东见胡云身后有两名壮汉,比自己高一个头,体格极其强壮,自己在他们面前像小鸡一样,他心中胆怯了,嘴上叫喊两句,便悻悻地走了。 吴阶妻子和两个儿子上前感谢胡云帮助,他们倒不是怕这个房东,只是房东的胡搅蛮缠会惊了魂灵,这才是他们担心的。 胡云笑道:“你们收拾东西吧!我们请慈云寺的僧人来护灵前往寺院,其实去寺院更好一点,七天后我们就启程去京兆,再从京兆转去平凉县。” 吴家人商量一下,都一致同意迁往寺院,一个时辰后,几辆牛车运送着吴阶的棺木以及灵位等等,十几名僧人护卫在牛车两侧,念经步行,后面牛车装着吴家收拾出来的物品,吴阶的妻子也坐在牛车上。 一路上,不断有人摆设香案路祭,虽然朝廷寡恩,但在大部分百姓心中,吴阶可是保家卫国的攻城,他率领军队在和尚原和大散关一次次击败金兵南下,这些功绩都铭刻在百姓们的心中。 次日中午,《京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将星陨落’的消息,一时间在临安激起千石浪,去慈云寺吊孝的百姓络绎不绝,令天子赵构脸上也挂不住了,特批了一千贯钱,给吴家办丧事。 ......... 紫微殿内,上百名五品以上职官集聚一殿,参加特别军政议事,这和例行的朝会不一样,一般都是发生了重大事件,才会举行特别军政议事,而且议事上通过的决议,无须政事堂再进行审议,而是必须立刻执行。 所有参会大臣在两天前就得到了议事内容的通知,探讨是否重新组建水军,这也是让众人事先有所准备,才能在议事上畅所欲言,进行辩论。 这种特别议事鼓励大臣发言,严厉批评,人身攻击也很正常,只要不是攻击天子,基本上都是言者无罪,而且这也是在天子面前难得的表现机会,入了天子的眼,以后重用有望。 天子还没有来,大臣们都在低声谈论着,军器监令刘启仁忧心忡忡对朱胜非道:“朱相公,官家怎么想到组建水军,难得是我们的财政很富余了吗?” 朱胜非主管财政,他哼了一声道:“什么时候财政富余过?军俸两个月没有发了,官家让我尽快筹钱,两百万贯啊!让莪去哪里筹集?” “既然如此,官家还要组建水军做什么?造军船那可是无敌洞啊!几十万贯钱根本就是毛毛雨,至少要几百万贯,还要漫长的时间,朱相公,很不现实,卑职准备反对,请朱相公支持。” 刘启仁之所以反对,当然是和他的切身利益有关,朝廷财政本来就很紧张,把钱投在造船上,那必须会削减军器监的开支,军器监几万工匠都在等着他拿钱来吃饭呢! 另一边,韩世忠也在和徐先图说着水军之事,建立水军,韩世忠是最积极的推动者,他比谁都看得透彻,也亲自领教过陈庆的精兵,他的韩家军虽然比岳家军略逊一筹,但在大宋也是仅次于岳家军的精锐之军。 可在陈庆的精锐骑兵面前,居然连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住,让他看到了巨大的差距,无论训练、装备、士气、策略和经验,他的军队都远远逊于对方。 同样,他的军队也敌不过完颜兀术的铁浮屠骑兵,连他的军队都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大宋之军,宋军完全处于一种垫底的状态。 唯一的办法就是扬长避短,大力发展水军,南人善水,南人擅舟,南方河网密布,只有大力发展水军,才能和西军以及女真军对抗。 “其实我也知道发展水军耗钱,但不能因为耗钱就把自己的优势放弃,我倒觉得可以削减部分军队,然后把节省下来的军俸用在建造战船上,徐相公觉得可行吗?” 徐先图叹口气道:“裁军不是不可以,天子早就想裁某支军队了,但不好裁啊!” 韩世忠压低声音问道:“徐相公是指张俊的军队?” 徐先图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时,侍卫在侧门处高喊,“陛下驾到!” 大臣立刻不再交谈,各自站好位置,只见天子赵构在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他在自己龙榻上坐下,众臣一起施礼,“参见陛下!” 赵构摆摆手,“各位爱卿免礼!” 众人站立,赵构这才缓缓道:“今天召集各位爱卿商议军国大事,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就是讨论重新建立水军之事,十几年前,我们原本是有水军,但一直没有能发挥作用,渐渐地就荒废了,陈庆对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的窥视,让朕忽然意识到,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我们阻止不了陈庆的东扩,所以重建水军就变得紧迫起来,今天只是讨论,请各位爱卿畅所欲言,赞成也好,反对也好,朕只想听实话,不想听那些没有意义的套话,下面请韩太傅先说吧!” 赵构点名让韩世忠先陈述。 ==== 【昨晚没睡好,今天身体有点疲惫,只有两章,抱歉!】 第一千一百零十九章 廷议(下) 韩世忠躬身道:“启禀陛下,微臣特地准备一点小东西,就在殿外广场上,请陛下移步一观!” 赵构顿时有兴趣了,欣然道:“朕倒是想看一看。” 侍卫簇拥着天子赵构向殿外走去,百名大臣也纷纷跟随,走到台阶前,韩世忠重重拍掌,只听战马稀熘熘一声暴叫,一名身材高大强壮的侍卫骑着战马奔出,手执一杆短矛,骑兵高大威勐,气势逼人。 韩世忠解释道:“陛下,他的兵器都是木制的,请不用担心!” 赵构不解问道:“韩爱卿这是何意?” “回禀陛下,侍卫骑的这匹马是西军退役的老马,贩卖到民间,微臣费了很大的力才买了几匹回来,他穿的盔甲和兵器都是西军骑兵制式兵甲,这名侍卫身材也和西军普通骑兵相彷,但此人却是卑职从一百多侍卫中挑选出来。” 徐先图点点头,高声道:“韩太傅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名普通的西军骑兵形象,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此意!” 赵构也点了点头,“然后呢?” 韩世忠再次拍掌,只见从对面也奔来一名骑兵,奔进了,众人才发现这名骑兵比刚才的骑兵小了一大圈,战马矮小,士兵身材也不高,两名骑兵并排在一起,矮小的骑兵着实显得惨不忍睹。 “陛下,这就是我们骑兵,卑职没有特意挑选,就是很普通的一名骑兵,绝大骑兵都和他一样,战马矮小,士兵也不够雄壮,而且西军骑兵个个弓马娴熟,用双腿控马,在疾奔中放箭,和女真骑兵完全一样,而我们只有将领才做得到,在实战中,西军一名骑兵可以战胜我们两名骑兵,都是卑职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众大臣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议论声,赵构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为了和女真骑兵对抗,这几年他们也训练了七万骑兵,付出了巨大的国力代价,一匹战马需要用二十亩地来种牧草,还有骑兵的俸禄是步兵的两倍,还有骑兵的装备,每年在骑兵身上花的钱近四百万贯。 可最后发现,他们训练出来的骑兵还是远远逊于西军骑兵。 “陛下,我们也耗费了大量的粮食、土地、人力和钱财来养马,一匹战马所耗费的本钱要比西军高得多,但效果却很差,这是什么原因呢?这其实就是把淮南的柑种到了淮北,长江以南并不适合养马,没有养马的条件,出产量很少,没有挑选的余地,但西军和金兵都有辽阔的牧场,他们可以养百万匹马,然后从中挑出几万匹雄健高大的马匹用作战马。 所以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和西军骑兵以及女真骑兵抗衡,每次都是一战即溃,原因就在于此。” 赵构回到大殿内坐下,众大臣也纷纷回来,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韩世忠给他们上了生动的一颗,对比太强烈了。 秦桧问道:“韩太傅,你能肯定你所说的一切都真实的?而不是你特地挑选?” “回禀秦相公,卑职绝没有特意挑选,愿以我的身家性命担保!” 秦桧随即对赵构道:“陛下,我们每年耗费四百万贯钱和一百五十万亩土地来养七万骑兵,如果韩太傅所言为真,微臣建议裁撤骑兵。” 秦桧这段时间正在被财政不足搞得焦头烂额,拆东墙补西墙,他就想裁军,五十万大军的负担太沉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韩世忠指出他们训练的骑兵没有意义,秦桧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要求裁撤骑兵。 裁撤骑兵可是大事,意味着他们近十年的辛苦都白费了,赵构也拿不定主意,他看了看徐先图,“枢密院的意见呢?” 徐先图躬身道:“陛下,微臣建议把所有骑兵都集中到临安来,进行一次演练,我们最好亲眼看一看,如果实在不行,可以保留精华,裁撤大部分。” 赵构点点头,“这个方案朕准了,演练就放在下个月,宜早不宜迟,由枢密院主导,太仆寺和驾部配合!” 徐先图躬身道:“微臣遵旨!” 赵构又问道:“韩太傅说完了吗?” 韩世忠摇摇头,“卑职只说了一半。” “太傅请继续!” 韩世忠又继续道:“徐州一战,微臣的精锐之军顶不住西军一个时辰的进攻,便全军溃败,微臣才明白西军能够夺取河东路、夺取河南路并非偶然,更不是什么运气,而是他们的实力足以和金兵一战,陆地作战,我们军队的实力不如西军,也不如金兵,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我们大部分士兵都会水。 微臣调查过淮南军,九成的士兵都会游水,而且水性很好,水性好并不仅仅表现在水中,也表现在船上,没有人晕船,他们在船上行走如履平地,而金兵和西军在这方面都不行,这是我们的优势,也是我们将来能够击败金兵和西军的机会,我们要发挥这个优势,抓住这个机会。” 韩世忠又看了一眼朱胜非和秦桧道:“我知道朱相公和秦相公肯定会说财政不足之类,其实在裁撤骑兵,把骑兵改为水军,把战马和养马的土地卖给民间,获得钱财就可以用来造船,甚至我们可以直接去购买海商的万石福船,福船本身极为坚固,稍微改造就能充当战船,关键是时间就省下来了。” ......... 韩世忠准备得很充分,连财政问题都解决了,有理有据,养水军比养骑兵合算多了,没有人能反对。 更重要是,大家都看出来了,是天子想组建水军,才让韩世忠第一个来介绍,让韩世忠来说服大家,秦桧不吭声,朱胜非也吸取了谈判的教训,不再反对了。 既然没有人反对,天子赵构当即宣布,组建水军,由韩世忠出任水军大都督,王贵出任副都督,在太湖和镇江府建立两个水军大营,进行水军筹建,所有水军将领皆由枢密院任命。 赵构用人自有他的原则,韩世忠削藩,削的是韩家军,一旦韩家军消失,那么韩世忠对自己忠心耿耿,当然可以再次任用。 更重要是赵构在制度上钳制住了形成韩家军的条件,那就是将人事任免权收归朝廷,凡指挥使以上将领,皆由枢密院任命,同时不允许韩世忠自筹军费,所需军费皆由朝廷负担,韩世忠本人的亲兵也被限制在三百人,这样,韩家军就不会再形成了。 赵构对王贵很器重,其实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听信了张俊和秦桧的谗言,调回王贵,导致襄阳失守。 赵构随即封王贵为殿前都统制、云麾将军,这是从三品高官了,也算是对王贵的一种补偿。 赵构随即在御书房召见了韩世忠。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章 虚与 赵构对韩世忠收购民间船舶的想法很感兴趣,他唯一的担心就是造船耗时太长,建立一支军队至少要十几年的时间,他担心中间会生很多变数,如果有捷径,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韩爱卿,海船真可以当战船使用吗?”赵构问道。 韩世忠躬身道:“回禀陛下,微臣当年在镇江府统帅水师之时,军中就曾有一艘万石福船,它体型庞大,卑职用它运粮,但有一次大雾,它在长江中和一艘三千石军船猛烈相撞,军船被撞沉了,福船却安然无恙,卑职才意识到,福船非常坚固。 后来想了想,它既然可以在大洋深处航行,抵御惊涛骇浪,当然要非常坚固才行,所以在坚固度上没有问题,甚至比战船还要坚固,可以和敌船硬撞,不过在作战功能上有所欠缺,毕竟是货船,这就是卑职说要稍微改造的原因。” 赵构点点头,又问秦桧道:“朕记得临安有几个大海商,谁家的福船最多?” 秦桧躬身道:“最多是郑统全,但好像他很多福船都给了西军,手中还有多少艘微臣不知道,其次是王振邦家族,有福船接近一百艘,再其次是虞万丰家族,有福船约五十艘,其他还有一些小海商,微臣就不清楚了。” 赵构忽然想起一事,“朕记得好像国舅也有福船吧!还是朕赐给他的。” 朱胜非在一旁道:“没错,陛下在绍兴八年赐给韦国舅二十艘福船,用来运输福建路的贡茶。” 赵构点点头,“给他点土地补偿,把这批福船收回来,另外其他各个海商家族的福船也要收回来,先礼后兵,用土地跟他们换,如果想做官,朕也可以封他们官衔,让他们光宗耀祖,若坚持不肯的话,那就别怪朕不体恤民情了。” 说到这,他又看了一眼徐先图,“郑统全那边,徐相国去和他谈一谈吧!如果他执迷不悟,朕也可以亲自去和他谈。” “微臣遵旨!” 赵构又对韩世忠道:“筹建水军事关重大,希望韩爱卿尽心尽力,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向朕提出来。” 韩世忠躬身道:“回禀陛下,王贵虽然是猛将,但他对水军不熟悉,没有水军经验,卑职想安排他在陆地上训练士兵,卑职想推荐另一人为水军左副都督,负责训练水军。” 赵构可不希望韩世忠再推荐从前的部将,这是赵构不能容忍的忌讳之一,他不露声色问道:“韩爱卿想推荐谁?” “微臣推荐明州防御使张公裕。” 赵构当然知道张公裕,当年完颜兀术搜山检海,把赵构赶下海,金兵战船紧追不舍,万分危急之时,正是当时的明州防御使张公裕率领明州水师击败了金兵水军,才保住了赵构一命。 只是后来赵构把自己的获救宣传为天神显灵护佑,张公裕的功劳也被抹杀了,十年来一直在明州任职。 赵构想起了当年张公裕的功劳,加上他和韩世忠没有什么关系,赵构当即答应了韩世忠的请求,封张公裕为水军副都督,也封都统制,协助韩世忠训练水军。 ......... 安排好了水军诸事,赵构又把徐先图留下,他负手站在窗前,半晌道:“在和陈庆谈判一事上,朕不该接受秦相公的建议,以至于现在相当被动,朕再三考虑,还是烦请徐相国主持和胡云谈判。” “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赵构欣慰地点点头,又道:“江陵府和鄂州就不提了,但朕要保住荆湖北路,至少要保住随州、郢州、复州和汉阳府,也就是汉水以东,这是朕的底线,在保证的底线的基础上,爱卿争取要回襄州,房州和荆门军可以给他们,但朕不想失去襄阳,另外汴梁那边爱卿要尽量争取一些实际的利益。” 徐先图心中暗叹一声,襄阳这么重要的战略之地,陈庆已经吞下去了,怎么可能再让出来,但他也不想扫天子的兴,只得含糊答应,“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 郑府贵客堂上,茶已经冷了,侍女上了第二盏茶,郑统全着实压力山大,徐先图亲自来给他施压,如果今天谈不下,天子就会亲自上门和他谈。 徐先图又耐心劝道:“其实天子已经很宽容了,用收购的方式,否则一声令下,强行征为军用,你也没有办法,所以对待天子的宽容,我们应该心怀感恩,多少给一些面子,否则郑员外一心只考虑京兆的利益,让天子怎么想?” 郑统全足足沉默了一刻钟,终于叹口气道:“我不是不明白天子的宽容,只是徐相公来晚了。” “什么意思?”徐先图的脸色微微阴沉下来。 “我已经决定不再做海外贸易,所以剩下的一百艘福船在去年就卖给了雍王,折价六千贯一艘,这是雍王开的价,我一口答应了,雍王帮过我的大忙,他想买我的海船,我实在无法拒绝。” 这时,郑统全的长孙郑明走来,将一只小檀木盒交给祖父,郑统全接过盒子对长孙笑道:“去吧!” 郑明施一礼走了,郑统全把盒子打开,取出一份契约递给徐先图,“徐相公看过就知道了。” 徐先图接过契约打开,果然是一份交易契约,将百艘万石福船卖给了陈庆,折旧后作价每艘六千贯,共计百艘,下面交易方是郑统全和雍王特使胡云,还盖有雍王代印,看墨迹和红印,确实有一两年左右了。 徐先图大失所望,半晌道:“这让我怎么向天子交代啊!” “要不然我再捐五十万贯钱,徐相公觉得怎样?” 徐先图摇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态度问题,天子要的是船,郑员外却把船全部给了西军,一艘都没有留下,让天子怎么能接受?老郑啊!这次你做得有点过份了。” 郑统全脸色微变,他犹豫一下道:“我还有两支内河船队,都是千石货船,大概有五百艘左右,要不我就把它们全部捐出来吧!” “天子在筹备水军,要千石货船有什么用?” “肯定有用,水军也需要后勤,也要运输各种物资,总不能用战船去当后勤船只吧!” 徐先图想想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道:“好吧!再加上你捐的五十万贯,我去说服天子,你尽快把船和钱交给临安府。” 他起身告辞了,郑统全暗擦一把冷汗,他的百艘大船十天前才从明州驶往泉州,这份契约也是刚刚才做好,请高明的人把墨迹和印章做旧。 他想了想,这件事他还是得给胡云说一下,毕竟是五百艘千石货船啊! 他换了一件衣服,匆匆出门了。 ......... 徐先图离开郑府,立刻进宫面圣去了。 赵构耐着性子听完徐先图的汇报,着实不满道:“郑统全做的好事,竟然把海船全部卖给陈庆,难道他就没有想到朕也要买吗?” 虽然徐先图对郑统全全力施压,但在天子面前,他还是会给郑统全说好话,毕竟郑统全每年还是按时交给他一万贯的酒楼分红,实际上就是保护费。 “陛下,微臣亲眼看到了契约,是去年八月签署,应该是去年陈庆帮了郑统全一次,欠了很大的人情,陈庆想要海船,他就用海船还人情了。” 停一下,徐先图见天子脸色难看,又连忙道:“为了不让陛下失望,他愿意捐出五百艘千石货船,可以用于水军的后勤保障运输,然后再捐出五十万贯钱,陛下,微臣觉得郑统全也不容易,他能做到这一步,确实很有诚意了。” 居然是无偿捐赠,赵构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点点头道:“可以!替朕感谢他的慷慨。” 赵构从骨子里透着吝啬,他嘴上说要用土地换船,那也只是他说说而已,如果当真就傻了。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一章 再谈 长丰茶馆内,郑统全长叹一声,把自己被迫捐给朝廷五百艘千石货船以及五十万贯的事情说了一遍。 胡云微微笑道:“这种平底货船很容易造,随处可见,朝廷加上民间的船只至少有上万艘,川陕那边也有几千艘,它就像羊群,遇到战船只有被屠宰的命运,雍王殿下看重的是万石海船,他说万石海船才是战略重器,来之不易,几百艘千石货船不算什么,郑公不要往心里去。” 郑统全叹口气道:“说得对,万石海船确实来之不易,光是龙骨选料极为讲究,要用几百年的致密大树,再要制作五年时间,光一根龙骨就要价值两三千贯,雍王殿下说得一点没错,是战略重器。” “我们已经派人去各个港口宣传了,不知会不会有效果?” 郑统全摇摇头,“会有一点点效果,但效果不会太大,据我所知,几乎所有海商都有旧船,他们或许会用甩旧船藏新船的方式躲过这一劫,而不是特使说的举家迁往泉州。” “为什么不肯迁往泉州?” 郑统全解释道:“我可以迁往泉州,因为我儿子在四川路为都统制,我知道西军不会为难我,但别人可不会这么想,他们一定会担心,把船开到泉州是不是羊入虎口? 而且他们的财富都大量置换成房产和土地,如果他们跑了,房产和土地肯定会被官府没收,假如他们船和钱财再被西军夺走,他们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他们会主动配合官府?” “一定是这样,交一部分旧海船出去,自己留新船,有的海商也赚够了,把船交出去,换取勋官之类,他们就会舒舒服服享受后半生,像我知道虞家,他们家族有五十艘海船,自从虞万丰的次子死在海盗郑广的手上后,虞万丰就想放弃海商,转为仕途了,这个时候,如果朝廷肯封他一官半职,他一定会把海船献出来。” 胡云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考虑问题简单了,倒是董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这个海商个个身家百万,他们会为了几艘船抛弃家产吗? 当然不可能,如果朝廷用官职和他们换船,极可能会成功,他们想要名望地位,而朝廷想要船,这确实是个双方都满意的交换。 自己把海商想得太简单了,总觉得他们把船视若性命,实际上未必是这么回事啊! 郑统全走了,董安见胡云陷入沉思之中,便劝道:“我们不仅有前手,还有后手,如果前手不成功,那就用后手,其实也是一样。” 胡云叹口气道:“前手的面很广,如果成功了,能防住八成以上的船只,后手虽有效,但面不够广,能抢到三成就不错了,我没法向雍王殿下交代啊!” 董安也劝道:“我们尽力吧!雍王会理解我们的,毕竟这些海商不是我们能控制。” 这时,主薄杨敬之从外面走来道:“特使,知枢密院事徐先图刚才派人送来一份文书!” 杨敬之把文书递给胡云,胡云接过信细看,这是一份政事堂发出的公文,上面有中书门下大印,要求双方继续就汴梁地位谈判,谈判从第二轮结束为起点,重启第三轮谈判。 他们前两轮谈判都不错,但就是从第三开始,秦桧开始主导,强行添加了返还江陵府和鄂州的条款,使谈判无法再继续下去。 现在这份公文,也就是否决了秦桧的第三轮条件,又从第二轮结束开始,绕了一个大圈,又走回原点了。 胡云当然不能做主,立刻用鸽信的方式,将朝廷请求继续谈判的消息发往京兆。 陈庆返回京兆已经有十天了,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有一个时辰化身为农民,精心照料他的玉米和南瓜,玉米长势迅猛,已经长到五尺高,而南瓜秧也爬上了墙,瓜叶肥大,而就在今天上午,第一朵金黄色的南瓜花悄然绽放,让陈庆着实惊喜万分。 “你们两个小家伙记好了,这个黄花可千万不能摘,摘掉了就不能长瓜了,明白吗?” 陈庆生怕两个调皮的女儿把他的南瓜花摘了,特地把两个小家伙找来现场教训。 两个小家伙一起点头,陈庆心中叹口气,知道她们并没有听进去,他索性把叶子掀开,露出了叶子下金黄色的小花。 “呀!好美啊!”两个小家伙同时惊叹起来。 “你们两个听好了,这花谢了以后,花蒂上就会结一个指头大小的瓜,然后就会慢慢长大,秋天时就会长成一个大南瓜,倒时候你们就能吃到蒸南瓜了,上次伱们不是很喜欢吗?要想吃到香甜的南瓜,花就不能摘。“ 两个小娘子欢喜得直拍手,这下她们真的听进去了。 温大娘在一旁笑道:“老爷,其实不止一朵,天不亮时,我看到了七八朵,这一朵应该是雌花,和冬瓜一样。” “怎么知道它是雌花?”陈庆不解问道。 “雌花下面有一个瓜纽,这朵花下面有,那就是雌花,很好辨认。”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那大娘会授粉了吗?” “天不亮时,把雄花摘下来,把花粉倒在雌花里面,上次老爷说过,我就会了,本来我还想找一箱蜜蜂回来,其实根本不需要。” 陈庆见两个小娘子听得一本正经,便拍拍她们的小脸蛋,笑道:“走吧!爹爹带你们抓蚂蚱去。” 两个小娘子听说抓蚂蚱,高兴得一蹦一跳,向湖边草地跑去。 陪孩子玩了小半个时辰,抓了五六只蚂蚱,陈庆便动身去官房了,此时是中午时间,官员们可以休息大半个时辰,也就在附近酒楼、茶馆吃顿午饭,再闲聊片刻,就要回去继续做事了。 陈庆回官房刚坐下,下午开始的钟声敲响,从事和文吏又开始紧张忙碌起来。 这时,韦济拿进来一份文书,呈给陈庆,“启禀殿下,这是中午刚收到的,从临安发来的紧急鸽信。” 陈庆接过抄件,简单看了一遍,信中是两个内容,一个是朝廷要求重新谈判,放弃了江陵府和鄂州的不合理要求,继续最初的谈判,用汴梁的条件换取对荆湖南路的承认。 第二个内容是天子任命韩世忠为水军大都督,开始筹建水军,并开始全面征集海船,他们阻止有难度,只能做到部分阻止。 陈庆点点头道:“回信吧!” 韦济立刻取出纸笔,站在一旁记录桌前,陈庆缓缓道:“谈判再追加一条,要求同时承认我们对襄州的所有权,汴梁的让步不变,第二,海船之事,尽力而为。” 陈庆也知道阻止海船的难度,他也不勉强手下强行去做自身能力办不到的事情。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二章 组建 韦济匆匆去了,不多时,晁清在门外禀报,“启禀殿下,蒋参事和两名署令来了。” “请他们在参谋房稍候,我马上就来。” 陈庆收拾一下桌案,起身向参谋房走去。 参谋房内,蒋彦先带着建工署署令苏彭和转运署署令田汛站在巨大沙盘前,这里每次摆的沙盘都一样,也就意味着最近雍王殿下考虑的重点。 他们眼前摆放的是两湖的沙盘,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蒋彦先低声道:“你们发现没有,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最大的特点是运输关节点,不光是河南路向南,陕西路和四川路向东,还是江南向西,岭南向北,都必须经过两湖,尤其长江水运,两湖路更是中转运输的重中之重。 “参事说得完全正确!”陈庆笑着走了进来。 “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商讨在两湖路建立中转仓库之事。” 这次陈庆南巡了近两个月,敲定了三个大型中转仓库群和一个中型转运库,算下来耗资要一百五十余万贯,而且这些工程都是他敲定的,所需银钱基本上都要走他的内库,着实令陈庆有点肉疼。 但他也知道,这些钱是必须要花费的,有了中转仓库,各地的资源才会源源不断涌来京兆,才能支撑他的军队一步步向东扩张。 陈庆看了看笑道:“还少了几位啊!” “来了!”张妙和赵开匆匆赶来,他们身后也跟着两名署令,一个是第二监察署署令洪卓,另一个是度支署署令王永丰。 “好了,人都到齐了。” 陈庆拾起木杆对众人道:“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我准备在两湖路和商州修建三座大型中转仓库,一座在商洛县,一座在襄阳,一座在衡阳,另外还在长沙修建一座中型中转库,加上之前江陵修建的中转库,两湖地区就有四座大型仓库群了,他们的意义非同寻常,虽然要耗钱一百五十万贯,但也必须要着手实施,而且既要快,又要好,所以我把大家召集起来,简单商议一下,看看该怎么做?” 蒋彦先笑道:“我来先说吧!看见四位署令,我就知道殿下是什么意思了,殿下希望组建几个团队,建工负责施工建筑品质,转运负责仓储评估,度支团队负责管钱,然后监察团队负责清廉监督。” 陈庆笑道:“蒋参军说得一点没错,我正是此意!” 赵开又缓缓道:“一百五十万贯可不是小数目,虽然由府库出钱,但也是公钱,不是私财,如果不严格监督,最后浪费惊人,贪污也惊人,一百五十贯肯定远远不够,得翻倍,所以要节俭每一文钱,要切实吸取蔡河的教训。” 赵开一直对蔡河工程耿耿于怀,虽然最后拓宽成功,但超支了三十万贯,原因就是超期两个月,多付了三十万贯的工钱,如果监工负责,民夫卖力不偷懒的话,非但不会延期,还会提前一个月完工,根本就不会超支。 虽然陈庆对此不追究,但赵开却始终不认可,幸亏是动用府库的钱,如果是动用寺库的钱,赵开就要直接从河南路的拨钱中扣减了。 陈庆点点头道:“我们严格监督也是为了官员好,不给他们挥霍浪费和贪污的机会,我是考虑把四个中转仓库群进行一体化施工,进行一体化管理,一体化监督,什么意思,就是仓库群的设计,统一由转运署负责,需要建造多少物资仓库,需要建造多少粮草库,需要建造多少冰库,什么尺寸,装多少粮食等等,由转运署来决定。 然后建造工事由建工署统一安排,比如衡阳这个月疏浚,那么襄阳这个月就先造仓库,等衡阳开始造仓库时,襄阳再开始疏浚河道,这一点非常重要,很多物资工具都可以轮流用,而不是每家都有一套,那样太浪费了。” 陈庆看了一眼众人,又继续道:“度支负责按照进度拨钱,并时刻监控,一旦发现超支,就立刻停止拨钱,把超支的原因找出来。 然后监察署最重要,必须把事情做细,我举两个例子,一个就是蔡河出现的超支,因为最后的好处是民夫拿了,而且河南路百姓太穷困,所以我才没有追究,但并不代表我会一直容忍这种事情,一天的活要一天半才能干完,那可不行,监察署就是要及时发现这种偷工现象,必须及时追究监工的责任。 另一个例子就是提供原料物品的商人,他们的背景是什么?和官员有没有关系,他们提供的物资价格是不是远高于市价?对此,监察署也要细致调查。 总之一句话,要把事情做细,做踏实,所以要组建一个临时联合官署,一方面要一体化管理,另一方面又要派出四个小组分别进驻四个中转仓库群,进行实地监督。” 说到最后,陈庆的目光落在张妙身上,“张参军,这个临时联合官署就由你来牵头吧!” 张妙点点头,“卑职明天就开始着手!” 陈庆又笑道:“各位都说一说吧!我想听一听大家的想法。” 建工署署令苏彭犹豫一下道:“成立联合官署,我们也要加入吗?” 陈庆摆摆手笑道:“你们是主官,京兆还需要伱们,你们不用加入,但每个署要派副署令参加,或许还会涉及其他署,一切由张参事来决定。” 这时,陈庆见转运署署令田汛有些迟疑,便问道:“田署令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田汛躬身道:“卑职说的话可能有些不合时宜,请殿下见谅!” 陈庆点点头,“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田汛沉吟一下道:“殿下,开元年间也是疏浚中原运河,开凿天宝渠,才使得江南的物资能一直运到关中,开元盛世由此而生,殿下从泉州过来的货物,为什么不走运河、新黄河、然后再从黄河抵达天宝渠,甚至可以进入关中,又何必在商州和襄阳中转?” 陈庆微微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既然有水路直接入关中,我又何必花一百五十万贯去修建四座中转仓库群? 其实这就涉及到一个我为什么要修建中转仓库的问题了,比如衡阳库,我是为了衡州修建的吗?当然是,其实又不是,还有道州、郴州、永州、全州、桂阳监等等,它们也有河流,可以航行小船,但如果用小船运一船特产到襄阳府,无疑太不合算了,但如果只运到衡阳,那就非常方便,积少成多,然后几艘万石货船就全部运走了,这会给南部各州百姓带去多少实际利益? 长沙中转仓库也是一样,你们以为我仅仅只考虑潭州的运输方便吗?当然不是,江陵府实际上和荆湖南路没有太大的关系,荆湖南路真正的第一州是潭州,对荆湖南路影响很深的豪门大户基本上都住在长沙,我必须考虑他们的感受和利益,出于政治上的考虑,我才决定在长沙也修建一座中转仓库群。 襄阳同样如此,一旦襄阳中转仓库群修建完成,它将影响整个荆湖北路,所有地方大户豪门的利益都会和襄阳中转仓库群息息相关,我实际上就是通过它的影响力,控制了荆湖北路。 这就是人心向背,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的乡绅百姓向往的就是京兆,而不是临安,田署令明白了吧!” 田汛躬身行礼,“卑职目光短浅,不懂殿下的深谋远虑,实在惭愧!”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三章 谈成 中午时分,陈庆请张妙和蒋彦先去茶馆喝茶,赵开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三人在雅室内坐下,张妙有些奇怪道:“这里以前不是易安茶馆吗?怎么变成了庆安茶馆?” 蒋彦先笑道:“茶馆去年就卖了,易安先生现在做房产生意去了,短短两年时间,她拥有了十块地皮,其中四块是黄金地段的商铺,厉害吧!” 张妙不关心李清照拥有多少地皮,他只关心茶馆还能不能喝到从前的凤茶,“凤茶还有吗?” “当然有,你也不看看现在的东主是谁?” 张妙想到现在茶馆的名字,忽然醒悟,笑道:“殿下把茶馆买下了?” 陈庆笑了笑,“我妻子把茶馆买下了,和我无关!” 陈庆随即点了三份简食,又要了一壶凤茶。 茶馆当然也提供午饭,只是没有酒楼那么多花样,而且也没有酒,一碗米饭,一道主菜,两三碟小菜,一碗汤,比较简单,所以叫做简食。 它的特点就是快,上菜快,吃饭快,在酒楼吃一顿午饭,至少要大半个时辰,这里一刻钟就解决了,然后喝茶闲聊,这对在官衙做事的官员和文吏们非常适合,生意火爆。 很快,周围也开了几家类似的茶馆,渐渐开始有了分层,来庆安茶馆的客人基本都是高官,这里价格比较贵,底层文吏也消费不起,尤其贡品凤茶,一壶就要百贯,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喝得起。 三人喝着茶,陈庆缓缓道:“先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草原的战争结束了,蒙兀部被击败,接受了金国册封,这就意味着金国的主力能够返回中原,金国的兵源也随之扩大,另外,草原游牧部落也会配合金国作战,从大同府方向南下,甚至会进攻灵夏路,所以我也准备开始扩军十万,一年至少要增加三百万贯的军俸,铸钱来不及,我打算发行会子。” “可是殿下.” 蒋彦先担忧道:“会子会引发物价飞涨,而且还会被朝廷仿造,用来掠夺我们的财富。” “物价大涨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朝廷仿造,所以我考虑发行一千贯以上的会子,实名会子,限制地区使用,在柜坊交易,这样就能防止朝廷仿造,也能减少大宗铜钱流通,使百姓手中的铜钱变得充裕,但要防物价上涨,关键还是要货物充足,米价稳定,加强货物的运输流通,就至关重要了。” 陈庆绕了个圈子,蒋彦先和张妙才明白,陈庆对几大中转仓库群的急迫,要把各地盛产的物资运到关中来,甚至海外的物资也大量运来。 张妙点点头,“卑职明白了,今天下午把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明天就开始建立临时官署,三天后赶赴商洛和襄阳,另外,衡阳那边卑职也会先派一支监察组去坐镇。” 陈庆微微笑道:“等张参事凯旋归来,我请张参事吃最新鲜的南瓜,喝我亲自熬的玉米南瓜粥。” 临安,胡云和礼部侍郎赵彦的谈判又进行了两轮,这一次赵构吸取了教训,不再提不现实的要求,双方谈得比较顺利。 御书房内,天子赵构听取徐先图和赵彦的汇报,一边看着桌案上的地图。 双方大半共识已经达成,朝廷承认荆湖南路并入川陕宣抚使司管辖,也承认前年签署的用六州换取先帝声明的协议有效,作为回报,西军同意汴梁名义上归属于朝廷,另外,将宫殿、宗庙、祭台和皇陵交给临安朝廷实际控制,朝廷可以派人去管理。 这一点让赵构比较满意,不过对方的条件比较苛刻,不准驻军,只允许聘请当地的武馆作为保卫,这就杜绝了赵构之前想用士兵冒充武士的想法。 徐先图建议道:“陛下,其实我们也可以在汴梁开一家武馆,然后安排士兵去做学员,这也是一个变通的办法。” 赵构摇摇头,“这种小伎俩上不了台面,既然宫殿皇陵等地由朕实际控制,朕当然要派军队保护,只有朕的军队驻扎,才能叫做实际控制,人数可以少一点,但必须要有军队。” 赵彦叹口气道:“陛下一定要驻扎军队也不是不可以,但就在别的方面让步了,比如襄州,对方坚持要实控襄州。” 赵构沉思片刻,问徐先图道:“徐相公怎么看?” “微臣以为,襄阳其实已经被陈庆实际吞并,而且他理由充足,不是他出兵侵占,而是驻军投降,微臣觉得如果我们再纠结襄州不放,那就和江陵府、鄂州是一回事了,非但拿不回襄州,汴梁也得不到,陛下不如放手襄州,争取汴梁的驻军权,同时在别的方面争取一些权益,比如房州、荆门军、光化军三地。” 房州、荆门军和光化军三地目前处于一种灰色地带,什么叫灰色地带,那就是它们实际已经被西军控制了,只不过官员没有变,还是朝廷任命的官员,那它们究竟属于西军,还是属于朝廷,不好说,所以叫做灰色地带。 比如光化军,位于邓州和襄阳之间,不用说,肯定被西军实控了,还有房州,被襄州隔断了,四周一圈都是西军土地,所以它也被西军实控,而荆门军位于江陵府和襄州之间,也被西军实控,这三处地方朝廷军队不可能再过去了,但朝廷还是可以在三州插一脚,比如官员任免。 “陛下,如果我们放手襄阳,至少房州、荆门军和光化军可以拿到一定的控制权,在汴梁那边也更有机会。” 赵构沉思良久,其实徐先图说的一点没错,如果再纠结下去,又要重蹈覆辙了。 赵构着实无奈,只得点点头,“可以,朕可以让出襄州,但必须给朕争取到最大的权益。” 天子答应让出襄州后,后面的谈判就容易多了,胡云随即答应对方在皇宫、祭坛、宗庙和皇陵四处地方驻军,但军队总人数不得超过一千人,另外,这些驻军士兵必须遵守汴梁律法,没有犯罪豁免权,一旦犯罪,必须交给官府严审。 另外,关于房州、光化军和荆门军三地,胡云也没有过多的让步,毕竟这三地已经被西军实控,它们完全就在西军的领土范围内,最后双方谈成了当年四川路的模式,这三州名义上归属于朝廷,朝廷可任免州官,而县官则由京兆任免。 在随州、郢州、复州和汉阳府上,双方也达成一致,这四个州府归属于朝廷,官员任免以及税收都归朝廷,但为了避免双方发生冲突,朝廷不在这四州驻军,胡云也承诺,西军不进入这四个州府。 另外,朝廷从宿州和邳州退兵,恢复朝廷北征之前的边界,这一点,天子赵构答应得很爽快,这两州都是黄泛区,民生凋敝,人口稀少,几乎没有税赋收入,只有大量的财政负担。 在反复拉锯了近半年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朝廷在名义上收复了东京汴梁,将它改名为北都,任命枢密同知李回兼任北都留守。 ==== 【今天在整理思路,只有两更,见谅!】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四章 炒房(上) 时间一转眼到了九月,这段时间陈庆化身为农田,天天在后院耕作他的一分玉米地,玉米已经结穗,每根杆子长了两支玉米,拖着金黄色的玉米须。 施肥、浇水、除虫,他精心照顾着数百根高大的玉米,这些玉米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长得生机勃勃。 当然不仅是玉米让他操心,还有南瓜,两根藤结了十几个大南瓜,个个都比西瓜还大,青中透着金黄,有几个瓜还长到他的屋顶上。 这天下午,一家人都跑到陈庆小院里欣赏他的庄稼。 “夫君,为什么叫做玉米?”吕绣手中牵着女儿阿冰。 “娘,我知道!我知道!” 冰儿激动道:“把衣服一层层剥开来,里面是一颗颗像玉一样的小果子,爹爹说是玉做的米,所以叫做玉米。” “冰儿见过吗?” “见过!” 冰儿跑上前,伸长脖子寻找片刻,忽然指着其中一支道:“就是它,衣服都剥开了。” 众人都围上前细看,陈庆笑着分开已经剥掉的包衣,露出了里面晶莹饱满的玉米肉,众人一阵惊呼,“还真是像玉一样。” 赵巧云问道:“官人,什么时候可以收获?” “再过几天就可以了,这一批我打算全部用来做种子,明年在城外种植,杆子可以做青饲料,也可以腐烂后做肥料,里面的玉米芯可以晒干后烧火,也可以做饲料。” 陈庆又指着玉米须道:“你们可别小看这胡须,它是一味药,用它煎水喝,可以治疗身体浮肿,可以说它全身都是宝,都有用处。” 这时,余樱不解问道:“官人种这种玉米有什么作用呢?” 陈庆微微笑道:“它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增加人口。” 众人都愣住了,长子陈冀反应很快,他问道:“爹爹是说,它作为农产品,产量很高?” 陈庆笑着点点头,“一点没错,我这里一分地种了差不多四百棵玉米,收获的玉米粒估计有百斤左右,一亩至少能产八百到一千斤玉米,而小麦最多只能亩产三百斤,粟米亩产不过一百多斤,你想想差距多大,有了玉米当粮食,很多穷人家就能吃饱饭,也就多养几个孩子,人口就慢慢上去了。” “父亲,南瓜也是一样吧!” “一点没错,成熟的老南瓜完全可以在饥荒中充当粮食,它最大的好处就是种植不占地方,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都可以充分利用起来,一个大南瓜,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它能存放一年之久。” “父亲准备全面推广玉米和南瓜?” 陈庆点点头,“是要全面推广,我打算用它替代粟米和一年生的小麦,但要一步一步来,现在种子不够,五年后,我估计就能大面积种植了。” “父亲还要种棉花呢!” 陈庆微微笑道:“棉花不会大规模种植,有木绵,还有羊毛,如果木绵产量足够,那我就准备用种麻的土地来种玉米,粮食还是最重要。” “父亲,师父说如果全部指望琉球岛的木绵,恐怕支持不起那么多人的穿衣问题。” “那你师父有好的建议吗?”陈庆笑问道。 “师父建议父亲拿下詹州和雷州,那边也是大岛,在那边大规模种植木绵,就可以解决穿衣问题了。” 詹州和雷州就是海南岛和雷州半岛,这个建议倒不错,不过福建路也在山区普遍种植木绵,吕宋岛也产木绵,木绵产量已经足够,再多种就过剩了,詹州那边倒是可以开辟甘蔗园,建造糖坊榨糖,糖的产量增加,很多行业就会慢慢兴盛起来。 吕宋那边也是一样,可以大量种植甘蔗。 这时,管家婆来催促吃晚饭,众人去了饭堂. 吃罢晚饭,陈庆回到自己书房,他虽然关心自己的庄稼,但实际上,大部分事情都是温大娘做的,她会种菜种瓜,恰恰是陈庆最需要的。 这时,妻子吕绣推门进来,给他送来一盏茶,此时已是晚秋九月,夜里有点凉了,吕绣送来了一盏热茶。 “娘子,我有件事想问问伱呢!”陈庆笑着叫住了准备离去的妻子。 “夫君还有什么事?” “你师父土地和房宅应该买了不少吧!上次我听说她有二十几块地皮?” 吕绣摇摇头,“师父哪里可能有这么多,她之前很多土地都卖了,然后集中财力买宅,她现在有三座城内的五亩宅,还有一块南大瓦子旁边的沿街商铺,也是占地五亩的大地皮,她准备修建一座易安大酒楼,钱不够,我投了三成份子,巧云也投了一成份子。” “我实际听长安知县说的,难道知县还会弄错?” 吕绣抿嘴笑道:“知县可能是把我们投资的地产都算到师父头上去了,把我们的加起来,是有二十几处地皮和房宅了。” 陈庆有些无奈道:“我在新南城就有两百亩土地,已经足够了,你们自己还要买地产,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吕绣有些犹豫道:“夫君,是不是有什么闲话,还是有什么不妥?” “那倒没有,主要是我觉得你们太入迷了,吃饭也在讨论地皮涨跌,我从未见过阿莲居然会和巧云有共同语言,两人谈得不亦乐乎,着实让我惊讶。” 吕绣笑了笑道:“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她们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太和睦,从一开始,但买地皮这两人也是最热衷,整天在一起讨论,然后分析报纸上的各种消息,关系倒变得很融洽了,出人意料。” 陈庆前些日子发现吃完饭时,几个妻妾都在议论房价和地价,让他有些不悦,但没想到炒地皮居然能促进家庭和睦,从前对头一般的余莲和赵巧云居然变成了知己,炒地皮居然还有这种功效? 既然有好的一方面,陈庆也不想多管了,随她们去,给她们找点事情做也不错。 “现在京兆房价什么行情?”陈庆笑问道。 “之前平稳过一段时间,但自从夫君拿下荆湖南路,房价和地价又再次上涨,南大街临街商铺已经从亩价万贯涨到一万五千贯了,地段好的五亩宅从亩价万贯涨到两万贯,而且还不容易买到,但京兆城最贵的地皮是东大街,师父亩价一万贯卖的茶馆已经涨到每亩三万贯了,幸亏是卖给我,否则师父要悔到家了。” “这么说,你师父短短几年就已经有三十余万贯的家产了?”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 吕绣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忍不住笑嘻嘻问道:“夫君能不能再提供一点内幕消息嘛!让我们提前准备,给冰儿他们多挣点家产。” 吕绣一个大帽子盖下来,都是在给你的儿女挣家产,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庆无奈,想了想问道:“北大街现在的地价多少?” “北大街不行,靠仓库和军营太近,比较偏,远远比不上东大街,现在最高的地价大概在三千贯一亩!” 吕绣反应极快,秀目一亮,“难道北大街会涨?” 陈庆点点头,“那边仓库和军营都是临时的,以后会修建宫殿和大内,北大街的北面不允许修建私人房宅,将来都是官宅,但北大街的南面会允许私人开发,将来商业繁荣不亚于东大街,那边将会成为全城最好的地段,你们可以先屯点土地,但这个消息不要传出去。” 吕绣大喜,起身道:“我知道了,我和她们商议去!” 陈庆忽然发现,他的这个王妃也是炒房宅上瘾了,一点也不亚于余莲和赵巧云。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五章 炒房(下) 次日一早,陈庆和平时一样来到官房,走到官房门口却听见旁边亭子里传来几名从事的争论之声。 “西南区的房子不能买,那边是贫民区,怎么可能升职,还不如买城外的地皮,价格都差不多,但城外的地皮肯定会升职,老张,不能贪那个便宜。” “哎!我想赌一把,我赌内政堂会修缮汉长安城,那样贫民就会迁过去了,才亩价一千贯,京兆城内真没有这么便宜的土地了。” “赵财神那么吝啬,他会拨钱修汉长城?做梦吧!你买西南区的两亩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本来。” 陈庆摇摇头,还说自己妻妾炒地产,连自己手下也一样。 他直接进了自己的官房,坐下翻了翻昨天的报纸,他发现里面广告页内基本上都是房宅地皮转让信息,穷了几代人的京兆百姓,只因为祖上留下一块京兆城地皮,以前一文不值,现在却要彻底翻身成坐拥万贯家财的富豪了。 这时,晁清进来送一份文书,“这是昨天下午临安发来的鸽信,不是急件,卑职就没有连夜通知殿下!” “什么内容?”陈庆问道。 “是朝廷追赠吴阶将军为少师,谥号‘武安’。” 五个月前,吴阶的遗体转运到京兆,陈庆举行了隆重的迎接仪式,十几万百姓前来悼念这位抗金英雄,陈庆又派三千虎贲卫骑兵护卫吴阶的灵柩回平凉县厚葬,两个儿子也封为军中参军事,守孝期满后来京兆入职。 “朝廷怎么这个时候才想到追赠吴阶?” “卑职觉得,应该是天子知道我们举行隆重仪式悼念吴阶,他们坐不住了。” “隔五个月才知道?”陈庆不解地笑问道。 “殿下,这其实才是正常的消息传递时间,如果不是什么紧急军情,消息反馈都会很漫长,光路上就要走三个月,然后在各个衙门耽误一段时间,天子再考虑一两个月,差不多就要半年时间。” “我知道了,你去吧!” “卑职告退!” 晁清转身要走,陈庆忽然想起一事,叫住了晁清。 “我有件事问问你!” 陈庆笑眯眯问道:“伱平时在家买卖房产地皮吗?” 晁清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卑职的父母在买卖房产,卑职没有时间,殿下如果有兴趣,倒可以问问韦济,他是本地人,消息很灵通。” “你把他叫进来,我有事问问他。” 陈庆知道韦家是京兆城最大的地主,如果土地价格上涨,韦家无疑是最大的得益者,当然,陈庆从不承认自己才是京兆城最的地主,他自己在城内拥有的土地就比韦家多,光他居住的行宫就占地三百亩。 不多时,韦济跟随晁清匆匆走进来,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刚才我在官房门口听见几名从事在谈论房价,我不是想指责他们,因为还不是上朝时间,但我想知道,京兆城现在是不是人人都在谈论房产地皮?” “启禀殿下,现在京兆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房产,两三年前就开始了,很多人家都靠卖祖产发了财,街坊里流传的很多故事其实都是真实的,使得人人都想发财,原本已经年初已经平静一段时间了,但我们夺取荆湖南路的消息传来后,地价又向上涨了,原本亩价万贯,又涨到亩价一万五千贯,东大街状元桥的地价已经涨到亩价三万贯,我四叔整天在家里顿足捶胸!” 陈庆哑然失笑,韦济的父亲便是家主韦宁远,韦济虽然是次子,但他却是嫡长子,他兄长韦纯是小妾所生,家族地位不一样。 韦济说的四叔叫做韦宁山,几年前,将东大街状元桥旁边的三亩地茶馆以三千贯的价格卖给了李清照,平均下来亩价才一千贯,后来地价开始上涨,李清照想卖掉茶馆,是吕绣以一万贯的价格接手,平均亩价三千贯,涨了三倍。 李清照就是以这一万贯钱为本钱,开始了她炒房生涯,现在已经拥有三座五亩宅,一座三亩临街店铺的低调富豪,资产达数十万贯。 而吕绣接手茶馆两年后,东大街状元桥商铺的地价已成全城之冠,亩价三万贯,又涨了十倍,宁远山当然要顿足捶胸,才短短几年,他卖掉的房产就涨了三十倍,肠子都悔青了。 “你祖父怎么看?”陈庆又问道。 韦济又道:“我祖父说,京兆和临安地价大涨,都是重复东京汴梁的路径,汴梁地价用百年时间才涨上天,大家都吸取了汴梁的经验,所以才会短时间大涨,我祖父还说,光凭京兆百姓推不了这么高的地价,关键还是有钱人从天下各地涌到这两座城市买地造宅,他认为五亩以上的宅地价还会涨,但每亩三万贯的商铺地价目前是到顶了。” 韦济的堂祖父韦湛曾是北宋刑部尚书,陈庆还想请他出任参事,但韦湛以年事已高推脱了,陈庆对韦湛的思路颇为认同。 他起身笑道:“ “走吧!我们去状元桥看看。” 数十名骑兵护卫着陈庆的马车向状元桥驶去,晁清和韦济也各骑一匹马,跟在马车两边。 东大街和西大街就是以雍王府为界,一分为二,状元桥位于东大街中部,距离雍王府两里左右,长安大街从状元桥旁边经过,使状元桥成为两条大街的交汇处,另一边又有漕河,使这一带成为全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桥西是太白酒楼,桥东便是易安茶馆。 街上人流极多,摩肩接踵,马车走得很慢,不多时便来到了状元桥,却只见易安茶馆前站了一群人,远远听见大掌柜高声道:“各位老客,真对不住啊!本店要转让了,大家可以去东面的庆安茶馆,都是一家,贡品凤茶那边也有,也是官窑瓷器,请大家包涵!” 陈庆一怔,易安茶馆要转让了吗?妻子可没有告诉自己啊! 不过易安茶馆是王妃吕绣的财产,这些事情自己从不过问,她不告诉自己也正常。 这时,陈庆看见田大管家,连忙让晁清去田管家找过来。 田大管家没想到会遇到主人,他连忙上前行礼,“参见老爷!” 陈庆笑问道:“是夫人让你来的?” “正是!庄宅牙人跑来说,有人要买茶馆,夫人让我来谈。” “夫人什么时候要卖茶馆的?” “就今天一早。” 陈庆顿时明白了,一定和昨晚自己说的话有关,自己说北大街会上涨,她就立刻决定卖这座茶馆了。 出售的决定固然很快,但购买者的速度更让陈庆惊讶。 “早上刚挂出来,现在就有人来买了吗?这才一个时辰啊!” “启禀老爷,庄宅牙人说,早就有人想买了,所以夫人同意转卖,他们立刻就通知对方了,还不止一人,有三个商家想要买这块土地,夫人说,价高者得。” 陈庆哑然失笑,想不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妻子居然还知道价高者得,三个人竞争,那么可以卖个高价了。 这时,庄宅牙人匆匆跑来对田管家道:“老爷子,人都到了。” “那我先过去了。” 陈庆点点头,“去吧!但记住了,易安茶馆这个牌子不卖。”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六章 成交 下午回到府中,照例又去摆弄一番他的庄稼,这才来到书房,他刚坐下,妻子吕绣便端着茶进来了。 “娘子知道我想问什么吗?” “当然知道,田管家告诉我了。” 吕绣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坐在丈夫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满脸娇笑道:“夫君猜猜看,卖了多少钱?” “肯定是亩价肯定是三万以上了。” “那当然,告诉你,亩价四万贯,三亩地一共十二万贯钱。” 这个价格陈庆也有点震撼,十二万贯啊!这个价钱只有北宋的权贵和大富商才拿得出来,京兆城恐怕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能拿出十万贯钱。 “是谁买的?” “是太白酒楼,他们早就想买我们茶馆了,求了我几次,我都没有答应,这次我一松口,他们都毫不犹豫加价到三万五千贯,又加到四万贯,根本不给两个竞争对手机会。” 原来是太白酒楼,长安第一大酒楼,财力极为雄厚,陈庆知道它家东主姓刘,是当年汴梁的四大粮商之一,后来又专门给西军提供后勤保障,积累了五十多年的财富。 虽然金兵破汴梁后损失惨重,但底蕴很雄厚,而且很有眼光,自己夺取京兆不久,这个家族就投资开了最大的太白酒楼,现在又拿下了亩价最贵的一块商铺土地,意味着这个神秘的家族在自己身上下注了。 “不对!” 陈庆忽然感觉到有些异常,他又问道:“其他两家出价多少?” “听田管家说,一家最多只肯出三万两千贯,另一家多一千贯,封顶三万三千贯,也就是说,不能超过十万贯。” 问题就在这里了,对方出到三万五千贯就能拿下了,为何还要多出五千贯? “对方知道娘子是易安茶馆的主人吗?” “应该知道吧!庄宅牙人还来我们府上找田大管家,这不是什么秘密。” 吕绣迟疑一下问道:“夫君的意思是说,对方花十二万贯来买我的店铺是有目的?” 陈庆摇摇头,“我不知道对方是否有目的,只是我觉得,一座酒楼花了十二万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据说他们准备再修一座太白酒楼,然后空中架一座桥梁把两座太白酒楼连为一体。” “有这个可能,或许能赚钱,但他们是商人,再有钱的商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多付一万五千贯钱,这件事我会在暗中调查一下,交易是合法正常的,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尽管笑纳你的丰厚收益。” 王妃吕绣离去了,陈庆还在考虑这个问题,太白酒楼的东主为什么要多花一万五千贯钱买下易安酒楼,导致状元桥的地价飙升到每亩四万贯。 他们究竟是出于一种贿赂王妃的目的,还是想炒作地皮? 还有,这个刘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颇为神秘,从未见他们出面,这次也是一名大管事前来交易,主人并没有出面。 陈庆对这个神秘的刘家也充满了兴趣 半个时辰后,陈庆在外府接见了王浩。 “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接见王浩了,自从完颜昌派来的探子被一锅端后,金国算是消停下来了,没有发现再派探子的迹象。 当然,探子有还是有,可能他们的侧重点变成了收集情报,不涉及危险事项,那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像朝廷安插京兆的情报点也有,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要找到它们,却不容易。 内卫这几个月重点在打击钱币假冒方面,为雍王府发行大额实名会子保驾护航。 “怎么样,有发现假冒会子吗?”陈庆笑眯眯问道。 “回禀殿下,目前没有,会子发行还是比较严密,无懈可钻,所以发行四个月了,没有发现一起假冒,就是比较麻烦一点,双方要到柜坊交割,而且不能跨州,也比较麻烦。” 陈庆微微笑道:“跨州可以用柜票,其实也一回事,会子本意是为了方便,现在刚开始,会严格一点,以后时间久了就会慢慢放松,要允许出现问题,一旦查到就要进行严惩,用绞索来威慑造假者。” “殿下说得对,方便必然会有风险,但不能因噎拒食。” 陈庆点点头又道:“今天找伱来,是有兼事情交给你,也不算什么大事。” 陈庆见王浩凝神聚听,便又继续道:“东大街上的易安茶馆你知道吧!在状元桥旁边那家。” “卑职知道,以前卑职经常去。” “那是王妃的产业,今晚上午王妃把它卖了,居然是亩价四万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买家是太白酒楼的东主,我要你去调查,第一,明明可以每亩三万五千贯拿下,为什么对方要报价四万贯?对方是什么意图?第二,太白酒楼的东主究竟是谁?现在住在哪里?他们将来有什么打算?就这两点,把它彻底查清楚。“ 王浩躬身道:“卑职明白了,卑职明天一早开始部署。” “还有一点!” 陈庆又叫住他,笑道:“你回去的时候,顺便拐一下《京报》报馆,就说是我的命令,今天易安茶馆的交易,不准见报!” “卑职明白!卑职立刻就去。” 王浩完全理解,这种亩价四万贯的劲爆消息,《京报》肯定要作为头版头条刊登,但这件事涉及到王妃,怎么能登报? 次日一早,王浩将种桓找来,将雍王的任务交代给他。 种桓笑道:“去县衙查一下,或者问一问大掌柜,不就知道了?” 王浩摇摇头,“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殿下就不会觉得狐疑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小子不要大意,尽快把殿下想知道的情报查个清楚。” “卑职明白了,这就开始着手调查。” “你准备从何入手?”王浩问道。 种桓想了想道:“卑职决定还是从县衙着手,先不惊动对方,从外围查一查,没有收获再向内收网。” 王浩欣然点点头,“可以!就这么查。” 种桓躬身行一礼,匆匆走了。 中午的《京报》出来,陈庆还来不及去吃饭,立刻打开报纸寻找,果然在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有昨天亩价四万贯成交的新闻,让陈庆松了口气。 他又看了看头版头条,居然是吴阶被朝廷追赠为少师的消息,这个消息最多是下面一个简讯,当不起头版头条的分量,那应该是临时撤掉了四万贯亩价成交的报道,那个才是劲爆的头版头条。 就在这时,周宽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一进房间便扯着大嗓门问道:“殿下,听说易安茶馆卖了十二万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七章 调查 陈庆眉头一皱,“老周,拜托声音小一点,你这一嗓子,天下人皆知!” 周宽呵呵一笑,“我有分寸呢!外面都去吃饭了,没有人。” “走吧!我们也去茶馆吃饭,吃完饭再说。” 两人来到茶馆,陈庆点了两份同州烤羊饭,又要了一壶凤茶,这里的同州烤羊是真的苦泉羊,肉质非常细嫩,没有一点羊膻味,但价格也特别高,两份饭就要五十贯钱了,加上一壶凤茶百贯钱,这一顿午饭就要吃掉一百五十贯钱。 周宽小声都囔道:“太奢侈了,这够普通人家挣两年的。” 陈庆瞪了他一眼,“要不这顿你请?” 周宽打了个哈哈,“吃人家嘴短,我废话太多了。” “你知道就好!” 不多时,两名年轻侍女端来两大盘餐食,羊肉也是刚刚烤好,还滋滋冒油,一般由侍女帮忙切,但陈庆的亲兵怎么允许陌生女人拿着刀靠近雍王,两名侍女连进屋的机会都没有。 亲兵试过毒,把餐盘端了上来,周宽又忍不住叹气道:“二十五贯里面,至少有十贯是侍女.......” “快吃吧!哪有这么啰嗦?你以为我真会花二十五贯钱?”陈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周宽忽然若有所悟,陈庆是东主,东主来吃饭当然不用花钱。 两人吃完饭,陈庆在官窑茶盏中斟了两杯茶,澹澹道:“你说吧!怎么知道王妃卖茶馆一事?” 周宽喝了口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建盏官窑,对陈庆笑道:“我是听蒋彦先说的,蒋彦先要么是听知县韦清说的,要么是田宅署署令高昆说的,估计是韦知县,要交换地契,必须要通过县里,还要交税,县里当然就知道了,这可是目前为止最高的亩价,价格和临安的丰乐楼有一拼了。” “丰乐楼也是亩价四万贯?” 周宽点点头,“丰乐楼连同建楼在内,一共花了二十五万贯,当然,人家几年就挣回来了,据说一夜要花千贯钱,京兆会有这么奢侈花钱?你这一百五十贯钱,在丰乐楼恐怕连喝杯茶都不够。” 陈庆摇摇头,果断道:“我绝不会允许京兆出现一座丰乐楼,那只会让西军将领变得腐化堕落,让文官们个个向钱看,现在大家热衷抄房宅地皮已经够让我头大了,如果再让临安的奢靡之风传入京兆,不出三年,金兵的狼头旗又会重新插上京兆的城头。” 周宽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问道:“殿下是想遏制这股炒房宅之风吗?” 陈庆毫不犹豫道:“当然!虽然我的家人也热衷于买房宅地皮,但不代表我就能容忍它。” “殿下要明白为什么京兆地皮会价格爆涨,其实主要原因是天下豪门世家对京兆的看好,他们不缺钱,就像一个小小的盐枭张泰,就能从他身上抄到价值几百万贯的财富,之前临安地价大涨就和他们有关,张泰花了二十万贯在临安买土地,郑统全在临安投下的钱也超过五十万贯了。 现在西军越来越强势,一步步东进,天下这些富豪岂能看不到?他们当然也想在京兆为家族买一座宅子,所以十亩大宅的价格为什么能涨到十万贯一座,原因就在这里,现在五亩以上的宅子是最珍贵的,出来就被人抢光。 那些积攒了几十年财富的豪门,那些巨商大贾,他们的数量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所以我劝殿下不要用堵的方式,而要疏,尽可能多的修建一亩以下的院子,在汉长安城,在城外,用足够多的数量把小房子的价格压制住,保证普通百姓住得起房,至于三亩以上的宅子,那不是普通百姓能考虑的,只要有需求,就随它上涨吧!反正大部分宅子都掌握在田宅署手中,用大宅来收割天下富豪的财富,有何不可?” 周宽已经把自己的观点表达清楚了,至于陈庆能否听得进去,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 种桓在县衙后堂等了一刻钟,知县韦清带着一名文吏来到了后堂,文书手中抱着一只厚实的卷宗袋。 “种将军想要的资料这边都有,种将军可以查阅!” 韦清给文吏使个眼色,文吏退了下去。 种桓慢慢打开了卷宗袋,他是内卫统领,按照规定,内卫指挥使以上将领只要拿着执行银牌便可以查阅官府的任何资料。 种桓取出了一叠文书,第一份是最新契约,太白酒楼购买易安茶馆的契约,还有地契和房契在县衙的留底。 种桓仔细看了看,契约的一方是田文志,这是田大管家,王妃授权给他代表自己签署契约,另一方的签字画押人是刘贵,还有居间牙人的画押签字。 “这个刘贵是太白酒楼的东主吗?”种桓问道。 韦清摇摇头,“我不知道,等会儿你会看到,太白酒楼买地的签字人也是刘贵,而且.....“ “而且什么?”种桓追问道。 “而且太白酒楼的大掌柜也姓刘,我好像听人说过,他也叫刘贵,这里有点蹊跷,或许是同名同姓!” “难道不是一个人?我是说,签字人就是大掌柜。” 韦清还是摇头,“太白酒楼的刘大掌柜我认识,这次买土地签字的刘贵我是第一次见。” “那是不是说明,这份契约无效?不是真实的姓名。” “这个倒无妨,只要他们足额交税,然后及时把房钱交付对方,这个人是不是叫刘贵不重要,但有一点,将来再出售茶馆土地,或者地契更名,必须由这个刘贵本人来办理,因为要核对指印。” “如果刘贵死了呢?” “死了是另外一回事,要有官府开具的刘贵的死亡证明,然后他的继承者要在报上刊登声明,等上三个月,没人来争抢财产,那么官府就可以变更地契。” 种桓又取出太白酒楼土地的购买契约,果然也是刘贵签署的,旁边也按有指印,种桓将两个签名和指纹对比,一下子愣住了。 “韦县君,你们没有发现这两个刘贵不是同一个人吗?笔迹和指纹都完全不一样。”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八章 刘贵 种桓借了两份签有刘贵名字的契约离开了县衙,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这里面的蹊跷,雍王殿下不会无缘无故让他们那调查,一定也是雍王殿下感觉到哪里不对。 种桓找到了负责居间牵线的庄宅牙人,宋朝买卖房屋不允许私下交易,必须要通过庄宅牙人居间牵线,而庄宅牙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必须在县衙备案,得到资格,也就是拿到牙人执照,才能从事房产交易。 房屋买卖契约也是从官府领来,编有号码,每一份契约成立后,都要官府备案、交税,才能更换地契或者房契,这才算交易完成。 如果做阴阳合同故意偷税漏税,一旦被查到,后果非常严重,买卖双方补交税重罚不用说,庄宅牙人还会被吊销资格,被砸了饭碗。 也是这个缘故,房屋买卖作假的比较少,主要是庄宅牙人的资格比较难拿,他们当然不愿意为一点蝇头小利砸了自己饭碗。 负责这次商铺成交的庄宅牙人姓戴,大家都叫他戴老七,三十余岁,身材瘦小,但能说会道,祖孙三代都是庄宅牙人,借助父祖积累的声望和信誉,戴老七在这一行名气很大,自己开了一间牙行,雇了七八个小牙人,专门从事房地产交易。 种桓带着两名手下在牙行内找到了戴老七,戴老七听说是内卫找自己,吓得他腿都有点发软了,内卫凶名在外,在巴蜀和荆湖南路打击私盐时,内卫不知杀了多少人,以至于巴蜀和荆湖南路提到内卫,夜里小儿都不敢啼哭。 当然,戴老七这两天心中是有点紧张,自从他做成易安茶馆的交易后,拿到了两百四十贯的佣金,关键是他能名声大振,戴老七心中着实得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二天《京报》居然没有登这桩交易,要知道这桩交易肯定是要上头版头条,但居然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反而那些成交几百贯的小买卖都登报了。 戴老七心中就有点犯嘀咕了,他也意识到,没有登报或许和王妃有关,易安茶馆的东主居然是王妃。 直到内卫找到他,他立刻想到了,一定和前天的巨额交易有关。 戴老七把种桓请到里屋,站在一旁心情紧张,种桓语气温和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前天的那笔交易,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哪笔交易吧!” 戴老七点点头,“我知道!” “你也不用紧张,县衙已经告诉我,前天的交易合理合法,已经完成了,我今天找伱不过问交易的事情。” 戴老七顿时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不知我能为将军提供什么协助?” “我是来了解买方!” 种桓取出契约,问道:“买家叫做刘贵,没错吧!” “没错,他是叫刘贵。” “你认识此人吗?” 戴老七摇摇头,“我第一次见到此人,是酒楼刘大掌柜介绍的” 戴老七忽然脸色一变,他猛地反应过来,“哎呀!不对啊!刘大掌柜好像.也叫刘贵。” 种桓淡淡道:“你现在才发现吗?” 戴老七惊恐地点点头,“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叫一个名字?” “你先告诉,签署契约的刘贵究竟是什么人,大掌柜怎么给你介绍的,是东主吗?” 戴老七摇摇头,“没说是东主,只是说此人可以全权做主。” “此人是哪里人?现在人在哪里?”种桓又连续追问道。 “此人的口音是汴梁官话,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是刘大掌柜带他来的。” 种桓收起契约问道:“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 戴老七想了想道:“将军可以去宝记柜坊查一查,最后是在宝记柜坊交割钱,十二万贯的柜票是从哪里开出来,宝记柜坊应该有记录。” “哪个宝记柜坊?朱雀大街上那家?” “正是!” 宋朝的朱雀大街虽然名字没有变,但已经不是唐朝那个无比宽阔的中央大街了,它依旧是京兆城的中轴线,只是坊墙消失,两边沿街修满了店铺。 宝记柜坊在京兆城有三家店,最大的一家店就位于朱雀大街上。 内卫查案,没有人敢怠慢,宝记柜坊的大掌柜一样很恭敬地将种桓请到内堂,不多时,一名管事匆匆走进来,将一张柜票交给大掌柜。 大掌柜将柜票递给种桓笑道:“这张柜票的钱已经转移,所以柜票就注销了,将军请过目。” 种桓看了看柜票,上面金额是十二万贯,抬头是宝记柜坊高额柜票,种桓知道,这种柜票非常严密,一式三份,开出柜坊留一份,另一份要连同验玉和口令一起送到取钱的柜坊,取钱的时候,两张柜票要完全一致,半块玉珮也要合得上,口令也必须一致,就算不是本人取也可以,柜坊认票不认人。 所以基本不会有问题,种桓问道:“是从哪里开出来柜票?” “平江府开出来的。” 平江府就是苏州,原来太白酒楼的东主在苏州。 种桓又问道:“能查得到是谁存的钱吗?” 大掌柜摇摇头,“平江府那边或许能查到,但我这边肯定不知道,我们只认票不认人,甚至来移交钱财的持票人叫什么名字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收钱一方,但这是机密,恕我们不能说。” “好吧!这张柜票能不能借给我用做调查?” “如果是借,那没有问题,反正已经注销了,但种将军要在年底前还给我们,我们必须在明年年初上交给临安总店。” “可以!年底前我会还给你们。” 种桓写了一张借据,把柜票放进档案袋中,起身告辞走了。 大掌柜目送种桓远去,他立刻叫来一名心腹,低声道:“赶紧去太白酒楼通知刘大掌柜,就说内卫开始调查东主的底细了。” 从柜坊出来,种桓返回署衙整理了一天的调查成果,最大的疑点是他发现了三个刘贵,太白酒楼的大掌柜叫做刘贵,前天的签约交易人也叫刘贵,当初购买太白酒楼的人也叫刘贵,只是种桓没有太白酒楼刘大掌柜的笔迹和指印,他无法确定,当初买太白酒楼地皮的刘贵是不是就是刘大掌柜。 其次他在柜坊又得到了两个收获,一是太白酒楼的东主在平江府,平江府可是宋朝核心地带之一,从汴梁逃来的皇亲国戚以及巨商豪门,在平江府居住者极多,传闻太白酒楼的东主是汴梁的四大粮商之一,而平江府又是重要的粮食产地,刘氏的家族逃到平江府,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二,柜坊的第二个收获就是对方开出了十二万贯的柜票,而易安茶馆就是以十二万贯成交,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对方早就准备出这多么钱? 当然,调查结果不一定是坏事,说明北宋的豪门巨富开始看好京兆的前途,开始把钱财逐步转移过来,购买房产土地就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想来想去,种桓决定明天一早去拜访太白酒楼的大掌柜。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九章 求援 次日一早,种桓来到太白酒楼,一进门,迎接他的是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欢迎贵客光临鄙店!” 种桓微微一怔,他来过太白酒楼,几次见过大掌柜,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怎么变成矮胖子? “你们刘大掌柜呢?” “我家大掌柜不在店里,回总店去了,鄙人姓吴,是管事,暂时代他几天。” “胡说!他昨天还在店里。” 种桓昨天下午还派人来店里看过,明明下午还在,怎么一夜之间就走了? 种桓有点急了,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吴管事。 矮胖子一脸茫然,“掌柜经常出门,不奇怪吧!客官找他有事?” 种桓取出内卫银牌,冷冷道:“内卫在查一桩案子,涉及到你们大掌柜,请他去内卫协助调查,希望他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这个.不好办啊!他真的回去了。“矮胖子一脸苦恼道。 “他去哪里了?” “他去平江府总店了,我们不是买下隔壁的易安茶馆吗?他和小刘贵回去汇报了,然后考虑怎么把两座酒楼并为一体,修建新的太白楼。” “小刘贵是谁?”种桓追问道。 “他是总店的账房管事,他也叫刘贵,和我们掌柜名字一样,所以叫小刘贵,前天就是他来签署契约,买下了易安茶馆。” 真相忽然被剥开了,竟然变得如此简单,种桓眉头一皱,问道:“五年前买下太白酒楼的人是谁,他也叫刘贵,是你们掌柜吗?” “不是!是小刘贵的父亲,也叫做刘贵,是总店的大帐房,前年去世了,他去世后,他儿子就继承了父亲的名字,改名为刘贵!”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名字还能继承?”种桓有点糊涂了。 吴管事苦笑一声道:“其实很简单,我们东主姓刘,他们都是我家东主的家养仆,他们原本不姓刘,到一定资格后,就跟主人姓了,改名为刘贵、刘福、刘禄、刘寿之类的好听名字,所以会有重名,会有子继父名,小人不是家养仆,所有只能用本姓。” 家养仆就是变相的奴仆,宋朝律法不允许蓄奴,但权贵们便用认义女,签长约的变通办法,把一些比较倚重仆人留下来,或者叫做门客,主家提供住房,仆人也正常的成家立业,但一直为主人服务,甚至几代人都为主家服务,这就是家养仆了。 和奴隶最大的区别就是,家养仆可以随时离去,可以去自谋生路,但实际上,家养仆的待遇都很好,主人对他们很信任,把账房、管家、外面产业的管事等等重要职务交给他们,有一定年限和资历后,还能跟主人姓,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大的荣幸,所以出现两个甚至三个刘贵都很正常,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真正姓名。 相通了这一点,种桓顿时有些泄气了,查了半天,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伱们东主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我家东主姓刘,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几代人都是汴梁大粮商,家底非常雄厚,在靖康元年就把家产转移到平江府,躲过了靖康二年的劫难。” 一点问题都没有,种桓拱拱手,抱拳走了,他没有注意到,吴管事转过身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陈庆平静地听完王浩和种桓的汇报,点点头道:“这件事如果没有什么蹊跷之处,就不要花太多精力在上面了,到此为止吧!” 王浩连忙躬身答应,种桓却站在那里没有动,陈庆笑问道:“小种统领还有什么疑惑吗?” “回禀殿下,卑职感觉还是有点不太对,但又说不清楚哪里有问题,就是一种本能的感觉。” 陈庆微微笑道:“相信你的直觉,你想想看,哪里感觉不对劲?” “卑职感觉.那个吴管事回答得太完美了,把卑职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一空,所以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被他完美地解释了,反而让卑职感觉不太舒服。” 陈庆点了点头,“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太完美其实就是不完美。” “对!就是这个感觉。” “那你打算怎么做?”陈庆淡淡问道。 种桓沉思片刻,“卑职打算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去汴梁和平江府查刘姓粮商的背景,另一方面卑职要查是谁泄露了消息,使刘大掌柜连夜离去。” 陈庆赞许道:“思路不错,就这样查下去!” 王浩和种桓随即告辞,走出雍王府,王浩给了种桓肩头一拳笑道:“今天表现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种桓歉然道:“卑职也是临时才感觉不对,并没有故意隐瞒统制!” “你的敏锐不错,你打算派谁去汴梁和平江府?” “回禀统制,汴梁卑职打算派秦旷明去调查,平江府那边比较危险,卑职准备亲自去。” 王浩点点头,“去吧!希望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 九月的草原正是战马膘肥体壮之时,也是游牧民族的狩猎季节,自从蒙兀部被强大的金兵击败,被迫投降金国后,金国不断施压和游说,软硬兼施,要求蒙兀部出兵大同府。 蒙兀部中一部分部落首领受到金国使者的蛊惑,认为可以南下掠夺汉人的人口和财物,七个部落联合出兵两万骑兵,开始大举南下骚扰大同府的外围。 在大同府东面二十几里外的旷野里,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向西而来,足有两三万人之多,队伍里的百姓扶老携幼,赶着大车,挑着担子,每一辆大车上都坐满了老人和孩子,每个人都表情惊恐,他们是从应县逃来的百姓。 应县城池矮小,被数万游牧骑兵连续攻打,已经岌岌可危,两千守城士兵也阵亡近半,正好游牧骑兵后勤不继,退回五十里外的后勤大营进行补给,抓住这个机会,全县百姓汹涌出城,向大同城撤离。 护卫这支百姓的西军是统领李麦和他率领一千骑兵,李麦心中有一种十分不安之感,他们出来时,被敌军探子看到了,赶回去禀报,从时间上算,他们走了一夜半天,如果对方要追杀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来了。 “将军,快看!”他手下一名士兵指着远处大喊。 李麦看见了,远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这是蒙兀骑兵追来了。 李麦立刻召集一千骑兵,举刀大喊:“弟兄们,保家卫国的时刻来了,保护父老乡亲撤退,跟我迎战杀敌!” “杀敌!” 一千西军骑兵热血沸腾,举矛大喊,他们在李麦的率领下,毫不畏惧地向东面的两万奔腾而来的敌军杀去.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章 增兵 数万百姓顿时恐慌起来,孩子大哭,女人尖叫,家当行李统统丢掉,大车加速行驶,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逃命。 一千西军骑兵如一块坚硬的礁石,阻挡了游牧骑兵的奔行,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奋力杀敌,杀得游牧骑兵人头滚滚,死伤惨重。 两万游牧骑兵愤怒了,放弃了追赶百姓,全力围剿这支孤军,箭矢如疾雨,刀枪如森林,喊杀声震天。 西军骑兵越战越少,身负重伤的李麦和最后三百骑兵终于被两万骑兵大潮吞没了,一千宋军骑兵全部阵亡。 当他们给逃亡的百姓争取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数万逃亡百姓距离大同城越来越近。 这时,大同府主将折彦质得到消息,立刻亲自率领五千骑兵出城迎接百姓。 骑兵们纷纷帮助老人和孩子率先入城,折彦质却不见应州宋军,他忽然看见了应县县尉齐远,催马上前问道:“齐县尉,李麦和他的军队呢?” 齐云一指东面,“李麦将军率领一千骑兵掩护我们撤退,去迎战敌军了!” 折彦质连忙向东面望去,只见十里外,铺天盖地的游牧骑兵正向这边杀来,哪里还有宋军骑兵的身影。 他心中一痛,李麦的军队必然全军阵亡了。 “赶快进城!” 数万百姓奔进了大同城,五千骑兵也退了进去,城门轰然关闭,吊桥拉起。 不多时,一份救援的鹰信被一只飞鹰带着,向京兆城方向飞去。 陈庆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草原游牧骑兵开始袭扰北方边界,大同府首当其冲,其次还会有灵夏路被袭击。 他当即命令太原都督牛皋派两万军队北援大同府,又命令统制李遵率三万军队赶赴灵州,目前灵夏的防御由刚升为副都统制的程桓率两万常驻军和三万民团军负责镇守,李遵的三万军队赶到灵州,必然会大大加强灵州的防御。 但这样还不够,他必须要加强大同府的常驻兵力,灞桥虎贲军大营内,统制颜骏走进中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殿下!” “颜将军请起!” 颜骏多年出任陈庆的亲兵统领,属于陈庆心腹中的心腹,甚至他的妻子也是王妃介绍的,是王妃贴身女护卫首领张燕。 陈庆笑问道:“家里情况怎么样?” 颜骏有一儿一女,儿子颜恩平今年七岁,女儿颜小娇今年四岁,每次来王府玩耍,就会成为陈庆长女陈冰儿的小跟班,他们家是一座占地三亩的小官宅,颜骏的父母也和他们住在一起。 “回禀殿下,儿子上学了,在延青小学堂。” 延青小学堂是关中大儒王延青办的私塾,在京兆很有名,有三十个孩子在里面读书,都是七到九岁的孩子,每年的学费就要一百贯,是培养优秀人才的地方,王延青的弟子中已经出了七名进士。 颜骏自己是一介武夫,他当然想培养儿子成为文官,当然,以他的收入,儿子上延青小学堂完全没有问题,关键是要进得去,王延青只收天赋极高的神童,颜骏的儿子天资聪颖,又有王妃说情,王延青当然要给王妃面子。 陈庆点点头,“我上次给你说的事情,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颜骏当即道:“卑职愿守边关!” 陈庆点点头,“也不是一直让你守边关,伱守一任五年时间,冬天大雪封了草原,没有边患,你就可以回家探亲,好好给父母妻儿解释一下。” “他们都很支持我!” 陈庆沉吟一下又道:“折彦质生了一个儿子,但一直没有按照规定向军部报备,当然,我也理解他老来得子的心情,我也尽量继续信任他,不久前他向我求援,希望能增加大同府驻军,我批准了他的请求,但我考虑再三,决定让你率领两万军队支援大同府,同时出任折彦质的副将,这两万军队实际上是掌握在你的手中,明白我的意思吗?” 颜骏点点头,“卑职明白!” 陈庆叹口气道:“折彦质违反了规矩,向我隐瞒了他生下儿子的事实,我心中始终有阴影,以大同府的重要,一旦大同府失守,那么整个河东北路都会失陷,将对河东路、陕西路和灵夏路都造成巨大的威胁,所以我不得不谨慎,你到大同府后,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如果发现折彦质的命令对防御不利,你要坚决劝阻,劝阻不了要及时向我汇报。” “殿下训导,卑职铭记于心!” 陈庆沉吟片刻又道:“折彦质是一员老将,身经百战,历经坎坷,我相信他的忠诚,我是担心他的身边有人进谗言,他耳朵软,听信了谗言。走出昏招,最后丧送了太原府。”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陈庆缓缓道:“大同府有情报司的眼线,几个月前传来消息,折彦质很信任两名心腹,一个是他的幕僚,一个是他的大舅子,是给他生下儿子的小妾的兄长,这两人查不到他们的背景,可以说来历不明,你去了大同府,千万要留心这两人,另外,大同府通判耶律乞颜不错,有什么情况不了解,可以问他。” 颜骏躬身道:“卑职记住了!” 陈庆笑道:“就这样吧!回去和家人告别,明天一早率军出发!” “卑职告退!” 次日天不亮,颜骏便率领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两万大军虽然都是步兵,但每人都骑马北上,同时随军北上的,还有三万头满载物资粮草的骆驼。 虽然陈庆全面派军北上部署,但这次南侵的蒙兀部联合军并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大同城城池高大宽厚,易守难攻,游牧骑兵在大同城下只呆了十天,便北撤回草原了。 尽管还不算大规模南侵,但还是给北方边境敲响了防御警钟,很可能到了明年,草原游牧骑兵在金国的支持下,就会大举南侵,西军头上又有了一把高悬的大刀,战略格局向不利于西军方向发展。 这天上午,陈庆后花园的农作物丰收终于到来,一分地种了四百多棵玉米,掰下了近八百支玉米棒子,足有几百斤重,如果去掉玉米芯,那么净收获玉米粒大概有九十斤重,达到了陈庆的预期,尽管经过水分蒸发,重量或许还会再降,但陈庆相信经过不断改良后,亩产一定能超过千斤,必将成为北方最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 陈庆随即将所有收获的玉米都交给了劝农署,要求他们明年在城外官田内种植至少十亩以上的玉米。 南瓜也同时收获了,温大娘在三个地方一共种了十二根藤,最后收获了二十个大南瓜,需要放置一段时间,让它完全成熟,然后取出种子晒干,明年也要在城外大量种植,百姓的房前屋后也要种植。 两种高产农作物的培植成功,无疑将给北方人口的增长打下坚实的基础。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一章 平江 时间到了十月中旬,江南的水稻也开始收割了,光热和水源充足,适合水稻的生长,尤其宋仁宗年间开始推广双季稻后,江南地区成为了大宋最重要的粮食产区。 粮食的富足,极大改善了大宋的社会结构,从汉唐以来每天只吃两顿饭的习惯渐渐改为一日三餐。 粮食的增产也带来了人口增长,到宣和年间,大宋的人口已突破一亿人,创历史之最。 这天中午,平江府吴县城外来了一名骑着一匹老马的书生,头戴平巾,身穿士子服,皮肤黝黑,旁边跟着一个老管家,后面还有一名健壮的年轻仆人挑着书箱,是一个典型的赶考书生模样。 这个书生正是种桓,他从襄阳乘船一路东行,历时一个月才抵达平江府。 老管家和仆人都是内卫成员,老管家姓蒋,大家都叫他蒋叔,头脑敏锐,经验极为丰富,他本身就是平江府昆山县人,能说一口本地土话,带着他非常方便。 年轻仆人看起来老实巴交,基本上不说话,但他却是内卫中武艺最高的刺客,官任副指挥使,叫梅午,可以用飞剑在数十步外杀人, 他原本是终南山的道士,学武十余年,因为父母惨死在女真骑兵刀下,五年前下山加入了西军,参加抗金大业,为父母报仇,因他武艺太高而被内卫吸收。 他俗家姓李,梅午是他的道号,他索性就用道号为名。 一行三人进了吴县县城,吴县便是平江府府治所在地,是江南仅次于临安的第二大城,人口之多,商贸之发达,甚至更胜于临安,所以府治是有两个县组成,吴县和长洲县。 “钟公子,去高升客栈投宿吧!商人都喜欢去它们家,能打听到很多消息。” “可以!”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位于漕河旁的高升客栈,这是一家老店,宋真宗时代就开业了,已经重建了几次,蒋叔以前来这里住过几次,但他离开家乡已有十几年,早已物是人非,掌柜和伙计都变了,这种情况一般是换了东家。 “你们运气不错,小店还有最后两间上房,收拾得很干净,正好给你们了。” 掌柜是个中年胖子,说一口汴梁官话,他笑眯眯问道:“听公子口音,也是汴梁人吧!” 种桓笑了笑道:“以前是,从小跟家人逃到江南,也回不去了。” “是啊!我也是汴梁人,汴梁都被金兵和伪齐糟蹋光了,我的家也被不知哪来的人霸占,讲理讲不通,打官司也没有证据,只好算了。” 种桓点点头又问道:“掌柜,向你打听一件事。” “伱说!” “平江府有座太白酒楼吗?” 掌柜想了想,摇摇头道:“应该没有!” 种桓心中一凉,连忙又问道:“是掌柜不清楚,还是就没有!” 掌柜笑道:“我来这里已经十几年了,客栈酒楼本身就是一体,苏州城内稍有点名气的酒楼我都知道,除非是弄堂里那种小酒馆,那种小酒馆我确实知道得不多。” 能拿出十二万贯买店铺的酒楼当然不会是小酒馆,种桓无奈,只得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掌柜!” “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掌柜交代几句便走了,蒋叔笑道:“公子,我觉得它的总店未必叫太白酒楼,太白酒楼专门适合京兆,江南这边可能就是另一个名字了。“ 种桓叹口气,“或许是吧!” “要不我出去打听一下,我有个堂弟在城内做酒生意,我去找找他。” “蒋叔去吧!我和梅午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长西商行。” “那好,我们晚上碰头。” 三人兵分两路,各自出门了,种桓拿一把折扇,不慌不忙地在大街上缓行,他本来就是进士出身,文武双全,他扮做文士就是他的本色,可不是假装。 梅午依然跟着他身后,一脸老实木讷,一言不发,种桓叫了一辆牛车来到西大街,他只知道要找的长西商行位于西大街,具体在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长西商行是西军在江南的采购商行,一共有三家,分别位于平江府、临安和扬州,其中平江府的长西商行最大。 种桓来平江府办事,当然想找自己人帮忙,毕竟平江府是朝廷的核心管辖区,西军在这里没有势力,这家长西商行就是西军在平江府唯一的机构了。 其实种桓不知道,平江府还有一个和西军有关的机构,那就是《京报》发行馆,《京报》都是在晚上定稿完成,然后进行排版印刷。 定稿完成后,就要连夜送去平江府和越州,在那边进行排版印刷,目前《京报》在平江府一天的销量是一万份,这不是销不出去,而来不及印刷更多的报纸。 种桓负手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长西商行,是一座占地两层的商铺,门面不大,宽只有一丈,在西大街上一点都不起眼,谁也想不到这座小小的商行一年要在江南采购二十几万贯的物资,更想不到它会是西军的官方机构,或许西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低调、隐藏,不被人关注。 “请问两位有事吗?” 种桓刚走进商行,一名伙计便迎了上来,一脸警惕,他们并不欢迎陌生的客人。 种桓笑道:“我找吕管事!” “吕管事在,请问你是” 种桓取出内卫银牌晃了一下,伙计立刻认出了内卫的鹰头牌,连忙道:“请随我来!” 种桓来到后堂,见到了正在算帐的大管事吕帆,吕帆是吕大同的长子,是小妾所生,很不受吕大同见待。 “哎呀!怎么是种将军。” 吕帆认识种桓,他惊讶万分,连忙迎了上来。 “奉命来这里查案!”种桓微微笑道。 “原来如此,快请坐!” 吕帆热情地招呼种桓和他手下坐下,又让伙计上茶。 “种将军是什么时候到的?” 种桓喝了口热茶,微微笑道:“今天中午刚到,目前住在府学旁边的高升客栈。” 吕帆点点头,“我知道那里,其实种将军完全可以住到我这里来,我楼上还有好几间客房呢!” 种桓笑着摇摇头,“这个倒没有必要了,住那里也挺方便,不过我这次前来查案,还要请吕管事帮忙。” “你尽管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种桓理一下思路,缓缓道:“京兆的太白酒楼花费十二万贯钱买了王妃的易安茶馆,本来是一桩正常的交易,但扯出一个疑团,那就是太白酒楼东主是谁?他现在算是京兆最大的商人之一,但内卫对他的背景身份却一无所知,由于这次交易涉及到王妃,内卫决定彻底查清太白酒楼的背景,我们只知道它的总店在平江府,但平江府居然没有太白酒楼,或许它叫别的名字。” 吕帆想了想问道:“它们东主姓什么?” “姓刘!” “姓刘?” 吕帆沉思片刻,他忽然想到一人,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二章 无疑 “吕管事想到了谁?”种桓问道, 吕帆沉吟一下道:“平江府有两座着名的大酒楼,一座叫惠楼,一座叫清风楼,它们背后都是一个东主,听说东主就是姓刘,据说曾是汴梁着名的粮商......” “对!就是此人,我们得到的情报,太白酒楼的东主就是汴梁四大粮商。” 种桓又问道:“能搞到他的详细情报吗?” “我可以试一试!” 吕帆缓缓道:“我在平江府认识几个消息很灵通的牙人和商人,他们不仅消息灵通,而且路子很广,想知道的消息他们都能打听到,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去找他们,种将军后天这个时候过来,应该就有消息了。” ........ 种桓带着梅午回到客栈,在客栈里吃了晚饭,这时,蒋叔也回来了。 “蒋叔吃晚饭了吗?我让掌柜再送一份过来。” “不用了,我在堂弟那边吃过了。” 蒋叔坐下来喝了几口水,对种桓道:“我堂弟告诉我,平江府这边集聚了大量北宋权贵和富豪,姓刘的有好几个,惠楼的东主就姓刘,清风楼的东主也姓刘,这两人本钱都非常雄厚,都有可能是太白酒楼的东主。” 种桓眉头一皱,“但长西商行的吕管事告诉我,惠楼和清风楼的东主是同一个人啊!” “肯定不是,而且是这两人是冤家,仇怨很深,我堂弟做酒生意,给两家酒楼都提供酒,对他们比较了解,不会搞错的。” 这下有点头大了,种桓想了想又问道:“你堂弟有没有说,谁是汴梁的粮商?” “惠楼东主的可能性比较大,清风楼的东主才三十出头,十几年前他还是孩童。” “他们两家有什么仇怨?”种桓又问道。 “这个我倒没有问!”蒋叔歉然道。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梅午道:“可以问问客栈掌柜,这种事情他肯定也知道。” “要问我什么?”客栈掌柜正好端着一壶热茶笑眯眯走了进来。 种桓微微笑道:“是关于惠楼和清风楼,听说两家东主有仇,掌柜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件事平江府的人都知道,其实这两人是叔侄关系,我们叫做老刘和小刘,也都是汴梁人,两人翻脸成仇是为了争一个女人,准确说是一个名妓。” 在掌柜这里又得到第三个说法了,惠楼和清风楼的东主是叔侄关系,其实这个说法和蒋叔带来的消息并不冲突。 “具体说一说?” 种桓笑道:“这种事情还是蛮有趣的。” “就是,这种事情确实让人兴趣大增,女人是百蝶楼的花魁李如凤,长得比从前的李师师还漂亮,而且肉金极贵,一夜春宵要五百贯,小刘被她迷住了,要替她赎身娶之为妾,大刘也早就对她动心,然后趁小刘去临安的机会,抢先赎了李如凤,纳她为妾,但怎么没有想到,李如凤很刚烈,当晚就上吊自尽了,她的一方锦帕上写满了小刘的名字。” 种桓笑道:“看不出这个名妓对小刘还动了真情!” “有没有真情不知道,小刘回来后,得知消息,大哭一场,带人把老鸨打得半死,又去把清风楼砸个稀烂,又亲自带人去杀大刘,吓得大刘连夜逃去了健康府。” “后来呢?” “后来有人替他们叔侄调停,两人勉强讲和,但仇怨就从此结下了,三年来,据说叔侄二人连面都不见,祭祖时都是分头去家庙。” 种桓又问道:“他们家族还有人吗?” “应该有吧!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们家族挺神秘的,要不是名妓事件,谁都不知道平江府排名第一和第二的两大酒楼,竟然是同一个家族开的。” 种桓点点头,“多谢掌柜了!” 客栈掌柜呵呵一笑,拱拱手走了。 种桓缓缓道:“如果掌柜的消息是真,那么太白酒楼就是刘氏家族出钱,他们家族应该还有一个真正的掌权人,而且他们家族的实力绝不止两座酒楼。” ........ 次日休息一日,第三天下午,种桓又来到了长西商行。 吕帆笑呵呵请种桓坐下,又让伙计上茶,种桓坐下急问道:“怎么样?情况打听清楚了吗?” 吕帆点点头,“我昨天花了二十贯钱在县衙看到了惠楼和清风楼的地契,他们东主确实同一个人,叫做刘真.....” “稍等一下!” 种桓打断了吕帆的话,“我听客栈掌柜说,两家酒楼的东主不一样,是叔侄二人。” “叔侄二人一个叫刘襄,一个叫刘少武,但他们不是东主,只是酒楼的管控人,东主是刘襄的父亲,刘少武的祖父,叫做刘真,当年汴梁的四大粮商之首,就是刘真,在他临安投了十万贯,买下丰乐楼一半的份子,又在西湖边单独修建了惠楼大酒楼,据说也花了十万贯钱,他在临安投下了二十万贯,听说他最近又投了一大笔钱,我估计就是在京兆花十二万贯买下易安茶馆。” 吕帆很精明,他明白种桓的忧虑在哪里?他笑着解释道:“我常年和江南的大商人打交道,他们不少人都在京兆买了宅子,但非常谨慎,都是挂妻子或者女儿的名字,刘家虽然投资了太白酒楼,又花十二万贯买下易安茶馆,但他们肯定会很低调,不愿被朝廷盯住,所以他们家族不在京兆出面就是这个缘故。” 种桓赞同吕帆的解释,低调,避险,这些大家族就算在临安寻找一条后路,但也会非常低调,直接拿出十二万贯,多给了一万五千贯,多多少少也是为了讨好雍王。 种桓点点头,“这样就基本上对上了,平江府刘氏家族。” .......... 种桓考虑了一下,他决定还是不要去拜访刘家,毕竟这里是平江府,不是京兆,一旦他的身份暴露,恐怕会把自己置于危境。 次日一早,种桓带着两名手下正准备返回京兆,吕帆却匆匆赶来,“我刚刚接到当涂县发来的鸽信,当涂那边有种将军的消息,说是很重要,请种将军务必去一趟当涂县。” “多谢转告,我们去当涂县。” 正好吕帆有批货物要发往当涂县,种桓带着两名手下便搭乘货船前往当涂县。 “情况查清楚了,怎么统领还有点心事重重?”蒋叔笑问道。 “不知道!” 种桓摇摇头道:“我总觉得调查不够扎实,还浮在表面,比如刘家在汴梁是什么背景,我就没有查清楚。” “那个需要秦指挥使去汴梁查,在平江府,怎么能查到汴梁的事情?再说,能成为汴梁四大粮商之首,肯定抱了大腿,否则怎么会轮到刘家?” “你说得对!” 种桓叹口气道:“或许是我多虑了。” 三天后,货船队抵达了当涂县,在当涂县靠了岸。 种桓上了岸,却意外地看见了内卫指挥使秦旷明,让种桓一怔,秦旷明不是负责去调查汴梁吗?怎么会跑到当涂县来了? 难道他在汴梁发现了什么?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三章 诡异 种桓上了岸,秦旷明上前行一礼,把一份鸽信递给他,“统领先看看这个,是王统制从京兆发来的急件!” 信管还没有打开,是红色信管,表示事态紧急,上面有一行小字,‘请转平江府种桓’。 正是这行小字,才通知他来当涂县。 种桓打开信筒,取出一小卷鸽信,慢慢展开,在阳光下细看,是统制王浩写给他的信,上面只有简短一句话,‘发现刘大掌柜,躲在咸阳,并非离开京兆’。 种桓愣住了,太白酒楼的刘大掌柜居然在京兆,他并没有来平江府,显然是前一天自己调查时有人泄露了消息,刘大掌柜躲起来了,那个吴管事欺骗了自己! 可问题是,刘大管事为什么要躲起来?那个吴管事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种桓一头雾水,又问秦旷明道:“你去汴梁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一些东西,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不如我们回大营后再说吧!哎,真是诡异得很。” ........ “什么?” 种桓惊得跳起来,“大粮商刘真已经死了,全家被灭门,你在胡说吧!” “卑职一点没有瞎说,刘真在靖康初年就死在汴河的一艘大客船,他们全家十一口,全部被杀,十几船准备转移南下的财富都失踪了,是几个好友替他们全家收敛尸体,卑职还去看过墓地,刘真全家的墓地。” 种桓就仿佛大白天见到鬼一样,觉得诡异到极点了,刘真全家被杀,那现在平江府的刘真又是谁?难道就是杀刘真的凶手? 种桓又想起王浩的快信,太白楼的刘大管事躲藏起来,说明这些家养仆是知道内情,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想到这里,种桓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不行!他要立刻返回平江府。 这一次种桓带着秦旷明和他的十二名手下一起坐船返回了平江府。 十几人一起进城太显眼,种桓在城外包了一家客栈,众人都先驻扎下来,种桓随即进城又找到了吕帆。 吕帆没想到事态变得严重起来,他有点紧张问道:“种将军需要我做点什么?” 种桓叮嘱他道:“我要刘家的一个家养仆,距离县城远一点,比如某个庄园当管事之类,你帮我打听这么一个人,不找人太多,以免泄露消息。” 吕帆想了想道:“我认识一个庄宅牙人,消息非常灵通,只要肯花钱,平江府的什么事情都打听得到,而且守口如瓶。” “你去打听吧!明天来阊门外的方家客栈找我,你知道那家客栈吧?” 吕帆点点头,“那家客栈我知道!” 种桓随即告辞离去,返回客栈去了。 ........ 次日中午,吕帆如约来到了阊门外的方家客栈,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打听一下消息,三十贯钱的高价足以买到一切可以得到的消息。 吕帆笑着对种桓道:“还真有,在常熟县虞山附近,刘家有一座神骏庄园,庄园的管事叫做刘禄,就是刘家的家养仆,他这两天在家,明天他会去庄园。” 种桓又问道:“他家在哪里?” 吕帆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种桓,“这是他家详细地址!” “这个刘禄有什么特征吗?” “他鼻子左侧有个很大的黑痣,三十余岁,身材中等,一看就能认出来了。” 种桓缓缓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 天还没有亮,从左家巷出来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材中等,鼻子旁有颗很大的黑痣,骑着骡子快速向北而去,此人叫做刘禄,是常熟县神骏庄园的大管事。 不用说,刘禄自然也是刘家的家养仆,而且是两代家养仆,他父亲就是家养仆,他自己从小就在刘家长大,深得主家信任,五年前被任命为庄园管事。 刘禄每隔十天左右,就要回家一趟,探望妻儿和老母,他儿子要读书,妻子也不愿搬去偏僻的庄园,更喜欢热闹的城市,只能辛苦刘禄来回奔跑。 出了平门,刘禄沿着一条官道向北而去,一辆骡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他天不亮出发,一直到天黑才能抵达庄园。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这时,后面的骡车忽然加速,向刘禄追来,迎面出现一名骑马的男子,马匹和骡子交错而过,马匹上的男子一跃而起,将刘禄掀翻在地, 刘禄大惊,刚要翻身爬起,一把锋利的匕首顶住了他的脖子,男子恶狠狠道:“动一下,割断你的喉咙!” 这时,骡车在身边停下,跳下两名大汉,将刘禄捆绑起来,嘴堵住,头上罩了一个黑布袋,将他扔进了骡车内。 刘禄惊骇之极,他以为自己遭遇了土匪,要被谋财害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头套被扯掉,刘禄眼前一亮,他慢慢转过身,发现自己在一间空屋里,面前站着几名彪形大汉,在彪形大汉中间是一名皮肤黝黑的书生。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刘禄惊恐问道。 “这是你的牌子?”书生手中拿着一块铁牌。 刘禄点了点头,那是他的家族身份牌,男子看了看又问道:“上面刻着零七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身份编号,我在家养仆中排名第七。” “帐房小刘贵排第几?”种桓又追问道。 “他排第五!” “京兆的大刘贵呢?” 刘禄心中愈加困惑了,但他不敢隐瞒,只得老实交代道:“他排第三!” “好吧!你的主人刘真是什么人?”种桓回到主题中。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 旁边梅午手中翻出一把匕首,顶住他的耳朵冷冷道:“你只管老老实实回答,多问一句,我割掉你一只耳朵!” 他稍稍用力,一缕鲜血从刘禄耳边流下,吓得他大喊:“别割!别割!我说就是了。” “说吧!” “我主人叫做刘真,原来是汴梁的第一大粮商,卖了几十年粮食,攒下很多财富。”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种桓蹲下来,冷笑道:“刘真全家十一口,在靖康元年就全部被杀了,死在船上,他家的十几船财产也被抢走,你家主人应该就是杀刘真的强盗,你们是他的手续爱帮凶,我说得没错吧!” 刘禄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忽然被揭开了,他低下头,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说吧!老老实实交代,我饶你一命。” “你们是.....朝廷派来的?” 种桓取出令牌在他面前一晃,“我们是西军内卫,追查一桩交易,你说吧!不要让我动手。” “西军?” 刘禄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咬牙道:“我家老爷和西军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在多管闲事!” 梅午手一挥,刘禄顿时半个耳朵消失,鲜血迸出,满脸是血。 刘禄痛得尖叫起来,“我说!我说!别割了。”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四章 真相 种桓恶狠狠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再敢啰嗦,先割你耳朵,再割你的鼻子!” 刘禄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道:“我家主人真名叫刘献臣,是太尉刘美的后人,封爵汝南郡公。” “刘美?” 种桓想了想道:“可是明肃皇后的兄长?” 明肃皇后就是宋真宗的皇后刘娥,长期以太后身份执政,她的兄长刘美,其实就是她的前夫,也因为她飞黄腾达,成为宋仁宗时代的着名外戚。 原来是刘美的后人,那就是大宋外戚了。 “刘真一家是你们杀的?” “刘真罪有应得,他和我们一样,也是老爷的养家仆,一直替刘家打理粮食生意,老爷待他不薄,但他却背叛老爷,企图私吞老爷十万贯粮钱,他不死谁死?” 种桓顿时明白了,汴梁的第一大粮商原来是外戚刘家,那个刘真不过是刘家的一名大管事而已。 那么在京兆开办太白酒楼,又投资十二万贯买茶馆的人,竟然是外戚刘家,但他们不想让京兆知道真实身份,这才遮遮掩掩。 种桓当然也理解,刘家是大宋外戚,假如被天子知道他们暗中投资京兆,肯定要被天子收拾,所以才隐瞒身份。 “那为什么要假冒刘真的身份?” 刘禄哭丧着脸道:“老爷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听父亲说,当时很多人都指责皇帝被掳走,朝廷灭亡,都是外戚祸国造成的,我家老爷害怕被追究责任,便隐瞒了身份,据我所知,很多外戚都更名换姓。” 种桓点点头,吩咐道:“给他包扎伤口!” 两名士兵给刘禄上药包扎伤口,这时,蒋叔在一旁问道:“外戚不都被金国掳走了吗?” “被掳走是一批,当时徽宗皇帝南巡,大部分外戚都跟着南下,金兵第一次北撤后,皇帝返回京城,外戚都想留条后路,便留一部分家人在江南,我家老爷兄弟三人,两个兄长回了京城,老爷就留在江南,并将大量财富转移到江南,后来,老爷的两个兄长和家人都被掳走,刘家就在平江府扎根了。” 这才合情合理,不是什么粮商刘真,而是外戚刘献臣,种桓又问道:“有多少外戚在京兆投资买地?” “这种事情我一个小管事,不可能知道。” 倒也是,种桓便不再问他了,下令将他释放,刘禄从民房出来,发现自己竟然就在庄园的西面不远处。 他惶惶然逃回了庄园,又派庄丁赶回吴县向老爷报信,而这时,种桓率众撤离了平江府,和刘家接触不是他的任务,他相信刘家会派人去京兆露面。 ......... 刘府不在城内,而是在县城西南的上方山脚下,是一座占地约五十亩的巨宅,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四周都是湖泊小河,需要坐船才能抵达这座大宅。 刘府的主人叫做刘献臣,在朝廷挂了一个蔡州团练使的虚职,同时封爵汝南郡公,他们家族原本有六十余人,但主干都被金兵掳走,留在江南这一支只剩下十余人。 但刘家的大部分财富都及时转移到了江南,以保证了刘家得以继续兴旺。 刘献臣年约六十岁,他有四个儿子,七个孙子和五个孙女,甚至还有两个重孙,算得上儿孙满堂。 刘献臣坐在大堂上,目光凝重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刘禄,刘禄居然被人割掉了半个耳朵。 “你确定对方是西军内卫?”刘献臣问道。 刘禄一脸悲戚,战战兢兢道:“他们自己说的,我还看到了他们的银牌。” “银牌?” 刘献臣追问道:“什么样的银牌?” “外型有点像鹰头。” 刘献臣点点头,那就对了,确实是内卫鹰牌,刘献臣也意识到,一定是自己花了十二万贯购买易安茶馆,引起了陈庆的注意,才派人来平江府调查自己的底细。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就说了老爷交代的那些!” 刘献臣一拍桌子道:“还敢对我说谎,要不要我把另外一只耳朵也割了?” “老爷饶命,实在是他们太凶狠了,小人捱不住他们的威逼,只得告诉了他们。” “你说了什么?” “说了老爷真正的身份。” “然后呢?” “然后他们又追问是不是老爷当年杀了刘真?” 刘献臣眉头一皱,对方怎么会知道刘真之事? 长子刘渭对父亲道:“父亲,对方可能去汴梁调查了,刘真之事汴梁很多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刘献臣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怎么回答?” “我告诉他们,刘真也是刘家的家养仆,忘恩负义,背叛主人,企图侵吞粮钱,死有余辜。” “他们又怎么说?” “他们就没有说什么了,为首的年轻人让手下给我止血包扎伤口,然后就把我放了。” “别的没有了?” “没有了,就问了这么多?” 刘献臣又反复追问,确认没有了,这才让刘禄退下。 长子刘渭沉吟片刻道:“孩儿觉得,西军只是来深入调查那笔买卖的背景而已,主要是涉及王妃,他们有点不放心,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刘献臣点点头,“我还真小看他们了,内卫居然把我的老底都挖出来了。” “父亲,孩儿建议秘密去一趟京兆,他们既然知道了,不去不好。” 刘献臣叹口气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得看会主是什么态度?给我准备船,我去拜访会主。” ......... 结社在宋朝是非常普遍的事情,这和宋朝历代天子对社团的宽容有关,所以朝廷中党同伐异,大臣们政见不同,治国理念不同,便结成各个政治集团,在朝廷中斗争激烈,互相攻讦,新党、旧党反复登场,宋朝一百多年,基本上就是在各党派的内斗中度过。 在靖康初年,就有大批外戚权贵逃到江南,当汴梁沦陷,二帝被掳,宋朝灭亡的消息传来后,这些江南的外戚权贵为了自保,便自发地组成了一个政治集团,叫做宋遗会,表示他们是宋朝的遗民,由二十几个家族组成。 随后康王赵构在应天府登基,新朝廷建立,宋遗会又改名为宋兴会。 天子赵构当然也知道宋兴会的存在,只是他从没有干涉,只要对自己的统治有利,他基本上就不闻不问。 宋兴会的宗旨是以振兴宋朝的已任,但实际上,它们更偏重于商业赚钱,比如宋朝最大的柜坊宝记柜坊,就是宋兴会组建的,石家是第一大股东,第二大股东是向家,第三大股东便是刘家。 宋兴会是在平江府成立,但二十几个成员家族却分布江南各地,平江府最多,其次是临安,再其次是建康。 半个时辰后,刘献臣坐船来到木渎镇的一座大宅前,这里便是会主的府宅,没有大招牌,只有一块小牌子,刻着‘高府’二字,很低调。 “啊!刘郡公来了。”管家满脸堆笑迎出来。 “你在老爷在吗?” “在!刘郡公请进。” 刘献臣点点头,快步走进府宅之中。 === 【不好意思,今天两章】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五章 会主 刘献臣被请到贵客堂稍坐,这时,一名拄着龙头拐杖的驼背老者被一名中年男子搀扶进来,若是汴梁百姓见到此人,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太尉高俅。 高俅在靖康元年逃到江南,没有跟随先帝徽宗回汴梁,他唯恐被童贯所害,便在建康府诈死,找了一个身材模样像自己的死囚,给他一大笔钱安顿家小,死囚服毒自尽,躺在高俅的灵棚之中,高俅暗中又派长子高尧康回汴梁报丧。 几乎整个朝野百官都以为高俅死了,高俅自己却悄悄躲到了江南小镇隐居,更名为高乾,北宋灭亡后,已经没有人关心高俅了,他的兄弟高杰也逃来苏州。 宋遗会成立,高俅才重新露面,被推举为会主,除了几个核心的会员外,知道高俅还活着的人并不多,天子赵构算一个。 不过,高俅的风云时代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年近七旬、驼背瘦小的老人,手中无权无势,没有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而且因为年纪的缘故,高俅在五年前就已经卸任会主之职,目前只是荣誉会主,宋兴会的真正会主是生活在临安的太子少保、会稽郡公石广平,也就是宝记柜坊的第一大股东。 高俅走进贵客堂笑呵呵道:“刘公快一年没有来老夫的陋宅了吧!” 刘献臣起身行一礼笑道:“有时候太近了,反而懒得跑了。” “这话倒也对,人一懒散,就算是镇上也懒得去了。” 高俅坐下,侍女进来给他们上了茶,高俅的长子高尧康坐在一旁,他可不是调戏林冲妻子的高衙内,他性格温和、精明稳重,是高俅最器重的儿子,也是目前高氏家族实际主事人,高家价值数十万贯的财富都掌握在他手中。 倒是高俅的三子高尧年年轻时顽劣浪荡,经常带着一伙无赖在汴梁街头寻衅滋事、调戏民女,他才是高衙内的原型,不过他最后没有能逃出汴梁,和二叔高伸一起被金兵押送去了辽东为奴。 刘献臣喝了口茶,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高俅,最后苦笑道:“我着实没有想到内卫竟然来平江府调查,把我的老底查了个底朝天,那笔十二万贯投资现在看起来没有问题,可一时间久了,陈庆一定会发现里面的猫腻,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担心。” 高俅淡淡道:“我早就警告过石广平,不要和朝廷走得太近,咱们是大宋的富贵闲人,就要做闲人该做的事情,赚赚钱,玩玩石,斗斗茶,就是不能卷入朝廷和川陕的内斗中去,可石广平被权欲蒙住了心,哎!我劝他多次,他就不听,我也没办法了。” “问题是现在我该怎么办?” 刘献臣苦恼道:“十二万贯中只有三万贯是我投的,倒有四万贯是石广平所投,还有五万贯是其他家族所投,石广平却让我来主导,一旦被陈庆发现端倪,我刘家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高俅问旁边长子高尧康道:“我们家有份吗?” “我们也投了五千贯!” 高俅点点头,又问刘献臣道:“石广平到底是怎么样想的?非要拉着大伙儿一起投这笔钱?” “他是想建一座京兆的丰乐楼,用最美的女人,最醇的酒,最奢侈的享受来腐蚀京兆的大将和高官,只要京兆的大将和高官沉溺于奢华享受,他们的斗志就会被消磨,就会安于现状,安于享受,也一定会影响到陈庆东扩的意志,石广平把它称之为钝刀计划,朝廷或许不知道这个计划,但石广平一定和天子沟通过。” “何以见得?” “石广平上个月被封为越国公,没有贡献,天子怎么会封他为国公?” 高俅笑了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牵头,如果一定要我牵头,那么十二万贯就全部由刘家来出,或者我退出,一文钱都不出!” 高俅点点头,“好吧!我写封信给石广平,摸摸他的真实态度,不过贤弟也不用太担心,想建一座京兆的丰乐楼谈何容易?我觉得石广平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或者是他小看了陈庆,你就当做正常的酒楼来做,陈庆也不会找你什么麻烦。” 刘献臣得到了一点安慰,起身告辞走了,高尧康笑着对父亲道:“据孩儿所知,是刘献臣主动接下牵头的任务,这会儿他又后悔了,恐怕石广平不会答应他。” 高俅淡淡道:“应该是内卫查到平江府,查清了他的老底,把他吓着了,若我是他,我会对陈庆实话实说,要建京兆的丰乐楼,若陈庆不肯答应,那就不是他刘献臣的事情了。” “父亲真要给石广平写信?” 高俅点点头,“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宋兴会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大宋抵御外族入侵和商业繁盛做贡献,而不是为支持大宋内讧,更不是为了某些人向上爬当梯子,我说归我说,石广平听不听就是他的事情了。” 十月中旬,京兆进入秋冬交际时节,早晚有了几分寒意,这天天刚亮,陈庆便被怀中光滑细嫩的玉体弄醒了,昨晚与他共枕的女人自然是他最宠爱的小妾余莲,余莲在三个月前不幸流产,没有保住腹中胎儿,情绪低落了三个月,也保养了三个月。 昨晚是她恢复健康后第一次为夫君陪寝,自然如鱼得水,极尽奉承,把陈庆伺候得心满意足。 她知道丈夫的习惯,天快亮时也会有很强烈的需求,陈庆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道:“我马上要出门,今天早上就算了。” “今天不是休日吗?官人还要出门?” “和几个参事约好了,不去不行。” “那我伺候官人穿上衣服!”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去床尾取内衣,陈庆顿时被她极度饱满如银盆似的后身惊艳住了,他心中再度火焰升腾,一时按耐不住,又将她拉进被子,按在自己身下驰骋起来。 待陈庆简单收拾完出门后,吕绣脸一沉,对余莲道:“伱到我房间里来!” 余莲心中着实有些胆怯,跟随王妃来到内堂,吕绣一拍桌子怒道:“夫君足足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阿樱两次去叫你起来,难道你没有听见?” 余莲心虚的低下头,不敢说话,吕绣愈加生气道:“不要当别人是傻瓜,所有人都知道你早上做了什么?我早就说过多少次,要爱惜夫君的身子,不许白天行房事,别人都严格遵守,偏偏偏就你特殊,我现在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赶出王府,否则,这个王妃就让你来做!” 余莲扑通跪下,含泪道:“今天早上,小婢是要伺候官人穿衣,但他硬要来,小婢不敢不从,请夫人明鉴!” “那是你的问题,你去问问阿樱是怎么做的?你去问问巧云和璎珞是怎样做的?她们都做得到,为什么你就做不到?” 余莲不敢分辩了,其实余樱早就给她说过,要在官人还没有醒之前,先起身穿好衣裙,让使女进来收拾,这时候伺候官人穿衣,他就不会有非分之念了。 虽然知道,但余莲自己也比较贪睡,太早起不来,这时,吕绣又道:“夫君晚了半个时辰出门,就让其他参事多等半个时辰,就算他是主公也不能这样失信,这会影响到夫君在手下心中的形象,这是你的责任,你知道吗?” 余莲吓得哭了起来,“小婢记住了,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地下凉,起来吧!” 余莲慢慢站起身,吕绣又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身材好,夫君对你比较宠爱,但你想过没有,夫君对你能宠爱多久? 天天大鱼大肉,时间久了,谁都会厌倦的,我不妨告诉你,你这样不知节制,不懂进退,将来很可能你是第一个被夫君厌倦的女人,你应该好好跟阿樱学一学,夫君每天该穿哪双袜子,该换哪件内衣,她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一丝不乱,她虽然不像你那样受宠,但不管过去多少年,夫君的起居依旧离不开她。”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六章 担忧 南城头上,陈庆和几名参事远远眺望着远方道观,一条长长黑线出现在十几里外的官道上。 “来了!来了!“士兵们大喊起来,一支骑兵队伍冲出城去迎接。 这是由一万头骆驼和五千辆大车组成的运输队,从商洛县中转仓库过来的第一批货物,这批货物主要由木绵、茶饼和蔗糖组成,全部来自于泉州,由一百艘巨大海船运输,经过外海和长江航行,最后抵达襄阳府。 但襄阳的中转仓库还没有建成,它们就在旧的码头卸货,放置在临时仓帐内,随即由千石货船走汉水和丹水,运至商洛县。 目前商洛县的仓库也没有建好,但和襄阳一样,用的仓帐,也就是巨大的帐篷,用栅栏一围,士兵站岗,实际上和仓库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还是要修建仓库,帐篷很容易被人破坏点火,用一支火箭就很容易烧毁一大片帐篷群。 不多时,浩浩荡荡队伍来了京兆城,而它们并没有进城,而是继续沿着外围官道前往城北仓库群。 这时,陈庆带着参事们也来到了城外,运输货物的大管事卢进文连忙上前汇报。 陈庆笑着问道:“如何,一路上花了多少时间?”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商队走商洛道的最大原因,就是要避开蜀道,虽然从商州进入关中也要翻越终南山,但那边属于终南山尾脉,峡谷宽阔平坦,要好走得多。 卢进文一直负责从成都运送货物到关中,走了好几年蜀道,他最有发言权,他也有点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躬身道:“回禀殿下,从商洛到京兆,今天是第五天,实际上走了整整四天,比走蜀道一个多月,时间要短得多,而且道路好走得多,大车可以直接走。” “两百艘海船的货物需要你们走多少趟能运完?” “三趟左右就差不多了。” “三趟可以吗?”陈庆有点不太相信。 “回禀殿下,主要是大车能装载货物,一辆大车可以装二十石粮食,相当于五头骆驼的运量,这五千辆大车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一趟就运载了近四成的货物,所以卑职说三趟能运完。” “如果是巴蜀运来呢?需要走几趟?” “三万头骆驼,要走五趟左右。” 陈庆欣然回头对蒋彦先道:“看来选择商洛道非常明智!” 蒋彦先也笑了笑道:“这也是今年最大的收获,建立了一个非常通畅的物资运输线路,而且充分利用了水运,本钱最低。” 旁边张妙有点担心道:“听说朝廷在镇江府建立水军,以后会不会拦截我们长江上的货船?” 陈庆摇摇头,“我从不考虑这个问题,我会用事实证明,朝廷任何针对我们的行动,都会复出惨重的代价,一定会让他们后悔万分。” 这时,一名士兵骑马飞奔而来,对陈庆低语几句,陈庆点点头对众人道:“你们去仓库吧!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周宽笑道:“听说还送来不少凤茶,殿下不去可就没份啰!” 陈庆也笑道:“我就知道老周一早兴冲冲跑来肯定另有企图,果然没有猜错,无利不起早啊!” 众人一阵大笑,陈庆又笑道:“凤茶一共三十箱,一箱五斤,每人拿一箱,剩下的分给京兆和各地的官员们,就算从九品官员也能分到一点,周参事,这件事交给你和蒋参事了。” “殿下放心吧!我们吏部司保证不偏心。” 陈庆翻身上马,奔远了又停下战马大喊道:“别忘记还我的一箱!” 众人都哑然失笑,他们还真把雍王殿下忘记了。 陈庆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下,骑马来到了内卫军衙,王浩带着种桓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陈庆翻身下马问道:“小种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种桓连忙道:“回禀殿下,卑职昨晚半夜回来。” “看样子有收获!” “收获很大,请殿下内堂,卑职详细汇报!” 陈庆快步走进了军衙,一直来到内堂,陈庆坐下,一名茶童进来上了茶。 “卑职这次调查一波三折,几次误判,要不是卑职手下从汴梁带来消息,卑职还真以为他们只是商人。” 种桓便把调查的详细经过汇报给了陈庆,最后道:“在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后,卑职便没有停留,直接撤退了,卑职觉得,和他们接触并不是卑职的任务,刘家如果有投资诚意,一定会主动派人来京兆和殿下接洽。” 陈庆点点头,居然是刘美的后人,算是大宋比较资深的外戚了,拥有巨额财富完全可以理解。 他想了想,回头问王浩,“我记得王统制向我汇报,伱们在咸阳县发现了太白酒楼大掌柜,有审问过吗?” 王浩躬身道:“汇报殿下,卑职亲自审问过,对方的回答就是第一层答案,他是汴梁第一大粮商刘真的家养仆,之所以躲起来,是害怕被朝廷知道刘家在京兆大举投资,朝廷一定会收拾他们,说得合情合理,卑职就没有深究。“ “但是.是谁通知他藏起来?他怎么回答?” “卑职问了,他说因为报纸没有刊登天价成交的消息,感觉有些不妙,才决定躲藏起来,没有人通知他,卑职觉得没有问题,就把他放了。” 陈庆冷笑一声道:“但现在看来,这个大掌柜显然是在说谎了,一定有人通知他,内卫在进行调查,他才临时躲起来,王统制,刘家来京兆投资买地买宅买店铺,我一点都不反对,甚至我还很欢迎,但我不喜欢有人欺瞒,尤其我认为在通风报信这件事上,还有疑点,坦率地说,我怀疑是宝记柜坊。” “殿下的猜测很有可能!” 种桓接口道:“卑职一路上也考虑过,只有三个人知道我在调查,韦知县可以排除,其次是牙人,我特地嘱咐过他,不得告诉其他任何人,他应该知道轻重,最后就是宝记柜坊,据说宝记柜坊的背景很复杂,东主不止一个,都是宋朝的权贵,很有可能刘家也是其中之一。” 陈庆对种桓的思路表示赞赏,对种桓道:“这件事既然是你在调查,你就继续查下去,给我确认是不是宝记柜坊暗中通知太白酒楼,大掌柜才藏起来,另外,我还想知道,宝记柜坊背后的东主都到底是谁?我可以不找他们麻烦,但我们不能糊里糊涂。” 王浩终于有点听懂了,“殿下的意思是,宝记柜坊其实是朝廷的情报机构?” 陈庆淡淡道:“宝记柜坊分布在所有重要的大城内,还有什么比他们收集情报更便利?如果一旦确实宝记柜坊有情报的功能,那么太白酒楼呢? 我们经常去太白酒楼吃饭,有没有被窃听?还有安全问题,这里面一环扣一环,王统制明白吗?” 王浩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卑职明白了!” === 【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事,今天还是两更,明天一定三更。】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七章 诚意 太白酒楼的刘大掌柜虽然被请到内卫,但王浩没有为难他,审问他几句就走了,随后的一个多月,刘大掌柜每天正常的开门、打洋、回家,没有人再来调查他,甚至他们开始着手拆除易安茶馆,准备平整土地,建一座新的酒楼。 这天晚上一更时分,太白酒楼和往常一样打洋了,除非是节假日,几乎所有的酒楼都在一更时分打洋,这是官府的规定,到了节假日就没有规定了,任由酒楼营业到夜里什么时候。 “把二楼的窗户关好!” 刘大掌柜看了看阴沉的夜色,高声嘱咐伙计,“今晚可能会下雨,把门窗都检查一遍。” 伙计们检查了门窗,便各自回家了,只留两人睡着酒楼里当值,酒楼夜里不能没有人。 刘大掌柜的住处距离酒楼不远,就在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是一座占地两分的小院,他一个人独住,妻儿都在平江府老家。 快两更时分,刘大掌柜才回到自己的小院,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走进卧房,他点亮油灯,他忽然若有所感,一回头,顿时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只见房间里站着几名彪形大汉,前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 “你们.....你们是谁?” 刘大掌柜惊恐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种桓,他取出银牌在刘大掌柜眼前晃了一下,“内卫办桉!” “我又没有犯法,你们来我家办什么桉?” 种桓冷笑一声,“你若犯法,就不会有机会站着和我说话了,请坐吧!我问你几个问题。” 说完,种桓看了一眼椅子,示意他坐下。 刘大掌柜坐下了,冷冷道:“还是为上个月的事情吗?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最好把不该说的,也都告诉我们。” 种桓指着身边梅午道:“我身边这位手下有一把匕首,不久前,这把匕首把神骏庄园的刘禄耳朵割掉了,你应该知道刘禄是谁吧!就是鼻子旁边长了一个大黑瘤的那位,还要我再提示你吗?” 刘大掌柜的童孔顿时收缩成一条线,半晌道:“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们,刘真其实和你们一样,只是负责管粮食交易的大管事,他的主人叫刘献臣,是外戚刘美的后人,这些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刘大掌柜干咽一口唾沫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找我做什么?我知道的和刘禄一样多。” 种桓笑了笑道:“我向殿下汇报了平江府之行的发现,殿下说,他并不在意刘家的背景,他甚至很欢迎刘家来京兆买地开店,但有些事情你得说清楚,我们不想湖里湖涂。” 刘大掌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要雍王殿下欢迎刘家就好,他脸色的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你要我说什么?”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通风报信,你才跑到咸阳躲藏起来,你最好说实话,我们并没有恶意,所以我劝你不要再用谎言毁了刘家在京兆的生意。” 刘大掌柜后背绷得笔直,半晌道:“是宝记柜坊!” “雍王殿下也认为是宝记柜坊,他还认为刘家在宝记柜坊中有份子,对不对?” 刘大掌柜点点头,“正是如此!” 种桓又道:“我们知道宝记柜坊的东主比较多,最大是石家,石广平,现在又知道刘家也是东主之一,你再说一说,还有谁?” “我只知道还有向家,因为它在刘家前面,刘家排名第三,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我真不知道,你们若感兴趣,可以去问宝记柜坊的大掌柜,他知道得肯定比我多。” “那么太白酒楼呢?” 种桓又澹澹问道:“它又有几个东主?” “太白酒楼就是刘家开的,刘家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不至于连一家酒楼都开不起,再说我们买酒楼的时候,地价很便宜,亩价只有一千贯,五亩地才五千贯,县衙有留底,你们应该知道。” 种桓并不认同,又继续问道:“是你在说谎,还是你不知情?” 刘大掌柜打个了寒颤,嘴唇哆嗦道:“以我家养仆的身份,只能知道这么多!” “我想也是!” 种桓微微笑道:“其实雍王殿下只是想知道,还有哪些外戚权贵对京兆感兴趣,偷偷跑来投资,这是好事,殿下并没有恶意。” 刘大掌柜长长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是确实是好事,刘家认可京兆的发展,认为一定会和临安并驾齐驱,所以我们才会追加投资,买下了易安茶馆。” 种桓点点头,“我就问这么多,另外,雍王殿下请你替他传个口信,请刘家派重要人物来京兆,他想和刘家谈一谈,看看还有什么合作的机会?” 刘大掌柜沉默片刻道:“其实刘家已经来人了。” “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上午!” 种桓惊讶笑道:“我是昨晚半夜回来,他们来得这么快,我前脚刚走,他们就出发了吗?” “应该是吧!我们家主也非常重视京兆,他派长子来京兆,也想和雍王殿下谈一谈。” 种桓笑问道:“长子叫什么名字?不会是那个和侄儿争夺百蝶楼花魁的刘襄吧!” 刘大掌柜摇摇头,“长子叫做刘渭,渭河的渭,争夺百蝶楼花魁的是三子刘襄,大公子是刘家的继承人,目前是刘家的二号人物,他可以代表刘家。” “好吧!我们会禀报殿下,然后安排时间,你等我的消息,今晚打扰了。” 种桓起身带着手下走了。 等种桓走远了,刘大掌柜起身推开衣橱,后面露出一个门,这是他发生紧急情况时的藏身之处,对方显然没有发现这个密室。 他小心翼翼问道:“大公子在吗?” 从里面走出一个瘦高男子,三十五六岁,正是刘献臣的长子刘渭,他很敏锐,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躲进了密室。 刘大掌柜松了口气,“我着实担心,幸亏他们没有搜查!” “他们也是刚到,就比你早一步,他们应该一直在酒楼盯着你。” “这帮内卫很厉害,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在四川路和荆湖南路查私盐,一家一家的满门抄斩,连孩子也一起杀了,大公子,他们盯住刘家了,我真很担心。” 刘渭点点头,“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放心吧!父亲派我来,就是想和雍王殿下好好谈一谈,消除误会。” “如果是这样,我们殿下一定很欢迎!” 种桓从外面走了进来,微微笑道:“大公子刚才在里间打了一个喷嚏,不幸被我听见了。” 刘渭盯着种桓问道:“你就是去平江府调查刘家,割了刘禄半个耳朵的内卫首领?” 种桓点了点头,“先介绍一下吧!在下种桓,是内卫统领,在内卫诸将中排名第五,但大掌柜说的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我确实有点心狠手辣,不过请你相信,对付刘禄是我在内卫最心慈手软的一次,若不是不想和刘家翻脸,刘禄应该被我灭口了,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活不了。” 刘渭半晌道:“你猜得没错,太白酒楼的东主不止刘家一家,一共有八家,刘家是牵头人,你们想知道的宝记柜坊,一共有十四家投资,刘家排名第三,另外,我还可以告诉种将军,太白酒楼和宝记柜坊都只是生意,没有收集情报的功能,至少在这两家商铺出现在京兆时,我们还只是纯粹的商人。” “大公子的意思是,现在不纯粹了吗?” 对方反应如此之快,让刘渭着实有些惊讶,他沉吟一下道:“种将军非常聪明,反应敏锐,这就是我来京兆的缘故,除了雍王殿下,我不能对任何说,哪怕你们的内政堂参事来和我谈,我也不能说。” 种桓点点头,“你准备一下吧!最快明天上午,殿下就会接见你。” 刘渭又低声道:“我来京兆之事,请种将军务必替我保密,在平江府只有我和父亲知道,连我的兄弟子侄都以为我去广州考察店铺去了。” “你放心吧!包括你的大管事在内,在京兆也只有四个人知道。”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八章 会见 次日一早,陈庆正准备出发去霸桥军营视察,王浩和种桓便赶到了。 陈庆听完种桓的汇报,微微笑道:“刘家人来得倒挺快!” 种桓躬身道:“回禀殿下,卑职感觉刘家似乎也有一种难言之苦,他们很急切见殿下,像是想证明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卑职不知道,他们只肯对殿下说。” 陈庆点点头,又问王浩,“王统制觉得呢?” 王浩沉吟一下道:“卑职直觉,这里面似乎牵扯到很多家族,他们原本是一个整体,但现在内部发生了分歧,刘家不愿做一些事,但又身不由己,所以他们才想找殿下澄清,降低自身家族的风险。” 王浩不愧是首领,看得更深一层,陈庆笑着点点头,“我们这样猜测也没有意义,你们把刘渭请去内卫官署,等会儿我去官署和他谈一谈,对他客气一点,毕竟他是主动过来。” “遵令!” 王浩和种桓行一礼,匆匆走了。 陈庆又对晁清道:“派人去通知霸桥军营,就说我今天不去了,改为明天再去。” “卑职这就派人去通知。” 陈庆坐下开始批阅文书,大半个时辰后,内卫传来消息,客人已经请到,陈庆这才起身前往内卫。 ........ “小民刘渭,参见雍王殿下!”刘渭上前深深行一礼。 陈庆笑着摆手道:“刘公子请坐!” 刘渭坐下,他不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浩和种桓。 陈庆明白他的心思,微微笑道:“他们是内卫首领,专门执行绝密任务,就算他们现在回避,我还是会告诉他们,请刘公子不用担心!” 刘渭也相通了,雍王只是决策,具体执行还是手下去完成,自己确实没有必要隐瞒他们?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次我奉家父之令来见殿下,其实就是想把一些情况说清楚,第一,是关于易安茶馆收购,我们收购它并非因为它是王妃的产业,只是巧合,就算是别人,我们也会用十二万贯收购,这是在计划之内,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必须要拿下它。” 陈庆微微笑道:“昨天你告诉种将军,太白酒楼也并非刘家独有,是不是这才是关键?” 刘渭暗暗苦笑,这才是雍王,看问题一眼就盯住了关键要害。 “殿下说得没错,太白酒楼是由七家出资,刘家占了五成,所以由刘家负责管理。” 陈庆澹澹道:“这七家是什么关系,和宝记柜坊是不是重复,刘公子,你很清楚我想知道什么,希望你坦率直言,如果你们是一个集团,我也并不反感,但我需要知道真相,不想被蒙蔽。” 整个谈话都被陈庆掌控,刘渭完全被牵着鼻子走,这时,有侍卫进来上了茶,刘渭喝了口热茶,稳定一下情绪才缓缓道:“殿下听说过宋兴会吗?” 陈庆既不表示没听说,也没有表示听说过,只是笑了笑道:“刘公子请继续!” 刘渭摸不透陈庆的底细,只得继续道:“宋兴会是靖康二年成立,那时叫做宋遗会,一群在江南的大宋外戚权贵听说了朝廷覆灭,二帝被掳,张楚建立,为了自保,大家便抱团取暖,成立了宋遗会,也就是大宋遗臣的意思。” 张楚就是张邦昌建立的楚国,金国立的第一个皇帝,时间很短,只有一个月,也是北宋刚刚灭亡,最混乱之时。 “然后呢?” 陈庆笑问道:“是不是听说康王即位,感觉又有希望了,就改名为宋兴会。” “暂时没有,当时天子还在江北,朝不保夕,我们也不能确定大宋是否能存活下来,直到建炎三年,天子南下,我们才正式更名为宋兴会。” “宋兴会的首领是谁?” “第一任会主是太尉高求!” 陈庆一下子愣住了,“高求,他不是很早就死了吗?好像是靖康元年。” 陈庆回头问王浩,“高求是靖康元年病逝的,我记得没错吧?” “没错,高求是靖康元年在建康府病逝,朝廷还发了讣告。” 刘渭微微笑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死?殿下不觉得这里面蹊跷吗?”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是用诈死的手段,以此摆脱朝廷的权力斗争。”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靖康元年是新天子和太上皇斗争最激烈之时,高求被童贯盯住了,欲杀之而后快,迫不得已,高求只得诈死,然后藏身于江南小镇,汴梁城破后,是他倡议成立了宋遗会,后来他又建议改名为宋兴会。” 陈庆心中很惊奇,他和朝廷打交道这么久,竟从来没有听说过宋兴会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他此时对这个宋兴会更加好奇了。 他沉吟一下问道:“这个宋兴会好像很神秘,在朝廷中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 “回禀殿下,宋兴会其实是一个商会。” “商会?” 陈庆笑道:“这么多外戚权贵不在朝廷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却热衷于经商,听起来有点滑稽啊!” 刘渭叹口气道:“宋兴会不是不想进入权力中枢,实在是没有机会,天子对我们非常提防,甚至打压,进宫当侍卫没有机会,荫官没有名额,科举也更没有机会。 折腾了几年,大家也看透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些过气的旧臣外戚,已经不受天子见待了,所以大家都精力转到商业上,投资宝记柜坊,投资建立丰乐楼,各大城的主要酒楼也是宋兴会投资,有的是家族单独投资,有的是联合投资。” “宋兴会聚会吗?”陈庆又问道。 “刚开始聚得多,每个月都要聚会一次,主要是商讨时局,后来改成每三个月聚一起,聚在一起也不谈论时局了,而斗茶、玩石、赏玉之类雅事,再后来就是一年一次,五年前高求不再担任会主,改由石广平出任会主,聚会就更少了,他出任会主五年,只聚会了两次。” 陈庆算是听明白了,宋兴会就是一帮宋朝的遗老遗少,在政治上没有机会了,但仗着自身的底子雄厚,商业上却做得不错。 “说说太白酒楼和这次高价买下的茶馆吧!我想刘公子应该就是为此事而来。” 终于转到正题了,饶是昨天刘渭想了很久,他现在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刘渭踌躇半晌道:“我昨天告诉种将军,太白酒楼是几家人合伙开办,刘家占了大头,而这次购买茶馆同样是合伙开办,但和前一次不一样了。” “这话什么意思?”陈庆不解。 “这次购买茶馆,虽然是刘家出面,但刘家出钱不占大头,整件事也不是刘家主导,刘家只是担了这个名而已,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庆澹澹道:“你的意思是说,将来这个项目出了什么事,也和刘家无关,我没理解错吧!” 刘渭沉默了,他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他从平江府不远千里跑来,也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陈庆看了他半晌道:“刘公子,我可以答应将来不追究刘家,但你必须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既然刘家想获得我的安全保证,那就必须拿出诚意来!”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九章 坦诚 陈庆在重大事件的细节上一点都不含湖,他知道刘渭千里迢迢跑来解释,必然是有重要原因,而且一定是对自己不利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刘渭不可能说一句,‘刘家不是主导,出了事别责怪刘家’,就能蒙混过关。 陈庆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他已经意识到,在购买茶馆这件事上,一定还隐藏有猫腻! 刘渭感受到了陈庆犀利的目光,他心中一阵颤栗,只得叹口气道:“殿下,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我们今天有时间。” 陈庆的意思很明白,说不清楚,今天就休想离去了。 刘渭低下头想了想道:“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当时会主高求年事已高,便不再担任宋兴会主,改由实力最雄厚的石广平出任,石广平还不到四十岁,年富力强,大家都希望他能把宋兴会带得更好更强。 但很快他就搬去了临安,要把宋兴会的总部也放到临安,这便遭到很多家族的反对,但石广平一意孤行,还是把宋兴会总部搬去了临安。” “所以导致五年来,你们只聚会了两次?”陈庆插口问道。 刘渭摇摇头,“这只是一方面,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石广平野心太大,可谓权欲熏心,他把宋兴会变成了自己的踏脚石,一心想往上爬,侵犯了其他会员的利益。” “你刚才好像说天子对你们没有兴趣,打压你们的子弟进入官场,石广平是不是想改变这一点呢?” “不是!他如果是为大家考虑倒也罢了,比如推荐大家的子弟去太学读书,或许推荐优秀的子弟进入官场等等,但不是这么回事,他从来没有替大家做过什么事,相反都是为了他自己向上爬。 比如宝记柜坊和丰乐楼每年分红利大概有一百万贯,他已经连续三年没有给大家分红利了,说是经营亏本,根本就是胡说,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也已经连续把三年的红利都给了天子充当军费,所以天子封他为越国公、太子少保,听说很可能要进封为知院,这不是踩着大家向上爬吗?” 陈庆点点头,“然后他和购买茶馆有什么关系?” “购买茶馆的方案是他提出来的,他想拿下茶馆这片土地,修一座气势恢宏的大酒楼,用半空廊桥把两座酒楼连在一起,这样就成为一座能和临安丰乐楼相媲美的京兆丰乐楼,里面极尽奢靡,它的奢华程度甚至还要超过杭州丰乐楼。” “太奢华不行!” 陈庆摇摇头,“酒楼就是吃饭的地方,不能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掺杂进去,而且我反对奢侈,崇尚节俭,如果你们要造这样的大酒楼,官府肯定不会通过!” 停一下,陈庆又冷笑道:“石广平提出造这样的奢侈酒楼,恐怕不怀好意吧!” “殿下,石广平向天子汇报了这个方案,称它为钝刀子割肉计划,获得天子的赞同!” “这不是钝刀子,这是软刀子,想腐蚀我的手下,他想得太好了,就不怕我派兵封了它?让它血本无归吗?” 刘渭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这就是他父亲最害怕之处,一刀切下来,不仅整个酒楼完蛋,由他们家主导的太白酒楼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他的父亲的意思,只要让新酒楼造不起来,或者两座酒楼无法连为一体,最后只能各自经营,就算陈庆的刀落下来,太白酒楼也会毫发无损。 “殿下,恳请放过太白酒楼!” 陈庆见他神情紧张,便笑道:“不用担心,京兆城马上要出限高令,所有城内的商铺、民居均不得超过两层楼,就算特批也不能超过三层楼,然后楼和楼之间不得以桥梁相连,所以太白酒楼和新造的酒楼不可能连为一体。” 刘渭顿时长长松了口气,连忙问道:“这是针对我们新酒楼出的规定吗?” 陈庆澹澹道:“当然不是,这是汴梁就有的规定,临安不也有吗?丰乐楼能修高,也是因为它位于涌金门外,临安城内的各个酒楼,有哪家超过三层的?” 这个限高令还真是釜底抽薪之计,原计划,新楼要修七层高,然后太白楼也要再加三层,一旦建成,将成为京兆城最高的双塔楼,也会成为京兆城最大的销金窟。 现在不准修高,最多只有三层,还不能修桥相连,那不就傻眼了吗?关键是占地还不大,如果占地二十亩,修一片院落式的酒楼也可以,实际占地只有三亩,最多建四个小院落,就算加上太白酒楼的八个小院落,也才十二个院落,比起临安丰乐楼上百间房子,石广平钝刀计划就完全落空了。 “请问殿下,限高令什么时候颁布?”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颁布了。” 刘渭顿时明白了,这个限高令还真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陈庆又微微笑道:“刘公子回去转告令尊和高太尉,请他们有时间来京兆走一走,我会亲自陪同!” 在最后关头,陈庆递上了橄榄枝。 ........ 刘渭告辞走了,陈庆负手在大堂内来回踱步,宋兴会的出现让陈庆始料不及,但也让他看到了机会,这是一支能量不小的势力,尤其资本雄厚,如果处理得当,他们将成为自己的助力。 从刘渭的语气中看得出来,他们不仅对现任会主不满,也对赵构攫取他们的利益深感不满,赵构对他们的杀鸡取卵式态度,或许将是逼迫他们向西走的动力。 陈庆随即对王浩道:“回头刘渭会给我一份宋兴会在京兆城的投资清单,你们派人去摸一摸底,但不要惊动他们,更不可惊吓他们,我只想了解情况,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卑职会从庄宅牙人那边打听。” “这个办法不错!”陈庆赞许道。 “殿下,卑职还有一个建议。” “你说,什么建议?” 王浩小心翼翼道:“殿下如果要暂停茶馆施工,其实有很多办法?卑职疏浚河道是个好办法,卑职记得清楚,官府有规定,疏浚河道期间,沿河房屋皆不得施工,一般疏浚河道至少要一年吧!茶馆就得停工一年。” 陈庆笑着摇摇头,“咱们不用这么小家子气,他们要修酒楼是好事情,我的目标只是不希望它们变成第二座丰乐楼,临安的奢侈之风就是从丰乐楼开始,京兆绝不允许出现,很简单,颁布一道限奢令就是了,不光针对新酒楼,也针对所有的公开场合。”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章 双限 三天后,京兆一连颁布了两条限制法令,一条是限高令,规定京兆城内,除了官署、官宅、太学、寺院以及火情监视楼以外,全城所有建筑原则上不得超过两层楼。 目前建筑若已超过两层,可以向县衙提出申请,若条件许可,经县衙批准,沿街店铺和民宅最多可修成三层楼,三层以上绝不允许,超规定者必须限期拆除。 这种限高令在隋朝时就在京城颁布了,唐宋也有同样的规定,这主要是出于保护百姓隐私需要,另外还有就是等级制度,若一个富商家中修建一座十层塔楼,比宰相府和皇宫都还高,那岂不是乱套了。 限高令下,京兆城的官府和内卫都开始忙碌起来,挨家挨户进行登记,普通百姓一般都没有问题,能修一座两层楼就不得了,修三层楼是不可能的,限高令主要涉及大户人家和一些大商铺。 大户人家包括京兆本地大户的宅子、大商人的宅子,各地豪门在京兆买的宅子,还有高官的私宅,条件允许也可以修三层楼,这里的条件允许一般是指不影响隔壁邻居,比如五亩宅子,修在宅子中间是可以的,如果是一两亩的小宅就会影响隔壁邻居,那最多只能修建两层。 对民居的三层许可比较严格,沿街商铺会则会稍微松一点,很多酒楼都是三层,一层二层是大堂,三层是雅室,这种情况允许。 若三层楼以上的建筑,那就非常非常严格了,一般只有官署,王府、十亩以上官宅以及寺院、太学和火情监视楼允许,其他一律不准。 这道限高令一下,三天内便查出了两百多座违规房屋,大概有一半可以通过申请得以保留,另外一半则必须限期拆除违规的层楼。 位于状元桥的太白酒楼目前是三层楼,按照规定,申请后可以保留,但太白酒楼准备重建为六层酒楼,在限高令下,完全不可能了。 其次,易安茶馆已经拆除,土地也平整了,准备修建一丈高的石台,然后在石台上修建一座七层巨大的塔楼,现在规定出来了,如果要修一丈高的石台,那么石台上最多只能修两层楼,也就是把石台视为一层楼了。 状元桥的新酒楼不得不停工,等待东家的通知,刘大掌柜以飞鸽传信方式向平江府刘家汇报。 京兆颁布的第二条命令就是限奢令,这条命令比较简单,主要是针对公共场合的衣食住行,比如规定所有茶馆不得经营京挺以上的茶饼,宋朝的茶饼好不好主要靠养,京挺是养了三年的茶,仅次于贡茶中的龙茶和凤茶,龙茶和凤茶至少要养十年,煎水十遍依旧茶香浓郁。 龙茶和凤茶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只有雍王府对面的庆安茶馆才供应凤茶,百贯钱一壶,禁奢令下,庆安茶馆的凤茶首当其冲,被砍了,所有茶馆最多只能经营京挺茶饼,京挺是好茶,但不算奢侈。 再有就是限食,规定酒楼每桌客人消费不准超过二十贯钱。 还有限衣,女子外服不得使用奢侈艳丽的蜀锦,宽幅不得超过四幅。 限行主要是限制马车,三品以下,无论官民马车不得超过一乘,只能一匹马拉车,这倒不是歧视商人,这是反奢侈,一刀切,一视同仁,三品以下只能一匹马,雍王马车也不能超过三匹马。 限住是以官阶来定,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住五亩宅,大商人想住宅怎么办?那就必须取得雍王府所封的五品以上勋官,一般是对军队有贡献,比如后勤运输等等,快捷方式就是做善事,捐学、捐慈济堂,每年都捐,每次捐几百贯,捐上三四年就能升为五品勋官了,得到勋官资格还能娶妾,坐马车,好处多多。 如果一个有钱人却没有勋官资格,那说明对社会没有贡献,各种限制就多了,不准骑马,不知住两亩以上小宅,不准纳妾,家中使女家仆不准超过三人等等,违令者杖五十,流放三年。 当然,限奢令只是在公开场合施行,在家里关上门奢侈则没有人管,也不会被追究,也是因为限奢令是双刃剑,打击奢侈的同时,也打击了商业,很多百姓会因此减少收入甚至失业,所以必须要保持一个限度,那么只在公开场合施行就是这个限度的妥协。 两道法令颁布后,整个京兆城都在议论这件事,就算陈庆的家里也不例外。 吃晚饭时,一家人都在饭桌前讨论着限奢令,赵璎珞性格直爽,用筷子指着满桌的菜肴笑道:“大姐,你说一桌不能超过二十贯,咱们这一桌二十贯不止吧!” 吕绣白了她一眼道:“我给你纠正两件事,第一,限奢令不管家里,你在家里一桌一万贯都不会有人管;第二,我们这一桌没有二十贯,伱不能按照市价来算,市价一斤上好羊肉要三十文,咱们是自己庄园送来的羊肉,本钱很低,每斤算十文,咱们这顿饭最多十贯钱。” 赵巧云笑道:“十贯钱也不少了,普通人家一个月收入才.” “打住!打住!” 吕绣连忙止住她道:“咱们是雍王府,你非要和普遍百姓去比,你知道天子一家顿饭要多少钱吗?” “我还真知道!” 赵巧云笑道:“以宣和五年为例,光一壶葡萄酒就要三十贯钱,一顿晚饭至少十壶以上,一道烧鹿舌就要五只鹿,一顿饭有几十道这样的菜,算下来,天子和嫔妃一顿饭至少上千贯钱,大姐,咱们家和皇宫没有可比性。” 余樱小声问道:“你们说,限奢令难道就没有空子可钻吗?” “空子多着呢!” 陈庆走过来,在自己位子坐下,笑着对众人道:“巡视督查已经发现很多人钻空子了,我给你们说两个例子,下回可以去效仿,一个分桌法,一桌不能超过二十贯,那么就分几桌,大家分开坐着吃,法令轻松破解了;第二个就是另外计价法,一桌上了百贯的菜肴,但掌柜只收你二十贯,还有八十贯怎么办?用别的服务来算钱,比如用马车送你回家,收八十贯钱,比如听曲收几十贯钱,回家再买几个菜,算几十贯钱,办法很多,但这些办法千万不要被抓到了,抓到一次,停业十天,抓到三次,就要关门大吉。” 这时,冰儿举手急声道:“爹爹,爹爹,我有一个办法,不会被抓住!” 陈庆呵呵笑道:“冰儿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爹爹我一晚上找五家酒楼吃饭,一家只吃一个菜,二十贯钱,那我一晚上去五家酒楼吃五顿饭,不就一百贯钱了吗? 众女拍手娇笑,陈庆摸摸鼻子苦笑道:“冰儿这个办法虽然麻烦一点,好像还真可以。” 吕绣给丈夫斟满一杯酒笑道:“这纯粹是有钱烧得慌,依我看,办法很简单,若是几个人吃饭,那就做成小碟菜,一碟一贯钱,做二十碟就行了,何必跑来跑去,人多的话,楼上楼下分几桌就是了,天知道你们谁和谁认识!” 众人纷纷赞道:“大姐这个小碟菜的办法不错!既不违规,又品尝到了珍馐美味。” 陈庆笑道:“娘子不会在庆丰茶馆也用某种办法卖凤茶吧?比如,用凤茶冒充京挺高价出售。” “才不会呢!我可没有那么笨。” 吕秀狡黠一笑道:“老茶客想喝凤茶,大掌柜就让隔壁的庆丰茶铺百贯钱卖给他一小包,让他回家自己煎茶喝,只要不在茶馆内经营凤茶,就不算违规,对不对?” “娘子的办法不错!” 陈庆举杯笑道:“我老家有句俗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来!我们干了这一杯。”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一章 态度 晚饭后,陈庆回到了书房,不多时,妻子吕绣给他送一盏热茶,见丈夫沉默不语,便笑问道:“是不是我卖凤茶,生气了?” 陈庆摇摇头笑道:“为什么叫限奢令,而不是禁奢令,光这个名字,内政堂就讨论了很久。” “但就算是限奢令,里面还是有很多漏洞,很难查实,其实夫君也知道这些漏洞,对不对?” 陈庆笑了笑:“我提出限奢令的时候,五名参事有四人反对,只有一贯吝啬的老赵赞成,但最后我还是说服了他们,你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明知有漏洞,还是赞成了我的提案?” 吕绣娇笑道:“我倒想听听夫君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告诉他们,任何法令都有漏洞,关键是态度,我只是想借这条法令来表达我提倡俭朴的态度,就算商家钻漏洞,但至少他们也明白自己的奢侈行为是违法。” “夫君是说态度?” “正是!我要公开表达我反对奢侈,提倡俭朴的态度,但绝不是随便说说,法令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那么派人去巡视督查也是当真的?” “当然是当真的,我若不严加约束,奢侈无度会毁了我的根基,会严重动摇士兵的意志和士气,如果满大街都是各种奢华的店铺和酒楼,假如我答应刘家,让他们把京兆的丰乐楼建起来,里面吃一顿饭要花费几百贯,这让那些每月只拿几贯钱,战死了也只有几十贯抚恤的士兵们怎样想?战死十名士兵还抵不上富人的一顿饭钱,让人情何以堪?所以必须要动真格的,一旦违规,严惩不贷!” 吕绣满脸惭愧道:“我知道了,从明天开始庆丰楼取消凤茶售卖,取消茶姬点茶,把每盏茶最贵的价格降到十贯以下。” “茶姬点茶一次,自己能拿多少?” “要看的,最贵的王飞蔓点茶一次,至少要拿十贯钱,稍微差点的三名茶姬一次两贯钱,但大部分都是免费,也就几百文,算在茶钱里面了。” “那就全部免费,让收费高的茶姬去别处吧!庆丰茶馆必须要以身作则,去掉奢侈。” 吕绣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安排。” 次日上午,张妙带着监察署令魏文和来见陈庆。 “启禀殿下,这是两天巡视督查查到的各种违规事件,一共三百二十桩,大部分都是酒楼违规,因为我们奖励举报者,所以举报者都是吃饭的客人。” 陈庆看了看问道:“限高令呢?” “限高令县衙还在调查,要过几天才有结果。”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内卫出了多少人协助你们?” “回禀殿下,一千人!” 陈庆仔细看了一下名单,居然发现庆丰茶馆也在名单上,便笑问道:“庆丰茶馆有什么问题?” 魏文和连忙道:“回禀殿下,一名茶客跑来举报,说是在庆丰茶馆喝了一壶凤茶,还拿来半壶茶和茶渣滓作为证据。” 陈庆忍不住大笑,妻子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人心叵测啊! 张妙和魏文和对望一眼,张妙不安问道:“殿下,不对吗?” 陈庆摇摇头,“我昨天特地问了王妃,庆安茶馆还有没有卖凤茶,她说茶馆里肯定没有了,但如果茶客实在想要,大掌柜会让隔壁的茶铺出售一点点,让茶客回家自己煎茶,所以他们被这个茶客坑了。” “那卑职回去把庆安茶馆删掉。” 陈庆还是摇头,“把情况问清楚,如果是我说的情况,那庆安茶馆一样要重罚,但茶客一样要处罚!” “卑职明白了!” 陈庆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清单,“给商家发违规警告书,然后按照价值处以十倍的重罚,最后登报公示,包括违规原因和处罚结果也一并公示,如果第二次违规,重罚二十倍,关店一个月,掌柜杖五十,如果第三次违规,直接封店,东主杖一百,流放三年,这些处罚措施也要一并登报。” “如果店家有异议呢?” “就告诉店家,他们被谁举报了,让他们对质,让这些店家知道,他们的好心最后不得好报,他们就会记住了。” “卑职遵令!” 张妙和魏文和告辞走了。 陈庆沉思片刻,他看了看时辰,快到中午了,便对晁清道:“去把周参事请来!” 晁清匆匆去了,不多时,周宽匆匆过来,“殿下找我?” 陈庆笑问道:“有时间吗?” 周宽点点头,“有两件小事,我放在下午就是了。” “那好!我们去庆丰茶馆喝杯茶,顺便吃个午饭。” 两人步行来到斜对面的庆丰,在他们固定的雅室内坐下,后窗可以看到功德寺的梅林,风景很不错。 大掌柜进来行一礼道:“启禀殿下,今天上午王妃来过了,交代一些事情,以后我们这里不会再有凤茶了。” 陈庆点点头,“最好出售之事也不要再做,已经有茶客把你们告了,提供了凤茶的证据,今天或者明天伱们就会收到警告通知书。” 掌柜大惊失色,“我们一共只卖了两个人。” “那就是其中一人跑去官府把你们告了,凤茶多少钱一小包?” “八十贯!” 陈庆点点头,“那你们会被处罚八百贯钱,为了一小包凤茶,却被罚了八百贯钱,不值得吧!” 大掌柜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处罚八百贯啊! 陈庆又道:“这只是警告,也不会追究你个人的责任,如果再犯,庆丰茶馆就会关店三个月,罚一千六百贯,然后掌柜会被杖打五十棍,记住这次教训,限奢令是动真格的,连我的店铺也不例外。” 周宽安抚大掌柜道:“殿下的意思是说,这次处罚八百贯不用你个人掏钱,是店铺掏钱,如果再有第二次,你就有责任了。” “小人记住了!” 大掌柜擦去满头大汗,让伙计把茶单和饭单递给陈庆。 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王妃有点担心,如果饭钱和茶钱加起来,恐怕就会超过二十贯了。” “这算两桌,但你们记住了,茶和饭菜不要一起送来,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后再上茶,另外要做两个账单,证明它们是分开的,茶和饭不是一回事,督查不会不讲道理。” “小人记住了!” 陈庆和周宽看了看送来的菜单和菜单,果然不一样了,之前动辄百贯、数十贯的茶饭都没有了,最贵的饭食只五贯钱,当然也很不错,但不是名贵菜肴了,比如烤同州苦泉羊就变成了烤普通羊,这就便宜多了。 茶也便宜了,最贵的茶是三年京挺,一壶只要十贯钱,其他普通茶都是一两贯钱,旁边有注明,点茶免费。 “一份烤羊肉饭,一份烤鹿肉饭,回头再要一壶京挺。” 陈庆又叫住大掌柜,“你们哪几个有名的茶姬呢?” “她们四人都去龙凤茶馆了。” 大掌柜苦笑一声道:“她们名声很大,这一走,会带走不少老茶客,尤其王飞蔓,她被誉为京兆第一茶姬,有三成的茶客都是冲她来的,她一走,恐怕我们第一茶馆的名头不保了。” “无妨!这种奢侈名声,不要也罢。” “殿下,还有一件事。”掌柜有些犹豫。 “什么事?” 掌柜半晌道:“因为凤茶不做了,所以要全部结清帐,殿下一共签了十二份凤茶的单子,王妃说,殿下也不能免单,一共一千贯,烦请殿下把欠的钱都付了。” ==== 【手拙,只写了两章】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二章 劝谏 周宽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仿佛在说,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陈庆着实苦笑,他当然知道这是妻子在借此机会劝诫自己,限奢不仅要求别人,也须自律。 陈庆只得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布袋,从里面取出半块铜钱,交给亲兵道:“去宝记柜坊取两百两银子,押密是四个五!” “遵令!” 亲兵接过铜钱走了,这时,饭食先送了上来,掌柜还送来一小壶葡萄酒,茶姬替他们将酒杯斟满,两人吃了起来。 吃罢午饭,伙计把餐具收走,茶姬给他们送来的茶,今天是点茶,点茶就是将茶饼研磨成粉末,然后用滚水冲泡,注水时要不停地搅拌,让它起泡沫,泡沫越丰富越好,泡沫超过茶盏却不溢出为最佳。 宋人斗茶主要拼比泡沫形成的图案,顶级高手可以让泡沫形成花鸟、山水等等图案。 真正的点茶是从烘焙、研磨开始,多次研磨,茶粉细如尘土后,才开始冲泡,对水和温度也极有讲究,这样才能点出一盏香味浓郁的好茶。 茶姬跳过了研磨这一步,直接从冲泡开始,虽然点不出花来,但也技术纯熟,点了两盏满而不溢的好茶,这才起身退下了。 待茶沫消退,周宽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微微笑道:“京挺虽然已经很不错了,但熟度和香味还是要逊色凤茶很多,喝惯了凤茶,也只能勉强接受京挺。” 陈庆淡淡道:“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为什么在限奢令上留一个口子,只在公开场合实施,不涉及府内,原因就在于此,否则,周参事也吃不到鹿舌了。” 周宽心中一凛,笑着解释道:“殿下,卑职已经不吃鹿舌了。” 陈庆惊讶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吃了?” “就从卑职看见王妃让殿下自己付茶钱时开始。” 陈庆大笑,周宽还真是老到,居然看出王妃的良苦用心,律人先律已。 两人喝了口热茶,周宽又道:“现在京兆官员中有一种说法,说殿下安逸现状了,殿下听说了吗?” 陈庆一怔,“我从未听说,但安逸现状又从何说起?” “或许大家认为殿下应该过黄河了。” 陈庆摇摇头,“过黄河就一定能应赢?如果我惨败而归怎么办?” “殿下觉得会败吗?” 陈庆沉吟一下道:“去年河北的金兵并不多,我之所以迟迟不打,不是我拿不下来,而是我担心守不住,金兵南北夹击,我们的军队在河北路就非常被动了,我们之所以能夺取中原,很大程度上是利用了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的矛盾,事实上,好啃的骨头我们基本上都啃光,越向后就越难啃,就越要谨慎,越要准备充足。” “我听赵开说,殿下要征兵八万人?” 陈庆点点头,“实际上是十万人,襄阳那边得了一万军队,郑平在成都训练了一万民团,我感觉不错,可以转为正规军,所以要另外再招募八万军队,平时感觉我们军队不少,可以一旦作战,就感觉捉襟见肘,兵力不足,在中原作战时体会尤其深刻,否则我也不会让各地十万民团赶赴关中了。” “十万军队,一年的军俸给养就增加五十万贯啊!我们刚刚收支平衡,又要出现亏空了。”周宽长长叹了口气。 “这倒无妨,我们每年从福建路和其他各处运来的物资就价值数十万贯了,完全可以增加铜钱或者白银供给,补足亏空。” 说到这,陈庆又微微笑道:“以前几百万贯都承受下来了,现在几十万贯都承受不了吗?” 周宽呵呵一笑,岔开话题问道:“现在快十一月了,殿下明年有什么计划?” 陈庆想了想道:“明年开春前计划去一趟大同府,巡视那边的防御,明年还会有一场恶战,拿下海州,这样我们就有了第一个海港,也有了夺取山东路的海上优势,但完颜兀术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在海州投入重兵防御,关键是朝廷在淮河一线又部署了十万大军,由刘锜和王建统领,这两人都是名将,不好对付,夺取海州的形势会很复杂。” 周宽沉思片刻道:“殿下,卑职给你提两个建议。” “请说!” 周宽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第一是内政,水至清则无鱼,殿下的限奢令可以搞,但不宜长久,限奢令虽然考虑了军队的感受,但有钱人的钱却花不出去了,酒楼的收入减少,茶馆的收入减少,就像刚才大管事所说,明明是京兆最好的茶馆,却一下子降到中等了,明明可以用凤茶换取有钱人的财富,何乐而不为?限奢令确实会减少百姓收入,我觉得殿下与其堵、不如疏,对奢侈品课以重税,然后让它们合法化。 你想穿蜀锦可以,五十贯一匹,其中三十贯是税,伱穿得越多,官府收税越多,想喝凤茶可以,去官方的茶铺买,五百贯一斤,其中四百贯就是税,想住五亩宅,亩价两万贯,品阶不到也可以住,但就要掏大钱,总之一句话,想奢侈享受,就得交重税,这就是疏,殿下,堵不如疏啊!” 陈庆点点头,“周参事可以写成建议书,由内政堂讨论,然后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给我,如果可行,我可以放下面子,把堵改成疏。” “好吧!下面我再说说第二个建议!” 陈庆回到官房,他还在想着周宽的两个建议,周宽第二个建议其实他已经有安排了,就是防止女真军的冬季攻势,女真人很擅长铁马渡冰河,趁冬季结冰杀过黄河,抢掠粮食财物和人口,一方面增加自己补给,另一方面破坏中原的社会经济,创造流民,给西军带去沉重的负担。 这一点陈庆也想到了,他的对策是减少黄泛区人口,然后乡民入城,加强城池防御,其次就是坚壁清野,让金兵抢无可抢,杀无可杀,然后集中兵力消灭分散的敌军,不需要特别嘱咐,相信张晓和杨再兴他们会做得很好。 关键是周宽的第一个建议,给了陈庆很大的震撼,堵不如疏,与其打压奢侈品,不如对其课以重税,从富人手中把钱掏出来,一方面充足财政,另一方面也让百姓提高收入,扩大就业,这就像坐轿子一样,禁止商人坐轿子,那么轿夫就失去了收入,做轿子的店铺也就没有了生意。 这里面关键是控制,要把奢侈品控制在官府手中,从源头进行征税。 宋朝的奢侈消费比较简单,无非就是衣食住行,比如蜀锦、苏绣、湖绸,这就是衣的奢侈品. 然后就是吃的方面了,比如凤茶、苦泉羊肉,各种山珍海味,名贵药材等等。 想了很久,陈庆把韦济找来,吩咐他道:“你找十名从事分成五个组,用三天时间去各处了解民意,对限奢令的看法,主要是底层百姓,回来后向我汇报。”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把晁清找来,对他道:“你去找张参军,就说违反限奢令的警告和处罚暂停,什么时候开始执行,等候我的通知。” 北大瓦子内人山人海,生意格外火爆,京兆城的中产人家和底层都喜欢逛瓦子,陈庆也喜欢,这里很接地气,这里东西便宜、丰富,贴近生活。 但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机会来走走了,关键是安全问题,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亲兵有权力限制他的自由,这是内政堂和王妃特别赋予的权力。 不过有时候,亲兵也会准许他出来走走,前提就是要易容,内卫有一名很高明的女易容师,她能制作特殊的人皮面具,当然不是用人皮来做,贴在脸上完全变了一个人,然后再垫垫肩,改变一下身材,嘴里再含一个哨子,说话声调会变低沉,带气声,声音也变了。 当然,他的易容瞒不过妻子吕绣。毕竟太熟悉,凭借特殊的感觉一下子就能被吕绣认出,除了吕绣外,还有女儿陈冰儿也瞒不过,其他人都认不出,包括赵巧云和余樱她们,她们只会觉得熟悉,但还不敢肯定。 易了容,几名亲兵远远跟着他,再加上数十名内卫的布控,陈庆就能出来走走了。 下了马车,陈庆独自一人走进了北瓦子,他想亲自体验一下限奢令对底层百姓的影响。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三章 布店 走进瓦子,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瓦子里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很多都是全家一起出行,花几十文钱,找一个小馆子痛痛快快吃一顿。 京兆城的平均薪俸大约在每天百文左右,酒楼里比较能干的伙计,大户人家伶俐使女,都是这个工钱。 一家三口在家里买菜做饭,也就二三十文左右,出门吃饭,再便宜的小馆子也要五六十文,但偶然来吃一顿也没有关系,享受下馆子的氛围,孩子也开心。 这种市场热闹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的情形陈庆当然喜欢,任何一个统治者都喜欢,没有哪个统治者愿意看到自己治下民不聊生、卖儿卖女。 了解民生最基本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观察,一个是交谈,店铺不会做亏本生意,只是赚多赚少,店铺只看客人的流量,客人多,生意好,店主就开心,如果连这种最底层、最便宜的小店生意都不好,那就说明问题比较严重,百姓手中都没钱了。 目前的情形看来情况还不错,人潮汹涌,几乎每个店的生意都很好。 “客官,来吃碗汤饼啊!” 陈庆一回头,才发现是一个流动摊贩,这是没有小店的摊贩了,算得上是最底层的开店者。 陈庆见小摊上没有人,便笑着坐下,“有什么汤饼?” “有肉沫哨子的,有酱羊肉的,有大块肉的,有干菜素饼,小店最拿手就是肉沫哨子汤饼,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还小店呢!陈庆笑道:“那就来一碗肉沫哨子汤饼!” 汤饼就是面片,刀削面,小贩连忙下锅煮面,陈庆笑问道:“瓦子人还这么多,我以为推出限奢令后,瓦子会没人。” “客官说笑了,瓦子和奢侈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有影响?” 小贩想了想道:“你没影响嘛!其实还真有影响。” “这话怎么说?” “我的一个老客是我邻居,他是城北酒楼的伙计,每天都会来我这里吃一碗汤饼,也算是照顾我的生意,但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来了,今天早上我遇到他,才知道他被酒楼解雇了,现在正到处找事情做。” “为什么被解雇?”陈庆笑问道。 “不就是你说的限奢令呗!他们城北酒楼原本有十三个伙计和厨子,限制令来了,东主说赚不到钱,那只留七人,其他六人自谋生路,我的邻居被开掉了,我的小店也少了一个客人,哎!富人少花钱,倒霉的是我们小老百姓啊!” 旁边另一名摊贩也叹息道:“你说咱们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都是开店的,跑腿的,当伙计的,不就靠富人漏两个钱,然后你赚我的钱,我赚你的钱,富人都不花钱了,咱们的钱又从哪里来?” 这时,陈庆看着小摊的碗还沾着没有洗净的菜叶子,应该是上一个客人留下来的,他不由一阵恶心,抓了一把钱扔在桌上,“店主,我有事,改天再来吃!” “哎哟!多不好意思,那就半价吧!” “不用了!” 陈庆拔腿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只见那小贩又招呼一家三口坐下吃汤饼,把给自己做的汤饼端给了男主人,男子大口吃面,丝毫不在意上面的菜叶子。 陈庆摇摇头,虽然碗洗不干净也是接地气的一种方式,可惜自己已经不习惯了。 “卖布!刚到的木绵布,还有冬衣绵胎!” 陈庆眼睛一亮,连忙顺着喊声望去,斜对面有家店铺,挂了一块大招牌,招牌上有个斗大的‘布’字。 瓦子里当然也有这种卖生活必须品的小店铺,档次低,价格便宜,但瓦子里的布店居然也开始卖木绵布了,这着实让陈庆深感惊喜。 陈庆连忙走过去,正在吆喝的伙计连忙陪笑迎上来,“冬天要到了,客官给家人买点布做冬衣吧!” “木绵布多少钱一匹?”陈庆问道。 “三贯钱一匹!” 这个价格不便宜啊!陈庆又问道:“细麻呢?” “细麻四百文,特细麻也要六百文一匹。” 特细麻居然和木绵布差了五倍,陈庆走进店铺,里面有三四个客人,应该都是附近居民,在挑选布料。 柜台上一卷卷的布料品种很多,但大类只有三类,细麻布,特细麻布以及木绵布,具体品种只是各种颜色不同。 几名客人手中拿的都是细麻布,估计还是消费能力和消费习惯的问题,大家还不习惯用木绵布。 待几名客人付钱走了,店里就只剩下陈庆一人,掌柜见陈庆在看木绵布,便走上前介绍道:“小店第一次卖木绵布,现在价格便宜了,去年还要十贯钱一匹,今年就跌到三贯钱了,以前可是有钱人才能穿的,现在普通百姓也可以买一匹布做衣服了。” 陈庆当然知道为什么今年价格暴跌,关键是灵州和河西的棉花大量产出,便可以和木绵掺杂在一起混纺,木绵的数量是足够多了,以前只能用作棉衣和被褥的填充料,从今年开始,咸阳县的几大纺织工坊开始大量织布,价格应声而降。 而且以后木绵布的价格还会降低,主要原因是麻布是家庭手工纺织,而木绵布是大工场织布,成本相差巨大。 不过木绵布品质一般,陈庆摸了摸布料,比较松,和去年妻子买的棉布完全不是一回事。 “木绵布有人买吗?”陈庆问道。 “有是有,但很少,主要是不习惯,价格也贵了点,小店进得也不多,一共只进货二十匹,卖完就不进了,不过冬衣绵胎卖得好。” 掌柜取出一件冬衣绵胎,陈庆不由笑了起来,不就是一件棉袄吗?用白色的细麻布为底料,密密麻麻的针线把木绵花缝制在里面,有袍子,有短衣,看自己的需要,在家里可以直接穿内绵胎,不过估计一般人家不会直接穿,因为穿脏了不好拆洗,外面肯定要套一件衣服。 “这一件绵胎多少钱?” “短的两贯,长的要四贯!” 陈庆吃了一惊,“这么贵?” “贵?这还是很便宜了,一件短绵胎至少要两斤木绵,一斤木绵只要一贯钱,以前木绵可是按两卖,宣和年间我卖过的,一两就要一贯钱,足足便宜了十六倍,穿一件绵胎衣,整个冬天都暖和了。” “你们进货的本钱是多少?”陈庆问道。 掌柜奇怪地看着陈庆,这可是小店的机密,怎么可能随便泄露,他摇摇头,“很抱歉,这是小店机密,恕不奉告!” 陈庆其实是知道本钱的,他们在泉州是按照五十文钱一斤收购的,然后去籽取绵,再运输到京兆,本钱最多也就百文一斤,现在居然卖到一贯钱一斤,十倍的暴利,当然,还要用细麻布做底料,还要缝制,还有商家的利润,但也不至于一百文的本钱,最后一贯钱出售吧! 现在陈庆特别想知道,官府究竟是以多少钱一斤对外批发?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四章 修正 陈庆回到官署,已经是黄昏时分,官员们都下朝回家了,陈庆也只得直接回家,明天再说。 陈庆直接进了府门,田管家从后面追了上来,“你站住!你是什么人,敢乱闯雍王府。” “田管家,是我!”陈庆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面具,连忙吐出口中哨子,声音恢复了正常。 “王爷带着面具?”田管家也听出了声音。 “当然!” 田管家还是不敢太相信,笑道:“王爷还是先洗掉吧!会吓着夫人们。” “田管家,我来吧!” 王妃吕绣带着大群仆妇从贵客堂过来,看了一眼陈庆笑道:“这是哪里来的野小子,乱闯王府可是要吃管司的哦!” 陈庆笑嘻嘻道:“哟!这是哪家的娘子,长得蛮俊俏嘛!” 后面丫鬟仆妇纷纷捂嘴偷笑,吕绣俏脸一红,上前狠狠掐了陈庆胳膊一下,吩咐道:“春雨和冬雪,你们赶紧去厨房打一盆热水来。” 两个使女飞奔而去,陈庆到贵客堂坐下,吕绣小心翼翼替丈夫将面具撕下来,热水打来又洗了脸,这才恢复原状。 吕绣有些不悦道:“夫君又去微服私访了?” “我就去瓦子走走,了解一下底层百姓的情况,放心吧!内卫有布控,亲兵也跟着呢!” 当作使女和仆妇的面,吕绣也不好说什么。 陈庆笑问道:“夫人怎么在外面?” “刚才周参事的夫人来了,陪她坐了一会儿。” “周参事的夫人来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做冬衣的事情,填充料用木绵好还是草棉好,再让我给她介绍一下裁缝。” 还有些话吕绣没说,周夫人其实是来含蓄地提醒她,不要让丈夫付茶钱,会让王爷难堪,这当然是周宽让妻子过来说的,提醒王妃,今天茶钱的事情做得不妥。 吕绣心中自然也很后悔,让掌柜去问丈夫要帐,她确实考虑不周。 好在丈夫比较宽容,不计较这种事情,否则丈夫心中不满,她的日子难过了。 马车驶来,陈庆和妻子上了车,马车向后园驶去。 “夫君今天微服私访,有收获吗?” 陈庆点点头,“有两大收获,第一,限奢令有点考虑不周,可能会进行调整。” “为什么?夫君不是担心奢侈会影响士气吗?” “是会影响士气,但一刀切也不对,会影响到底层百姓的生存,所以需要寻找一个妥善的办法。” “限奢令怎么会影响底层百姓?底层百姓和奢侈没有关系吧!” “有关系,比如富商甲去庆安茶馆喝一壶凤茶,花费一百贯,这一百贯里面可能有八十贯茶钱,还有二十贯就是掌柜、伙计和茶姬的工钱,还有送水人的工钱,还有房租等等。 现在不准富商喝凤茶了,一百贯钱花不出去,富商没有损失,但掌柜、伙计和茶姬的工钱就没有了,他们没有了钱,瓦子里的客源就没有了,那么多店铺怎么养活?” “好像有点道理!” 陈庆感慨道:“所以今天有个小贩说得好,大家都没有一技之长,就靠跑腿、当伙计、做点小本买卖,你买我的,我买你的,这些钱从哪里来?就是靠富人花钱漏一点出来。” “所以呢?” “所以堵不如疏,应该允许富人适当享受奢侈,但尤其衣食方面不应该限制太多,让他们花钱惠及更多底层百姓。” 吕绣点点头,又笑问道:“夫君第二个收获是什么?” “我了解到了木绵布的市价。” “我也知道呀!木绵布市价三贯钱一匹,细麻四百文,特细麻六百文一匹,填充木绵是一贯钱一斤。” 陈庆愕然,“娘子怎么会知道?” “报纸上都有啊!每天市场行情,粮价多少?肉价多少?布匹价格都有,另外,夫君想了解底层百姓的民情,问一问田管家和温大娘,或者问一下使女们,都能了解到,何必冒着危险微服私访,万一遇到刺客,就算有亲兵内卫也防不胜防啊!夫君若出了事,冀儿还那么小,夫君大业他撑得起来吗?” 吕绣抓住了机会,毫不客气地批评丈夫微服私访,开封府尉迟县的教训那么深刻,怎么转眼就忘了呢? ......... 考虑了三天后,陈庆终于做出了决定,对限奢令进行调整,第一,把衣食两类从限奢令中去除,一般贵夫人也不会轻易抛头露面,都是在宅内活动,居家或者参加聚会等等,限奢令本身就不限制居家。 吃喝也是,想吃山珍海味,不在酒楼吃,也会在家里吃,还不如在酒楼吃,繁荣一下餐饮业。 陈庆要禁止的是丰乐楼那样的奢侈消费,丰乐楼的奢侈不在于吃什么,喝什么,而是进丰乐楼是一种身份,外面卖十贯钱一壶的好酒,在丰乐楼内就要卖百贯一壶。 外面只要数十贯一桌菜,在丰乐楼内就要卖几百贯。 另外,还有最漂亮的女人服侍,甚至伺寝,严格说起来,丰乐楼就是最高级的妓院而已。 其次,对住和行进行奢侈限制,什么等级坐什么马车,这条规矩不能破,三品以下,只能乘坐一匹马拉的车,不管是署令还是富商都一样。 三品以上乘坐双马拉车,三匹拉车只能是雍王的马车。 至于住还是按照老规矩,想住大宅就得熬官阶,或者做贡献拿到勋官,两亩以上称之为宅,两亩以下则称为院,五品以下只能住院,五品以上可以住宅,富商也是一样,拿不到勋官,两亩以上的住宅土地也不允许购买,如果已经买了,那么也不准修建。 这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购房资格,先得做善事,拿勋官,拿到勋官之前只能租房子住。 周宽关于奢侈品课重税的方案迟迟没有拿出来,太难了,关键是奢侈品界定太难,什么是奢侈品?什么不是奢侈品?根本就很难界定,同州苦泉羊是奢侈品,那你怎么知道他吃的羊是同州苦泉羊呢? 最后,内政堂一致通过了陈庆的修正方案,取消衣食类的限制,转而限制经营方式,不允许出现丰乐楼那样限制身份的奢侈酒楼。 住和行方面的方案也获得通过,在行上进行一点微调,三驾马车除了雍王外,还增加了王妃和世子。 方案被陈庆批准后,随即在京报上刊登,在京兆城获得了热烈的反应,几乎所有的酒楼和茶馆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官房内,陈庆在听取韦济的汇报。 “启禀殿下,几乎所有的商家都认为之前的限奢令是恶法,它并不能限制富人们在家里进行奢侈享受,却限制住了酒楼和茶馆的发展,天味酒楼的掌柜说,他们有很多秘菜都要耗费几年的时间,工序非常复杂,卖十贯钱一盘很正常,限制二十贯,他们只能上两道菜,对他们很不公平。 太白酒楼的大掌柜也说,他们的状元酒和青梅酒都是窖藏二十年以上的好酒,一壶也要卖十贯钱,如果用二十贯定奢侈,他们酒就没法卖了。” 陈庆耐心地听完了汇报,对韦济和旁边的晁清道:“你们二人以后也要学会劝谏,要及时把底层官员和百姓的声音反馈给我,这次限奢令就是一次很不成功的法令尝试,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不说,更重要是脱离了现实,很想当然地拍脑门决定,最后遭到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反对,不得不进行修正,教训深刻啊!” 韦济和晁清一起躬身道:“卑职知错!”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五章 北讯 又过去几天,刚进入十一月,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在北风的裹挟下呼啸而来,席卷了整个西北,一夜之间,整个关中平原变成白雪皑皑的世界。 京兆东面的官道上,很多商人都在艰难跋涉,一场大雪使他们措不及防,原本平坦好走的官道变得行走艰难起来。 好在雍王下令出动军队在官道上铲雪,十万大军一天之内便铲除了三十里的积雪,很多被困的商队得以继续前往京兆城。 找数十支商队中,有一支由三百匹骆驼组成的商队,它们是从太原过来,骆驼队满载着三万张优质羊皮,这支商队的主人是兄弟二人,正是去年被陈庆关照过的蒙兀商人音巴鲁和兄弟音尔翰。 这一次,兄弟二人不仅是来京兆卖货,还肩负着重要任务。 音尔翰骑马奔来大喊:“大哥,官道通了,明天可能还要下雪,我们赶紧走!” 音巴鲁回头大喊道:“弟兄们都起来了,出发!” 他们在太原雇了十几名汉人伙计替他们照顾骆驼,伙计们大声吆喝,卧在地上的骆驼纷纷起身,开始缓缓而行,很多商人也是用骡子和毛驴驮着货物,也都起身出发了。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兆城,骆驼队没有进城,而是来到去年他们曾经呆过的一家城外客栈,城外客栈占地大,他们的骆驼有地方容身。 “高掌柜,还记得我们吗?” 这兄弟二人的身高都在两米以上,长得极壮,就像两头巨大的黑熊,每人一顿要吃一大盆饭,掌柜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 “你们这是......要住店吗?” 音巴鲁咧嘴笑道:“我们有三百头骆驼和十三名伙计,住得下吗?” 掌柜点点头,“你们运气不错,前天刚刚走了一群西域客商,他们也是几百头骆驼,来吧!把骆驼牵到后院来。” 音巴鲁大喜,连忙招呼伙计,“先卸货,再把骆驼牵去后院。” 一拨一拨的骆驼进院子卸货,随即被牵去后院,三百头骆驼足足忙了快一个时辰,才安排好了,随即又把货物搬进房间,众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虽然疲惫不堪,但音巴鲁和兄弟音尔翰还是进城了,他们骑马来到了雍王府官衙前,对一名士兵道:“我们找雍王身边的韦参军,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他。” 去年是韦济带他们去卖羊皮,他们比较熟悉,士兵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韦济快步走出来,守门士兵描述了二人的外形,韦济便猜到是他们兄弟,果然不错。 “你们怎么又来了?” 韦济的语气有些不悦,他们帮助过蒙兀部,但蒙兀部却恩将仇报,进攻大同府。 音巴鲁连忙上前道:“我们奉可汗之令前来面见雍王殿下,有一封信要交给殿下。” 韦济看了他们一眼,对当值士兵道:“搜身后带去长廊处等候,我去禀报殿下!” 韦济匆匆来到陈庆官房前禀报,“殿下,卑职有事禀报!” “进来!” 韦济走进官房,陈庆正在批阅一份牒文,“什么事?”他放下笔问道。 “启禀殿下,去年冬天那两个蒙兀商人又来了,说是有可汗的信要转交给殿下。” 陈庆想了想笑问道:“可是那两个长得很高很壮的兄弟二人?” “正是他们!” “可以,你带他们进来吧!” “殿下,要不要再安排一些亲卫?”韦济有些担心道。 陈庆微微一笑,“你认为我还需要亲卫保护吗?快去吧!” 韦济只得去了,不多时,两名亲兵将音巴鲁和音尔翰带了进来。 两人躬身行礼,“愿长生天保佑雍王殿下!” 陈庆点点头笑道:“一年未见了,你们又来卖皮货吗?” “回禀殿下,我们原本打算今年在太原卖货,但身负重任,便没有在太原卖货,直接来京兆了。” “在京兆卖货也是一样,和去年一样,回头给你们一个好价钱。” “多谢殿下!” 兄弟二人大喜,音巴鲁取出一封信呈给陈庆,陈庆接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大宋雍王殿下敬启’。 陈庆一怔,居然是用汉文所写,他笑问道:“怎么是汉文?” 音巴鲁连忙道:“可汗帐中也有汉人幕僚,由可汗口述,汉人幕僚主笔。” 陈庆打开信,这是蒙兀国王合不勒汗写来的信,虽然是幕僚执笔写的汉文,但最后有他的大印和签名,说明内容确认过。 内容比较简单,只是说蒙兀部并无入侵大同府的想法,因为连年战争,男丁伤亡巨大,实力衰弱,正在休养生息,无力南下,更不愿意被金国所利用,成为金国攻打西军的战刀。 秋天发生在大同府的入侵之战和他无关。 陈庆眉头一皱,问音巴鲁道:“信的内容太简单,我有点看不懂,你们可汗说他无意南侵,但我的军队在大同府看见蒙兀军的战旗,这又怎么解释?” 音巴鲁擦一下额头汗珠解释道:“这就是可汗让小人向殿下解释清楚的地方,殿下军队或许看到了蒙兀军战旗,但一定没有孛儿只斤部骑兵,或者说绝对没有乞颜部的骑兵。” 陈庆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你们可汗是蒙兀国国王,难道最后他只能控制自己的部落?” “殿下有所不知,蒙兀国是由二十几个部落组成,乞颜部是最大的部落,但乞颜部下面又有几个部落,可汗所在的孛儿只斤部是主要部落,他同时也控制了乞颜部,原本蒙兀各部都听从可汗号令,但在和金国的作战中,有几个大部落意志不坚定,率先投降了金国,才导致蒙兀军主力被金兵击败,最后不得不向金国求和,接受金国皇帝册封,成为金国的附庸国。” “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夏天的时候,金国使者派说服我们军队南下入侵大同府,可汗以男丁阵亡太多,无兵力南征为由拒绝了,但南部几个大部落,就是率先投降金国的那几个部落被金国说动,他们打着蒙兀部的旗号联合克烈部和塔塔儿部的军队,三支军队大举南下入侵大同府。” “他们兵力各有多少?”陈庆又问道。 “蒙兀部几个部落的兵力是一万人,克烈部和塔塔儿部各出兵两万人,一共五万大军,克烈部为主导,但他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无力攻打大同城,便仓促撤退了。” “明年还会南下吗?” “看金国要求,如果金国要求他们南下,他们肯定就会南下,我家可汗提醒殿下,明年要当心丰州,克烈部早就想拿下丰州作为南下的跳板。”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冬天会偷袭大同府吗?” 音巴鲁兄弟二人一起摇头,音尔翰道:“草原的大雪不是你们能想象的,大雪积累的厚度连战马都会被淹没,绝对不可能冬天出兵,那只会在聚兵前就被冻死在半路。” 音巴鲁也道:“确实如此,牧民都是在穹帐中烧牛粪度过寒冬,就算春天南下,也要在三月以后,草原冰雪融化,克烈部才会派人通知各地牧民,然后从四面八方集中,这就需要一个月时间,到四月份大军才会集结南下。” “没有攻城武器?” 音巴鲁摇摇头,“除非金国提供,否则不会有攻城武器。” 陈庆顿时释然,现在还是铁木真的曾祖父时代,草原还是松散的部落联盟,要等到铁木真统一草原,灭了金国后,才得到大量攻城武器和汉人工匠。 现在他们只是骚扰边界而已,距离他们强大起来,还有一百多年呢!现在北方还是女真人的天下。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六章 清野 进入十一月后,中原地区也下了一场中雪,虽然没有关中一片白雪皑皑那么夸张,但树木、山丘和房屋也是银装素裹,白雪和黄土交错相间,大地一片斑驳,但随着风雪的到来,黄河也开始结冰了。 沿途官府开始动员黄河边的百姓,防止金兵铁马渡河,冬季偷袭掠夺,要求他们离开家园,迁徙到中原腹地。 在官府一次又一次的动员下,百姓纷纷收拾物品离开了家园,挑着担,赶着驴车,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向开封府以及中原各州撤去。 归德府楚丘县靠近新黄河不远处有座小村子叫做德庄,约有上百户人家,建炎二年,黄河决堤,滔滔洪水冲来,近一半百姓被洪水卷走,另一半百姓逃跑及时,得以幸存。 数年后,新黄河稳定下来,德庄变成了黄泛区,逃亡的百姓又陆续回到家乡,重建家园,但黄泛区土地变得十分贫瘠,亩产小麦还不到百斤,被生计所迫,返回的百姓又再度背井离乡,陆陆续续走了。 目前德庄只剩下十余户人家还在苦苦煎熬,德庄其实就是黄泛区的一个缩影,几乎所有的村庄都和他们一样,三年前,百万流民从商州和陕州两条线逃亡关中,一半以上都是黄泛区的百姓。 德庄的村东头有一户人家,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儿子,儿子都还年幼,一个五岁,一个七岁,男主人姓阮,叫做阮德,底层百姓男子的名字都很简单,都是平、顺、富、德、安、小二、小三、小乙等等,阮德就是德庄出生的意思。 阮德年约二十五六岁,身高足有一米九,体格极为强壮,力大无穷,他家原本是村中大户,颇有钱财,父亲也传给他一身好武艺,但洪水过后,家产悉数湮灭,他只得做铁匠谋生,妻子王氏比他小三岁。 这天上午,楚丘县的官员来德庄催促十几户百姓赶紧迁走。 十三户百姓都来到阮德家的院子商议去处,阮德以他强壮的体质和宽厚的性格,使他成为了德庄十几户百姓的首领。 阮德一摆手,吵嚷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阮德高声道:“各位乡亲,我觉得不管去哪里,我们最好一起走,一起安顿下来,抱成团,外人不敢欺负我们,哪家有困难,大家一起帮助,大家觉得我的意见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 有老人道:“我们世代都住在一起,都沾亲带故,为什么不一起走?” 十几个后生纷纷大喊:“德哥,我们听你的,你说吧!我们迁去哪里?”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咱们迁出后没有了土地,当佃户太辛苦,也养不了家,最好有一技之长,我父亲是铁匠,我岳父会酿酒,也教会我酿酒,我记得好多人家都会酿酒,对不对?” 众人纷纷道:“对啊!以前我们这里生产柿子和梨,我们酿柿子酒,酿梨酒,在城里卖得不错,后来果林被金兵砍光了,才没有再酿酒。” 阮德点点头,“去年我在归德府遇到一个酒商,他说开封府尉迟县以酿酒出名,我反复考虑,不如我们去尉迟县,那边一定能让我们生存下来。” 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者起身道:“我在宣和年间去过尉迟县,那里确实以酿酒出名,很适合我们,我支持阿德的意见,我们去尉迟县。” 全村达成一致,集体去尉迟县谋生。 两天后,十八户人家赶着三辆牛车和驴车,老人和孩子坐车,破旧家具都丢弃了,只带着必须的日常用品,洒泪离开家乡出发了。 ......... 尉迟县也是官方公布的四十个安顿移民的县之一,清野方案开始实施后,已有近千名黄泛区的百姓拖家携口来到尉迟县,他们大部分都选择了下乡安居,继续种田为生,主要是租种官田,这是安抚使司做出的决定,内迁者可以租种官田,前三年免田租,后两年减半收租。 这实际上也显示了内迁的真实意图,不仅仅是对付金兵的袭扰,更重要是把人口从贫瘠的黄泛区迁出来,让他们来土地较多,同时又缺乏劳力的腹地,不仅促进社会繁荣,同时也改善了黄泛区百姓的生活。 没有了人类的干扰,黄泛区的生态将得以慢慢恢复,数十年过去后,黄泛区的土地就能渐渐肥沃起来。 尉迟县负责移民的官员正是县尉余寿,他上任近半年了,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做得也很不错,由于河南路安抚使张晓派人给他送一些书籍,后来又派人给他送来几筐橘子,使得尉迟县官绅都在猜测他的后台。 知县马厚文对他也颇为客气,没有干涉他的权力,把县里的治安权交给了他,数十名弓手和正副都头都交给他来统领。 这次安置移民,河南路安抚使司要求知县必须亲自经办,马厚文便担任的安置主官,安置副职便是余寿。 实际上,知县只是过问,真正做事情的是副职。 在尉迟县东城门官道旁边搭建了上百顶大帐篷,移民就在帐篷内安置两天,登记后进行分流,乡下一些废弃的房屋也被修葺过了,重新换屋顶的瓦,安装了门窗,垒了院墙,看起来很不错,用来安置移民。 在最大的一顶帐篷前摆放了几排桌子,由押司徐沛带领五六名文吏负责登记并安置移民,徐沛也混得不错,因为余寿的关系,他得到了掌管钱谷的肥差,全县就只有他知道,余寿实际上是和雍王殿下有关系,包括他自己,也是雍王殿下特批调到尉迟县。 徐沛情商很高,抱紧了余寿这条大腿,做事颇为卖力,闲暇时间也拼命读书,准备后年再去考明经科,只要他考过明经科,资历也够了,一旦余寿升为知州,他就能推荐自己出任县尉或者主薄,他也能从吏升为官了。 这是雍王的规定,凡出任县衙文吏十年以上,且任押司一职不低于五年,具有明经士资格,五十岁以下,德才兼备者可推荐为县官。 这里面有四个硬指标,第一,出任县衙文吏十年;第二,担任押司不低于五年;第三,具有明经士资格;第四,五十岁以下。 还有两个软指标,第一、德才兼备;第二、得到推荐。 这个六个指标缺一不可,四个硬指标,徐沛已经有了两个,担任押司五年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要考过明经科,至于两个软指标,他只要抱紧余寿的大腿就能解决了。 况且他现在只有三十出头,所以徐沛有了当官的梦想,他格外卖力。 这天上午,余寿骑马来到大帐前,笑问道:“今天可有买卖上门?” 众人都笑起来,徐沛也笑道:“县尉,有两家十口人,从徐州过来的,卑职安排两顶大帐,他们也吃过了,正在收拾东西。” “登记了吗?” “下午登记,他们想下乡务农。” 余寿点点头,这次移民几乎都是农民,所以七成以上都要求下乡种地。 忽然,有弓手指着远处喊道:“余县尉,好像买卖又上门了。” 余寿连忙搭手帘向东面眺望,只见远处官道上浩浩荡荡来一队百姓,浩浩荡荡足够一百余人。 “哎哟!今天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徐沛有经验,呵呵笑道:“县尉,估计他们是一个村的人!” 他连忙带着手下迎了上去.....。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七章 招才 这支过来的队伍正是德庄的十三户人家,在阮德的带领下,昼行夜伏,跋涉整整七天,终于来到了尉迟县。 “你们是哪里来的?”徐沛跑上前问道。 阮德上前行礼道:“我们是归德府楚丘县德庄百姓,官府通知我们向内地迁徙,我们跋涉三百里,前来投奔尉迟县。” “可有官府的迁徙证明书!” “有!有!” 阮德取出厚厚一叠迁徙证明书,安抚使张晓考虑周全,每户人家都有一份迁徙证明书,包括一家几口人,姓名关系等等都要写清楚,接收方官府根据迁徙证明书接收移民,编户入籍,然后再用迁徙证明书向安抚使司领取粮食补助和安置财政补助。 徐沛看了看证明,又看了看百余人的队伍,笑道:“一共十三户人家,对吧!” “正是!” “来吧!你们先去大帐内休息吃饭,要上茅厕也有,然后给你们分配大帐,休整两三天后,送你们去新家。” 众人把孩子和老人扶下大车,徐沛又喊道:“拿随身的东西就行了,大大件物品分配大帐后再拿。” 众人扶老携幼向一顶大帐走去,那边似乎在蒸馒头,有人在向他们招手。 余寿骑马在一旁看着他们,这时,他的目光落在阮德身上,见此人长得如此雄壮魁梧,似乎是这群百姓的首领,这个身材不去从军可惜了。 这时,余寿目光又落到阮德手中木棍上,这支木棍足足长一丈,比手腕略粗,他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再细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男子手中拿的竟然是一根铁棍,起码有六七十斤。 不仅如此,他左手拎着铁棍,右手抱着小儿子,后背还背着一个背篓,里面都是铁匠的工具,至少有五六十斤,加起来快有一百五十斤了,居然还那么轻松自如。 “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余寿笑问道。 阮德回头看了一眼余寿,“老爷叫我吗?” 余寿点点头,阮德连忙道:“小人叫做阮德,是名铁匠。” 余寿微微笑道:“你先去住下吧!” 阮德略略欠身,便带着妻儿走了 吃完饭,休息了片刻,便开始分配大帐了,按照每家一顶大帐,如果人口太多,比如兄弟二人都成婚了,还没有分家,那就分为两顶大帐,也会在这时进行分家。 下午,阮德正在大帐里收拾他的铁匠工具,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他,他快步走出大帐,却见是上午那位官员。 阮德抱拳行礼道:“县君找小人有事?” 余寿微微笑问道:“阮壮士似乎会武艺?” “父亲传过几招拳脚,有几斤笨力气,谈不上什么武艺!” 余寿指着旁边一辆牛车笑道:“车上有一个磨盘,你能否试试,替我把它拿下牛车?” 阮德走上前,顿时吓一跳,他没见过这么大的磨盘,足有四五百斤,不过他只是对磨盘的尺寸吃惊,并非是拿不动它,他双臂用劲,把磨盘抱下牛车。… “大人,拿到哪里去?” “拿到厨房,你们吃饭的旁边,阮壮士如果能把它举过头顶最好。” 阮德大喝一声,将五百斤重的石磨举过头顶,向一百二十步外的厨房走去,所过之处,都引起众人一片惊呼。 余寿跟着在后面,他虽然不会武艺,不知道这样的力气算是什么程度,但他心中还是十分满意。 余寿是县尉,募兵也是他的士兵,这次西军募兵八万,河南路接到的募兵任务是两万人,再分解到各县,尉迟县分到的指标是两百人。 两百人不算多,余寿已经招募到了,但他还缺一名统领这两百人的都头,这是真的军队都头指标,算是给地方的一点好处。 其他各县都是把这个都头的机会让给县里的亲戚朋友,或者送给大户豪门人家做人情,但余寿却很认真,不徇私情,他一定要找一个有本事的人当都头。 但募兵出发时间只剩五天了,他还是找不到符合西军标准的都头,他这两日心中焦虑万分,不料今天他运气来了。 今天余寿正好看到了阮德,此人能举五百斤走一百二十步,余寿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他要找的人,这也是阮德运气不错,遇到了唯才是举的余寿。 阮德轻巧地将石磨放在磨盘上,余寿笑道:“阮壮士这边请,我给你说一件事。” 余寿带着阮德走到一旁,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不用马上拒绝,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 阮德点点头,“县尉请说!” 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官员是县尉了,他当然不想随便得罪。 “西军正在招募军队,我们县招募了两百名士兵,但我缺一名统领他们的都头,我需要有真本事的人,我觉得你挺合适,想让你出任都头。” 阮德没有吭声,他的两个儿子还小,不想离开家。 余寿又继续道:“唯一不利就是可能会阵亡,可好处不少,西军士兵一旦从军,先给十贯钱的安家费,普通士兵给三十亩永业田,然后每个月有两贯钱加一亩田军俸,从军一年就有十二亩地。 但这只是普通士兵,你是都头,安家费就是三十贯,永业田是一百亩,每月俸禄是五贯钱加三亩地,县里还可以给你家人提供一座县城里的院子,一亩左右,如果要乡下的房子,可以得两亩地,而且不是说去从军就不能回家了,西军规定,所有将士一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期。” 西军条件确实很优厚,阮德不由有些怦然心动,余寿笑笑又道:“想想吧!尉迟县的工钱可不高,酿酒工一天只能挣五十文,你一个月五贯钱的军俸,足以让妻儿过得很好了。” 阮德点点头,“我要回去和妻子商量一下。” “去吧!如果决定了,明天上午来县衙找我。” 阮德的妻子王氏听说丈夫想去从军,半晌没有吭声。… 阮德把妻子搂在怀中,低声道:“你知道我爹爹年轻时在梁山水泊为寇,一身武艺却没有机会报效国家,一生籍籍无名,这次是我的机会,西军是靠本事出头,不是靠裙带关系,更不是靠熘须拍马,我就想打拼一个功名,给儿子和子孙挣一笔家业,这也是父亲临终前的遗愿。” 王氏抱住丈夫潸然泪下,“你走了,我们母子怎么办?” “放心吧!我有一百贯安家费,然后每个月有五贯钱军俸,都是直接给你,县里还会给我一座院子,不是租,是直接给我,你们母子三人就有安身之地,我还有一百亩上田,你把父母接来同住,岳父还能种地,把土地交给他耕种,家里也就有照应了。” “受点苦我不怕,我就怕你去打仗,若有三长两短怎么办?” 阮德摇摇头,“这个世道,并不是不上战场就会安全,金兵杀来,一个会家破人亡,你忘记我五伯一家是怎么死的吗?大水淹来,一家人尸首全无,我去从军,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母子平安,再说我每年还可以回来探亲一个月,又不是一去不返。” 王氏抹去眼泪道:“夫君去吧!我会把两个孩儿照顾好。” “让大郎去读书,明白吗?我有一百贯安家费,就足够让他进县学堂读书了。” “我会让孩儿读书,如果房子宽裕,我想让我兄长一家也住一起,这样照顾更方便一些。” “我知道了,你考虑得比我周全。” 阮德捧着妻子的脸笑道:“今晚让两个孩儿早点睡。” 王氏俏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八章 新兵 次日一早,阮德上县衙找到余寿,余寿将他推荐给知县马厚文,马厚文当即令其举鼎,阮德当场将八百斤重的铜鼎举过头顶三次,又令其射步弓,百步外阮德十射十中,箭无虚发,马厚文大喜过望,当即任命其为新兵都头,练兵五日后赶赴汴梁。 这就是余寿跟父亲学习的官场文化,虽然任命都头是他的权力,但他把这个权力交给了马厚文,这不是天天都有的权力,多少年才有一次,对余寿没有影响,却表现出了对主官的尊重。 另外,如果阮德在军中表现优秀,他的推荐人也会得到表彰,这个潜在的好处他让给了知县马厚文。 这一点,马厚文也心知肚明,他随即同意余寿的意见,拨给了阮德一座院子,位于紧靠县学和县小学堂的桂花巷,院子占地一亩两分,是一座官宅,现在各县手中的官宅官田都不少,也是因为女真人入侵,大量富人被屠杀或者逃亡,他们的房产和土地便成为无主之物,最后被县衙收归官有。 训练五天后,阮德率领两百士兵赶赴汴梁。 在汴梁南城外,搭建了一座占地上千亩的新兵大营,河南路各县招募的两万新兵都将在此聚集、训练,这次一共有十一州府共四十二个县接到了募兵令,人数有多有少,像汴梁县、陈留县、长社县的招募人数都在千人以上,而像尉迟县这种小县,招募人数只有两百人。 这天是十一月十五日,从十五日到十七日是各地新兵报到的日子,虽然给了三天时间,实际上第一天大部分新兵都来了,一是不晚这两天,其次来晚了,很多好资源都没有了,比如好的盔甲兵器,好的营房等等,所以早来肯定比晚来有利。 从大早开始,第一支进入大营的军队便是汴梁的一千新兵,他们由一名副指挥使统领,指挥使叫孔青,是开封府的乡兵指挥使,终于借助这个机会,孔青终于转为西军正式副指挥使。 虽然西军给了各地指挥使以下低级将领名额,但并不是说进了西军就一定会成为低级将领,地符合西军的标准,一个是体格,低于五尺八以下不能出任都头及其以上军职,五尺八差不多就是一米七五,除非武艺超群。 其次是举重一百五十斤过头顶三次,练武的将领举重一百五十斤算是最低标准了;第三,要会一门兵器,如果都头连兵器都不会用,怎么让士兵服气?第四,不要求骑射,但必须会步弓,八十步内用八斗弓,至少十射七中。 这些标准都发给各县了,也是希望各县能谨慎选择将领,不要只考虑人情,到时候来军营丢脸。 杨再兴骑马在新兵营大门处等候,不断有各县的新兵到来,小县两百,大县三五百不等。 有通令官大声叫名,“长社县新兵到!” 一支千余新兵列队走来,为首领兵大将年约三十岁,身材魁梧,手提一杆大刀,杀气腾腾,他叫李耀青,原本是伪齐军的统领,在完颜兀术裁减伪齐军时,他被裁减退伍,回到了老家颍昌府长社县,陈庆夺取中原后,要求各州组建乡兵,李耀青就出任颍昌府乡兵指挥使。 这次他带来的一千士兵,就是他们一年前组建的乡兵,训练了一年,看起来当然比别的新兵有气势。 进了军营,李耀青和一千士兵分开了,一千士兵去新兵帐报到,实际上,他们都携带了新兵卡,就是去点卯交卡,然后去新兵帐休息,李耀青和几名都头去新将大帐登记。 一队队新兵陆续到来,这时通令官大喊:“尉迟县新兵到!” 这是一个小县的新兵,只有两百人,杨再兴不想看了,调转马头刚要走,他忽然感觉到什么,又回过头,他这才发现尉迟县的新兵都头长得格外雄壮,比大部分士兵都高半个头,是一员步将,没有骑马,是一员步将,手执一根大铁棍,至少有六十余斤,年约二十五六岁,步伐矫健,器宇不凡。 杨再兴顿时有点惊讶,居然用六十余斤铁棍为兵器,这在西军也能排进前五,杨再兴叫来亲兵,指着阮德嘱咐几句,亲兵点点头,跟着阮德去了。 阮德被带到了新将大帐,他要在这里登记注册,将领登记可比新兵严格多了。 大帐内摆放着长长一排桌子,坐着十几名文职军官,每个人面前都坐着一名将领。 “请坐!”文职军官很客气地请阮德坐下。 “我问你一些情况,请务必如实回答,如果不实,将来会严重影响你的升迁,因为你们很多人曾在伪齐从军,但只要没犯过杀戮平民或者奸淫民女之罪,其他都不用担心。” 阮德点点头,“我明白!” 文官铺开登记表,提笔问道:“姓名、年纪、是否成婚?” “在下姓阮名德,无字,今年二十五岁,已成婚,有子二人,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文官飞笔记录,又问道:“祖籍何处?” “济州恽城县石碣村!” “父亲何名?从事何职?” 阮德迟疑一下道:“父亲叫阮小七,曾是梁山泊渔民,被官府所逼,曾上梁山落草,后被官府招安,但不愿为官,全家迁到回德府楚丘县德庄为农。” 这名文职军官显然对宣和年间的梁山起义一点都不熟悉,文官是陕西路人,当然不知道发生在二十年前京东西路的往事,他面无表情地提笔记录了。 “可会骑射?” 阮德摇摇头,“我是步将,会步弓!” “惯用什么兵器? “平时用铁棍和鱼叉!” “鱼叉?”文职军官愣了一下。 阮德转身过去,只见他身后插有三支小鱼叉。 文职军官提笔写道:“铁棍和暗器飞叉!” “还有什么特殊技能?” 阮德想了想道:“水性不错,可在水中潜水一炷香,还有打铁!” “打铁不是武技,那是生活技能!” 文职军官笑了笑又问道:“可曾从军?宋军、伪齐军、签军、乡兵等等。” 阮德摇摇头,“这是我第一次从军?” 文职军官又笑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识字?” “曾读过几年书,默写《论语》和《孟子》都没有问题。” 文官顿时对他大有好感,“好吧!这里按手印,右手五个指印,然后签上伱的名字。” 阮德提笔签了名,又按下五个指印,文官给了他一块铜牌,“去吧!去演武场实测。” 阮德一怔,“实测什么?” “想当西军都头是有要求的,体型、举重、武艺、射箭,你不知道么?” 阮德摇摇头,余寿可没有告诉他。 文官笑眯眯道:“你应该问题不大,去吧!帐外有士兵带你去。” 阮德抱拳行一礼走了。 这时,杨再兴从后帐走过来,淡淡问道:“感觉此人如何?” 文官对阮德印象极好,笑道:“感觉很诚实,而且还能默写《论语》和《孟子》,卑职觉得他很不错。” 杨再兴拾起登记表,眼皮猛地一跳,这人竟然是阮小七的儿子,别人不知道阮小七,杨再兴却很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杨再兴也不例外,他早年跟随匪首曹成不是没有原因,他父亲杨志也是梁山英雄之一,曹成就是他父亲的心腹部将,杨志临终前把年少的杨再兴托付给了曹成,曹成便把杨再兴带去老家贺州,连同杨家枪一起,传了他一身高强的武艺。 后来曹成得罪本地豪强,被逼无路,在贺州造反,不久又带着杨再兴杀去岭南。 只因曹成的军纪太差,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激起了杨再兴的强烈反感,再三劝诫无用,杨再兴遂脱离了曹成,在回家乡太原的半路上遇到了陈庆剿匪。 父亲的秘密杨再兴一直压在心中,谁也没有吐露过,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在新兵招募时遇到了梁山后人,阮小七的儿子,而且水性随父,能在水中潜水一炷香,就连水鬼斥候也做不到,不愧是阮氏三雄的后人。 杨再兴心中波澜起伏,他却不知道,阮德此时在演武场遇到了大麻烦。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九章 冲突(上) 长社县的新兵占据了最好的一片营帐区,但还有几个县的新兵也在这里驻营,长社县新兵仗着人多势众,先后赶走了几个县的新兵,但尉迟县的新兵他们却赶不动,激愤之下,双方还动了手,被闻讯赶来的新兵营司马制止了。 这样一来,长社县的新兵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有几人被揍得鼻青脸肿,长社县新兵由此怀恨在心,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还在大帐内登记的阮德却一无所知。 登记只是第一步,想不立功就成为西军的将领,哪怕是低级将领也不容易,就算不立功也要有真本事,弓马娴熟都不行,西军骑兵哪个不是弓马娴熟? 真本事包括两部分,一是先天优势,体格魁梧,力量过人,其次是后天优势,箭法精准,武艺高强。 所以登记结束后,就要去演武场接受测试,测试的内容有三项,举重、射箭和兵器。 如果是靠各种关系当上都头,测试又通不过,要么降级为士兵,要么就离开军营,要么有点文才,能写能读,可以做虞侯、十将之类的节级军佐,都头这种领兵将领肯定不行。 阮德来到演武场,演武场上扎下三座大帐,每个大帐前进行一项测试,首先是体型,体型不达标,除非后面三项非常优秀,否则肯定被视为不合格。 阮德体格没有问题,他是所有将领中最高最雄壮,根本不需要测量,直接来到第一个座大帐前。 大帐前坐在几名将领,阮德抱拳行一礼,来到重物前,重物是三只石锁,一只一百八十斤,三次举过头顶为合格,一只两百五十斤,三次举过头顶为良好,一只三百二十斤,三次举过头顶为优秀。 测试记录会记入档案,关系到每个人的前途,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谦虚,都会尽力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但只有两次机会,所以也不能过于高估自己。 阮德走到中间两百五十斤的石锁前,几名将领低声交流一下,一名指挥使摇摇头道:“这么强壮的人居然只用中等石锁,可惜了。” 另一名指挥使笑道:“或许他想稳一稳吧!可以理解。” 只见阮德左手抓住石锁,轻松拎了起来,又走到三百二十斤的石锁前一把抓住石锁柄,再度拎了起来。 所有人的‘啊!’了一声,几名将领惊得站了起来,原来这家伙是嫌石锁太轻,只见阮德轻松地将两只石锁同时举过头顶,一连三次,毫不费力。 为首统领看了看阮德的铜牌,忍不住问道:“五十二号,你最多能举多重?” 阮德想了想道:“我是个铁匠,有一次给人送铁犁,半路推车坏了,我就扛着四支共六百斤重的铁犁走了二十里,这是我的极限吧!” “好!算你举五百斤,这是最优秀,请去射箭棚吧!” 阮德行一礼,又去箭棚了,几名将领低声议论,他们都是行家,单臂举三百二十斤还这么轻松,双臂的话至少能举千斤,发现了一员猛将啊! 射箭基本上大部分人都能通过,合格要求的是八斗弓,八十步外至少十射七中,良好是八斗弓,百步外也是十射七中,但至少要有三支箭射中木人靶的要害,也就是头部和胸部。 优秀是一石弓,百步外十射九中,而且要有五支箭射中要害。 射箭要求精准,对力量要求不高,所以只有八斗弓和一石弓两种弓箭,阮德用一石弓,百步外十射十中,箭箭射中前胸,这是优秀中的优秀,目前只有三人做到了,但如果算上力量,他能开八石腰弩,那就没有人能和他相比。 校场站满了数千新兵,不断有人高声叫好,为测试中的将领加油鼓劲,尉迟县的两百新兵也场外,担心地望着他们的都头。 阮德已经到第三大帐,这是最后一关测试,测试武艺,统制李复兴作为总评判官。 第三轮测试比较慢,很多受测将领需要准备,时间长短不一,所以并不是按照顺序,谁准备好了谁就上。 阮德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兵器,他进来时是交给一名军士。 他上前问一名军士道:“请问,我们呢的兵器放在哪里?” “都在那!”士兵一指大帐旁。 那边放着一个兵器架,上面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兵器,阮德连忙走上前,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自己的铁棍。 “这根烧火棍是你的吗?”后面有人笑问道。 阮德一回头,看见了自己的铁棍,正被一名将领踩在脚下,一脸不屑。 阮德心中大怒,这铁棍可是父亲亲手给他打造,虽然不是很好,但那是父亲唯一的纪念之物,洪水过后,父亲留给他的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根铁棍。 一股热血冲向阮德的头脑,他大步上前,一把将这名将领推开,拾起自己的铁棍。 这名将领正是李耀青,他的手下被尉迟县的十几名新兵打得鼻青脸肿,想报复又不太可能,新兵统制李复兴丢下狠话,谁敢闹事,全部革除。 堂堂的颍昌府治所、河南路五大县之一的长社县,居然被开封府的一个小县欺辱,李耀青心中这口恶气怎么咽得下去。 李耀青是伪齐军将领出身,身上的痞气很重,睚眦必报,屁大点小事都不会放过,对尉迟县士兵下手有点坏他的名声,李耀青的目光便盯住了对方的都头阮德。 对方一推,李耀青措不及防,蹬!蹬!蹬!蹬!后退十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耀青脸色顿时胀成紫红色,心中勃然大怒,他上前提起大刀便向阮德冲过去,上下左右连劈数刀,周围士兵一片惊呼。 阮德连连躲闪,没有还手,他见对方刀刀劈向自己要害,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心中的怒火也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李复兴大喊一声,“伱们两个在干什么?” 李耀青收住大刀,李复兴上前怒斥道:“我之前怎么说的,不准私下斗殴,有什么恩怨公开解决,你们两个既然要你死我活,那么上去打!” 李耀青心中杀机迸发,咬牙道:“小兔崽子,敢上去和爷爷较量一番吗?” 阮德冷冷道:“万一我手重,把你打死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签生死状就可以上去放手比武,生死在天,双方都没有任何责任,这是雍王殿下规定的。” 说话的是主将杨再兴,他刚被将领找过来,他也知道了李耀青为什么挑事,为争抢营帐一事报复对方。 杨再兴对李耀青没有好印象,他刚才也看过李耀青的登记,他是伪齐军统领,曾率军长期驻扎濮州地区,虽然他否认屠杀过百姓和奸淫妇女,但杨再兴知道,在绍兴八年,濮州饥民闹事,被驻军残酷镇压,一万余无辜百姓被杀死,数千妇女被士兵奸淫凌辱,死了上千人。 第二年伪齐被废,完颜兀术执政河南路,开始裁撤一半伪齐军,第一支被裁撤的军队就是驻濮州的一万伪齐军,完颜兀术也知道这支军队名声太坏。 杨再兴上前对李耀青冷冷道:“有本事就签生死状上去打,你们杀了对方,我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若没有胆子就给我老老实实夹着尾巴。” 杨再兴的激将法让李耀青热血上涌,当即抱拳道:“卑职愿签生死状!” 杨再兴又看了一眼阮德,“你呢?有这个胆量吗?” 阮德默默点头,平静道:“既然他一定要打,我可以奉陪!”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章 冲突(下) 生死状是标准格式,两人签字画押,杨再兴亲自给他们做了见证人。 杨再兴又道:“这是新兵营中的第一张生死状,加个彩头吧!胜者官升一级,赏五百贯。” 李耀青眼中一亮,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居然还能官升一级,钱他不在意,但官升一级对他很重要,他现在是副指挥使,只是副将,如果升为指挥使就是正将了。 “天助我也!” 李耀青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他翻身上马,挥舞着大刀向校场上奔去。 阮德面无表情,将铁棒扛在肩头,大步向沙场走去,杨再兴知道他经验不足,忍不住提醒道:“沙场上没有道义,只有杀技,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阮德向杨再兴点点头,他知道主将在提醒他,可以用飞叉暗器。 四周新兵一片鼓噪,居然是骑将对步将,太不公平了,但随着一声锣响,比武开始,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李耀青大喝一声,纵马疾奔,霎时间冲到阮德眼前,刷的一刀,刀速快如闪电,直噼阮德的脖子,四周士兵一片惊呼。 阮德却勐地一蹲,一个前滚翻,单臂挥舞铁棍横扫而出,正打在战马的后腿上,“卡察!”硬生生将战马后腿砸得粉碎,战马一声惨嘶,轰然摔倒,将李耀青掀翻地。 阮德大吼一声,一跃高高跳起,如天神下凡一般,狠狠一棍砸向李耀青面门,李耀青就势一滚,想顺势站起身,不料,脚一阵剧痛,他才发现自己一只脚被战马压住了。 李耀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之下,举刀向上架去,“当!”一声巨响,千斤铁棍砸在刀杆上,李耀青震得双臂尽折,惨叫一声。 但惨叫声嘎然而止,一支飞叉不知什么时候插进了他的头颅,李耀青当场毙命。 仅两个回合,胜负已分,一将阵亡,四周鸦雀无声,谁都没有看清楚阮德是怎么出手射出飞叉。 杨再兴却看得清楚,铁棍砸下来时,阮德依旧是单臂握棍,借助铁棍反弹之力,他身体在空中一个翻滚,左手飞叉射出,精准无比。 也就是说,从李耀青战马奔来的瞬间,阮德就想好了怎么杀死对方,几个招数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滞碍,快得如行云流水。 “好厉害的武艺!” 杨再兴忍不住鼓掌高声赞许。 四周顿时欢声雷动,一片激动的大喊声,“好武艺!” ......... 大帐内,阮德躬身行礼,“参见都统制!” 杨再兴微微笑道:“赌斗之事过去了,不要再去想它!” 阮德点点头,“是!” 杨再兴沉思片刻又道:“我看了你的履历,你似乎不会骑射?” 阮德沉声道:“卑职确实没有练过骑射。” “会骑马吗?” “骑马会!” 杨再兴笑了笑又道:“好像水性也不错,真的能在水中潜一炷香时间?” “卑职从小练习,潜一炷香没有问题。” “你的祖籍既然在梁山泊,我想水性应该不错。” 阮德心中勐地一跳,难道都统制知道父亲的事情? 他连忙解释道:“卑职是在楚丘县德庄出生的,所以名字中有个德字,卑职从小在汴河里练习水性。” 杨再兴只是随口说说,并不关心他在哪里练习水性。 杨再兴沉吟片刻道:“我年初向雍王殿下申请成立一支小型水军,大概三十艘战船,一千余人,雍王殿下已经同意了,但我缺乏水军人手,我想让你出任水军指挥使。” 阮德迟疑一下道:“卑职就算升一级也是副指挥使。” 杨再兴澹澹道:“副指挥使也能代行指挥使之职,这个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愿不愿意?” “卑职当然服从军令,只是.....我手下两百士兵怎么办?” 杨再兴笑了起来,“你可能还不了解,一个营的士兵不允许都来自一个地方,否则会在将士的家乡滋生腐败,必须来自天南地北,这是西军的规矩,所以接下来是所有士兵全部打散,所有将领会重新分配,你的手下会分散到各个营去,你就算不进水军,也不可能再统领他们。” “卑职明白了!” 杨再兴点点头,“先训练士兵吧!等冰雪解冻后,战船就会出现了。” ......... 济南府历城县外,两万女真骑兵列队整齐,旌旗在寒风中招展,盔明甲亮,长矛如林,两万铁骑杀气腾腾。 完颜兀术祭祀了长生天,来到大军面前,他一挥手,亲兵端着两碗鸡血马奶酒上前,完颜兀术对主将阿鲁补和副将完颜迪古乃道:“这次去中原打谷草,就是我交代的八个字,‘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全力破坏归德府和徐州黄河西岸,人口、财物能掠夺则掠夺,夺不了则杀之,粮食和牲畜尽量带回来,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完颜兀术一挥手,亲兵进献了鸡血奶酒,两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把酒碗狠狠一摔。 “好!就要这个气势。” 完颜兀术高声赞许,他拔出腰间佩剑递给元帅阿鲁补,“拿着我的剑去归德府,袭破宋城县,斩下知府柳笙、通判李浑的人头,我待他们不薄,他们却背叛我,吾深恨之!” “遵令!” 阿鲁补收下宝剑,完颜兀术一挥手,“出发!” “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一队队女真骑兵出发了,打草谷是游牧民族的习俗,就是掠夺边境的人口和财物,辽国、西夏和金国都有这个传统,完颜兀术不光是继承传统,他还要破坏中原地区,制造难民,使中原地区无法休养生息,使陈庆得不到一个稳定的中原。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趁黄河冰冻期间摧毁西军的战船,使西军无法再封锁黄河。 望着两万女真骑兵远去,军师范拱忧心忡忡对完颜兀术道:“卑职觉得杨再兴必有准备,就怕他们贪功,深入中原腹地,被西军切断了归途。” 完颜兀术摇摇头,“阿鲁补不会,倒是迪古乃有点让人担心,不过他不历练怎么成长起来?让他吃几次大亏就懂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一章 草谷 阿鲁补和副将完颜迪古乃兵分两路,阿鲁补率一万四千主力攻打归德府,而完颜迪古乃则率六千骑兵从萧县杀进徐州,徐州是西军黄河水军驻地,所以迪古乃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摧毁西军黄河战船。 阿鲁补率一万四千大军是在夜间渡过了黄河冰面,直扑楚丘县,阿鲁补一声令下,四千骑兵化成四十个骑兵小队,手执火把向四面八方奔去,他们目标是散布在黄泛区的各个村落。 阿鲁补则率一万骑兵奔至楚丘县城下,一万骑兵手执火把,汇成了一片火的海洋,他们将一支支火把扔上城头,片刻,城楼燃烧起来。 两百士兵抱住撞木向城门冲去,“咚——”一声低沉的闷响,城门剧烈晃动。 “再来!”千夫长大喊一声,撞木又一次向城门撞去。 城门被轰然撞开,早已等候多时的两千骑兵冲进了城内. 结果却让阿鲁补意想不到,楚丘县竟然是一座空城,家家户户都没有人,官府也没有人,官仓是空的,百姓家里的粮柜也是空的。 阿鲁补脸色阴沉如水,显然对方已经有准备了,知道他们要来。 阿鲁补心中也暗暗埋怨都元帅完颜兀术,为什么不派探子先打探,自己心里也有数,没有粮食牲畜,他的士兵吃什么? 虽然他们也带了一点干粮,但数量太少,只能维持两三天。 这时,士兵来报,“启禀元帅,弟兄们抓到几名老者。” “带上来!” 片刻,女真士兵将三名年迈的老者揪了上来,三名老者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阿鲁补低下头咬牙切齿道:“你们给我老实交代,我不杀你们,县里什么时候撤离的?” “半个月前就开始撤离了,五天最后一批人撤走,包括几名县官和弓手,我们实在走不动,也不想走,才留下来。” “他们撤到哪里去了?”阿鲁补又问道。 “回禀将军,一些人撤到开封府,一些人撤到宋城县。” 阿鲁补点点头,又问道:“那乡村呢?” “乡村很早就开始撤离了。” 阿鲁补大叫一声,拔出刀,一刀砍掉了一名老者的人头,另外两人吓得磕头如捣蒜,被盛怒的阿鲁补一刀一个,全部砍死。 “给我搜!彻底搜,埋在地下的粮食也要挖出来。” 一万士兵开始满城搜索,确实找到一些百姓带不走埋在地下的粮食,但数量很少,不到百石,又杀了百余只野狗,继续掘地三尺,依然一无所获。 一直忙到三更时分,精疲力尽的士兵们终于倒头入睡 四更时分,一支百人骑兵队冲进了德庄,德庄十三户人家已空无一人,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只有一些拿不走的破烂家具。 女真士兵冲进了阮德的家,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却意外在地窖里找到了十几坛果酒,百名士兵大喜,找来碗纷纷到酒痛饮,天寒地冻,喝几碗酒暖暖身体才重要。 众人将十几坛酒全部喝光,酒意熏熏,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有毒!” 一名女真士兵忽然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院子里,捂着肚子满地打滚,鲜血从七窍中流出,片刻便不动了。 百名士兵纷纷中毒倒地,包括一些喝了酒的战马也倒下了,天亮时,洗掠德庄的百名女真士兵全部毒发身亡。 与此同时,去各地洗掠村庄的小队都纷纷返回楚丘县,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所有村庄都空无一人,粮食牲畜都被带走,四千人几乎都是一无所获。 “砰!”阿鲁补狠狠一拍桌子,满脸怒不可遏道:“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们个个七窍流血,脸色发黑,应该是中毒而亡。” 另一名战战兢兢士兵道:“我们发现了几坛没有喝完的酒,带回来验毒。” 这时,军医走过来道:“启禀元帅,他们带回来的是毒酒,应该是下了不少砒霜,毒性很烈,几条野狗喝了,当场死亡。” 阿鲁补着实无奈,只得下令道:“全军收拾东西,烧了县城出发!” 他们昨晚找到百石粮食,只够士兵吃一顿早饭,原本期待的猪羊、女人、财物什么都没有,一万四千女真士兵个个情绪低沉,一把烧了楚丘县,继续向宋城县方向进发。 阿鲁补就指望攻下宋城县,狠狠抢掠一把,然后驱赶人口和牲畜,带着大批财物返回历城县。 事实上,两万女真骑兵从历城出发不久,历城县的西军情报斥候便向宋城县发送鸽信。 宋城县守将呼延雷当即下令坚壁清野,城外所有百姓都进城,所有粮食物资一样不留,统统带进城内。 宋城县也就是北宋的南京应天府,是河南路的第三大城,仅次于东京汴梁和西京洛阳,人口最多时近百万,城池周长近四十里,城墙高大雄厚,护城河宽阔,易守难攻。 如果是在北宋年间,就算二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得下宋城县,可惜两次巨大的灾祸给宋城县也带来灭顶之灾。 第一次是兵灾,金兵攻破汴梁,掳走二帝,宋城县官民大逃亡,数十万人逃亡江南,包括陈庆妻子吕绣一家也就是在那时逃往建康府。 第二次便是在建炎二年,金兵攻打应天府,为了阻止金兵,宋军主帅杜充下令掘开黄河大堤,黄河滔天洪水席卷南下,宋城县也被洪水袭击,洪水冲进城内,全县百姓逃上城头。 那一次宋城县有上万人被洪水掩死,随即爆发疫病和饥荒,宋城县的人口再度锐减,原本近百万的大城市,到今天已剩下不足十五万人。 城墙也被洪水严重破坏,虽然后来修复,但防御功能已大大下降,这么说吧!在东北城墙一段,用大型攻城槌便可直接把城墙打穿个大洞。 不过这段时间,各县十余万人撤退到宋城县,使宋城县的人口再度增加到三十万人,几乎所有废弃的房屋又重新住满了百姓。 城内有守军一万五千人,由统制呼延雷统领,呼延雷已年近四十岁,他跟随陈庆已有十年,从原来呼延府的一名家将,一直到今天的西军统制,封爵舞阳县侯,呼延雷也是战功累累,这次奉都统制杨再兴之令,率一万五千军队坐镇宋城县。 “将军快看!” 城头上,士兵指着东北方向大喊。 呼延雷向远处眺望,只见东北方向黑烟滚滚,那边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楚丘县,相距宋城县七十里,七十里外都能看到黑烟,说明宋城县全县被焚。 就在这时,十里外一支火药箭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响,紧接着,一连九支火药箭飞射上天空,在空中爆炸。 说明敌军主力大军已经杀到十里外,来得太快了。 呼延雷当即喝令道:“传令全军上城!” “当!当!当!” 警钟敲响,城下的西军士兵纷纷向城头上奔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二章 宋城 中午时分,一万四千女真骑兵杀到了宋城县下,阿鲁补喝令两千骑兵去周围寻找粮食和牲畜,他们唯一解决的便是战马的草料,他们到处都能发现麦秸堆,虽然是粗饲料,但把它切碎了,战马还是勉强能吃。 但人的问题就大了,女真军的干粮只剩下一天,明天天亮前如果他们得不到粮食补给,或者拿不下宋城县,他们就只能撤退。 这就是坚壁清野的威力,对付游牧军队尤其有效,游牧军队侵犯中原从不携带粮食,都是靠沿途掠夺,以战养战,但如果在方圆数百里实行坚壁清野,让游牧军队抢掠不到粮食,最后不得不撤退。 阿鲁补眯眼打量着城池,他曾率军驻扎归德府整整两年,对宋城县的了如指掌,他知道宋城县防御有缺陷,东北段约一里长的城墙非常不稳固,不仅可以用重型投石机砸垮,用攻城槌也一样能轻易撞塌。 这也是阿鲁补什么攻城武器都没有携带,唯独准备了一根重型攻城槌的缘故。 还好,宋军没有对宋城县进行修葺,东北段的缺陷还是一如既往,让阿鲁补松了口气。 “全军原地休息!” 奔行了一个上午,骑兵们都有些疲惫了,阿鲁补下令原地休息,又派士兵去查看护城河的冰冻情况。 城头上,呼延雷注视着敌军骑兵的情况,敌军骑兵人数比他意料的要少,似乎才一万余人,之前他得到历城县的情报,敌军可是出兵两万骑兵,难道情报有误? 旁边副将周平笑道:“敌军一定是分兵去徐州了,所以人数比我们预料的要少。” 呼延雷点点头,一定是这个缘故,副将周平又道:“其实我们的兵力不比对方少,就算敌军攻入城内,我们也能用巷战把他们全歼!” “不可!” 呼延雷断然否认了这个想法,“不管让敌军攻入城内,还是进行巷战,对百姓都是灭顶之灾,我们没法向雍王殿下交代。” 周平惭愧道:“将军说得对,卑职知错!” 呼延雷又沉声道:“敌军在东北方向休息,说明他们知道城池的缺陷,他们一定会攻打东北断,周将军,速去把火油集中过来!” 周平快步去了,这时,有士兵大喊:“有敌军骑兵过来探查。” 只见一支约二十人的骑兵向护城河奔来,呼延雷当即立断道:“弩箭射击!” 城头上,数百士兵一起举弩射向敌军骑兵,女真骑兵举盾抵挡,但还是有战马被射中,嘶鸣倒地,将骑兵掀翻在地上,随即又被呼啸而来的数十支弩箭射中,当场被射杀。 但还是有十几名骑兵冒着箭矢冲到护城河边,狠狠用长矛向护城河的冰面捅了几下,掉头便逃,箭矢随尾而至,又有几名骑兵被射倒,其余骑兵拼命打马逃回。 二十名骑兵被射杀一半,呼延雷发现了一丝端倪,他们用的不是神臂弩,而是普通军弩,对方已经奔到百步外,居然还被弩箭射杀,如果是从前的铁甲,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现在居然用普通便可在百步外射杀敌军,这说明什么?敌军的装备下降了。 呼延雷当即对一名统领道:“王将军,你率百名弟兄下城,用绳子把敌军尸首拖回来,我要看一看!” “遵令!” 十几架软梯扔了下去,统领王苗率领一百名士兵攀着绳梯下城了。 不多时,十几具尸体被吊上城头,十几名西军将领围着尸体细看,果然没有铁甲,都是皮铠,看面孔是东胡人,腰牌也是女真人腰牌,但这说明不了问题,看不出他们是真正的女真人,还泛指的女真人。 “应该是东胡人,不是真正的女真人!” 呼延雷对众人道:“雍王殿下说过,真正的女真人已经不多了,为了了笼络东胡人,把大量东胡人也授予女真人的身份,但实际上在各方面都有区别,从装备上就看得出来,真正的女真骑兵不会用皮甲,一定是铁甲。” “统制,这是个重要情报啊!” 呼延雷点点头,“要立刻通知杨都统!” 黄昏时分,阿鲁补得到了最坏的消息,方圆五十里内,两千骑兵没有找到一粒粮食,莫说牲畜,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看到,所有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彻彻底底的坚壁清野。 现在他们去别的县也不可能了,距离宋城县最近的县是谷熟县,在南面五十里外,他们赶到谷熟县,天已经黑了,如果有人口,还能得到一些粮食,可如果又是一座空城呢? 而且空城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又是空城,他们就没有时间拖下去了,只能撤军。 “万夫长,不如让东岸送些补给过来?”一名千夫长小心翼翼建议道。 阿鲁补脸一沉,“你以为都元帅想不到吗?自己动脑筋想想,为什么都元帅没有让我们携带补给?” “卑职愚笨!” 阿鲁补见好几名千夫长眼中都露出迷茫之色,只得解释道:“如果我们有了补给,一旦攻打宋城县不下,我们就会深入到开封府,我们兵力不多,十之八九就会西军全歼,到时悔之晚矣,都元帅就只给我们几天干粮,目的就是为了限制我们,不让我们在黄河西岸呆的时间太长,否则为什么不给我们六天的干粮,难道我们拿不了?“ 众人这才明白都元帅限制干粮的良苦用心,一起躬身道:“我们明白了!” 阿鲁补点点头,又对众人道:“明天天亮前若攻不进宋城县,立刻撤军!” 夜幕稍稍降临,进攻开始了,五百名女真士兵高举大盾,形成了成里中外三成盾甲,掩护着攻城槌向东北段城墙进发,盾甲的最核心是五十名士兵抱着攻城槌,他们头顶和四周都被层层的大盾遮蔽,从城头上望去,就像一条巨大的百足虫城墙靠近,后面还有两千女真士兵举盾跟随,会随时冲上补充。 “第一队床弩准备!” 城头上部署了两百架移动式床弩,分为四队,一队射完,又换第二队射击,原理和三段射一样,只是床弩换箭的时间稍长,所以分为四段。 百足虫在两百步外出现了,呼延雷大喊一声,“射击!” 五十部床弩同时发射,两百五十支寒鸦铁箭呼啸射出,力量强劲无比,铁箭射穿了盾牌和皮甲,近五十名外围的盾牌护卫士兵惨叫倒地。 “补上!” 千夫长一声大喊,立刻有数十名士兵冲上去,填补了出现的空缺。 呼延雷气得大骂,“神臂弩为什么不射击,在一旁看热闹吗?” 周平连忙大喊:“第一队神臂弩准备,射空档!” 城头上的神臂弩属于重型神臂弩,开六石强力,单人无法操作,所以一架神臂弩配了三名士兵,一人负责射击,另外两名士兵辅助上弦,一共一千支重型神弩弩,三千名士兵实行三段射。 这时,第二轮床弩射出,又是六十余名外围的女真士兵倒地,不等补充士兵冲上来,三百支神臂弩一齐发射,强劲的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敌军。 七十多名中间层的执盾士兵被箭矢射穿,惨叫着倒地,女真士兵开始迅速补充,一百多名手执盾牌的女真士兵冲了上去。 就这样,女真重盾士兵不断被射倒,又不断补充上来,短短一百余步,便被射杀了上千名士兵。 但攻城槌渐渐靠近了城墙.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三章 全歼 “他娘的,杀不完了!” 呼延雷见对方像蚂蚁一样杀不完,气得破口大骂。 副将周平提醒道:“将军,该用火油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呼延雷一头怒火,大吼道:“火油桶准备,听我的命令!” 他又对周平喊道:“你赶紧去巡逻其他地方,不要被狗日的女真人声东击西了。” “遵令!” 周平带着一队士兵到别处巡视防守去了。 城头上依旧箭矢如雨,举盾士兵不断倒地,但又不断有士兵补充加入。, 攻城槌依旧在一步步前进,已经走过了护城河冰面,马上就要上岸,呼延雷大喊一声,“火油抛下!” 数百名士兵一桶桶火油倾倒而下,瞬间倒下了三百桶,十几根火把扔下去,火油轰地燃烧起来,烈火熊熊,逼得攻城槌队伍连连后退。 远处的阿鲁补低低叹息一声,宋军还是用火油了。 他回头厉声喝令道:“火把攻上去!” 一万骑兵点燃了火把,像一支长长的火龙,纵马向两里外的城墙奔去,马蹄声如闷雷,使大地开始晃动。 呼延雷大喊道:“弓弩手准备射击!” 只片刻,骑兵队伍冲至城下,箭矢如暴风疾雨,不断有士兵中箭落马,但更多士兵是奋力将火把投向城头。 火把如雨点般落在城头,十几桶火油被火把点燃,城头上也燃起了大火。 呼延雷大急喊道:“把火把和火油桶扔下城,保护好其他火油桶!” 城头上乱成一团,士兵纷纷将火把扔下城,又用湿被褥盖上燃烧的火油桶,将被褥连同火油桶一起扔下城。 忙碌了半天,城头上的火势终于被扑灭,这时,轰一声巨响,城墙晃动,很多士兵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攻城槌军队虽然被大火逼退,但并没有走远,火把攻城就是为了掩护他们,在火把攻势的掩护下,他们趁机发动了攻势。 “用火油!” 呼延雷大吼,“火油砸下去!” 数百名士兵也不顾倾倒,抱起火油便劈头盖脸砸下去,正好敌军第二次撞击城墙,火油泼了他们一头一身,瞬间便地上燃烧的烈火点燃,成了一堆火人,就差这么两步,前面的士兵纷纷摔倒,原本惊天一击,攻城槌变成擦墙而过。 数百桶火油砸下,城下变成一片火海,数百名女真士兵都变成了火人,在烈火的泥沼中哀嚎挣扎,攻城槌丢掉了,士兵们哭喊着向外奔跑,跑了十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冰面上,渐渐不动了。 三丈长的巨大攻城槌也变成了一根火棍,持续燃烧,最后烧成焦炭。 时间才到亥时,女真军唯一的攻城武器便被西军摧毁了,阿鲁补顿时束手无策,砍树制作攻城槌倒是可以,可西军实施坚壁清野,方圆五十里内一棵树都没有,哪里做得了攻城槌。 “万夫长,民居的房梁倒是可以用作攻城槌!” “房梁?” 阿鲁补在中原久了,倒也知道民居的房梁是什么样子,普通民居的房梁太细太短,用作攻城槌肯定不行,如果是豪门大户的住宅,主房梁就会很粗,倒是可以用作攻城槌。 “万夫长,刚才差一点就成功了!” “万夫长,时间还早,继续吧!” 众人七嘴八舌劝说,阿鲁补点点头,“好吧!去找房梁,要足够粗壮,大户人家的主堂,拆除后看一看!” 一名千夫长带着数百名骑兵去找主房梁了,众人只得耐心地原地等候,每个人都意识到危机将来临,基本只剩下两顿的干粮,明天早上和中午各一顿,晚上就要断粮了。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远方传来轰隆轰隆的闷雷声,阿鲁补惊得站起身,向西面望去。 只见远处奔来几名探子,大喊大叫:“西军杀来了!西军杀来了!” 阿鲁补惊得头皮发炸,大喊道:“宋军杀来了,快吹响号角!” “呜——” 号角声吹响,休息中的女真士兵纷纷起身,他们也感觉到杀气到,连忙翻身上马。 月光皎洁,铺满白雪的大地格外清晰,远处数里外,一支黑压压的骑兵出现了。 这时,探子飞奔而来,高声禀报道:“西军骑兵有两万人,来势凶猛。” 又有探子来报,“万夫长,城门开启,一万西军杀出来了。” 阿鲁补迅速做出了判断,他们不可能是西军的对手,会全军覆灭。 “吹号撤退!”阿鲁补当即下令道。 “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吹响,这是撤退的命令,一万余女真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东奔逃。 片刻,两万西军骑兵铺天盖地杀来,为首主将正是杨再兴,他在前天接到了女真骑兵渡过黄河的消息,当即率领三万大军赶来支援宋城县。 两万西军骑兵没有停留,继续在后面追赶敌军,呼延雷也率军在后面追赶,骑兵来不及清理战场,会有很多伤兵,就靠随后赶来的步兵进行补刀。 西军骑兵在后面追得很急,女真骑兵拼命奔逃,经过一片低矮山丘,夜色中,两边忽然射出暴风骤雨的箭矢,女真骑兵措不及防,一大片人仰马翻。 “呜——” 西军的号角声吹响,两边各杀出五千骑兵,他们绕道过来,拦截逃亡的女真骑兵。 西军骑兵瞬间杀进了敌军群中,将女真骑兵冲得七零八落,不多时,两万主力骑兵也杀到了,三万西军骑兵从四面八方围剿女真骑兵。 这支女真骑兵属于广义的女真人,实际上是渤海人和高丽人,战斗力普遍弱于真正的女真铁骑,他们一对一都不是西军骑兵的对手,何况西军骑兵是以三对一。 女真骑兵大败,阿鲁补率领一千余人拼命杀出一条血路,仓惶向东狂奔逃命,其余女真骑兵或死或逃,西军没有接受投降,女真骑兵最后全军覆灭。 一口气逃过黄河,阿鲁补清点逃回骑兵,零零星星聚在一起,还不到三千人,去掉攻城战死之人,也就是说,这一战竟一万人被全歼。 阿鲁补一阵胆寒,立刻派人去通知完颜迪古乃撤军,他自己则惶惶然返回了历城县.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四章 贪功 完颜迪古乃率领六千骑兵杀奔徐州,他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摧毁西军的黄河战船,其次便是抢掠粮食、猪羊以及财物和人口。 完颜迪古乃率先抵达萧县,萧县是一座小县城,人口不多,但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是中原进入徐州的门户,在这里屡屡爆发战争,这里的百姓对战争十分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逃命,根本不需要再三动员。 和北面的楚丘县一样,萧县也是一座空城,城内百姓跑得干干净净,连个老人都没有留下,女真士兵掘地三尺,连一粒米、一个铜钱都没有找到。 完颜迪古乃气得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他决定暂时放过对人口财物的劫掠,先去摧毁西军的战船。 历史上,完颜迪古乃能够成为海陵王,不是没有原因,他的大局观很强,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掠夺财物和粮食虽然很重要,但比起摧毁西军的战船,又根本不算什么了。 摧毁西军战船才真正的大功,而且冬天结冰,战船被冻在河里无法动弹,这是摧毁战船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完颜迪古乃率领六千骑兵在荒凉的黄泛区内奔行,四周荒无人烟,连棵树都看不到,天地间一片萧瑟。 完颜迪古乃运气比阿鲁补好,他们经过丰县时,搞到了一千多石粮食,每个士兵分到几斗粮食,他们就不会像阿鲁补军队一样,只有两天时间,完颜迪古乃的时间就比较充裕,没有时间上的紧迫。 傍晚时分,六千女真骑兵抵达了彭城县,这里就是黄河水军的后勤驻扎之地,冬天时,几百艘战船就应该停泊彭城县外的水面上。 完颜迪古乃当即派出二十队探子,在彭城县方圆五十里内寻找西军水军下落。 和北面的平原不同,彭城县周围低山比较多,山上还有大片树林,数千女真骑兵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驻扎,升起十几堆火,也没有野味肉食,只能一边烤火,一边就着咸肉干吃米饭。 到了夜里,派去探查的队伍陆陆续续回来了,带来了让完颜迪古乃失望的消息,别说战船,连一艘普通的小渔船都没有找到。 这时,一名千夫长对完颜迪古乃道:“将军,卑职觉得找不到很正常,西军坚壁清野,将所有百姓都迁入城内,战船自然也不会留在外面,卑职估计也都在城门。” “战船进得了城门吗?” “城门很高,如果把船只的桅杆放下来,就算三千石的战船也进得去。” 完颜迪古乃沉吟一下道:“我们也没有攻城武器,更不知道徐州城内有多少西军,这一趟难道白跑了吗?” “启禀将军,卑职有个建议!” 千夫长失不烈鼓动道:“既然我们手中粮食充裕,不如我们向南走,传说扬州是天下一等富裕之地,不如我们去劫掠扬州。” 完颜迪古乃来中原比较晚,他不知道扬州屡经战乱,被金兵多次洗掠,财富早就被掠夺殆尽,加上运河不通,扬州已成一潭死水,哪里还有财富给他们抢。 再说,宋军在沿淮部署了十几万大军,他们六千人杀下去,连给宋军填牙缝都不够,要知道现在的宋军可不是靖康时的宋军了,现在都是江淮子弟,战斗力很强,加上又是名将刘锜、王建、田师中、张子盖等人统领。 只能说,这个千夫长的建议简直是昏了头,偏偏完颜迪古乃年轻气盛,总是向往前辈女真铁骑以一万骑兵击溃宋军数十万的辉煌历史,他也渴望自己能有此功业,一时激情满怀,完颜迪古乃当即点头道:“此计甚好,明天一早,我们南下江淮!” ........ 女真军千夫长们没有猜错,既然是坚壁清野,怎么可能把战船孤零零留在外面任敌军摧毁,其实就算不死坚壁清野,到了冬天,战船都要回港修缮保养,换掉破损的船板,刷上桐油,更换绳索和船帆。 陈庆把徐州定位为黄河水军基地,就是为了给数百艘战船找一个修养的港湾,徐州城门很高大,三千石的船只都能驶入城内,此时,所有的战船都驶入了城内,甚至包括周围所有的民船也驶入城内暂避。 西军黄河水军都督叫做李勤功,最初是宋军长江水军指挥使,在抗击完颜昌入侵荆襄时,投靠陈庆,便一直跟随他东征西战,后来成为杨元清的水军副将,跟随杨元清镇守江陵,前年成立黄河水军,李勤功被调来出任水师副统制兼任黄河水军都督。 牛皋率领战船袭击大名府的羊肉补给船,牛皋只是名义上的主帅,实际指挥作战的将领正是李勤功,牛皋回太原继续坐镇,李勤功便成为真正的水师都督。 清晨,李勤功此时站在城墙上,注视着西面的动静,他已得出消息,六千女真骑兵驻扎在二十里外的一座山坳里,无数小队在彭城县四周寻找战船。 李勤功暗暗好笑,城外连一个百姓都没有,还能找到战船?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居然想来摧毁西军的黄河战船,什么时候冬天会将船只冻在冰面上? 彭城县内有八千军队,都是水军,虽然人数比对方多,但对方是骑兵,况且水军并不擅长陆战,把八千水军派出去只会被对方全歼,还不如死守县城。 这时,一名斥候骑兵从城外奔来,奔至城下大喊道:“李都督可在?” 李勤功探身出去,“我在这里,有什么事?” “启禀都督,六千女真骑兵南下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勤功急问道。 “一个时辰前,天还没有亮他们就出发了。” “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只知道他们并没有过黄河,而是沿着黄河西岸一直南下。” 沿着黄河西岸南下,那就是走邳州,邳州被黄河一分为二,东岸属于金国,西岸属于宋朝,对方走的是西岸,那就不是退回去,而是去骚扰宋朝了。 邳州也是黄泛区,百姓不多,只有一座大县,宿迁县,因为这里是宋朝的最北边界,所以宋军在邳州驻扎了重兵。 宿迁县可是有王建的两万军队驻守,由于邳州不是西军的管辖范围,没有实行坚壁清野,如果金兵在邳州抢掠民财、奸淫妇女的话,王建一定会出兵。 李勤功和王建的关系很不错,虽然王建是丽琼的死对头,但李勤功却认为王建很厚道,而且守规矩,有时候徐州没有一兵一卒,王建也绝不会逾越边界一步。 王建尤其善待百姓,这一点连雍王都很欣赏王建。 李勤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王建,这支军队并不是女真铁骑,而是东胡骑兵,两万宋军完全可以与之一战。 李勤功当即派出两名斥候骑兵携带他的亲笔信,骑双马疾速赶往宿迁县报信。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五章 察访 此时,陈庆正途经太原,他是前往大同府巡视防御,顺便视察太原,陪同陈庆访问官员是河东兵马使、都统制牛皋、以及太原知府曹德。 曹德原本是演武堂教谕,也就是军校校长,因为原太原知府兼河东路尚书行台长史张纯孝重病缠身,辞官回乡后,陈庆便任命曹德出任太原知府。 曹德是大宋开国元勋曹彬的后人,在仁宗年间曹家又因为曹皇后的缘故,成为大宋重要的外戚,在大宋威望很高,不过南宋建立后,这些从前的外戚并不受新天子赵构的重视。 曹德是曹家嫡子,原本是刘光世手下重要将领,刘光世在淮北几次惨败,他有韦太后庇护,没有被追责,追责的板子最后却打在曹德身上,从统制官降为统领,并剥夺了他的爵位。 曹德深感不公,一怒之下前往京兆投靠了陈庆,得到陈庆的重用,先后出任兰州兵马使、凉州制置使,后来又转为文官,筹建并出任演武堂教谕,这次陈庆更是提升他为太原知府兼河东路转运使,并封其为高平郡公,这虽然是一种笼络,但更多却是对他的信任。 至于河东路尚书行台实际上已名存实亡,处于被取消的状态,尚书行台原本是距离统治中心太远,交通和通讯不便,而采取的一种临时性行政措施,为内政堂的外派机构,内政堂先后在四川路、河东路、荆湖南路、河南路以及灵夏路设立了尚书行台。 但随着京兆执政能力不断加强,政务、财税、监察等控制能力越来越强大,行台尚书也渐渐要被取消了,率先取消的是灵夏路尚书行台,那里只需要设立灵州府和夏州府就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一层尚书行台。 其次就是河东路,河东路距离京兆也比较近,甚至《京报》也开始在河东路发行,只比京兆晚两天,河东府距离京兆甚至比距离太原还要近。 所以当内政堂的政令只需两天就能送到河东路之时,取消河东路尚书行台就势在必行了。 但河东路尚书行台取消需要一个契机,张纯孝的病退就是这样一个契机,内政堂没有任命新的尚书行台长史,副使韩峤也调去出任汉中知府,其他监察、财税、转运都隶属于京兆各署,河东路尚书行台也就徒有其名。 有点扯远了,转回来。 陈庆来到县城东城门旁的一户人家,这是一户北归人,北归人是太原本地人和官府的一种称呼,就是指金国释放回来的被掳汉人,很多是外戚、官员、侍卫、宫女、工匠等等,因为当时河南路还在金国手中,而释放之地正好在太原府,加上太原城人口不足,所以陈庆便将金国释放的被掳之人安置在太原城内。 陈庆视察的这户人家姓张,男主人是礼部郎中张郜的儿子,叫做张纯,他被掳去金国时只有十几岁,父母都因为无法适应辽东严寒天气,在五国城呆了几年便就去世了。 张纯也在二十岁那年娶了一名孤身的宫女为妻,两人相依为命,生下一个儿子,叫做张思南。 在川陕宣抚使司和金国达成交换协议后,五万余名幸存的汉人被释放回大宋,张纯一家也在其中,陈庆特别关照这些被释放的汉人,责令太原府解决他们的居住和生活问题。 张纯一家便分到了这座占地半亩的小院,每月得到一贯钱的补足,还得到三张羊皮。 很快,张纯便在县学堂找到一份教书先生的职务,一个月挣三贯钱,他妻子针线活不错,也接了一些缝制军鞋军袜的活计,每月也能挣一贯三百文钱,家里虽然谈不上富裕,一家人也能其乐融融生活下去了, 陈庆的到来让张纯有点手足无措,好在亲兵护卫和大群官员都在外面,陈庆只有牛皋和曹德陪同,他们也不进屋,就坐在院子里。 陈庆打量一下院子,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处角落里搭着葡萄架,葡萄藤爬了架子,下面是一副石桌和石凳,张纯不愧是文人子弟,骨子里还透着文雅之气。 张纯见陈庆对石桌感兴趣,不好意思笑道:“这是小人从旧物市场买来的,只花了五十文钱,加上雇车三十文,一共花了八十文钱,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金兵也不要这种东西,最后被人搬回家,又拿出来换点小钱。” 陈庆点点头,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张纯的妻子李氏送来热茶,陈庆看了看茶具,居然是汝窑,可惜不是官窑,只是民窑,但也很不错了。 “这茶具也是从旧货市场淘的?”陈庆笑问道。 “正是!这套茶具只花了八十文,和石桌石凳一起买的,卖家不识货,居然不知道这是汝窑精品,开价一百文,我还价八十文卖给我,虽然它不是官窑,但民窑精品和官窑差不了多少,据说烧窑的工匠都是同一批人。” “不错,很有眼光!”陈庆夸赞道。 张纯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道:“其实我还收到了好几件宝贝,价格都是十几文钱。” 他妻子李氏忍不住提醒道:“夫君,雍王殿下可不是来看你的宝贝。” 张纯这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道:“让殿下见笑了。” 陈庆笑了笑,招呼他们夫妻坐下,对他们道:“我主要是来了解一下你们的生活情况,回来好几年了,不知近况如何?听说张先生在小学堂教书?” “是,我一直在县学小学堂教书。” “收入多少?” “每月三贯钱吧!” “一直就三贯钱?” 张纯点点头,“从一开始就三贯钱,到现在没有变过,不过有时候也会稍微少一点。” “所有教书先生都一样吗?”陈庆追问道。 “也不是,比我年轻很多,晚来几年,他们进来是四贯钱,教书满五年,升为教授,则是八贯钱。” “那是什么缘故呢?” 张纯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妻子轻轻碰了他一下,张纯苦笑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官府无关!” 陈庆有些不悦道:“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好了,正好曹知府也在,你有什么难处,尽管畅所欲言,如果是规则制度问题,那就想想办法,在规则允许下进行变通。” “确实是制度问题,小民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官学出身,小人去教书也是临时招募,按天算钱,教一天书给一百文,没有假期也没有病假,如果哪天生病去不了,就少拿一百文,所以小民连助教都不是,如果官学出来,或者考中明经科,那身份就不一样,属于官方文职,算助教,每月四贯钱,旬休一日,遇到节假日也正常休息,不扣薪俸。” “等一等!” 陈庆忽然意识到不对,问道:“新年休息十天,接下来上元节休息三天,还有两个旬休,一共休息十五天,你一月份能挣多少钱?” “一千五百文,小人刚才说了,我是按天拿钱,教一天书拿一天的钱。” 陈庆脸一沉,回头问曹德,“是这样吗?” 曹德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这个问题卑职还真不了解,应该是这样的,制度规定文吏要官学出身,或者科举出身,才能成为官方文职,而教书先生属于文吏,但因为教书先生不够,就外聘了一些。” 陈庆冷冷问道:“阳曲县衙六曹都是科班出身?”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六章 北归 曹德无奈解释道:“殿下,这个....要一分为二,以前的老吏确实不是科班出身,自从五年前做出规定后,新文吏都要科班出身了。” “好吧!是不是科班出身我不追究,但外聘的教书却是按天算钱,这是否合理?张纯的父亲我知道,前朝廷礼部郎中,如果没有靖康之难,他父亲至少是侍郎了,难道侍郎的儿子连个普通的州学都读不完吗?他的情况特殊,难道你们府衙就没有责任写一份牒文给内政堂,要求特殊对待?” “卑职知错!” “知错就要改,我提两条意见,第一,同工同酬,外聘教师应该和文吏助教一样的待遇,薪俸应该一样,休息应该一样,绝不允许按天付钱,他们是教书的先生,不是做零活的小工。 第二,曹知府写一封文牒给内政堂,要求内政堂对从辽东回来的百姓放开一个口子,需要官学资格的就视同官学出身,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就给他们资格,别的地方没有这个问题,只有太原府有,所以这是你的责任。” 曹德连连点头,“卑职记住了。” 陈庆又指指张纯,“他的情况是我特批的,视同科班出身,聘为助教,从他入职时算起,该补多少钱,都补给他!” “扑通!” 张纯两口子跪倒在地,含泪磕头,“感谢殿下大恩大德!” “两位请起!请起!” 陈庆虚托,请他们二人起身,笑道:“教师是你个人的问题,但我还想了解一下,大家共同的难处,给我说一说,要说实话。” “小人一定说实话!” 张纯又坐下,抹去泪水想了想道:“总的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人人都有房住,不至于流落街头,有年老无依的,至少每月还有一贯钱生活费,吃住都不成问题,但要说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也是假话,确实有些事情让大家不满。” “有什么不满?你尽管说出来,也不用怕得罪曹知府,他是今年五月才上任,很多事情不是他的责任,但以后解决问题要靠他。” 曹德点点头笑道:“张先生尽管直说,我也是军人出身,喜欢爽快的人。” “好吧!我说,主要有两点,一个是我们的身份,太原百姓就叫我们北归人,其实是一种歧视,不愿和我们的孩子同窗读书,不愿联姻,甚至当伙计当使女,工钱都要比别人低,我们也知道,这个歧视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要几代人才能慢慢消除,但根子在官府那里,官府把我们另外编户籍,不和普通百姓一样,所以在普通百姓眼中,我们就成了贱户,甚至我们想迁去别处也迁不走,除非是去当黑户。” 陈庆看了一眼曹德,曹德连忙道:“张纯孝给我说过,编特殊户籍主要是为了照顾他们,比如分房给保障钱等等,并没有歧视的意思。” 张纯不满道:“可事实上我们处处被歧视,本地人对我们从骨子里瞧不起,我们都不敢说自己是北归人,但户籍一查就知道了,我们户籍都有一个特殊的编号,就一个‘北’字。” 陈庆点点头,“刚开始可以特殊,但这么多年了,再继续特殊下去就成了负担,必须恢复正常户籍,除了少数需要特殊照顾的百姓单独管理,其他都一视同仁。” “卑职明白了,回头我来安排,尽快消除特殊户籍。” 陈庆又笑着问张纯,“第二点呢?” “第二点才是大事,就是我们住的房子,刚开始分给我们时就说好了,只要三年内原房东没有来要房,这房子就归我们,现在三年早就过去了,也没有人来讨要,那么按照约定,这房子应该是我们的。 但至今我们没有拿到房契和地契,而且在两个月前,县衙又有新说法了,说这房子是官房,只是暂时借给我们居住,三年免房租,也就是说,以后要向我们收房租了,房子还不是我们的,这让所有人都极为愤怒,不瞒殿下,我们几万人准备过年后集体到京兆去游行抗议,抗议太原官府出尔反尔,欺骗我们!” 陈庆心中十分恼火,他安耐住怒火问曹德,“曹知府知道这件事吗?” 曹德愕然道:“这件事卑职真不知,卑职明天就开始着手调查,如果之前官府确实有承诺......” 陈庆摇摇头,“你不用调查,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我的承诺,我签署过命令,官府分给他们房子,让他们能在太原安居乐业,我可没说,要官府租给他们房子,分房子和分土地是一个意思,要给所有权的,曹知府,明白我的意思吗?” 曹德点点头,“卑职明白!” 陈庆淡淡道:“问题都出在阳曲县王知县身上,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吧!” ......... 从张纯家里出来,陈庆随即上了东城墙,他走到墙边,扶着城垛眺望远方的太行山脉。 曹德看出雍王殿下眼中的忧虑,也知道他是在为什么事情恼火,曹德上前解释道:“卑职会彻底调查各种问题,亲自负责此事,发现一桩解决一桩,请殿下放心!” 陈庆轻轻叹口气道:“这件事也怪我,当初没有给大家说清楚,这些北归人对我来说是道政治考题,处理得好,让我得分,处理不好,我就丢分了。 如果他们几万人真的跑去京兆游行请愿,朝廷会怎么说?本来很被动的朝廷肯定就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到处宣传,‘你看他们把人接回来,还是让人过得跟狗一样,和金国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张纯孝在这件事上处理得让我很不满意,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 说到这,陈庆看了一眼曹德道:“曹知府,我视察太原之所以只关心北归人的情况,实在是因为他们关系到我的名誉,希望你把他们的事情处理好,可以适当照顾,尽量尽快扭转局面,这次阳曲知县我肯定要罢免了,你可以推荐一名得力的知县。” 曹德一脸诚恳道:“卑职保证,在明年开春前一定会大有改变,明天卑职会让阳曲王知县停职,然后让武县丞暂代主官之职,如果他能做得好,卑职就推荐他接任知县。” 陈庆点点头又道:“明天做好两件事,第一,把所有外聘教师全部视同文吏,从他们入职时算起,少给了多少钱,就补多少钱,不能有半点含糊,要注意我说的意思,视同文吏,不是让你把他们真的转为文吏,那就坏规矩了,明白吗?” “卑职明白!” “第二,明天至少要发出二十张房契和地契,过年前要全部发完,而且要大肆宣传,要让全城人都知道,这点很重要,有了真正的房产,他们就有了归属,本地人也就不会歧视他们了。 第三点是我刚想到的,不一定明天做,但要尽快做,官府在北归人中挑一批有学识的年轻人,包括今天的张纯,然后请几名有经验的大儒来教他们备考明经科,只要他们考过明经科,就正式聘他们当助教,这对提高他们的地位很有好处。” “殿下说的话卑职都记住了,卑职可以立下军令状,如果明年开春前还没有大改变,卑职情愿辞职。” 陈庆微微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七章 杀人 陈庆在太原只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在三千骑兵护卫下,继续北上,前往大同府。 大同府此时也是一片冰天雪地,之前大量应州百姓逃到大同城,安置这些百姓也是大同官府最头大的事情,官府不仅要提供大量营帐,每天还要提供粮食熬粥,原本是想把他们疏散到南面各州,但官府还没有准备好,一场大雪便席卷而来,只能将外迁的事情推到明年开春了。 在官府眼里,这些百姓是很大的累赘,是他们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但在一些别有用心人眼中,这些难民却是财富,尤其一些漂亮的少女,更是这些人寻猎的目标,把她们卖去妓院,能赚一大笔钱。 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先是诱骗少女的父亲去吃喝赌博,等他糊里糊涂欠下巨债后,再逼他卖女儿还债。 在一顶大帐内,住着一家四口人,一对中年夫妇和他们的儿女,男主人姓姚,儿子叫做姚松,今年十七岁,女儿叫做姚梅,今年只有十五岁,儿子长的五大三粗,体壮如牛,女儿却长得纤细苗条,美貌如花,寻猎人的目光便盯住了他们家的女儿。 “爹,西军在招募士兵,孩儿想去从军。”姚松坐在帐角,征求父亲的意见。 姚父却有点心神不宁,不时忧心忡忡望着帐外,根本没有听到儿子在说什么。 “爹爹,你同意吗?姚松又问道。 “嗯!你说什么?”姚父回头看儿子。 “我说西军在招募士兵,孩儿想去报名从军。” “给钱吗?” “好像给十贯钱安家费,还有一石米和一只羊,然后每月有两贯钱和一亩地。” “才十贯钱,太少了,要是三百贯钱就好了。”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姚大郎,有人来找你。” 姚父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姚母惊恐道:“他爹,不是那群人又来了吧?” “我不知道,我去看一看。”姚父战战兢兢出帐去了。 兄妹上前问道:“娘,什么事情啊!” 姚母叹口气道:“伱爹爹前段时间认识几个人,他们请你爹爹喝酒,喝醉了酒,又跟他们去赌博,莫名其妙就欠了一大笔钱,你爹爹根本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却有借条,上面有你爹爹的手印。” “爹爹欠了他们多少钱?”姚松问道。 “你爹爹说,可能有.三百贯!” “三百贯!” 姚梅一声惊呼,“我们家恐怕连三贯钱都还不起!” 姚松捏紧拳头,咬牙道:“我知道了,他们就是寻猎人,他们肯定是在打妹妹的主意呢!” 姚梅目光变得惊恐起来,“娘,不是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他们的父亲的惨叫声,又听他大喊:“我不卖女儿,杀了我也不卖女儿。” 紧接着姚父又是一阵惨叫,姚松热血冲上头顶,抽出一把匕首冲了出去。 “松儿,你别乱来!”姚母惊恐大喊。 “娘,你赶紧带妹妹先躲起来。” 姚母心慌意乱,拉着女儿道:“梅儿,要不先跟娘去小舅家躲一躲。” 姚梅害怕地点点头,母女二人从后帐慌慌张张走了。 姚父被一群人拖到大营外,姚松追了上来,用匕首指着为首大汉道:“你们放开我爹爹!” “你爹爹欠我们三百贯钱,还有三十贯利息,把钱还了,啥事都没有,要不然让你妹妹抵债也行!” “放屁!你们这群恶魔,害了多少人家。” 为首大汉恼羞成怒,抽出刀冲上去,“小兔崽子活腻了!” 姚父被打得满口鲜血,他焦急大喊道:“松儿快跑,你打不过他!” 旁边几个大汉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姚父惨叫不已。 姚松眼睛都红了,“恶魔,我跟你拼了!” 他冲上去,用肩膀挨了一刀,鲜血涌出,他却毫不在意,将匕首狠狠捅进对方肚子里,为首大汉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是来真的,他忍住剧痛,一把揪住了姚松的头发。 “小兔崽子,老子要宰了你!” 姚松豁出去,用匕首连捅对方十几刀,最后一刀捅在左胸上,刺破了心脏,为首大汉惨叫一声,当场丧命。 几个小喽啰见出了人命,撒腿就跑,姚父战战兢兢上前,摸了一下为首大汉的鼻息,大惊道:“哎呀!他死了。” 姚父心慌意乱道:“松儿,你赶紧逃吧!他们都有后台,会拿你抵命的。” 姚松倔强道:“一命偿一命,孩儿不逃!” 姚父一咬牙,从儿子手上抢过匕首,狠狠一刀插在大汉右胸上,“记住了,人是我杀的,和你无关,我去官府自首。” “爹爹,是我的事情,我来承担!” 姚父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滚回家去,照顾好你娘和妹妹,爹爹杀了人,爹爹来承担。” 这时,跑来十几名弓手,“哪里杀人了?” 姚父一把推开儿子,上前道:“这人来逼债,打我太狠,我情急之下把他杀了。” 姚松冲上前道:“人是我杀的,和我爹爹无关!” 姚父大怒,狠狠又是一巴掌,“滚开,我不需要你代父背过,快滚回家去。” 几名弓手不耐烦了,用铁链锁了姚父,“回县衙再说,带走!” 姚父被带走了,尸体也被收走,姚松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大帐内,舅父刘大江一边给姚松包扎伤口,一边埋怨他道:“这么冲动做什么?那帮人只是地痞混子,真正的幕后人没有露面,你杀了人,你爹爹却惨了。” “爹爹不会有事,我回头去县衙说清楚,人是我杀的,那几个小混混也亲眼看见,爹爹想顶罪也顶不了。” 刘大江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是姚家唯一的血脉,你死了,你爹爹还能活,别说傻话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虽然鲁莽,但我绝不会让父亲给我顶罪。” 刘大江叹了口气,“我说了半天都白说了,你竟然还要去自首?你爹爹真要被你气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这时,刘大江托的人出现在大门口,“大江,有消息了。” 刘大江连忙走出来,“怎么说?” “老姚进去先挨了顿板子,三十杀威棍,这是规矩,然后县令问了几句,他统统承认,人是他杀的,对方逼人太甚。” “对方证人怎么说?” “很奇怪,对方几个一起的地痞都一口指认,说就是老姚杀的,杀人的匕首也是老姚的,人证物证俱全,老姚也承认了,先收监,按照规矩,杀人案县衙要移交给府衙,就算判下来,也要明年秋天问斩,但我问的县吏说,如果能证明对方也有过错,那就不一定判死刑。” 刘大江取了几贯钱给对方,“多谢了!” “没事!你若还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再去打听。” “好!需要麻烦你的时候,我不会客气。” 打听消息的人走了,刘大江一头雾水,对方怎么会一口咬定是自己姐夫杀人?明明不是姐夫杀的,对方是什么意思? 刘大江心中也燃起一线希望,只要证明对方有过错,姐夫不一定死。 他走回帐,姚松急问道:“小舅,怎么说?” “很奇怪,那几个地痞一口咬定是那你父亲杀人。” “胡说!父亲就在他们手上,怎么杀人?” “就是这点奇怪,我想不通为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阴阴问道:“请问,这里是刘大江的帐篷吗?”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八章 危戚 刘大江走出帐篷,只见帐篷外站着一名中年男子,身材瘦小,目光阴鹜,留着几根焦黄的鼠须,一看面相就是一个奸诈之人。 “我是刘大江,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子阴阴道:“姚大郎是你姐夫吧!” “正是!” “姚家的事情目前是你做主?” ”算是吧!你有什么事?” 男子看了看两边,低声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刘大江指指旁边帐篷,“那边帐篷没有人,去那边说。” 中年男子走进了大帐,干笑一声道:“在下姓蒋,是杜县尉的幕僚,我就是为姚大郎的案子而来。” “请继续说!”刘大江不露声色道。 “你们也知道姚大郎杀了人,人证物证俱全,他自己也招供画押,县里已经过审,即将送去府衙定罪,一旦府衙定死罪,就会送去京兆的刑律按察署审批,审批通过,明天秋天开刀问斩,其实后面都是形式,关键是县衙的初步定案,一旦县衙定为故意杀人案,那么后面的审理都是过场。” “蒋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是这样,我家杜县尉了解一下案情,发现姚大郎其实是为子顶罪,我家县尉很同情他的舐犊之心,也有心帮他一下,把他定为过失杀人,毕竟对方逼债在先,也有过错,这样一来,姚大郎就不会判死罪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大江心知肚明,他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两个混混改口也是你家县尉老爷指使的吗?” “指使这个词用得不好,有贬义在里面,但你是粗人,我就不计较了,这次我来,是来和你们商量,怎么把姚大郎减罪,甚至无罪释放。” “你就直说吧!要多少钱?” 蒋幕僚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我家县尉看不上你们的一点小钱,我家县尉今年三十岁,你们也知道他的后台很硬,是折都督,我家县尉看中了姚大郎的女儿,想娶她为妾,两家联姻,他当然要极力救姚大郎出来,怎么样,皆大欢喜的结果啊!” 刘大江冷冷道:“你们县尉恐怕连我外甥女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何谈看中?” “虽然没有见过,也可以慕名嘛!” 刘大江也走南闯北见过一些世面,了解光面堂皇下的无耻龌龊,他隐隐猜到了这个杜县尉就是那些无赖的幕后人,纳妾只是说得好听,把自己外甥女玩弄几天后,转手还是卖给妓院,至于姚大郎最后还是定死罪,给手下一个交代。 现在他只是利用这个案子来逼姚家妥协,刘大江这才明白那几个混混为什么改口,原来就是为了利用姚大郎案子来压迫姚家把女儿送去火坑。 刘大江知道暂时不能翻脸,他含糊其辞道:“这个要商量的,不可能马上答复!” “那好,我家县尉就压一压案子,最多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人就送去府衙,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说完,蒋幕僚拱拱手走了。 刘大江忧心忡忡回到大帐,姚松问道:“小舅,外面是什么人?” “是县尉派来的,说有办法救你父亲,条件是县尉要纳你小妹为妾。” “纳我妹妹为妾,县尉见过我妹妹吗?” “问题就在这里,人都没有见过,就要纳妾?就怕纳妾只是借口,还是转卖去妓院。” 姚松跳了起来,大怒道:“这个县尉肯定就是寻猎人的后台,就是幕后者,就是他要害我们全家。” 刘大江见自己这个外甥虽然鲁莽,但头脑却很清醒,居然和自己所猜一致。 他点点头道:“阿梅肯定不能给他们,你爹爹救他还有时间,我在想,县衙肯定肯定都是他们的人,不如我们向府衙申述。” “会有用吗?”姚松充满期待地望着舅父。 “我不知道,但刚才那个人提醒我了,如果对方也有过错,那就不是故意杀人,而是过失杀人,罪责就会减轻一点,不会判死罪。” “那我们该怎么做?” 刘大江想了想道:“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小梅,你带着小梅先南下躲起来,我来向府衙申述,实在不行我们就去京兆城申述,这天下总有一个讲理的地方。” 姚松听从的舅父的建议,当即拿了母亲给他的一点银首饰和几贯铜钱,带着妹妹姚梅连夜离开难民大营,向南面去了。 ....... 次日上午,在难民营监视姚家的人发现姚梅已经不见了,立刻赶去县衙报信。 大同县的县尉叫做杜顺,他妹妹杜娇娘嫁给折彦质为妾,肚子很争气,不久便怀了身孕,这让没有子嗣的折彦质喜出望外,他算了时间,确定肚子孩子是自己的,对小妾更是千般呵护,十个月后,小妾诞下一个男孩,很健康,折彦质狂喜,把母子二人当做宝一样供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杜家权财双收,杜家父母住进大宅,兄长杜顺更是当上大同县县尉,杜家大舅李百龄颇有头脑而被折彦质用作首席幕僚。 杜顺年约三十岁,原本是大同城内一个泼皮无奈,厮混于市坊,他因为长得魁梧高大,在妓院当过很多年的打手,后来金兵成立民团,他又成了民团一员,现在因为妹妹的缘故,竟然当上堂堂县尉,可谓小人得志,他不光是县尉那么简单,因为有折彦质的后台背景,县令和县丞都怕他,对他言听计从,他成了事实上的县衙之主。 这一点折彦质也知道,他也顺水推舟,利用杜顺控制了县衙。 折彦质虽然是大同都督,河东北路兵马使,但他在大同府并不是一手遮天,大同府衙就不受他控制,而是直接隶属于内政堂。 这也是陈庆的制衡理念,任何地方都不允许出现独裁者,折彦质掌握军队,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协助政务,但他不能干涉政务,所以大同府有知府,知府便是耶律乞颜。 也正是耶律乞颜的告密,陈庆才知道折彦质又得了一个儿子,而且没有按照规定上报,老来得子是好事,孩子还小,当然不用送去京兆居住,要长到十岁以后才去京兆读书。 但按照规定必须上报军部司,可折彦质就不知怎么考虑的,竟然把这件事隐瞒下来,让陈庆心中很不爽,最终派自己的心腹颜骏率两万骑兵支援大同府,成为折彦质的副将,但两万骑兵依旧握在颜骏手中。 杜顺听说姚家之女跑了,顿时勃然大怒,立刻命令都头张沁率二十名弓手骑马去追兄妹二人。 他虽然没有见过姚梅,但他确实听说过,这个姚梅年方十六不到,长得万里挑一,极为美貌,他不是不想纳为小妾,但家有妒妻,他不敢,他妻子就是他的表妹李氏,李百聆的女儿,嫉妒心极重,不准丈夫纳妾,她父亲李百龄是折彦质的军师兼头号幕僚,杜顺的妹妹就是李百龄安排给折彦质为妾,并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杜家的财富就是李百龄给的,杜顺当然不敢招惹自己妻子,既然不能做小妾,那就可以把姚梅培养成大同城的花魁,成为杜顺的摇钱树。 幕僚蒋青对杜顺建议道:“姚大郎的案子最好县尉给夫人先打个招呼,让夫人给都督吹吹枕边风,以免那契丹贼跑来责问都督。” 契丹贼就是知府耶律乞颜,因为他和折彦质关系不睦,所以他们背后都称呼耶律乞颜为契丹贼。 杜顺点点头,他明白蒋青的意思,并不仅仅是姚大郎案本身,而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个契丹贼会调查寻猎人之事。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九章 求援 三天后,刘大江向府衙递交了申述书, 知府耶律乞颜在百姓中的口碑很不错,关心百姓疾苦,照顾孤寡老弱,为官清廉正直。 在很多原则性问题上,他和折彦质意见相左,比如,他反对为了防御而损害百姓的利益,而折彦质却认为防御最重要,百姓利益必须给防御让步。 具体就在拆除沿城墙的民宅上,涉及到近万户百姓的切身利益,耶律乞颜只同意拆除百步内房子,而折彦质则认为百步内远远不够,他坚持要拆三百步。 两人为此僵持不下,但因为折彦质控制了县衙,他最终通过县衙配合将三百步内的房屋全部拆除,架空了府衙,百姓哭声一片,耶律乞颜恨得牙痒也没有办法。 还有这次应州难民之事,按理应该是军方和县衙配合,把难民安置好,但折彦质却当了甩手掌柜,以军务繁忙为借口推给府衙就不管了,县衙是看折彦质脸色,折彦质不管,县衙也就不尽心了,耶律乞颜只得跑前跑后,筹集粮食物资,好在牛皋及时派兵送来一批粮食帐篷,才最终解决了难民的生存问题。 这些只是个别例子而已,实际上,耶律乞颜和折彦质的矛盾时时刻刻都存在,根本原因是折彦质想军政统管,而耶律乞颜不配合,才导致双方矛盾很深。 耶律乞颜看了刘大江的申述书,眉头皱成一团,县尉杜顺竟然诱拐难民少女,逼良为娼,已经成功了七起,第八起是因为出了人命,所以没有成功,但为了抗争而失手杀人的父亲被判了死罪。 他吩咐随从道:“去把这个刘大江带来,我亲自问问他。” 随从出去了,不多时,随从将刘大江带了上来,刘大江跪下磕头,“小民拜见府君大人!” “你就是写这份申述书的刘大江?” “小民正是!” “我来问你,你和申述书中的姚大郎是什么关系?” “姚大郎是小人姐夫。” “我看伱申述书中说,人并非姚大郎所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给我说来。” 刘大江便将姚喝酒中计,莫名其妙欠下三百贯钱,对方来要债时殴打姚大郎,儿子姚松救护心切,误伤了为首逼债人,最后道:“事实上对方先动手,用刀砍伤我外甥的肩背,要不是冬天穿得多,这一刀下去,人就彻底废了。” 耶律乞颜眉头皱道:“一共四个人,杀掉一人,还有三人,这三人应该亲眼目睹首领被杀,既然能证明是姚松杀人,怎么县衙抓了姚大郎?” “问题就在这里,县衙审案分明是指鹿为马,小民也觉得奇怪,后来县尉的幕僚蒋青找到小人,小人才知道事情不简单。” “蒋青?” 耶律乞颜当然知道此人,县衙的幕僚,满肚子坏水。 “他找你说什么?” “他说可以运作,姚大郎不判死罪,甚至还能放出来,他开出的条件就是姚家之女给县尉当妾。” 耶律乞颜冷笑一声,这是变着法子要卖这个女子为妓啊! “然后呢?你们答应了吗?” “小人怎么可能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我让姚松带着妹妹连夜逃去代州,就怕他们狗急跳墙来抓人。” 耶律乞颜点点头,这个刘大江头脑颇为清醒,没有上当。 “你申述书中说,县尉杜顺是他们的幕后指使者,你有什么证据?” “启禀府君,小民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这件事可以查,已经发生七起了,难民大营把他们叫做寻猎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府君可以把这些寻猎人抓起来,拷问他们幕后人,然后再把老鸨抓起来,追问她们把钱给谁了,不就知道真相了?” 耶律乞颜缓缓道:“如果真有逼良为娼之事,本官当然要管,你先回去,待本官调查清楚了再说。” “多谢府君主持正义,小民告退!” 刘大江走了,耶律乞颜负手在大堂内来回踱步,刘大江一说,耶律乞颜便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扳倒杜顺的机会,从刘大江的阐述,耶律乞颜也能肯定杜顺就是这件事幕后人。 但关键是没有证据,刘大江建议抓捕寻猎人和老鸨,倒也是一条路子。 有这些人的口供,谅折彦质也不敢护短,否则自己直接发牒文给雍王殿下,只要扳倒杜顺,折彦质就无法通过县衙来架空自己了。 但现在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府衙没有衙役弓手,就只有一些文吏,具体做事都是县衙去做,所以府衙要抓人,必须通过县衙。 耶律乞颜踌躇片刻,唯一的办法只能去找颜骏,请他借一些士兵给自己。 颜骏着实有点难办,借兵不是不可以,但耶律乞颜应该向折彦质借兵才对,显然折彦质不肯借兵给他,可如果自己借了兵,岂不是得罪了折彦质? 颜骏当然知道耶律乞颜和折彦质的矛盾,也对折彦质过于信任杜家而略感担忧,但自己并不想参与耶律乞颜和折彦质之间的斗争。 耶律乞颜看出了颜骏的犹豫,他索性坦率道:“我借兵只是为了保护保护难民百姓不受伤害,我要抓住残害难民的幕后人,我不知道颜将军北上时,雍王殿下是怎么交代颜将军,如果颜将军想明哲保身,不愿为维护雍王的名誉出头,那我绝不勉强,我自己想办法,组织难民起来自保,告辞了!” 颜骏浑身微微一震,他显然被耶律乞颜的话击中了要害,他是来维护雍王的利益,可不是来做老好人的,怕得罪人,不是雍王对他的期待。 耶律乞颜转身要走,颜骏叹口气道:“府君何必这么急切,我又没有说不借,我只是考虑一下折中的办法?” “颜将军有什么折中的办法吗?”耶律乞颜转身问道。 颜骏点点头,“按理,没有主将同意,我这个副将是绝对不能借兵出去,不过我有三百护卫军,算是我的直属亲兵,调动他们不需要主将同意,这三百人我就借给你吧!” 耶律乞颜大喜,连忙歉然道:“刚才我说话有点过份,请颜将军莫怪!” 颜骏苦笑一声,“你刚才一番话敲醒我了,维护雍王的名誉才是最重要,其他都可以放一边。” 他取出一支银令箭交给耶律乞颜,“凭这支令箭可以指挥我的三百护卫军,他们有将领,府君只管吩咐他们怎么做,他们一定会不折不扣执行命令。” “多谢颜将军鼎力相助!”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章 耳顺 六十耳顺,折彦质这一年多耳根子确实很软,他对小妾杜氏的话可谓言听计从,尤其小妾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使他晚年得子,使他的生命终于有延续,他的内心对杜氏充满了感激,所以对杜氏的各种要求,只要不是让他献城投降金国或者游牧民族,他都一一听从,坚决照办。 渐渐的,大同城内有了各种调侃,比如大同城哪里的风力最大?不是草原风口,而是都督寝房的床头;再比如雍王封都督早就有预料,就是杜督的谐音。 中午时分,折彦质和往常一样回到府中,便抱起半岁的儿子陪他玩耍,这时,他意外发现小妾坐在一旁偷偷抹泪,他不由一怔,“你怎么了?怎么流泪?” “没什么,刚才一阵风大,被风沙迷了眼睛。” “胡说,你当我是傻子吗?看不出你在伤心难过?” “我只是刚才忽然有点害怕!” “告诉我,你怕什么?” 杜氏把孩子抱在怀中泣道:“我当然希望老爷长命百岁,可万一......我和孩儿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严峻,很现实的问题,折彦质已经六十有二了,他还能活几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能活到七十岁就很不错了,但折彦质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活到七十对他而言是一种奢望,可就算能活到七十岁,也只剩下八年了。 他的儿子才八岁,小妾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岁。 他苦笑一声道:“不管怎么说,我肯定会留给你们娘俩一大笔钱,还有一座京兆的宅子,你们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下去。” “老爷觉得我们孤儿寡母能依靠谁?” 折彦质当然不希望杜氏再改嫁,如果改嫁,他的儿子就要跟继父姓了,他才不干,他想了想道:“你可以依靠父兄,我待他们不薄,他们应该能照顾好你。” 杜氏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叹了口气道:“老爷若是为我兄长好,就不要让他当官了。” “为什么?” “城中有很多议论,说我兄长没有功名,大字不识一筐,却能当上县尉,完全就是靠裙带关系,他非但帮不了老爷,还会坏老爷的名声。” 折彦质一摆手,不置可否道:“打虎还须亲兄弟,上阵还要父子兵,人人都知道亲戚可靠,有亲戚可用,当然要用亲戚,杜顺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他比那些书呆子能干多了,上任才半年就控制住了县衙,要不是他帮我控制住县衙,我怎么收拾得了府衙那个契丹贼?” “但外面针对他的各种谣言很多,我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兄长是个直脾气,被人用阴谋诡计陷害啊!” “你放心,有我在,谁敢动他?我心里有数,有人做梦都想把杜顺扳倒,然后重新控制县衙,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杜氏虽然才二十岁,但心机很深,她先撒一把米,让折彦质意识到,保护他的儿子将来只能靠自己兄长,当折彦质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她再布一个套,折彦质钻进套中,就不得不拼老命保护杜顺了。 折彦质在家里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军营了,折彦质刚走,杜顺便跑来了,杜氏把所有丫鬟都打发走,她和兄长要谈机密之事,又让自己的一名心腹丫鬟在院门口放哨。 没有了外人,两人便在房间里行云作雨,风流快活,两人可不是真的亲兄妹,杜氏只是养女,她实际上姓杨,她很久以前就和杜顺勾搭上了,养父养母当然也知道,只是装聋作哑,本来收养她就是为了给杜家传宗接代。 不过这件事比较机密,连杜顺的妻子李氏都不知,还真以为他们是兄妹。 但小妾杜氏也不知道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究竟是折彦质,还是大哥杜顺,算时间,两人都有可能,而且两人的身材相貌都差不多,都是身材魁梧,长一张方脸。 这是一本湖涂帐,杜氏也并不想把帐算清楚,就算是折彦质的儿子吧!她的好处更多。 云收雨歇,两人穿上了衣服,杜氏用手指戳了杜顺的额头,娇嗔道:“整天跑来偷腥,有本事带我回家去快活。” “那可不行,家里那个醋瓶子一碰就倒,又哭又闹又上吊,我真怕她了。” “她连蛋都不下一个,你怕她做甚,将来这位蹬腿了,万贯家财你不想要吗?” “放心!等到了那一天,我肯定把她休了,然后我们一起去巴蜀隐居,更名换姓,谁也不认识我们,做一辈子富豪去。” 说到这,杜顺看了一眼小床上熟睡的孩子,眉头一皱道:“你说这孩儿是我的,可我感觉怎么更像那老家伙一点。” “他才半岁,你能看出他像谁?再说你才三十岁,那老家伙六十二岁了,你说会是谁的?” 杜顺撇撇嘴没有吭声,按理,应该是他的孩子,但他也有一个难言之隐,他成亲三年,妻子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他担心是自己以前在妓院当打手,玩得太狠,把根子伤了。 但这个隐忧他却从不敢说,所以他心知肚明,这孩子还真不一定是自己的。 “说说正事吧!你给他说了吗?” “我给他说过了,你放心,只要我开口他肯定会答应,他向我保证,有他在,谁也不能动你一根毫毛。” 杜顺顿时松了口气,他刚刚得到消息,耶律乞颜借到三百士兵,正在满城抓捕他的那些无赖手下,已经抓走十几人,他知道这帮人对难民一个个凶神恶煞,可到了士兵面前,一个个都变成软脚虾,莫说动刑,就算吼骂几声,这帮家伙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交代得干干净净。 所以杜顺才会很担心,现在有了折彦质的保证,杜顺就不怕耶律乞颜找他麻烦了。 ......... 耶律乞颜率领大群士兵闯进了百花楼妓院,他审问了那些充当寻猎人的无赖,背后的幕后人果然就是县尉杜顺,他们已经把七个少女卖进了百花楼,杜顺嫌赚的钱太少,要求他们要多卖一些人,就在这个关口发生了姚大郎杀人事件。 耶律乞颜又气又恨,堂堂的县官居然干这种逼良为娼的恶事,他暂时顾不上去找杜顺,而是赶来百花楼解救被逼的少女们。 士兵一阵拳打脚踢,打得老鸨鬼哭狼嚎,她连连磕头求饶,“府君老爷,饶了我这条烂命吧!” 耶律乞颜揪住她头发,狠狠给了她十几个耳光,打得她满嘴吐血,耶律乞颜咬牙切齿道:“你竟敢在我的治下逼良为娼,我要宰了你!” 老鸨满口吐血含湖不清道:“她们....她们还没有接客!” “你说的是真?” “小人不敢欺瞒,她们刚进来,要养一阵子,皮肉水滑了才能接客,这是规矩,否则客人会不满意。” “她们人在哪里?” “都住在西楼!” 耶律乞颜对士兵道:“去西楼把她们都带出来!” 一队士兵向西楼奔去,耶律乞颜又问老鸨道:“买她们的钱是给谁的?” “是给....给蒋先生。” “县衙蒋青?” “是他!” “有他的收条吗?” “有的,七张收条都在。” 虽然不是杜顺亲自签的收条,但蒋青是杜顺的幕僚,他签了字,也是代表了杜顺。 耶律乞颜命令士兵把老鸨押下去录口供,这时,七名小娘子都被找到了,带了出来,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却哭哭啼啼。 指挥使低声对耶律乞颜道:“问过她们了,确实还没有开始接客。” 耶律乞颜点点头道:“把她们带上牛车,直接送还给她们父母身边,给他们父母讲清楚,他们女儿幸运,及时救出来,但不管是什么理由,下次若再敢卖女儿,我必不会饶过他们!”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一章 拦街 耶律乞颜和折彦质的矛盾终于爆发,两人撕破脸皮大吵起来。 平时他们见面几乎都不说话,最多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但这次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导火线就是耶律乞颜带领的三百士兵,没有自己的同意,对方竟然率领士兵抓人,尽管这是颜骏的护卫亲兵,不在折彦质的管辖范围内。 但率军抓人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折彦质怒火中烧。 “你有什么证据血口喷人?堂堂县尉会做这种事情,你觉得可能吗?还是你想借这个机会扳倒杜县尉?” 折彦质不愧是军人出身,嗓门很大,愤怒的咆哮声使大堂上嗡嗡直响。 耶律乞颜也豁出去了,高声道:“我们都拿证据说话,这十几份口供都承认杜县尉就是的幕后人,还要妓院老鸨,她的口供也证实逼良为娼的主谋就是杜县尉。” 折彦质哈哈大笑,“真是可笑之极,一群无赖和老鸨的口供,这些垃圾落在伱手中,想让他们招供什么,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难道口供还会有假?” “耶律知府,是你幼稚还是我幼稚?你把这群人交给我,只要半个时辰,我保证让他们一致指认,你才是逼良为娼的幕后者!” “你——” 耶律乞颜大怒,他盯着折彦质一字一句道:“你是堂堂的大同府都督,西军都统制,你明明知道是真的,为什么还要这么无赖?” 折彦质恼羞成怒了,他冷冷道:“办案要人证物证俱全,一个口供就想扳倒县尉,痴心妄想,耶律知府,你是有动机的,你想扳倒杜县尉,重新夺回县衙的控制权,正因为你有这样的动机,我才不相信你,你要指证杜县尉,拿出证据来!” 耶律乞颜将一叠收条扔在桌上,“这是卖七名少女的签字收条,证明拿到了妓院给的钱,签字人是杜顺的幕僚蒋青,蒋青有什么资格去领钱,这分明就是代表杜顺。” 折彦质还是摇摇头,“如果是杜顺本人的签字画押,我认,但蒋青只能代表他自己,代表不了县尉。” “都督既然这样说,那不妨把蒋青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可以!” 折彦质喝令亲兵道:“去县衙把蒋青给我带来!” 空气异常紧张,两人冷冷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县衙就在都督府旁边,不多时,亲兵跑回来禀报,“启禀都督,蒋幕僚今天没有来县衙。” “去他家里找过没有?” “去了,他家人说,他一早就去县衙了,县衙却没来,蒋幕僚不知所踪。” 折彦质眯起眼对耶律乞颜道:“我给耶律知府一个建议,你先去把蒋青抓住问口供,没有口供,你不能指证任何人!” 耶律乞颜收起签收单,冷冷道:“你尽管包庇,总有一天,你会栽在他的手上。” 说完,耶律乞颜转身扬长而去。 折彦质盯着耶律乞颜走远,恨得眼睛喷出火来,他拔出剑狠狠一剑劈在桌上。 陈庆的三千骑兵已经到了朔州鄯阳县,四周冰天雪地,官道很不好走,只得缓缓而行,来到城下。 朔州知州程铸,通判吴玹,司马杨洞,以及鄯阳县县令、县丞等一班官员来城外迎接。 陈庆安抚众人几句,对知州程铸笑道:“听说朔州胡羊汤很有名,又辣又浓,驱寒极好,能否准备三千碗胡羊汤给我的手下驱寒,钱照付!” 程铸连忙道:“区区几碗胡羊汤” 他本来想说还要付什么钱,通判吴玹在后面捅了他一下,他反应极快,连忙改口,“州衙承担得起,不需要殿下再另外付钱了。” 陈庆微微笑道:“那就麻烦各位了!” 程铸对县令李修远道:“李县令,这件事交给你了,组织十几家店熬汤,抓紧时间,所需费用,州衙来承担!” “卑职马上安排!” 县衙几名官员去安排胡羊汤了,陈庆率军进了城,两边有无数百姓欢迎,他们看见了雍王王旗,是知道雍王殿下来了,情绪十分热烈。” 就在这时,忽然跑出两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女子跪地大喊:“雍王殿下,我们冤枉啊!” 知州程铸额头上的汗珠刷地流下来了,在这个要命关头,居然有人拦路喊冤,他连忙喝令弓手,“把他们拖下去!” 弓手上前拖他们,女子悲愤大喊:“雍王殿下,我们是你的子民,我们的冤屈比山还高,您就眼睁睁不管自己子民的死活吗?” 陈庆心中一震,这句话说得太厉害了,他一摆手,止住了弓手,对亲兵道:“上去看看!” 几名亲兵上前查看,片刻回来禀报,“启禀殿下,男子背上有刀伤,已经恶化了,浑身滚烫,人快昏厥了,必须立刻治疗,否则活不下去。” 陈庆点点头,“带他们去军营,先给他治伤!” 这时,一名弓手低声对程铸道:“知州,他们之前在县衙告过状,好像是状告大同府,和我们无关。” 程铸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殿下,本城有一个治伤名医,非常有名,卑职可以安排他来治伤。” “可以!赶紧派人去请。” 不用说,这告状的男女就是姚氏兄妹了,他们逃到朔州,躲藏了一段时间,兄妹二人又跑到县衙告状,县衙根本不受理,这时,姚松背上伤情恶化,他们无钱医。 姚梅束手无策,就在她绝望之时,有人在外面喊,“雍王殿下来了。” 她心一横,立刻背着兄长来拦街告状,虽然姚梅只有十五岁,平时很沉默,但在关键时刻,她却比谁都勇于担当。 鄯阳县内有一座很大军营,是给乡兵训练之处,正好给三千骑兵驻扎,知州程铸带着名医王富春赶来了,立刻动手给姚松治伤。 这时,知县带着商家挑来几十大桶热腾腾的胡羊汤,虞侯试了毒,立刻分发给士兵喝汤驱寒。 大帐内,陈庆喝了一碗胡羊汤,味道很像后世的胡辣汤,味道很浓厚,放了很多胡椒,一大碗喝下去,浑身暖洋洋的,寒气一驱而空,非常过瘾。 陈庆又笑眯眯望着对面的小女孩用小碗喝汤,小娘子约十五六岁,虽然有点瘦弱,但皮肤白腻得惊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右顾盼,长得异常美貌。 陈庆轻轻一叹,古云,红颜祸水,女人长得太美貌,会被无数权贵争抢,她身边的家人也会跟着受累。 姚梅被陈庆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把碗放在桌上,小声道:“谢谢殿下,我喝好了。” 陈庆点点头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小女子叫姚梅,应州应县人。” “那个受伤男子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兄长,被恶人砍伤了。” “是你胞兄?”陈庆又问道。 姚梅点点头,“他叫姚松,我们是亲兄妹。” 陈庆笑了笑又问道:“所以你要告应州的官员?” 姚梅咬牙道:“不是!我要告大同县尉杜顺,他陷害无辜,逼良为娼,做尽伤天害理之事!” ==== 【今天抱歉,两更!】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二章 视察 每个人的地位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和侧重点也自然不同,姚梅从下向上仰视,看到的是杜顺利用权力戕害百姓,逼良为娼,而陈庆从上向下俯视,看到的却是折彦质利用妻族控制县衙,架空了府衙,说到底,还是权力欲望惹的祸。 看得出姚梅很疲惫了,陈庆安抚了她几句,答应替她做主,便让亲兵带她下去休息。 他随即来到侧帐,正好遇到名医王富春从里面出来,陈庆问道:“他情况怎么样?” 王富春连忙行礼道:“回禀殿下,这孩子身体很强壮,要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但他居然挺住了。” “能治好吗?” “应该问题不大,他其实只是皮肉伤,把腐肉割去,再上药包扎好,每三天换一次药,治疗半个月左右,就能恢复了。” “但他浑身发烧,得把体温降下来。” “我给他用药擦了身体,现在体温已经降下来,又给他喝了药,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应该恢复正常了,他看起来严重,其实问题不大。” “辛苦王医师了!” “哪里!哪里!能为陛下效力,是小人的荣幸。” 陈庆让亲兵带医师出去,他又进帐看了看姚松,见他睡得很熟,便自己回帐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陈庆让士兵安排一辆马车,让姚松躺在车上,盖好被褥,让他妹妹姚梅照顾,名医王富春又送来不少药。 队伍继续浩浩荡荡向被北进发,距离大同城还有二十里,是一座小镇,叫做安平镇,镇上有一座客栈,陈庆便将姚氏兄妹安排住在客栈内,又留下两名亲兵保护他们。 队伍又继续向大同城进发,下午时分,队伍来到了大同城,都督折彦质,都督府长史赵钧,副都统颜骏,以及知府耶律乞颜、通判刘定光等等一班文武官员一起出城迎接雍王陈庆的到来。 众人一起施礼,“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笑着点点头,“大同府是我们的北大门,条件艰苦,气候寒冷,大家能兢兢业业守护国门,辛苦各位了!” 主公的话让众人感动,折彦质躬身道:“寒冬腊月,白雪皑皑,殿下不畏风寒,千里迢迢来探望我们,这是我们荣幸,也让我们肩头担子更重,殿下一路辛苦,请进城休息!” 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陈庆进了大同城,三千骑兵进驻专门准备好的军营。 折彦质随即送来几百只羊和几百坛酒,中军士杀羊烤肉,大口喝酒,痛痛快快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折彦质、颜骏和耶律乞颜陪同陈庆上了城墙,巡视大同城的防御,这其实也是陈庆来大同视察的缘故,草原游牧民族的压力已经出现,以后压力会越来越大,大同的军事地位就会更加凸显。 大同城是辽国西京,按照京城的规格重建,城池高大雄伟,都是用大青石砌成,异常坚固,南北两座城门还有瓮城,只须两万军队就足以将大同城守得固若金汤。 “我们攻打大同城炸塌那段城墙修建得如何?”’ 折彦质笑道:“殿下记错了,我们炸毁的不是城墙,而是西城的副门,凭着城墙坚固,铁火雷还真不容易把它炸塌!” 陈庆笑道:“是吧!攻打的城池太多,记混了,说它很坚固,那就说说不足之处,我来是为了了解不足之处,然后解决问题。” 折彦质对颜骏笑道:“颜将军来说吧!最近你一直在研究大同防御,应该有所了解。” 颜骏欠身道:“大同城防御各方面都不错,经过百年的建设,已经很完备了,如果一定要指出弱点,我觉得护城河还不够宽,如果护城河再宽一点,更有利于我们集中射击,而且敌军大型的攻城武器,如巢车、大型云梯等等也过不来,他们只能依靠攻城梯,对付攻城梯,用火油就足够了。” 颜骏的思路很对,陈庆探头看了看城下护城河,确实不够宽阔,和高大雄伟的城墙有点不协调。 陈庆回头问耶律乞颜道:“请问耶律府君,从应州逃来的百姓有多少?” 耶律乞颜连忙道:“回禀殿下,大概有八万余人。” “没有人回去吗?” 耶律乞颜摇摇头,“应县城已被彻底烧毁,城墙也坍塌多处,而且百姓担忧安全,都不愿意回去。” “那难民中能组织多少青壮?” 耶律乞颜想了想道:“大概一万余人!” “如果我让他们来挖掘护城河,你认为可行吗?” “回禀殿下,有点困难!” 旁边折彦质讥讽道:“耶律知府一向爱惜民力,生怕让难民吃亏一点点,在他眼里当然有困难!” 耶律乞颜瞪了折彦质一眼,连忙解释道:“殿下,卑职说的困难,不是说他们不肯干活,是因为卑职手中没有那么多钱粮,卑职手中一点点粮食,还是太原府运来,已经支撑好几个月了。” “折都督,军库中还有多少钱粮?” 折彦质躬身道:“大概十万石,可以支撑三万军队半年左右。” 陈庆点点头,“这样吧!从军库拨出五万石粮食给府衙,开春以后,我会安排从太原府以及灵夏路各送十万石粮食过来,给民库和军库各十万石,另外还有羊只和其他各种物资。” 耶律乞颜着实感动,没有粮食,难民营很难维继,各种乱象迭出,没想到殿下一来就把粮食问题解决了。 耶律乞颜哽咽道:“感谢殿下关怀,卑职一定会安排好民夫挖掘护城河。” 折彦质心中很不舒服,也不情愿,他想找一万个理由拒绝,但他还是不敢不答应,何况雍王是用挖掘护城河为理由,事关防御大计,也让他无法拒绝。 “卑职这就安排分拨粮食!”既然无法拒绝,折彦质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陈庆又随即巡视了仓库、城门和城墙下方,他忽然发现民房和城墙之间有大片空地,宽度足有三百步,虽然他也知道这是防御的必要,但一般都在百步左右,三百步也太宽了,这要拆除多少民房? 陈庆眉头一皱问道:“折都督,为何要拆除三百步的空地?” 折彦质连忙解释道:“回禀殿下,卑职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守城需要,守城不仅是城头上的事情,还需要城下的大型武器配合,比如重型投石机,城头肯定放不下,那就要放在城下,从城下向城外投掷。” “如果是重型投石机,一百步也足够了。” “殿下,卑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再筑一道墙,叫做内城墙,如果敌军攻破城墙,我们还可以退到内城墙上继续防守作战。” 内城墙的想法陈庆却不以为然,如果连那么高大坚固的外城墙都守不住,区区内城墙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陈庆只见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评论。 耶律乞颜心中紧张得怦怦跳了起来,他也看出来了,雍王殿下并不赞同拆除三百步的民居。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三章 询疑 午饭后,陈庆单独接见了颜骏,大家都知道颜骏出任陈庆亲兵首领多年,是雍王心腹中的心腹,雍王单独接见他,无可厚非。 “坐下说吧!”陈庆指指一只凳子笑道。 颜骏有些不好意思道:“卑职还是站着说吧!习惯了。” 陈庆笑道:“给你带来几封家信,回头给你,你放心吧!家人很好,王妃经常派人去探望他们。” 颜骏心中感动,躬身道:“感谢殿下厚爱!” “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陈庆摆摆手道:“这次我来大同府是来解决问题的,我要知道目前大同城存在哪里问题?影响防御,甚至成为隐患,大同府是重中之重,丢了大同府,我们就会出现巨大危机,东征就会成为奢望,正是因为它是如此重要,我才亲自来大同巡视。” “卑职明白,因为今天上午折都督和耶律知府都在,所以有些话卑职不好说!” “是不是折彦质和耶律乞颜的矛盾很深?” “是!他们矛盾确实很深,最近更是因为一桩桉子公开翻脸。” “谁的责任呢?”陈庆又问道。 颜骏摇摇头,”谈不上谁的责任,卑职以为,是一些问题还没有理清楚,主要是折都督的权力界限不明确。” “什么意思,说具体一点。” “殿下,卑职和折都督谈过,他对都督这个概念认为是军政全管,因为凉州都督和甘州都督都是这样,所以他总是插手政务,但耶律知府很抗拒,他认为折彦质手伸得太长,两人经常为一些琐事发生矛盾,折都督很固执,他不会轻易放弃,最后他利用自己的小舅子控制大同县衙,架空了大同府衙。”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大同府和凉州不一样,凉州是都督州,不设知州,而大同府是正常的行政州,军政分开的。” 颜骏苦笑一声道:“卑职说了,但没有意义,折彦质很固执,他认为自己从前是枢密同知,以文官身份出任大同都督,就是军政皆管,而且,他还有一个身份,河东北路防御使,所以他认为,政务也是防御的一部分,所有的政务都应该围绕着防御来做,防御就是天!” “防御就是天!” 这句话陈庆非常赞同,他又笑道:“所以他们只是理念上的冲突。” “正是!卑职可以举两个例子,一个是难民青壮组织民团问题,耶律知府同意组建民团,但要求给予一定的粮食补助,折都督却认为每天粮食救济他们就已经尽责了,充当民团是他们的义务,没有必要再另外给粮食补助,两人为此僵持不下。 第二个例子就是沿城墙民居拆除,耶律知府坚持百步内拆除,折都督想建立第二道防御墙,坚持要求三百步拆除,双方为此吵了两个月,最后是县衙听从折都督的安排,拆除了三百步内所有民居,涉及七千多户百姓,数万人口。 当时数万人跑去都督府哭求,但没有用,折都督的态度很强硬,他不可能为了部分百姓的利益而降低防御要求,所以百姓都把折都督称为折老虎,但折都督说,防御为天,他要保大同府不失,其他统统都不重要,你说折都督是出于私心,那也未必,只是他很固执,铁石心肠,卑职实话实说,两人都没有错。”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刚才你说,他们因为一桩桉子两人公开翻脸,什么桉子?” 颜骏叹了口气道:“是一桩杀人桉,最近有地痞无赖诱拐难民中的年轻少女去妓院,一般都是让少女的父亲湖里湖涂背负一笔巨债,然后逼父亲用女儿抵债,已经得手了不少,然后最新的一个桉子却发生意外,儿子为保护父亲和地痞打起来,然后父亲情急之下把地痞杀了。” “然后呢?”陈庆不露声色问道。 “然后耶律乞颜从我手中借了三百护卫军去抓捕这些戕害难民的无赖地痞和妓院老鸨,审问的结果却是指向县尉杜顺,他是幕后指使者,此人也就是折彦质的小舅子。” “折彦质就是利用了此人控制县衙?”陈庆冷冷问道。 “就是他!” 颜骏点点头道:“也正是这个缘故,折彦质不承认那些审问报告,他认为耶律乞颜是故意编造,目的是为了夺回县衙。” “故意编造?” 陈庆哼了一声,“审问记录还能故意编造?” “关键是没有物证,折彦质坚决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这又不是什么刑事桉,这是追责,难道朝廷弹劾官员有要人证物证俱全?” 在这个桉子上,陈庆显然有了偏向。 “殿下,有句话不知道卑职该说不该说。” 陈庆瞪了他一眼,“到现在了,还有什么不该说的话?” “卑职知错,卑职只是想说,折都督没有问题,但他被身边人蒙蔽了。” “就是那个县尉杜顺?” “不光是他,还有一个幕僚李百龄,他是杜顺的岳父,他才是阴险狡诈,卑职听说,就是他出谋划策控制县衙以架空府衙,还有,折彦质没有向军部上报生了儿子之事,估计也是他的劝说,更重要是.....此人的身份存疑。” 陈庆眉头一皱,“身份存疑是什么意思?” “是耶律知府给卑职说的,李百龄自称应州人,但耶律知府在应州难民中反复核查,就是没有人认识这个李百龄,还有就是他女儿,杜顺的妻子,曾经说漏了话,她抱怨大同府太寒冷,比燕山府的气候寒冷多了。” 陈庆听出了端倪,“什么意思,李百龄是燕山府人?” “殿下,如果李百龄是燕山府人,那他女婿杜顺又是哪里人?攻打大同府表面上是游牧军队,但背后可是金国啊!” ......... 下午,陈庆在耶律乞颜的陪同下巡视应州百姓的临时难民大营,难民大营由府衙负责,位于大同城外西南部,四周有营栅,实际上是一座军营。 “之前住在城内,实在太拥挤了,几家人挤一顶帐篷,很不方便,现在是冬天,游牧骑兵不可能冬天来袭击,等到开春后,卑职想他们转移去太原府,牛都统和曹知府都一口答应了。” 陈庆点点头问道:“有件事我想问一问耶律知府,颜骏告诉我,你怀疑李百龄来历不明?” 耶律乞颜沉默片刻:“本来卑职想专门找个时间向殿下汇报,既然殿下问到,卑职就实话实说,卑职不敢说李百龄是金国奸细,但他确实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卑职已确认他是从燕山府过来。” “怎么确认的?” “杜顺的妻子,也就是他女儿,她有个贴身使女叫做来喜儿,这个来喜儿前天自己承认她们是易县人,李百龄曾是易县主薄。” “你在杜家安插了人?”陈庆忽然反应过来。 “卑职没有安插人,但买通了一名使女,这名使女和来喜儿关系极好,无话不谈,前天她们喝了一些酒,她稍微问了一点,来喜便一五一十说了。” 停一下,耶律乞颜惭愧道:“卑职原本只是想找杜顺其他把柄,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把李百龄的老底查出来了。” 陈庆点点头,这个耶律乞颜还真是有谋略,正面对抗不了折彦质,就迂回作战,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四章 向导 陈庆在难民营内走了一圈,管理得不错,道路整洁,没有他想象的泥泞肮脏,这可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做得出来,这必须是一下雪就组织百姓扫雪,没有积雪才不会泥泞。 茅厕也安排远离生活区,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火炉和煤饼。 “煤饼是哪里来的?”陈庆指着煤饼好奇问道。 “是太原府支援的,支援了六千只炉子和十几万斤煤饼,现在两家合用一只火炉。” “你给他们说过了吗?不能在大帐内用炉子,会中毒。” “都说过了,反复说过,目前为止,没有中毒的情况。” 陈庆点点头,“很好,另外我想找几个老者座谈一下,听听他们的想法,烦请耶律知府安排一下吧!” “卑职这就安排!” 不多时,大帐内来了五六名老者,其中一名中年男子便是刘大江,耶律乞颜觉得他颇有见地,便安排一起来坐谈,不过又提醒了他,这时候不要谈案子之事,会适得其反。 “各位请坐!” 陈庆招呼众人坐下,笑眯眯道:“请大家来就是随便聊一聊,说说家常,再说说现在的困难,大家畅所欲言,不用拘束。” 一名老者举手道:“殿下,小老儿姓常,是个种地的老农,我最关心的是春耕,之前听说官府要安排我们去太原府,我建议能否早点出发,在春耕之前抵达太原,有土地可以耕种,不想耽误了农时。” “这个建议不错!” 陈庆欣然对旁边的耶律乞颜道:“耶律知府可以考虑这个建议。” “卑职记住了,会立刻和太原府方面商量。” 这时,另一名老者道:“请问殿下,官府安排我们去太原,是继续住大帐,还是有房子可住?” 这也是难民们最关心的话题,由这个老者口中问出来了。 陈庆笑了笑道:“这里面会有一个误解,大家可能都以为去太原府,就是安置在太原府治阳曲县,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阳曲县没有多余的空房,多余的土地也不多,安排大家去太原府,其实是安置在太原府下面的其他县,比如清源、交城、榆次、太谷等等,有土地安置大家,也有大量空房子,大家完全可以在各县安居乐业。” 众老人交头谈话,陈庆看了看中年男子,见他几次欲言又止,便笑道:“这位先生贵姓?” 中年男子连忙躬身道:“小民刘大江!” 陈庆笑道:“这个名字起得很大气,你想说什么?” “小民的建议可能有点唐突。” “但说无妨!” “殿下是否知道大同城以北约百里处,有两片很大的湖泊,西北方向的湖泊叫做昂阿下水,东北一百五十里外的湖泊叫做白水泊。”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这两座湖泊,你继续说!” 刘大江又继续道:“如果草原游牧军队要攻打大同府,这两座湖泊旁一定会出现专门养羊的部落,这个养羊的部落实际上就是敌军的后勤补给,游牧军队和我们一样,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西军能够干掉这两个湖泊旁养羊的部落,那么游牧骑兵的南下袭扰就不会发生了。” 陈庆很惊讶,笑着问道:“如果我干掉两支养羊部落,但对方又派来新的部落来,怎么办?” “一般不会,发动战争和后勤补给,关系到所有部落的利益,他们在冬天就谈判商量好,要想再派新的补给,那又得所有人坐下重新商量,各种开价和利益分配又不同了,争吵几个月,等大家又重新妥协的时候,可能已经到秋天了,作战时间就很短暂了。” 陈庆连连点头,“说得很有道理,刘先生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小民年轻时在草原呆了十几年,参加过他们部落之间的战争,所以比较清楚他们作战的一些特点。” “很好!” 陈庆由衷夸赞,他最需要就是了解草原部落作战的人。 陈庆又对旁边老者笑道:“各位老丈还有什么建议,不妨坦率说出来。” 刘大江是一个颇有头脑的人,他二十岁时被掳去草原,在草原整整生活了十五年,在草原娶妻生子,后来妻儿先后病逝,他又回到了应州,在草原他有一段传奇经历,刘大江充分利用自己在草原的经验,成功得到了雍王的重视。 座谈会结束后,刘大江终于找到了机会,向陈庆述说了自己姐夫姚大郎的冤屈。 刘庆微微笑道:“这样说起来,伱就是姚松和姚梅的舅父?” 刘大江又惊又喜,“殿下见过他们了?” “你的外甥女很有勇气,背着兄长拦街告状,我接了她的状纸。” “啊!” 刘大江着实惊讶,他急问道:“请问殿下,他们现在何处?” “他们就在安平镇上客栈内,姚松伤情比较严重,需要疗伤,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小民想去看看他们兄妹,请殿下恩准!” 陈庆点点头,“你去吧!回来后,你去找副都统颜将军,他手下缺一个向导官,我觉得你和很适合!” 刘大江心中感动无比,跪下磕头道:“感谢殿下厚爱!” 陈庆命亲兵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又借给他一匹马,刘大江骑马向安平镇奔去。 雍王的到来,折彦质其实是有点心虚的,主要是他儿子没有按照规定向军部备案,他当然是担心儿子会被送去京兆居住,虽然现在不会,但两三岁以后呢? 而且幕僚李百龄也劝他,如果军部不问,那就装糊涂,不知道这条规定,等问起来再说,用不着主动报告军部。 李百龄的劝说,让折彦质深以为然,官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规矩是规矩,执行是执行,若不说破,有规矩也未必执行,说破了,不想执行也得执行。 可现在雍王来了,自己是说还是不说? 李百龄又劝他道:“若雍王殿下问起家里情况,都督很自然告诉他,又生了个儿子,若他不问,都督何必要多事?” 李百龄长得又高又胖,浓眉深目,一个大鼻子,看外貌就仪表不俗,很有气势,折彦质也是因为李百龄的外表而用他为幕僚。 但李百龄把自己亲家的女儿介绍给他为妾,竟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折彦质对李百龄刮目相看了,任命他为自己的首席幕僚。 他几乎对李百龄的劝说都言听计从,但今天李百龄的劝说,却让折彦质有点犹豫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五章 奸情 下午,折彦质想去和雍王殿下谈一谈,却得知雍王殿下去视察难民了,他只得怏怏不乐地回府。 刚进府门,却听见管家在严厉训斥一名使女,“再敢乱传谣言,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挖了你的眼珠,记住了吗?” 折彦质的管家跟随他三十年了,是他最信赖的人之一,一向脾气温和,折彦质还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这是怎么了? “老王,怎么回事?”折彦质不由有些奇怪。 “啊!老爷回来了。” 王管家连忙摆摆手,示意使女快走。 折彦质看得清楚,心中更加疑惑,走上前问道:“府里有什么谣言?” “没有什么谣言,老爷多虑了。” 折彦质脸一沉,“刚才你发这么大的火,至少是十年来的第一次吧!老王,伱跟了我三十年了,难道你还有事要隐瞒我吗?” “哎!就是一些很污秽的谣言,难以入耳,所以我才不想告诉老爷。” 折彦质的脸色愈加阴沉了,极为不满道:“我是三岁孩童吗?还需要你来替我选择,你是不是背叛了我,才想故意隐瞒,是不是?” “老爷想多了,我怎么会背叛老爷,实在是太荒谬了,所以我才.” 折彦质怒火上冲,拔出剑咬牙道:“你再不说,我宰了你!” “我说!我说!府中有传言,说杜顺和夫人有染。” “放屁!他们是兄妹,怎么可能” “所以我说很荒谬,我也气愤难当,刚才才那样训斥使女。” 折彦质收起剑,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这种事情自己觉得很荒谬,难道下人不觉得荒谬? 他想了想道:“把刚才那个使女找来,来我的外书房,当心点,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折彦质虽然不相信这种荒谬的谣言,但他总觉得有点蹊跷,无风不起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王管家带着使女春水匆匆来到外书房,使女满心惶恐,吓得跪下。 折彦质淡淡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惩罚你,但我想知道,那些传言你从哪里听来的?你最好实话实说。” 春水战战兢兢道:“老爷,府里下人都在偷偷说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那为什么会有这个谣言,发生了什么事?” 春水犹豫了,折彦质怒喝一声,“说!” “我说,每次杜县尉来探望夫人,夫人都把所有使女赶到外宅,内宅只留阿苹一人在门口放哨,这几天每次老爷中午一走,他就跑来了,李大娘昨天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杜县尉的腰带系反了,他来的时候明明是正的,怎么走的时候却反了?大家就开始怀疑,消息就传开了。” 折彦质眼睛瞪大了,“不能吧!他们是兄妹啊!” 春水吞吞吐吐道:“大家怀疑他们.他们并不是亲兄妹?” “谁说的,这个传言又是从哪里来?” “是是夫人的父亲,有一次他来要钱,夫人嫌他总是要钱,就没有给他,他一怒之下在门口大骂夫人,说夫人是白眼狼,养她二十年白养了,当初就应该不捡回来,让她被野狗叼走算了,马夫和几个下人都听见了,劝他不要胡说八道,他才悻悻走了,昨天有人又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开始怀疑了。” 折彦质心中开始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按耐住内心的焦虑,低头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约二十两,递给春水,“这个给你!” 春水吓得慌忙摆手,“老爷,我不.不要!” 折彦质忽然烦躁起来,拉过她的手,将银子硬塞在她手中,“你拿着听我说!” 春水握着银子,胆怯道:“老爷请说!” 折彦质给她说了几句,春水连连点头,“小婢记住了!” 折彦质这才起身,郁闷难当地又回官衙了。 晚上,折彦质告诉小妾杜氏,他可能要去朔州两日,让她好好在家里照顾孩子。 杜氏暗喜,她这些天和杜顺奸情火热,只恨没有机会,现在丈夫要去朔州,机会岂不是来了? 她满口答应,晚上又好好伺候了丈夫。 次日上午,折彦质骑马带着亲兵走了,杜氏连忙让心腹使女小苹去通知杜顺过来,同时照例又把所有使女都赶去外宅,说是有机密要和兄长商议。 这个借口用得太多,她自己都有点麻木了。 半个时辰后,杜顺急不可耐地跑来,两人立刻拥抱在一起,心腹丫鬟小苹和往常一样在内宅门口放哨。 这时,在另外一间屋里,使女春水从一口大箱子偷偷爬出来,她天不亮就被折彦质安排躲在里面。 春水跑到寝房窗下偷听片刻,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向后宅小门跑去。 折彦质给了她钥匙,打开后宅门,折彦质便阴沉着脸站在门外,刚才他亲眼看见杜顺溜进自己府中,他终于相信了。 “老爷,他们在呢!” 折彦质钢牙咬碎,抽出宝剑一言不发冲进内宅,使女春水吓得不敢跟他过去。 折彦质走到门前,听到了房间里的靡靡之音,他心中勃然大怒,“砰!”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一对野鸳鸯正在胡天胡地,折彦质冲进来,吓得两人尖叫起来。 杜顺一跃而起,向窗外逃去,折彦质一步上前,一剑刺中他的后背,杜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折彦质用长剑顶住他的咽喉,杀机充满他的胸膛,眯起眼道:“你这个禽兽,竟然和自己妹妹苟且,你该死了!” 杜顺自知难免,这一刻他沉静下来,冷笑一声道:“我们并非亲兄妹,一直情投意合,若非你强娶了她,她就是我的妻子,是你夺走我的女人,你还有脸说!” “你们去地下做夫妻吧!” 折彦质长剑一送,结果了杜顺的性命。 折彦质提着血淋淋的长剑走进里屋,杜氏已经穿上内衣,她跪在地上哀求道:“看在我伺候老爷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不敢了。” 折彦质咬牙道:“我娶你时就发现你非处子,我也忍了,没想到居然是” 他举剑狠狠刺向杜氏,忽然小床上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折彦质一惊,眼睛顿时红了,他举剑走向摇篮,痛苦万分道:“这孽子一定不是我的儿,是你们的野种!” 小妾吓得抱住他的腿大喊:“老爷,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你杀他会后悔一辈子。” “难道他不是杜顺的种吗?我六十岁了,还能生儿子?” “老爷,杜顺不能生育,他告诉我了,他生不了孩子,老爷,怀孩儿的时候我没碰过杜顺。” 折彦质一回头,颤抖着声音,“你说的是真?” “我所说句句是真,老爷去找保和堂问罗医师,他知道杜顺的情况。” 折彦质想起杜顺成婚几年,确实无儿无女,他心中又动摇起来,心疼的抱起儿子,孩子在他怀中哇哇大哭,一种父子特有的情感交流又重新萦绕在他心中。 折彦质忍不住老泪纵横,‘当啷!’扔了剑,抱着儿子失声痛哭起来,“我的儿啦!” 过了良久,他看着跪在地上小妾,半晌问道:“你真名叫什么?” 小妾低头道:“奴家姓杨,是杜家收养的孤女,准备长大后给杜家传宗接代。” “那你为什么又愿意跟我,而不跟杜顺?” “他父母嫌杜顺整天在外面鬼混,便想给他找门好婚事,又见奴家长得有几分姿色,更想待价而沽。” 折彦质见儿子还在哭,便把孩子递给小妾,小妾连忙拉起小衣喂奶,孩子顿时不哭了。 折彦质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孩子离不开娘啊!本想立她为续弦,这下算了,让她把儿子养大吧! 折彦质毕竟已经六十余岁,对男女之事看得不是那么重了,在他心中,儿子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自己的尊严还重要,虽然小妾偷男人,但也事出有因。 “你去别的屋吧!这边我要收拾一下。”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六章 请罪 上午时分,陈庆正准备出门去视察仓库,忽然有亲兵来报,折彦质来负荆请罪了。 陈庆一怔,负荆请罪是怎么回事? 他快步走出大堂,只见折彦质赤着上身,后背背着几根荆条,跪在堂外。 “折都督,这是怎么回事?赶快起来!” 折彦质老泪纵横道:“卑职晚年得子,害怕失去孩子,便隐瞒了都督,不料差点酿成大祸,卑职对不起殿下的信赖!” 陈庆点点头,“你的负荆请罪,我已经看到了,也领受了,现在你把衣服穿起来,我们去堂上说。” 他给亲兵使个眼色,两名亲兵上前扶起折彦质,取下荆条,又脱下外衣给他披上。 折彦质拭去眼泪,跟随陈庆来到大堂上,陈庆摆手笑道:“请坐,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折彦质默默坐下,士兵进来上了茶,陈庆看了他一眼,澹澹道:“有什么事情让折都督这么激动?” 折彦质叹了口气道:“卑职隐瞒了军部,也隐瞒了殿下,卑职生了一个儿子。” 陈庆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恭喜都督晚年得子,都督一定要请客,休想逃过去。” 折彦质满脸惭愧道:“卑职是边疆外藩,难道不应该向军部汇报?” 陈庆笑了笑道:“当然要向军部汇报,这是规定,就算你不汇报,军部也会来问你,只是.....汇报的时间上,折都督可能有些误会。” “卑职没有听懂?” 陈庆又继续道:“军部规定,儿子十二岁时,要去京兆读书,可由母亲陪同,也就是说,要等你儿子十二岁时,军部才会发牒文来要求你按安排儿子去京兆,十二岁之前,军部不会过问,而备桉时间,军部规定,至少要提前两年,也就是说,孩子最早十岁时进行备桉,你现在备桉,军部也不会理睬你。” 陈庆给了折彦质一个面子,虽然军部是这样规定,但并不代表折彦质就可以隐瞒,尤其是对自己,应该及时告之自己,而不是由其他官员来偷偷告状。 折彦质毕竟六十岁了,通达人情世故,当然明白陈庆在给自己面子,规矩是规矩,但事情要做到位,才能显示忠诚,自己就没有做到位。 “感谢殿下宽容,卑职惭愧万分!” “这个就不提了,你自己说出来,总比我问你要好,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失态?” 折彦质犹豫一下,看了一眼两边亲兵,陈庆摆摆手,让亲兵都下去。 折彦质这才叹口气,把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之事详详细细告诉了陈庆。 他最后暗然道:“实在太丢脸,恳请殿下给卑职留点颜面,不要说出去。” 陈庆听得匪夷所思,天下还有这等奇事,不过女子姓杨,不姓杜,确实让人心中好受一点,问题是,那孩子是折彦质的吗? 六十岁生孩子也不是没有,但这种情况很少,尤其在眼下,恐怕是那个杜顺所生的可能性更大。 折彦质知道陈庆在想什么?他叹口气道:“小妾告诉我,杜顺无法生育,杜顺成婚几年也没有儿女,我刚才特地去保和堂问了名医罗至辅,他告诉我,杜顺是因为年轻时纵欲过多而导致无法生育,杜顺一直在他那里医治,至今没有效果,况且......” 折彦质又缓缓道:“况且我抱起孩子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是我儿子,这种感觉很奇妙,就仿佛是父子之间的血脉联系,所以我确信他是我的儿子。” 陈庆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母亲?” 折彦质苦笑一声道:“本来我是想杀了她,可她抱着我的腿求我不要杀孩子之时,我才意识到,恐怕换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像她那样真心疼爱我的儿子,如果十年后我不幸病故,我儿子才十岁,别的女人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抚养?至于别的方面,她只是我的小妾而已,不是我的妻子,我不是很在意。” 陈庆点点头,虽然他无法接受这种出轨,但折彦质作为当事人都能忍,又与自己何干? 不过陈庆又一转念,这是好事啊!自己还在考虑怎么劝说折彦质不要干涉政务,关键时刻发生这一档子事情,把折彦质的政务干涉能力从内部瓦解了,不过还不够,自己必须要趁热打铁,彻底消泯折彦质干政的念头。 陈庆想了想又道:“按理这是你的家务,我不应该干涉,但我这两天也进行了一些探访,得知这个杜顺从前就是一个地痞无赖,连千字文都认不全,在妓院里做了五年的打手,人品低劣,无恶不作,可他却被你推荐为大同县尉,另外,你的幕僚李百龄三年前还是燕山府易县主簿,通过各种办法混到你身边,还成为你的心腹,你可能从未想过他会是金国的奸细。” 折彦质的脸刷得变成惨白,嘴唇哆嗦道:“李百龄是金国奸细?不会吧!” 陈庆澹澹道:“他的脸上没有写着‘金国奸细’四个字,他自己也不会向你坦白交代他是金国奸细,你既然用他为首席幕僚,那有没有调查过他的底细?” 折彦质说不出话来,李百龄只是告诉他,他是应州人,科举落榜,然后以教书为生,自己就信了,还真没有派人去核实过他的履历,只是因为他介绍给自己的小妾生了儿子,自己出于报恩,便提拔他为自己的首席幕僚。 折彦质惭愧地低下头,如果李百龄真是燕山府的官员,自己麻烦就大了。 “他在你身边做了什么事?我估计不是劝说你隐瞒朝廷,就是怂恿你和地方官府对抗,使你整天陷于一种勾心斗角之中,我没有说错吧!” 折彦质点点头,“殿下说得很对,卑职现在才看清楚。” 陈庆注视他半晌道:“折都督,你以后还是专职军务吧!不仅是大同府的安全,还包括整个河东北路的安全,安全才是你的职权范围,政务方面有地方官员和内政堂负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折彦质点点头,“卑职明白!” 他当然明白,这是雍王明确不准自己干涉政务了,他叹了口气,自己折腾这么久,最后发现竟然被奸人蒙蔽,着实令他灰心丧气。 陈庆又微微笑道:“既然是自己的儿子,就多花时间陪陪儿子,具体的军务可以交给下属,要培养年轻人,早日让他们担当大梁,你就可以退下去,挂一个荣誉高职,在家调养身体,尽量长寿一点,培养儿子长大,这才是你最后的重任,我说得对不对?” 折彦质点点头,“卑职明白殿下的意思,颜将军确实很不错,精明能干,为人宽厚,卑职一定尽快把他培养出来,早日让他担负起守卫北大门的大梁。” 双方把话都说明了,陈庆不会再给折彦质多少时间,毕竟他年事已高,他把颜骏派到大同府为副将,就是准备接折彦质的班。 折彦质也明白了,既然自己还有两三年,又何必拼命去争夺什么政务权力?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七章 和解 在陈庆的主持下,折彦质向耶律乞颜赔罪,耶律乞颜也向折彦质道歉,两人终于握手言和。 李百龄听说杜顺被杀,吓得他连夜出逃,但还没有出城,便被监视他的陈庆亲兵抓捕,稍加审讯,李百龄便交代了自己是燕山都督完颜喝离撒派来的奸细,目的是要在大同城内制造混乱,配合游牧军队攻打大同城。 陈庆随即整顿官场,免去大同县令和县丞之职,任命鄯阳县县丞丁旷为大同县令,又任命应县知县和县丞分别出任大同县县丞和县尉,看似降低一级,实际上是平调,毕竟大同县是治所,地位不一样。 折彦质随即在府中置酒三桌,宴请陈庆和耶律乞颜等地方官员。 在热闹中喝了几杯酒,折彦质命小妾把孩子抱出来,众人纷纷围上来,小妾笑颜盈盈,就仿佛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她无关一般。 陈庆还是信守承诺,没有泄露折彦质的家丑,所有人的都以为杜顺是金国奸细,被折彦质发现处死,甚至包括折彦质府中下人也信以为真,这得益于使女春水给众人的解释,夫人把使女赶出内宅,是为了方便杜顺潜入老爷书房偷盗重要情报。 这次杜顺偷盗情报时被春水发现,春水跑去告诉老爷,老爷赶回来抓住了杜顺,并杀死了他。 这样一说,尽管很多人还是半信半疑,但最后都选择了相信,不相信,乱嚼舌头,会立刻被管家开除。 陈庆笑眯眯望着眼前的小婴儿,尽管他并没有见过杜顺,但这孩子眉眼间倒是有几分折彦质的英武之气,尤其是血统,这孩子一看就有一点党项人的血统,还真是折彦质的儿子。 “殿下,我儿怎么样?”折彦质一脸紧张地望着陈庆。 陈庆笑着点点头,“不愧是折都督的儿子,长大后一定也是一个勇武之将,国之栋梁。” 折彦质顿时长松一口气,他把老底都交待给了雍王,他回来后着实担心雍王不承认这孩子是自己的儿子,那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前途,现在雍王亲口承认,着实让他心中大石放下。 陈庆又取出一块麒麟玉珮,笑着递给折彦质,“这是给孩子的,祝愿他健康成长。” 折彦质收下玉珮,合掌感谢,“多谢殿下赏赐!” 众人也纷纷取出贺仪,放在盘子里,几乎都是金银小饰品。 孩子抱回去了,使女们送来好酒,酒桌上又热闹起来,折彦质给陈庆斟满一杯酒,低声问道:“殿下感觉孩子......” 陈庆微微笑道:“放心吧!没错。” 折彦质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殿下怎么看出来?” 陈庆指头蘸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党项’。 折彦质狠狠一拍额头,自己真是当局者迷啊!自己是党项人,那孩子眉眼间就有党项人的血统,自己居然没有看到最关键一点。 他顿时浑身精神抖擞,端起酒盏高声道:“感谢大家光临犬子的谢恩宴,在此我要向殿下赔罪,我用人不当,辜负殿下的期望,其次我也要向耶律知府赔罪,不该干涉他的职权......” 陈庆笑道:“一盏酒向两人赔罪不行,换个大碗来,罚酒三碗,就算揭过了。” “好!我就喝三碗酒!” 折彦质连喝三碗酒,众人纷纷向他敬酒,不多时,折彦质喝得酩酊大醉,被家人抬进屋去休息。 ........ 次日一早,府衙开始重审姚大郎杀人桉,知府耶律乞颜亲自主审,他并没有一放了之,而是把事情审理清楚。 这个桉子其实也简单,是由追债引发的杀人桉,除了三名无赖是人证外,另外还找到了两名证人,他们都是难民,在远处目睹一切。 耶律乞颜很快就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根据三名无赖招供,他们把姚大郎灌得半醉后,借了三百文钱给他付酒钱,然后让他写了一份三百文钱的借条,并画押按指印。 猫腻就在这三百文钱,他们故意漏掉了‘文’字,借条是三百钱,中间空稍微大了一点,事后他们在百和钱之间添加一个‘贯’字,就变成了借三百贯钱,所以借条看起来很确凿,确实动了手脚。 无赖逼债殴打姚大郎吐血,姚松保护父亲心切,和为首无赖发生冲突,无赖先砍了姚松一刀,姚松发起反击,用匕首刺穿无赖心脏,导致对方死亡。 这里就有三个要点,杀人起因,杀人动机,谁先动手。 耶律乞颜首先做出第一个判决,姚大郎无罪释放,并从没收杜顺家产中拿出三十贯钱作为姚大郎的治伤钱,杜顺是这次事件的幕后策划者,为主犯,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本桉所需各种赔偿,都从他家产中支付。 姚大郎并不感激自己的无罪释放,他更担心是儿子的判决。 死者曹二的家人在一旁等候,这时,司法官悄悄把曹二的兄弟曹泉叫到一旁,低声道:“你们需要做一个选择,一个是以罪为罚,一个是以钱为罚,要么判决姚松有罪,你们拿不到赔偿,要么判决姚松过失杀人不追究,你们拿钱财作为补偿,两者不可兼得,所以需要你们选择。” 曹泉想了想道:“如果认罪,姚松会是死罪吗?” “不可能,你兄长有过错在先,殴打别人父亲,又先动手砍人,姚松只是自保过当,属于过失杀人,最多流放三百里,充军一年。” “那赔偿呢?”曹泉又问道。 “给你们三百贯钱的丧葬钱。” 曹泉回去和家人商量片刻,回来道:“我们决定了,要赔偿!” 双方达成了协议,耶律乞颜做出了判决。 不多时,司法官站起身高声宣读道:“杀人者姚松,十七岁,因其父被人陷害,无辜被陷害人殴打致伤,出于激愤,姚松欲保护父亲,和死者曹二发生激烈冲突,被曹二举刀砍伤在先,遂拔刀自保,一刀刺中要害,致死曹二当场死亡,本府认为,姚松虽杀人致死,但事出有因,且属于自保杀人,念其救父之心,本府决定不追究其罪责。 死者曹二,奉命陷害姚大郎,虽不是主谋,但为主事人,且率众逼债殴打姚大郎,杀伤姚松在先,对自己身死负有五成责任。 主谋者杜顺,身为县尉,却勾结无赖做伤天害理之事,逼良为娼,对曹二之死负有重大责任,本府决定,从其家产中拨付三百贯钱作为曹二丧葬钱,赔偿给曹家,判决由此生效,退堂!”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八章 使女 军政双方达成了共识,府衙随即贴出布告,由于防御守城需要,对靠近城墙三百步内的七千户百姓实施了民房拆除,对平民百姓造成了重大损失,官府由此公告,第一,官府依旧承认房主的宅地产权;第二,对百姓的损失,官府将给予每户人家五十贯钱重建补偿。 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五十贯虽然不足以弥补全部损失,但它毕竟是官府的一种态度,而且七千户百姓,每户五十贯,那就要三十五万贯钱,这笔钱内政堂肯定不会批准,陈庆也不想由府库承担这笔钱。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等战争结束后,用战争红利来支付,当然,府库可以先垫支,先补偿给失居百姓。 中午时分,陈庆巡视了仓库后,返回军营,走进大帐,他却愣住了,他的大帐内收拾得整整齐齐,起床被褥也收拾叠好,茶盏内的残茶也洗干净了,亲兵一般都不会收拾他的寝帐,都是他自己收拾。 惊鸿一闪,他看见内帐有一个苗条的身影闪过,“是谁?”陈庆走过去,却意外看见一个俏丽的少女躲在幔帐后,神情有些紧张不安。 “是你!” 陈庆立刻认出她,正是在鄯阳县拦街告状的少女姚梅,好几天不见,她脸色红润了很多,显得更加清纯美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动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陈庆笑问道。 姚梅扑通跪下,含泪道:“殿下的救我父兄性命,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报答殿下的大恩大德!” 陈庆哑然失笑,只要自己愿意,多少女子都想以身相许。 陈庆在床上坐下笑问道:“你多少岁了?” 姚梅咬一下嘴唇小声道:“过了年就十六了。” “十六还不到,太小了,还不到以身相许的年纪,等伱到了十八岁,再谈以身相许吧!” “我不小了,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说完,她动手解上衣的扣子,陈庆吓一跳,自己开玩笑,她还当真了。 “不要胡闹!” 陈庆丢下一句话,便向大帐外走去,姚梅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走出大帐,陈庆高声喊道:“吴铎!” 吴铎是他的亲兵副统领,负责他人身安全,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慌慌张张跑来,“请殿下吩咐!” “我帐中女子是怎么回事?” 吴铎挠挠头道:“是耶律知府带来的,殿下在大同府要呆到过年后再走,耶律知府就让她来服侍殿下起居,小姚姑娘我们都认识,人不错,我们也觉得殿下身边应该有个使女,替殿下梳头、洗脚之类,服侍殿下起居,王妃也是这样交代,让我们在当地给殿下找个使女。” 闹半天才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只是来当使女,不对啊!当使女怎么要以身相许? 陈庆想了想,又走回了大帐,却见姚梅蹲在角落抹泪呢!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陈庆在椅子上坐下,半晌,姚梅磨磨蹭蹭走回来,低头站在陈庆面前。 “你来我这里做事,你家里知道吗?” 姚梅点点头,“他们都很赞成。” “赞成什么?说清楚,是赞成你来做使女,服侍我起居,还是来以身相许?” “赞成我来做使女,以身相许只是.只是人家自己的想法。” 陈庆看了她一眼道:“我把话给你说清楚,我这里是需要一个使女,照顾我起居,替我收拾房间,梳头、洗衣服之类,但不是以身相许,如果你想留下来,你就只能做使女,明白吗?” 姚梅默默点头,陈庆笑了笑又道:“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你想以身相许,必须王妃同意,这是王府的规矩。” 姚梅俏目一亮,陈庆随即又扼杀了她的希望,“你不要想得太多,就算我答应你以身相许,也要在你十八岁以后,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做个使女,我给你百文一天的报酬。” “我不要报酬,爹爹会骂我不懂事。” “我身边的人都有报酬,你不要搞特殊化,我的亲兵有军俸,我府上的使女和家仆都有工钱,就连我的妻妾儿女,每个月也都有例钱,还有我自己,每个的俸禄是一百八十贯,大家做事都有钱,为什么你要特殊?” “好吧!我要工钱就是了,但能不能多给一点?” 陈庆哈哈大笑,“那说定了,每天一百五十文,不能再多了,再多就坏规矩了。” 每月五贯钱是陈庆妻妾贴身使女的工钱,姚梅刚来,还不能和她们比,所以要稍微少一点点。 但一个月四贯五百文,在大同府绝对是高俸禄了,只有酒楼大掌柜才有这么高的收入。 “哎!我去给殿下端饭。” 姚梅欢快地跑了,其实姚梅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她毕竟才十五岁,不到十六岁,还没有以身侍寝的心理准备,另一方面,她又感激雍王救她父兄,愿意把身子给他,两种念头在她心中打架,现在殿下明确了不需要她赔寝,她也暗暗松了口气。 吃完饭,姚梅又在帐外给陈庆煎茶,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陈庆心中奇怪,起身走出大帐,却见她在往茶里放盐,放奶酪和其它调料。 “你这是在做什么?”陈庆惊讶问道。 姚梅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煎茶呀!” 陈庆反应过来,笑问道:“你们这里煎茶都要放各种调料和奶酪吗?” “是啊!一般要熬半个时辰奶香才浓郁,我怕殿下等得急,只能简单做一点。” 这不就是做奶茶吗?但陈庆不喜欢奶茶里放盐,放糖还差不多。 陈庆微微笑道:“你会不会中原的煎茶方式,什么都不放,就只有水和茶。” 姚梅俏脸一红,“我会的,小舅都教过我,我刚才忘了。” “没关系,今天先尝尝你煎的大同奶茶,以后记住了,就只用水和茶。” “我明白了!” 陈庆转身回去了,姚梅偷偷吐下舌头,今天第一次煎茶就闹出了笑话。 陈庆这次来大同一方面是巡视防御情况,另一方面是犒劳军队,鼓舞士气,他在大同府和士兵一起过完年后才回去,这就意味着他在要大同府呆二十余天。 距离新年还有十天,一场大雪又席卷草原,大同府又再次被大雪覆盖,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天天不亮,陈庆被姚梅推醒了,“殿下,醒一醒!” “什么时候了?”陈庆只觉头痛欲裂,不光头痛,整个身体都在疼痛。 “天快亮了,亲兵有事情禀报。” “让他进来,你给我倒点热水。” 陈庆挣扎着要坐起身,姚梅连忙扶住他,感觉殿下的身体很烫,又摸摸他额头,“哎呀!额头滚烫,殿下生病了。” “生病?” 陈庆记忆中的生病已经很遥远了,他只记得当年他被完颜活女一箭射中大腿,让他难受了十几天,后来再也没有生过病。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是有点滚烫,怎么回事?自己怎么突然生病了。 姚梅给他披上厚棉衣道:“我这就去请医师!” “你先让亲兵进来,然后你告诉吴铎一声,让他去找军医,不需要你去。” 姚梅答应出去了,不多时,亲兵进帐禀报,“启禀殿下,颜将军抓到两名草原敌军探子。” “我知道了,让他们先审问,回头再禀报我。” “卑职遵令!”亲兵退了下去。 头痛得厉害,当年大腿箭伤处也剧烈疼痛起来,陈庆实在有点支持不住,又躺了下来,这时,姚梅带着军医匆匆走进了大帐。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六十九章 病倒 陈庆夜里受了风寒,竟意外地病倒了,浑身滚烫,估计高烧到了四十度。 军医给陈庆吃了药,又仔细吩咐姚梅道:“殿下关键是要体温降下来,我准备了一桶药汤,你把殿下的衣裤都脱了,用温凉毛巾蘸药汤给他擦拭身体,每隔一刻钟就要擦一次,注意不要把被子掀开,手伸进被子里去擦,明白吗?” 姚梅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问道:“所有的衣服都要脱吗?” 倪军医一脸肃然道:“当然都要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殿下高烧不退会出事,你不愿做,我让亲兵来做。” “我没有说不愿意,我只是…只是想问清楚一些。”姚梅弱弱道。 军医又继续交代道:“擦拭身体的同时,你还要用凉毛巾放在他额头上,也是稍微温凉的毛巾,可不是冰冷的毛巾,冰凉了就要更换,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倪军医又反复交代几句,这才回去熬药了,他不能在大帐内熬药,殿下需要休息。 姚梅心跳得厉害,手哆嗦着伸进被子替陈庆把衣裤都脱了,又用蘸了药汤的温凉毛巾给他擦拭身体,她忽然不小心摸到了一个不该摸到的地方,浑身一抖,俏脸胀得通红,但她没法回避,只得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将殿下的敏感部位擦拭干净,又继续给他擦腿。 陈庆睡得迷迷糊糊,他感觉一个细腻温柔的小手在抚摸自己身体,像是余莲在抚摸自己,让他异常舒服,不知不觉,他身体本能地有了反应。 这时,姚梅换了毛巾,准备给他擦后背,“啊!”她不小心又摸到了殿下敏感部位,发现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她低低惊呼一声,吓得浑身都软了。 住在难民营,妇女们都经常聚在一起闲聊,基本上聊得都是男女之事,很露骨,她躲在大帐内,也都偷偷听到了,虽然那些话太下流,不堪入耳,但她还是懂了很多。 她知道自己刚才摸到了什么,要命啊!殿下怎么会.....难道他想要....... 姚梅胡思乱想一通,这时,她听见殿下在低低叫喊,“阿莲,不要停,继续!” “呸!下流,我可是在给你治病降温,倪军医吩咐的。” 姚梅撅起小嘴,小声嘟囔一声,又奇怪地自言自语道:“阿莲是谁?难道是他的小妾。” “阿莲,继续,不要停.......”陈庆低声呻吟道。 “知道了,这人真讨厌啊!” 姚梅又换了一块温湿毛巾,继续给陈庆擦身体,这会儿她也渐渐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害羞,动作熟练地给他擦拭全身,只是在擦敏感部位时,她还是有点紧张,不过她还是满足了陈庆病中的无理要求,给他按摩了一番。 下午时分,陈庆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沉沉睡去了。 姚梅给他擦了几十遍身体,着实累得精疲力尽,也坐在他床边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脸庞,姚梅睁开眼,发现殿下已经醒来了,正抚摸自己的脸庞,她才发现自己就在殿下身边睡着了,吓得她连忙坐起身。 姚梅摸了摸陈庆的额头,顿时惊喜道:“殿下,你体温降下来了!” “我知道,辛苦你了。” 姚梅俏脸一红,撒娇道:“人家当然辛苦,给殿下擦身体擦了几十遍呢!” 陈庆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 “谢什么,我给殿下倒杯热水。” 姚梅受到夸奖,喜滋滋转身要走。 “稍等会儿,你拿盂盆过来。” 姚梅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把盂盆端过来,她站在一旁,见殿下着实有点吃力,便鼓足勇气道:“殿下,我帮你吧!” 陈庆知道她服侍自己,这些都不可避免,便点点头,“真是为难你了。” 姚梅蹲下来,满脸通红的替他方便,好在她擦陈庆身体几十遍,见也见过,摸也摸过,已经很熟悉了。 “好了,谢谢你。” 陈庆躺下来,“阿梅,你去休息吧!我不碍事了。” “没有呢!我还要喂你喝药,倪军医吩咐过的,殿下体温降下来就马上喝药。” 这时,军医倪重元走进大帐,关切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姚梅笑道:“已经不热了!” 倪重元着实有点惊讶,“这么快?” 他上前摸了摸陈庆的额头,又给他诊脉,欣然笑道:“小姚姑娘做得很好,否则不会这么快降温,这下好了。” 陈庆感激地看了一眼姚梅,又问道:“倪军医觉得我怎么会忽然生病?” 倪重元捋须道:“我记得殿下腿上受过箭伤对吧!” 陈庆点点头,“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建炎四年在麟游县。” “其实那就是病根,那一箭应该是伤到筋脉了,虽然痊愈,但落下了病根,如果我没有猜错,殿下是冬天中的箭,对吗?” “确实是冬天!” “这就是病根了,平时感觉不到,但一到冬天,殿下腿就会隐隐作痛。” “你说得很对,每年冬天开始下雪,我的腿就有点痛,家人就用毛巾给我热敷,这次来大同,我有点疏忽了。” 倪重元点点头,“这次生病就是因为大同太寒冷,殿下腿上潜伏的病根发作了,有了炎症,身体就会发烧,小姚姑娘应该对殿下的腿伤处擦拭得较多,药汤起了作用,所以殿下很快退烧了。”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姚梅脸红得跟柿子一样,为什么腿伤的部位擦拭得较多,原因只有她心里清楚。 ..........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场病陈庆足足躺了五天。 不过陈庆病情最重的时候也只是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并没有恶化,这固然和陈庆自身体格强壮有关,但更重要还是姚梅的功劳,她用物理降温的办法,给陈庆擦拭身体几十遍,硬生生将体温降了下来。 一连五天,姚梅衣不解带服侍陈庆,使陈庆的病情一天天好转起来。 其间,大同府的官员和将领们纷纷来探望雍王,一些大商家也送来了最好的药,最好的滋补品。 连服侍陈庆的姚梅也成了官员们暗中巴结的对象,对她嘘寒问暖,耶律乞颜也向姚梅表示,让她好好照顾雍王殿下,自己会照顾好她的家人。 这天上午,姚梅扶着陈庆走出大帐,享受温暖的阳光。 在床榻上躺了五天,陈庆感觉浑身发软,脚上没有力气,帐外寒风凛冽,但阳光很好,天空一碧如洗,陈庆搭手帘看了看天空,只觉阳光有些刺眼。 一阵寒风吹来,陈庆打了寒颤,姚梅连忙道:“外面风太大,我们回去吧!” 陈庆点点头,“回去吧!” 姚梅扶着他慢慢回去了,陈庆在床榻上躺下,姚梅柔声道:“倪医师让我给殿下热敷受伤之处,是大腿上那个伤疤吗?” “是那里,要不让亲兵来吧!” “吴大哥说,殿下不喜欢亲兵替你热敷,一直是小夫人替你热敷的。” 陈庆苦笑一声道:“他说得没错,我不喜欢男人替我热敷。” “那不就行了,我来替殿下热敷。“ 陈庆看了她片刻,便道:“好吧!你替我把裤子脱下来。” 姚梅吓一跳,她这才反应过来,热敷那里,可不是得脱裤子,难怪他不肯让亲兵照顾。 “好吧!殿下躺好,我用被子给你盖上!” 姚梅替他脱去裤子,用棉被给陈庆盖上,又将滚烫的毛巾敷在伤疤上,柔软的小手轻轻按摩他的大腿,陈庆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这时,陈庆给姚梅使了个眼色,姚梅居然领会了,俏脸通红,手慢慢改变了方向。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章 小梅 入夜,姚梅喂陈庆喝了药,服侍他躺下,又照例给他热敷并按摩,陈庆忍不住轻轻抚摸她吹弹可破的面孔,姚梅用脸庞摩挲着的大手,鼓足勇气道:“如果殿下想要,晚上我陪寝吧!” 陈庆笑道摇摇头,“就这样就很舒服了。” “好吧!” 姚梅温柔地按抚着主人的伤疤以及附近,她问道:“殿下有几个妻子?” 陈庆微微笑道:“难道你没问过我的亲兵吗?” 姚梅被戳穿了底细,她轻轻掐了一下陈庆的大腿,噘起小嘴道:“坏蛋!” 陈庆被她娇媚的面孔引得心中一荡,伸手捉住了她小手 姚梅红着俏脸,尽心地服侍着主人。 陈庆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的俏丫头了,他柔声道:“回去给你父母说一说,你跟我回京兆,做我的贴身使女。” 姚梅手停住了,瞪大了眼睛,“难道殿下原本不想带我回去?” 陈庆有些尴尬地笑道:“伱才十五岁你父母恐怕不舍得你远去。” “还有四天就是十六了!”姚梅气鼓鼓道。 “问题是,你父母愿意吗?” “他们当然愿意,一个月四贯五百文,他们去哪里找这样的高收入?” “一个月五贯钱!” 陈庆微微笑道:“我们王府的规矩,做我的贴身使女,一个月工钱五贯,年底还有二十贯赏钱。” “如果以身相许呢?” “如果以身相许,你就成女主人了,按照规矩,那就是另一种待遇。”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姚梅这才明白为什么殿下不同意让自己以身相许的缘故,原来以身相许就要成为他的小妾了。 “我总是听殿下说规矩,殿下很看重规矩吗?” 陈庆给她使个眼色,让她手别停,又耐心给她解释道:“规矩都是我制定的,如果我自己都不守规矩,我怎么要求别人?比如,我不允许手下养别宅妇,就是不准在外面养女人,那我自己首先就得做到,所以我只有一妻四妾,外面就没有其他女人。” “为什么不允许外面养女人?这是别人的私事啊!” “这可不是小事,这里面涉及很多问题,比如以我的财力,我养几千个女人都没有问题,但我却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意味着几千个男人没有妻子,如果我所有的手下或者有钱人都效仿我,每个人养几百个、几十个女人,那会有多少男人没有妻子?我的治下人口怎么增长?税赋怎么缴纳?” “我有点懂了!” 陈庆又继续道:“所以我们一直就有规矩,普通百姓只能一夫一妻,如果想娶妾,那就要有资格,要有贡献,才得到勋官,然后才能娶妾,而且不是想娶多少就娶多少,人数都有规定,哪怕是我贵为亲王,最多也只能娶二十人,这就是我立下的规矩。” “我懂了,有的人没有资格娶妾,他们就在外面养别宅妇,绕过了这个规定。” “聪明!” 陈庆赞许道:“就是这个缘故,我不允许手下养别宅妇,其他有钱人也同样不允许,一旦查到,会坐牢流放,财产会被没收,相信没有几个人敢以身试法。” “殿下!明天我去给父母说一下,我要跟殿下去京兆。” 陈庆想了想道:“你先去说一下,然后我让知府和他们签个协议,让你在我身边做三年。” “两年!” 姚梅咬一下嘴唇道:“两年后我就十八岁了,殿下答应的。” “那就两年吧!” 灯光下,陈庆见她容颜异常俏丽娇媚,着实有些心猿意马,便低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一更了。” “你把灯灭了。” 姚梅把灯灭了,大帐内一片漆黑,陈庆拉她躺在自己身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姚梅害羞得把脸捂在被子上,陈庆轻轻推她一下,她才忸怩地钻进了被子里。 还有三天就是新年,大同城内到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准备祭品,准备迎接新年。 城东有一座占地三亩的院子,这里便是姚家的新房,姚大郎和妻子刘氏以及儿子姚松就住在这里,另外小舅刘大江孤身一人,也和他们住在一起。 这是一座官房,是府衙给他们安排的房子,当然是因为他们女儿姚梅的缘故。 姚大郎进了府衙当文吏,他年轻时做过药材牙人,字写得不错,耶律乞颜对他颇为器重,让他做了仓曹押司,一个月三贯钱,这在大同府已是比较高的收入了。 儿子姚松进了乡兵做了都头,手下管辖五十人,每月也有三贯钱收入。 小舅刘大江在颜骏的手下做向导官,出任参军事,是一名文职军官,每月收入四贯钱,一家人的收入很不错了,也请得起使女家仆。 姚大郎心情不太好,坐在桌前发怔,他原本以为女儿要成为雍王的小妾,没想到今天耶律知府告诉他,要和他签一个协议,他女儿进雍王府当使女。 从小妾变成了使女,让姚大郎怎么能不失落,他心里明白得很,如果女儿能给雍王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是皇妃了。 刘大江在一旁劝道:“小梅自己也说了,主要她比较年少,雍王才没有把她收入房中,再说她是雍王的贴身使女,当小妾是迟早的事。” “她哪里小了,再过两天就是十六了,女子十六岁都要出嫁了好不好,年少只是借口,雍王就看不上小梅。” “这你就错了,若雍王看不上小梅,根本就不会把她留下,以小梅的容貌,堪称大同府第一美女,否则耶律知府怎么会把她介绍给雍王殿下?耶律知府亲口告诉我,雍王殿下很自律,一般不碰女色,能让雍王殿下看中,那是小梅的福气,我估计雍王没有收她入房,可能要王妃答应才行。” 这时,妻子刘氏走了过来,姚大郎急忙起身问道:“怎么样?” 刘氏叹口气,“小梅还是完璧之身,看样子真的只是做使女。” 姚大郎最后一线希望也被击破了,颓然坐下,女儿贴身伺候王爷二十余天,居然还是完璧之身,他真的看不上自己女儿啊! 姚梅从里间出来,将一锭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是殿下给你们的,是我工钱以外的赏赐,女儿临走时会再来探望你们。” 刘大江起身走到外甥女面前,低声道:“舅舅就告诉你一句话,去王府要勤快,要听王妃的话,最好能成为王妃的心腹,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去吧!你父母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他们。” 姚梅和父母依依惜别,坐上牛车回军营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一章 线索 大帐内,颜骏向陈庆汇报了抓住敌军探子的情况。 “启禀殿下,一共是三名探子,他们牵着马,带着一些货物,自称是迷路的商人,和商队走失了,这时候卑职还没有怀疑,毕竟从北方过不来,都是大雪,卑职就放他们入城,并交代他们去县衙登记,第二天,卑职派手下去县衙询问他们登记情况,却发现他们并没有登记,如果没有登记,没有县衙的牌子,他们是不能住店,卑职就怀疑了,开始联合县衙、府衙,在城内搜查他们。” “抓到了吗?” 颜骏有些惭愧道:“回禀殿下,只抓住其中一人。” 陈庆眉头一皱,“抓住一人,其他两人应该都抓到才对,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抓住这人是向导,他一进城就和两人分开了,他舍不得花钱,在城皇庙住了两晚,准备离去,被我们的士兵抓住。” “然后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探子?”陈庆又追问道。 “卑职对他进行审问,这向导说,两人不是从西面来,而是从燕山那边过来,一路上都是女真话交谈,这个向导能听懂一点点,好像说到了军队人数,装备什么的,到了大同府地界,他们又改用汉语交谈,谈话的内容就变成了价格、获利多少之类,所以卑职判断这两人是金国探子。” “等一等!” 陈庆忽然反应过来,“你说的这些都是七天前的事情,我刚刚病倒,你派人来禀报,说抓到三名探子,是吗?” “是七天前,但卑职不是说抓住三名探子,而是发现了三名探子,可能没说清楚,亲兵传错话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回头道:“已经过去七天,都没有找到他们下落,还是他们已经离开大同城?” “回禀殿下,城门严控,每一个出城的人都会严格识别,他们肯定还在城内,卑职和县衙都还在排查。” “你怎么排查,从哪个方向进行查证?” “卑职从三个方向,一个是全城的客栈,其次是最近的出租房,第三就是店铺,对方携带的货物是药材,我们就严查药铺和医馆,但始终没有他们下落。” 陈庆点点头,“你们查桉的方向没错,基本把可能三个方向都查到了,如果还是一无所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他们在城内有情报据点,两人躲在情报据点中,这个可能性你们考虑到了吗?” “卑职和县衙都考虑到了,但如何查找据点,却没有一点头绪。” 陈庆澹澹一笑,“你们把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忽略了。” 颜骏一愣,连忙躬身道:“请殿下指点!” 陈庆缓缓道:“你们忘记了李百龄!” 颜骏一拍脑门,自己竟然把李百龄忘记了,李百龄就是金人奸细,目前还关在府衙大牢,自己湖涂啊!把现成重要线索忽略了。 “卑职湖涂,请容卑职去调查。” 陈庆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好久出门走走了。” ........ 府衙后堂,李百龄被提上堂,他一直被关在地牢内,每天提心吊胆,唯恐送来一杯毒酒把自己毒死,关了二十余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时,他忽然被提上堂,吓得他魂不附体,以为将宣判后处死,连路都走不动了,直接被几名士兵拖进内堂。 进了大堂,他一眼认出坐在堂上之人,竟然是雍王陈庆,他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殿下饶命,我是读书人,从来没有作恶,恳求殿下饶我一命吧!” 李百龄见过陈庆,陈庆却是第一次见到李百龄,见他长得到是端正,虽然削瘦了很多,但可以想象他之前还是仪表堂堂,很有气势,否则折彦质也不会用他为幕僚。 “你是汉人?”陈庆缓缓问道。 “小人是燕山府汉人,世代都是汉人,祖父李昆还参加了反辽归宋的斗争,被辽国抓住处死。” 陈庆哼了一声,“你祖父是个英雄,但你却是一个奸细,有脸去面对先人吗?” 李百龄惭愧地低下头,他原本是想用祖父来减轻罪行,没想到雍王一句话击中他的要害,他有点茫然了。 陈庆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你在易县当主簿?” “回禀殿下,小人曾经辽国进士,但因为是汉人,又因为祖父的牵连,一直没有授官,只能在家里教书,辽国灭亡后,小人被金国启用,做了易县主薄,一做就是十几年,一直没有提升机会,女儿也嫁了一个无赖,就是杜顺,他们还靠我接济,我自己也没有什钱,日子过得很窘迫,两年前,完颜喝离撒找到我,让我来大同府潜伏,收集大同府情报,不是军事情报,主要是人口,粮食收成、官员情况等等,然后有人介绍我给折彦质做了幕僚。“ “谁介绍你给折彦质做了幕僚?”陈庆忽然发现了关键之处。 “是秦大官人!” 陈庆回头向耶律乞颜望去,耶律乞颜道:“此人叫做秦怀仁,是大同府有名大商人,生意很大,专做皮毛和药材生意。” “啊!” 颜骏惊呼一声,“殿下,做药材生意,不就对上了吗?” 陈庆狠狠瞪了他一眼,居然这么沉不住气,颜骏连忙低下头。 李百龄是官场老油条了,立刻发现了机会。 他连忙磕头哀求道:“殿下,我什么都愿意交代,只求殿下饶我一条狗命,我还有妻女,我死了,她们怎么办啊!” 陈庆冷冷道:“你在和我讲条件吗?” “小人不敢,殿下想知道什么,我全部交代!” “这个秦怀仁也是金国奸细吗?” “回禀殿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完颜喝离撒安排我来找他,先在他府中闲居了两个月,他就把我介绍给了折彦质,我一共就和他交谈了三次,但从来没有谈到过金国。” “那你们谈什么?” “谈西军,谈殿下,谈京兆,他对殿下和京兆的情况很熟悉,甚至殿下有几个孩子他都知道。” 陈庆又问道:“你觉得他是奸细吗?” “当时没有感觉到,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知道得太多了,和他商人身份不符。” 陈庆点点头,又问他道:“大同城有金国的情报点吗?” 李百龄想了想道:“应该有!小人知道有据点,但不知道在哪里?他们从来不和我联系,也不理睬我。” “说详细一点,你怎么知道有据点?” “大概是上个月,小人收集了一批大同府的人口、农田、水井、道路、官员等等情报,然后就有一个男子找到我,向我出示了探子银牌,把我收集的情报要走了,我就问了他一句话,情报怎么送去燕山府,他就说,他会派人送去,这和我没有关系,让我不要多问,我就知道了,他是长驻大同府的探子,很可能是探子头目。” 陈庆顿时有兴趣了,又追问道:“这人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二章 抓捕 李百龄老老实实交代道:“住在哪里小人真不知道,他是坐牛车而来,又坐牛车走了,他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很强悍,是一个女真人或者契丹人,左眼上方有一个刀疤,让人触目惊心,他说他姓金,叫做金同,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假名字,金国大同的意思。” 陈庆又问了几句,确定没有可问的了,便对他道:“如果我们破获了金国情报据点,那我就算你立功赎罪,可以不杀你,放你和妻女离去,可如果伱还有什么隐瞒,那你就没有活路了,你自己想好,漏了什么,赶紧告诉我。” 李百龄磕头道:“小人全说了,要么就是我和杜家的关系,我和杜顺的父亲是同窗好友,孩子从小就定了亲,后来他们一家去了应州,三年前杜顺父亲又找到我,要我履行从前定下的亲事,我见杜顺长得还不错,高大魁梧,我女儿也喜欢他,所以就答应了,没想到成婚后才知道,这个杜顺就是个无赖地痞,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后悔也没有办法,为了给他找个差事,我就把杜家女儿介绍给折彦质,没想到她居然生了个儿子,杜家一下子翻身了,我也连带被折彦质重用,然后我就推荐杜顺当了县尉。” “我知道了,带他下去,给他换个好点的牢房。” 李百龄都要哭了,哽咽着声音,“感谢殿下不杀之恩,小人做牛做马.” “行了!行了!” 陈庆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带下去!” 士兵把李百龄带了下去,陈庆问耶律乞颜,“耶律知府怎么看?” “卑职觉得可以从秦怀仁身上着手!” “他有多少钱?”陈庆缓缓问道。 “他是大同府三大富商之一,具体有多少财富,卑职也不知道。” “你估计会有三十五万贯吗?” 耶律乞颜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殿下想用这个秦怀仁来填补偿百姓损失的巨坑呢! 自从失守大同府后,金国就从来没有甘心过,大同府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向南可以杀入河东,向东可以通过太行飞狐陉进入河北平原,向西便是河套丰腴肥美之地,自从两汉以来,大同府一直是北方游牧民族进入中原的桥头堡,北魏时期,大同府更是鲜卑人的都城。 而在辽国时代,大同府是辽国的西京,是辽国控制西夏的枢纽,辽国对大同府极为重视,金国当然也重视大同府,曾屯重兵驻扎大同府,但金国由于对川陕经略的惨败,拖累了大同府的防御,以至于仓促败退,接连丢掉了河东路和大同城。 为了夺回大同府,金国首先就在大同内部进行布局,部署情报机构便是重中之重了。 其次金国和克烈部以及塔塔儿部达成协议,支持两个部落南下攻打大同府,双方约定,金国支援兵器和攻城武器,城破后,城内财物和女人归克烈部和塔塔儿部,土地和城池归金国所有。 秦怀仁便是金国情报部署中的一颗极重要棋子,是大同府最有实力的三大商人之一,他的起家就和金国息息相关,他最早是个小药材商,常年往来于辽东,认识了不少金国贵族,金兵也需要商人替他们变现各种财富物资,当然有不少商人跟随金兵发国难财,秦怀仁便是其中之一。 金兵将大量昂贵的物资以极为低廉的价格抛售给他,很多拿不走的物资甚至直接送给他,秦怀仁由此聚敛了难以计量的庞大财富。 但有得必有失,秦怀仁从金人那里得到天量财富,同时也将自己的命运和金国牢牢绑在一起。 金国丢掉了大同府,仓惶撤退,秦怀仁也想跟随金国东撤,不料完颜喝离撒却不准他撤走,命令他留守大同府成为内应,但同意他的财富可以撤去燕山府。 人在大同,财富怎么能去燕山,那不就是拱手送给金兵吗?这个道理秦怀仁也很清楚,他索性潜伏下来,刻意结交西军官员和将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攀上了折彦质这棵大树。 秦怀仁年约五十岁,身材瘦高,长一张长脸,再配上一对三角眼,薄嘴唇,从面相看就不是善类。 这段时间秦怀仁比较紧张,原因是李百龄被抓,他是李百龄的推荐人,他唯恐李百龄把自己招供出来。 他也花重金从府衙打听消息,消息是李百龄没有提到他,这让秦怀仁稍稍松了口气,而且时间过去了二十余天,没有任何人来找他,秦怀仁也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下午时分,秦怀仁和往常一样来云中茶馆喝茶,云中茶馆是大同府最大也是最有档次的茶馆,同时也是大同府的消息集散中心,从云中茶馆八年前开业,秦怀仁每天下午都会来茶馆喝茶,风云无阻,雷打不动,他在茶馆里有个专门的位子,二楼靠窗,后背却是墙,这样有安全感, 秦怀仁上了二楼,来到自己的座位前,却意外发现自己的位子被人坐了,秦怀仁一言不发,转身去找掌柜,来到一楼,却不见掌柜,他问一名伙计,“你们掌柜呢?” 伙计指指旁边一间屋子道:“在房间里休息呢!” 秦怀仁心中恼火一场,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掌柜坐在椅子上,神情古怪地看着他,秦怀仁走上前怒道:“谁坐在我的位子上,你去看看!” 他忽然发现不对,一转身,门已经关上了,两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从门后走了过来。 “秦大官人,我家知府有请!” 耶律乞颜动了大刑,秦怀仁熬不住拷打,终于招供了。 半个时辰后,一千名士兵出动,迅速奔到城北的北海毛皮铺,颜骏搜查全城药铺,寻找两名奸细,却忘记了一点,对方驮运药材只是为了掩护身份,未必会真的去卖。 千名士兵将北海毛皮铺团团包围,数十名手执大盾的士兵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 这家毛皮铺正是金国在大同府的情报站,李百龄和秦怀仁都属于外围支援,这家占地约五亩的皮毛铺才真正的金国军方情报站,收集关于大同的各种军情,有情报探子三十余人。 西军对情报站的搜查抓捕遭到了金兵探子的激烈反抗,双方在铺子内和后院发生了激战,尽管金兵探子顽强反抗,但毕竟人数太少,不多时,三十余人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人全部抓捕。 颜骏手执大盾和短矛冲进了院子里的柴房,只见一名男子大喝一声,挥刀向他劈来,颜骏用盾牌抵挡住,目光一暼,只见屋角炉子里正在焚烧文书,应该是重要机密。 他就地一个翻滚,短矛横扫而出,“当啷!”炉子被打翻,厚厚一叠文书泼洒一地。 男子大急,冲上前连劈十几刀,颜骏也一一化解,同时也看清了他的相貌,身材中等,满脸横肉,典型的东胡人相貌,左眉上方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正是李百龄交代的探子首领。 这时,两名士兵冲进了,将一只大网罩住了男子,猛地向后一拖,男子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颜骏冲上前一脚踢飞了他手中刀,用盾牌在他头部重重一击,男子当即昏迷过去。 士兵们将他牢牢反绑,又用破布将嘴堵住,黑袋子罩在头上,将他抬了出去。 皮毛铺的外面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只见一个个金兵探子被捆绑着抬了出来,头上都罩着黑袋子,约有十七八人,将他们扔上了几辆马车,马车锁上大门,在骑兵的严密护卫下疾驶而去。 与此同时,耶律乞颜带着数十名的官员文吏以及上千名开始查抄秦怀仁的府宅和店铺。 ==== 【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给大家抱歉,只有两更!】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三章 情报 相对于金国情报探子,陈庆更关心查抄秦怀仁的家产,毕竟他承诺支付七千户拆房百姓每户五十贯钱的补偿,五十贯不多,但总量巨大,足有三十五万贯之多。 这笔数量庞大的钱他正愁没有来源,想到秦怀仁送上门了。 大同府财富实力排名第二的大户,靠发国难财起家,这不就是上天给自己的解决之道吗? 秦怀仁的妻妾和子女被赶到客房关押起来,数百士兵在满府搜查,中堂宽大的院子里各种钱财堆积如山,光大箱子就有几百箱之多,铜钱直接堆在地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数十名官员在进行分类登记,一只只大箱子都打开了盖子,陈庆上前探查,各种珠宝、玉器、首饰、金银、绸缎、瓷器、字画堆满各个大箱。 这时,内宅又是一阵欢呼,士兵又发现一窖铜钱,光铜钱就发现了整整五窖。 “记录有多少了?”陈庆问耶律乞颜。 耶律乞颜笑逐颜开道:“根据他们的记录,铜钱一窖就有五六万贯,算下来,光铜钱就接近二十六七万贯了,然后白银记录是三万两,黄金记录是八千两,土地四千顷,店铺十二座,宅子七座,店铺里还有几万贯钱。” “柜坊里有钱吗?”陈庆笑问道。 耶律乞颜摇摇头,“这人是个土老财,什么财富都藏在家里,从不放柜坊。” 陈庆想了想道:“铜钱全部用来补偿拆房户,我估计还会有几万贯的缺口,这几万贯就由雍王府的府库出,然后白银、黄金以及其他财物则交给雍王府府库,土地、房宅、店铺则归府衙和县衙,粮食、牲畜也一样归府衙和县衙。” “那内政堂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陈庆微微笑道:“不用担心,府库和寺库之间有明确划分,其实都是一回事,都是国库,只是审批权限不同。” “卑职明白了,另外秦怀仁家人怎么处?” “他们的自己的财物不收,然后给他们安排一座小宅,给一座店铺和三百亩土地,其他统统没收。” “遵令!” 耶律乞颜又从旁边小桌上取过一只匣子,“这个给殿下。” 陈庆打开,里面是三件一套的首饰,一支丹凤金钗,一只黄金手镯和一条黄金链子,链子上挂着一颗蓝宝石,做工相当精美。 陈庆笑道:“你是让我给小梅?” 耶律乞颜连忙躬身道:“卑职不敢替殿下决定。” “你这不是替我决定了吗?” 这些金首饰虽然精美,在大同府可能算是高端首饰,但陈庆的妻妾还真看不上眼,她们的珠宝首饰和收藏无一不是最顶级的宝贝。 陈庆把木盒递给亲兵,算是收下来了。 解决了三十五万贯补偿钱的来源,陈庆浑身轻松,又骑马返回军营,来到自己大帐,却见小梅在帐前和亲兵统领说着什么? 陈庆翻身下马笑问道:“在说什么呢?” 小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问吴大哥,年后是直接回京兆,还是要去别处?吴大哥说原本要去灵州,但现在不知道了。” 陈庆摇摇头道:“灵州暂时不去了,直接回京兆。” 旁边吴铎问道:“殿下确定不去灵州了?” “不是不想去,而是去不了,灵州那边大雪比这边厚得多,完全把道路封锁了,要到明年三月才开始雪化,难道我们还要在大同等两个月?” “卑职愚钝!” 陈庆摆摆手,“别管这些小事了,明天就是除夕,明晚我要和大同军队一起过除夕,你别忘记把弟兄们一起带过去,而且叮嘱弟兄们切莫摆架子,要和边军将士打成一片。” “卑职记住了!” 姚梅急问道:“殿下,明天我要不要去?” 陈庆笑道:“明天伱和家人一起过除夕,以后机会就不多了,我可能会喝得酩酊大醉,你后天早点来照顾我。” 姚梅点点头,“我也记住了。” 陈庆走进大帐,他想起一事,便盒子递给姚梅,“送给你的?” “给我的?” 姚梅惊喜地接过盒子打开,顿时愣住了,里面竟然是三件金光闪闪的首饰,这可是她从未见过的宝贝。 “殿下!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陈庆笑了笑道:“你是雍王的贴身使女,难道天下最有权势的权势的雍王还会送你几件铜首饰吗?” “我我从不敢想过自己会有金首饰。” “收下吧!好好卖力做事,王妃以后还会赏你。” 姚梅迟疑一下道:“殿下,我.我能不能把它送给我娘,她唯一的银钗还被我和哥哥在鄯阳县卖掉了,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金首饰。” 陈庆暗暗夸赞姚梅孝顺,便笑道:“东西已经是你的了,你想给谁都是你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绝世珍宝,我一般都不会过问。” “谢谢殿下!” 陈庆坐下调笑道:“光嘴上说谢谢可没有诚意,要用行动来表达你的谢意!” 姚梅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向帐外跑去,陈庆在后面喊道:“口渴了,赶紧煎茶!” “知道了!”姚梅在帐外脆生生答应,声音里仿佛掺了蜜。 下午时分,颜骏匆匆来到军营,他要向陈庆汇报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 “我们从炉子里抢出来的情报中发现一个机密,在西北方向约一百五十里外的岱海,女真人叫做昂阿下水,那里有一个塔塔部的小部落,大概有百余人,养了数十万只羊,是今年秋天随大军过来,但没有回去,极可能是专门给南侵游牧军队提供后勤补给。” 陈庆顿时想起了刘大江给自己说过的建议,好像就是这件事,他随即问道:“你手下向导官刘大江来了吗?” “没有跟来!” 陈庆立刻吩咐道:“你现在就派人去把他找来,他知道这件事。” 颜骏连忙出帐,派亲兵随从赶回军营去找刘大江。 不多时,刘大江匆匆赶来,在帐门口遇到外甥女姚梅,他低声问道:“明天除夕你要回家祭祀吗?” 姚梅点点头,“殿下让我回家过除夕!” “我知道了,我回去告诉你父母准备一下。” 这时,亲兵喊道:“刘参军,殿下让你进去!” 刘大江连忙走进了大帐,躬身行礼,“卑职刘大江,参见殿下!” 陈庆对颜骏道:“颜将军把刚才的重要情报再给刘参军说一遍!” 。。。。。。。。 刘大江听完了颜骏的介绍,点点头道:“这就是我给殿下说过的后勤部落,一般而言,大军南下的路线上绝不会有普通牧民,他们牛羊都会被军队强征,所以普通部落都会远远离开,以保平安,昂阿下水就是游牧大军南下必经之路,那里有放牧部落,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就是军队的后勤部落,但光是塔塔部的后勤部落肯定不够,卑职估计白水泊那边也还有一个部落,应该是克烈部的后勤部落。” 不愧是向导官,果然有经验,陈庆又问道:“现在这个时候,军队能去阿昂下水吗?” 刘大江想了想道:“卑职去年这个时候去了一次白水泊,但去年的雪很大,卑职骑马走的很艰难,今年的雪明显没有去年大,卑职认为可行,但要速战速决,防止遭遇正月大雪。” “正月大雪每年都有吗?” “差不多,每年大概中旬左右,会有一场大雪袭来,所以大同一直就有雪中看灯庆上元的习俗,就是指正月大雪。” 陈庆点点头,对颜骏道:“这两个补给点,我们一定要拔掉,出兵六千人,正月初一休息一天,正月初二出兵,就按照刘参军的说法,我们速战速决!” “卑职遵令!”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四章 灭患 次日便是除夕,是家家户户吃年夜饭,祭祀先祖的日子,陈庆选择十二月来大同视察,很重要一个目的就是要和边军将士一起吃年夜饭,这是对边军将士的一种重视,也是为了鼓舞士气。 军队的年夜饭就是点燃篝火,烤羊肉喝酒,三万将士聚在城外几百亩的空地上,点燃了数百堆篝火,宰杀了一万多只羊,打开了数千坛酒,将士大口吃肉,开怀畅饮,纵声欢笑。 陈庆和将领们坐在一起,除了折彦质和颜骏外,还有地方官代表知府耶律乞颜、通判黄宗元、县令丁旷等等,也一起参加了篝火夜宴。 陈庆一点没有猜错,将领们纷纷来敬酒,虽然每人只喝一口,但架不住人多,只片刻便二十几碗酒下肚,烤羊肉还没有吃到一块,便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被亲兵用马车送回了军营大帐。 四更时分,姚梅返回了军营,她祭祖结束后便匆匆赶回军营,她着实有点担心,殿下的病情才好几天,喝醉酒容易受风寒,别又病倒了。 亲兵在帐外站岗,姚梅问道:“殿下喝醉了吗?” 亲兵轻轻点头,姚梅连忙进了大帐,大帐内全是酒气,走进内帐,只见殿下躺在厚厚的毛毯上,身上盖着被子,睡得正沉,连鞋都没有脱。 姚梅叹口气,把鞋脱了,把被子盖好,又摸摸殿下身体,触手冰凉,她便脱去衣裙,只穿一件薄薄的内衣,钻进被子抱住了陈庆。 姚梅自言自语道:“今晚我给你暖暖身体吧!别又生病了。” 正月初二,天气晴朗,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六千骑兵分成两队,每名骑兵配备两匹马,携带了十天的干粮和草料,分别出兵岱海和白水泊,为了防止万一,陈庆又组织了一千辆大车,满载粮草,同样分成两队,作为后勤支援。 六千军队分别由颜骏和统制孙良率领,这次陈庆下达了杀绝令,除老人和妇孺以外,所有青壮男子不留活口,虽然有些残忍,但这就是战争,如果不能和睦相处,那么只有消灭。 六千大军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出发了,远处是茫茫白雪世界,只见长长的一条黑线在雪地上移动,渐渐远去了。 折彦质问道:“殿下,这次如果消灭了敌军的后勤补给部落,会不会影响到开春的行动?” 陈庆沉吟片刻道:“根据我得到的情报,游牧军队开春可能是侵袭河套,在河套建立根基,我估计这两支后勤部落原计划就是在开春后迁徙到河套地区,如果这次把他们全部消灭,对对方的计划肯定会影响,很可能春天的入侵计划就会取消。” 折彦质有些失望,“殿下的意思,开春他们就不来了吗?” 陈庆微微笑道:“大规模的入侵可能没有了,但小规模的骚扰还是会有,都督要时刻警惕,切不可大意。” “卑职明白的。” 陈庆又望着正在空地上训练的难民民团士兵,对折彦质道:“原本想二月把百姓迁去太原,但考虑到春耕,我决定初十他们就出发南下,到时折都督要派一万士兵沿途帮助他们南下。” “卑职遵令!” 折彦质叹口气又道:“数万百姓背井离乡南迁,本来还比较繁荣的边疆又开始冷清了,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主动出击,从源头上消灭隐患,请问殿下有没有这个计划?” 陈庆点点头,“有这个想法,时间可能会放在明年,今年的任务是统一黄河以南,这也是我来大同的一个重要原因,我需要稳固边防,才能全力在中原作战。” “请殿下放心,大同府绝不会有事!” 颜骏率领三千骑兵骑双马在雪原中艰难行军,正如刘大江的判断,虽然行军艰难,但还是可以走,雪的深度只齐马腿关节处,不是很深。 当然也不能纵马奔驰,行军速度很慢,岱海位于一百五十里外,正常行军只要一天时间,但现在他们至少要走三天,主要是夜间十分寒冷,士兵们需要裹上厚厚的毛毯,和战马挤在一起睡觉。 岱海在辽国叫做昂阿下水,是一个水草丰美的牧场,几年前,好几个蒙兀小部落在这里生活、放牧,但自从去年游牧骑兵南侵后,这些小部落纷纷迁走,游牧军队不光是抢掠汉人财物,其他小部落的牛羊一样会被军队强征。 岱海旁的这个部落属于塔塔部,约二百二十户人家,养羊三十万头,他们确实是塔塔部军队的后勤部落,去年秋天,塔塔部和克烈部联军进攻应州和大同府,后勤部落就提供了八万余头羊。 此时冰天雪地,湖水封冻,牧民们都住在穹帐,羊只也住在几百顶大帐内,每天牧民要给羊喂干草、喂水,还要挤羊奶,做奶酪,虽然是冬天,但依旧很忙碌。 这天上午,远处忽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牧民们纷纷走出穹帐,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大军南征了,不料远处的军队竟然是从南面过来。 这时,一名牧民骑兵狂奔而来,大喊大叫,“快跑啊!是西军,大同府的西军杀来了!” 牧民顿时大乱,男子把孩子和妻子抱上马,抓上一带奶酪,连帐篷都不管了,纵马向西奔逃,他们当然不会走远,逃远是死路一条,而是逃往湖泊另一头。 这时,数千西军沿着湖边席卷杀来,数十名年轻牧民不知天高地厚跑去阻拦,当场被一阵射杀,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宋军杀进了帐篷居住区,不少牧民还在收拾财物,此时逃跑已经来不及,男子大喊着挥刀冲上去,当即被西军一刀劈翻,倒在血泊中。 不少女人也很彪悍,拿着长矛和西军拼命,尽管雍王的命令是不杀妇孺,但这种情况,西军还是毫不留情将她们处死。 两百余户人家,不到一刻钟便处理完毕,杀死青壮男子近百人,老人和妇孺俘获了三百余人,但还是有不少人家逃掉了。 宋军缴获了一千多匹战马和三十七万只羊,养羊的大帐也一并带走,还意外地缴获了不少黄金,但不是铸造黄金,而是天然黄金,也就是狗头金,这些牧民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加起来有三百多斤。 “将军,大帐要不要都烧掉?”一名将领请示道。 颜骏犹豫一下道:“草料帐烧掉,居住大帐就不用管了!” 颜骏还是比较宽厚,他知道不留一些东西,那些逃走的牧民必然是死路一条。 一顶顶装满草料的大帐被点燃了,浓烟滚滚,数十里外可见。 颜骏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有些阴沉下来,心中着实担心,立刻喝令道:“准备返程!” 西军没有在湖边过夜,他们秉承速战速决的原则,当天便押着俘虏和羊群以及战马返回大同城。 回来比较快,主要是三千骑兵和六千匹战马已经踏出一条雪道,不用在积雪中行走,甚至包括羊群也能跟随行走。 只用了两天,第二天傍晚,大军便看见大同城、 与此同时,孙良也剿灭了白水泊边的后勤部落,缴获羊只近五十万头,战马两千匹,抓获老人妇孺四百余人,上百名青壮男子被处死。 孙良的大军也在浩浩荡荡返回大同城。 正月大雪是在正月十六日席卷而来,狂风裹挟着雪团,铺天盖地,连续两天,天地间一片苍茫。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五章 南归 陈庆在颜骏军队返回的次日便启程南下了,临时前他做出了安排,所缴获的战马归军队,缴获的羊只平均分成四份,一份归大同府驻军,一份归大同府地方官府,一份归太原驻军,一份归太原府官衙,所缴获的天然黄金和其他珠宝财富一起,运回京兆,缴入府库。 结束了对大同府的视察,陈庆在大同府官员和军队将领送别之下,离开大同府南下,同行还有上百辆大车,满载着珠宝金银等财富,跟随着大军一起浩浩荡荡向南方而去。 陈庆因为在大同病倒的缘故,这次返回京兆,亲兵们都不允许他再骑马,早就准备了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这是秦怀仁新造的马车,他还没有机会坐便被抓捕了,正好让陈庆坐在大车内南下。 马车确实很宽大,主要是比较长,差不多有十几个平方,分为里外两个房间,外间很小,主要是上下马车的通道,另外茶童坐在外间,烧水也在这里。 当然,陈庆没有带茶童,只有一个贴身使女姚梅,其实后面还有一个很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一个马桶。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地毯,非常松软,人可以直接坐在地毯上,当然睡觉还要铺上一层被褥。 车窗前放着一张小桌子,陈庆靠在坐垫上看书,目光不时落在另一边姚梅的身上,姚梅正在专心致致练习写字,这个小娘子非常聪明,她本来不识字,可服侍自己才一个月,她已经把千字文全部学会了,昨天开始学百家姓,写字刚开始的蝌蚪文,现在越写越工整。 陈庆很佩服她的认真,全身心地投入,精神非常集中,一点都不被外界影响。 “马车这么颠簸,你写得下去吗?”陈庆忍不住问道。 姚梅放下笔,搓搓手笑道:“我不光写字,而且还在品诗?” “品出诗中韵味了吗?” “当然有,这两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好像无法理解,可是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说明没有其他路人,这个静和幽是指自己独自一人。” 安装最新版。】 “还有呢?”陈庆笑问道。 “还有殿下昨天教我的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殿下让我品其中意境,我就闭着眼睛想像那些画面,觉得每一幅画都很悲凉,无边无际的渺无人烟,但江面上有人在钓鱼,感觉悲凉中又忽然有了一丝生机。” “不错!不错!” 陈庆赞道:“今天再感悟一下‘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意境,自己翻看,下面有这首诗。” 姚梅欢喜道:“我先把字写完,然后再读诗!” 陈庆懒洋洋笑道:“你倒是先给我煎一壶茶,从早上到现在......” “哎呀!我忘了。” 姚梅惊叫一声,连忙起身去煎茶了。 ....... 这天下午,队伍抵达了太原,队伍在太原休息两天,再继续南下。 牛皋匆匆赶来拜见陈庆,也带来一个让陈庆惊讶的消息。 “殿下知道完颜迪古乃吗?” 陈庆怎么会不知道完颜迪古乃,他的汉名完颜亮,正是历史上的下一任金国皇帝海陵王。 “我知道他,完颜兀术手下万夫长,他怎么了?” “他不知怎么率领六千骑兵南下,可能是想劫掠扬州,结果过了淮河里落进了宋军的陷阱,被王建率两万军断了后路,又被刘锜和杨沂中的五万大军包夹,六千女真骑兵全军覆灭,完颜迪古乃在淮河中被刘锜亲手活捉,解送去了临安,据说朝廷一片欢腾。” 陈庆冷笑道:“这个完颜迪古乃原本是偷袭徐州,但徐州无懈可击,他又不甘心无功而返,便率军南下,此人去年才来中原,对中原的情况并不了解,可能还停留在北宋军队的印象,认为自己六千骑兵能轻松击溃十几万宋军,如此轻敌,全军覆灭也正常。” “殿下,卑职听说朝廷改年号为绍定,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场胜利。” 陈庆哑然失笑,绍定可是历史上宋理宗的年号,居然被提前用了,不过他也理解,朝廷养了五十万大军,除了岳飞和吴阶的军队外,几乎没有过全歼六千女真骑兵的战例,不管是广义的女真骑兵还是狭义的女真骑兵,这样的辉煌战果对朝廷实在太难得了,改年号欢庆胜利也在情理之中。 但陈庆担心的是,天子会不会因此战而头脑发热,也要开始北伐山东路了。 如果朝廷真的决定北伐山东路,那么首战就是海州,这就和自己的计划冲突了。 这件事自己必须重视起来,严密观察朝廷的行动,陈庆当即写了一封鸽信,命令牛皋用飞鸽传给临安。 两天后,陈庆的军队离开太原城继续南下,浩浩荡荡向关中进发。 ......... 临安上下还沉浸在淮河大胜的喜悦之中,今年的上元花灯会也有了不少相关的内容,比如孩童手中每人提一个得胜灯,就是灯笼上写着凯旋得胜字样。 到处都点燃了庆功灯,小贩们叫卖着得胜糕,皇宫内也是一派喜气洋洋,欢庆胜利的景象。 在官民共庆的气氛烘托下,天子赵构不可避免地有些膨胀了。 他不仅把年号改成了绍定,又有了和陈庆一较高下的想法,当然,他不是要和陈庆爆发战争,而是和陈庆竞争,陈庆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 陈庆收复了河南路,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收复山东路? 这颗竞争的种子在去年得到战报时便悄然在赵构心中种下,这两个月开始在他心中疯狂的滋生。 从今年开始,赵构给士兵们加了俸禄,他也学习西军,以士兵家乡土地的方式支付俸禄,但他没有西军那么大方,西军士兵每月俸禄是两贯钱加一亩地,最便宜的土地也要五贯钱一亩,西军士兵的月俸实际上是七贯钱,要比普通百姓高得多,所以普通百姓才愿意当兵。 看起来好像很多,实际也并不多,一年十二亩,当兵十年也才挣一百二十亩,西军士兵的兵龄一般是十年,如果立功的话,还有另外的土地奖励,所以大部分西军士兵退伍后都有两三百亩土地,就算不是小地主,也算是富农了。 但赵构比较小气,他每月只支付给士兵一贯钱俸禄,土地每月只给三分地,当兵三年才能挣到十亩地。 不过这和从前相比已经很不错了。 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各地粮食收获情况开始陆续汇总到临安,赵构十分关注,他想再次北征,粮食就是重中之重。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六章 军询 秦桧匆匆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赵构敲了敲御案,有些不满道:“湖州的税赋和粮食产量怎么还没有送来?今天已经正月中旬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送来?” 秦桧连忙禀报道:“湖州去年州县官员都换了,他们需要熟悉情况,微臣上次催过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报告过来,不过请陛下放心,去年湖州风调雨顺,收成应该比前年好。” 赵构脸色稍稍缓和,又对秦桧道:“明天刘都统要进行述职,秦相国也参加吧!” “陛下需要微臣主问吗?” 赵构摇摇头,“明天是枢密院述职,由徐知院主问,秦相国旁听了解就是了。” 秦桧心中像吞了苍蝇一样不舒服,明天的述职他当然要参加,官家这时候提醒他,并不是好事,其实就是提前告诉他不要多嘴,没有他问话的余地。 心中不舒服归不舒服,秦桧还是恭恭敬敬道:“微臣遵旨!” 赵构想起一事,又道:“另外,那个被俘的万夫长,朕想利用他交换利益,交换海州如何?” “陛下,可以试一试!派礼部侍郎魏良臣前往济南府和完颜兀术谈判,微臣以为我们抓获的完颜迪古乃是金国贵族,完颜兀术应该会同意交换,另外,微臣建议再准备一个备用方案,如果对方不肯割让土地,那么交换五千匹战马也不错。” “战马可以!” 赵构欣然道:“朕听说西军在河边种牧草养羊养牛,发展畜牧,我们的河流更多,我们完全也可以利用河滩种牧草,那就不需要用耕地种草养马了。” “微臣明白了,会尽快安排!” 秦桧行一礼退了下去,赵构心情大好,提笔写下了‘胜无止境’四个大字。 次日上午,前军都统制刘锜的述职报告在紫微殿偏殿内举行。 二十多名高官参见了这次述职会。 这次述职和之前别的大将述职略有不同,这次是天子赵构主动提出来,他北伐的野心膨胀,便急于想了解山东路金兵的情况。 述职由枢密院主持,徐先图作为知院主问,当然,他要问的问题都是天子非常关心的军情。 天子赵构进了大殿坐下,众人一起行礼,“参见陛下!” 赵构摆摆手对刘锜笑道:“今天的述职主要是询问一些军情,刘都统不用太紧张。” 刘锜躬身道:“卑职一定尽力回答!” 赵构点点头,对徐先图道:“开始吧!” 徐先图咳嗽一声,缓缓道:“这次你们全歼的六千军都是女真骑兵,这是你们军报的内容,但有大臣上书,你们全歼的并非真正的女真军,这种传闻是否真实?” 上书之人是刘子羽,在大家欢庆胜利之时,他却上书指出以七万军队围歼六千女真骑兵并非值得夸耀之事,况且此女真军非彼女真军,批评朝廷有些盲目夸大战果。 但为什么此女真军非彼女真军?刘子羽却语焉不详,并没有说出原因。 刘锜却心知肚明,这个问题他也想好的回答之策。 刘锜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回禀徐相公,回禀各位大臣,金国在新皇帝即位后,进行了颇多改革,其中一个改革就是扩大了女真人的范围,把灭辽之前,生活金国境内的渤海人、室韦人、靺鞨人、高丽人、契丹人、奚人等东胡人都统一称为女真人。 实际上,经过和我们宋朝十几年的长期战争,真正的女真人不多了,不足百万人口,最精锐的二十万女真军在辽东,是金国皇帝的近卫军,还有十万女真军分布在燕山路、河北路和山东路,这三十万女真军是真正的女真人,其他二十万女真军则是东胡军,但也叫女真军。 以目前山东路和河北路的女真军大部分都是东胡军,完颜兀术手中的十万女真军中,只有三万人是真正女真军,其他七万人都是东胡军。 真正的三万女真军是由完颜兀术直接统领,以防御为主,不会随意出击,所以我们歼灭的六千女真骑兵就是七万东胡军之一。” 刘锜这些数据都来自完颜迪乃古的口供,属于机密,除了天子、宰相、枢密院高官和少数大将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今天刘锜说出来,让所有人都长了见识,原来女真军也分为两类。 徐先图看了一眼天子赵构,赵构一摆手,示意通过,这些答案他是知道的,但他想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军情。 徐先图笑了笑道:“这个问题算过了,我的第二个问题,目前各方在山东路南部的军队情况?刘将军应该知道吧!” 赵构精神一振,这才是他想知道的问题。 刘锜想了想道:“目前三方都有大量驻军,我们有十万军队部署在宿州、楚州和邳州,其中邳州被新黄河一分为二,西部邳州被我们控制,东部邳州属于金国,而邳州上面的徐州西部是西军控制,彭城县是西军的黄河水军驻地,有驻军一万五千人,都是水军,金兵在山东路南部没有部署女真军,而是部署了五万签军,驻扎在海州和徐州东部,由都统制李成统领。” “西军只有一万五千兵力?”赵构忍不住问道。 “回禀陛下,西军不止一万五千人,这只是水军,据微臣所知,西军在河南路的驻军大概有十万人左右,和我们大致相当。” “如果朕要北攻山东路,从何入手?” 刘锜有点为难,这可是重大军事机密,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说出来,人太多了,会传出去。 他只得含糊道:“回禀陛下,需要理的头绪太多,微臣一言难尽!” 赵构也反应过来了,不能在这里说,但他又急于得知,便不耐烦摆摆手,“述职到此结束,退朝!” 御书房内,刘锜躬身道:“如果陛下要北征,微臣建议陛下不要急,一步一步走,先夺取海州、邳州和徐州的东部我们有了立足之地,利用海州为根基,走海路补充后勤粮草物资,稳固后勤根基后,再继续向北扩张,再夺取三四个州,然后进行巩固,进行蚕食式的北扩。” “那朕需要投下多少军队合适?”赵构又问道。 “回禀陛下,如果陛下想夺取山东路,至少要投下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大军!” 赵构一阵惊愕,怎么可能投下这么多军队?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七章 考核 刘锜看出天子有犹豫之色,急道:“陛下,山东路也有二十余万金兵,十万签军,十万女真东胡军,三万女真铁浮屠,卑职说最少三十万已经是极限了,甚至三十万军队都不够,恐怕最后要四十万军队才行,陛下,微臣绝无夸张之言!” 天子赵构半晌没有说话,三十万军队、四十万军,他一共五十万军队不到,如果能夺下山东路还好,如果夺不下来,甚至全军覆灭,那自己的朝廷还保得住吗?风险太大了。 赵构虽然有些比较冲动,但他并不傻,他知道孰重孰轻,为了面子好看,把自己的社稷毁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这时,旁边徐先图道:“陛下,刘都统说得三四十万大军其实是指全面进攻,大军一起压上去和金兵对决,那样确实不妥,但步步为营微臣觉得可行,就用十万大军,先夺取海州和徐州、邳州东部,等稳定下来后再看形势,如果形势不利就采取守势,甚至退回来也可以,如果金兵和西军发生激战,我们完全可以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无声无息向北扩张,还是只用十万大军,微臣认为,如果采取稳妥谨慎的蚕食策略,就算拿不下山东路全境,至少也能拿下三成。” 赵构又望向刘锜,刘锜点点头,“如果是蚕食策略,而且不想夺取山东全境,那么十万军队也差不多,这就是三方作战的好处,如果金兵全力进攻我们,必然会被西军趁虚而入,完颜兀术也投鼠忌器啊!” 赵构此时也冷静下来了,没有了之前的冲动,他沉思片刻道:“让朕好好考虑一下!” ........ 长丰茶馆内,胡云又见到了王牧,胡云笑道:“今天有事请你这位幕僚拿拿主意!” “你说吧!我听着。” “前几天我接到殿下从太原发来的鸽信,让我严密关注朝廷的北伐的动向,我还说朝廷什么时候又要北伐了,结果今天上午刘锜开述职会,谈的就是北伐之事,殿下有先见之明。” 王牧微微笑道:“殿下考虑肯定和我们不一样,但你有什么为难呢?” 胡云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殿下给我鸽信的意图是什么?是让我破坏宋军的北伐,还是随时把宋军北伐的进展告诉他,所以我来向你请教。” “鸽信原话怎么说的?” “务必警戒朝廷北伐事宜!就是这句话,用的是警戒而不是关注,所以我有点湖涂,毕竟警戒有介入之意啊!” 王牧想了想道:“殿下做事很有分寸,你做不到的事情,他不会让你去做,我觉得让你阻止宋军北伐,难度太大,殿下不会这样想。” 胡云苦笑一声道:,“如果我去找徐先图,要求他劝说天子放弃北伐,他还是能做到,其实也并不是很难。” 王牧沉思片刻道:“如果是让你去找徐先图,殿下一定会明说,一卷鸽信可以写三十几个字,殿下完全可以多说几句,不会用让你不理解的词句,我觉得他用警戒的意思是让你动用资源去收集准确情报,而关注的意思是从合法的渠道去了解大致情况,所以警戒要求更细致,让你去做事,但不是阻止,应该是收集情报。” 胡云点了点头,“我是当局者迷,确实没有从收集情报这一点来考虑问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牧又笑道:“另外我要提醒你,韩世忠在镇江府打造军船,训练水军,据报馆打听到的消息,他们的万石大商船也有五十艘了,如果宋军攻打海州,一定会走海上,你打探情报,要考虑到水路出兵的可能。” “我明白,这次尽量不用徐先图这条线,看看从其他渠道能不能搞到情报。” .......... 陈庆抵达了京兆,他要和赵开办理财物交接,并要拿出四万五千贯钱补给大同府衙。 安卓苹果均可。】 陈庆便让吴铎率亲兵先带姚梅回府。 姚梅着实很紧张,要是王妃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会不会把自己送回大同府。 吴铎看出了姚梅的紧张,便笑着安慰道:“小梅姑娘不要紧张,王爷已经写信给王妃了,王妃心地善良,待人宽和,她不会为难你!” 吴铎的安慰让姚梅稍稍心安,不多时,马车抵达王府,温大娘带着两名妇人在这里等候了,吴铎给姚梅介绍,“这位是内府管家温大娘。” 姚梅连忙乖巧行一礼,温大娘笑眯眯道:“王妃让我带小姚姑娘进去,请随我来!” 姚梅拎着自己的随身小包,跟随温大娘乘坐轻便马车进了内宅,进了园子,她顿时一声惊叹,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园子,有一座山,还有一面湖水,湖中还有小岛和阁楼,远处还有大片草原和树林。 温大娘见姚梅眼中充满惊叹,便笑道:“这里原本是皇帝的行宫,大约有三百亩左右,湖水就占去了八十亩,而房宅却不多,只有二十亩左右,开春后大家会搬到岛上去住,主要考虑安全,岛上的凤栖阁很大,有周围的配楼以及院子,光房间就有两三百间。” 姚梅轻轻点头,这时她美眸一亮,旁边雪地上,竟然有一只母鹿带着几只小鹿。 温大娘笑道:“它们是小郡主的宝贝,住在树林那边,府里没有人管它们,它们就走到这边来了。” “地上有积雪,它们能找到不要草料吗?” 温大娘微微笑道:“有人专门喂养,不需要他们找吃的。” 这时,马车停在一片很大的建筑群前,有围墙,就像一座单独的宅子,估计有几百间之多。 姚梅下了马车,跟随温大娘进了门,一直来到后堂,走上堂,却见正中坐着一个贵妇人,周围有大群丫鬟仆妇围绕,两边还坐在几个年轻的妇人,个个珠光宝气,估计是雍王其他小妾了。 温大娘笑道:“王妃,她来了!” 原来正中坐着的就是王妃了,姚梅连忙上前盈盈施个万福礼,“小梅参见王妃!” 吕绣上下打量一下姚梅,暗暗点头,都说大同府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这个小姑娘长得异常美貌,尤其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左右顾盼,神采飞扬,难怪夫君会看上她。 吕绣接到丈夫的信,十分惊讶,她知道丈夫从不会在外面找女人,这还是第一次,说明这个小娘子有过人之处,才能被丈夫看中。 吕绣并不厌恶姚梅,相反,她心中还对姚梅充满了感激,丈夫在大同府病倒了,若不是小娘子五天五夜衣不解带地尽心服侍,丈夫不可能有这么快康复。 但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姚梅不是一般的使女,而是丈夫的贴身使女,那她就得符合贴身使女的条件。 吕绣招招手笑道:“小梅姑娘,你过来!” 姚梅怯生生走上前,吕绣指指身旁的一名中年妇人笑道:“这是我们府上的刘医师,让她给你诊个脉,你不用紧张,这是我们府上的规矩,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刘医师上下仔细打量姚梅一番,尤其看她的眉眼,又面无表情指着旁边小桌道:“把右手臂放在桌上吧!” 姚梅顺从地将右手臂放在桌上,刘医师扣住她的脉搏,仔细诊断一番,对王妃吕绣点了点头,旁边赵巧云等人都明白刘医师的意思,‘是处子之身!’ 吕绣顿时展开笑容,能和丈夫贴身呆了一个多月,又是一路坐马车回来,还能保持处子之身,是一个合格的贴身使女。 吕绣对自己的使女吩咐道:“春喜,带小梅去她的房间,先安顿下来,等会儿来我的房间见我。” 姚梅也长长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通过王妃考核了。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八章 交代 一个时辰后,姚梅被带到王妃起居房,姚梅已经梳洗过了,换了一身新裙子,是母亲给她买的上等细麻裙,在大同已经很不错了,但在王府,只有厨娘和外宅仆妇才穿这样的衣裙。 吕绣的态度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丈夫喜欢的贴身使女,吕绣也不可能把她送回大同,只要她和丈夫没有发生过那方面的关系,那么吕绣也就认可她了。 既然认可了,那么吕绣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笼络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心腹,其实,吕绣也一直想给丈夫找一个贴身使女,旁边有一个使女,像余莲就不能肆无忌惮地白天和丈夫交欢,只是她找了好几个人选,丈夫都不喜欢。 吕绣很清楚,不光是自己决定合适,关键是丈夫要喜欢,丈夫不喜欢,再合适也没有用。 “小梅,你今年多大了?”吕绣拉着姚梅的手笑问道。 “回禀王妃,今年十六岁!” 吕绣点点头,又笑问道:“你父亲做什么的?” “我爹爹从前是个药材牙人,后来给一个商铺当帐房,现在在府衙做文吏。” “那你读过书吗?” 姚梅摇摇头,“我没有读过书,不过殿下教我读完千字文,又教我读了三十多首诗,还教我写字。” 吕绣欣然道:“喜欢读书是好事,正好我女儿也要开始学《论语》了,白天殿下上朝的时候,你过来和她一起读书写字,那小家伙很调皮,你要多担待一些。” “给王妃添麻烦了!” 吕绣发现姚梅头上插着一支铜钗,摇摇头道:“殿下真是......太粗心了,等会儿我送你一些衣裙和几件首饰。” 姚梅小声道:“回禀王妃,其实殿下给了我三件黄金首饰,我临走时留给母亲了,她一辈子没有戴过金首饰。” 吕绣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她在试探姚梅呢!她刚才问了吴铎,知道丈夫给了她三件黄金首饰,如果她隐瞒自己,那个女子有心机,不错,这个小娘子很诚实,或者说很单纯,吕绣很满意,单纯如一张白纸最好,自己可以慢慢教导她,让她成为自己心腹。 这时,小娘子陈雪儿一阵风似的跑来,“娘,我写完字了,我去玩了。” 陈雪儿一抬头,“咦!这个小姐姐是谁,长得好标致。” “这是小梅姐姐,照顾你爹爹起居的。” 陈雪儿歪着小脑袋问道:“我春喜姐姐一样吗?” “是啦!” 陈雪儿拉着姚梅的手开心道:“太好了,小梅姐姐陪我去玩。” “雪儿!” 吕绣加重了语气,“小梅姐姐今天刚到,做十几天的马车,很累了,不要调皮。” 陈雪儿眼睛一亮,激动问道:“是不是爹爹也回来了?” “你爹爹也回来了,他还有点事,晚饭前应该会回来。” “太好了!” 陈雪儿高兴得又蹦又跳,又一阵风似的向外跑去,“冰妹妹,爹爹回来了!” 眨眼儿就没有了影子了。 吕绣笑道:“是不是很调皮?” 姚梅抿嘴笑道:“天真烂漫,很可爱!” 吕绣眼中尽是温柔之色,“是啊!调皮得可爱。” “王妃,我不太懂称呼。” 吕绣点点头,“你会慢慢习惯的,在府中叫我夫人,还有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我儿子叫大公子,不叫衙内,刚才我女儿,你可以叫她雪儿,内宅使女都这样称呼她,她有个妹妹,是二夫人生的,叫冰儿,比她小一岁,两人是玩伴,然后就是王爷,不要再叫殿下,那是府外人的称呼,府中都叫老爷。” 停一下,吕绣又道:“府中虽然称呼不严谨,但府中规矩很严厉,上下尊卑等级森严,等会儿温大娘会慢慢告诉你,光使女下人就有好多等级,你和春喜是一个等级,最高的,几个夫人的贴身使女也要比你们低半级,最明显的差异就是俸禄,你和春喜每月是六贯钱,仅次于外宅的田大管家和温管家,当然还有一些特殊的人。” 吕绣一指身边几步外的帘幔,姚梅早就感觉那里有一个人,但她又看不见,随着王妃一指,姚梅看清了,果然有一个侍女,但又不像侍女,后背一把剑,面无表情。 “她是我的贴身女侍卫,大宅内有三十名女侍卫,你一半都看不到她们,除非她让你看到。” 姚梅再向刚才的女侍卫望去,发现她消失了,但又清清楚楚感觉她存在,这种感觉很奇妙。 “除了女侍卫,还有就是乳娘,她们两类是府内比较特殊的,我大致告诉你这么多,别的方面温大娘会细细告诉你。” 吕绣的言外之意,你可以退下了,姚梅极为聪明,立刻反应过来,乖巧行一礼,“小梅告退!” 吕绣点点头,这小丫头很聪明,和聪明人交流,还是很愉快的。 ........ “看她瘦得像根豆芽似的,官人会喜欢这种女人?” 房间里,余莲掩饰不住内心的不满,官人居然从大同带回来一个女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阿莲,她只是一个小使女,你吃她的干醋做什么?”余樱笑着劝说道。 “小使女?我看未必,你看她容貌就知道了,我们府上谁都比不上她,她将来肯定是妾。” 余莲心中很急,她的容貌不算美貌,她只是身材很夸张,细腰肥臀,两座高耸的山峰,加上她在床笫上的极力迎奉,深得丈夫的宠爱,但现在对手来了,一个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出现了,着实让她失落和嫉妒。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姚梅长得确实美貌,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太勾人了。 “阿莲,你有英儿了,他才是你的保证,你担心什么?你自己也知道官人喜欢丰腴一点的女人,她那么纤细,年纪还小,至少几年内都不会取代你,说不定你又生一个儿子,有两个儿子做后盾,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失宠吧!” 余樱说得有道理,虽然有点苗头了,但那个小丫头真正想取代自己,还要好几年呢!何况自己刚刚才成熟,身材更加丰满,皮肤更加细腻,丈夫怎么可能不宠爱自己呢? 争取这两年再生一个儿子,有两个儿子为靠山,自己的后半生就不愁了。 “阿樱!你也要加油,我觉得她真正威胁的是你,她是贴身使女啊!以前煎茶、收拾书房都是你的事,恐怕......” “我并不担心!” 余樱笑道:“官人不是无情之人。” 其实余樱和余莲是孪生姐妹,她的身材并不比余莲差,只是她在床笫间没有余莲放得开,所以丈夫对她的宠爱比不上余莲。 但余樱心地宽厚善良,善于和人沟通,所有人都喜欢她,她是家庭矛盾的润滑剂,陈庆同样对她很看重,只是和余莲的器重点不太一样。 这时,一名使女出现在门口,行一屈膝礼道:“四夫人,夫人让你去看看新来的姚姑娘还需要什么?” “我知道了,这就去!”余樱转身快步去了。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七十九章 调任 姚梅的房间位于正院内,也就是王妃的院子,占地足有三亩,几十个房间,陈庆的内书房也在这里,但在侧面的院子,那边才有足够的空地给他种玉米和南瓜,姚梅的房间当然是单间,目前还比较简单,有床和桌椅,还有橱柜,但属于她的东西不多。 她从大同府带来的行李很少,就一口小箱子,里面是几件洗换的衣服和舅父送她的一套文房四宝,一些洗漱用品,还有很小一坛家乡的泥土,其他物品就没有了,她甚至连一文钱都没有,所有的财物都留给父母了。 床上有一套新的被褥、枕头,还有一个包裹,这是王妃送给她的东西。 姚梅正望着包裹里的东西发怔,里面是三套崭新的绸缎裙襦,还有一件很厚实的棉裙,她从没有见过,另外还有一套精美的黄金首饰,发钗,簪子,珠花,手镯,项链,脚环,比之前的那套黄金首饰不知漂亮多少倍。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姚梅一回头,只见一个很年轻的少妇出现在她身后,笑盈盈地看着她。 姚梅想起来了,她就是雍王殿下一对孪生小妾之一。 她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夫人!” 余樱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可以叫我阿樱姐,春喜也是这样叫我。” 姚梅迟疑一下,“夫人说,要叫四夫人。” 余樱柔声道:“那是在公开场合,私下里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以前也和你一样,是官人的贴身使女,那时我和阿莲才十三岁,看见你现在,我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姚梅心中怦怦直跳,当贴身使女真是成为小妾的必经之路啊! 余樱感觉她的手冰凉,又摸了摸她的裙子,很单薄,眉头一皱道:“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 “是有一点冷!” 余樱看见了床上的绵裙,连忙拿起来道:“夫人给你绵裙了,赶紧穿上,快穿上!” 姚梅套上了绵裙和棉衣,还穿上一条贴身的棉裤,虽然臃肿了一点,确实暖和多了。 余樱这才发现她没有镜子,再看了一圈,她缺的东西太多了,铜盆、杯子、水壶、茶炉、马桶、鞋,衣服也太少,绵裙才一套,换的都没有。 “哎!这个吴大娘怎么做事的,都没有准备!” 话音刚落,只见吴大娘带着几个健妇抬着两口大箱子过来了,箱子放在门口。 吴大娘笑道:“小梅姑娘,这些都是你的,你慢慢收拾,我们就不进来了。” “多谢大娘!” 姚梅快步走出去,只见两口大箱子全是各种生活用品,旁边还有火盆和一箱木炭,火钳和火石都有。 余樱上前看了看,铜镜有了,铜盆有了,水杯、马桶、毛巾......等等,一应俱全。 但穿的衣服没有,鞋没有,脂粉也没有,余樱笑道:“回头我给你送来东西过来,你还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姚梅拉着她低声问道:“阿樱姐,我想上茅厕怎么解决?” “这里有净桶,还是新的,你放在屏风后方便,明天一大早把它放在房门边,会有粗使丫鬟来把它收走,刷洗干净后送回来。” “会不会弄错。” “不会,她们都有数的,从没有做错过。” 余樱笑道:“好了,你先关上门方便吧!我走了,回头我让使女给你送东西来。” “谢谢阿樱姐!” 余樱笑了笑走了,姚梅连忙关上门,拎着马桶向墙角屏风后奔去。 ........ 陈庆下午就回来了,但一直被两个女儿黏住,直到晚饭后,他才在自己久违的椅子上坐下,姚梅端着一盏茶给他送进来,她刚刚才知道,这只茶盏价值上千贯,是官窑精品,吓得她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前挪,半晌才把茶盏慢慢放在桌上。 陈庆笑道:“明天你可以用一只盘子,端着盘子进来,就不会洒了。” “我是怕把茶盏打碎,春喜说它很昂贵。” 陈庆无奈的笑了笑道:“昂贵的官窑茶盏被两个小丫头调皮摔碎了一个,我不敢再用了,现在都是普通茶盏,不用担心!” “那就好,要不然真的很担心。” “你怎么样?在这里生活习惯吗?” “回禀老爷,已经安顿下来了,夫人对我很好,阿樱姐特别关照我,给我送来的好多衣裙、鞋子,甚至还有几套胭脂,就是.....” “就是.....感觉吃得有点奢侈了。” 陈庆微微一笑,“这是王府,可不是一般人家,但说奢侈,还远远谈不上,真正的奢侈是你想象不到的。” “是我见识短浅!” 陈庆点点头道:“你坐在外间,外间有桌子可以练字,我叫你的时候,会拉铃铛,几位夫人找我,你不用拦,其他人找我,你给我禀报,对了,两个小丫头找我,你也不用拦。” “我知道了!” “另外,我回去休息时,你也回去休息。” “不用我值夜吗?阿樱姐说,她从前是睡外间的。” “不用你值夜,你听夫人的安排就是了。” “我知道了!” 姚梅屈膝行一礼,到外间去了。 ........ 陈庆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今天下午,他和赵开谈了大半个时辰,赵开年事已高,已经七十五岁,无法再承担参事之职,向自己请辞。 陈庆也不好意思再挽留他,毕竟这么大的岁数,别人早就尽享天伦之乐,可他还在为自己卖命。 现在最重要是,谁来接替赵开?赵开的四个儿子都有出息,长子赵常右出任四川路转运使,接了他父亲的班,其他几个儿子都在地方为官。 当然,赵常右的资历还是浅了一点,不可能让他出任参事,其实陈庆觉得最合适的人选是周宽,周宽本来就是财政司的都监,让位给了赵开。 他在理财方面的能力不亚于赵开,但他比赵开更适合担任吏部司,陈庆才把周宽调到吏部司。 现在可以把周宽调回财政司了,但谁更来接任吏部司都监了,陈庆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河南路安抚使张晓,一个是四川路尚书行台长史吕青山。 当然,两人的资格都足够了,能力也差不多,关键是陈庆要从更大的方面来考虑。 把吕青山调到内政堂出任参事,就借助这个机会解散四川路尚书行台,他已经借张孝纯辞官回乡养病的机会,完全架空了河东路尚书行台,下一个取消尚书行台的目标就是四川路了。 而把吕青山调回京兆任职,就是最好的一个机会,副长史蒋欣可以出任成都知府,这样两个主官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职能机构,那就直接作为内政堂各署的外派。 关师古身上旧伤很多,身体不太好,最多也是干完今年,那时让张晓来接军部司的摊子。 这一刻,陈庆做出了决定,调吕青山来内政堂出任参事,接手吏部司。 借这个机会架空四川路尚书行台,时机成熟后,再废除它。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章 建议 次日上午,陈庆举行赵开参加的最后一次军国议事,议事内容确定了两点,首先同意赵开辞去参事和财政司都监的职务,以阁老的身份退仕,陈庆随即封赵开为蔡国公,准其爵位递减三代。 唐朝爵位继承是采用递减式,比如祖父为国公,父亲这一代就减为郡公,到自己这一代减为县公,儿子一代减为县侯、孙子一代减为县伯,以此类推。 而宋朝取消了爵位继承,爵位只有本人,子孙不能继承。 陈庆基本上是以宋朝律法为主体,但也有部分微调,比如爵位继承,如果获得陈庆的批准,那么可以递减继承,但最多不超过三代,这就是一种制度上的弹性,但这个权力是掌握在陈庆手中,本身授爵的权力也在陈庆手中。 内政堂只负责勋官的授予,这里面就隐藏着一种等级线,普通平民—士族—贵族,普通平民和士族之间的区别是勋官,士族和贵族之间的区别就是爵位。 当然普通平民中又分贫民、中产和富户、大户,这主要是以钱财为衡量标准,如果普通百姓想晋升为士族,只有三条路,第一,从军立功;第二,科举功名;第三,修桥筑路,做慈善,办教育。 陈庆又对众人道:“我考虑把吕青山调到内政堂为参事,大家有意见吗?” 众人面面相觑,蒋彦先问道:“殿下考虑吕青山而不考虑张晓,是不是更多出于撤销四川路尚书行台的考虑?” 陈庆笑了笑道:“不考虑张晓,是因为张晓还需要继续坐镇河南路,尤其今年会有战事,他更不能离开中原,当然,也和撤销四川路尚书行台有直接关系,大家也知道,成立四川路尚书行台是我们和朝廷分权斗争的结果,现在我们已经完全控制四川路,那么尚书行台就完成了它的使命,要回归正常了,将由内政堂直管四川路。” 这一点大家都非常赞成,虽然名义上尚书行台是内政堂的延伸,但如果有一个强势的长史,实际上就架空了内政堂,而吕青山就是一个强势的长史,他坐镇尚书行台,内政堂对四川路的控制力越来越弱,绝大部分事情都是执行了以后才上报内政堂。 内政堂当然不满,所以众人一直在劝说陈庆取消尚书行台,但陈庆做事很稳健,他不能说取消就取消,必须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这次赵开退仕,吕青山进入内政堂就是最好的契机。 众人都在兴奋地议论,周宽忍不住问道:“那副长史蒋欣怎么安排?” 陈庆微微笑道:“我考虑任命他为成都知府,正好成都知府空缺了半年,他上任最合适。” 赵开沉吟一下道:“吕青山更擅长政务,他接手财税司是否合适?” “这个问题回头再讨论,今天我们还要讨论更重要的事情,下面进行第二项军国议事。” 军国议事的第二项内容就是讨论中原战略计划中的第二阶段。 “大家也知道,前年我们决定攻打中原时,分成两个阶段,以新黄河为界,第一阶段收复新黄河以西,这个目标我们实现了,去年和前年,我们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来巩固占领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各种准备也已完毕,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东征开始。” 关师古问道:“殿下决定攻打山东路,有没有考虑游牧军队进攻大同府的影响?” 陈庆缓缓道:“这次我去大同府呆了一个多月,基本上把各种隐患都解决了,目前大同府有三万余军队,只要守军不仓促出击,那么游牧军队攻不下大同城,有老持稳重的折彦质坐镇,还有近两万桶火油库存,所以我并不担心大同府。” “殿下攻打山东路,准备出兵多少?” “估计会出动三十万大军,主要考虑到金兵在山东路有二十万军队,河北路还有十余万人,现在我们总兵力在五十万人左右,看起来很多,但分布很散,河东路有五万人,大同府三万人,灵夏两万军队,这就十万去了,还有河西路的两万军、熙河路的一万军,四川路和荆湖南路的五万军队,实际上我能动用的军队只有三十二万人。 但还要考虑到京兆的安全,必须留十万军队在关中,这里面还有八万军队缺口。” 关师古道:“还可以像之前那样,调八万州兵来关中集训。” 陈庆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总的来说,关中百姓安居乐业,不会有什么问题,集训州兵就足够了,京兆城留两万军队镇守。” 随即众人又讨论了钱粮、物资和运输问题,基本上敲定了出兵方案。 午饭时间,陈庆单独请周宽在庆丰茶馆喝茶。 “一晃在京兆就快十年了,时间过得很快啊!”周宽感慨道。 “准确说第七年,王妃在甘泉堡怀了身孕,在秦州成纪县生下世子,两年后我们就夺取了京兆,现在世子九岁了,不过距离甘泉堡时代确实快十年了。” “时光似箭,一转眼,赵开退仕了,我们也老了。” 陈庆微微一笑,“周参事身体健壮得很,还能再做十年。” 周宽粗糙如刷子的眉毛一挑,“殿下请我喝茶,不是为了盘算时间吧!” 陈庆点点头,坦率道:“我想让你接回财税司。” 周宽想了想道:“我接回财税司没有问题,但吕青山不适合管吏部司!” “为何?”陈庆不解。 “他棱角太分明,甚至可以说头角狰狞,他主管吏部司,会有无数无辜的官员被他错斩。” 陈庆笑道:“你说他头角狰狞,我却觉得他嫉恶如仇,这样严厉的官员主管吏部,不是好事吗?” 周宽摇摇头,“殿下很强势,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温和圆滑的吏部主官来缓和殿下凌厉,如果来一个头角狰狞的吏部主官,再加上嫉恶如仇的主公,两把火烧起来,一定会出现无数冤案,以至于众叛亲离,相信殿下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你说得很有道理!” 陈庆很赞许周宽的平衡之道,便笑问道:“我想听听伱的意见!” “卑职建议调张妙主管吏部司,吕青山接手监察司。” “如果吕青山让主管政务司呢?你觉得他合适吗?” 周宽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卑职去年在成都和吕青山共事了几个月,发现他做事很认真,也很执着,那怕一件很小的事情,他也要弄的清清楚楚,毫不含糊,殿下让他主管政务,他的手下会很累,他自己也会很累,他这样的性格,我觉得他更适合主管监察,什么事情都休想瞒过他。” 陈庆点点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陈庆最终采用了周宽的建议,由张妙主管吏部司,调吕青山入内政堂,主管监察司,周宽则接任财税司。 陈庆随即颁发雍王令,任命吕青山为内政堂参事,出任监察司都监,宣召吕青山尽快来京兆履职。 【今天两章!】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一章 备战 时间又渐渐过去了一个月,到了二月下旬,一支由百艘万石大海船组成的船队抵达了襄阳,开始在襄阳城外江中岛上新建成的码头进行卸货。 运输的物资都是粮食和铜钱,这些粮食和铜钱先从四川路内运出,运到江陵中转仓库,再用万石大船运到襄阳。 然后用骆驼和大车运到汝州,通过汝水运去开封府,这是备战的第一步,将大量后勤物资从巴蜀运到汴梁。 邓州南阳县以北的官道上,刚下过雨,泥泞满地,浩浩荡荡运输队伍正向北方行驶,一辆辆满载粮食和草料的大车,尤其草料大车,高得像小山丘一般,用绳子捆绑着,上面趴着一个少年。 一辆接一辆的大车主要是由牛拉拽,行走十分缓慢,队伍一眼望不见头,足有二十余里长。 大车队伍的旁边是两万头骆驼,一样驮运着粮食和其他物资,昂首阔步,步履稳重,官道的最边上则是一万骑兵,他们负责安全保卫,押送后勤物资前往两百里外的叶县。 这支运输大军并不是从襄阳过来,而是从南阳县为起点,得益于一条不小的河流,白水河,它发源于熊耳山,纵贯邓州全境,注入汉水。 从襄阳先用千石平底货船将粮草物资以及铜钱运到四百里外的南阳,然后再从南阳走陆路到叶县再转入汝水的支流沣水,陆路实际上只有两百里左右,穿越熊耳山脉。 大大减轻了陆路行军的艰难,只有两百里,三天的路程,剩下的都是水路,对提高运输效率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除了长江水系外,还有黄河水系,从关中出发,经过黄河到汴梁,但黄河要到二月中旬才解冻,所以关中发出的物资,几乎都是铜钱和军事物资。 此时已是二月下旬,如果算阳历,便是三月下旬或者四月上旬了,除了上游的部分河段外,中游和下游的黄河都已解冻,连带着黄河的支流渭水也跟着解冻了。 关中京兆城外的渭河旁停泊着数百艘三千石的货船,无数民夫正将堆积如山的物资搬上大船,一只只沉重鼓胀的大麻袋里装满了银钱,一枚银钱价值五百文钱,大量的银子都铸造成银钱,发给士兵和官员作为俸禄,然后又流入市场。 刚开始,这种银钱都被收藏起来,但几年后,收藏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银钱在市场的流通,各地的百姓也接受了银钱,甚至在临安市场上,京兆铸造的银钱从来都是抢手货。 不过主体还是铜钱,银钱只是一种货币补充,便于携带。 除了银钱外,还有大量的兵器、盔甲、弓弩、箭失、大型攻城武器零件以及帐篷、火油等物资,另外,还有一艘船专门运送铁火雷。 陈庆和周宽、吕青山、关师古三人巡视渭水码头,周宽对陈庆道:“这次东征军费预计在一百五十万左右,包括俸禄和各种消耗物资,时间是两个月,但是我发现,每次战争都会比之前的预计大幅超支,所以我已经把底线放宽到三百万贯,如果再超过三百万贯,恐怕我们也支持不下去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陈庆微微笑道:“战争打的就是国力,我们支持不下去,难道对方就能支撑下去?” 旁边吕青山问道:“殿下,我一直有一个困惑,完颜兀术也有二十万大军,仅仅一个山东路怎么支撑得了二十万大军?” 陈庆笑了笑道:“关键是十万女真军的俸禄不是完颜兀术来出,而是金国朝廷负担,他们是用草原掠夺的羊支付给女真士兵的家庭,一个月也是几只羊的羊收入,他们实际上只负担十万签军的军俸,而且签军的军俸很低,一个月也就一贯钱左右,然后家里能免税,还有粮食补贴,比起普通百姓也是很不错。” “这样说起来,山东路确实支撑得起二十万军队,但百姓会很苦。” “当然很苦,他们靠海,每斤盐还要四五百文钱,之前,完颜兀术还装模作样体恤百姓,现在完全不管了,尽一切可能压榨盘剥,否则他的二十万大军怎么养活?” 这时,他们来到一座被士兵站岗守卫的大帐前,这是专门放置铁火雷的仓帐,众人走进大帐,只见里面是一口口的大箱子,铁火雷由士兵搬运上船,有专门军队押运,专门的船只运送,每一口箱子都有编号,管理得十分严密。 “这里面有两百枚铁火雷吧?”关思古拍拍一口大箱子问道。 陈庆点点头,“一共两百五十枚,铁刺猬一百五十枚,铁犬和铁牛各五十枚。“ 铁火雷已经被定为特种火器,被严格限定使用范围,只限于攻城和水战,而且必须得到陈庆的批准才能在某一场战争中使用,具体怎么使用是由主帅决定。 主要是防止铁火雷实物被女真人得到,陈庆还担心被朝廷得到,一旦被女真人学会,金国就有了续命的机会,同样的道理,一旦被朝廷大量使用,哪怕是张俊的军队也一样能攻城掠寨,所向披靡,战争的方式就改变了。 走出大帐,陈庆看了看天色,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众人坐上几辆马车,在骑兵的护卫下,向京兆城内驶去。 两天后,所有物资装载完毕,由五百多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满载着物资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战备不仅仅的粮草物资,还有军队调动,一支支军队也正日夜兼程赶往中原。 京兆最繁华商业区有不少,比如四大瓦子,但最高档的商业区是大家公认的,那就是东大街,地价最高的状元桥,就位于东大街的中段。 在东大街的西段有一家仁和堂皮货铺,专卖各种高档皮毛,在京兆城颇有名气,甚至王妃的一件狐皮大氅,陈庆内书房的一张熊皮都是购至这家店。 这家店的东主无从知晓,但掌柜姓梁,祖籍山东路来州,但本人却一直在京兆生活。 事实上,这家皮货铺的背景很不一般,它是完颜兀术在京兆设立的第二个情报点,第一个情报点三年前被内卫端了,去年夏天,完颜兀术又在京兆设立了第二个情报点。 这次他们吸取了教训,不再去打探机密情报,而是收集一些重要而又容易得到的情报。 比如这段时间西军备战,京兆百姓基本上都知道,但远在几千里外的金兵就不知道,这就是距离导致的消息严重迟缓,正常情况下,金兵得到这些消息,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所以设立一个情报点,就是为了保证完颜兀术能及时得到重要消息,由于他们不涉及机密,不违法,内卫想查到他们,也基本上不可能,除非是内部被人揭发。 黄昏时分,一名伙计匆匆骑着毛驴赶回皮货铺,他走进里间对梁掌柜道:“我亲眼看见了码头上的情况。大概有四五百艘船,各种军事物资堆积如山,雍王和几名参事也在那里视察,确实是在备战。” 梁掌柜点点头,“从潼关那边得到的消息,至少有十万大军过潼关了,看来西军是在备战,准备进攻山东路。” 他当即写了一份情报,派人赶往临潼县,他们的鸽信站设在临潼县,然后在河东上党县中转。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二章 交代 这几天王妃吕绣的心情不太好,丈夫回家才两个月不到,又要出门了。 虽然她理解征战天下的艰辛,但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她理解了心情就会好。 “夫人!” 姚梅将一盏茶放在吕绣的桌前,吕绣点点头,拿过她写的一叠字道:“你这几天虽然有进步,但我看得出你的字有点心不在焉,没有之前那么认真,这样可不行。” 吕绣为了把姚梅编进自己的心腹队伍,亲自当她的读书先生,让她和自己女儿一起读书。 姚梅低着头,半晌道:“夫人说得没错,我听说老爷要出征了,就有点心不在焉!” “难怪!” 吕绣点点头道:“一般王爷出征不会携带家眷,使女也不会携带,因为战时军营不准有女人,平时巡视可以,所以你就不要想着跟随王爷一起出征。” “我知道了!” 姚梅心中有些失落,神情黯然,吕绣笑道:“王爷经常出征,我们都习惯了,他不在,伱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读书写字,还可以学习绘画,你要把心静下来,不要三心二意!” 姚梅点点头,吕绣把字稿交给她,“你这些字我不满意,要重新写,认认真真的写,不准再三心二意了。” “小婢记住了!” 姚梅接过字稿,行一礼要告退,吕绣又叫住她,“你晚上再写,王爷马上就回来了,你去煎茶!” “是!” 姚梅匆匆去了,吕绣叹口气,夫君出征,把一家人都扰得心神不宁啊! 不多时,陈庆回到了府中,照例直接去了书房。 他最近很忙,尤其他准备亲自出征山东路,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尤其他要亲自统军出征,各种军务就更多了。 陈庆正在房间里整理文书,妻子吕绣端着一盏茶进来了。 “娘子来得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 吕绣把茶放在桌上,笑道:“这么杂乱,让巧云替你整理吧!” “也行!” 陈庆苦笑道:“已经一团乱麻了!” 吕绣嫣然一笑,走到门口对外间的姚梅道:“去把二夫人请来!” 姚梅快步去了,陈庆笑道:“夫人好像挺喜欢她!” 吕绣白了丈夫一眼,“有她在这里,我就不用担心某些人总是偷偷摸摸跑来打野食,坏我的规矩。” 陈庆干笑两声,岔开话题道:“这小娘子很聪明,好像雪儿和冰儿也很喜欢她。” “那是当然,天天一起去喂鹿,一起去找小松鼠,哪个孩子不喜欢,不过,我确实喜欢她的聪明,很多事情只要我说一遍,她就完全领会了,省了我很大的力气,夫君,要不把她给我,我把春喜给你吧?” “你喜欢就安排在你身边,两个贴身使女也方便些。” 吕绣撇撇嘴,“你就明说不喜欢春喜吧!我还想让春喜做你的妾呢,看样子她没希望了。” “我那么多亲兵,让她找个自己喜欢的。” “小梅呢,你也打算让她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亲兵吗?” “她还小,谈这种事情太早。” 夫妻二人一个旁敲侧击,一个顾左右而言他,陈庆总归在心机上不如女人,吕绣用一个春喜,就对比出了陈庆的真实态度,春喜也不过只比姚梅大半岁而已。 这时,赵巧云匆匆赶来,望着满桌子杂乱的文书笑道:“我就知道是要抓壮丁了。” “能者多劳嘛!” 陈庆指指桌上上百份牒文,笑道:“这些都交给你了。” “官人什么时候出发?” “大后天一早,从府中出发。” 赵巧云点点头,“我争取明天整理出来!” 这时,陈庆又取出一只精巧的檀木箱子放在桌上,把它盖子打开,里面是二十四只虎符和令箭,每个虎符配两支令箭,仔细看就是二十只银质小虎符和四只金质大虎符, 陈庆对吕绣道:“我出征后,关中地区会有十万大军,其他八万各地州兵,还有两万驻扎京兆城的军队是直接隶属于我的虎贲卫,这两万人没有主将,分成四个军,分属四名统制,他们的时常作息安排是由军部负责,两万人又分成二十个营,比如出现什么异常或者紧急事件,要调动他们必须用虎符。” 吕绣笑道:“我明白了,二十个银质小虎符是代表二十个营,四只金质大虎符就代表四个军。” “道理没错,但首先你要会用,如果有人偷走,不会用的话也没有意义,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分别代表谁?还而二十个营的指挥使是谁,他们分别属于谁统领,上面都没有注明,你就没法组合,比如你要调动一个营,光拿一个小虎符没有用,还得连同它上司的大虎符一起,但如果你不知道谁对应谁,你也束手无策。” “听起来好复杂!” 陈庆把一本小册子递给吕绣笑道:“各种详细命令都在这里面,你贴身收好,虎符也要收好。” 吕绣收了起来,她知道这其实是世子的权力,世子年幼,就由王妃代行权力。 “八万州兵呢?” “州兵是军部统领,执行内政堂的指令,你一般不用过问,但调动一万以上州兵来京兆,就必须经过你签字盖章同意。” “我知道了,还是和以前一样。” “对!一直没有变,其实州兵不足为虑,关键是两万虎贲卫,他们拱卫京兆,才是最重要,我在时,我是主帅,我不在,世子就是主帅,由王妃代为行使权力。” 吕绣想了想道:“万一虎符真被人盗走了,怎么办?” “如果真盗走也没有关系,王妃可以去军营紧急宣布虎符作废,然后启用王妃手谕,上面盖王妃和世子的章,虎符就没有用了,这是紧急情况下才可以使用。” “我知道了,我收好它,没人能盗走。” 就在陈庆交代妻子,准备出征的同时,远在济南府,完颜兀术也同样在紧张的备战中。 他这几个月也颇为烦恼,打谷草失利,两万军队几乎全军覆灭,完颜阿鲁补失利他能接受,一万多人遭遇三万西军主力袭击,撤退不及兵败,很正常。 但完颜迪古乃的兵败完颜兀术却无法接受,不知他为何那般愚蠢,居然想用六千骑兵去洗掠扬州,最后军队被全歼,自己也当了战俘。 让完颜兀术很被动,但迪古乃是女真贵族,又不能不管,他只得和宋朝使者谈判,首先拒绝了用海州换人的方案,最后讨价还价,用三千匹战马换回了迪古乃。 但完颜兀术也由此知道了宋朝的企图,他们想夺取海州。 完颜兀术着实鄙夷宋朝的愚蠢,居然在谈判中暴露了他们的战略意图。 “王爷,李都统来了!” 只见一人骑马疾奔而来,奔至面前翻身下马,正是都统制李成,他是接到完颜兀术的紧急命令后,从海州赶来。 “卑职参见王爷!” 完颜兀术非常器重李成,把他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他笑道:“李都统一路辛苦了,走吧!我们去帅帐里详谈。” === 【明天继续三更】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三章 运筹 李成走进大帐,大帐正中摆放着一座沙盘,这是相国张浚在陈庆的帅帐中见到了沙盘,回临安后仿制,结果张俊兵败,沙盘被金兵缴获后,立刻在金兵军队中推广。 金兵的学习模仿能力非常强,这也是陈庆对铁火雷使用慎之又慎的缘故,用得次数太多,铁火雷就一定会出现没有爆炸,成为哑炮的情况,被金兵捡去仿制,麻烦就大了。 所以陈庆把铁火雷决定当做战略武器使用,关键时刻再用它,一定乾坤。 完颜兀术走到沙盘前,把木杆递给李成,“我要知道宋军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 “卑职比较清楚!” 李成接过木杆指向楚州道:“之前宋军的十万大军分别部署在宿州、邳州和楚州,但从十天前开始,他们十万大军已经聚集在楚州一线,很明显,他们是想夺取海州,但卑职认为,这其实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军队会缓缓北上,把卑职的主力军诱引出来,然后他们会从海上偷袭海州。” 完颜兀术点点头,“说得很对,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军师范拱,问道:“军师怎么看?” 范拱捋须缓缓道:“我之前就再三强调,海州一定是战争的爆发点,三方必争之地,陈庆在海船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他一定要找到一个北方港口为根基,宋军也开始重建水军,他们也会从海上进攻。 有了水军根基地,他们的水军就能随时北上攻打山东路乃至河北路的沿海各州,海州就是最合适之地。” 完颜兀术感叹道:“现在看来,军师确有先见之明,我们派重军驻屯海州的决定非常明智。” 李成又道:“其实卑职并不担心宋军,卑职担心的是西军,卑职知道他们目标也是海州,却看不到他们的任何动向,也看不到他们的战术部署,卑职心中着实不安。” 完颜兀术道:“我接到了京兆和邓州发来的情报,西军已经大规模战备,这不是做做样子,一定是要大举进攻山东路,李都统,海州那边我可能就顾及不到了,我只给你一个交代,尽力守住海州,但又不能为了守海州而让敌军大举北上沂州,要顾全大局,明白我意思吗?” 李成默默点头,“卑职明白!” 李成没有在济南府过夜,当天晚上便赶回了海州。 此时宋军也在积极备战,天子赵构最终采纳了徐先图的蚕食方式,决定以步步为营方式,一步步向北蚕食。 而京兆开始大备战的情报也辗转传到了临安,赵构意识到,陈庆今年也想夺取山东路。 赵构并不担心,甚至还有点期待,他期待着出现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一幕,他当然是渔翁,西军和金兵在北面打得你死我活,他的军队却在南面趁机吞食地盘。 御书房内,赵构也在信心满怀地查看沙盘,他指着插在楚州的红旗道:“十万大军在楚州呆的时间太长了,有一个多月了,这样不行,会影响士气,立刻传朕的口谕,十万大军要出动出击,要尽快拿下海州,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陈庆军队和金兵主力激战,我们就可以趁机从海路北上。” 徐先图在一旁建议道:“微臣建议两路出击,十万大军攻打朐山县,另外派水军夺取东海岛,同时夺取东海县。” 赵构点点头,“这个方案朕能接受!” 他又回头问秦桧,“粮食物资运输情况如何?” 秦桧躬身道:“回禀陛下,我们征集到两千艘千石货船,走运河向楚州供应粮草物资,还专门派三万军队保护粮草物资安,臣可以担保万无一失。” “那就好,要吸取扬州大火的教训,注意每个细节的防范,不可再有半点大意。” “微臣明白!” 赵构轻轻搓着手,这一刻他壮志凌云,觉得自己的方案是多么完美,无懈可击,他就恨不得御驾亲征,率领十万大军横扫北方。 不过就算他无法御驾亲征,他也一样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时时刻刻关注战局,将自己的意见以及告之前军主将,他也算是御驾亲征了。 楚州的江南运河上,满载粮草物资的货船一艘接着一艘,排队成两列,密密麻麻,一眼望不见尾,延绵足有数十里。 庞大的运输船队在缓缓向北而行,旁边官道上都是护卫的士兵,船上也有士兵,宋军充分吸取了扬州大火的教训,护卫得格外严密,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靠近船队,否则格杀勿论。 为了防止火烧连船,船和船之间用麻绳相连,一旦发生火灾,就会立刻斩断麻绳,不会波及别的船只。 这时,远处传来摇铃,“当!当!当!”有人大喊,“金牌急脚递,闪开!” 几名骑手在官道上打马疾奔,金牌急脚递一般都是送官方公文,即使被马匹撞死也是活该,士兵也不想白白送命,纷纷闪开一条道路。 几名骑手一阵风似的奔过,继续向二十里外的宋军大营奔去。 宋军大营位于淮河南岸,其实淮河北岸的涟水军也是宋朝地盘,面积相当于两三个县,虽然不大,但它是宋军和金兵之间的缓冲地带,金兵不会杀进涟水军,宋军也不会在涟水军驻军,这是双方的默契,其实也是口头约定。 不过现在这个默契已经没有了,宋军会随时向北进攻,之所以没有在涟水军驻军,主要是宋军不想处于背水一战的境地,背水一战,一旦失败,就会全军覆灭。 主将刘锜正和杨沂中、王建在淮河边视察浮桥,他们眼前是一片黄淀淀的河面,宽阔得像海一般,这就是黄河夺淮后的情形,它是淮河,但也可以叫它黄河,河面足足宽了三倍,水流湍急,过黄河很不容易了。 宋军足足用了十天时间,才在河面上搭建了一座浮桥,并打下上百根深桩保护浮桥。 有两千军队在北岸保护浮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金兵没有进入涟水军。 “我总觉得有点蹊跷!” 刘锜对两人道:“如果金兵要阻止我们北征,那么烧掉浮桥是最好的办法,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很奇怪啊!” 王建笑道:“应该是防不胜防吧!如果金兵阻止我们从楚州过河,那我们可以转道宿州过淮河,那边容易得多,金兵也鞭长莫及,他们应该知道,所以才不在阻拦我们过河上做文章。” 杨沂中点点头,“王都统说得有道理,应该就是这个缘故!” 这时,几名骑手疾奔而来,为首送信骑士翻身下马,高声问道:“刘都统可在?” “我在这里!”刘锜上前一步。 “天子口谕!” 骑手将一份封好的口谕交给刘锜,刘锜连忙打开看了一遍。 杨沂中和王建走过来问道:“官家说什么?” 刘锜苦笑一声道:“官家嫌我们进兵太慢,要求我们立刻北上,夺取海州!” 杨沂中和王建对望一眼,目光中露出忧色,官家这样干预军事,可不是好兆头啊! 既然天子下旨了,三人也不敢不从,刘锜当即下令,“十万大军立刻渡河北上!”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四章 北上 战争的紧张局势并不仅仅发生在海州,在遥远的北方草原,一支由数百辆大车组成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在草原上行驶。 这是运送攻城武器的队伍,从燕山府出发,穿过居庸关,沿着羊河一路向北而行。 大车上运载着两百架攻城梯和七座重型投石机,投石机拆散成零件运送,等游牧军队攻到太原府时,会有专门的工匠负责装配。 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连为一体,雄伟险要的数千里山脉完全隔离了大同府和燕山府之间的联系,只有桑干河和羊河两条大河冲破和太行山和燕山的阻隔,也由此形成了两条重要的战略通道,飞狐陉和军都陉。 飞狐陉是从大同府南面的代州出发,通往燕山府的易州,而军都陉则是从大同府北部外围沿着羊河而行,通过居庸关穿过燕山山脉,进入燕山府腹地。 此时已是三月初,草原上万物复苏,莺飞草长,一片生机勃勃。 五百名女真骑兵护送着这支车队北上,前往塔塔部的驻地。 这时,夜幕即将降临,队伍停止了前进,为首千夫长大声喝喊,大车围城一圈,骡子从大车上解下来,和战马一起在圈内吃草休息,士兵们也在圈内点燃了火堆,又在外围点了几个火堆。 这主要是防御狼群的侵袭,拉车的骡子就是群狼袭击的目标。 夜幕降临,女真士兵围着火堆烤羊肉,大口喝酒,十分热闹,就在这时,数十支箭‘嗖!嗖!’射来,女真士兵纷纷中箭,惨叫倒地。 其他士兵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片刻,再无箭矢射来,为首千夫长拾起一支箭,箭矢制作粗糙,一看就是游牧民族的箭矢。 他再向西面望去,只见月光下,数十名骑马牧民在远处的下山岗上。 千夫长大怒,起身大喊几句,五百女真士兵纷纷上马,兵分两路向数百步外的牧民包抄而去。 距离牧民还有一百多步,牧民掉头继续向西奔逃,跑得并不快,感觉能追上,女真骑兵大声呼喊,拼命打马追赶,追得越来越远。 他们离开驻地不久,数百名西军骑兵便从东面悄然杀至,十几汉人工匠率先发现了骑兵,惊得大喊大叫,但密集的箭矢无情地射穿了他们胸膛。 虽然他们都是汉人,但他们是为女真人服务,是西军的敌人,西军骑兵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十几名工匠全部被射杀,他们随即取出火油袋,将火油浇在攻城武器上,用火把点燃了。临走时还一刀劈断了大车轮轴。 女真骑兵追出三里,依然没有追上数十名牧民,这时,忽然有士兵大喊,女真千夫长一回头,只见他们宿营地火光冲天。 “糟了!” 女真千夫长忽然意识到,他们中计了,他们追赶的根本不是什么牧民。 长江当涂县,三十余艘万石货船在当涂县码头缓缓靠岸,一队队士兵走下码头,足有一万西军,由都统制刘琼和统制唐骞统领。 他们的目标同样也是海州,刘琼将率领这一万军队夺取东海岛。 海州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大部分土地都是陆地,治所在紧靠海边的朐山县,另外一部分是东海岛,一条窄窄的海峡将岛屿和大陆分割开。 岛屿颇大,分布着几个渔村,最西面还有一座县城,东海县。 虽然西军和宋军的战略目标都是海州,但双方的策略却不同,宋军是两线进攻,重点攻打陆地,而西军是单线进攻,放弃陆地,只进攻海岛。 刘琼和唐骞来到军营,当涂县驻军统制王青将二人请到大帐内。 “朝廷军队情况如何?”刘琼问道。 “我刚刚得到消息,朝廷十万大军已经进入海州,王建部三万军队在海州西面的利国镇和金兵签军激战一场,签军败退,撤回了朐山县,目前十万大军从三个方向包围了朐山县。” “水军怎么样?” “听说韩世忠出兵了,但人数不算多,只出兵了五千人,三十艘大船,这是水军内部的消息,应该比较准确。” 刘琼铺上一幅地图,问道:“目前朝廷的水军有多少?” “两万人左右!” “既然有两万军队,为什么只出兵五千?这是什么缘故?”刘琼着实不解。 王青小声道:“卑职听说韩世忠上书天子反对北伐,会不会是他不想配合宋军作战?” 刘琼摇摇头,“不可能,韩世忠很忠诚,他反对归反对,可一旦朝廷决定北伐,他肯定会全力以赴,他出兵五千,应该是朝廷的旨意,不是他决定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骞道:“我估计这和朝廷进攻策略有关,朝廷是由南向北推进,陆地部分对朝廷至关重要,海岛部分就可有可无了,或许朝廷认为,拿下陆地,海岛就自然倒手了,不用耗费太多人力物力。” 王青连忙道:“唐将军说得对,东海岛的补给全部来自于陆地,一旦朝廷,拿下朐山县,就等于切断了海岛的补给,东海县军民坚持不了几天!” 刘琼注视着地图问道:“对方水军走的哪条线?” ”他们沿着运河北上,到淮河后向东进入大海,再走海路绕到东海岛。” 刘琼点点头,“我们休息两天,然后按照既定计划出发!” 两天后,西军的船队继续出发,他们没有效仿宋军走运河,而是直接从长江出海,然后绕道北上。 宋军只出兵五千的意图,唐骞只猜到一半,宋军的战略目标是向北推进,夺取朐山县后,既能得到大片土地,也能得到港口出海,东海岛对宋军属于鸡肋,得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只派了五千军队去攻打东海岛。 这一点唐骞猜对了,但一半答案他却没有猜到,那就是宋军水军成立时间太短,训练远远不足,只有五千人勉强可以出战,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三十艘万石大船在淮河旧道上航行,这里也是新黄河,河水滔滔,船队顺流而下。 韩世忠站在大船上,目光阴沉的注视着远处江面,海鸥出现在河面上,快要到出海口了。 其实韩世忠并不赞成这次北征,朝廷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参与争夺山东路,没有自知之明,必然会撞得头破血流。 完全就是因为天子的头脑冲动,虽然已经取消了全面进攻山东路的决定,而改成蚕食策略,但韩世忠还是没有意义,占领那几个州既然改变不了大局,又要耗费巨量的钱财,得不偿失,还不如用这些钱财好好打造水军。 说到水军,也只韩世忠的一个新兵,他去年制定的百艘新战船计划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连一艘都没有动工,还是图纸状态,找了几次军器监,都说没钱造船,导致他现在的水军还是以民用货船为主,朝廷连改造民船的钱都拿不出来。 却要耗资百万贯,粮食数十万石进行毫无意义的北征,韩世忠心中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时,副将王贵上前道:“大帅,前面就是出海口了,听说风浪颇急,不如等一两天!” 韩世忠当即令道:“派艘船去看看,如果不是狂风巨浪,那就是继续北上!”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五章 夺岛(上) 西军的三十艘大船在夜幕的掩护下抵达了东海岛外围,在海岛以东约二十里的海面上停泊,等候斥候的的消息。 两更时分,一艘小船从夜幕中驶来,这是西军派出的斥候回来了。 不多时,几名斥候上了主船,被带到刘琼的主舱。 夜虽然很深,但刘琼还没有入睡,他站在地图前沉思,实际上他还在在等斥候的消息。 为首斥候单膝跪下行礼道:“参见都统!” “请起!快说说岛上情况。” 斥候都头站起身道:“我们先找到了宋军的船队,他们并没有上岛,而是停泊在陆地和海岛之间的海峡内,看样子是切断了海岛的陆地的联系。” 刘琼在地图找到了斥候所说的海峡,很窄,位于两个县之间,倒像一条很宽的河。 “海峡有多宽多长?” “回禀都统,宽大概在三里左右,长约二十余里,两边都有码头,平时用渡船往来,但现在已经完全被宋军船只控制了。” 刘琼点点头,宋军的行动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有五千军队,就不要指望攻下东海县城了。 “你们上岛了吗?” “我们后来上岛了,一直到东海县城下。” “县城如何?” “卑职感觉是一座很破旧的县城,至少有几十年没有修缮,县城不大,周长最多十里,城高约两丈左右。” “人口和驻军呢?” “卑职和手下最后找到了一座村庄,大致打听了一下,城内人口原本有一万余人,但都被转移到对岸去了,城内只剩下大量驻军,约有一万五千人。” 这时,一旁没有吭声的唐骞忽然问道:“你们打听军情后,有没有派人留下监视村民的动静?” 斥候都头摇摇头道:“我们打听了消息就迅速离去,没有留下士兵,感觉不安全!” 刘琼眉头一皱道:“唐将军认为那些村民会去报告?” 唐骞经验十分丰富,他发现了里面漏洞,叹口气道:“对方既然疏散了城内百姓,却没有疏散岛上渔民,我认为这些渔民实际就是他们安插的耳目。” 刘琼负手走了几步道:“如果那些渔民是耳目,那他们提供的情报也不一定准确,对吧!” “确实如此,周长只有十里的小县,驻军竟然有一万五千人,是有点夸张了!” 斥候都头惭愧道:“卑职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情报里面有漏洞。” “和你无关,退下吧!” 斥候都头行一礼退下去了。 刘琼对唐骞笑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老唐有想法吗?” 两人合作多年,彼此都很默契了,唐骞也笑道:“我估计宋军也上岸问了这些渔民情况,结果被渔民提供的情报吓着了,所以不敢攻打城池,我觉得我们应该大胆攻城,趁宋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举夺取东海县城。” “正合我意,机不可失,我们今晚就攻城!” 东海县守军实际上只有三千人,由一名签军统领负责统帅,他们对外诈称一万五千人,又安排村民作为他们的耳目,韩世忠就是被这些村民骗过了,以为城内真有一万五千军队,导致韩世忠不得不放弃攻城的计划,改为封锁海峡。 但还是被斥候经验极其丰富唐骞发现了其中的漏洞,金兵既然疏散了城内一万多百姓,却不管城外极少数渔民,这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金兵统领叫做胡林,山东路沂州人,年约四十岁,他原本是山东路的民团军将领之一,完颜兀术转移到山东路后,将五万民团军全部转为正规军,胡林自然也成了签军将领。 他是山东路本土派,不是李成的老部下,自然不太被李成重用,所以被李成打发来守东海岛。 虽然李成也知道西军很可能会派大军来夺取东海岛,但能预判到,并不代表他就能守得住东海岛,需要强大的水军实力才能守得住东海岛,但金兵没有水军,自然无法守住岛屿。 李成非常务实,他知道自己一旦在东海岛上部署重兵,很容易被对方水军切断外界的补给和联系,最后全军崩溃。 李成当然不会拿军队冒险,所以把东海岛上的人口全部撤回陆地,派胡林率三千人守东海县,并用疑兵计诈称一万五千人。 夜幕下,几名村民跑来禀报,有人向他们打听城内驻军和人口情况。 这是三天内第二批人来打听军情,第一批人是宋军,目前他们封锁了海峡,第二批人又是谁,难道是西军?或者还是宋军。 胡林眉头皱成一团,沉思片刻,他还是派几名探子东北角的水牛湾探查情况,水牛湾是唯一能够船只停泊上岸的地方,不管是宋军还是西军,他们要从东面上岸,只能走水牛湾。 三更时分,西军大船开始在水牛湾靠岸,一支支士兵从大船上奔下,开始迅速列队。 两里外,埋伏在一座小山上的三名探子看见了体型庞大的巨船靠岸,看见无数士兵在岸上列队,吓得三人掉头便逃,跑回城去报告。 三十艘大船很快卸下了一万大军,剩下两千水军继续留在船上保护船队。 四更时分,一万大军已列队就绪,在刘琼和唐骞的率领下,向西南方向约十里外的东海县奔去。 东海县城头上灯火通明,三千守军全部上城,大部分集中在东城和北城,士兵们都十分紧张,拿着弓箭和长矛严阵以待。 主将胡林更紧张,他已经判断出,这支夜里来犯之军就是西军,而不是之前的朝廷军队,能不能守住县城,他一点把握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悲观。 李成没有给他们火油、没有给他们大型守城武器,诸如投石机、床弩之类,只有士兵的弓弩。 如果城池高大坚固还好说,偏偏城池破旧,长年被盐碱和风雨侵蚀,才三十年没有修葺,就破旧得不成样了,这样的城池怎么可能守得住强大的西军进攻。 不光主将胡林悲观,所有士兵都很悲观,士气低迷,他们本来就不是正规士兵,只是沂州的州兵,去年才转为正规军,属于后娘养的军队,装备差,待遇低,备受歧视,金兵中高高在上的是三万铁浮屠,然后是五万东胡士兵,然后是五万从河南府撤来的签军,最低一等便是他们,五万山东路签军,由州兵转变而来。 虽然是地头蛇,却饱受歧视,现在他们却要面对兵力数倍于自己,实力强大的西军,每个士兵心中都充满了绝望。 “他们来了!” 有人大喊一声,只见一支大军正浩浩荡荡向城池这边开来,月光下,城头守军们看得格外清晰。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六章 夺岛(下) 一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到东海县城下,刘琼远远眺望着城头上的灯火通明,对唐骞笑道:“他们居然发现我们来了,看样子准备和我们夜战。” 唐骞也笑道:“这座城墙确实很破旧了我估计用攻城槌能直接撞毁城墙!” 刘琼沉吟片刻道:“羊用攻城槌,实用铁火雷,在城西破城!” 唐骞完全赞成,当即道:“我率三千军队去城西!” 唐骞率领三千军队撤离了,绕道前往城西,这时,西军抬出来一支巨大攻城槌,这是用一株数百年的铁木制成,在泉州发现数十棵树木,制成了十三根重型攻城槌。 这一根就是其中之一,长五丈,直径为三尺,重达万斤,需要一百五十名士兵才能抬起来。 如果加上两边的执盾护卫士兵,足足要一千人才能形成一个攻城大阵。 巨大的攻城槌摆放自三百步外,西军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城头上所有士兵都看到了东城外高处放置的体型巨大的攻城槌,胡林大喊道:“弓弩手集中东城!” 两千士兵集中在东城处,个个张弓搭箭,准备射击进攻的西军士兵。 西军进攻士兵已经出现了,两队士兵站在攻城槌两侧,个个膀大腰圆,还有八百名士兵手执大盾,显然是准备掩护。 虽然一千攻城士兵已经准备就绪,但他们却迟迟没有进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将军,他们是不是在等天亮?”城头上,一名将领小声问道。 胡林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或许是他们主力军队还没有准备好。” ........ 此时在另一侧的西城,城头上只有三百多守军,主要集中在西城门附近,他们警惕地望着城外,这里是一片乱石地,不适合攻城,一里外便是海峡,水面上还能隐隐看见了宋军的万石货船。 当然,西城通向码头,从城门出去,是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五百步外的大道两侧,三千西军士兵在唐骞的率领下已经埋伏等候了。 两侧都是乱石堆,西军只能沿着官道冲入城内,所以铁火雷的目标也必然是城门。 他们使用铁火雷是陈庆特地批准,允许他们在关键时刻攻城或者水战时使用,具体使用权在主将刘琼手中,由刘琼决定在什么情况下使用。 当然,刘琼也知道铁火雷意义重大,所以他也不会轻易使用。 攻打东海县可以使用,他一点不担心对方把失效的铁火雷运回济南府。 在一旁乱石堆后面,五名士兵已经利用乱石掩护,已经渐渐靠近城墙,这五名士兵是火器兵,专门负责保管并使用火器,经过专门训练,经验十分丰富。 他们手中拎着一口大箱子,箱子里是一枚铁狗,重达八十斤,当然比不上两百四十斤的铁牛,终于中型铁火雷,攻打东海县这种破旧县城很适合,如果是太原城那样的坚固大城,铁狗就不适用了,必须用铁牛。 铁火雷的威力远没有后世航空炸弹那样的夸张,它毕竟只是一种黑火药武器,对付混凝土墙肯定没有作用,但对土墙或者砖墙有效果,可如果是用大青石修砌的城墙,哪怕使用铁牛也一样没有任何效果。 东城的攻城槌成功吸引城头守军的注意力,就连西城头的守军也心神不宁,不时回头向东面望去,他们担心东城门失守,却不知道,危险就在他们脚下。 五名火器手士兵贴着城墙迅速向城门移动,这个时候,城头守军需要探身向下查看,才会发现他们,但西面很安静,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士兵们自然也不会特别留意。 五名士兵终于贴上城门,城门略略向里凹,上方有一个突出的门檐,只要贴着城门,城头上的士兵就看不到他们了。 五名火器士兵一起行动,用一支特殊的钩刀一头钩住了城门上的铁箍,这是火器局的创新发明,以前是用三脚架顶住铁火雷,但容易不稳,火器营的工匠便根据各种城门类型发明了不同悬挂工具。 有些是门上有裂缝,就用刀插进裂缝内,刀的手柄处有钩子,而每一颗铁火雷都设计了一个铁环,就用铁环挂在钩子上。 而眼前的东海县城门有铁箍,那么就用衣钩造型的钩子,一头插进铁箍内钩住,将铁火雷的铁环挂在另一头的钩子上。 但八十斤还是太重了,所以下方再用两根铁棍稍稍支撑住,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一名士兵用铁尖锤敲碎了罩在火绳的木壳,另一名士兵甩燃了火折子,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绳,五人撒腿便向乱石堆中奔去。 “下面有情况!” 上面士兵忽然发现奔进乱石堆的人影,大声叫喊起来。 数十支箭向乱石堆射去,没有任何作用,这几名士兵已经趴在地上,用手堵住了耳朵,三千西军士兵都不约而同用手堵住了耳朵。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顿时浓烟弥漫,碎石和木屑飞扬,城头上的士兵纷纷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勐烈的爆炸声使他们痛苦得大喊。 巨大的冲击力将吊桥也冲塌,重重落在地上,这时,各种碎石木屑扑簌簌从天而落。 浓烟慢慢散去,露出了黑漆漆的城门洞,城门被炸掉了大半,但城门处的城墙稍微坚固那么一点点,居然没有坍塌,只是被狗啃似的缺失了两条边。 唐骞一跃而起,挥刀大喊,“跟着我杀进城去!” “杀啊!” 三千士兵高声呐喊着,奋勇而起,挥舞战刀和长矛,向被炸毁的城门处蜂拥杀去....... 巨大的爆炸声至少能传到二十几里外,海峡内的宋军大船首先听到,韩世忠在睡梦中被惊醒。 他连忙披上一件外袍,走出船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一指远处东海县,“爆炸声从东海县传来,大帅请看,好像还有黑烟腾空。” 韩世忠看见一朵俨如蘑孤般的黑烟在天空中久久不散,他勐然意识到,这是西军的铁火雷爆炸。 “糟糕!” 韩世忠心中勐地一沉,俨如一脚踩空,跌下万丈深渊。 韩世忠虽然被渔村的渔民所骗,以为城内有一万五千驻军,但他本身也没打算攻城,没有携带攻城武器。 在韩世忠看来,关键是朐山县,夺取了朐山县,那东海县守军也会不战而像,可如果夺不下朐山县,那么夺取东海县也毫无意义。 现在西军终于出击了,用铁火雷炸城,肯定炸垮了城墙,东海县不保了。 韩世忠心中此刻一片混乱,他怎么样也想不通,西军夺取东海县,对他们攻打朐山县会有什么影响?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七章 破裂 天渐渐亮了,两千八百余名战俘坐在地上,等待西军处置,他们都没有了盔甲和兵器,每个人都忐忑不安。 昨晚西军杀进城,大喊着投降不杀,守城士兵都望风而降,只有一百多名顽抗士兵被斩杀,其他士兵都跪地投降了,包括主将胡林也下令开城投,虽然晚了一点,但态度不错。 这时,有厨子来给战俘送饭,每个一碗粥,两个馒头,粥里居然还有一块咸肉。 战俘们都喝粥啃着馒头,这伙食比他们平时的伙食都要好,至少还能看到肉,馒头也很松软甘甜,渐渐的,他们心中惊惧之心渐去,既然给他们吃饭,那就不会杀他们。 而且送饭厨子的话让每个人心中都暖烘烘的。 “赶紧吃咧!不要瞎乱想,你们是汉人,不是女真人,雍王殿下还指望你们回家种田交税呢!” 虽然厨子是关中口音,但大家投听懂了,让每个人心中都燃起希望,他们是汉人,雍王不会杀他们。 主将刘琼快步走来,站在高处对满地的战俘训话。 “我是都统制刘琼,所有降兵弟兄听着,你们虽然投降,但并不光荣,你们是为女真人卖命,雍王殿下本着仁恕之心,不愿杀戮你们,放你们回乡和家人团聚,但有约法三章我要交代。 第一,如果想洗脱为女真人卖命的耻辱,自愿加入西军,我们欢迎,也不会歧视;第二,你们回家时,每个人会发三斗米和三百钱做盘缠,所以不准任何人在路上抢掠百姓,若被军纪兵抓获,立斩!第三,回乡后,不准再次加入金军,如果再次被俘,将不会被宽恕,不管是自愿还是被强迫,最低的惩罚也是要去矿山服劳役五年。” 都统制刘琼的训话让所有士兵都安心下来,接下来就是登记流程,每个士兵都要进行登记,然后等待海州战争结束,当然等待期间不是坐着吃闲饭,而是参与修葺城墙,修缮码头,等战争结束就可以回家了。 中午时分,两名文官来到了东海县,他们是韩世忠派来了解情况,并试探刘琼的态度。 刘琼在军营内接见二人,两人一人姓姜,一人姓韩,都是参军事。 刘琼基本不听他们想说什么,而是开门见山对二人道:“我们对陆地海州没有兴趣,我们的目标就是拿下东海岛,现在东海岛已被我们拿下,那就请你们的船队尽快撤离,否则很容易产生误会,也很容易产生冲突。” 姓姜的参军道:“我们大帅说,我们船队只是在海峡内,保证不会上东海岛,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就像我们允许你们的船队驶过长江一样。” 两名参军是来传达韩世忠的态度,他们不会上岛,但也不会撤离,希望双方相安无事,如果西军不能对他们宽容,那他们也无法对长江上的西军商船队宽容。 刘琼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唐骞连忙把刘琼拉到一边,低声道:“韩世忠也是怕无法给朝廷交代,其实不用急着赶他们走,只要我们限定时间,限定地域,不如我去和韩世忠面谈。” 刘琼摇摇头,“你不能去,被他们扣住就麻烦了,让王司马去和他们谈。” 刘琼脾气比较暴躁,但唐骞非常冷静理智,所以陈庆才一直让他们二人搭配,让唐骞的理智压制住刘琼的脾气。 刘琼也意识到这件事不能过于强硬,双方可以协商,协商不成再动手也不迟。 ........ 司马王复来到了韩世忠的主船,躬身行一礼,“在下刘都统帐下司马王复,参见韩大帅!” “原来是王司马,请到仓内详谈!” 韩世忠把王复请到主仓,两人分宾主落座,王复躬身道:“刘都统希望双方能明确界线,以免彼此产生误会,发生一些不必要的冲突,首先,我们是奉雍王之令前来夺取东海岛,攻打海州陆地并不在我们的任务范畴内,也希望韩帅能明确任务和范围!” 韩世忠有些为难,虽然对方很坦率说出他们的任务和目标,但这种坦率有几分真实,有几分可信度,却不得而知。 他沉吟一下道:“我们水军的任务是协助主力夺取海州,也包括东海岛,我们原本是想先夺取海州陆地,然后再夺取东海岛,不料却被贵军抢先一步,既然你们已经夺取东海岛,我也不会和你们争夺,双方都是宋军,没必要同室操戈,现在我的任务就转向陆地,全力协助主力军队的行动,不再涉足东海岛。” “如果是这样最好,双方都不愿意发生冲突,刘都统希望能立下一个章程,尤其是海峡通道,双方各走一边,互不干涉!” 韩世忠愕然,“你们也要进入海峡?” “那当然,我们要运输大量粮草物资,需要码头,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们完全可以利用北面的水牛湾,不是一样吗?” 王复摇摇头,“水牛湾到东海县足足相距十里,而且道路非常坎坷不平,大车很难走,海峡码头相距东海县不足一里,当然是从海峡码头卸货,韩帅也知道,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 韩世忠干笑一声道:“我知道知道你们的要求不过分,我只是担心海峡水道狭窄,万一双方因为水道使用发生矛盾冲突,那就太令人遗憾了!” “所以要划界,三里宽的水道完全可以一分为二,双方各走各的水道,互不影响。” 韩世忠脸上阴沉如水,对方占领了东海岛,几乎就把整个海州的水路都霸占了,海峡是自己先占领的,这可是自己的地盘,对方还要逼自己让出一半,把自己船队逼到一条一里长的水道中,如此憋屈,他又怎么向自己的手下交代? “海湾太狭窄了,容易发生冲突,还是请你们刘都统现实一点,启用水牛湾卸货,这样对双方都公平!” “这是韩帅的最后决定?” 韩世忠点点头,“东海岛我让你们,但海湾是我的驻兵之地,希望你们不要涉足,我也希望双方相安无事!” “我明白了,我会向都统汇报,告辞!” 王复起身告辞,韩世忠冷冷望着他离去,等王复下了小船,前往东海县码头,韩世忠当即下令:“传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八章 逼撤 刘琼听完了王复的汇报,不怒反笑,对唐骞笑道:“这个韩世忠还真是头倔驴,真搞不懂,我们已经把东海岛占领了,他们水军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嫌水道太窄,撤军回去就是了,赖在一条海湾里不走,他们又能做什么?” 唐骞沉吟一下道:“估计他现在回去没法向天子交代,同时也没法向手下交代,他不得不强硬。” 刘琼冷笑一声道:“如果仅仅只是没法交代,那么我们不妨给他一个撤军的借口!” “将军想怎么做?” 刘琼淡淡道:“用铁火雷给他一个警告!” 韩世忠的三十艘大船停泊在海湾内,但他的五千士兵却驻扎在岸上,当然是陆地一侧的岸上。 入夜,一艘小船从东海岛码头出发了,小船内有十名士兵,还有一口特殊的防水大箱子,小船沿着东海岛向北而行,他们的目标是停泊在最北面的一艘万石大船。 这一次唐骞并没有阻止刘琼的行动,他们已经表现出了诚意,对方不接受,但他们也不能再让步,至于韩世忠威胁要拦截西军的商船队,他们并不担心,如果韩世忠真敢那样做,那就意味着战争。 小船上,唐骞亲自指挥这次行动,他们从目标一里外驶过,随即又掉头,慢慢靠近大船。 大船上没有士兵,但有百名巡哨士兵和船员,他们在大船四周来回巡逻,夜幕下,他们目力能看到两百步外,再远就看不见,而且黑漆漆的江面也不容易发现异常。 小船上,三名水鬼下水了,其他士兵把大箱子也放了下去,这个大箱子实际上就是一截树干掏空了,里面放着一枚二十斤重的铁刺猬,另外还有一把军弩,一把铁锤,几只火折子。 三名水鬼牵引着大木段向大船游去,大木段通身漆黑,在海面上移动很难被发现,大船的巡哨士兵就算看到了木段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是一截漂在水面树干而已,海面上经常能看到各种漂浮物。 树干箱子靠上了大船,一名士兵拿起军弩,向床身一箭射去,“咔!”一支精铁短箭深深插进船体,短箭的前端有个嵌口,正好可以挂住铁火雷上的铁环,使铁火雷可以贴在船壁上。 为首水鬼摆个手势,示意另外两人慢一点,要当心,铁火雷一旦敲去火绳罩子就不能碰水了。 他们小心翼翼将铁火雷挂在船壁上,为首水鬼用锤子敲掉木壳,露出了火绳。 为首取过一支火折子,这种火折子叫宫廷火折子,比较高档,是一支铜管,下面可以拧动,拧转到底,只片刻,火苗便燃烧起来,这是南北朝时皇宫发明的火折子,利用了白磷在空中燃烧的原理,铜管拧动,使白磷暴露在空气中,立刻燃烧,点燃里面的火棉,火棉大概能燃烧一刻钟,然后需要重新添加白磷。 这种火折子在皇宫和达官贵人府中使用得比较普遍,但军队中用得很少,主要是成本太高,军队中还是用传统的纸火折子,在空中一甩,油纸就能燃烧起来。 为首水鬼点燃了火绳,三人立刻潜入水中,拼命向远处游去 火绳在嗤嗤燃烧,大船上的巡逻士兵却丝毫没有察觉,大约游出一百余步,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爆炸,“轰!” 万石大船剧烈晃动,几乎要被倾翻,船头附近的船壁被炸开一个两丈宽的大洞,海水汹涌灌入。 船上的士兵的船员都晃动掀翻在甲板上,等他们爬起身,发现船只开始倾斜,也看到了船壁上大洞,吓得他们拼命向船尾跑去,那边有救生皮囊。 救生皮囊和今天的救生圈很相似,用羊皮缝制而成,里面是空气,套在身上就不会沉入海底,何况他们都是水军士兵和船员,水性都极好,除非西军在船上射杀他们,否则他们都能轻松游水上岸,毕竟他们距离岸边不到一里。 爆炸声再次惊动了韩世忠,也惊动了岸上军营内的士兵,现在还是亥时,大家都没有入睡,士兵们纷纷向岸边跑来。 韩世忠也乘坐一艘小船向爆炸的大船驶来。 西军的小船早已不见了踪影,此时距离爆炸过去了半个时辰,跳船求生的所有士兵和船员都已游上岸获救,万石大船沉没得很慢,这里的海水比较浅,就算沉没也不会被海水全部淹没,还是会在海面上露一个头。 大船周围都是宋军的小船,十几名水鬼潜入大船,把一些值钱的物品打捞出来,主要是八千贯钱,是水军士兵的军俸。 韩世忠脸色阴沉如水,眼中喷射出怒火,尽管天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滔天怒火。 其实韩世忠已经猜到西军会下手,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付竟然使用铁火雷,万石大船啊!竟然被一颗小小的铁火雷炸沉了。 “大帅回去吧!没有弟兄伤亡,晚上捞不了,得明天天亮后再来打捞。” 韩世忠心中堵得慌,不想再看下去了,便点点头,“回去!” 小船掉头,返回了岸上军营。 此时,就在两里外的岛上,刘琼远远注视着大船沉没,这算是给韩世忠一个警告,如果他还是坚持不肯撤军,不知进退,那么一场冲突将不可避免。 天刚亮,一群指挥使和副指挥使聚集在韩世忠大帐前,韩世忠走出大帐,惊讶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帅,我们的船只来之不易,撤军吧!否则船只会被全部摧毁。” 韩世忠脸一沉道:“谁说的?” “大帅,这是显而易见,他们明明可以把三十艘大船全部炸沉,但只炸了一艘,这分明是警告。” “大帅,除非我们开出去和他们拼命,否则呆在海湾里毫无意义!” “大帅,下令撤军吧!”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要求撤军,韩世忠找到了撤军的台阶,他的态度也不再强硬,便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一致要求撤军,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大家收拾营帐上船吧!” 众人见大帅接受了劝说,都大喜过望,纷纷回营收拾物品。 下午时分,宋军船队驶出了海湾,一艘接一艘向南方驶去。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八十九章 首战 三月上旬,陈庆率领十万大军抵达了汴梁,这是他在两年之内第四次前来汴梁,而这一次他将发动东征,彻底夺取山东路。 这也是第一次东征前就制定好的计划,两步走战略的第二步,第一步他早已经实现,夺取了新黄河以西,包括汴梁、洛阳在内的河南路地区,经过两年的准备,实施第二步战略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汴梁城西面早已扎下了数千亩的军营大帐,二十天前已经有十万大军抵达,这次陈庆又统帅十万大军到来,使军营的兵力达到二十万人,规模十分庞大。 张晓、杨再兴、刘璀、高定等文臣大将纷纷来到陈庆的大帐。 陈庆带着众人来到沙盘前,对众人道:“今天我刚到,就不谈具体怎么作战,就大致说说展望吧!之前夺取河南路,大家也都看出来,完颜兀术并没有倾尽全力,最后他是保存实力撤离了,说明他不愿和我们过多争夺河南路,也是因为河南路被金兵压榨得奄奄一息,连完颜兀术都视为鸡肋,不想要了。 但山东路不一样,山东路没有被金兵深度压迫,虽然目前也同样惨遭盘剥,据说,金兵三个月的肉食消耗,就把山东路的羊全部吃光了,也多亏金国及时送来两百万只羊,也保住了山东路的耕牛和骡驴,但就算这样,山东百姓也被沉重的赋税压得喘不过起来,急待我们去解救。” 张晓也道:“卑职觉得,第一次东征和这次东征的时机也不一样,我们需要考虑的地方更多,尤其是外部,朝廷北伐和游牧人南侵都是分散我们精力的不利因素,殿下有考虑过吗?” 陈庆澹澹笑道:“游牧骑兵那边我不担心,我们做了大量的准备,相信他们会铩羽而归,至于朝廷北征,实际上我并不看好,不是说将士不用命,而是朝廷的战略有问题,首先是战略定位,朝廷北伐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是否准备了充足的钱粮,是否有足够的兵力击败金兵,我估计天子就是头脑发热,在淮河歼灭六千女真骑兵,他就觉得自己能战胜金兵了。 其次他们的北伐策略也有问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看他们大举进攻海州朐山县,我就知道他们必败无疑。” “殿下怎么知道?”杨再兴好奇地问道。 陈庆轻轻叹口气,“李成亲自统领五万精兵驻守朐山县,城内粮食就有几十万石,火油有八千桶,城池高大坚固,十万大军围攻五万人守卫的坚城,他们就看不出李成在消耗他们的兵力?等宋军死伤近半,打得筋疲力尽,李成率领五万大军杀出来,宋军怎么抵挡? 我估计刘锜也没有那么蠢,应该是天子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海州。” “殿下认为这次完颜娄室会出兵支援山东路吗?”高定在一旁问道。 陈庆点点头,“这其实就是刚才张军师所言,东征的时机问题,我们第一次东征攻打河南路,而金国的战略重点在草原对付蒙兀国,金国无暇顾及中原,现在不一样了,金国已经平定草原,目光自然会关注河北路和山东路,所以力保河北路和山东路不失,就成为金国的国策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有应对措施,主要是向山东路增兵,所以这次攻打山东路,将是一场硬战,也会是一场恶战,我出兵三十万打这场大战,就是要力保获胜。” 刘璀问道:“请问殿下,我们的第一战,目标是哪里?” 陈庆用木杆一指海州,澹澹笑道:“我们的第一战也是海州!” .......... 当天半夜,亲兵将陈庆从熟睡中推醒,“殿下,丽将军和潘将军来了!” 这是陈庆吩咐的,如果丽琼和潘贵半夜到来,要立刻把他推醒,两人不在军营过夜,向自己汇报后,就要立刻赶回去。 目前丽琼率一万军队驻守在亳州,而潘贵率一万军队驻守在寿州,潘贵是副将,受丽琼节制。 帅帐的灯点亮了,此时还不到三更,两人一路风尘仆仆赶来。 两人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两位将军请起,一路辛苦了。” 两人都是今天清晨接到的通知,一路疾奔,换了几匹马,才在半夜时分赶到汴梁军营。 陈庆让两人坐下,又让亲兵上茶,陈庆问道:“军队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弟兄们都厉兵秣马,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陈庆点点头,“这次不是让你们出征和敌军作战,而是抢占地盘,我估计过几天朝廷军队就要兵败,而且会一路败到淮河以南,李成军队不会过淮河,会即刻收兵北上,这样一来,宿州和泗州以及涟水军三地就会临时无兵驻守,你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占领两州一军,控制淮河北岸,如果宋军派人交涉,你们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来找我!” “卑职明白!” 陈庆沉吟一下又道:“但你们也不能大意,不排除李成留少量军队驻守,所以你们要情报先行,我已经派统领余守忠率三百名斥候潜入符离县和盱眙县,你们要尽快和他们联系上。”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点头答应。 陈庆又嘱咐二人几句,两人一一铭记,这才告辞,又连夜离开汴梁大营,返回亳州和寿州,两人的军队将集结于寿州,等待出兵的机会。 两名大将走了,陈庆也睡不着了,他索性站在沙盘前沉思,仔细推演自己的作战策略,把所有的遗漏点都一一找出来。 ........... 东海岛又叫郁洲,也就是今天的连云港,宋朝时还是一个独立的岛屿,没有和大陆连为一体,其实包括今天江苏盐城、泰州、南通等部分地区,宋朝时也都是一片汪洋大海,还没有成为陆地。 目前东海岛由一条三里宽的海峡和陆地相隔,岛屿颇大,南北长十里,东西宽八里,面积大概有三万亩左右,完全可以打造成为一个重要的海运战略中转地。 这天上午,一支由两百艘万石海船组成庞大船队抵达了东海岛,两百艘大船不仅带来了两万士兵,还带来了大量粮草物资和帐篷。 这两万军队将依旧由刘琼统领,为首是统制汤怀,他向刘琼行一礼,将一封信递给了刘琼,“这是殿下的亲笔信,殿下让我交给刘都统。” 刘琼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点点头,又把信递给副将唐骞,他笑着问汤怀道:“过镇江府时有没有被朝廷水军拦截?” 汤怀笑着摇摇头,“我们甚至连朝廷水军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更谈不上拦截了。” 这时,唐骞看完信递给刘琼,刘琼扬扬信问道:“汤将军没有看过这封信吧?” 汤怀摇摇头,刘琼澹澹道:“殿下让我们关注朐山县,一旦宋军大败,就是我们夺取朐山县的机会。” 看封侯.8.2...m。: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章 战机 “杀啊!” 宋军如潮水般杀向朐山县,城头上万箭齐发,铺天盖地射向城下,箭失如暴风骤雨,一批一批宋军士兵在箭雨中倒下。 但宋军士兵依然前仆后继,扛着攻城梯奋勇冲去。 一架架攻城梯刚刚搭上城头,城头上忽然泼下上千桶火油,数十支火把扔下,火油被点燃了,攻城梯也成为火梯,城下迅速蔓延成一片火海,无数士兵惨叫着向外奔逃。 城头上,李成厉声大喝一声,“射击!” 城头上再度万箭齐发,暴风骤雨一般的箭失射向宋军士兵。 很多士兵刚刚逃过烈火,却因为没有盾牌抵抗,把后背给了城上敌军,密集的箭雨射穿了他们后背和腿部。 很多士兵被射倒在地,刚爬两步,却又被密集的箭失钉死在地上。 刘锜长叹一声,“收兵!” “当!当!当!” 收兵的钟声敲响,幸存的士兵拼命奔逃,一场惨烈之战还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一万士兵攻城,最终生还者不足两千人。 宋军围攻朐山县已经快一个月,发动了大小十几场攻城战,皆以失败告终。 关键是兵力不断损耗,积少成多,加上今天的惨败,宋军已经死伤四万余人,受伤未死只是士兵的幸运,但对军队是一回事,失去了一名能战斗的士兵。 杨沂中和王建都忍不住了,找到了主将刘锜。 走进大帐,只见刘锜一只手撑着额头,疲惫而憔悴地坐在桌桉前,杨沂中和王建面面相觑,杨沂中还是忍不住道:“刘都统,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会全军覆灭!” 刘锜叹了口气,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份天子手谕,杨沂中一怔,问道:“是刚送来的?” 刘锜点点头,“你们看看吧!” 杨沂中拿起手谕,一眼认出,是天子的笔迹,居然是他亲笔手书。 ‘弃海州北上,必被海州金兵切断后勤和退路,故海州不可弃,须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海州。’ 下面又有补充,‘夫胜者,士气也,士气可鼓不可衰,与其十战夺城,不如一战夺城,以鼓舞士气。’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王建一头雾水。 杨沂中苦笑一声道:“陛下就是告诉我们,他已决定放弃第二个方案,不准我们撤退,要我们集中兵力不惜一切代价攻下朐山县。” 王建愕然,“可是.....我们上去得多,烧死得多,谁受得了这种损失?” 刘锜叹息一声道:“这应该是某个相公的建议,典型的纸上谈兵,就好像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就能夺城一样,我现在害怕的不是无法夺城,而是我们能不能逃脱全军覆灭的命运。” “将军也意识到这个危机了?” “我怎么会意识不到呢?一万人杀上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只剩一千四百人活着回来,其他全部都烧成焦炭,所有士兵都眼睁睁看着这惨烈的一幕,他们会怎么想,还会士气高涨?你以为李成会看不到这一点?” 杨沂中沉吟一下问道:“关键是城内到底有多少军队?究竟是不是只有两万人?” 刘锜长叹一声,“我们最初的情报,海州有五万军队,后来又说东海岛分走一万五千人,又说沂州也分走一万五千人,那么城内就应该只有两万人,现在我就担心这两个情报不对,如果情报错误,问题就严重了。” 王建眉头皱成一团,“如果深究,恐怕真有问题!” 刘锜和杨沂中一起望向他,“怎么说?” “就说东海岛的一万五千人,是韩世忠告诉我们,但他并没有上岛,也没有攻城,他怎么知道有一万五千人,肯定是听岛上渔民的话,但哪个渔民会说有多少多少军队?这显然是有人安排好的,其次西军夺取了东海县,据说是在一夜之间攻陷城池,真是一万五千人,有那么容易攻陷?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韩世忠说西军水师也只有一万人出头,一万人在一夜间攻陷一万五千人的城池,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县城,显然人数不对,估计最多两三千人,韩世忠自己中计了。” 杨沂中点点头,“如果东海岛的情报有假,那么沂州的情报恐怕也不对。” 刘锜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苍白,杨沂中和王建也一样心情沉重,他们三人都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如果这是个陷阱,他们已经掉入陷阱,恐怕很难脱身了。 “我们必须要尽快撤军!” 杨沂中沉声道:“如果有责任,我们三人一起承担!” “我同意撤军!”王建也立刻表态。 刘锜沉思片刻,虽然违背圣意,但他们也没有办法了,撤军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打下去,很可能就是全军覆灭的命运。 刘锜点了点头,“那就撤军吧!” 三人又商议片刻,决定布一个疑阵,然后全军半夜撤退。 ....... 城内签军的伤亡人数要远逊于宋军,只有不到五千人伤亡,这也是得益于签军充足的火油和弓箭储备,火油超过一万桶,箭失超过百万支。 当然,还有一个厉害的主将,李成堪称伪齐军第一名将,现在又被完颜兀术誉为第一汉将,他作战极为老道,经验丰富,从一开始,他就制定了利用朐山县的高大坚固,大量杀伤宋军,摧毁宋军的士气和斗志,然后伺机反扑。 为此,他不断炮制假情报、假消息,成功让宋军以为他城内只有两万军队,实际上他城内有五万大军,如果加上两万协助守城的民团,他实际上有七万大军。 李成一直隐忍不发,等待机会,而今天,八千余宋军士兵死在他的箭雨和火油之下,李成也意识到,反扑的时机成熟了。 夜幕渐渐落下,十几名探子拉着绳子从城头落下,借助夜幕的掩护分别向三座宋军大营奔去...... 李成注视着城外,他发现了宋军的异常,每次攻城结束后,宋军都会派人过来收拾阵亡士兵的尸体,最多等半天,但今天却迟迟没有来,现在夜幕已经降临,还是没有看见宋军派人来收拾尸体。 这很不正常,难道宋军已经撤退了? 想到‘撤退’二字,李成心中一紧,他也认为宋军会在最近撤军,任何一支军队,在伤亡近半时,士气都会崩溃,他一直就在等待这一刻到来,如果让宋军逃脱,才是让他后悔莫及之事。 他又仔细看宋军大营,三里外的宋军大营灯火通明,和往常一样,既然和往常一样,那为什么不管城下尸首? 李成越想越不对劲,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李成当即喝令道:“传令全军集结!” 李成已经决定,不管宋军有没有撤退,他都要出击了。 四万五千精锐军队很快集结,李成留两万民团守城,他要一路追杀宋军。 这时,探子传来一个让他吃惊的消息,就在半个时辰前,三个军营宋军都南撤了。 差点功亏一篑,李成喝令道:“开启城门,全军追击!” 看封侯.8.2...m。: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一章 黄雀 半夜一更时分,撤退中的五万宋军被衔尾追杀而来的签军主力追上了,宋军士气已经崩溃,根本无心恋战,一战即溃,宋军大败,士兵们丢盔弃甲,争先恐后逃命,五万宋军被杀死者、投降者不计其数,这一次李成毫不怜悯,一直追杀出近两百里,追到了淮河边才停住脚步。 最后只有数千人得以逃过淮河,十万大军其余大军全军覆灭。 李成也担心海州有失,留下少量士兵守宿州和泗州,他率领主力大军押着被俘的两万余宋军急急返回海州。 李成的军队刚刚杀出城,便被部署在城外西军斥候发现了,斥候急忙赶回海岛禀报。 此时,东海岛上的三万西军都已严阵以待,从今天上午宋军发动最大规模的进攻,收获了最惨重损失,西军将领们都一致认为,物极必反,宋军必然要撤军了。 从下午开始,三万宋军便早早吃过晚饭,厉兵秣马等待出击的机会。 刘琼和唐骞站在码头上,两人注视着黑沉沉的海湾对岸,在他身后,一队队的西军开始上船,将由唐骞率领三千士兵偷袭西城,唐骞得手后,刘琼再率领两万主力军杀进县城。 这时,一艘小船从黑暗中驶来,片刻小船靠岸,斥候跳上岸,刘琼迎上去问道:“情况如何?” 斥候施礼道:“启禀都统,宋军已撤退,城内主力大军追杀而去!” 刘琼大喜,急问道:“城内还有守军吗?” “还有守军,但不像整个军队,像民团士兵,都带笠子帽,穿束身布甲,手持白蜡缨枪。” 笠子帽、束身布甲、白蜡缨枪,这是典型的民团士兵装备了。 唐骞沉声道:“那卑职率军出击了!” 刘琼点点头,“我率军在岸上集结后,会发射一支火箭。” 唐骞行一礼匆匆走了,不多时,十艘满载士兵的大船离开码头,向对岸驶去。 刘琼也下达命令,两万大军立刻到码头边集结上船。 朐山县距离海边约五里左右,被一座小山岗相隔,从海边到县城可以绕过小山岗,路程比较远,要走十几里,但也可以直接横穿过山岗,那就只有三里。 唐骞率领三千士兵走的是直线,直接穿过了山岗。 这时,一名斥候奔来禀报,“启禀将军,城内出来很多民团士兵收拾尸体,就在南城。” 这个消息着实让唐骞意外,他急问道:“城门可开启?” “城门大开,吊桥也放下了,不过城头上也有不少士兵,足有一千余人。” 唐骞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虽然按照约定他要等刘琼全部过海后他才发动进攻,但这个机会他不用上,实在可惜了。 他沉吟一下问道:“有多少人出来收拾尸体?” “大概两千人左右。” “北城有没有守军?”唐骞又问道。 斥候摇了摇头,“北城上一片漆黑,估计就没有什么巡逻士兵,东城也是!” 唐骞点了点头,他迅速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等,等对方快要结束时再发动攻势,这样就给刘琼的军队过海湾争取时间。 唐骞又派守军赶回海岛,要求刘琼即刻派兵支援。 民团士兵忙碌了一夜,刚刚把整个宋军大营搬进了城内,接着还得清理阵亡的宋军士兵尸体,这个苦差事最终还是落到民团士兵身上,这些民团士兵都不愿意收拾被烧焦的尸体,但没有办法,只能忍着恶心,用铲子把焦尸铲进席子卷起来,再扔上大车,送到远处去掩埋。 两千人从两更时分开始,忙到三更时分结束,然后回去休息睡觉。 众人在城墙下忙碌收拾,已经是最后的几百具焦尸了,马上就要结束,城头上的士兵也不再观望,各自坐下,打着哈欠,准备眯一会儿。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支数十人的军队已经无声无息靠近了城门,这支军队很自然地列队走来,走上吊桥,走进城内。 终于有十几名民团士兵看见了他们,有人高声骂道:“事情还没有做完,急着回去找死啊!”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发现他们的盔甲不太一样。 西军士兵没有理睬他们,直接进了城门。 为首统领叫做常隆,他听到喊声,骑马过来呵斥道:“你们几个,喊什么喊?” “将军,刚才有支军队进城了,和我们盔甲完全不一样,有点像宋军的盔甲。” 常隆催马向城门处奔去,可才奔到一半,一支箭矢从黑夜中射来,“噗!”正中常隆的脖子,常隆闷叫一声,从马上翻身栽倒。 十几名士兵大吃一惊,一起回头望去,才发现黑夜中有无数士兵杀来。 他们吓得大叫一声,掉头便逃,很多在城外做事的士兵也发现了敌情,跟着大喊大叫起来。 城头上的士兵被惊动了,纷纷起身,企图关闭城门拉起吊桥。 这时,他们发现吊桥拉不起来,城门也关不上,吊桥底部被一根大铁钩钩住了堤岸,当然拉不动,城门也被木头卡死。 城头上的士兵乱成一团,警钟声敲响了,“当!当!当!”不多时又嘎然停止,西军杀上了城头,但其他三座城头的警钟也随即敲响。 急促的警钟声传遍了全城。 这时,六千西军士兵汹涌杀进了城内,第一批支援的三千人赶来,使唐骞的兵力增加到六千人,第二批五千支援军队正越过小山岗向南城门杀来。 唐骞率军杀进城门,却迎面遇到了密密麻麻奔来的民团士兵,满城急促的警钟声惊动了全城的两万民团士兵,他们不敢脱衣睡觉,都穿着布甲,抱着缨枪入睡。 警钟声骤然响起,民团士兵也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将领大喊大叫,逼着他们杀出军营,正好遇到了杀进城的六千西军,双方在大街上爆发了激战。 可惜这场激战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大部分民团士兵都没有怎么训练,更没有见过血,被凶悍骁勇的西军精锐杀得鬼哭狼嚎,节节败退,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随着西军的第二批五千援军杀进城来,民团军士兵彻底崩溃了,向城内四面八方逃去,脱去衣甲,扔掉兵器,各自逃回家。 唐骞随即兵分五路,占领了城门和城墙以及城内仓库、军营等要害处,又在城内实行宵禁,不准百姓出门。 半个时辰后,刘琼率领第三批五千军队进了城,李成坚守了近一个月的朐山县沦陷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二章 交换 李成大军刚进入海州不久,便遇到一名指挥使带着数十名民团士兵仓惶逃来,他们是在外面收拾的士兵,侥幸逃过了西军的绞杀,一路奔来寻找主力。 李成大惊失色,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不敢再继续行军,下令在沭阳县驻营,事实上大军没有营地,追击宋军,没有携带帐篷。 不过沭阳县是一座空城,县里百姓都被迁到朐山县了,大军进入县城,数万军队得以在民居内歇息。 住宿问题解决了,粮食又成了大问题,他们追击宋军只携带了少量干粮,虽然在宋军军营内缴获了大量粮食,但他们轻兵追击,并没有携带粮食。 不仅粮食不足,同时让李成头大的,还有两万多被俘的宋军,眼看粮食不多了,把他们押去沂州,半路上大家都得断粮,可放了他们,李成又有点不甘心。 “将军,要不就索性把他们” 副将王勉用手掌摆出一个杀头的动作,李成摇摇头,“杀了他们,我们的后路就绝了,陈庆不会饶过我们的士兵,都得死!” “将军何必怕那个陈庆?他有三头六臂” 不等王勉说完,李成恶狠狠盯着他,王勉悻悻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李成沉思良久,对手下几名将领道:“那两万宋军送去给西军,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把两万宋军交给西军,一方面是和陈庆换一个人情,将来陈庆也会释放自己的军队,另外一方面也是挑拨陈庆和朝廷的关系,可谓一举两得。 天渐渐亮了,西军控制了整个朐山县,让刘琼惊喜的是收获巨大,不仅是十万宋军的钱粮物资和帐篷,还有金兵大量的粮食物资,宋军和金兵就像两个净身出户的人,一前一后跑了,满屋的财产物资却便宜了隔壁老王。 光铜钱就不少于百万贯,这是宋军和金兵的俸禄,被金兵缴获,却落入西军的口袋。 还有粮食也超过百万石,喂马的草料和黑豆超过五十万担,还有兵器、盔甲、弓弩、箭矢、攻城槌、床弩、帐篷、旗帜、战鼓、军毯、生铁、羊皮、药品、营栅木料等等各种不计其数的物资,另外还有战马一万匹。 这些粮草物资当然都要运到东海岛去,东海岛作为中转重地,当然也需要这些钱粮物资。 下午时分,几名斥候骑马飞奔来报,“启禀都统,二十里外来了一支宋军队伍,大约有两万人,被金兵押解,说是转交给我们。” 刘琼和唐骞对望一眼,唐骞笑道:“这必然是被金兵俘虏的宋军士兵,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成的老巢也丢了,李成没办法处理这些宋军士兵,便把他们交给我们。” 旁边汤怀道:“会不会有诈,金兵伪装成宋军士兵,反正都是汉人,故意送来诈城!” 刘琼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主要是风险太大,一旦被识破,两万人就得全军覆灭了。” 唐骞笑道:“我率三千弟兄去接手吧!” 刘琼点点头,“正好缴获了战马,骑马去接应,把他们身份分辨清楚。” 唐骞率领三千骑兵离开县城,沿着官道向西面奔去,不多时,便远远看见了浩浩荡荡而来的宋军战俘,唐骞命一名手下前去接洽。 不多时,为首金兵将领骑马过来,他是李成的心腹将领,官任统制,叫做何青。 何青上前抱拳道:“这是我们俘获的两万宋军,我家都统不忍将他们杀害,又怕放了他们会祸害百姓,决定交给贵军,希望你们妥善处置。” 唐骞点点头,“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比如你们在朐山县的家眷我们可以释放。” “多谢将军,我们的家眷都不在朐山县,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们几千石粮食。” 唐骞当即应允,派人回去通知刘琼,他又仔细辨认了战俘,确认他们都是宋军,这才把他们接手,送去朐山县。 不多时,一百多辆大车满载着五千石粮食回来,何青带领士兵接手了粮食,返回了沭阳县。 次日一早,宋军开始向东海岛转移人员物资,与此同时,刘琼派人将战报火速送往汴梁。 符离县是宿州治所,同时也是宿州最大的城池,建炎二年前,最多曾有人口十余万人,此后连续遭遇了黄河决堤和战争洗礼,符离县人口锐减,现在已不足三万人。 李成大军将宋军赶过淮河后,便在符离县留了三千军队驻守,泗州的盱眙县也有三千军驻守。 符离县距离西城门不远有一个客栈,叫着荣记客栈,占地面积很大,但也比较老旧了,客栈内住着几名商人,为首商人正是西军统领余守忠。 余守忠原本是大同府和洛阳情报副总管,在夺取大同城和洛阳城中立下大功,被陈庆破格提拔为斥候统领,这次他率领三百名手下事先潜入了符离县和盱眙县。 余守忠带着几名手下住在客栈,其他一百五十名手下则住在附近的民居内,他们行动的标识便是客栈的红灯笼挂出来。 今天是李成军队撤退的第三天,在客栈顶楼的一个小杂物间里,余守忠注视着百步外城门的动静,他们在接力观察西城门的规律,已经有不小的收获,掌握西城门的换岗时间,以以及城头上的守军人数变化。 这时,下面楼梯传来脚步声,一名手下走上来笑问道:“统领今天有收获吗?” “收获不错!” 余守忠笑道:“发现他们开始偷懒了,今天上城巡逻的人数只有昨天的一半,估计晚上还会少。” “让卑职来吧!梁成回来了,带回了好消息。” 余守忠精神一振,连忙和手下换了位置,向楼梯下走去。 梁成是余守忠的手下,今天一早出城去和西军联系,有好消息就是联系上了。 余守忠来到自己房间,身材如瘦猴一般的梁成抱拳笑道:“卑职见到了郦琼将军!” “他们在哪里?” “在距离县城二十里外的辛国镇附近,也是昨晚刚到,有一万人,另一支军队则由潘将军率领去了盱眙县,卑职把联系方法给了潘将军。” 余守忠点点头问道:“郦琼打算什么行动?” “他说今晚就行动,三更时分,攻打西城门,希望将军里应外合,在城楼前举三把火为号。” 余守忠算了算时间,现在是下午时分了,距离天黑只有一个时辰,他当即对梁成道:“伱去通知弟兄们,天一黑就集中到客栈里来,走后门进来。” 梁成领令去了,余守忠走到房屋一角,奋力将地板搬起来,放在一边,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坑,这下面其实是一个地窖,客栈掌柜用来隐藏粮食,出现被余守忠利用起来。 他点燃了一盏油灯,拿着油灯沿梯子下了地窖,灯光照亮了地窖,里面赫然堆满了大量的盔甲、长矛、战刀和弓弩。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三章 军报 辛国镇位于符离县以西约二十里,是一个百余户人家的小镇,官道从主街穿过,两边都是各种店铺,倒也颇为热闹。 小镇北面是一片很大的松林,曾经被黄河大水淹没,但经过十几年,这片松林又重新恢复了郁郁葱葱。 目前丽琼率领一万军队就藏身在这片松林内,时间过了一更时分,一万军队便离开松林出发了,向二十里外的符离县不急不缓而去。 此时,一百五十名西军斥候聚集在荣记客栈内,每个人都披上盔甲,后背弓弩,腰挎战刀,手执长矛,他们装扮和签军士兵完全一样,也是穿皮甲,唯一的区别就是每个人的左臂扎了一条白毛巾。 “大家听着,我们的任务就是夺取西城门,要无声无息,不得惊动城内的敌军,所以大家要快、狠、果断,不得有半点妇人之仁,要以堵住敌军发声为主,所以要割断他们的喉咙,或者捂住嘴一刀毙命!” 众人列队整齐,余守忠一挥手,“出发!” 三更时分已经快到了,一队士兵离开客栈,上了大街,列队向城门走去。 看起来完全就是一队签军巡逻士兵,此时在城门两边,靠墙坐满了数十名守军士兵,每个人包裹着毯子,用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笠子帽遮挡着脸,正在熟睡之中。 余守忠一挥手,士兵们纷纷上前,捂住嘴一刀刺入心脏,数十名签军士兵悉数被杀死,只留了一个活口,问清了口令后也一刀灭口。 “将军,今晚的口令是严防死守!” 余守忠冷笑一声,“好一个严防死守!” 他命令五十名士兵守住城门两侧,他自己率一百名士兵冲上城头。 城头上,数十名士兵也和城门处一样,裹住毛毯靠坐在城墙上熟睡,还有十几名士兵在城墙上站岗。 “你们是什么人?口令!”有士兵喝问道。 “严防死守!” 余守忠回应一声,快步走过去,喝问道:“奉命查看你们守城,今晚有多少人当值?” 口令没有问题,守城士兵也放下了警惕,连忙道:“我们今晚有百名弟兄当值!” “但这里没有百人!”余守忠看了一眼周围尚在熟睡中的士兵问道。 “这里只有三十几人,有的弟兄在城门处,大部分弟兄都在城楼内,只是挤不下了,才出来睡。” 余守忠点点头,背着手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绕到后面的士兵同时动手,十几人从后面勐地扑上,捂住士兵的嘴一刀捅进了后心。 躺坐在墙边的不少士兵已经醒来,都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们交涉,忽然动手杀人,吓得这些士兵惊叫起来。 西军士兵反应疾快,一挥长矛狠狠刺进了他们胸膛,签军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 余守忠也不考虑安静,他拔出战刀,一脚踢开了城楼大门,杀了进去....... 一里外,丽琼率领士兵正耐心等着城头信号,这时,城头上燃起了三支火把,火把在挥动,丽琼大喜,大喊道:“弟兄们,杀进城去!” “杀啊!” 一万士兵跟随丽琼向西城门杀去...... 城头上,所有敌军士兵都被消灭殆尽,西军斥候完全控制了西城门,吊桥被起来,城门也被打开。 不多时,一万西军士兵杀进了城内,向不远处的军营杀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签军人数太少,除了数百人被杀以外,其余士兵全部投降,主将马宏被丽琼一枪挑下战马,又一枪结果了性命。 两天后,盱眙县也传来消息,潘贵同样在城内斥候的配合下,里应外合夺取了盱眙县。 至此,淮河以北被宋军控制的泗州、宿州、涟水军以及邳州以西等地全部被西军收复,而由金兵控制的海州、邳州和徐州以东也被西军夺取,淮北东路全部落入西军手中。 ....... 陈庆率领二十万大军抵达归德府,归德府是伪齐刘豫改的名字,这场战役结束后,陈庆准备重新把归德府改为应天府。 呼延雷已经在宋城县以西构筑了一座占地三千亩的板墙式军营,搭建了一万两千顶大帐。 二十万大军到来,便直接入驻军营,不需要再临时筑营了。 另外,三千艘平底货船将粮草物资直接送入宋城县仓城储存。 中军大帐内,归德府守将呼延雷和西军黄河水军都督李勤功一起来见进见雍王。 “卑职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摆摆手笑道:“两位将军免礼请坐!” 两人坐下,陈庆笑问道:“去年冬天金兵打谷草兵败后,有没有继续派兵骚归德府?” 呼延雷欠身道:“一直有小股探子在归德府活动,卑职和李都督合作,已经摧毁了五支探子小队,消灭了一百多名探子,尤其构筑了大营后,卑职派出三千骑兵在大营周围昼夜巡逻,卑职害怕稍有大意,一万两千顶大帐就会付之一炬。” 陈庆微微笑道:“不用太担心,都是羊皮大帐,不是布帐,除非他们冲进来泼洒火油点火,就凭几只火箭是不会被轻易点燃的,不过保持警惕值得赞赏。” “卑职感谢殿下夸奖!” 陈庆点点头,又问李勤功道:“听说金兵也在组建水军,你们有遭遇吗?” 李勤功躬身道:“回禀殿下,卑职也有所耳闻,但在黄河内确实没有遇到过他们,卑职估计对方规模比较小,船只也不大,可能在梁山水泊和南清河内活动,新黄河的水流湍急,暗流汹涌,小船很难在新黄河内航行,容易失控。” 陈庆又问道:“小刘从海州派人来送信了吗?” 两人都摇头,“我们只知道宋军大败,小刘将军趁机率军夺取了海州,具体军报还没有送来。” 陈庆也得知了海州的最新情报,确实是按照他的预料发生了,刘琼也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夺取了朐山县。 但陈庆想知道具体军情,他随即道:“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大家再一起商议军情。” 呼延雷和李勤功起身告辞而去。 ....... 半夜一更时分,陈庆被亲兵叫醒,“殿下,海州军报到了!” 陈庆顿时困意全无,他洗了一把脸,披上外袍快步来到外帐,送军报的人竟然是统制汤怀。 还是刘琼了解雍王,他知道有些事情光凭军报说不清楚,必须派出有分量的将领,唐骞正在忙碌运输物资去东海岛,脱不开身,汤怀就是最合适的将领了。 汤怀单膝跪下,“卑职参见雍王殿下!” “汤将军一路辛苦了,请坐!” 汤怀将军报呈给雍王,这才坐下休息,亲兵进来给他上了茶,也给陈庆上了一杯浓茶。 陈庆仔细看了一遍军报,缴获钱粮物资等等有详细清单,还先后俘获了六千签军,还得到两万宋军战俘。 陈庆最关心的无非是两点,第一是夺取东海岛,东海岛将士他水军北上的跳板和后勤中转重地,对他的北上战略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宋军北伐都是走陆路,但他不是,他和当年隋炀帝北伐高句丽一样,水陆并举。 陈庆其次关心的是缴获多少粮草物资,清单上物资着实让他又惊又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是把两家的物资一网打尽了。 看到最后,陈庆微微一怔,问道:“请问汤将军,两万宋军战俘是什么意思?” 82中文网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四章 影响 陈庆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李成居然把两万宋军战俘给他了,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吗?或许有一点,给自己一个人情。 但更有可能是他们粮草不够了,杀了两万宋军又怕触怒自己,索性用他们来换一点粮食,刘琼给了他们五千石粮食,李成也找到借口向完颜兀术交代。 不过陈庆还是感觉到了李成的心机,恐怕他是想挑起自己和朝廷的矛盾,让朝廷误以为自己和金兵事先有战俘协议,是自己和金兵勾结才导致宋军十万大军全军覆灭,无论如何,秦桧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这还真是一件棘手之事,不好处理啊!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他没办法改变天子的愚蠢和偏见,天子要误解就随他去,不过这两万战俘倒是可以帮一帮徐先图,这次宋军惨败,对徐先图影响肯定很大,自己得拉一把徐先图,不能让他被罢相了。 .......... 临安,十万大军在海州全军覆灭的消息由《京报》刊登,传遍了整个临安,临安朝野和市井一片哗然, 眼看着刚刚有点小胜,斩女真骑兵六千人,鼓舞人心,没想到一个巨大的打击接踵而来,十万大军全军覆灭,只有数千人逃过淮河,淮河以北悉数沦陷。 更重要是,他们不是被女真骑兵击败,而是被签军击溃,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朝野无不痛斥军队无能。 这次惨败让很多人都对朝廷灰心丧气了,不满和失望的情绪在临安街头蔓延。 临安市场上米价随即大涨,上好太湖米原本每斗六十文,一夜之间上涨到每斗百文,但最敏感的价格还是临安的黑市银价,号称大宋时局晴雨表,虽然官方从不承认黑市银价,但它却真实存在,而且影响巨大。 朝廷的官方银价是一两白银兑换五贯官钱,所谓官钱就是指大宋朝廷发行的绍兴通宝,而不是雍王府发行的雍王通宝,或者金国、伪齐发行的铜钱和铁钱。 但除了皇亲国戚外,谁也不可能以官方的银价兑换到白银,根本就无银可兑,所以临安的黑市银价才是真实的银价,是买卖双方真实意愿,它也在不断变化。 斩首六千女真骑兵消息传来后,临安银价一度跌倒一两银子兑换五贯八百文,但十万大军全军覆灭的消息传来,一两银子兑换价格暴涨到一兑八,一两银子兑换八贯钱,随即又回落到一两白银兑七贯钱,然后稳定下来。 以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从皇宫传出,天子赵构病倒了。 长丰茶馆内,胡云特地请王牧和郑统全前来喝茶,胡云给郑统全斟了一盏茶,笑问道:“听说这次刘东主亏惨了?” 他们说的刘东主便是临安大商人刘遵,临安五大酒楼中清风大酒楼就是他的资产,另外他还有三十几家店铺和几十座房产,在临安是和郑统全齐名的大商人,另外平江府也有一座清风酒楼,偏巧东主也姓刘,大家都以为是一家,其实不是一回事。 郑统全澹澹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还劝过他,他不听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他想便宜卖给我,我怎么可能再接手?” 上个月,宋军斩首六千女真士兵,临安府上下士气高涨,地价也达到最高峰,郑统全趁机将他的六家店铺和五座小宅子出售了,以三十万贯的价格打包卖给了刘遵。 但十万宋军全军覆灭的消息传来后,临安地价大跌,之前郑统全在最高价位出售的店铺和宅子,按照现在的地价只值二十万贯了,才几个月时间,就损失了十万贯,昨天刘遵找到郑统全,愿意以十八万贯的价格再回售给他,被郑统全一口回绝。 王牧在一旁道:“现在《京报》体会也很深,以前的插页商讯买房卖房各占一半,甚至买房还多一些,大家都觉得田宅价要一直涨,所以比较惜售,但这两天,全部是要卖房的商讯,之前三桥有座五亩宅,低于十万不谈,现在连挂两天急售,五万贯就可以卖了,足足斩了一半,看现在这个局势,房价还要跌。” 这时,掌柜董安走过来对郑统全笑道:“老郑,你手上有多少银子?” 郑统全笑道:“我手上是有点白银,你想兑银子?” 董安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我兑啥银子,是对面老妖茶馆的王东主,他想兑银子去京兆买宅地,到处托关系,平时大家关系不错,我就帮他问问。” “他想换多少?” “一万两银子!” 郑统全眉头一皱道:“现在黑市银价可是一比七,京兆黑市却是一比六,这一来一去,他可是足足亏了一万贯钱,这种事情他愿意干吗?” “他也没有办法,只有银子比较容易携带,六百多斤,混在货物里面就可以走了,七万贯铜钱太重了,若被哨卡查到,会没收的。” 旁边胡云不解道:“他可以走柜坊啊!用钱票,异地提钱不就行了。” 郑统全冷笑一声道:“这就要问问宝记柜坊做的好事了,它们把所有一万贯钱以上的交易记录都提供给朝廷,户部秋明所就会来调查,如果发现是去京兆买地,那就吃不了兜着走,轻则狠罚一笔钱,重则下狱。” 朝廷严禁官员去京兆买房,这是早就有规定的,现在这条规定居然涉及到商人了,胡云却第一次听说。 他连忙问道:“这规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 董安道:“还是之前的规定,严禁官员去京兆购置地产,只不过执行的时候连同商人也一起查办,最恶心就是宝记柜坊,听说东主石广平还是主动提出配合朝廷,已经有人被抓了,所以没有人敢从宝记柜坊汇大笔钱去雍王的地盘。” 王牧笑道:“其实办法还是有的,可以把六万贯钱汇到平江府,再从平江府把六万贯钱取出来买成绸缎,运到襄阳,如果按照本钱加运费出售,这个价格官方商铺都愿意收购,再把钱存到川陕第一柜坊,汇去京兆,六万贯还是六万贯,没有损失了。” 董安摇摇头,“这个办法都想过了,还是不太现实,买货物要交一成的商税,到襄阳也要交五厘的商税,六万贯钱的货物光税钱就去掉九千贯了,还有运费,除非你能提高两成的价格出售,如果能出售还好,卖不出去不就砸在手上了吗?毕竟不是商人,不懂行情,也不懂规矩。” “那把钱汇到芜湖,从芜湖提钱。” “芜湖不能提钱,只有几个雄县可以提钱,襄阳倒是可以提钱,但襄阳属于雍王府了,这边又卡住了。” 胡云缓缓道:“宝记柜坊这样,谁还愿意把钱存在它那里?” 董安叹口气道:“是这样,很多商人都把钱提出来了,老妖茶馆的王东主就把十万贯钱全部提出来,他现在在卖茶馆,我估计他们全家都想迁徙去京兆了。” 胡云沉思片刻对王牧道:“《京报》可以刊登一些信息,告诉商人们,怎么买卖货物不亏本,比如可以告诉他们,如果货物是卖给官铺,可以免税,另外也并不是所有的货物都是一成的商税,据我所知,绸缎商税最高,如果是细麻布,那么商税只有一半,甚至还有更低的,这些信息《京报》都可以刊登出来。” 王牧点点头,“《京报》会尽快推出商讯专栏。” 看封侯首发就记住域名:.w.8.2...m。82中文网手机域名: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五章 求助 胡云又问董安,“刚才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运几船铜钱出去,要被沿途哨卡查扣,如果商人要去宣州买货怎么办?商人没有白银,也没法在宣州的宝记柜坊提钱,他必然要带大量铜钱上路,怎么过哨卡?” “这个.....卑职也不太清楚,可以去问一下。” “你去打听一下,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做个黑市生意,替他把铜钱运送出去。” 郑统全笑道:“运送六万贯钱,这个生意恐怕谁也不敢让黑市做吧!还不如我在临安成立一家柜坊,抢宝记柜坊的生意。” 胡云沉吟一下笑道:“这个办法倒不错,宝记柜坊要作死,我们就送它一程,最好找几个有实力的家族合伙,殿下让我联系平江府的刘献臣,我明天就去平江府,如果你决定要办柜坊,那么可以和我一起去。” 郑统全退出海外贸易后,一直寻找新的家族产业,他也早想杀入柜坊行业,他有足够的本钱,也有后台,完全可以做起来,现在宝记柜坊严重伤害客商的利益,正好就是自己的机遇。 他点点头:“我和几个本地大族的关系都很好,像临安府的钱家、湖州的沉家、平江府的陆家,我再和他们谈一谈,相信他们也有兴趣。” 众人商议片刻,郑统全先走一步,王牧也回了报馆。 这时,董安上前道:“刚才老妖茶馆的王东主和我谈了一下,他想见见你,请我牵个线。” 胡云一怔,“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他当然不知,他只知道你是长丰茶馆的老客,天天过来,所以才和我熟识。” 胡云点点头,“正好我今天有点时间,明天就没空了,你现在就让他过来。” 董安匆匆去了,不多时,董安带来一名中年男子,男子躬身行一礼,“在下王安,是对面老妖茶馆的东主,参见胡特使!” 胡云一摆手笑道:“王东主请坐!” 王安坐下,胡云又笑问道:“我知道汴梁的大相国寺旁边有一家老妖茶馆,和你们有关系吗?” “那就是我家开的,我曾祖父创建的,后来传给我祖父和父亲,建炎三年,父亲又带着全家迁来临安,在这里重新开了老妖茶馆。” 胡云笑了笑道:“我听董掌柜说你想迁居去京兆?” 王安叹口气道:“这其实是我父亲的意思,他前几天就提出迁去京兆,我一直有点犹豫,直到这次宋军惨败给签军,我就知道宋朝彻底没救了,才下定决定搬家。” “你们迁居去京兆,那你的茶馆怎么办?” “实不相瞒,茶馆我已经卖了,别人给我估价四万贯,我三万贯就卖了,包括三亩地、房子和茶馆的一切,这样一来我手上就有十万贯钱,去京兆买家店铺,买座小宅应该够了。” 胡云点点头,“如果要求不太高,确实够了。” “我去年秋天去京兆考察,我考虑买城西新开拓的土地,但现在遇到一个麻烦事情,想必胡特使也知道,我家的钱都在宝记柜坊,没法汇去京兆。” “你带钱去外地买货物呢?” 王安无奈道:“携带一万贯以上铜钱买货物要到户部秋明所备桉,然后要有人担保,秋明所就会发一份核准书,凭核准书就能去宝记柜坊汇钱,回来后还要核验交税单,如果我一去不回,那么替我担保的人要被重罚,我不想连累别人,而且最近几个月朝廷盯得很紧,风险很大。” 胡云沉吟一下道:“那么走特殊途径呢?比如请人帮你把钱带回去?” 王安还是摇摇头,“黑市倒是有人做这种生意,也就是买通哨卡官府,花几千钱倒没有关系,我就害怕把十万贯钱给了他们,他们就直接吞没了,然后人也找不到,那样我们全家都得上吊了。” 胡云微微笑道:“所以你想请我帮忙?” 王安起身抱拳道:“其实不止我一家,一共有五家,都是和我一样的情况,想把财产迁徙到京兆,但现在朝廷管得很严,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恳请胡特使帮忙。” 胡云沉思片刻问道:“五家一共有多少钱?” “一共四十万贯左右!” 四十万贯钱,如果大部分都用来向官府买地,内政堂又有几十万贯的财税收入了,这当然是好事情。 而且这对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以说是举手之劳,朝廷就算知道,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胡云点点头笑道:“原则上我可以帮助你们,首先你要给我一个明确时间,其次我也要准备船只,需要花钱,这样吧!一家两千贯,我用万石货船把你们的人和钱财都送到襄阳。 在襄阳你们可以用川陕第一钱柜,那是雍王府官方的钱柜,你们凭钱票、口令和玉珮就能在京兆取钱,基本上商人都是这样安排的,要不然襄阳到京兆路程还很长,还有很长一段陆路,运钱非常不方便。” 王安感激万分道:“我回去商议一下,回头怎么联系胡特使?” “你们给董掌柜留在纸条吧!看到以后,我会派人来找你们。” “那我先告辞!” 王安行一礼匆匆走了。 胡云见旁边董安欲言又止,便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其实不用担心,我不会在钱财上出问题,收他们的一万贯钱是用来补充我们经费,这件事我会写信向殿下汇报。” “给殿下汇报一下最好。” 董安笑道:“其实卑职还有一个办法。” “你说!” “特使可以向老郑借一笔银子,用它作为周转,比如对方四十万贯钱,然后就以官价兑换八万两银子给他们,把八万两银子运到襄阳就容易得多,到了京兆后,柜坊再以官价再给他们四十万贯钱,然后我们再分批把他们的四十万贯钱运到当涂县,再到襄阳把八万两银子换回来。” 胡云哈哈一笑,“那还不如我直接写一封信给殿下,殿下安排一下,在京兆直接给他们四十万贯,岂不是更简单,还需要什么八万两银子?” 董安连忙摇头,“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他们一定要跟着钱财走才会放心,他们找特使帮忙已经是最大的信任了,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谁知道半路上会不会把他们五家人全部砍了扔下长江。” 胡云点点头,“向老郑借一笔白银倒是可行,方便我们运输!” .......... 虽然十万宋军惨败让整个朝野都深感打击和沮丧,甚至连天子赵构也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而病倒了。 但有一个人却心情格外愉快,此人便是相国秦桧,一方面宋军的惨败使他免除了金国方面给他的压力,另一方面,这次惨败徐先图责任重大,官家当然不会承担责任,那么责任只能让徐先图来背了,这次北伐可是他一手策划。 很有可能这次徐先图要被罢相了。 看封侯首发就记住域名:.w.8.2...m。82中文网手机域名: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六章 作茧 秦桧回到书房坐下,他妻子王氏端了一盏茶走进来笑道:“老爷今天好像很高兴,为什么?” 秦桧呵呵一笑道:“今天我去见官家,官家说他要承担这次兵败的责任,我就知道徐先图要被罢相了。” “为什么徐先图要罢相?” “你要听懂官家的言外之意,他说他要承担责任的时候,那一定会有人承担更大的责任,当然是徐先图,这次北伐我就知道不妥,早早避开了。” 王氏还是不解地问道:“可是老爷也说过,强令宋军攻打海州是官家听了朱胜非的劝说,当时徐先图去扬州视察后勤了,怎么让徐先图来担责?” “这你就不懂了,追责不是看谁出的主意,而是看谁出任主帅,徐先图兼任淮北宣抚使,等于是前军主帅,自然由他负责,还轮不到朱胜非,而且如果要追究朱胜非的建议责任,那岂不是天子要承担决策责任?” 王氏点点头,“难怪老爷这么高兴!” 这时,管家在院中禀报道:“启禀老爷,石太尉求见!” 石太尉就是石广平,秦桧点点头,“请他进来!” 石广平从两年前就开始攀上了秦桧,随即被秦桧推荐给天子,石广平连续两年将宝记柜坊和丰乐楼的获利献给天子作为军俸,也深得天子赵构赏识,升爵为越国公,去年秋天秦桧又推荐他为兵部尚书,加封太尉。 兵部尚书虽然没有太多实权,但已经可以参与兵部事宜,而且武举军校教谕都是由兵部尚书担任,能出任军校教谕,对石广平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美差。 不多时,秦桧来到贵客堂石广平已经等候片刻,见秦桧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参见秦相公!” “石太尉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秦桧笑眯眯问道。 “有些棘手之事,不得不来求秦相公。” 这时,使女进来上了茶,秦桧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遇到了什么困难?” 石广平叹了口气道:“这几天连续有不少大客人来宝记柜坊提钱,每次都是几万贯,如果再这样提下去,宝记柜坊恐怕要无钱支付了。” 秦桧眉头一皱,“客人的钱不是由你们保管吗?放在仓库内,你们也不会碰,他们提走会有什么影响?” “相国有所不知,金银财宝之类是放在仓库里不动,但铜钱不一样,如果签署了代管协议,那么铜钱我们可以拿出去放利子钱,所获得利子双方各获得一半,基本上商人都会签代管协议,现在偏偏来提钱的都是他们,柜坊只得去各地催账,但提钱的人越来越多,柜坊快要撑不住了。” “恐怕钱的问题我爱莫能助!” “相国,只要秋明司不再关注宝记柜坊,那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秋明司就是明察秋毫的意思,由秦桧去年奉旨组建,名义上归属于户部,但实际上是由御史台掌控,也就是掌控在秦桧手中。 秋明司成立之初,主要是查官员和雍王府勾结,严禁官员在京兆置办产业,但秦桧有了监察权,他自然会扩大权限,从今年起,秋明司开始控制普通权贵和商人去京兆购房置业了,不光是哨卡检查,还要监视柜坊的钱财流向。 石广平最初命令宝记柜坊全力配合秋明司,但今天大掌柜王延哭丧着脸找到他,来提钱的商人太多,柜坊三天被提走一百万贯铜钱,已经快撑不住了,希望他能说服取消秋明司的监控。 石广平也急了,宝记柜坊不是他一个人产业,是宋兴会数十名成员的产业,如果出事,他没法向成员交代,他只能来求秦桧放过宝记柜坊。 秦桧淡淡道:“秋明司监控宝记柜坊是天子的意思,要取消监控必须天子同意,这段时间天子心情不好,甚至病倒了,我没法开这个口,如果你自己去求天子,我不反对!” “秦相公,柜坊快支撑不下去了,预约三天内来提钱的总额超过了八十万贯,但柜坊能动用的库存铜钱只有三十万贯了。” 秦桧笑道:“你是不是想让秋明司下一个规矩,要取钱一万贯以上,必须得到秋明司的书面同意,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办到。” “不!不!不!” 石广平吓得连忙摆手,“如果这样做,柜坊就彻底完蛋,我绝没有此意。” 秦桧喝了口茶又道:“哪怕生一场小病也要调养十天半个月才会康复,就算天子取消对柜坊的监控,你觉得三天内就会有效果,这八十万贯钱就不取了吗?我建议你还是抓紧时间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吧!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石广平一阵黯然,秦桧说得也有道理,远水不解近渴,迫在眉睫的事情,秋明司就算不再监视也解决不了,还是得想办法筹钱解决眼前的危机。 自作孽不可活啊! 石广平恨死了自己的愚蠢,若不是他自己提出这个建议,秦桧也不会顺杆子爬上来。 石广平只得起身告辞,秦桧看着他走远,这才回来对妻子王氏道:“明天一早把咱们家存在宝记柜坊的钱财全部提出来!” 就在石广平拜访秦桧的同一时刻,胡云也奉雍王之令前来拜访徐先图。 徐先图昨天才从扬州回来,海州的惨败使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当然,海州惨败不是他的责任,按照他之前制定的计划,如果海州难以攻下,宋军就应该转而攻打邳和徐州的东半部,再攻打沂州,逼海州守军来救援。 但刘锜告诉他,天子连续下达的手谕却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海州,完全背离了当初的计划。 徐先图无言以待,惨败的根子找到了,但天子不会承担责任,站出来承担责任的还得是他。 “我回后才知道,我去了扬州督战后,整个海州战役都是朱胜非和天子商量决定的,他们派出的传令使者绕过了扬州,直接以天子手谕命令刘锜等人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海州,前敌大将们不得不听,最可恨是,宋军全军覆灭后,朱胜非却是第一个跳出来,要求严惩前敌主帅,那就是惩罚我,他怎么会如此无耻!” 徐先图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显然对朱胜非的无耻恨到了极点。 胡云笑而不语,他当然很清楚,不是朱胜非自己跳出来,而是天子指使朱胜非跳出来,明确责任,把屎盆子先扣在徐先图头上。 相信徐先图也明白,只是他不愿意仇恨加在天子身上。 胡云等他怒气稍平,这才缓缓道:“我是奉雍王殿下的命令来见徐相国,有一件事,可能对徐相公有利。” “什么事?” “西军已经夺取了海州,并在拦截金兵的过程中救下了两万宋军战俘,雍王殿下说,这两万战俘,甚至海州,只能交给徐相国。” 徐先图顿时明白了,这是陈庆把功劳交给自己,让自己保住相国之位。 他长长叹息一声,“雍王殿下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一次,恐怕确实要被罢相了,也罢,我先给陛下说一说吧!”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七章 理由 皇宫内,天子赵构躺在病榻上听取了徐先图的汇报。 徐先图跪在地上泣道:“海州兵败,微臣作为淮北宣抚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微臣无能,拖累了陛下,影响了陛下的声誉,所有责任都由微臣来承担,任凭陛下处置,微臣绝无怨言!” 赵构默默地注视着徐先图,为什么惨败,他当然心知肚明,处罚徐先图容易,直接以不懂军事,指挥不力,罢免他的相位就是了。 但赵构并不想罢免徐先图,徐先图是他的心腹,真正能替他做事的人,而不像朱胜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原本是想让徐先图承担责任,但这一会儿,他又不想了。 沉默片刻,赵构缓缓道:”朕一直不太明白这次兵败的真正原因,徐相公能告诉朕吗?“ 徐先图一怔,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找兵败的真正责任,难道说,天子也不想让自己承担这个责任? 他想了想道:“回禀陛下,微臣也认为攻打海州的策略并没有错,如果不夺取海州,冒然北上沂州,必然会被海州的敌军切断退路,后勤粮食断绝,敌军再南北夹击,我军休矣!所以拿下海州是必然的策略,但我们可能在细节上犯下了错误。” “在细节上犯下什么错误?” “陛下,我们情报有误。” 赵构顿时有精神了,如果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不管后面再怎么决策英明,也改变了不了败局。 “哪里情报有误?” “陛下,我们可能面对的金兵并不止五万人,很可能是十万人,只是金兵隐瞒了真实人数,导致我们情报有误,派遣兵力过少,实力远不及对方,才导致兵败。” “怎么知道对方兵力不止五万人?” “陛下,卑职和韩世忠谈过,他说东海岛上的金兵就有一万五千人,另外,西军趁机夺取海州时,还俘虏了近两万人,这就已经八万五千人了,另外,宋军撤退时,还遭到了女真骑兵追击,至少有两万人,这应该是从沂州南下的军队,这就超过了十万大军了,这显然是我们情报有误,如果我们早知道对方隐藏了兵力,那么我们也不会只派十万大军北上,这就是卑职所言,从一开始就错了。” “爱卿的意思是说,我们真正兵败的原因是准备不足?” “正是!” 徐先图不慌不忙道:“据微臣所知,西军为了攻打山东路准备了近两年时间,从前年拿下汴梁,金兵东撤算起,到现在正好两年,他们才发动攻势,粮草物资,士兵训练,各种情报,黄河水军等等都准备充足了,然后才出兵,所以他们能一举夺取东海岛,再等我们和金兵两败俱伤,他们才出来占便宜,乘机夺取海州,陛下,如果我们准备充足,就不至于连一支接应的军队都没有。” 赵构也叹口气道:“这件事朕有责任,不该北伐心切,太急于求成了!” 两人不知不觉便达成了共识,兵败和指挥无关,而是准备不足,几乎所有部寺都有责任,那就是朝廷的责任了。 徐先图又道:“昨天胡云来找微臣,他给微臣转达了雍王的口信,说西军在拦截金兵时,救下了我们两万被俘士兵,陈庆让微臣北上把被俘士兵领回来,如果我们诚意足够,他甚至可以把海州让给我们。” 当然,陈庆答应让海州只是做个姿态,就算白送赵构也不会再要,何况还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赵构现在可没有多少诚意了,但地方居然还有两万宋军士兵,这着实让赵构又惊又喜。 赵构当然惊喜,如果加上败退回来的六千人,以及后来陆续收拢的四千余人,那么他们就有三万军队了,首先就摆脱了全军覆灭的丑闻,再考虑攻城时送回后方的一万余伤兵,那他们实际上阵亡也才五万余人,阵亡过半。 一个叫全军覆灭惨败,一个叫伤亡过大而撤军,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让赵构终于找到了一个摆脱耻辱的理由,他坐起身急问道:“陈庆让你什么时候去领人?” “随时可以!” “那就辛苦爱卿即刻北上,把两万军队领回来,海州和淮河以北朕就让给他了。”赵构很大方道。 这个条件确实是太有‘诚意’了,亏他说得出口。 徐先图苦笑一声道:“微臣先去,谈判过程中,微臣会时刻发鸽信向陛下汇报请示!” “可以!”赵构欣然答应了。 徐先图当天便带着几名官员和百名护卫士兵乘船出发了. 就在徐先图出发的次日,胡云和郑统全也来到了平江府,胡云是奉雍王之令来拜访刘家和高俅,宋兴会的成员都是陈庆想拉拢的对象。 郑统全则是为了柜坊之事,他前两天已经和钱家谈过了,也是巧,江南几大家族也正打算联手创办江南柜坊,郑统全有川陕背景,是江南世家们拉拢的对象,双方一拍即合,郑统全出钱二十万贯加入江南柜坊。 不过让郑统全失望的是,对方只给他一成的份子,和郑统全自身要求的五成的份子相距甚远。 郑统全要五成的份子并非是他想一家独大,而是这里面还有雍王的两成份子,由郑家托管,郑家实际上只有三成的份子。 坐船抵达了姑苏城,随即又向西驶去,郑统全惊讶道:“我在临安呆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听说宋兴会,但你一说丰乐楼我就知道了,我知道是十几家权贵合伙修建,代表是石广平,我还找过石广平,我也想投点份子,石广平说我不是他们成员,拒绝了,原来他说的成员就是宋兴会,那呼延家应该也是吧!” 胡云点点头,“刘家、曹家、向家、石家、呼延家、高家,这些都是,但他们现在内部有矛盾,石家和向家投靠天子,获得重用,他们害怕其他家族也受重用,便花重金买通天子身边的人,不断在天子耳边进谗言,导致天子对平江府这一批宋兴会成员态度十分冷淡,还差点派兵来抓高俅,后来还是因为徐先图劝说,抓捕之事才不了了之。” “特使觉得他们想办柜坊吗?”郑统全担心地问道。 胡云微微一笑,“这就要看你们谈得如何了。” 正说话时,船只抵达了一座被河流环绕的大宅,这就是刘家的白云山庄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八章 相投 听说雍王特使到来,刘献臣亲自出大门迎接,把胡云和郑统全请到贵客堂,胡云提出要一并见一见高俅,刘献臣立刻派船去请高俅过来。 双方在贵客堂按宾主落座,胡云又给刘献臣介绍了郑统全,刘献臣笑道:“原来是郑国舅,久闻大名了。” 刘献臣当然知道郑统全,西军都统制郑平的父亲,和雍王渊源极深,雍王在报纸上公开保护郑统全,迫使朝廷不得不放弃对郑家的迫害。 据说雍王的私人财富最早就来源于郑家产业。 郑统全抱拳笑道:“这次我来拜访刘家其实是有另外的事情相商,我想在临安开设一家柜坊,打破宝记柜坊的垄断,我想找几个志同道合者一起合作。” 刘献臣何等老辣,一个‘志同道合’四个字,他便立刻意识到,这是和雍王搭上关系的机会。 他连忙道:“可以谈,产业开拓由我长子负责,不如请郑国舅和我长子详谈,具体怎么合作。” 郑统全欣然道:“完全可以,我和令郎详谈!” 刘献臣随即让长子刘渭将郑统全请去内堂详谈,不多时,高俅也被请来,双方见了礼,刘献城又重新让人上茶。 胡云仔细打量一下高俅,还真是他,当年胡云在东京汴梁还是一名太学生,亲眼见过权倾一时的高俅,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一个耄耋老者,不过算下来高俅还不到七十岁,只是驼背得厉害,看起来很显老。 “我并非挑拨宋兴会内部关系,但恕我直言,石广平这两年抱秦桧的大腿,满朝文武皆知,作为宋兴会会主,他的态度过于鲜明,恐怕对宋兴会的诸位不利。” 胡云这次来平江府当然也有主题,石广平已经表现出对京兆的敌视,比如主动提出限制商人去京兆置办田宅,这就直接侵犯到京兆的重大利益了,胡云就希望其他宋兴会成员能和石广平划清界线,不要受其影响,而刘家就是他的突破口。 刘献臣和高俅对望一眼,两人很清楚胡云所指,什么叫态度过于鲜明,就是敌视京兆,敌视雍王,一定是宝记柜坊勾结秋明司那件事了,别的方面石广平做得也不明显。 刘献臣缓缓道:“宝记柜坊虽然是大家一起出钱建立,但石家占了三成的份子,大掌柜和大帐房都是石家任命,我们在五年前就无法干涉宝记柜坊的经营,基本上都是石广平说了算,我们只是等待每年分红利。 但从前年开始,他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分利,据我们所知,他把宝记柜坊和丰乐楼的获利都以他个人名义捐给了朝廷,由此被封为越国公、太尉和兵部尚书,这件事我们极为愤怒,我只是想说,石广平虽然是宋兴会会主,但他的所作所为只代表他自己,代表不了我们!” 旁边高俅轻轻咳嗽一声,用苍老的声音道:“宋兴会事实上已经分裂,曹家和呼延家前几天找到我,明确表态,他们将退出宋兴会,不光他们,还有我,还有刘家、还有王家,我们平江府的十六家都会在今年秋天的宋兴会年会上表示退出,然后宋兴会就剩下石家和他的支持者,一共七家,宝记柜坊和丰乐楼我们也会同步退出,彻底和石广平划清界线。” 胡云微微笑道:“曹家和呼延家可是在临安啊!” 高俅也笑道:“这个他们住在哪里没有关系,关键是立场,曹德现在可是太原知府,曹家现在很偏向京兆,呼延家族也是,所以他们两家带头脱离宋兴会,引起了大家的响应。” 胡云点点头又道:“雍王殿下还让我给你们打个招呼,京兆实行限高令,你们想在京兆再建丰乐楼的想法,恐怕就不能实现了,只能是两座普通的酒楼。” 刘献臣笑道:“失落的是石广平,不是我们,我们求之不得,而且一旦我们分割后,两座酒楼也不会建为一体,各归各的经营。” 这时,郑统全谈完出来,胡云便起身告辞,他必须连夜赶回临安,便谢绝了刘家的宴请。 刘献臣和高俅把他们送上船,望着他们船只远去,刘献臣笑着问旁边的长子刘渭,“柜坊之事谈得如何?” 他当着高俅的面询问,就是怕高俅误会刘家想吃独食。 刘渭连忙道:“基本上达成了共识,郑统全要一半的份子,他暗示我,郑家实际上只有三成,另外两成郑家只是代持,真正的投钱者另有其人。” “他有没有说代谁持有?”刘献臣急问道。 “孩儿特地问,他只是说,我们心知肚明便可,有些事情不可说破。” 刘献臣顿时明白了,一定是雍王,只有雍王才不好说破。 这时,高俅在一旁笑道:“新的柜坊高家也要一成份子,没有问题吧!” 刘献臣笑道:“太尉也猜到了?” 高俅呵呵一笑,“郑统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能猜不到吗?” “好!我们两家一家一成份子,剩下三成份子由其他家族均分。” 高俅点点头,“就这么一言为定!” 客船上,胡云和郑统全也在谈论柜坊之事,郑统全笑道:“我们都一致决定,新柜坊的总店不放在临安,而放在平江府,临安只是分店,刘家对新柜坊兴趣很浓,或许是他们对宝记柜坊太失望了。” 胡云微微笑道:“你给他们说了吗?新柜坊中会有雍王的两成份子。” 郑统全摇摇头,“我没有明说,但给他们暗示,他们都是聪明人,相信他们听得懂我的意思。” “是啊!柜坊是一个很好的纽带,把他们和我们捆绑在一起,再由他们施加影响,大宋近一半的老臣都会转而支持雍王。” 胡云叹息一声道:“关键是时机,这次朝廷惨败,居然败给签军,十万大军全军覆灭,让多少人彻底对朝廷失去希望。” 郑统全沉思片刻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请说!” “朝廷要复兴其实还有一个机会,如果天子捐弃前嫌,重新重用李纲、张浚、吴嶙、刘子羽、岳飞这些名将,要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我觉得特使必须采取应对措施。” “东主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胡云沉吟一下问道。 郑统全淡淡道:“赵构这个人特别多疑,他罢黜岳飞也是因为他怀疑岳飞和雍王暗中有勾结,其他人也一样,特使可在这上面做文章,比如派人去给岳飞等人送去好酒好茶,送去冬衣药物,送去京兆土产等等,监视岳飞的人肯定会立刻向天子汇报,以天子多疑的性格,他只会把岳飞等人越贬越远,而绝不会再启用他。” 胡云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胡云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差点忘记了,我打算问你借八万两银子作为周转,帮助那些想去京兆的富商离去。” 郑统全捋须欣然笑道:“银子有,到临安我就给你!” (本章完) 第一千一百零九十九章 离去 胡云回到临安,董安便找到了他,五名富商愿意支付一万贯钱,希望尽快离开临安,前往京兆,董安已经安排好,随时可以离去。 中午时分,胡云见到了五名东主,除了老妖茶馆的王安外,胡云还认识另一人,青云酒楼的东主李韶。 “怎么,李东主也要走,青云酒楼卖掉了?” 李韶叹了口气,“青云酒楼被韦国舅看上了,连喝了五盏酒,每盏酒付我十两银子,我半价出售也没有人敢接,被逼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认了,带着房契和地契离去,我相信有一天我回来,那块土地还是我的。” 胡云安慰他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能霸占你的酒楼,短时间内却占不了你的土地,哪怕他勾结官府强行变更地契,将来你还可以通过申诉把地契变更过来,不过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胡云当然也只能安慰他,事实上,地契一旦变更,基本上就要不回来了,就像汴梁,收回来多少被伪齐官员强占的宅子,但全部都作为官宅,并没有还给原主人。 胡云把五人召集起来,对他们道:“董掌柜给你们说了方案,都能接受吗?” 胡云所说的方案就是把他们的铜钱换成白银,到京兆后,再用样的比例把铜钱给他们。 王安举手道:“请问胡特使,我们自己也有一些金银,是否也要一起兑换?” 胡云问道:“你们有多少金银?” “每家就是几百两黄金和几千两银子,都是平时一点点积累下来。” “除了金银还有什么?” “别的就是一些珠宝首饰了,占地不大,像房宅土地,还有绸缎、玉器之类财物,全部都卖了,实在卖不了,也送给了亲戚。” 胡云点点头,“金银和首饰都自己带着,我只兑换大家的铜钱,我来统计一下,看看需要兑换多少铜钱。” 胡云统计了一下,五户人家,一共三十万贯,那就需要六万两银子。 他又对众人道:“我把过程给大家说一下,首先大家回去,把所有的铜钱都装箱,或者装麻袋,然后今晚和明天晚上,我会派船只和武士挨家挨户来接收铜钱,后天一早,大家坐船去萧山县,在萧山县换万石海船,那时你们就会看到自己的白银,这里我要强调,既然大家选择我,那就必须信任我,信任我或者说信任雍王殿下,大家请签字画押,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只是必须要替大家保密。” 五名富商都考虑很久了,而且家产都已变卖,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更重要是他们不敢去黑市兑换太多白银,会被强盗盯住,想来想去,也只能信任雍王的人。 五人都没有犹豫,在委托协议上签字画押,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胡云。 当天晚上,魏延宗率领十几艘货船将每家每户的铜钱都运到了雍王特使官衙,那里是最安全的,朝廷无论如何都不敢动雍王特使府,当初陈庆在临安和天子赵构达成过协议,临安城有三个地方属于雍王府,一个是位于御街的特使府,一个是《京报》报馆,一个是位于城南码头的货仓,如果宋军强行闯入这三地,那就视同向西军宣战。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五家人拖家带口从《京报》报馆后门出来,他们昨晚就住在报馆里,这里已经停泊了两艘大船,一共有三十余人,每户人家都带着几口沉重的大箱子,这就是他们自己的金银了。 武士替他们把大箱子搬到大船,众人带着妻儿上了船,两艘大船插着西军旗帜向城外驶去。 如果是一般货船,从城内到运河,会遭遇两道关卡的盘查,一个城门处,另一处是城外进入运河的关卡,以前还不怎么盘查。 但现在朝廷越来越不自信,查得也越来越严格,除非有特别通行牌,否则所有的船只都要严格核对税单,并上船搜查。 拥有特别通行牌,一般都是一些特殊的船只,比如官船、军船以及特使船,目前特使船就两家,金国的特使船和雍王特使船。 以前特使船只是客船免查,但从去年开始,特使千石货船如果在三艘以内,也能免查通行。 所以五名富商想把三十万贯铜钱和大量金银私下偷偷运出城,基本上不可能,除非是他们向官府备案,找人担保或者缴纳上万担保钱,要么就买成货物交税,凭税单出城。 两艘大船抵达南土门,城外是护城河,然后从护城河进入运河,南行十几里后便驶入钱塘江。 南土门和其他城门一样,有守军和税吏,货物进城要交税,货物出城则是要查验货物清单,货物清单有点类似后世的发票,税吏拿到货物清单后,和士兵一起下船去核查,货物都对上,税吏会在清单上盖个章。 去另一个城市卖货时,需要出示清单进行交税,商人回临安后,还要向税务署上缴清单和税单,这趟生意才算结束。 以前不需什么清单,也不需要再去税务署所谓复核,但早些年川陕实行免商税,导致大量商人在江南采购货物后去川陕贩卖,不在江南本地销售,使得江南各城物资短缺,物价上涨,而且朝廷没有了商税收入。 朝廷不得不采取措施,从去年开始,在各地增设税卡,去川陕卖货可以,但必须在交完税再走,朝廷又怕商人走小路逃过哨卡,所以实行货物清单和复核制度,商人一年之内若不拿税单和货物清单去税务署复核,那就视为逃税抓捕,不仅要重罚,还要定罪流放。 当然,逃税的办法还是有不少,最普遍是利用税率差,比如明明货船上购买的是绸缎,但货物清单上写的却是粗麻布,绸缎的税率是一分,粗麻的税率只有三厘,中间差了百分之七的税率,而且数量也往往会少报。 但这种逃税之事往往都是权贵才干,税卡不敢得罪权贵,往往说多少就是多少,清单上写什么就是什么,并不会下船去仔细核对货物。 一般商人却不敢轻易逃税,一般商人都是采取贿赂哨卡的办法,但沿途哨卡很多,往往贿赂的钱还要大大高于税钱,得不偿失,而且风险很大,被稽查队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十几艘船正排队出城,核对清单、搜查船只很慢,两艘大船从旁边驶过,士兵大喊“站住!” 魏延宗站住船头,举起一面免检金牌,只有雍王府特使和金国使者才有免检金牌,几名士兵吓得向后一缩,问道:“后面也是吗?” “两艘船一起的!” 士兵一挥手,大喊道:“放行!” 两艘大船驶出了城门,沿着护城河向南驶去,前面进入运河口还有一处哨卡,但对于特使船一样畅通无阻. 当天下午,五名富商和他们家人在萧县换上了万石海船,他们也拿到了属于他们的六万两白银。 所有的人直到此时,才终于一颗心落地,他们的积攒了几代人的铜钱交出去了,白银却没有拿到,两天来心都悬在半空了。 两个时辰后,万石货船出发了,缓缓掉头向长江方向驶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章 水寨 南清河一直是山东路的第三大河,仅次于黄河与济水,河道宽阔,水流平缓,一直便是山东路内重要水上航道。 这天上午,一艘五百石小客船从南面驶来,船工有三人,一名艄公带着两名徒弟,客人是两名年轻男子,一高一矮,皆身穿武士服,后背长剑,一看就是混迹江湖的游侠。 任何朝代都有所谓武林门派,基本上都是寺院和道观,但像华山派那种单纯以练武为主业的江湖门派一般不存在,原因也很简单,少林派、武当派、全真派存在是因为信仰,华山派存在是因为什么? 但各大县城里却有不少以武为生的行业,主要是武馆,接手安保、护卫、护送等等业务,大量底层武士也依附武馆,挣一口饭吃。 除了武馆外,还有不少身怀武艺的自由职业者,他们背着建四处闯荡,四处游历,看起来好像无所事事,其实不然,他们要么依附权贵,成为权贵府上的护卫或者打手。 要么就是刺客,接受高额的报酬,暗杀雇主的仇人,杀人后便改名换姓,浪迹天涯,但最多的武士职业却是赏金猎人,根据各种悬赏四处寻找目标,一般都是用人头领赏,不光是官方悬赏,只要有悬赏,就有他们的身影。 稍微扯远了,这两名武士并不是什么游侠,他们的身份是西军斥候,身材高者叫做黄东,是一名斥候副指挥,前年他在洛阳城头射杀了金兵主将折可求,被陈庆升为斥候都头,他随后又深入山东路探查军情,屡屡立功,年初被杨再兴提升为副指挥使。 黄东虽然是关中人,但他却能说一口莱州口音,而且非常机敏,去年一年在山东路打探情报,没有被金兵发现。 这次他奉命来打探金国水军情况,几名手下装扮一番,三人装扮为船夫,黄东和另外一名手下装扮为船客,明明都是一伙人,却装扮成两种身份。 艄公姓韩,是斥候都头,看起来四十余岁了,实际上才三十岁,长得老相而已。 韩都头一边摇橹一边笑道:“指挥使,梁山水泊太大了,方圆几百里,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敌军战船,我建议在附近找个渔村,从渔民口中打听,他们可能知道金兵战船藏在哪里?” 黄东点点头,“我也有此意,不过我们先在梁山泊内转一圈,实在找不到再去济州东岸,那边有不少渔村,应该能打听到线索。” 不多时,他们的船只驶入了梁山水泊,梁山泊位于济州和郓州之间,隋唐时叫做巨野泽或者大野泽,因为最北面的大山叫做梁山,所以宋朝被称为梁山泊,宣和年间,宋江等三十六人在这里聚众起义,引出一部《水浒》,得以名扬后世。 船只驶入梁山泊,天空下起了小雨,湖面上白茫茫一片,船只尽量沿着岸边走,下午时分,前面出现了一座小渔村,周围都是茂盛的芦苇塘。 “那边有个老者!” 一名手下目光敏锐,发现一艘停泊在芦苇塘边的渔船,一名老者正坐在渔船上整理渔网。 “上去问一问!” 船只迎了上去,黄东在船头抱拳:“向老人家打听一下!” 老者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你们是想打听金兵在哪里?对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老头子厉害啊!居然一眼看穿他们。 黄东一脸糊涂道:“老人家如何知道?” “难道你们不是躲避金兵抓壮丁?”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猜测的,黄东干笑一声道:“我们就是害怕遇到金兵水军,才不敢从主水道走,最好知道金兵在哪里?我们好避开。” “你们应该沿着东岸走,金兵水寨在梁山那边,向西走很容易遇到。” 黄东大喜,这么快就得到金兵水寨的线索了。 “多谢老人家,我们掉头!” 船只又掉头向东驶去. 夜幕悄然降临,在梁山西边一个水湾里灯火通明,岸上扎满了帐篷,白天不好找金兵水寨,但到了夜间,在很远的水面上就能一眼看见。 这时,黄东乘坐的小船沿着岸边渐渐靠近水寨,小船藏在一块水上大石背后,黄东带着两名手下无声无息下了水,向水寨泅水而去。 不多时,他们靠近了水寨的外围木栅,木栅间隔很密,人钻不过去,但可以透过缝隙看到水寨里的情形。 水寨内的水面并不大,停满了船只,但也不是战船,而是用民船改造一下,都是千石以下船只,数量大概在三百艘左右。 黄东暗暗数了一下,千石战船大概有六十艘,其余都是哨船,再看岸上大营,加上后勤支援,水军也就三四千人的样子。 黄东又观察了片刻,心中大概有数了。 “我们走!” 他做个手势,带着手下潜入水中,向远处藏身处游去。 西军已经在黄河上搭建了三座浮桥,渡河点放在萧县,这里的水势最平缓,容易搭建浮桥。 二十万宋军用了两天时间渡过了新黄河,黄河东岸,刘琼率领两万军队已经先到一步接应了,保证了二十万大军顺利渡过黄河。 刘琼上前给陈庆见礼,“卑职参见殿下!” 刘琼是陈庆的心腹之一,善用奇兵,在军中有个绰号,叫做火狐,说他冷静时像狐狸一样狡猾,但脾气一来,就像火一样暴烈,这个绰号还是陈庆给他起的。 陈庆笑着点点头,“这次夺取东海岛和海州,我记你们大功,等你再立一次大功,我就升你为上军都统制!” 将领们升官包括阶官和职官,阶官是靠资历,三年升一阶,职官则靠功劳,在都统制之前,基本上是十转升一级,立小功得一转,中功得两转,大功得三转,奇功得五转。 但到了都统制这个级别,就不看转了,而是由陈庆综合考核任命,刘琼早在三年前就是都统制了,他想升上军都统制,却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雍王亲口许诺,顿时令刘琼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道:“恳请殿下给卑职机会!” 陈庆微微笑道:“机会很快就会有,你给我汇报了情况就回去,很快朝廷会徐相国和我谈判,到时你还要送两万宋军去扬州。” “卑职遵令!” 刘琼简单向陈庆汇报了海州和东海岛的最新情况,随即率领两万大军返回海州。 二十万西军渡过新黄河后,继续北上,当天傍晚抵达丰县,随即把大营扎在丰县城外。 陈庆之所以在丰县扎营,有一条河流从宋城县流入黄河,又从黄河向东穿过丰县和沛县流入南清河,所以各种后勤物资可以通过水运从宋城县运到丰县。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丰县距离济州不到百里,而完颜兀术在济州任城县驻扎了五万重兵。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任务 当天晚上,杨再兴把斥候首领黄东领到了陈庆的帅帐。 “殿下,有斥候汇报刚发现的重要情报。” 陈庆正站在沙盘前考虑作战方案,他微微笑道:“什么重要情报!” 黄东上前单膝跪下行一礼,“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他想了想笑道:“我记得你就是在洛阳城刺杀折可求那位斥候,对吧!” “正是卑职,卑职黄东,去年被杨将军提拔为副指挥使!” “不错!不错!看来你去年立功不小,说吧!什么重要情报?” “卑职率领手下在梁山泊发现金兵水寨。” 陈庆精神一振,这是他一直关心的军情,他指指沙盘道:“金兵水寨在哪里?” 黄东拾起木杆指着沙盘上的梁山道:“这里是梁山,就在梁山西侧的一处水湾内,被大山遮挡,又远离主水道,所以比较隐蔽,若不是有渔民指点,我们还真发现不了。 “有多少船只?多少人数?” “卑职在夜间观察,大致清点一下,有千石战船六十余艘,其他百石哨船两百四十余艘,没有超过千石的船只,而且都是民船改装,大营扎在岸上,卑职估计有兵力三四千人。”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金兵的水军一定要先摧毁,否则会严重威胁到他的后勤运输和渡河浮桥安全。 但是,如果派水军过去,很容易被对方发现,然后对方水军会逃走,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了。 必须无声无息过去,一举剿灭对方的水军。 这时,一旁的杨再兴明白主公所思,笑着建议道:“卑职手下有一支特殊军队,约一千人,叫做蛟龙军,水战陆战都十分厉害,可以把剿灭金兵水军的任务交给他们。” 陈庆顿时有兴趣了,居然是水陆两栖作战,难怪叫做蛟龙军,蛟龙就是鳄鱼啊! 他点点头问道:“首领是谁?” “回禀殿下,首领叫做阮德,是一名新军指挥使,武艺超群,力大无穷,水性也极高,他家乡就在梁山泊。” 姓阮,家乡在梁山泊,陈庆想到了什么,便点点头,“请把这位阮将军带来见我。” 不多时,阮德被一名士兵领进大帐,经过近半年的训练,阮德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西军将领,他单膝跪下行礼,“卑职阮德,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见此人长得十分高大雄壮,身高估计在一米九左右,两膀有千斤之力。 陈庆笑问道:“你家在哪里?” “回禀殿下,小人目前家在尉迟县。” 陈庆一怔,“刚才杨都统说你是梁山泊人?” “回禀殿下,小人祖籍梁山泊,父伯迁徙到归德府楚丘县,因为去年金兵要打谷草,官府要求所有靠黄河边的百姓都撤离去开封府,卑职便带着妻儿和乡民迁到了尉迟县,被余县尉看中,任命卑职为尉迟县新兵领队,又蒙杨都统赏识,任命为新建蛟龙军指挥使。” “原来如此,请问令尊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营生?” 阮德不敢扯谎,只得硬着头皮道:“家父叫阮小七,曾是梁山泊渔民,被官府所逼,曾上梁山落草,后被官府招安,但不愿为官,全家一起迁到回德府楚丘县德庄为农。” 果然是阮氏三雄的后人,陈庆点点头道:“我找你来,是有一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们蛟龙军。” 陈庆用木杆指着梁山泊道:“金兵水军藏身在梁山泊内,我要灭了这支水军,主要是摧毁他们全部战船,但我派水军过去容易被发现,他们会逃走,必须神不知鬼不觉从陆地潜进水寨,对方大概有四千人,你明白自己的任务吗?” “卑职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陈庆又给他介绍黄东,“这位是斥候副指挥使黄东,就是他发现了水寨和水军,他会带一支斥候作为你的副将,这个任务由你们二人携手完成,今晚就出发,任务成功,我会给你们重赏!” 两人一起行礼,“遵令!” 杨再兴把他们二人带下去详细交代任务。 陈庆又看了看站在帐门处的亲兵道:“什么事情?” “回禀殿下,从临安过来的徐相国已经抵达归德府。” 陈庆点点头,“请他们明天随后勤船只一起过来吧!” 阮德和黄东率领一千三百人以步行方式连夜出发,无声无息向北方梁山伯奔去。 次日中午,徐先图一行跟随运送的粮草船队抵达了丰县大营。 陈庆亲自到营门外迎接徐先图的到来。 陈庆和徐先图的私交很不错,当年陈庆在临安迎娶吕绣,徐先图就是证婚人,而且吕颐浩病逝,朝廷官员都不敢去吊孝,还是徐先图率先去吊孝,才使百官放下顾虑前往吕府吊孝,这个人情陈庆一直铭记于心。 对于徐先图其实也是一回事,他率先给吕颐浩吊孝也是为了在陈庆那里拿一个人情,另外,徐先图为了给自己和家族留条后路,特地把小儿子徐寿改名为余寿,去京兆参加科举,并被陈庆分配到他的家乡尉迟县出任县尉。 正是他们之间已有默契,所以两人见面十分热情,陈庆把徐先图一行请进了中军大帐,双方分宾主落座,有亲兵进来给他们上茶。 陈庆笑道:“这次北上,徐相公有没有计划去家乡看一看?” 徐先图摇摇头,“没有时间啊!官家还在眼巴巴等我的消息,我和殿下谈完就要立刻赶回去。” 陈庆又问道:“这次十万宋军最后能收回多少?” 徐先图叹口气道:“如果算上殿下的两万军,还有之前送回来疗伤的一万多伤兵,一共能收回四万一千人左右。” “那就是四万四千人!” “实际上我们手中的宋军战俘有两万三千余人。” 徐先图点点头,“那我们就长话短说,这两万三千人交还给我们,殿下有什么条件?” “天子的意思呢?” “天子说把淮河以北让给西军.” 陈庆摇摇头,“淮河以北是我们从金兵手中夺取,在符离县和盱眙县还各俘虏了三千金兵,天子这个建议可没有诚意。” “所以我让你自己说!” 陈庆沉吟片刻道:“如果我再要土地,我估计天子会很敏感,也不会答应,这样吧!我提两个要求,第一允许我的船队借道淮南运河,也就是淮河到长江这一段,不允许拦截盘查,必须保证畅通无阻;第二,扬州仓库中的大型攻城武器全部给我。” 徐先图点点头道:“第一个要求应该问题不大,我现在就可以答应,第二要求我明天要发鸽信请示天子,最迟后天给殿下答复!”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夜袭 一千西军士兵昼伏夜行,两天后,队伍抵达了梁山西侧,阮德率领士兵在十里外的山林内休息,黄东则带领几名斥候手下去探查敌情。 下午时分,黄东和手下回来。 一顶临时行军帐内,阮德和另一名副指挥使张禧以及黄东三人在桌前商议作战方案。 “敌军水寨还和上次一样,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卑职去的时候,它们正在水面上训练阵法,看得更清楚,千石战船六十三艘,其余都是百石哨船,两百四十艘左右,卑职看他们的训练,应该是在演练拦截后勤船队。” 阮德想了想问道:“水寨有两边,我们从东面潜入,还是从西面潜入?” “从西面走比较好,最西面都是乱石,船只夜里看不清,容易触礁,我估计他们巡哨船不会来西面。” “那哨塔呢?” 阮德又问道:“西面有一座哨塔,只要我们干掉哨兵,大门旁边的哨塔就看不到我们了,距离太远。” 重要情报都已了解,一个完整的策略在阮德心中形成。 “黄将军,对方大营营帐是什么材质?”旁边副指挥使张禧问道。 “是布帐,怕火!” 阮德点点头道:“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烧毁战船,歼灭敌军倒是其次,如果条件允许,最后也可以点一把火烧敌军大帐。” 黄东笑道:“烧敌军大帐我觉得也容易,他们营地紧靠梁山,可以绕道上山,向山下大营发射火箭,几名士兵足矣!” 阮德沉思片刻道:“我们兵力足够,可以兵分三路,我和黄将军带百人去烧船,再派一支小队上山放火箭,张将军率领一千多士兵在敌军营地外用强弩射击逃出来敌军士兵。” 张禧躬身道:“卑职遵令!” 黄东暗暗佩服阮德头脑清醒,按理,他是主将,应该率领主力军队,但他却让副将率领主力,自己去烧船,足见他心中主次分明,烧船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夜幕渐渐降临,训练了一天的水军战船返回了水寨,士兵们回到陆地大营吃饭休息,水面上安静下来,只有几艘哨船在水寨内巡逻,寨门两边各有一座眺望台,两名哨兵注视着水寨外的动静。 然后最东面和最西面还各有一座哨塔,四座哨塔,哨兵的视野就覆盖了长达一里的水寨营栅。 喧嚣热闹了两个时辰后,大营渐渐安静下来,士兵们都入睡了。 时间已经到了一更时分,一支十人的小队在一名都头的率领下抵达了梁山的半山腰,正好位于大营头顶上,他们耐心等待水面上的动静,按照约定,必须水面上船只起火后,他们才能行动,否则会打草惊蛇。 阮德和黄东率领一百余名水鬼出现在水栅外数百步处,这是水栅的最西面,上面是一座山崖,距离大门处的哨塔约有三百步,距离西部哨塔约一百五十步。 他们首先需要干掉西面哨塔上的士兵,大门处的哨塔就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了,尤其是夜间。 黄东上一次就想到了这个方案,他们只要干掉最西面的哨塔,他们就能从容潜入水寨内。 两名西军斥候正背着军弩在哨塔上攀爬,他们在西面攀爬,远处东面的哨塔看不见他们,不多时,他们一纵身跳了进去,哨兵倒下了,很快又站了起来,拿着长矛继续放哨。 最西面的哨兵被干掉了,黄东带着十几名斥候又潜了过去,不多时,他们用锯子将营栅底部锯开了一个宽达一丈的大洞。 阮德得到消息,顿时大喜,一挥手,一百多名水军一个接一个的潜了过去,水面上只有一个个羊皮囊,里面装满了火油,外面被一层气囊包裹,重达二十斤也能浮在水面上。 进入了水寨,西军士兵沿着西面山崖潜水而行,这一带都是乱石,水寨内的几艘巡哨船只过来很容易触礁,巡哨船都在中部和东部一带游弋,使得最西边成了防御漏洞。 金兵认为西军知道他们有水军的可能性极小,就算知道,也很难发现水寨的藏身之地,哪怕是西军偶然找到水寨,但发现水寨漏洞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但就是这种侥幸心态,最终让金兵付出了惨重代价。 阮德率领水军已经完全潜入了水寨内,他们分成二十个小队,分头去烧船,首先是千石战船,它们对后勤船队的威胁最大。 阮德带着两名手下来到两艘大船中间,他们没有上船,直接向船上喷射火油。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大喊:“有敌情,有人烧船!” 船上有值守的士兵,他们被发现了,阮德果断道:“点火!” 手下点燃两支火把,扔上船,大船上熊熊燃烧起来,与此同时,数十艘大船都被点燃了,水湾里一片火海。 这时,半山腰上的士兵终于等到了信号,他们纷纷点燃火箭,向山下大营射去 山下的大帐都是布帐,这也是因为水军士兵都是签军的缘故,没有资格住保暖且不易燃烧的皮帐,最东面的十几布帐被点燃了,水面上夜风强劲,靠山边的风力更大,火借风势,大火迅速蔓延。 大帐内的士兵纷纷惊醒,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奔出大帐,大营内熊熊烈火已经连成一片,不仅是大营,水面上也是一片火海,不知多少船只被烧着了。 尽管水湾内警钟激烈敲响,这是求援的信号,但岸上士兵自顾不暇,他们争先恐后向大营外狂奔,大部分士兵都没有穿鞋,赤着脚,盔甲也没有时间披挂,只穿一件薄薄的内衣。 “快逃啊!大火烧来了。” 士兵们恐惧得大喊大叫,拼命冲出了大营,却只听一声梆子声,紧接着乱箭齐发,雨点般的箭矢射向逃出大营的金兵,营门前响起一片哀嚎惨叫,一片片的士兵栽倒。 西营门前死伤惨重,士兵吓得魂飞魄散,仓惶之下,不知谁大喊一声,“北边可以走!” 士兵们又乱哄哄向北面的小门逃去,但等待他们的却是数百支冷冰冰的弩箭。 水湾内的三百多艘战船全部被点燃了,就连营栅也被西军士兵撤离时点燃,只有三艘金兵哨船逃出了水寨,向夜色笼罩的梁山伯深处逃去。 次日中午,当一万金兵赶到梁山水寨,水寨大营外只有满地尸体,大营内被烧得一片狼藉,里面还有无数烧焦的尸体,被杀死近三千人。 但更让金兵触目惊心的是海湾,一艘艘战船被烧成了焦炭,整个水湾内只留下一片战船残骸。 完颜兀术费尽千辛万苦才打造出的水军,最后只剩下了三艘哨船。 ==== 【今天家里有客人,只能写两章,很抱歉!】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解惑 临安,赵构接到徐先图的鸽信已经有两天了,但他却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恐怕徐先图也没有想到,他认为问题不大的两个条件,竟然会遭到秦桧和朱胜非的坚决反对。 陈庆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允许西军船队借道过境,第二个条件全盘接手扬州仓库内的攻城武器。 其实这两个条件都不高,赵构也想一口答应,但秦桧和朱胜非却坚决反对。 秦桧和朱胜非的反对理由也很充分,他们一致认为,宋军在海州惨败是金兵和西军联手布下的陷阱,否则金兵不会平白无故把两万多降军交给西军,这一定是他们事先达成的协议。 坑害了宋军,最后还要利用宋军战俘来讨价还价,这种恶劣行径让人无法容忍,秦桧便强烈建议天子宁可不要战俘,也不向陈庆妥协,决不能让朝廷蒙受这种奇耻大辱。 秦桧和朱胜非真是为了维护天子和朝廷的尊严吗? 其实不然,秦桧和朱胜非都是冲着徐先图去的,他们都认为徐先图这一次铁定会被罢相,却没有想到,徐先图居然代表天子去中原和陈庆谈判了。 一旦谈判成功,徐先图把两万多战俘带回来,就是立下了大功,极可能会功过相抵,脱过罢相一劫。 好不容易才等到罢免徐先图的良机,秦桧和朱胜非岂能再让他翻盘? 所以西军和金兵勾结的阴谋论由此而生,恰好金兵把战俘交给西军,秦桧立刻抓住这一点做文章,若他们没有勾结,金兵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两万多战俘交给西军? 赵构最大的问题就是耳根子软,立场不坚定,秦桧和朱胜非的联手反对,理由充分,让他有些犹豫了,迟迟两天都没有做出决定。 这天上午,赵构正心烦意料地在御书房来回踱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他今天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到底是同意陈庆的条件,还是把徐先图召回来?但他确实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内侍在门口禀报道:“陛下,大学士陶麟特来交旨!” 赵构顿时被提醒,自己也可以和陶麟商议一下,他连忙道:“宣他觐见!” 不多时,大学士陶麟匆匆走进了御书房,他奉旨去福建路巡视,前天才回来,这两天在府中写巡视报告。 “微臣参见陛下!” 赵构见他黑瘦了很多,便点点头,“陶爱卿这个月巡视辛苦了!” “微臣辛苦点是应该的!” 他把一份奏折呈给赵构,“这是微臣的巡视报告,请陛下过目!” 赵构接过奏折,先放到一边,苦笑一声道:“朕正好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赵构便简单把徐先图去和西军谈判和秦桧、朱胜非反对之事告诉了陶麟。 陶麟眉头一皱道:“陛下,这两个条件微臣觉得并不过份啊!首先第一个条件就不是条件,只是借道而已,第二个条件只要攻城武器,如果我们用不着也是闲置之物,这两个条件不涉及土地财物,应该说西军还是很有诚意,殿下为何迟迟不答应呢?” “朕也觉得这两个条件不错,只是秦相公说得也有道理,如果西军和金兵没有勾结,金兵怎么会无缘无故把两万三千人交给西军呢?这必然是事先讲好的条件?” 陶麟摇摇头道:“陛下,秦相公的反对意见听起来好像义正辞严,但实际上这里面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赵构连忙道:“陶爱卿请详细说一说,朕有时候也会当局者迷,看不透局势。” “陛下,首先最重要的一点,说西军和金兵有勾结只是秦相公的猜测,他和朱相公都没有确凿证据,只是说我觉得应该是这样,我觉得应该是那样,凭感觉就是真相吗?” 赵构点点头,“有点道理,继续说!” “其次这里面有一个严重不合理的地方,秦相公和朱相公都没有看到,那就是西军趁机占领了朐山县,微臣相信,如果西军和金兵如果真达成协议,这个协议一定不会包括把海州和朐山县拱手让给西军,何况还有大量粮食物资,还有歼灭了守城民团。” “确实不可能!” “陛下,问题就在这里了,如果西军和金兵达成协议,西军又趁机占领了朐山县,这明显就是重大违反协议,凭什么金兵还要老老实实执行协议,把两万多战俘交给西军,这不是很荒谬吗?陛下,解释不通啊!” 赵构被提醒了,西军在和金兵争夺山东路,怎么可能达成什么协议?自己真是糊涂了,连最关键的一点都没想到,如果他们能达成对付自己协议,大宋早就灭亡了。 “那爱卿觉得金兵为何把两万多战俘给西军?” “陛下,里面的因素很多,比如金兵没有粮食了,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还能管得了宋军战俘的口粮,直接丢给西军做个人情,还顺便可以调拨一下西军和朝廷的关系,或者金兵的退路被截断,用宋军战俘来换一条退路,完全可能,说两者勾结,简直太荒谬了。” 这时,赵构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秦桧反对谈判,恐怕是针对徐先图。 他心中暗骂一声,便点点头道:“朕明白了,多谢爱卿解惑。” “微臣不打扰陛下了,告退!” 陶麟行一礼,慢慢退出御书房,赵构沉思片刻道:“传朕旨意,立刻发鸽信给徐相国,朕同意西军的两个条件!” 丰县大营,阮德率领手下全身而退,他们退到黄河东岸,又昼夜行军,仅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便赶回了丰县大营。 陈庆听完汇报,顿时大喜,下令赏钱一万贯,绢两万匹,所有将领每人升职一级。 三人谢赏退下,陈庆又对杨再兴笑道:“他们之间配合很默契,让我看到了刘琼和唐骞的影子,他们之间配合,能执行更多更难的任务。” 杨再兴点点头,“既然殿下这样认为,卑职就把黄东调入蛟龙营为副将。” 陈庆又道:“他们消灭了金兵水军,他们就能乘船深入敌后了,给他们五十艘战船,让他们去拦截敌军的后勤队伍,尤其是任城县的五万签军,我得到情报,主将是张仲熊,他们刚进驻任城县不久,说明任城县事先没有储备足够粮草,截断任城县的后勤就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卑职明白了,立刻安排!” 杨再兴行一礼告退,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到大帐门口道:“启禀殿下,张军师陪同徐相国来了。” “请他们进来!” 张晓陪同徐先图走进了大帐,徐先图满脸笑容,眉眼间挂着轻松,没有前两天那种愁眉苦脸了。 “看了徐相国带来了好消息!”陈庆笑道。 徐先图点点头,“天子完全同意了殿下提出的两个条件,愿意将扬州仓库内的攻城武器悉数送给西军。” 陈庆请二人坐下,笑问道:“有多少数量,徐相公应该知道吧!” 徐先图点点头,“光重型投石机就有三十架,巢车二十部、攻城槌十根,千步炮五座,另外还有攻城梯一千余架。” “床弩和神臂弩呢?”陈庆又问道。 徐先图一怔,“这两者是守城武器吧!不是攻城武器。” “他们攻守兼备,如果徐相公为难,这两者我要一半库存。” 徐先图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好吧!给你床弩两千架,寒鸦箭五万支,神臂弩一万部,箭矢三十万支,我从不虚言,这些都是库存的一半。” 陈庆笑道:“扬州仓库里,火油和火药还有吗?” “殿下还真是贪得” 徐先图无奈地叹口气道:“火油我们不产,南迁后就从未有过,据说张俊的军队有火油,他怎么搞到的我不知道,但殿下应该很清楚,至于火药,军器监和扬州的存库都没有了,产火硝的矿在四川路。” 陈庆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制作火药的五百名工匠就给我吧!我也不会白要你们的工匠,徐相国可以转告陛下,我用五千匹战马和他交换。”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劫粮 徐先图当天便在张晓的陪同下去了海州,双方将在淮河浮桥上进行移交。 次日,陈庆亲自率领十万骑兵北上,在任城县以南五十里处扎下大营,大营位于南清河以东,数百艘大船往返于两座大营之间,在南清河上为西军提供后勤运输。 这就是陈庆要先剿灭金国水军的缘故,不用担心被金国水军袭扰后勤船队。 另外,陈庆还设立了五个接力警戒哨,每隔十里设置一个哨点,一旦金兵弃城撤离,五个哨点就像烽燧一样,将火药箭连续发射上天,通知西军大营。 这天上午,西军大营内正在进行马球比赛,赛场上黄尘滚滚,战马飞奔如电,两边数万士兵喊得声嘶力竭,如醉如痴。 陈庆也一群将领也坐在场外观战,这时,一名亲兵上前,附耳对陈庆说了几句,陈庆点点头,交代旁边杨再兴两句,两人便起身向场外走去。 不多时来到大营,斥候统领周滨上前禀报,“启禀殿下,我们是在嘉祥县发现这支商队,已把他们首领带来!” “确认是商人,不是对方放的陷阱?” “卑职已确认!” 陈庆点点头,和杨再兴来到侧帐,侧帐内,一名中年商人正忐忑不安地坐着喝茶,陈庆和杨再兴走了进来,旁边士兵连忙提醒他,“第一个就是雍王殿下!” 商人起身起身给陈庆跪下磕头,“小民倪顺拜见王爷!“ “倪员外请起!” 陈庆语气温和地请商人起来,士兵搬来椅子,陈庆和杨再兴坐下,又让商人倪顺也坐下。 这名商人之所以被陈庆重视,他是从任城县逃出来的极少数人之一,张仲熊率大军到任城县后,立刻封锁了县城,但在封锁五天后,又开城门放人离去,但张仲熊不到半个时辰便反悔,重新关闭了城门,只极少数人从任城出来。 陈庆的斥候也是发现五万大军进入任城,但并不知道任城的具体情况,斥候军一直在寻找任城出来的人,找了几天,才终于在嘉祥县找到了这名商人。 他和三名伙计赶着驴队是最后一个出城的人,也是因为他住在城门旁的客栈内,才侥幸逃出了城。 “请倪员外简单给我们说说任城县的情况。” 倪顺默默点头,想了想道:“他们一进城就关闭了城门,原本城北那一片有些空房,全部被士兵住满了,但还不够,又将城东的一批百姓驱赶出房子,所有的客栈寺院和茶馆都住满了,其实骚扰、拥挤之类都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米价上涨,原本是八十文一斗米,第二天就涨到两百文一斗,第三天又传闻说军粮不足,米价当天就涨到每斗五百文,我走的那天已经涨到斗米千文了。” “你认为真的是军粮不够?” “他们来的时候也带着粮车一起进城,当时感觉粮车蛮多的,但一想,他们有五万大军啊!据说五万大军第一天就把全城的酒楼吃光了,而且基本上都没有付钱。” 把酒楼吃光倒不至于,主要是不付钱,第二天酒楼都关门了,不过陈庆也赞同这个商人的观点,五万大军消耗粮食巨大,必须要有后勤补给线,或者像朐山县那样,事先大量在县城内屯粮。 这也是陈庆判断对方缺粮的依据,任城县是临时驻扎,没有大量屯粮,五万大军仅靠军队携带的粮食肯定是远远不够,必须要建立后勤补给线,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没有发现对方的补给车队或者船队。 “对方军队进任城县,到现在有几天了?”旁边杨再兴问道。 “今天是第八天了。” 商人倪顺叹口气道:“真不知城内惨成什么样,我估计很快就会饿死人了。” 陈庆又详细问了商人一些情况,这才让他离去。 杨再兴对陈庆道:“卑职认为,粮食不足是对方最大的软肋,也将是我们全歼对方的机会,如果我们成功拦截他们的补给队伍,那他们就支持不了几天了,阮德他们去了水路,卑职担心他们补给队伍会从陆路过来,卑职建议每条官道都要派出斥候?” “可以,你来安排!”陈庆欣然同意。 任城县紧靠洸水,洸水是汶水的一条支流,从济南府过来的船队从济水驶入梁山泊,又从梁山泊进入汶水,再从汶水进入洸水,这也是五万签军进驻任城县的主要原因,可以建立水上补给线,再加上水军护航,就能保证补给不断。 当然,任城县本身城墙高大坚固,易守难攻,也是金兵选择任城县另一个重要原因。 金兵的补给船队在几天前就出发了,但金兵水军在梁山泊被偷袭,全军覆灭的消息使补给船队停在了半路,直到局势平稳下来,偷袭西军已经远去,船队才继续出发,数百艘平底拖船满载着粮草物资浩浩荡荡驶往任城县。 此时在济水南岸的一处小山丘上,几名斥候骑兵藏身在树林内,注视着远处缓缓驶来的庞大补给船队,船队没有动力,全靠百名纤夫在岸上拉拽长绳。 从这里到梁山泊的济水河口还有四十里左右,几名斥候立刻调转马头向南疾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三名骑兵抵达了河口,河边停泊着一艘小船,为首斥候把马匹交给同伴,他随即上了船,小船掉头向茫茫的梁山泊内驶去。 四十里路程对于骑兵只需要一个时辰,但对于纤夫拉拽的船队却需要走半天时间,骑兵斥候就是要利用这个时间差赶回去报告。 杨再兴麾下的蛟龙营目前藏身在梁山泊内,就在济水河口附近,这里是补给船队必经之路,陈庆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截断金兵的后勤船队,不仅仅是任城,也包括其他各个驻兵之处。 这也是陈庆长期和完颜兀术打交道渐渐掌握的规律,完颜兀术习惯于将各种资源集中化管理,不管是钱财还是粮食,只有各种资源掌握在他手中,他才能控制各州。 早在年初,山东路的情报探子便发现金兵只有两处屯粮点,一处在济南府,另一处在海州,从济南府向西向南运粮必然要经过梁山泊,只要守住梁山泊的河口,也就扼住了运粮要道的咽喉。 这是陈庆早就发现的敌军漏洞,扼住敌军运粮通道的咽喉,是这次西军征伐山东路的重中之重。 时间到了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运粮船队终于在河口出现了,进入梁山后泊后,湖边有山有芦苇荡,无法再拉纤,在梁山泊这期间,只能借助别的力量驱动,用船帆或者用车船。 运粮船队的首船就是一艘车船,两边各有一对水车桨片,有二十四名士兵在床舱内踩踏。 首船轰隆隆地在水面上航行,带着后面数百艘平底货船,经过一处芦苇水荡时,忽然从水荡中冲出数十艘战船,都在千石左右,五艘战船将首船团团包围,西军士兵纷纷杀上车船,为首大将正是阮德。 他挥舞铜棍,一连打翻了七八名金兵,其实金兵见势不妙,纷纷跪下投降。 其他西军也杀上了拖船,和随船士兵爆发激烈冲突,每艘拖船上有两名随船士兵,虽然总人数超过一千人,但吃亏就在于太分散了,十几名西军士兵一路杀下去,可以干掉数百名签军士兵。 仅用了一刻钟时间,西军蛟龙营便俘获了这支由数百艘拖船组成的运粮船队,将它们拖进了茫茫水泊之中。 ==== 【一到双休日效率就大大降低了,一天才码出两章,哎!明天三章】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夜追 任城县内,主将张仲熊眼巴巴等待着后勤船队,每天站在城头望眼欲穿,但每天收获的都是失望。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携带的粮食渐渐见底,而城内的粮食也被他们盘剥得差不多,几乎所有的米店都被他们抢光,可就算是这样,五万大军的粮食也只能维持三天了。 当然他们可以选择撤退,毕竟西军没有围城,如果撤退及时,他们可以撤到北面的须城县,那里是东平府,是著名的产粮之地,有两万东胡驻军,应该有足够的粮食。 但问题是,完颜兀术是否准许他们撤退?张仲熊也清楚,一旦他放弃任城县,那济州和滕州就失守了,甚至郓州也会随之失守。 张仲熊心中极为苦恼,他必须在今天做出决断,剩下的粮食只能够他们路上消耗。 张仲熊拿不定主意,召集几名统制商议应对之策。 统制冯霖道:“后勤粮草迟迟没有来,极有可能是被西军拦截了,张都统,我们不能再指望粮船,应该趁现在士气还没有崩溃,立刻向东撤离,否则一旦粮尽,士兵肯定会闹事,抢掠全城,那时,我们就像洛阳守军一样,等着被陈庆一个个砍头吧!” 陈庆在洛阳杀了数千名奸淫抢掠百姓的士兵,虽然对女真士兵没有什么影响,但对签军震动很大,尽管这种事情大家不会明说,可所有汉人将领都会约束军纪,给自己留条后路,甚至包括李成,他不敢杀两万多战俘,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也是陈庆在前年攻打河南路时发布的告汉人士兵书,战场怎么打都没有关系,只要不伤害百姓,战争结束后也不会追究,放大家回乡和家人团聚。 结果洛阳守军不当回事,大肆奸淫烧杀,抢掠民财,结果被集体押上城头,砍掉了三千多颗脑袋。 统制冯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担忧,有统制问道:“我们抢掠了米店,这算不算抢掠民财?” 冯霖摇摇头,“这肯定不算,这叫军队征用,不是个人抢掠,不是一回事。” 张仲熊见众人走题了,便重重咳嗽两声,“我召集各位,是想请大家集体表决,现状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的粮食还能支持三天,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撤军去东平府须城县,第二,继续死守等待粮草支援,大家来表决吧!” 众人都暗暗鄙视,这位主帅不敢承担责任,让大家来表决,不过这也是一个办法,法不责众,是大家共同的决定,梁王也不好追究责任。 张仲熊看了一眼中国道:“支持第一个选择的请举手!” 十名统制都举起了手,大家心里都有数,等下去只能死路一条。 张仲熊顿时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选择撤退,那第二条就不用表决了,大家回去收拾,今晚天色一黑我们就向东撤军转移。” 这两天陈庆率领的十万骑兵也进入警戒状态,陈庆已得到消息,蛟龙营拦截了送往任城的粮船队。 从他掌握的情报分析,城内守军的粮食即将倾尽,他们大概率会这两天趁夜间撤离。 夜幕刚一擦黑,杨再兴便率三万骑兵前往距离城池二十里的裕兴镇埋伏,如果没有动静,那天亮后再撤回来。 夜色中,陈庆身穿盔甲,负手站在大帐前,远远眺望着任城县方向,月朗星稀,夜空格外晴朗,整个大地被洒上一层银色,虽是夜晚,却亮如白昼,这是行军的好天气啊! 就在这时,陈庆隐隐看见天空中有火光闪动,紧接着,更近一点的火光在空中出现,是火箭,很快,距离他们最近的火药箭飞射上天空。 “敌军撤退!” 陈庆当即令道:“传令大军立刻上马!” “呜——”军营内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六万骑兵纷纷上马,不多时,浩浩荡荡冲出大营,汇聚成一条长龙,向五十里外的任城县奔去. 五万大军出了南城门,向东面撤退,就在他们走出不到一里,不远处,九支火药箭连续射上天空,赤亮的火焰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刺眼。 紧接着又有九支火药箭在远处腾空,赤亮的火焰划过夜空,更遥远之处又有九支火药箭飞起。 张仲熊暗暗心惊,这是西军的斥候在用火药箭报信了,就和烽燧一样,很快,西军主力就会知道他们撤退了,西军主力在五十里外,如果运气好,西军追不上他们。 但西军都是骑兵啊! “传令,加快行军速度!” 大部分士兵也看到了火药箭传信,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加快速度奔跑。 大约奔出十五六里,后面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大地在微微颤抖,士兵们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夜空变得灰暗起来,是一种灰黄色,弥漫在天地之间。 “西军骑兵杀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整个大军都骚动起来,士兵纷纷惊恐大喊:“西军骑兵杀来了!” “全军停住,给我列阵!” 张仲熊拼命大喊,可惜他不是李成,在军中没有一言九鼎的威望,他的声音被士兵恐惧大喊声淹没了,连原本跟在他身边的十几名号角手也跑得不见踪影。 五万签军士兵像洪水决堤一样散开了,撒腿狂奔,有士兵脱去了盔甲,扔掉兵器和干粮,所有妨碍逃跑的东西都统统扔掉。 亲兵们急道:“都统,快走吧!西军杀来了。” 铺天盖地的西军骑兵已经杀到一里外,战马在旷野里狂奔,那种席卷大地,仿佛天地崩裂一般气势让签军士兵失去抵抗的意志,只要一个人逃跑,就会带动千百人逃跑,千百人逃跑又会带动数万人逃命。 尤其是在行军期间,数万人延绵十几里,就算集结成阵最快也要半个多时辰,一旦遇到敌军突袭,基本上都会兵败。运气好能大部分逃脱,重新集合士兵,运气不好就全军覆灭了。 张仲熊来西军来势凶猛,只得长叹一声,调转马头拼命狂奔,他的数十名亲兵也骑马紧紧跟随。 很快他们便超过了大部分逃跑士兵,张仲熊忍不住回头望去,只听见西军骑兵大喊:“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 无数士兵都跪在地上投降,甚至西军骑兵还没有杀来,便有成片成片的士兵跪下举手投降。 张仲熊忽然看到了统制冯霖和张宝带着上万士兵跪地投降。 “这两个混蛋!” 张仲熊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没有办法,拼命打马在黑夜中疾奔。 一个时辰后,陈庆率领主力大军赶到了,此时激战已经结束,事实上,签军也没有那么不堪,统制孙越率领五千人和两万西军骑兵对抗,激战了近半个时辰,五千签军全军覆灭,主将孙越也被杨再兴活捉。 但孙越的抵抗却也掩护了不少士兵逃跑,使得西军想活捉全部签军的希望落空,西军只俘虏了三万四千余人,逃走了一万余签军。 陈庆抵达战场,杨再兴上前交令,陈庆见杨再兴浑身是血,血腥之气扑鼻,不由眉头一皱道:“你们和敌军爆发战斗了?” 杨再兴苦笑一声道:“有一支军队集结起来,大约五千人,拼死和我们激战,最后将这支敌军全歼,弟兄们伤亡五百余人。” “这支抵抗的军队呢,全部战死了?” “当然没有,我们杀死三千余人,俘虏一千五百人,敌军主将是名统制,和卑职单挑,坚持了十招后被卑职生擒。” “把这名主将给我带上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北上 片刻,士兵将被反绑的敌军统制孙越带了上来。 他看见了陈庆,不由一怔,随即低下头。 陈庆见他左颌上有一道伤疤,隐隐感觉此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想不起来了。 “我见过你吗?”陈庆问道。 孙越叹口气,“殿下还记得当年在淳化县遇到伏击一事吗?” 陈庆从沉思片刻道:“你是说环庆军统领张中彦?” 孙越点点头,“正是!当年在城头上一刀砍下张仲彦脑袋的人就是我,当时我只是一名都头。” 陈庆想起来了,当年淳化县的将领中是有此人 “给他松绑!” 士兵给孙越松了绑,陈庆又问道:“你曾经是西军一员,为何又投降了金国。” 孙越惭愧道:“卑职当年是姚灵的手下,后来姚灵杀了主将李化,率部投降了完颜兀术,卑职一直跟随姚灵。” “姚灵现在还在?” “他还在!他一直出任山东路签军兵马使,很受完颜兀术的器重,目前是山东路签军三名都统制之一。” 陈庆点点头,“给他一匹马,把他放了!” 孙越呆站在那里,没有反应,陈庆冷笑道:“莫非你还想带军队回去?” 孙越忽然单膝跪下,垂泪道:“卑职当年没有跟随殿下,心中一直悔恨,请殿下再给卑职一次机会。” 陈庆看了看他,淡淡问道:“既然如此,战场上为何不降?” 孙越半晌道:“卑职什么时候都可以投降,唯独战场上不降!” 杨再兴低声对陈庆道:“此人战场上是个硬骨头,死战不降,颇为难得,卑职才没有杀他。” 陈庆见杨再兴也动了爱才之心,便点点头,“也罢,按照西军规矩,我降你一级为副统制,你以后就跟随杨都统吧!” “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杨都统宽宏大量!” 陈庆命人把他带下去,他手下一千五百余名士兵也全部释放,转为西军,继续跟随他,成为杨再兴手下大将。 投降的三万余人几乎都是山东路青壮,陈庆下令全部释放回乡,还有海州抓获的战俘也一并释放。 山东路整体还算不错,没有像河南路那样被蹂躏得极惨,需要十年时间才能慢慢恢复元气,只要保住山东路的青壮,只要一两年就会恢复过来。 完颜兀术在签军中渲染自己是人魔,杀人如麻,必须奋起抗争才能活命,陈庆就用实际行动告诉签军,当汉奸没有前途,回头是岸。 消息传出,三万多战俘无不欢声雷动,西军随即进行登记,每人发三百钱和两斗米,释放他们回乡,如果愿意加入西军,则挑选强壮者留下。 筛选下来,西军又补充八千名身体强壮的士兵。 陈庆大军随即攻占了济州、滕州和兖州,刘璀也率三万军从徐州北上,占领了沂州。 两支签军共十万人败退,金兵丢掉了山东路南部,但李成部没有伤及根本,倒是张仲熊部败得很惨,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灭,最后收拢残军仅三千余人,虽然很多士兵逃脱,但他们却不愿再归队,直接选择了逃回家。 张仲熊心中惶恐万分,他不敢去见完颜兀术,而是潜逃回济南府,企图把家人接走,不料立刻被监视他府邸的探子发现,向完颜兀术告了密,回家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张仲熊当即被抓捕。 张仲熊被押到梁王府,他跪在台阶下苦苦哀求饶命,完颜兀术拍桌子大怒道:“我五万大军给你,竟然全军覆灭,我且问你,你这是第几次了?” 张仲熊连忙解释道:“实在是军粮断绝,坚持不下去,才不得不弃城撤离,撤退前卑职也派出探子,发现敌军主力在五十里外,才敢撤离,没想到陈庆太狡猾,竟然伏兵在附近,卑职确实不是陈庆对手,辜负了王爷重托!” 完颜兀术冷笑道:“你以为认个错,说两句好话我就会饶过你,因为你的无能和愚蠢丧失了五万大军,这样的大罪还能脱身,那就是没有天理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斩首!” 几名女真士兵如狼似虎冲上来,抓住张仲熊便向外拖去,张仲熊吓得大喊:“王爷饶命!饶命啊!” 这时,范拱上前劝道:“张仲熊虽然无能,但像他这样忠心于王爷的大将不多了!” “他忠心我吗?” 完颜兀术冷笑道:“他如果忠心于我,就应该堂堂正正来见我,而不是潜逃回来,企图带着家人逃跑,我觉得他心中就没有忠诚二字。” 范拱一时无言以对,完颜兀术又叹口气道:“在汴梁就该杀了他,就不会有这次五万人的全军覆灭了。” 几名士兵走进来,拿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正是张仲熊的人头。 完颜兀术挥挥手,“带出去连同尸体一起给他家人,让他们自己安葬。” 处决了张仲熊,完颜兀术憋在心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他负手走了两步,又走到沙盘前,望着沙盘问道:“军师认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范拱缓缓道:“卑职觉得王爷需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要尽量催促朝廷援军到来,另一方面要做好撤退准备。” “撤退!” 完颜兀术不满道:“我已经丢了河南路,军师觉得我还有撤退的余地吗?” 范拱却很了解完颜兀术,知道他有些话如果不早点说出来,一旦局势无法挽回,王爷又会责怪他不早点部署。 “王爷,卑职的建议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但王爷并没有绝对取胜把握,甚至在财力、物力上都还要略逊于西军,火器也远不如西军强大,更不用说西军还有水军,我们确实处于劣势,除非王爷已决定与山东路共存亡,就当卑职没有说!” 完颜兀术当然不会和山东路共存亡,他是女真人,只会和女真共存亡,范拱的话虽然难听了一点,但完颜兀术最后还是认可了。 他点点头道:“我来催促朝廷援军,后路之事就拜托军师安排吧!” 击溃了张仲熊的五万签军后,陈庆率领二十万大军挥师北上东平府,直击府治须城县,东平府就是北宋时的郓州,金国将它改名为东平府,成为山东路最重要的三府之一。 东面是东平府,中间是济南府,西部是益都府,这三府也是山东路耕地最集中、人口最密集的经济中心,而任城县是济州州治,它是东平府和济南府的南大门,任城县的失守,无疑使东平府失去南面屏障,它将不得不直面西军的进攻。 就在陈庆大军向北进入东平府的同一时刻,刘璀率领三万大军也杀进了泰安州,泰安州位于济南府正南方,刘璀军队几乎和主力大军同步北上,尤其刘璀的三万骑兵没有停步,又继续杀进了济南府,停步于济南府和东平府之间。 刘璀意图也很明显了,一旦济南府金兵救援东平府,刘璀军队就会立刻杀向历城县。 反过来,一旦东平府的军队东撤,刘璀的军队也会进行拦截。 至于刘璀三万骑兵的补给,一点也不用担心,蛟龙营手中有数百艘满载粮草物资的船只,它们距离刘璀的军队也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 此时,完颜兀术也面临一个极为棘手的选择,他要不要把守东平府的三万东胡军撤回济南府?如果要撤回来,怎么撤?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须城(上) 完颜兀术踌躇不决,他最终没有下令调回东平军的三万金兵,倒是下令将李成的五万签军从益都府调回,使济南府的驻军达到十三万。 完颜兀术之所以没有调回东平府的军队,倒不是因为刘璀的三万骑兵,如果真决定调回三万军队,他一定会派大军去接应。 主要是完颜兀术需要时间,西军进攻速度太快,西军主力夺取任城县才两天,大军就杀进了东平府。 如果这样下去,恐怕朝廷的援军还没有到来,西军主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完颜兀术需要东平府延缓西军东进的步伐,替他争取八到十天的时间。 可惜他的对手是陈庆,陈庆不给他任何机会,十五大军杀入东平府两天后,便并兵临须城县,将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将须城县团团包围。 须城的南面便是水泊梁山,济水距离县城只有三里,三万东胡军当然可以从南城突围,然后向东面的济南府方向撤退。 问题是,这条撤退道路就是陈庆专门留给它们,陈庆就是希望东胡军弃城而逃,这样可以在野外包围他们,不用攻入城内打巷战了,对百姓的安全有利。 陈庆在百名大将的簇拥下,来到须城县城下,仰望着这座高大雄伟的建筑,甚至它比任城县还要高大坚固,主要是任城县地势稍高,就显得城墙格外高耸。 这或许就是三万东胡军守城不撤的底气,城墙易守难攻,城头兵力强大,有四十架中型投石机和和一千部床弩,还存有八千桶火油,城内粮食补给充足,能支撑三万军队至少五个月。 尤其张仲熊大军东撤遭到了西军数万骑兵追击,以至于全军覆灭,这给守军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更不敢轻易撤退。 陈庆注视城头片刻笑道:“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这座城池也不例外,一方面它高大雄伟,易守难攻,但另一方面,它的弱点太明显,它的根基不稳,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立刻心领神会,杨再兴当即立断道:“给卑职三天时间,卑职保证大军攻入城内!” 一连两天,西军都没有攻打须城县,城头上的须城县主将不由起了疑心。 须城县主将是一员女真名将,叫做赤盏晖,年约五十余岁,封为猛安万户,完颜兀术经略中原,他出任登、莱、沂、密四州节度使,完颜兀术败退山东路后,夺取了赤盏晖麾下两万女真军,又任命他为了山东西路防御使,坐镇东平府,指挥三万东胡军。 赤盏晖也算是身经百战,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他知道西军火速杀来,就是要尽快拿下须城县,可现在到了须城县却按兵不动,这就不太合理了。 第三天上午,赤盏晖接到禀报,西城外发现异常,他立刻赶到西城头,向城外眺望,只见百步外扎下了一座木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空地上,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千夫长请示道:“让卑职用火箭烧了木屋,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可以!”赤盏晖当即批准了手下的请战。 不多时,奔来数百名士兵,一起向百步外的木屋射火箭,不料数百支火箭射中了木屋,木屋却没有燃烧,火箭几乎都被木屋弹落下地。 赤盏晖愣住了,数百支火箭射去,就算是不易点燃硬木也该起火了,这座木屋不仅不燃烧,还箭钉不住,就像铁板一样。 这时,另一名千夫发现了端倪,他指着远处道:“万夫长请看,一百五十步外有一条壕沟,卑职刚才好像还看到人影。” 赤盏晖注视良久,点点头道:“好像是有人影,那又如何?” “万夫长没有想到吗?这座木屋下面其实是一条通道中转站,一直通到远处的壕沟内,这样一来,西军从壕沟进入地道,再进入木屋内,我们是不是就看不见了,而且西军在一座木屋内做什么,其实可以猜到。” 赤盏晖心念一动,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他们在挖掘入城地道?” 千夫长点点头,“须城县没有护城河,地势又高,挖掘隧道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案。” 赤盏晖冷笑一声,“想当闷死的土拨鼠,我成全他们!” 他转身向城下走去,一直来到城墙根处,回头对副将高千石道:“高将军可准备数十口水缸,反扣在土中,再安排听力敏锐的士兵给我贴着大缸听,听到地下的动静,立刻报告我!” 发现了西军的企图,赤盏晖反而不想揭穿对方了,他假装不知道,明明可以用投石机砸毁木屋,他也按住了这个想法,唯恐对方发现自己看穿了他们的企图,从而停止掘地道的计划。 半夜两更时分,赤盏晖在睡梦中被推醒了,亲兵对他道:“弟兄们听到了地下的动静!” 赤盏晖精神一振,连忙起身来到了城墙边,只见一群士兵围在一口大缸前,轮流上前倾听。 “万夫长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闪开,赤盏晖快步走上前,一名百夫长指着一口缸道:“万夫长,是这里!” 赤盏晖上前附耳倾听,果然隐隐有挖掘声,赤盏晖当即令道:“在这里挖坑,准备毒烟球!” 士兵们忙碌起来,也开始挖掘地道。 此时就在城外两百步外,杨再兴注视着远处的木屋,木屋上覆盖了火浣布,一般火箭点不燃它。 他们确实是在挖地道,但挖掘地道的目的并不是要进城,而是要炸城,这是这座城最大的弱点,地基不稳,一旦下方泥土被炸垮,整面城墙都会轰然坍塌。 士兵们已经将一枚两百四十斤的铁牛安放进了城墙下方,并铺好了百步长的火绳,火绳起点就在木屋内。 所有的士兵都回到了壕沟内,杨再兴点点头令道:“点火!” 十几支火药箭射向木屋,木屋面对西军士兵这一面是敞开的,里面堆满了干草。 干草随即被点燃,迅速燃烧起来,很快便燃起了熊熊烈火,城头上站满了好奇张望的东胡士兵,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脚下,一根火绳在嗤嗤地燃烧,燃烧速度极快。 就在这时,地下‘嘭’的一声闷响,整个高地仿佛向上突起,随即又凹陷下去,城墙瞬间出现了无数巨大的裂缝,只片刻,三丈高的城墙便轰然坍塌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须城(下) “传令全军从南城撤退!” 尽管赤盏晖不想从南城撤退,更不想在夜间向济南府方向撤退,但很多事情由不得他,严峻的形式逼得他不得不进行选择,但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按照陈庆安排好的路线撤军。 如果他不撤军,必然是全军覆灭,西城约一里长的城墙坍塌,上万西军已从缺口处冲了进来。 他和张仲熊军队也有不同之处,那就是他的军队都是骑兵,也正是这点不同让他心生侥幸,或许他的军队能突围出去。 东胡军如潮水般撤离,每个士兵都骑上战马,纵马疾奔,从南城门冲了出去,又调头向东沿着官道奔驰,他们就像浩浩荡荡的洪流,足足在官道上拉出了五里长的队伍。 但赤盏晖做梦也想不到,此时陈庆正率领十万骑兵在他们前方等候,布下天罗地网。 这时,陈庆已经隐隐听见战马奔逃的轰鸣声,他冷冷下令道:“传令全军,不接受投降,一律诛杀!” 很快,十万大军接到了命令,无不摩拳擦掌。 奔跑在最前方的数千骑兵已经进入了包围圈,陈庆当即下令道:“吹号!” “呜——” 低沉的号角声骤然吹响,在原野上回荡。 埋伏在官道两边的一万弓弩手一起举弩发射,万箭齐发,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官道上的东胡骑兵。 数千骑兵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当场被射杀大半,与此同时,后方官道上燃起了熊熊烈火,足有数里长的官道都被烈火吞没,两万余东胡骑兵惊恐万分,纷纷调转马头向两侧麦田里逃去,迎接他们的是,十万西军骑兵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血腥杀戮,由十万铜墙铁壁般的十万西军骑兵对阵惊恐散乱的两万六千余骑兵,惨叫声、哭喊声、哀求声响彻一夜,直到天亮,杀戮才渐渐结束。 除了主将赤盏晖率领三千余东胡骑兵拼死突围成功外,其余两万六千余名东胡骑兵全部被杀,鲜血染红数千亩的麦田。 天色终于大亮,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麦田里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数里长的官道也被烧得一片漆黑,官道上也同样堆满了尸体。 虽然没有留战俘活口,但战马却缴获了两万余匹,收获巨大。 当然,西军也同样付出了代价,虽然谈不上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但也付出了三千四百余人伤亡的代价,其中光阵亡就达到一千八百人,重伤七百余人,其余都是轻伤。 上军统制岳云上前向陈庆汇报,“启禀殿下,卑职已经确认,是有一支军队突围出去,为首大将极可能就是对方主将。” 陈庆眉头皱成一团,十分不满道:“部署得这么严密,居然还会被敌军突围,是谁的环节出了问题?” “汇报殿下,是统制李元的防线被突破,他在最南面,靠近济水,对方就是从济水最浅处冲出去,那边恰好没有部署拦截队伍,以为不可能” 陈庆重重哼了一声道:“我有没有说过,一个最北面,一个最南面,都是最容易突围之处,我再三强调,不能有一丝大意,结果呢!还是大意,以为敌军不会跑这么远。” 这时,统制李元被带上来,垂头丧气跪下请罪,别人都杀敌无数,唯独他一个敌军没有杀死,反而让敌军主将钻了空子,从他疏忽之处逃走。 “卑职大意,罪该万死!” 陈庆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大意导致敌军主将逃脱,还阵亡了百余弟兄,你确实有罪,杖一百,降职为上军统领,你可有异议?” 这个处罚很轻,大大出乎李元的意料,他垂泪道:“感谢殿下宽容,卑职认罪!” 陈庆一挥手,立刻有军法士兵将李元带了下去。 陈庆又对岳云和张宪道:“好好清理战场,敌军尸体焚烧后深埋,阵亡弟兄的骨殖带回去给他们家人,伤者也要好生治疗,尽量挽救重伤士兵。” “卑职遵令!” 陈庆随即带着亲兵前往十里外的须城县。 须城县内也恢复了秩序,两万士兵在各处站岗,攻城主将杨再兴上前来见陈庆,抱拳道:“启禀殿下,城内守军不多,我们只消灭了两千余人,加上城墙坍塌时埋葬的七百多名士兵,大概歼灭了三千人。” 陈庆笑道:“城内你就不要给我汇报杀敌多少了,那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我关心是百姓伤亡,关心的战利品收入,你说这两块就够了。” 杨再兴有些不好意思道:“回禀殿下,百姓的伤亡也有,但不多,大约有六百余人,都是民夫,逃跑不及被乱军所杀。” 陈庆听他说得含糊,被乱军所杀,这个乱军恐怕不光是东胡骑兵,还包括西军士兵也在内吧! 不过这种事情陈庆也不想深究了,他又问道:“战利品呢?” 杨再兴暗暗松口气,雍王不再追究误杀民夫之事了,实际上,大部分民夫都是西军冲进城时用弓弩射杀,黑夜中也分不清东胡士兵还是普通民夫。 杨再兴连忙道:“仓库粮草物资颇丰,有粮食三十万石,草料和黑豆三十万担,铜钱一百二十万贯,还有兵器、生铁、铜、布匹等等物资数不胜数,还没有清点出来。” 陈庆点点头问道:“东平府的地方官员呢?” “知府叫做刘成,据说是刘豫的亲戚,卑职没有抓到他,据说他跟随敌军一起撤离了。” 如果是跟随撤离,那么死在乱军之中的可能性比较大。 “通判呢?”陈庆又问道。 “通判叫苏纪中,是宣和四年进士,济州人,以前是须城知县。” “他的民风如何?问过吗?” 杨再兴欠身道:“卑职询问了一些当地人,刘成的风评一般,比较平庸,据说只读过一年的书,很多字都不会写,整天就是吃喝,什么事情都不管,范拱想罢免他,但完颜兀术却因为他是刘豫的族兄而保留,做做样子,实权是掌握在通判苏纪中手中,在士绅中风评还不错。” 陈庆很看重金国官员在士绅中的风评,对底层百姓的风评却不是很看重,主要原因是金国控制,而不是雍王府控制。 雍王府控制的州县官员他很看重底层百姓的风评,但金国不一样,底层百姓没有什么油水,金国对他们也不重视,金国统治者更关心有钱的士绅和商人,千方百计盘剥这些有钱人,所以士绅和商人们对金国地方官的评价也是最准确的。 这个苏纪中风评不错,陈庆倒有点兴趣了,便点点头道:“带他来见我!”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易策 “哗啦!” 完颜兀术一脚踢翻了桌子,满桌的书籍文书和茶盏都统统被掀翻在地。 他拔出宝剑,像野兽般的低鸣,一剑将挂衣架斩为两段,又狠狠一剑刺向躲在衣架背后的一名使女,使女被剑刺中胸口,惨叫一声,当场惨死。 其余几名使女吓得一片尖叫,跌跌撞撞向屋外逃去。 望着满地的狼藉,望着躺在血泊之中的使女,完颜兀术才终于冷静下来,原本血红喷火的双目也慢慢平息了。 完颜兀术痛苦地抱头坐在椅子上,他刚刚接到消息,须城县已经被西军攻克,三万东胡军在撤退时被西军十万大军包围,全军覆灭,只有赤盏晖率领数千人逃回。 才短短几天,他的八万大军便烟消云散了,甚至一场像样的大战都没有,就被西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包围歼灭。 这是完颜兀术多重防卫策略的失败,海州是第一重防卫,任城是第二重防卫,东平府是第三重防卫,最后才是济南府。 但陈庆大军势如破竹,他的三重防卫不到十天便被迅速击溃,丢掉半个山东路不说,还损失了近一半的兵力。 完颜兀术在痛苦中反省,他必须放弃多重防御之策,集中兵力来和西军对抗。 这一刻,无颜兀术毅然下定了决心,他从地上拾起调兵的金狼头令,走到大门前,厉声道:“阿吉鲁!” “卑职在!” 亲兵统领阿吉鲁战战兢兢上前道:“请王爷吩咐!” 完颜兀术把金狼头令递给他,“速去益都府,传我的口令,命令李成的五万军队立刻撤回济南府,和我的大军汇合。” “遵令!” 阿吉鲁接过狼头令刚要走,完颜兀术又叫住他,“叫人把屋里的尸体抬走,送还她家人,再送五百贯钱,以表达我的歉意。” 阿吉鲁点点头,连忙安排亲兵抬运尸体,又让其他使女收拾房间。 完颜兀术来到前院大堂,站在沙盘前沉思,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陈庆已经出动二十五万军队杀进山东路,那有没有办法围魏救赵? 让河北的挞懒大军杀入河南路?这是最好的策略,只是.他会干吗? 肯定不会,除非是天子命令他出兵,但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自己写一封信给他,请求他出兵汴梁。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宋朝朝廷出兵,如果张俊的二十万大军能够北上中原,陈庆必然会全面撤军,放弃山东路。 这个也难啊!可再难也要试一试,让秦桧和韦太后说服天子。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只见军师范拱匆匆走进来。 完颜兀术问道:“军师也听到东平府的消息了?” 范拱点点头,“卑职听说了,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坚守的时间太短,原本希望他们坚守十天半个月,不料却只坚持了三天,王爷,我们低估了宋军火器的威力。” 完颜兀术叹息一声,“还是我们多重防御策略出了问题,原本是想争取时间,最后却分散了兵力,被陈庆抓住弱点,一个个歼灭,想想心中就难受,这是我的错啊!” 范拱却平静道:“虽然我们在早期兵力部署上犯了一些错误,但王爷此时把李成的五万军队从益都府召回,却有些不智,这等于是把山东半岛拱手让给西军!” 完颜兀术低头不语,原来范拱急急赶来,是为了这件事,他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范拱继续道:“王爷明明知道对方水军会从东海岛出兵,从海路攻打山东半岛,才把李成的军队部署在益都府,这样,不管西军从哪里登陆,李成的五万军队都能在一天内杀到对方眼前,登陆的军队不会太多,凭李成的五万精锐之军,完全可以歼灭他们,这么高明的部署,王爷最后却放弃了,实在可惜,请王爷三思!” 完颜兀术苦笑一声道:“我若不把李成的军队撤回来,李成会成为第二个张仲熊,我会成为第二个赤盏晖,无论李成的五万军队还是我的八万军队,都无法单独和陈庆的二十万大军抗衡,只有两支军队合兵一处,才能将指头捏成拳头,以十三万大军和对方一战,军师,我已经连错三次,不想再错第四次了。” “我理解王爷的心情,也明白王爷的苦衷,可这样一来,整个山东半岛就无法挽回了。” 完颜兀术沉默片刻道:“只要能击败陈庆的主力,我不在意一时一刻的得失,军师,我决心已定,不要再劝我了。” 范拱无奈,只得放弃了劝说,他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全力以赴吧!不知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来,不如我们先考虑近处的援军,看看完颜昌能否围魏救赵?攻打汴梁,逼西军撤军。” 完颜兀术点点头道:“我已经决定给挞懒写一封亲笔信,不仅如此,我还准备给秦桧、韦太后以及宋朝天子各写一封信,说服他们出兵中原。” “宋朝十万大军刚刚惨败,恐怕他们不敢再出兵中原吧!” 完颜兀术淡淡道:“我相信在赵构心中,陈庆对他皇位的威胁,已经远远超过了金国,不管行不行,凭这一点也该试一试。” 完颜兀术当然也知道西军的战略企图,但他也找不到有效的应对之策,除非他有足够的兵力或者强大水军,否则他无法阻止西军在山东半岛登陆。 但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李成的五万军队就是用来对付西军船队。 从一开始李成大军驻扎海州,海州失守后,李成率五万军队退到益都府,还是为了对付西军从海路进攻,不管西军从哪里登陆,李成的五万精兵都可以迎战而上。 不过计划不如变化,任城县和须城县的两场惨败,迫使完颜兀术改变了策略,下令将李成的五万大军调回济南府历城县,李成不敢抗令,接到命令的当天便拔营出发。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就在李成离开益都府的次日上午,两百艘万石海船浩浩荡荡驶入了胶州湾,刘琼和唐骞率领两万军队来了。 这是西军占领东海岛的重要原因,从海路北上,夺取山东半岛。 船队从胶水河口驶入,驶进了密州腹地,在距离海边约三十里有一座小镇叫做胶南镇,这是胶水流入大海途径的最后一个市镇,只有百余户人家,宋军两百艘大船便在胶南镇停靠,两万大军陆续下船了。 次日,大军攻占了密州州府诸城县,知州、通判和知县都出城投降西军,两万大军又继续北上,攻占了潍州北海县,西军随即兵分两路,刘琼率一万军前往益都府,而唐骞则率一万军夺取莱州、登州和宁海州。 就在两万西军水军开始横扫山东半岛的同时,陈庆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进入了济南府,在距离济南府历城县约三十里外的齐河县扎下大营。 李成的五万大军也抵达历城县,使金兵总兵力达十三万人,其中正宗女真军士兵就有五万人。 这五万女真军可以说是完颜兀术最后的精兵,里面有三万铁浮屠, 铁浮屠大军名震天下,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策,岳飞的军队就曾经战胜过铁浮屠,陈庆的圆阵也是对付铁浮屠的良策。 西军刚刚驻营,城内情报站便派人送来了重要的情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泄密 济南府距离大名府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一个博州,鹰信当天就送达了。 完颜昌接到了完颜兀术的求援信,完颜兀术在信中恳请他出兵攻打汴梁,逼迫西军从山东路撤军。 完颜昌之前和完颜兀术因为补给一事翻脸,彼此关系恶劣,去年在天子的调解下,两人勉强捐弃前嫌。 但这只是给天子一个面子,表面上的和好,实际上两人关系依旧隐藏着暗刺,这种暗刺平时看不到,但在关键时刻就会出现。 比如此时,完颜兀术要求完颜昌出兵五万攻打汴梁。 完颜昌心中暗刺便悄然露头,他的兵力不多,只有十五万人,加上完颜喝离撒驻守燕山府的五万军队,也才二十万人。 如果自己派五万军队攻打汴梁,陈庆大军从山东路杀回来,而他们的退路又被西军水军截断,这五万大军就要全军覆灭了,以陈庆的狠毒残忍,五万士兵一个都活不成。 完颜兀术提要求一点都不费劲,随口就让自己出兵五万,这就是让自己割一条大腿来救他啊! 然后呢?拿什么补偿自己,信中提都没有提。 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私怨颇深,主要表现在朝廷的争夺权力之上,完颜亶登基后,为了夺完颜宗翰的权力,任命完颜昌当了宰相,完颜宗翰被陈庆俘虏,最后被金国朝廷用赵桓父子赎了回去。 完颜亶随即改革官制,废除勃极烈制度,改为三省事,完颜昌又被一脚踢出朝廷,出任右军都元帅,坐镇河北。 去年完颜宗干去世,完颜昌有望入朝继任太傅之职,领三省事,但就是被完颜兀术背后捅了一刀,完颜兀术上书天子,抨击完颜昌没有全局观念,把河北金兵视为自己私军,不肯救援中原,导致河南路失陷, 金国天子随即放弃了提拔完颜昌的想法,转而提拔攻打草原立下大功的完颜宗翰出任太傅。 完颜昌由此失去了入阁的机会,他怎么能不深恨完颜兀术? 现在完颜兀术向他求援,又没有任何补偿,完颜昌当然不可能出兵,只是他要考虑一个好的借口,以免完颜兀术再向天子告状,抨击自己没有大局观。 大将韩常向他建议道:“前几天拔离速从燕山府派人过来送信,让我们确保能搭建浮桥,估计再过三天,拔离速的援军就到了,都元帅可以让拔离速去救援山东路。” 拔离速率领的五万大军就是朝廷派来的援军,因为军中有不少士兵病倒,拔离速便率大军在燕山府休整了十天,但经不住完颜兀术的再三催促,拔离速只得率领大军火速南下,赶去济南府救援。 拔离速的五万大军完颜昌当然也想要,况且完颜银术可去年病逝,拔离速是银术可的兄弟,他留下来正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么宝贵的五万精兵岂能给完颜兀术? 韩常的建议正好提醒了完颜昌,如果完颜拔离速过不了黄河,那五万精兵岂不是不得不留在河北? 完颜昌心中顿时想到了一条妙计。 当天下午,完颜昌在大名城内各处贴出了布告,征用两万民夫搭建两座浮桥,地点是朱家镇和红柳湾,以每天五十文的价格招募民夫。 一般搭建浮桥都是军队悄无声息进行,在渡河前才搭建,以免被敌军发现。 完颜昌这样大张旗鼓招募民夫,还把搭建浮桥的地点也写清楚了,这是唯恐西军不知道,就算西军不动手,他也会派一支心腹军队冒充西军,一把火烧了两座浮桥。 果然,两个时辰后,黄河水军都督李勤功在濮阳接到了大名府情报站发来的鸽信,金兵要渡河了。 李勤功当然也不会完全相信,说不定这是金兵的声东击西,在大名府一带大造声势,实际上却准备偷袭汴梁。 李勤功当即兵分三路,一路去汴梁,一路留在原地,另一路则由他亲自率领前往大名府。 一百多艘车船在黄河上轰隆隆航行,两侧水车翻滚,驱动着船只前行,西军的战船绝大部分都是车船,这样就有了动力,可以在水面上自由航行,更加灵活机动。 距离大名府两座修桥地点还有二十里,一艘哨船驶来,哨船上的士兵向李勤功汇报道:“启禀将军,朱家镇和红柳湾确实在修建浮桥,修建的规模很大,无数民工在忙碌。” “已经修完了吗?” “没有!刚修好一半,他们修桥的进度也比较慢,还要打桩。” 李勤功立刻命令道:“全速前进,摧毁敌军浮桥!” 一百艘战船加快速度,向东面驶去,半个时辰,一座浮桥出现在他们眼前,另一座浮桥在数里外,河面上隐隐可见。 一艘装有生铁撞头的千石战船疾冲而上,狠狠撞向桥头,“轰隆!”桥头被撞得稀烂,数十名工匠吓得掉头便逃,数十艘战船靠上前,士兵们用皮囊喷射火油,扔上火把,烈火顿时燃烧起来。 十几艘战船又继续向前,不多时,数里外的战船也随之燃烧起来。 完颜昌站在城头,远远眺望着十几里外浓烟滚滚,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随即令道:“不准停工,再继续造新浮桥!” 光烧掉两座浮桥还无法向天子交代,要烧掉十几座浮桥,才能向天子交代。 不仅如此,完颜昌又派出他的一千心腹亲兵,穿上西军士兵的盔甲,连夜赶赴各个藏匿船只之处,冒充西军将三百多小船全部烧毁,这下子算是彻底断了援军南下支援山东路的希望。 次日上午,完颜拔离速率领五万骑兵赶到大名府,拔离速虽然和完颜昌关系不错,但他可不是完颜昌的人,他忠心于天子,他是真的要去支援完颜兀术,要不是士兵生病,他也不会耽误了十天时间。 “都元帅,是怎么回事,一座浮桥都没有?”拔离速惊愕道。 完颜昌指着远处三处滚滚浓烟很无奈道:“那边有三座正在修建浮桥,今天被西军战船发现,放火烧毁了,前两天已经烧毁了五座浮桥,包括我收集的三百多艘也被西军斥候找到,一把火烧毁,西军水军彻底封锁了黄河旧道。” 拔离速眉头皱成一团,“那可怎么办?” 完颜昌沉吟片刻道:“拔离速将军可以率军再往东去两百余里,用皮筏连夜搭建浮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去汴梁那边试试运气。” 拔离速点点头,“多谢都元帅提醒,我试一试!” 拔离速却没有注意到,完颜昌转过头去时,眯缝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凶光。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暴露 大名城城南有家药铺,叫做安健堂,这里是西军在大名城的一座情报点分支,这座药铺后院养有几只信鸽,大名城情报站的鸽信都是从这里发出去。 下午时分,一名身材强壮的女真将领带着几名手下走进了药铺,掌柜不敢怠慢,快步迎上去,“请问将军要买什么药?” “你就是药铺周掌柜?” “小人正是!” 将领冷冷道:“后面信鸽是你养的?” 掌柜一惊,连忙道:“小店按照规定在县衙里备过案,小店需要备药,必须用到信鸽。” 将领冷笑一声道:“可你们的信鸽都是飞往汴梁方向,难道你们是向汴梁买药?” “这”掌柜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 将领又继续道:“别把我们当傻瓜,这次都元帅放过你们,明天赶紧消失。” 说完,他将一张纸条递给他,“按照纸条的内容去做,否则你们活不了。” 女真将领带着两名手下转身走了,掌柜周华心乱如麻,他不明白,对方既然早就发现他们,为何又要放了他?” 周华打开纸条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将他吓了一跳,他想了想,便从后门溜了出去,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他才坐上一辆牛车向北而去。 在北城门附近进了一家酒楼,又从酒楼后门离去,上了另外一辆牛车,辗转了几次,不可能再有人跟踪自己,周华这才坐着牛车来到城东的元和酒楼,这里才是西军在河北路的情报总部。 大掌柜刘真是情报总管,他听完周华的汇报,脸色变得十分严峻,周华早就暴露了,对方却一直没有动手,是不是利用他们送了假情报。 刘真结果纸条看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五万金国援军将去东面二百里外渡河”。 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军事机密告诉自己,难道这是个假情报?不可能,哪有这样送假情报的道理,是真是假,自己派人跟踪就是了。 刘真想了想问道:“对方还说了什么?” “他先说,让我明天必须消失,完颜昌这次放过我们,然后又让我照纸条上内容去做,否则我们活不了。” 周华也很惊讶,问道:“对方把这个重要军事机密告诉我们,他不怕我们拦截援军南下吗?” “或许他就是这个意思,不想让援军去支援完颜兀术,想把援军留给自己。” 刘真隐隐猜到了完颜昌的意图,他是要让自己派人去报信,借助西军战船拦截援军南下。 但现在他也心乱如麻,周华早就被发现了,那自己有没有暴露? 应该还没有,否则他们会直接来找自己,不会通过周华,刘真好就好在,他和周华是单线联系,是通过一个女手下装扮成病妇去药铺买药,把情报交给周华发出去。 周华和他的伙计危险了,女手下也危险,必须立刻遣散。 刘真当即立断,他命令周华回去后立刻撤离,自己也带着手下关了酒楼,向大名城外撤离,只是把重要情报一把火烧掉,甚至连财物都来不及收拾,只带上金银,所有人都迅速撤离了。 半个时辰后,包括周华在内的二十余名西军情报探子全部撤离了大名城。 这一次,完颜昌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早就通过监视信鸽发现了安健药铺是西军情报点,只是他一直没有打草惊蛇。 原本可以将西军设在大名城的情报点连根拔除,将所有西军探子一网打尽,但为了阻止拔离速去支援完颜兀术,完颜昌放弃了收拾西军情报探子的机会。 不过这个人情既然做了,他也不想浪费,随即写了一封信给陈庆,告诉他,自己礼送西军探子出境,也希望陈庆能做到这一点。 完颜昌在京兆当然也派驻了新的探子,这次不再探查铁火雷的秘密,而改为监视西军的各种动静,这样不容易被西军内卫发现,即使发现了,完颜昌也希望陈庆能礼送他们出境。 下午时分,一名水性极好的西军探子抱着一只羊皮囊跳进了黄河故道,向黄河中的一艘西军哨船游去。 李勤功的战船一直在大名城附近游弋,这两天他也有些困惑,明明知道他们在附近还拼命要修建浮桥,仿佛就怕他们不来摧毁。 更让他一头雾水的是,隐藏在水湾深处的小船纷纷被点火烧毁,村民们都说是西军烧的,李勤功糊涂了,他从未派人干过,那会是谁?难道是刘真他们,但就算是大名府的情报探子所为,但也不会穿上西军的盔甲啊! 李勤功坐在船舱内写军报,这时,外面有士兵禀报,“刘真派人来紧急求见!” “让他进来!” 片刻,士兵带进来一名浑身湿漉漉的斥候探子,单膝跪下禀报,“参见李都督!” “不用多礼,有什么紧急情报?” 士兵取出一根竹筒递给李勤功,这是防水竹筒,木塞子很严实,李勤功拔掉塞子,取出一封信,他匆匆看了一遍,不由愣住了。 完颜昌居然泄露军事机密,五万女真援军将在大名府以东两百里搭建浮桥过黄河。 他又看下去,刘真分析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私怨很深,不希望援军去山东路,而是希望援军留在河北路,这是典型的争夺兵力资源。 李勤功忽然有点明白了,这两天发生的反常现象,不就是完颜昌不愿支援山东路的表现吗? 但这会不会是完颜昌的计策吗?把自己骗去东面。 李勤功想了想,应该也不会,他完全可以兵分两路,一半留在这里,一半向东走,效果一样。 无论如何,他要试一试。 李勤功当机立断,他留下五十艘战船,而他自己则率领五十艘战船向东面驶去,又派出几名斥候在北岸监视并跟踪五万援军,以确定敌军渡河的位置。 两天后,五十艘战船追踪到了正在搭建的浮桥,拔离速企图用最简单的办法搭建浮桥,那就是岸上先把皮筏子串在一起,然后把长达一里的皮筏子串放入水中,随着水流冲击,皮筏子自动到达另一头,再简单铺上宽木板,浮桥就大功告成。 为了缩短搭建浮桥的时间,金兵还事先大量砍伐树木,制作木板,算起来,实际上只需要一个多时辰便可以搭建好浮桥。 当西军战船发现浮桥之时,皮筏子已经铺设完成,数百名士兵正在皮筏子上铺设捆绑木板。 “冲上去!” 船只直接冲了上去,乱箭齐发,羊皮筏子纷纷被射穿,浮桥上的金兵早已吓得连滚带爬,奔跑逃命,不少失足落水,在水中挣扎。 正在树林内休息的完颜拔离速大惊失色,骑马奔到河边,只见河面上火光熊熊,眼看要搭成浮桥再次被西军放火烧毁了。 岸上的士兵气得暴跳如雷,大喊大叫,用箭射击西军战船,却毫无意义。 拔离速恨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心中愈加愤怒,难道真被完颜昌说中了,西军战船封锁了黄河,他们就过不了河?没有这回事,他拔离速就偏不信这个邪!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让路 夜色笼罩着历城县的西军大营,黑夜中,数百名女真骑兵企图靠近大营,但距离还有三里,他们便被外围的西军巡哨发现。 “有敌情!”西军巡哨大喊起来。 为首女真千夫长大吼一声,“冲过去!” 数百骑兵纵马狂奔,一支支火药箭飞上天空示警,军营内,一支三千人的骑兵疾速冲出,迎着示警方向奔去。 三千骑兵属于快速反应军队,每天晚上都有四支骑兵当值,每支骑兵三千人,分别部署在四座营门旁,一旦有警报,三千骑兵会立刻出动。 数百名巡哨骑兵已经和入侵敌军激战起来,阻拦他们继续向前突围,这时,三千骑兵杀至,将入侵敌军团团包围,西军巡哨迅速撤离,他们继续围剿漏网之鱼。 大营防御极其严密,尤其要防止对方用火攻偷袭,光巡哨就要部署数千人,一直部署到三里外,这也是防止对方用大型火鹞子火攻大营。 西军用的是皮帐,虽然防火性能比布帐和羊毛帐要好得多,但如果专门用火攻同样也会燃烧,所以防御敌军火攻,一直就是驻营防范的重中之重。 只片刻,五百入侵偷袭骑兵全部被歼灭,无一活命。 这已经不是金兵第一次偷袭宋军,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有女真骑兵前来偷袭,企图放火烧毁大营,但无一例外被西军全歼。 帅帐内灯火通明,陈庆还在沙盘前沉思,根本不为外面的骚扰所动。 他刚刚接到李勤功发来的快报,一支五万人的女真骑兵企图南下救援济南府,水军一直拦截对方,使他们无法渡过黄河。 封锁黄河是陈庆的命令,之前他是担心完颜昌和完颜兀术合兵一处,所以必须要把他们分割开来。 但随时局势的变化,陈庆渐渐发现完颜昌并没有和完颜兀术合兵一处的迹象,甚至连粮草物资支援都没有,而且西军现在占据了上风,也并不担心完颜昌的援军,甚至他还希望完颜昌派援军过来,让自己有围城打援的机会。 “殿下,卑职也赞成放他们过黄河,利用地形优势设下埋伏,全歼对方的援军。”杨再兴在一旁沉声道。 围城打援一直就是经典战术,一旦能顺利实施,利用对方救援心切,再利用地形的优势进行埋伏,一般都会成功歼灭援军。 陈庆的目光又投向了沙盘,济南府和大名府之间丘陵众多,适合埋伏的地方不少,如果让对方从安德县方向过来,那敌军必然要经过老鹰谷,那里可是伏击敌军的最佳之处,他们原本打算在那里伏击完颜兀术的败兵。 想到这里,陈庆当即令道:“立刻去通知李勤功,放敌军从将陵县附近过黄河。” 从将陵县过黄河后,必然会沿着安德县北部的官道前往济南府,那么这条官道就一定会经过老鹰谷。 下达了命令后,陈庆又对杨再兴道:“我给你八万军队,在老鹰谷设下埋伏,务必要全歼敌军援军。” 杨再兴抱拳道:“请殿下放心,卑职一定会全歼敌军!” 完颜拔离速派出三支军队相隔数十里去搭建三座浮桥,但对方水军确实厉害,他几乎搭建一座浮桥,战船就摧毁一座,让他着实有点泄气了。 这天半夜,完颜拔离速被亲兵推醒,“将军,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拔离速一骨碌坐起身问道。 “将陵县旁边的浮桥搭建成功了,对方没有发现,我们弟兄已经过河数千人。” 拔离速大喜,当即令道:“传令全军出发,去将陵县。” 将陵县在他们东面还要走三十里,也是最东面搭建的一座浮桥,拔离速原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这也难怪,西军刚刚才摧毁武城县的浮桥,武城县距离将陵县有八十里,战船分身乏术,不可能完全做到疏而不漏,必然会有遗漏,一旦出现遗漏,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五更时分,五万骑兵抵达了将陵县浮桥,浮桥还在,没有被摧毁,西军战船也正跟随他们北上,只是战船没有骑兵速度快,西军战船距离浮桥还有三十里,正全速驶来。 五万骑兵开始迅速过河,骑兵们的马术极好,控制着战马在浮桥上快速行走,浮桥也很宽大,可以几匹马并驾齐驱。 天快亮时,五万大军全部渡过了黄河,这时,西军战船已经出现在两里外,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西军战船开始摧毁浮桥,火光熊熊,把整座浮桥吞没了。 完颜拔离速望着西军战船气急败坏的放火,不由仰天大笑,喝令大军出发,前往济南府。 李勤功望着对方大军浩浩荡荡奔远,不由摇了摇头,若不是殿下有令,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漏掉了这座浮桥? 恐怕自己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拦截败兵逃回北岸。 中午时分,五万援军渡过黄河的消息传到了完颜昌耳中。 “什么!他们过黄河了?” 完颜昌气得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大骂道:“西军这些没用的混蛋,亏我还泄露军情给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报信将领战战兢兢道:“西军战船摧毁了援军的七座浮桥,但拔离速改变策略,采用多点同时搭桥的办法,使西军战船防不胜防,援军最终还是从将陵县搭桥成功,渡过了黄河。” 报信将领还是说得比较中肯,并非西军战船不得力,而是拔离速太固执,太狡猾,让西军防不胜防。 完颜昌摆摆手,无奈道:“算了,拔离速实在想去就由他去吧!我也可以给天子交代了。” 完颜昌随即对亲兵统领命令道:“派人去监视药铺,一旦药铺有人回来,立刻抓捕!” 折腾了半天,不但没有拦截成功,还让他白白放过了西军探子,典型的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着实让完颜昌郁闷不已。 从将陵县过了黄河,对岸便是德州的安德县,这里曾是黄河一个著名渡口,有一条平坦宽阔的官道一直通往两百余里外的济南府历城县。 五万女真大军没有停留,沿着官道继续南下,他们速度不快,队伍十分密集,压缩到只有三里,即使半路有敌军偷袭,他们也能迅速集结反击。 在河北路境内比较安全,他们不会担心半路被人偷袭,但进入山东路就不一样了,他格外小心,不敢放开战马奔驰,尽量保持阵型行军。 当天傍晚,他们过了德州,进入济南府后山地多了起来,几乎都是低缓连绵的丘陵,大军便在丘陵地带穿行。 丘陵地带最大的特点是山不高,只是几十丈或者百丈,连绵不断,山谷极多,大军便在一座又一座的山谷内穿行,两边山上布满了树林。 一更时分,队伍前方出现一座很大的山谷,看起来十分绵长,那里就是老鹰谷,距离历城县只有八十里。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火噬 拔离速眺望片刻山谷,谷底路面宽约两丈,两边都是茂盛的松林,从外面望去,这条山谷颇长,比他们之前经过的所有山谷都要长。 这时,前方探子来报,“山谷没有异常,可以正常通行!” 队伍每经过一座山谷,都会有探子到前方探路,没有异常后大军才通行,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遭遇埋伏偷袭,探子已经一连探查了十几座山谷,都没有发现异常。 拔离速望了一眼幽深的山谷,他心中略感异样,让他有些犹豫,但这种犹豫在他心中也只是一闪而过,拔离速马鞭一挥,“前进!” 五万大军开始浩浩荡荡向山谷内奔去,两边山坡较陡,长满了大树,都是一棵棵参天的松树,它们长得太粗壮高耸,不仅白天遮住了太阳,晚上也遮住了星光和月光,使得山谷内光线十分阴暗。 进了山谷才发现这条山谷比想象的要长得多,至少长达十余里,确实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 拔离速心中有些不安起来,如果十几里的山谷全部探查完,至少要半个时辰,但他的探子只探查了一盏茶的事情,也就走马观花似的进来看了一看,这样能探查到什么? 此时再退回去有点不现实了,他们已经走了一半,拔离速只得硬着头皮大喊道:“加快速度过山谷!” 骑兵们陡然加速,向山谷出口奔去,距离出口还有五里时,山顶上忽然射出一支火药箭,飞上夜空,赤焰夺目,拔离速大吃一惊,脱口道:“糟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串急促的梆子声响起,“梆!梆!梆!梆!” 两边山林内万箭齐发,埋伏在树林内的三万弓弩军密集发射,箭矢如暴风骤雨射入人群,数里长的队伍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惨叫。 “轰隆!轰隆!” 数百颗铁刺猬被抛射而出,在人群中爆炸,里面的淬毒铁钉四散迸射,铁火雷的威力要大得多,淬毒铁钉也迸射得远,士兵无法躲藏,伤亡极其惨重。 三轮箭后,女真骑兵伤亡过万,很多士兵举起盾牌,躲在战马背后,铁火雷虽然犀利,但毕竟数量太少,很多士兵只是被淬毒铁钉射中,但一时半会儿却没有事。 “呜——” 山顶上号角声吹响,山上大树忽然间倒下,一棵棵粗壮的大树,向谷道上的女真骑兵砸去,接二连三,像多米诺骨牌倒下一般,足足倒下了数千棵,战马惨嘶,士兵惨叫,不知有多少士兵被砸得骨断筋折,血肉模糊,死伤惨重。 但真正可怕的是和大树一起滚下谷道的物品,竟然是一只只火油桶,装满黑色的火油,无数火油桶骨碌碌滚下,重重的撞在大树上,木桶碎裂,黑色火油流满谷底。 “是火油!” 士兵们惊恐地大喊,丢下战马,向山谷的入口和出口处狂奔。 数百支火箭射下,火油轰地点燃了,山谷里形成一片长达数里的火海,烈火甚至蔓延到山上。 山谷内烈火熊熊,火油和松树迅猛燃烧,浓烟弥漫着山谷,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见一片凄厉的哭喊声,俨如黑暗中的地狱。 所有埋伏的西军弓弩都向山岗的另一边撤离,撤离得飞快,再慢一点,他们也要被燃烧迅猛的烈火吞没。 两边山坡的火势极为迅猛,大树一根接一根,火借风势,甚至发生了火龙卷和燃爆,‘轰!’的一声,数百根大树瞬间被点燃了。 拔离速率领上万女真士兵向山谷出口狂奔,但很快他们便绝望发现,官道被无数根倒下的大树拦住了,大树都在熊熊燃烧,两边都是燃烧的山谷,上万人被堵在一里长的官道空地上。 刚开始还能看见周围,但烟尘越来越浓黑,渐渐地变成一片漆黑,士兵们拼命咳嗽,氧气也越来越少,很多士兵已经无法呼吸了,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浓烟呛晕过去。 拔离速大喊两声,一股浓烟呛入喉管,他眼前一黑,顿时昏倒在一块大石旁,他身边的亲兵也纷纷倒下,没有再过问主将的死活了。 六千桶火油和上万棵倾倒在官道上的大树成为死神的化身,夺去了士兵们生还的希望。 西军士兵已经撤到数里外,还是更感觉到一股股炙热的火气扑面而来,士兵们不得不继续撤退,一直退到十里外才停住了脚步。 远处,两个山头都被烈火吞没,远远望去,方圆数十里都是烈火的海洋,烈焰滔天,人在这无边无际的大火面前,显得太渺小了。 杨再兴决定撤军回去了,八万大军完全没有必要,他已经能肯定,女真军不可能再南下了,大火已经完全封锁的南下的一切通道。 至于能不能北逃他也不知道,但北面有李复兴率领的两万军队,就算有少量士兵能从北面逃出山谷,但也逃不过李复兴的狙杀。 杨再兴命令徐庆率一万军队继续留在南面阻击敌军,他自己则率五万大军疾速返回大营。 八十里外的历城县也看到了这场大火,完颜兀术站在城头上向远处眺望,他能看到点点火光以及被大火映红的夜空。 完颜兀术心中焦虑不安,他已经得到完颜昌从大名城发来的鸽信,信中说,就是这几天五万援军会到来,这是朝廷派出的援军,清一色的女真士兵,全部是骑兵。 这五万骑兵到来,他的总兵力将达到十八万,完全可以和西军决一死战,他甚至有把握战胜对方。 但援军迟迟没有到来,远方的火光又是怎么回事? 完颜兀术急派出一队探子前去打探。 此时陈庆也得到消息,他站在大帐前向远方眺望,他们地势稍低,看不见星星火光,但他们能看见夜空的一抹暗红,那是只有被滔天烈火映红的天空才能在百里外依然能看到。 完颜兀术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陈庆很清楚,他拨付了六千桶火油给杨再兴,就是期待这场大火,这应该是老鹰谷被烈火彻底吞没了。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周围五十里范围内所有能燃烧的树林都被烧光,无木可烧了,大火才渐渐熄灭。 又过去了两天,军队才开始进老鹰谷内清场,所有的树木都变成了黑漆漆的焦木,人和马也变成焦尸,被烧得蜷缩在一起,分不出是人还是马,还是多少人堆积扭曲在一起。 西军士兵没有办法,只能在山上挖了几百个大坑,将人马焦尸一起掩埋,五万女真军精锐骑兵就这样被一场烈火彻底吞没了,没有一个人能存活下来,还有上万具尸体被烤干,但他们不是被烧死,而是被浓烟呛死或者窒息而死,在一里长的谷道上堆积在一起。 主将拔离速的盔甲被认出,他也变成一具漆黑的干尸,金盔金甲被熏得漆黑,但轻轻一抹,依旧金光闪闪,西军士兵找到了他的金质狼头牌,上面有他的名字。 能拿走的盔甲兵器都拿走了,还有他们随身携带的金银等财物,拔离速的干尸和其他士兵的尸体一起被掩埋进了一座大坑内。 十几年后,老鹰谷又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山谷,曾经最惨烈的一幕也被岁月冲洗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痕迹。 五万士兵的尸体最后都成了树木生长的肥料。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施压 临安,秦桧接到了完颜兀术送来的信,他也知道韦太后也收到同样一封信,不过那是完颜宗贤写来的,韦太后在金国的丈夫,完颜宗贤官任汴梁留守,又跟随完颜兀术一起撤退到济南府,目前也困在历城县内。 秦桧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心中颇为烦恼,完颜兀术的要求让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老爷,四王子又提出难办的要求了?” 秦桧点点头叹道:“完颜兀术要求我说服官家,趁中原兵力空虚,出兵中原,他负责击败陈庆,把西军赶回川陕。” “怎么可能?” 王氏摇摇头道:“官家怎么可能答应,十万大军才刚刚惨败。” 秦桧捏捏额头,一脸苦恼道:“完颜兀术在信中说,如果我能说服天子,就把从前那份效忠书还给我。” 王氏一惊,“那份效忠书不是在挞懒手中吗?” “我不知道,但也有可能落在完颜兀术手上,否则他可能知道具体日期。” “说不定他只是看过,但并不在他手上。” 秦桧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他说是可以还给我,但实际上是在用这份效忠书威胁我,兀术这个混蛋,估计是被西军打得屁滚尿流,不得不想用围魏救赵的办法来解山东路的危机。” 王氏担忧道:“老爷,你觉得官家能被说动吗?” “如果和韦太后一起劝说,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至少我知道,陈庆让官家寝食不安,尤其陈庆发动山东路之战后,官家已经几个晚上失眠了。” “有这么严重?” 秦桧冷笑一声道:“夺取山东路,就等于收复黄河以南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河北路,陈庆在天下的威望无以复加,对官家皇位的威胁已经远远超过了女真人。 官家又不是傻子,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威胁,陈庆率大军访问临安后,官家就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但又怕他到了极点,这次官家决定攻打山东路,根子也是想阻止陈庆吞并山东路,这个时候,金国反而是官家保住皇位的唯一希望。” 王氏低声道:“就怕徐先图会劝说。” “你说得对!” 秦桧眉毛一扬道:“这次徐先图保住了相位,就是和陈庆谈判有功,救回了两万四千士兵,他一定会成为我劝说官家的最大障碍,正好官家要派人去督促江南西道税赋,我建议让徐先图去,把他调走,大学士陶麟正好又去福建路,这两人一走,就没有人阻碍宋军北上中原了。” 王氏担心道:“万一陈庆报复怎么办?”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秦桧长长叹了口气,“现在不光是官家害怕陈庆,连我也害怕啊!如果陈庆真的夺了大宋江山,官家未必会死,可我一定活不成,只要金兵还在山东路,我们就有一线希望,这次,就算完颜兀术不求我,我也会全力相助,救金国其实就是救我自己。” 次日一早,秦桧以徐先图好几个门生都在江南西路当州官为借口,劝天子赵构派徐先图去江南西路督促税赋,赵构当即同意,任命徐先图为江南西道安抚使,派徐先图前往江南西路安抚民情,督促税赋。 徐先图接受了圣旨,次日便乘船离开了临安,前往江南西道巡视安抚各州。 就在徐先图刚走,太后却忽然病倒,病情很重,赵构连忙派御医去调治太后疾病。 太后福清宫内,御医王延中对前来探病的天子赵构道:“陛下,太后脉象平稳,体内没有太大的疾病,微臣认为太后是心病,忧虑成疾!” 赵构一惊,连忙问道:“太后忧虑什么?” “微臣不知,但应该很久了。” 赵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构来到母后病榻前跪下,隔着一层纱帘,但他依旧能看到母后削瘦的脸庞,赵构心中一阵酸楚,母后不知道在忧虑什么,却从未给自己说过。 “官家,是你吗?”韦后声音低微问道。 “母后,是孩儿。” “哀家可能不行了,要去见你父皇了,你记住了,丧事从简。” 赵构眼中的泪水涌了出来,带着哭腔道:“不会的,母后,你一定没事,孩儿用天下最好的药给母后治病。” “官家,我这些年一直担心!担心!焦虑万分,恐怕你父皇当年说的事情要成真了。” “父皇当年说什么?” “当年你父皇在五国城对我说,西岐有凤名庆,鸣则一冲云霄,凤舞九天,大宋江山不保,所以哀家为什么一直恨陈庆,就是你父皇这个不祥之梦啊!皇儿,不能让陈庆夺取山东路,他统一黄河以南,下一步必然是夺取你的江山社稷,皇儿,他太强势了,你要和金国联手,金国怕亡国,你何尝不是?” 赵构失魂落魄从皇宫出来,他回到御书房坐下,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母后的焦虑,“他姓陈,不信赵,他若夺取你的社稷,大宋百年基业就毁在你手中,你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我又怎么有脸去见你父皇。 皇儿,不用担心金国,金国只要钱,但陈庆是要你的江山,要联手金国,把陈庆赶回西岐,西岐有凤名庆” 这时,有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秦相公和朱相公在殿外求见。” 赵构点点头,“宣他们觐见!” 不多时,秦桧和朱胜非从外面快步走进御书房,两人向赵构见了礼,秦桧急问道:“陛下,听说太后病重,情况如何了?” 赵构摇摇头,“应该问题不大,她是担心害怕过多,忧虑成疾,不是身体方面的疾病。” “那就好,不知太后忧虑什么,我们做臣子的是否能替太后排忧解难?” 其实秦桧很清楚,太后确实很忧虑,她忧虑是完颜宗贤被困在济南府,一旦城破,完颜宗贤性命难保,她一定在劝说官家和金国联手对付陈庆。 赵构叹口气,“这次陈庆太强势了,一旦他夺取了山东路,统一黄河南岸,恐怕他就会对江淮和江南西路下手,朕想出兵山东路阻止他,却遭遇惨败,让朕信心都没有了。” 秦桧对朱胜非使个眼色,朱胜非连忙道:“陛下,其实也容易,围魏救赵就是最好的办法,微臣知道中原空虚,比如寿州、颍州、蔡州和唐州都没有一兵一卒,整个中原只有汴梁和洛阳有驻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军队,而且还是没有经验的新军,我们在淮北的二十万大军如果北上中原,陈庆会不会仓惶从山东路撤军?这时候金兵趁机反扑,陈庆东面和南面同时受敌,甚至河北金兵也会南压,那就是三面受敌,而关中兵力也空虚。 巨大的压力之下,他一定会和陛下谈判,我们就算不要中原,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把荆湖南路拿回来,或者荆湖北路,陛下心心念念的襄阳。” 赵构半晌道:“如果朕和金兵结盟对付陈庆,天下人怎么看朕?” 秦桧连忙道:“陛下没有和金兵结盟,只是出兵中原,防止河北金兵趁中原空虚南下而已,这样对天下人解释,谁能说陛下做得不对?” “陛下,陈庆只要一天是宋臣,那中原就是大宋的土地,朝廷军队当然有权力进入中原,法理上完全说得通,一点问题都没有。” “陛下,朱相公说得对,寿州、颍州、蔡州和唐州没有一兵一卒,我们军队直接进驻,根本不会和西军发生任何冲突,和陈庆谈判后,军队再撤回来,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赵构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缺乏自己的主见,尤其他把自己的皇位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要,母后的哭诉,列祖列宗的责备,失去皇位的恐惧,再加上秦桧和朱胜非的苦苦劝说,赵构的立场终于软了下来。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道:“不用公开下旨,也不用通过知政堂,朕直接传手谕给张俊,命令他出兵进驻寿、颍、蔡、唐四州,有利则朝廷获利,不利则张俊担责,他未经朝廷允许擅自出兵,就这样吧!”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意外 当一切都以为顺理成章要实施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这个意外来自张俊,张俊居然拒绝出兵中原。 张俊不是傻子,出兵中原这么重大的决定,天子既不下诏,也不通过政事堂通过决议,简而言之,朝廷和百官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官家却秘密通过手谕令自己出兵,很显然是准备让自己承担责任,当陈庆实施报复时,官家就会把这个锅甩给自己,是他张俊擅自出兵。 张俊自然不干,不过他也不会明着拒绝天子赵构,他使了一个诈术,让自己的一千亲兵假装感染疫病,被军医当众抬出去,便告诉全军,军中爆发疫病,要求全军士兵喝药预防。 一时间,全军人心惶惶,不断有士兵逃离大营。 很快,赵构便接到了消息,张俊军中爆发疫情,无法出征中原,同时也接到张俊的回复,‘军中出现疫情,病倒者十之一二,大量士兵逃亡,若此时用兵,会导致军心崩溃,甚至激起兵变,故此时淮西军不宜出兵,陛下可遣其他军队北上,以完成大业。’ 赵构勃然大怒,连摔了两个杯子,破口大骂,“什么东西!朕花这么多钱粮养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要用兵了,就给朕玩这一招,朕养只狗还知道看门呢!养他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这一次张俊也损害了秦桧的根本利益,虽然张俊每年都给秦桧大量的贿赂,但钱再多,也比不上秦桧的小命重要,逼陈庆从山东路撤军,事关秦桧的切身安危,张俊居然抗旨不遵,再找一万个理由也无法消除秦桧心中的恨意,以前他还替张俊说话,这一刻他只想一刀宰了这个混蛋。 “陛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秦桧阴森森么道:“恐怕事情比我们看到的还要严重。” 赵构慢慢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秦桧道:“秦相国具体说一说。” 秦桧不慌不忙道:“张俊找的借口十分拙劣,一眼就能看透,若真有疫情,以他的本性,早就向朝廷要钱要药了,不会让他执行任务才喊爆发疫病,显然伪装,这一点陛下也看透了。” “是!他这点小伎俩瞒不了朕。” 秦桧又道:“从表面上看,他是畏惧西军,害怕和陈庆作战,害怕最后让他背负责任,他胆小无能,很符合他的形象,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微臣知道,这只是表象,很容易掩盖真相。” “真相是什么?” “陛下,当年刘光世看到了陈庆割据川陕,他也效仿陈庆,割据荆湖南路,包括岳飞,也暗中和陈庆勾结,不睬陛下的旨意,他们其实都是一个原因,野心。 有了野心,每个人都想成为陈庆第二,难道占据江淮的张俊就没有野心?陛下,张俊也一样和陈庆暗中勾结啊!” 赵构缓缓坐下,震惊地望着秦桧,“秦相国说张俊和陈庆暗中勾结,可有证据?” “陛下,张俊有没有解释过,他军队那么多火油从何而来?” 赵构有一种如梦方醒的感觉,是啊!若张俊和陈庆没有暗中联系,他军中的火油从哪里来?这么显然易见的事情,自己竟然忽略了。 赵构心中不满,有些责怪道:“这件事秦相公为何不早告诉朕?” 秦桧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以前张俊给他钱,每年万贯的贿赂,各种不利的消息和举报,秦桧都替张俊压住了。 但现在,张俊居然敢损害自己的切身利益,秦桧也要给张俊一点点颜色看了。 “陛下,卑职曾经质问过张俊,他军中的火油从哪里来?他说是从黑市买来,延安府的官员私下偷卖火油,这些火油流入黑市,他就能买到,微臣相信了,所以就没有追究,但不久前发生了两件事,让卑职开始怀疑张俊和陈庆有勾结。” “哪两件事?” “一件事是运河上的哨卡有人揭发,说拿着西军通行牌的商船以前就存在,但他们以前是打着张俊商行的旗号。 第二件事,有官员举报,从泉州过来的西军万石海船都在当涂县停靠补给,要知道当涂县是张俊花钱开发的码头,西军大船专门停靠当涂县,着实让人生疑。” 赵构瞪了秦桧一眼,“这些事为什么朕从不知道?” “请陛下息怒,微臣之所以没有告诉陛下,是因为微臣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因为不止西军假冒张家商船,还有很多商人船只也在冒充. 西军大船停泊当涂县,或许是因为当涂县的补给最便宜,这些都有可能,所以把没有证据的事情告诉陛下,那就是挑拨陛下和大臣之间的关系,这种事情微臣绝不会做。” 秦桧说得一脸严肃,赵构还相信了,沉默片刻,赵构又冷冷道:“朕绝不能容忍吃着朕的饭,又要砸朕的碗之人,当涂县之事你派人去调查,一定要查清楚为什么西军货船都要停当涂县的真正缘故。” “微臣一定派人严查!” 停一下,秦桧又道:“但张俊不肯派军去中原,该怎么办?” 赵构想了想道:“如果他肯派兵北上,朕固然欢喜,但他实在不肯北上,朕也没有办法,可如果能以此为契机,查清张俊背后和陈庆勾结的真相,防止张俊在关键时刻背叛,朕认为是更大的收获。” 赵构的担心当然有道理,如果在关键时刻,张俊率领二十万大军支持陈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比夺取中原路之类更值得他关注。 秦桧也着实无可奈何,张俊不肯出兵,连天子也没有办法,秦桧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济南府的对峙已经超过十天,双方都十分谨慎,不肯轻易进行决战,如果对方只有几万军队,那陈庆直接用大型铁火雷炸塌城墙,杀进城去,和金兵决战。 但目前金兵毕竟有十余万大军,就算最后依靠兵力优势战胜对方,也是惨胜,西军将付出数万人阵亡的代价,不仅是军队,城内的百姓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这天上午,完颜兀术派一名士兵前来下战书,陈庆打开战书,完颜兀术竟然提出单挑,三战两胜,赌双方主将的兵器,完颜兀术愿意用所佩的夏国剑来下赌注。 陈庆当即签下同意二字,又对下战书的士兵道:“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我有一副铜弓铁箭,是我随身兵器之一,他若赢了,此弓箭给他。” 士兵行一礼走了。 张晓笑道:“看来金兵士气出问题了。” 陈庆点点头,“我也感觉如此,一场大火把金兵的士气烧没了,完颜兀术想通过单挑来提振士气,可问题是,他败了呢?” 张晓微微笑道:“殿下没有看出他的心机吗?他是明天上午率军来我们寨营前挑战,如果胜了,他会大肆宣扬,提振士气,可如果败了,他一定会隐瞒消息,最多损失一柄剑。” 陈庆呵呵笑道:“如果真是夏国剑,我很期待啊!” 西夏铸造的上好宝剑都称为夏国剑,但最有名的一把夏国剑是西夏进奉给宋朝的名剑,可吹毛利刃,削铁如泥,后来成为天子赵桓的随身佩剑。 一般说到夏国剑就是指这把宝剑,靖康之后,这把夏国剑成了完颜兀术的随身佩剑,他居然拿出来做赌注了。 当然,陈庆下的赌注也不低,铜弓铁箭,周侗送给他的天下至宝,陈庆一直携带它四处征战,但他从未用过。 不过,陈庆现在关心的不是赌注,而是他看得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单挑 城头上,完颜兀术心情十分焦虑,双方对峙了十余天,自己军队的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迷,尤其五万援军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后,消息传到历城县,三军都极度震惊。 恐惧之心弥漫在军队之中,将士士气低迷,李成的汉人士兵中竟然出现了逃兵,派去城外砍树的三千士兵,只回来两千三百人,七百名士兵成了逃兵。 这一切都是不祥的预兆,完颜兀术忧心忡忡,他想尽办法提振士气,但始终没有效果。 当然,最好的效果是纵兵抢掠城池,这对提振士气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只是他敢派兵去抢掠其他县城,会立刻被陈庆大军全歼,人头起来示众,那将更加打击士气。 可如果抢劫历城县,则更不现实,很多将士的家眷都在历城县,一旦乱起来会激起兵变。 完颜兀术叹息一声,问道:“军师认为派大将单挑会有效果吗?” 范拱点点头:“将战不用两军作战,可以派少量军队去对方大营前,赢了可以通令全军,提振大家的士气,输了则不吭声,三军也不知晓,如果王爷厚颜一点,不管胜负都可以宣称自己获胜,拿一把剑悬挂在营门前,就说是雍王陈庆之剑” 不等范拱说完,完颜兀术摇头道:“这样造假不行,胜就胜了,败就败了,失去了带兵的原则,就算我回到金国也不会再被重用。” 范拱顿时明白了,完颜兀术其实并没有把山东路的得失看得太重,他此时已经在考虑败退回朝廷了。 不过想一想也不奇怪,完颜兀术已经在吴阶和陈庆手中惨败了无数次,丢了陕西路、河南路、河东路,阵亡了数十万女真士兵,十几年来,大部分女真士兵阵亡都和完颜兀术有关,但他什么时候又承担过责任? 既然如此,范拱也不必绞尽脑汁替他想办法挽救士气,当务之急是做好退路的准备。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来,完颜兀术认出来,正是派去下战书的手下。 不多时,手下被带上城头,单膝跪下禀报,“启禀王爷,陈庆已同意单挑!” 说着,他把战书呈上去。 完颜兀术接过战书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可以双方大将单挑,可各派三人,三战两胜,某愿以铜弓铁箭为赌注。” “铜弓铁箭是什么?”完颜兀术眉头一皱问道。 “雍王说,是他的随身兵器,但没有用过。” 旁边范拱笑道:“王爷,铜弓铁箭是很稀罕的东西,王爷宣布是陈庆之物,没有人会怀疑。” 完颜兀术点点头,“明天就和他好好较量一番!” 次日上午,完颜兀术亲自率领两万骑兵出现在西军大营三里外,他很守规矩,大军没有进入三里止步线内,否则就要爆发战争了。 当然,完颜兀术也不敢将大军靠西军营寨太近,一旦西军大军杀来,他撤退都来不及。 完颜兀术推出三名猛将,第一个是铜锤大将蒲察阿虎迭,使一杆七十斤重的单柄铜锤,力大无穷。 第二个是完颜神士懑,完颜迪古乃的兄长,母亲是汉人,有一半汉人血统,得到中原武学高手传授武艺,一杆长枪使得神出鬼没。 第三个是老将阿里,契丹人,是完颜兀术手下第一猛将,使一把金背砍山刀,他的武艺几追当年的完颜娄室,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已年近六旬,但依旧宝刀不老。 “咚!咚!咚!” 第一个出战便是铜锤大将蒲察阿虎迭,他带着十几名骑兵奔至西军大营前叫骂。 陈庆看了一眼对方的铜锤,笑道:“这个家伙是力量型的战将,谁愿率先出战?” 十几名大将纷纷上前请战,陈庆看了一眼岳云笑道:“第一战就归岳统制了!” “卑职一定旗开得胜!” 岳云翻身上马,摘下八十斤的一对亮银锤,纵马冲了出去,二十名亲兵紧紧跟在身后。 “我乃猛安千户蒲察阿虎迭,来将通名上来!” 岳云冷笑一声,“你爷爷岳云是也,有眼无珠的蠢货,拿命来!” 他纵马疾奔,银锤‘呜——’的一声,迎面砸了下去。 远处完颜兀术一眼认出了岳云,大吃一惊,“那不是岳飞之子吗?他怎么会在陈庆军中?” 老将阿里道:“据说岳飞的军队大部分都被陈庆收编了,岳云没有跟随他父亲被发配,出现在陈庆军中很正常。” 完颜兀术忧虑起来,岳云被公认为岳家军第一将,他此番出战,阿虎迭危险了。 老将阿里缓缓道:“阿虎迭此战必败,神士懑力量软了一点,不如第二战和第三战都让卑职来。” 完颜兀术点点头,有阿里出战,他也能稍稍放心一点。 战场上,蒲察阿虎迭虽力量过人,但武艺却很平常,根本不是岳云的对手,两人只战了五六个回合,蒲察阿虎迭便手忙脚乱,被岳飞反手一锤击中后脑,‘砰!’一声脆响,头骨碎裂,红白脑浆四溢,从马上摔下,当场惨死。 他的手下一拥而上,把他的尸体和兵器抢走,战马却成了岳云的战利品,岳云得胜要返回,却听一声冷笑,“小儿岳云休走,老夫来会会你!” 岳云一回头,只见从敌阵冲出一员老将,须发皆白,铁盔铁甲,身体极为强壮,手中拎一把沉重的砍山刀。 岳云冷笑一声,骂道:“老匹夫,你又是何人?” “老夫耶律阿里!” 陈庆心中有点担心,完颜兀术让这样的老将出战,必然有把握,旁边杨再兴低声道:“此人是当年契丹第一猛将,被完颜兀术收服,成为完颜兀术手下第一猛将,被金兵称为妖刀。” 陈庆点点头,“既然叫妖刀,必有妖异之处,拿我的铜弓铁箭来!” 亲兵把三十余重的铜弓铁箭交给了陈庆,一般陈庆不使用它,但今天拿它打赌,所以特地带在身边。 陈庆抽出一支铁箭搭在弦上,目光注视着战场上激战。 岳云和耶律阿里已经激战了二十余个回合,双方皆武艺高强,但岳云力量略胜一筹,而耶律阿里却经验丰富,不断以巧招化解岳云的猛烈进攻,意图很明确,等岳云力竭,他的机会就来了。 这时,岳云在三十招后,双锤的速度果然慢了下去,耶律阿里抓住一个机会,将手中一物横甩出去,岳云却认为对方是在故意干扰自己,便没有去管那横甩之物。 殊不知耶律阿里被女真军称为妖刀,就是因为他这横甩之物。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突变 耶律阿里被称为妖刀,并不是指他手中大刀,而是他暗藏的一把回旋刀,这把回旋刀横甩出去,在远处绕了一个圈,从后面疾速飞回,无声无息,快如闪电,刀锋处正好指向岳云的后颈。 一刀割断岳云后颈动脉,岳云必死无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支铁箭以无以伦比的速度射来,“当!”一声震响,回旋刀被射飞出十几步。 岳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遭了暗算,脸色大变。 耶律阿里后退十几步,看了一眼地上的铁箭,他立刻明白了,厉声大喊道:“请问雍王殿下,第二阵是谁胜谁负?” 他的意思是说,若没有这一箭,自己已经要了岳云的小命,是西军作弊了。 陈庆回应道:“不错,第二阵是你赢了,我只是要救手下一命!” 陈庆又喊道:“岳将军请回!” 岳云脸上羞愤万分,但雍王有令,他不敢不从,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催马向营内奔去。 金兵军士兵一片欢呼,第二阵他们胜了,前两阵双方各胜一阵,算是打平了,关键是第三阵。 耶律阿里又高声喊道:“第三阵依然是老夫,雍王殿下可愿下场一战?” 这时,陈庆手下纷纷请战,陈庆却有点为难,这里面杨再兴的武艺最强,但力量还是逊了耶律阿里一筹,耶律阿里不仅刀法绝伦,而且力量极大,他的金背砍山大刀至少在六十斤以上,加上他丰富的经验,连第一猛将岳云在经验方面也不如对方,就算对方不用回旋刀,那么最后获胜的还是阿里。 这个强大的对手,让陈庆想到了完颜娄室,这两人还真在伯仲之间,除了自己之外,陈庆想不到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你们都别争了,第三阵我亲自上!” 杨再兴大惊,急道:“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上阵争匹夫之勇,若有三场两短,西军如何是好?” 陈庆笑道:“我从来不打无把握之战,杨将军用弓箭替我压阵,应该万无一失了。” 陈庆翻身上马,伸手道:“将我长戟拿来!” 众将苦劝不住,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杨再兴身上,不仅是杨再兴,张宪和岳云也各自手执弓箭在百步外压阵,准备随时出击。 完颜兀术轰然大喜,没想到陈庆竟然亲自出战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啊! 他大喊道:“阿里将军,斩杀陈庆,我奏天子封你为王。” 陈庆哈哈大笑,“兀术将军,当年你还悬赏万贯要我首级,要不要你亲自来领这个赏?” 完颜兀术也笑道:“先帝可是悬赏十万贯要你的人头,现在还有效,我会向大金天子请赏,分一半厚葬于你!” 耶律阿里咬牙道:“你若战胜我,王爷自然会下场,多说无益,受死吧!” 他催马疾奔,大刀横劈而出,他生怕陈庆反悔回营,急切地抢先出刀,略有点心浮气躁了。 陈庆看出了对方的急躁,高手过招,最怕的就是急躁,一旦急躁就很容易把底细先暴露出来,让对方抓住漏洞。 当年陈庆和完颜娄室激战得很吃力,也是因为完颜娄室病重,才被陈庆捡了便宜,但十几年过去了,陈庆的武艺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 他的武艺和他的思想一样,完全成熟了,从容使出每一招,如羚羊挂角,让对方无迹可寻。 他根本不躲闪,长戟一甩,长戟如流水一般向对方脖颈劈去,这一刀仿佛跨过了时间,本该还有一个过程,但影子一闪,已经到了结果。 耶律阿里也感觉到不妙,但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眼看就要劈上陈庆的腰了,只要砍杀陈庆,自己就将成为大金第一功臣,封亲王,他仿佛已经看见亲王的金盔戴在自己头上来。 他急躁了,贪功了,应该立刻回防,但他却舍不得抽刀,就想把子孙的富贵都赌在这一刀上。 刀锋距离陈庆的腰还有两寸,耶律阿里一眼瞥见陈庆暗黑色毫无光泽的腰甲。“糟了!” 他蓦地反应过来,雍王的铠甲和其他将领不一样。 这时,他忽然发现,大地竟向自己迎面扑来,泥土重重砸在自己脑门上。 脑海里闪过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的人头掉了。 大刀带着惯性‘当!’地劈在陈庆的腰甲上,发出尖锐的金属撞击声,精钢打制的护腰甲丝毫无损。 陈庆冷笑一声,耶律阿里忘了,自己可是雍王,雍王的盔甲能和普通将领的盔甲一样吗? 这一刀就算真砍中了,也绝对斩不断百炼精钢打制的乌锤甲片,何况贴身还有金丝编成的软甲,神臂弩箭矢也射不透,真正能伤害他的,却是第一个战将蒲察阿虎迭的铜锤。 耶律阿里无头尸体摔落下马,鲜血从脖腔里喷出,人头滚出十几丈远,陈庆亲兵冲上去抢到手中。 金兵大阵内鸦雀无声,号称全军第一猛将,竟然一个照面就被雍王干掉了。 完颜兀术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看得很清楚,耶律阿里太急切了,陈庆还没有入阵,他就冲上去一刀劈出,贪功心切最终害了他自己。 完颜兀术长叹一声,把腰中长剑解下递给亲兵,他大喊一声,“回城!” 两万骑兵跟随完颜兀术向二十里外的城池撤退。 亲兵把夏国剑交给陈庆的亲兵,陈庆拔出剑,只见寒光森森,锋利之极,他一挥长剑喝令道:“出击!” “呜——”低沉的号角声吹响,早已埋伏多时的十万骑兵从大营两侧杀出,黄尘滚滚,杀气冲天,向完颜兀术的两万大军追杀而去。 完颜兀术大惊失色,催马狂奔,忽然,从前面的斜刺里杀出一支三万人的骑兵,截断了他们的退路,为首大将正是刘璀。 后面有十万大军追赶,前面有三万大军拦截,眼看他们要被包围,完颜兀术的亲兵眼睛都杀红了,大喊道:“王爷,南面可以突围!” 三千骑兵护卫着完颜兀术向南面突围而去,岳云率领八千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陈庆的二十余万大军全部出动了,完颜兀术的一万七千军队被西军骑兵如铜墙铁壁一般包围,不到半个时辰,女真骑兵便被全部歼灭杀死。 完颜兀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个结果,他率两万军队前来单挑,却被陈庆将计就计,事先埋伏了十万大军以及刘璀的三万骑兵。 十三万西军把完颜兀术的军队包围全歼,陈庆又特地开了一个向南突围的口子,完颜兀术被三千骑兵护卫向南突围逃命,后面西军骑兵紧随不舍,导致完颜兀术越逃越远,完全脱离了历城县。 二十余万大军跟随着陈庆浩浩荡荡向历城县杀去,这时,范拱已得到完颜兀术南逃的消息,急得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听说西军二十万已杀到数里外,范拱当即立断,下令全军撤离历城县,向东北方向火速撤退。 范拱心中很清楚,王爷已经无法回城了,再固守历城县没有半点意义,如果王爷能逃脱追击,一定会绕道北撤,或许他们还能遇到。 数十名斥候奔到陈庆面前,高声禀报道:“启禀殿下,金兵主力已撤出历城县,向东北方向撤退!” 陈庆点点头令道:“传我命令,全军火速追击,杀无赦!”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溃败 女真人考虑问题比较简单,单挑就是单挑,赢了,得胜回城,败了,就上缴赌注,不会考虑太深的风险。 但陈庆却未必愿意和对方单挑,他发现了这里面的机会,只要完颜兀术回不了城,城中大军必然会弃城而撤。 这不是主将阵亡,副将顶上去的问题,完颜兀术不是主将,他是君主,君王败退,全军必然溃败。 十一万大军仓惶向东撤退,包括三万铁浮屠女真军士兵,铁浮屠指的是重甲骑兵,光铁甲披挂准备就要一个时辰,现在哪里还来得及披挂重甲,而且披上重甲,军队也撤退不了多远。 三万铁浮屠士兵连盔甲都没有携带,直接轻兵撤退,沉重的盔甲都留在军营内。 十万西军骑兵衔尾追杀,金兵大败,女真骑兵和东胡骑兵拼命打马奔逃,可怜五万签军被西军骑兵追上,杀得他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士兵们跪下苦苦哀求饶命。 这时,陈庆传下命令,汉人士兵可接受投降,全力追杀女真士兵和东胡士兵。 历城县的北面是宽阔的济水,为什么叫济南,就是济水以南的意思,数万女真和东胡骑兵沿着济水南岸狂奔,十余万西军骑兵紧追不舍,不断有金兵被射杀落马,一路上都是射杀的尸体。 范拱早就开始做好撤离的准备,他把撤离浮桥安排在历城县八十里外的老河口镇,其余浮桥都被西军斥候放火烧毁,唯独老河口镇的浮桥有军队看守,同时比较隐蔽,没有被西军斥候发现。 此时率先赶到浮桥的女真骑兵并不是城内撤退的主力,而是完颜兀术以及一千多亲卫骑兵,完颜兀术被岳云率骑兵追击,他也知道再往南逃跑必然是死路一条,必须向北逃才有活命的机会。 他命令两千骑兵拼死抵挡追兵,自己带着一千余亲卫骑兵绕道向北面的老河口镇逃去,他运气还不错,浮桥还在,完颜兀术逃过了浮桥,只见远处铺天盖地的军队逃来,手下大喊道:“是我们的骑兵!” 这时,河面上也驶来一支船队,是阮德率领的蛟龙营,一共五十艘车船,在河中央疾速航行。 再远处是遮天蔽日的黄尘,西军十余万骑兵在后面追杀而来 车船的速度还是比骑兵慢一点,第一批数千女真骑兵率先奔逃到桥边,由完颜兀术的长子完颜亨率领,包括谋士范拱、长史赵元以及完颜宗贤、完颜迪古乃、赤盏晖等一批女真大将。 完颜兀术看见儿子,顿时大喜,大喊道:“快过桥!” 众骑兵催马向对岸奔去,第一批六千余骑兵刚刚奔过去,西军船队便赶到了,为首三艘撞船狠狠向浮桥撞去,“轰!”一声巨响,浮桥被拦腰撞成两段,后面船只纷纷泼洒火油点火,浮桥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后面的万余女真骑兵过不来了,他们在岸边大喊大叫,数千名女真士兵丢弃了战马,抱着羊皮囊向对岸游去,三里宽的济水哪有这么容易游过去,尤其济水中还有西军战船,西军士兵用箭矢射穿了皮囊,没有了皮囊,女真士兵穿着沉重的盔甲,只能眼睁睁沉入水中,三千女真士兵全部溺毙余济水中,无一人能游到对岸。 岸上的数万骑兵无法渡河,只得继续向东奔逃,只片刻,十余万西军骑兵杀到,尘土飞扬,气势宏大,马蹄声如天崩地裂。 完颜兀术知道大势已去,全军难以幸免,他只得长叹一声,带着七千余骑兵向北面的黄河逃去,奔逃两天后,七千余女真骑兵从景州东光县逃过黄河,这也是范拱部署的退路,这里距离海边已经不远了。 数万女真和东胡骑兵最终在一百五十里外的济阳县一带被十万西军追上,前面是起伏的山峦丘陵,以及刘琼率领的两万骑兵拦住去路。 五万女真骑兵和东胡骑兵无路可逃,他们在老将蒲卢浑的率领下,调转马头和追杀而来的十余万西军拼死决战,但双方兵力悬殊,金兵士气低迷,阵型混乱,远远不是西军的对手。 这场绝望之战一直激战到当天晚上,双方伤亡惨重,但女真骑兵无人投降,一直战到最后一名骑兵,五万两千女真骑兵被十五万西军全歼,最后想投降也没有机会,西军不接受投降,将伤兵和投降士兵全部斩杀。 至此,完颜兀术的十三万大军,除了七千人跟随完颜兀术逃走外,其余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投降者达四万两千人,几乎都是汉人签军,包括主将李成,也被迫下马投降了西军。 其余三万东胡骑兵和四万女真骑兵不接受投降,全部被杀,无一活命。 陈庆也吸取了教训,当初在陕北俘虏的完颜宗翰的三万女真士兵被金国交换回去后,全部留在河北继续成为中坚大军,着实让陈庆恼火不已,至此以后,他不再接受女真人和东胡人战俘,悉数杀死,以减少东胡人口,使他们最终无力和中原抗衡。 不过这一战女真骑兵拼了命,西军将士也同样伤亡惨重,西军骑兵阵亡六千余人,受伤士兵过万。 留在城内的少量军队是隶属于济南府的乡兵,约一千余人,由知府张少彦统领,张少彦原本是北宋时淄州通判,政和年间进士出身,为人精明能干,善于变通,在百姓中口碑也好,由此受到完颜兀术的器重,任命他为济南知府。 张少彦为人机敏,很有头脑,当金兵仓惶撤退后,他便知道金兵大势已去,要想得到雍王的认可,他必须有所作为,张少彦当即调集州兵守卫仓库和军营,防止百姓趁乱哄抢物资。 同时又派州兵上街劝说百姓回家,安定民心,使历城县虽然失守,却一点也不混乱,大街小巷都十分安静。 一个时辰后,陈庆亲自率领两万西军进城,接手了历城县的防卫,陈庆见城内十分安静,大街小巷整齐有序,尤其仓库和军营还有州兵站岗看守,听说是知府派出州兵维持秩序,令陈庆大为赞赏。 完颜兀术的仓库太重要了,虽然伪齐国在中原替代北宋,但并不代表伪齐国便接手了北宋的财富,除了被掠夺运往金国的财富外,还有大量沉淀的财富便被完颜粘罕、完颜兀术和完颜昌三人占有了,其中完颜粘罕占有财富物资最多,当完颜粘罕在进攻陕西路全军覆灭后,他留下的财富物资便被完颜兀术和完颜昌瓜分。 陈庆占领汴梁和河南路后,并没有得到多少财富,只是从伪齐高官手中收刮了一部分,但大量财物都事先被完颜兀术运到了山东路。 陈庆又让人带上来几名商铺的掌柜,他们都是附近商铺的掌柜,一起跪下行礼,“小民参见雍王殿下!” “各位掌柜请起,!” 几名掌柜站起身,陈庆笑问道:“我想问你们,济南府和历城县的官员如何?是否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几名掌柜面面相觑,一起摇头道:“张知府和杨知县很不错,赈粥饥民、修建慈济院,也不逼大家交税,大家都很拥戴他们,导致之前伪齐任命的马知府,号称马阎罗,那才叫坏,变着花样收刮钱财,鱼肉百姓,后来听说他贪污了八万贯军俸和两万石军粮,被女真人发现,完颜元帅一怒之下将他杀了,然后换了张知府和杨知县,就好得多了。” “多谢各位,请回吧!很快就会恢复秩序,降低税赋。” 几名掌柜千恩万谢去了,其实陈庆也知道,完颜兀术在任命官员方面还不是不错,很注重官员能力,也憎恨贪官污吏,他在河南路任命的大部分官员都留任了,相反,以前伪齐任命的官员几乎都被革职。 不过陈庆有他自己的规矩,他每到一个大城,都要先找一些商家或者大户人家问一问当地官员的口碑,口碑他会继续任用,口碑不行,就直接撤换了。 济南府的官员看来还不错,上任两年不到,在百姓中口碑颇好,陈庆随即让士兵将知府带来见自己。 不多时,知府张嵩被士兵带来见陈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历城 张嵩思路清晰,各种介绍很有条理,内容充实,毫不含糊,让陈庆颇为欣赏,众人随即来到了仓库。 历城县城池很大,县城周长近四十里,这么大的城池至少生活五十万人以上,但实际上历城县人口却很少,城中百姓只有五万余人,主要是大部分土地都被军方占用了,百姓都被迁走。 其中光一座仓城就占地数千亩,里面有仓库数百座,周围都是高墙,金兵仓促撤退,守仓城的两千女真士兵甚至连仓库大门都来不及关闭,就逃去军营骑马去了。 金兵撤离后,周围数千百姓确实蠢蠢欲动,但幸亏知府张嵩反应敏锐,立刻派五百州兵守住了大门,使数千名拿着箩筐麻袋赶来的百姓进不了仓城,只得悻悻而归。 此时仓库已经被三千西军士兵接手,士兵站在仓城城头上巡逻,一名四十岁的官员前来见陈庆,张嵩介绍道:“这位是仓曹参军事,叫做孔温,负责整个仓城的管理。” 陈庆点点头,笑道:“管理仓库物资的文官都是汉人吗?” 孔温连忙道:“回禀殿下,基本上都是汉人,但有一个女真人都监,叫做完颜宗贤,原本是汴梁留守,所有的军队后勤都是他负责。” “进去看一看!” 陈庆在中国簇拥下进了仓城,孔温介绍道:“一共四百七十七座仓库,其中三成是粮仓,光粮食就有近百万石之多,草料不在这里,这里只有喂马的黑豆,大约二十万担。” 张嵩在一旁道:“草料在官府的仓库内,有五十万担,完颜兀术觉得容易起火,就把它转移到府衙的仓库内,府衙仓库粮食却不多,只有八万石,主要用来赈济百姓。” 陈庆又问道:“铜钱、金银、布匹有多少?” “铜钱约一千两百万贯.” “多少?”陈庆吓了一跳。 “一千两百万贯,绝大部分都是从汴梁运过来,据说都是从前官库中的钱,金国运不走,都留下了。” 旁边张晓笑道:“殿下,一千两百万也只是北宋一年税赋的一成半,其实并不算多。” 陈庆有点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又问道:“金银和布绢呢?” “白银一百四十万两,黄金十五万两,绢三百五十万匹,绸缎七十万匹,另外珠宝玉石瓷器类不在这里,在梁王府仓库内。” “其他还有什么物资?”陈庆笑吟吟问道。 “回禀殿下,其他还有各种兵器、盔甲、弓弩箭矢、帐篷、旗帜战鼓,还有生铁、铜块、皮毛、药材、木材,还有各种杂物几百种之多,卑职记不住那么多,另外还有很大的地下冰库,堆满羊肉和酒。” 陈庆点点头笑道:“就辛苦孔参军把所有物资都尽快清点造册。” “卑职遵令!” 孔温也心花怒放,既然殿下让自己负责清点,就说明他还要继续任用自己。 从仓库出来,张晓跟随知府张嵩去府衙,了解政务民情,陈庆则在数百骑兵护卫下来到了军营,军营占地也极大,和仓城差不多,是金兵的四大建筑之一,军营、羊马城、仓城和梁王府,这四大建筑就占据了全城的一半的面积。 军营内都是帐篷,有五千余顶帐篷,校场就显得很小了,走进军营大门,却只见校场上黑色皮箱子堆积成了几座大山,让陈庆愣住了。 “这是什么?”陈庆着实有些惊讶。 负责军队后勤的呼延云奔上前见礼,“那箱子里是什么?”陈庆指着堆积如山的箱子问道, “是铠甲!” 呼延云让士兵拖着两个沉重的大箱子过来,将箱子打开,两个箱子里各有一副铠甲,都是铁甲,一副是马甲,一副是人甲。 “这是.铁浮屠?”陈庆立刻反应过来。 “正是,一套两副,重达五六十斤,战马很吃力啊!” 陈庆取出一副铠甲让一名士兵穿上,一种威压之气立刻扑面而来,陈庆明白,难怪一万铁浮屠骑兵就能将数十万宋军击溃,这种人马皆甲的杀气太强大了。 三万铁浮屠骑兵来不及披挂盔甲就仓惶撤退,这才是巨大的战利品啊! 三万副铁浮屠盔甲,这需要多大的国力才打造得出来。 “这边校场上堆积了多少套?”陈庆问道。 “这边有一万多套,军营内还有很多,初步清点下来,大概有三万套左右,可惜没有战马。” “战马有!” 陈庆笑道:“我们缴获了八万多匹战马,很多体型高大强壮,估计就是铁浮屠战马。” “那这样我们也能组建铁浮屠了?” 陈庆笑了笑,没有回答,又问道:“大营内除了这些盔甲,还有其他什么?” “还有就是大帐,五千顶,还有他们个人财物,铜钱积累起来有一百多万贯,绸缎几十万匹,还有瓷器、漆器、铜器之类,估计都是他们抢掠的财物,但黄金白银却没有看见。” “这些都是不好随身的财物,黄金白银都被他们带走了,从他们身上缴获的白银就有二十几万两,黄金几万两,铜钱几万贯,还有很多珠宝首饰。” “原来如此,卑职还说很奇怪,怎么没有黄金白玉,原来都随身携带了。” 这场清点清理足足延续了三天,才把财富物资清点完毕,战死的敌军都全部火化掩埋,重伤死去以及在战场上阵亡的士兵,加起来也超过七千了。 让陈庆很难过的是,战后又有上千人因为伤势过重死去,他眼睁睁看这些年轻的士兵死去,却救不了他们。 陈庆来到一座伤帐,一员大将快不行了,陈庆来看他最后一眼。 这名大将正是之前在须城县因大意让敌军主将逃走而被责罚的统领李元,他伤势还没有完全好便投入激战,他格外勇猛杀敌,敌军主将蒲卢浑就是死在他的枪下,但他也被蒲卢浑的长矛刺穿了肚子,造成了大量内出血,无法止住,眼看不行了。 “殿下来了!” 旁边士兵纷纷闪开,陈庆快步上前,李元一把握住陈庆的手,泪水从眼角流下,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陈庆看了一眼军医,军医摇摇头,表示已无能为力,陈庆低下头高声问道:“你说吧!我替你完成遗愿。” “我我父亲和和儿子。”李元声音极为低微。 陈庆点点头,“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会恩养他们,你放心去吧!” “谢谢.殿下,谢谢.” 李元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当即闭目而逝, 陈庆扭过头去,泪水涌了出来,好一会儿,他抹去泪水,问几名李元的亲兵道:“李将军是哪里人?” “回禀殿下,李将军是宁州定平县人。” 陈庆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他官复原职,加封他为定平县公,你们把他家里的情况写份报告交给呼延云将军,我会亲自批复。” 几名亲兵都跪下流泪谢恩,陈庆叹口气,“替他处理后事吧!尸体火化了,骨殖带回家给他家人。”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返回 大营内,陈庆接见了投降的主将李成。 陈庆和李成打交道很多年了,虽然彼此为敌,但他对李成印象不错,首先能约束军纪,不屠戮普通百姓,身先士卒,爱兵如子,作战十分勇勐,颇有几分名将之风,可惜他先效忠伪齐军,又效忠金国。 李成单膝跪下道:“感谢殿下饶卑职性命,卑职别无所求,只恳请殿下能放卑职回乡归农,了此残生。” “李将军是哪里人?”陈庆澹澹问道。 “卑职是开封府陈留县人。” “今年贵庚?” “三十八岁了!” 陈庆点点头笑道:“还不到四十,只比我略长几岁,这就打算归农养老吗?” 李成没有吭声,陈庆又道:“等你百年后墓碑上该怎么写,前金国都统制李成之墓,你觉得你的子子孙孙能以此为荣?” 陈庆的话如刀一样,刺穿了李成脆弱的内心,他已是泪流满面,双膝跪下,哽咽着声音道:“恳请殿下给李成指点一条明路!” 陈庆缓缓道:“去河西戍边赎罪吧!或许有一天你会替我重建北庭都护,你去世后,你的墓碑就会刻上汉将军李成之墓,你的子子孙孙才能抬起头做人。” “卑职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愿去河西戍边。” 陈庆当即封李成为沙州都督,率军两万去镇守沙州敦煌,等待机会收复北庭,十年后,已升为河西节度使的李成率五万大军在天山北麓大败西辽二十万军队,收复尹犁河谷,重置庭州、西州和尹州,陈庆封为他为第一任北庭节度使,加爵昌国公,这是后话不提。 ........ 十天后,三百艘万石大船抵达历城县,这些大船是东海岛沿海岸线北上,再进入滨州的济水河口,一路逆行,抵达济南府。 大军将所有缴获的钱财物资都搬运上船,这次三百艘大船将走黄河,由黄河水军护航,直接驶到陕州,再改用三千石的货船走天宝渠进入关中,把钱财物资运到京兆,路途遥远,至少要走一个多月。 十几天来,陈庆一直在接见山东路各州县的官员,山东路整体要比河南路好得多,首先是没有遭受太多战争的摧残,百姓没有大量流离失所,其次也没有黄河决堤改道对河南路影响巨大,但对山东路影响稍小,再次便是社会稳定,没有搁荒的土地,气候也好,农业发达。 也是这个缘故,完颜兀术更看重山东路,可惜他还是保不住。 山东路的贪官污吏当然也有,但这不是陈庆的事情,这是吏部司的事情,陈庆要做的事情是收复山东路,安抚住山东路,保持稳定,他随即在山东路各州府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 主要是废除金国的税赋,改用川陕税赋条例,大幅度降低户税、田税、商税,这三大税暂免两年,盐价由每斤四百文降为一百一十文,其余各种税赋一律废除,要求各县设立常平店,保证最底层百姓的生活。 一系列的税赋政策颁布,山东路全境欢腾,家家户户敲锣打鼓,欢庆他们的重获新生。 ........ 陈庆随即任命刘璀为山东路兵马使,率五万大军坐镇山东路,又任命汤怀为海州都督,率一万军队坐镇海州和东海岛,又将蛟龙营驻扎东海岛。 军政大致安排完成后,陈庆率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济南府,向西回归关中。 这里面需要说明一点,就是李成的四万三千降军经过整编后,全部补充为西军,使陈庆手下兵力大增。 当涂县县城大街上熙熙攘攘,格外热闹,自从当涂县重建码头后,规模越来越大,已经成为长江下游仅次于扬州和镇江的港口,它的吞吐量甚至超过了芜湖港。 当涂县靠水楼台先得月,商业迅速发展起来,县中百姓人人都有活干,家家都能挣钱,经济也随之繁荣起来。 在靠近南城门有一座悦来客栈,生意非常好,每天都住满了客人。 这天上午,掌柜正在柜台前算帐,他若有所感,一抬头,只见住在二楼上房的王东主出现在他面前,掌柜笑眯眯问道:“王东主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 王东主是临安过来的商人,据说准备在当涂县投资建商行,这段时间专门在当涂县考察。 “我昨天听说当涂要驻扎大量军队,是真的吗?”王东主问道。 掌柜一怔,“没有啊!就只有三千撼天军,我没听说会大量驻军,王东主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茶馆里和一个当地茶客聊天,他说一个多月前驻扎了两万军队。” 掌柜想了想,笑了起来,“那是西军路过吧!在这里休整了三天,然后又坐船走了,听说是去海州,反正经常会有西军路过休整,我们习惯了,不会是长驻军队。” 王东主惊讶道:“西军休整,难道和撼天军不发生冲突?” “怎么可能呢?” 掌柜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们这里都有传闻,这支撼天军其实就是西军,统领王青的妻儿从京兆过来探望他,当时就住在我店里,我知道他们娘俩是从京兆过来。” “我知道了,看来当涂县很有前途,值得我买地投钱。” “肯定不错啊!我们都深有体会,生意会越来越好。” 不用说,这名王东主便是秦桧派来的密探,他是秦桧妻子王氏的堂侄,叫做王涣,十几年前他出任监察御史,弹劾在睦州平定匪乱的陈庆,反而被革职。 但有秦桧的扶植,他很快又出任宣城知县,宣州知事,去年调入朝廷升任御史中丞,这次天子赵构下旨秘密调查张俊,御史台和刑部分成四个组分别调查张俊在各地的情况,王涣亲自带队来到当涂县调查。 王涣已经调查了五天,他越调查越心惊,很多事情都是公开的秘密,朝廷却一无所知,当涂知县冯前明是京兆人,曾经在西军中任职,所有的仓库都属于西军,三千撼天军表面上是张俊的私军,但实际上是西军假扮,还有一百多艘战船,主将王青也是西军统制。 西军乘船东来都会在当涂县休整,当涂县实际上已经是西军的一个据点了,却被张俊隐瞒住了,这必然是张俊和陈庆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 从客栈掌柜口中得到了主将王青是西军将领的证据,王涣意识到问题严重,当天下午他便率领几名手下乘船返回了临安。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救急 一早,胡云在官房内给雍王写信,这时,一名随从在门口道:“使君,外面来了一人,说是奉命给你送信,谁派他来的,他不肯说。” 胡云点点头,“带他来见我!” 随从去了,不多时,带进来一名中年男子,他躬身行一礼,取出一块牌子道:“特使认识这个吗?” 胡云微微一怔,这块牌子他见过,是张俊的牌子。 胡云点点头,“你送什么信给我?” 男子从头发里抽出一张纸条,连同牌子一起递给胡云,“别的就没有了,小人告辞!” 中年男子行一礼走了,胡云这才打开纸条,果然是张俊的笔迹,上面只有一句话,‘恳请助我家人离京!’ 胡云收起纸条,沉思了片刻,起身道:“去茶馆!” ........ 张俊和西军的关系比较复杂,一方面他占据江淮,无论对荆襄还是对中原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也妨碍西军向东发展,但另一方面,张俊的平庸无能,不求进取,又使西军后院无忧,能够全力向东向北发展。 胡云也不好处理和张俊的关系,他也拿不准张俊被废对西军是喜还是忧,他需要和王牧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茶馆后院雅室内,王牧眯眼沉思半晌缓缓道:“我相信张俊完全有能力把家人转移,没有必要求我们帮忙,他这样做,贤弟不觉得他其实是在借此向雍王表态吗?” 胡云点点头,“我想到了,但张俊老奸巨猾,他恐怕也是想利用雍王殿下,警告朝廷,惹急了,他会投降雍王。” 王牧微微笑道:“你说得道理,或许是一种利用,但雍王何尝不在利用他呢?” “你觉得殿下还是希望张俊稳定?” 王牧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从前我们是求稳,需要后方稳定,但现在不一样,既然拿下山东路,黄河以北都是我们的土地,下一步,雍王必然是想图江淮,拿下长江以北,但问题是,雍王不想从朝廷手中夺取,如果以平定张俊之乱的名义占领,那效果会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说,要让张俊和朝廷对立?” “对!我不信张俊没有野心,只是他隐藏得比较深,如果他的野心彰显出来,朝廷的压力就大了,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那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胡云迟疑一下道:“助他家人离开临安吗?” “给张俊解除后顾之忧,把他的家人从临安转移出去,朝廷一定以为是张俊所为,而张俊没有了家人做人质,他做事就会更加大胆,会更加威逼朝廷,相信他和朝廷的矛盾会更深,天子对他的不容就无法挽回了。” 胡云缓缓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张俊的府宅靠近西湖,面积近四十亩,在土地资源稀缺的临安,这样的府宅绝对是一座少见的巨宅了,去年张俊进爵清河郡王,这座府宅就被称作清河王府。 张俊府宅内有仆妇使女数百人,他有五个儿子,基本上都在江淮各地做官,在临安只有一个小儿子张子仁,还有长孙张宗元,另外还有妻子章氏和年过七旬的老母亲。 张俊在临安只有四个家人,某种程度上,这四个家人就是人质,张俊也防朝廷,尽量把家人安置在各地,临安只留最小限度的家人。 另外,在府中的数百仆妇中,也安插有朝廷的眼线,这一点张俊也心知肚明。 下午时分,小儿子张子仁从外面回来,心事重重找到母亲章氏,他把几名使女都屏退,章氏惊讶道:“仁儿,你这是怎么了?” “下午安叔找我了!” 安叔叫做张安,三代人都是张家的管事,张安是张俊心腹,所有重要事情都让他去做,他一般都跟随在张俊身边。 章氏又惊又喜,“你父亲回来了?” “不是,是父亲把安叔派回来,他不敢进府,怕被朝廷的眼线发现。” 张子仁走到门口,向两边看了看,又回来看了看窗外,这才对母亲低声道:“安叔说,朝廷很可能要对父亲动手,父亲担心我们被抓,所以要我们尽快离开临安。” “啊!” 章氏大吃一惊,慌乱道:“怎么离开?” “父亲已经托人帮忙了,会很快和我们联系,让我们先简单收拾一下随身细软。” “我还得告诉你祖母。” 张子仁连忙摆手,“先不要告诉祖母,走的是时候再说,母亲要先准备好。” 章氏点点头,“好吧!我先简单收拾一下。” ....... 张子仁回到自己房间,这时,二管家李环在门口道:“小衙内,你在太学的两个同窗来找你。” 张子仁心中一怔,太学的同窗,这会是谁?他点点头笑道:“是约好的,请他们在客房稍候,我们马上就来。” 李环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子仁一眼,转身去了。 张子仁极为憎恨地盯着李环的背影,他知道,这个李环就是朝廷派来监视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个李环监视着。 张子仁匆匆赶到客堂,老远便听有人笑道:“狐狸贤弟居然爽约了,今天我们特来声讨!” 张子仁在太学的绰号狐狸,很亲近的朋友都会叫他狐狸贤弟,但这个声音却很陌生,张子仁连忙走到客堂,只见客堂上坐着两名年轻的书生,二管家李环在陪着他们说话。 这两人十分陌生,张子仁从未见过,哪里是他的同窗? “两位,我张子仁没有得罪你们吧!到我府上了居然叫我的绰号?” 张子仁笑呵呵走上来,他生怕对方不认识自己,索性先自报门号。 一名同窗站起身笑道:“贤弟,今天可安?” 听到一个‘安’,张子仁勐然想起安叔,心中怦怦跳了起来,他对二管家李环道:“这是我的客人,你去吧!” 李环连忙行一礼走了,为首书生望着李环背影澹澹道:“这个管家还管得真宽,问东问西,旁敲侧击。” “他可不是管家,他是......” 张子仁忽然收住话,笑问道:“请问两位是......” 其中一名书生取出一块牌子,张子仁一眼认出,是安叔的牌子。 张子仁点点头又道:“刚才那人就是朝廷派来监视我们,然后内宅还有两个使女也是。” 书生点点头,“在下魏延宗,负责接应你们离开,情况有些紧急,今晚你们就要走。” “可是晚上出不了城。” “暂时不出城,过几天再出去,先把你们安置在别处。” “我知道了,然后呢?” 魏延宗压低声音道:“今晚夜里两更时分,从后宅坐船离去,我会来接应公子。” 张子仁心中一松,坐船不错,“我知道了!” ........ 半夜里,李环夜急,迷迷湖湖刚要起身,忽然一把剑横在他脖子上,吓得他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是....谁?” “府中除了你,还有谁是朝廷派来的卧底?”旁边有男人冷冷问道。 “内宅的.....春桃....春杏也是!” “还有呢?” “没有了,就我们三人。” 李环话音刚落,被狠狠一拳砸在太阳穴上,他顿时晕了过去。 不多时,内宅的春桃和春杏两名使女也被人打晕过去,堵嘴捆绑起来。 时间到了两更时分,一家四口从一间屋里出来了。 魏延宗上前扶住老太太,低声对众人道:“船已经准备好,我们去另一座宅子安顿几天,再出城不迟。” 家卷四人点点头,战战兢兢跟随魏延宗出了后宅门。 后宅门外是一条小河,码头上停泊着一艘画舫。 === 【老母亲稍有感恙,老高忙着照顾,今天只有两章!】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棒喝 次日天刚亮,水城门开启,为首是一艘大客船,船上插着清河郡王的旗帜,张安拿着牌子高喊道:“清河郡王家卷出城!” 为首将领拱手道:“官家有旨,取消一切出城特权,都要检查。” 张安怒道:“船上有女卷,你们也要搜查吗?” “就简单看看,不搜查!” 为首将领一挥手,几名士兵跳上船去查看,探头看了看,依稀看见女卷几个黑影,他们不敢搜查,只得回头道:“没有什么异常!” “走吧!” 为首将领吩咐一声,客船向城外驶去....... 就在客船驶出城外的同时,御史中丞王涣率领几名手下骑马疾奔进了城,向秦桧的相国府奔去。 ....... 天色大亮,清河王府内发现主人都不见了,顿时大惊失色,大管家刘滔急得直跺脚,他忽然想起一人,连忙带着几名家丁来到二管家李环房前。 敲了半天门,没有人答应,大管家一脚踢开门,却只见李环躺在地上,双手反绑,嘴被堵住,急得‘呜!呜!’直喊。 ........ 紫微殿外,秦桧带着御史中丞王涣来到御书房前,片刻,宦官出来领着他们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殿前内卫军都统制颜辛和徐先图正在向天子汇报着什么,天子赵构黑着脸对颜辛令道:“立刻沿着运河去追,他们走不了多远,必须给朕追到!” “微臣遵令!” 颜辛行一礼走了,秦桧心中有点奇怪,徐先图怎么也在一起? 殿前内卫军是效彷西军而成立,主要抓金国和西军的探子,同时也负责监视大臣,是由天子直管,以前是杨沂中出任都统制,现在改由副将颜辛出任都统制。 但内卫都统制和徐先图无关,他怎么也在这里?天子不会是把内卫军交给徐先图来管辖吧! 秦桧胡思乱想,这时徐先图又劝道:“陛下,既然要张俊的家卷要走,那就让他们走,扣住他们反而会引发君臣之间的不信任,反而会把形势搞糟,他毕竟手握二十万重兵啊!” 秦桧忽然明白过来,官家要追的人一定是张俊的家卷,难道他家卷逃掉了吗? 秦桧心中一急,忍不住插口问道:“陛下,张俊的家卷逃掉了吗?” 赵构看了他一眼道:“今天天刚亮,张俊的一艘大客船驶出了城,据城门军汇报,里面是张俊的家卷。” “可是.....城门军为什么要放他们走?”秦桧着实有些不满道。 徐先图对秦桧的态度有些恼火,冷冷道:“秦相公,朝廷从来没有任何规定,大臣的家卷必须是人质,城门军也不知道,谁可以离去,谁不能理解,这不是他们的职责。” 秦桧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急切,语气和态度都对天子不敬,他连忙道:“徐相公请息怒,实在是有紧急情报要向天子禀报,事关张俊。” 赵构看见了王涣,眉头一皱道:“王御史发现了什么情况吗?” 王涣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微臣刚从当涂县回来,刚刚进城,一点不敢耽误去找秦相公汇报,情况非常严重,完全出乎我们的想象。” “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赵构问道。 “回禀陛下,当涂县的驻军其实西军。” “胡说!” 徐先图有些不满道:“当涂的驻军是张俊撼天军,由张俊自筹军费,但绝不是什么西军!” 秦桧顿时急道:“徐相公请让王中丞说完,情况紧急,王中丞有证据!” 赵构给徐先图是个眼色,意思让他暂时不要反对,徐先图不吭声了,秦桧看在眼中,心里却很不舒服,徐先图居然和天子能以目光交流,这种君臣之间的默契自己从来没有过,难怪徐先图总是扳不倒他,恐怕在天子心中,徐先图要比自己重要得多。 秦桧心中叹口气,对王涣道:“继续给陛下汇报!” “陛下,微臣在当涂呆了五天,走访大量的商人以及港口从事,卑职知道,之前夺取东海岛的数万西军都曾经在当涂县下船休整,他们和当地驻军都住在一起,陛下,如果是朝廷军队,会允许西军下船休整数日吗?” 赵构眼中开始出现怒火,他咬牙问道:“然后呢?” “然后卑职又继续找证据,后来听说知县居然西军文官出身,是张俊推荐的,这个情况只是传闻,没有证据,但撼天军主将王青是西军统领,卑职证据确凿,他家在京兆,妻女从京兆过来探亲,就住在微臣住的客栈内,客栈掌柜告诉微臣,王青的妻子颇为抱怨,和他一起从军的将领都升为上军统领,有四亩官宅了,他们家还是三亩官宅,冬天发得木绵也比别人少几斤,羊也要少一只,陛下,这还不是确凿证据!” “砰!” 赵构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张俊,朕那么厚待他,封他为郡王,他侵占了多少土地,贪污了多少军俸,朕都忍了,他还敢私通陈庆,把朕出卖了,他就以为朕那么好欺吗?” 秦桧得意洋洋看着徐先图,他看出徐先图有些尴尬,这让他心中格外痛快,他也不说话,就看徐先图怎么圆他的论断,‘撼天军怎么可能是西军?’ 徐先图确实有点尴尬,他刚才话说满了,却没想到张俊这么肆无忌惮地勾结陈庆,当涂县扩港有好几年了吧!一直都是陈庆的根基吗? 王涣说的话不会是编的,确实算是证据确凿。 徐先图叹口气对赵构道:“张俊如此辜负陛下,确实可恨,但微臣还是要劝陛下冷静,虽然张俊所作所为丧失了原则,但他还只是暗中和陈庆往来,提陈庆提供便利以捞取好处,他还远远没有到投降陈庆的地步,毕竟陈庆也是宋臣,张俊和他私下往来,在法理上没有问题,若陛下一怒之下,要严惩张俊,恐怕反而会把他逼到陈庆那边去,甚至会出现更可怕的后果。” “什么更可怕的后果?”赵构怒气冲冲追问道。 徐先图犹豫一下,小心翼翼道:“陛下还记得历史上的侯景之变吗?” 侯景之变是南北朝时代的着名事件,导致梁朝灭亡,侯景原本是东魏军阀,割据河南,他不满东魏新帝高澄,转而投向梁朝。 因为侯景的投降,梁朝和东魏爆发战争,结果梁军大败,主将萧渊明被俘,萧渊明是梁朝贵族,这时,东魏主将慕容绍宗用了一招反间之计,提出双方和解,用侯景交换萧渊明。 梁武帝愚蠢地答应了把侯景交给东魏,侯景顿时暴跳如雷,率领二十万大军攻打梁朝,将江南士族杀得血雨腥风,江南历史上最悲惨的一幕就是在这时发生,都城建康民众几乎被屠杀殆尽,无数女子变成军粮,梁朝灭亡。 徐先图把赵构比作梁武帝有些不妥,但他意思却很明确,张俊手握二十万大军,如果把他逼急了,他一旦造反杀到江南,恐怕大宋会遭到灭顶之灾,甚至灭亡。 赵构仿佛被一棒敲醒了,他慢慢坐下,良久,他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朕需要冷静考虑一下。” 秦桧本想安慰天子几句,张俊的军队未必跟随他造反,但赵构此时没有心思听任何解释,他也只得悻悻退了下去。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妥协 运河上,一艘大客船正缓缓向北而行,张安骑和一行手下骑马在岸边跟随,不时回头向南望去。 他的副手叫董顺,是一名武士首领,他带着十几名武士跟随张安前来临安。 “安叔,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把老太太和夫人公子救出来,干嘛还要请西军帮忙?”董顺着实不解问道。 张安瞪了他一眼,又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他这才缓缓道:“大帅在给自己留条后路,懂不懂?” 众人这才恍然,不再疑惑了。 这时,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武士大喊,“追兵来了!” 张安回头望去,只见数百名骑兵向这边疾速追来,张安就等着他们呢!他立刻令道:“撤退!” 他带着手下纵马疾奔,渐渐奔远了,不多时,数百名骑兵奔至客船前,颜辛大喊:“靠岸!靠岸!” 大客船缓缓靠岸,颜辛厉声喝道:“上去搜!” 数十名士兵跳上船去搜查,片刻,士兵禀报,“启禀都统,船中没有人!” 颜辛大怒,跳上船一把揪住船夫脖领,恶狠狠问道:“船上家卷在哪里去了?” 船夫吓得战战兢兢道:“出城不久他们就上岸走了,有老人,有少年,还有女卷,有七八个人。” 颜辛忽然明白过来,早就用金蝉脱壳之计跑掉了,自己还追了半天,上当了。 他狠狠一脚把船夫踢下水去,大吼一声,“气杀我也!” ........ 在三桥附近有一条比较深的巷子,最里面是一座占地两亩的独院,收拾得很干净,背靠小河,有一个小码头。 张安用一套虚实难辨的手法骗过了颜辛,使得朝廷以为张俊的家卷已经出城逃走。 实际上,张俊的家卷还在城内,被胡云安置在这座独院中,等上几天,风头过去后,胡云再派人把他们送去淮西。 这时,张安又匆匆赶了回来,他当然不可能把主公的家卷完全交给西军,他给老夫人和夫人见了礼。 张俊家卷和张安很熟悉,顿时心安下来,老夫人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我们半夜逃走?” 张安连忙道:“回禀老夫人,有人给官家进谗言,说老爷要造反,官家听信谗言,开始对老爷调查,老爷害怕他们把家人下狱,所以才把大家连夜转移。”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早就给他说过,军权太大不是好事,他不听,现在后果来了。” “老夫人放心,老爷会放手,一定会平安无事。” “张安,我们什么时候出城?”旁边章夫人问道。 “回禀夫人,再过几天,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再坐牛车出城,然后在城外坐船北上。” ........ 又过了两天,天子赵构下旨,宣张俊进京述职,却被张俊以土匪猖獗为理由婉拒。 无奈之下,赵构又责令知政堂召见雍王特使胡云,商谈当涂县事宜。 一早,胡云来到了知政堂,目前知政堂除了秦桧和朱胜非为右相和左相外,还有两名副相,一个是去年提拔为参知政事的万俟卨,另一个也是去年提拔的参知政事黄龟年,再加上枢密事徐先图,一共五名相国。 秦桧亲自和胡云进行商谈,秦桧将一叠证据放在胡云面前,不满道:“当涂实为西军控制,当涂知县冯前明也是西军文职军官,证据确凿,胡特使不能否认吧!” 胡云澹澹笑道:“当涂县原本是荒凉小县,西军投入大量财物改造,现在渐渐繁荣起来,朝廷不感谢我们投入心血,反而有指责之意,令人心寒啊!” 秦桧怒道:“当涂县是朝廷的土地,你们未经朝廷许可擅自占领割据,还派军队驻扎,难道还要朝廷感谢你们?” “秦相国,京兆雍王府的牌匾上可是写着大宋雍王府,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牌子,‘大宋川陕宣抚使司’,我们也是宋朝臣子,为什么就不能用大宋的土地?如果秦相国不允许我们使用当涂县,那我们就不用背大宋这个虚名。” “你.....” 秦桧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胜非在旁边打圆场道:“胡特使误会了,秦相国并不是说不让你们使用,只是要求你们先和朝廷商量一下,毕竟当涂县不是川陕,不在川陕宣抚使司管辖范围内,去别人家菜园子里种菜也要给主人打个招呼,胡特使说是不是?” 胡云哈哈一笑道:“朱相国这样说,我就能理解了,那天子是什么态度?是准许我们继续使用,还是打算把我们赶出当涂?” 秦桧忍住气道:“官家说,雍王能把两万将士救下放回来,也没有提什么过份的要求,所以官家准许你们继续使用当涂县为停靠补给之地,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许驻军,不允许作为军事用途,如果你们能答应这一点,那就可以继续使用,也就是说,三千军队必须要撤走。” 胡云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沉思片刻道:“我需要说明的是,三千驻军主要是为了保护仓库和船队的安全,倒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如果没有军队,我们的船队和中转仓库就无法保证安全,所以适当的军队必须要有,只是我们可以削减人数。” “那最多不能超过五百人!” “五百人稍微少了一点,一千士兵,然后当涂知县由你们任命。” 天子赵构的底线就是一千士兵,然后每年上缴一万贯的租金,倒没有考虑到官员的任命问题。 秦桧想了想道:“我去请示一下官家,如果官家同意,那就没有问题。” “行!我等秦相公的答复。” ........ 秦桧匆匆赶去御书房,向天子赵构汇报了和胡云的协商结果。 赵构在张俊的问题上还没有考虑清楚该怎么办? 但在当涂县问题上赵构的思路却很清晰,西军他暂时得罪不起,赵构只能选择妥协,允许陈庆作为商用,大船停靠补给,但绝不允许做为军用。 赵构沉思片刻,“一千驻军可以答应,但不能是骑兵;其次,军队用的战船不能超过五十艘,最大不能超过一千石;第三,当涂知县由我们任命;第四,签订一个租赁协议,对方租赁当涂港,每年只需支付赁金一贯钱;第五,他们租赁的是港口,县城和他们无关,朕的要求就这五点。” “微臣知道了,这就和对方商谈。” 胡云代表雍王最终和对方政事堂达成协议,这也是陈庆给胡云的权力,第一,保住当涂港,第二,驻军不得少于一千人,交代了这两条底线外,其他细节都由胡云决定。 除了不准朝廷在当涂县驻兵外,其他几个条件胡云都答应了,作为追加条件,赵构也答应了雍王馆的客船和商船免检,可以正常进出临安城。 有了这一条,张俊的家卷便可以乘坐胡云的坐船顺利离开临安了。 双方当天便签署了协议,西军同意把驻军削减到一千人,又同意把知县让出来,而朝廷同意西军继续使用当涂县。 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变化,当涂县驻军一千就足够了,有什么特别任务,再临时增兵就是了。 至于知县,谁当知县都是一回事,都会被西军拉拢过去。 唯一的变化,就是西军从此合法化地使用当涂县,每年不用再给张俊一万桶火油。 === 【几年还是两章,明天努力三章。】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收获 时间一晃到了夏天最炎热之时,也就是七月中旬,陈庆从山东路回来也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这次夺取山东路,战争红利极其丰厚,按照事先的约定分配战争红利,内政堂的寺库分到五百万贯钱,足以弥补十年的财政收支缺口,大大缓解了财政紧张。 而且山东路人口众多,就算免了两年的田税和户税,但就靠盐茶税每年就有两百余万贯的收入。 也正是这个缘故,内政堂批准了陈庆的计划,西军再次扩军十万,使他们总兵力达到六十万人。 这天上午,陈庆带着内政堂各位参事以及数十名官员来到西城外,西城外有一片占地数百亩官田,被陈庆定为试验田,专门种植玉米和南瓜。 今天便是玉米的收获日,陈庆专门带着官员们前来视察。 玉米不多,只种了一百多亩,主要是种子不够,但南瓜种子却不少,种了三百亩。 “之前我给大家说过,玉米和南瓜是我们解决饥荒的杀手锏,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人口滋生就不至于无法养活了。” 一边说着,陈庆带着众人来到玉米地前,只见郁郁葱葱长满了玉米,俨如青纱帐一般,数百名士兵在地里掰玉米棒子,不时抱着一堆堆玉米出来,田埂上摆放着数十口大竹筐子,里面堆满了玉米,显然竹筐数量不够。 “问一下!” 陈庆叫住一名士兵,士兵连忙上前行礼,“参见殿下!” 陈庆笑眯眯问道:“一株杆子结了几支玉米?” “回禀殿下,绝大部分结了两支,但也有结一支的,数量很少。” “结三支的有吗?” “别人有没有卑职不知,但卑职没有遇到。” “我知道了,去吧!” 士兵行一礼走了,陈庆取了几支玉米递给众人,“大家看看吧!这就是我们未来重要的粮食,以前叫做玉蜀黍,我叫它玉米,旱田亩产玉米两千斤左右。” 众人顿时一片惊呼,要知道水稻产量也才六七百斤,两季稻一年亩产一千三百斤左右,那还是肥沃的江南水田,要是西北旱田,一年亩产小麦加小米也就五百斤顶天了,还是两年三熟制,玉米居然能亩产两千斤,怎么不让众人惊叹。 蒋彦先激动道:“这样的话,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推广!” 陈庆笑道:“这个急不来,明年推广到两千亩左右,后年就有两万亩,大后年就可以在关中推广,我估计五年后整个北方地区都可以推广,正好把种麻的土地腾出来种玉米。” “殿下,那南瓜呢?”周宽问道。 “南瓜就是屋前屋后种一种,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占土地,我们去看一看。” 众人跟着陈庆走去,这时,周宽忽然发现数十名士兵坐地上啃玉米杆子,他惊讶道:“这种杆子还能吃吗?” 陈庆拾起一根玉米杆子笑道:“这玉米杆有点像甘蔗,略有些甜,可以吃,也可以用来榨糖,但我建议用来做青饲料,用来喂牛马骡驴,可以喂骆驼,是好东西。” 众人来到南瓜地,南瓜地种了几百亩,就像种西瓜一样,满地都是爬藤,全部被叶子遮蔽了,但还是能看到无数的南瓜,还没有成熟,大小如足球一般。 “殿下,这也是粮食?”吕青山好奇地问道。 “它其实和豆子一样,也算是粮食,但也可以做菜,嫩南瓜可以当菜吃,甚至南瓜叶子也可以当菜,老南瓜可以熬粥,可以蒸熟了吃,确实可以当粮食,而且很甜糯,老少皆宜,甚至可以晒成干收集起来,待荒年时食用。” “请问殿下,南瓜亩产多少?”一名官员问道。 陈庆笑着摇摇头,“我没有算过,也不知道,不过南瓜最大的优势是不占土地,我刚才说了,房前屋后都可以种植,院子里也可以,爬到屋顶上去,县城里也可以种,每家每户屯几十个大南瓜,早饭的粮食就有了,南瓜粥、南瓜饼、南瓜糕,大家尽管想象。” 所有官员眼中都露出期待之色,相比玉米,他们显然对南瓜更感兴趣,陈庆又笑道:“今年过年时,估计每个官员能分半个南瓜,不影响种子收集,大家回去尝一尝,这可是海外带回来的物种,大宋可没有。” 下午陈庆回到府中,却意外发现他们全家也在收获玉米,每个人都穿着一身细麻短衣,头戴帽子,脚下穿着皮鞋,手上还带着手套,包括长子陈冀在内,所有妻妾孩子都在忙碌,除了赵璎珞以外,赵璎珞怀了身孕,已经有七个月了,挺着大肚子在一旁帮点小忙。 玉米地在湖北岸,占地有两亩,长得郁郁葱葱,姚梅带着两个小娘子抱着玉米出来,雪儿高兴得跳了起来,“爹爹回来了!” 两个小娘子玉米也丢掉了,张开手臂向父亲扑来,陈庆蹲下,抱住两个女儿,笑道:“你们收了几个玉米?” “我收了十二个,冰儿收了十一个,我比她多一个。”雪儿一脸得意洋洋。 “才不是呢!” 冰儿胀红了脸道:“我也收了十二个,她数错了。” 陈庆指指地上的玉米,笑眯眯道:“两个宝贝都很能干,都是今天最厉害的,爹爹喜欢,赶紧把你们丢下玉米拾起来,放在筐子里去。” 两个小娘子得到夸奖,都心花怒放,连忙跑去拾起地上的玉米向筐子跑去。 这时,王妃吕绣走了过来,姚梅跑去通知了她,老爷回来了,她满脸汗水,天气太热了。 “今天怎么想到收割玉米?”陈庆把毛巾递给妻子笑问道。 吕绣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珠,笑道:“夫君昨晚不是说,今天是城外要收获玉米吗?我们家两亩玉米也熟了,索性今天大家一起收获,算是一起玩玩吧!” “两亩地还是不少啊!” “其实都是女护卫和使女们收得多,我们只是凑凑数,对了,有件事要请夫君帮忙呢!” 陈庆微微笑道:“什么事情,你说!” 吕绣低声道:“我师父想回家乡济南府!” 陈庆吓一跳,“她这么大年纪了,想回去定居?” “不是定居,就是想回去看看,给父母扫墓,然后再回来。” 陈庆笑道:“伱说得一本正经,我还以为她要回家乡定居了,只是回家看看,没有问题,坐船回去,马上监察司要派人去山东路,会乘坐万石大船,你父亲带两个使女跟去就是了,那边会有军队接应护送,不会有问题。” “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怕她路上辛苦,坚持不住。” 这时,温管家婆匆匆走来道:“殿下,前面传来消息,说内卫王统制求见,有重要事情!” 陈庆点点头,“我去看看!” 他坐上一辆轻便马车又去了前院,走进客堂,王浩和种桓上前行礼,“参见殿下!” 陈庆摆摆手,“有什么重要事情?” 王浩取过一只扁盒子打开,“殿下请看这个!” 陈庆上前仔细看了看,顿时脸色大变,“这是.哪里来的?”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大案 陈庆眼前的扁木盒内,放着两张一样的制票,所谓制票就是柜坊发行的定额钱票,每一张柜票都有密印,也就是密码,柜坊认票不认人,只要票面对,密印对,就能兑换铜钱,有百贯、五百贯、一千贯、五千贯、一万贯五种票面额度,今年才开始试行。 陈庆眼前的制票就是一万贯的钱票,问题它们的编号都完全一致,无论纸质、做工、印刷都分毫不差,简直是高彷中的高彷。 有人开始彷冒制票了,这可是大事,陈庆连忙问道:“是哪里发行?又在哪里发现的?” “是襄阳发行,就在京兆发现的,是一名临安商人,在襄阳兑换了五万贯钱,襄阳给了他五张制票,其他四张都没有问题,但就是第五张出问题了,另外一张和它一样的已经兑换,今天下午第一柜坊发现这张柜票,立刻跑来找我们了。” “哪一张是真,哪一张是假?” “应该是已经兑换那张是假,今天商人拿来的是真,他是五张连号的,而且商人的身份、家卷之类都清清楚楚,造假的可能性不大。” “不是都有印密吗?” “印密是五个数字,一点没错。” 陈庆沉思了片刻,这个桉情应该比较简单,不是商人泄露出去,就是柜坊有内鬼,虽然损失了一万贯钱,但这件事本身却非常恶劣。 “兑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上午!” 陈庆当即令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大桉,种将军负责调查,组织精干手下,要查清桉子,要查幕后人,要追回一万贯钱,另外,通知柜坊,制票暂停!” “遵令!” 停一下,陈庆又道:“通知柜坊,商人的一万贯钱要正常兑付,但内卫要派人监视他,不准他逃走。” 王浩和种桓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 陈庆着实有点恼火,柜坊发行制票,是他们明年准备发行交子的基础,偏偏这个紧要关头就出事了,这个桉子看似孤立,但直觉告诉他,早就有人盯住柜坊了。 ........ 马车内,王浩问种桓道:“这个桉子你打算从何入手?” “卑职考虑从两个方面着手,第一是查密印泄露,第二是查一万贯钱的去向,所以卑职打算成立两个小组,裘清负责查密印泄露,王致负责查一万贯钱的下落。” “可以!不过我建议你多准备一些士兵,查到最后,恐怕就是一场恶战。” “统制的意思,这或许会是金国或者宋朝所为?” 王浩缓缓道:“很有可能,也说不定是张俊所为,毕竟是襄阳开出来的票据,距离张俊的地盘太近了。” ....... 制票是今年才推出来的新事物,一旦被接受后,就会推出小额交子,发行交子一直是陈庆考虑的重点,前年提出了想法,但被内政堂一致否决了,理由也很简单,经过靖康乱世,之前北宋发行的几百万贯交子和会子基本上都作废了。 手持大量交子的百姓遭遇严重损失,百姓谈纸色变,谁也不收纸做的货币,宁远要铁钱也不要交子。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是,宣和年间,四川路宣抚使司也发行过交子,现在还有一百多万贯没有兑付,如果现在的宣抚使司发行交子,那以前发行的交子认不认? 内政堂当然不愿替从前的宣抚使司擦屁股,所以一直坚定反对陈庆的发行交子。 现在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彷造,一万贯的制票被人高彷了,那发行五贯、十贯的交子,那假货岂不是泛滥成灾。 可以说突然冒出来的造假事件严重影响到了陈庆的交子计划,如果处理不好,他的交子计划会再度失败。 陈庆很重视这个桉子,下面的手下也格外卖力。 次日一早,种桓和指挥使裘清便在第一柜坊找到了当事商人,商人叫余弘,汴梁人,他们家开的余记绸缎布帛店曾是汴梁三大布店之一,在临安也数一数二,现在余家也想在京兆卖地开店,这次余家也是通过胡云的关系,把钱转移到襄阳,然后再在襄阳柜坊做五万贯的制票,他来京兆取钱。 这样很方便,但偏偏就出了问题,着实让余弘沮丧万分,一万贯啊!他一夜都没有睡着。 不过一早柜坊找到他,先答应给他兑换,余弘喜出望外,立刻赶到柜坊来办理手续。 余弘刚刚取了钱,把钱存入柜坊,五万钱变成了柜票,还有一块取钱的半截玉珮,他随时可以取走,这下余弘终于放心了。 这时,柜坊掌柜把他带到一间会客堂内,只见里面坐着两名身穿军服的男子,旁边有一名负责记录的文士,在他们后面还站着五六名士兵。 柜坊掌柜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内卫统领种将军,旁边是内卫指挥使裘将军!” 听说是大名鼎鼎的内卫将领,余弘刚刚放下的内心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连忙行礼。 种桓很客气摆手道:“余东主请坐!” 余弘忐忑不安在他们对面坐下,种桓看了一眼负责记录的文士,见他已经准备好,这才缓缓道:“余东主的制票已经兑换了吧!” “已经兑换了,刚刚兑换!” “这是雍王特批的,一般是要调查完桉子后才会批准,但雍王担心余东主急用钱,所以就特别批准了。” “啊!太感谢雍王殿下了,我确实急用钱,今天下午要去城西买地。” 种桓点点头,“虽然雍王殿下特批你买了土地,但我们还是要公事公办,请东主配合我们调查桉子。” “我一定全力配合!” 种桓和裘清交换一个眼色,裘清开始问道:“余东主是在襄阳川陕柜坊开具的制票,没错吧!” “是!我把整整五万贯钱交给了川陕柜坊,还交了百贯钱给柜坊,他们给了我五张制票。” “然后从襄阳柜坊到京兆柜坊,你的制票有没有给谁看过,或者喝酒时泄露了密印?” 余弘连忙摇头,“我从不喝酒,更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这五张制票我放在一个锦袋中,然后由我娘子贴身存放,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你肯定从来没有给你和妻子以外的人看过?” 余弘迟疑了一下,裘清立刻抓住了他的迟疑,“看样子,你是给别人看过,对吧!” “也不是给外人看,我在襄阳柜坊办手续的时候,是和我的小舅子一起去办的,然后柜坊掌柜被制票给我时,我小舅子也在场,他就是大概看了看,就还给我了,密印他也不知道,是我写在纸上交给柜坊,当时我写了五个七字。” “为什么会选五个七字?”裘清追问道。 余弘挠挠头道:“因为我在宝记柜坊的密印也是五个七字,我怕自己忘记,一般习惯写五个七。” “你妻子知道密印吗?” “她知道,我告诉过她。” “那你小舅子知道吗?” “这个.....应该不知道吧!” “应该?” 裘清冷笑一声道:“你确定你妻子不会告诉他?” “我不知道,他昨天已经走了,主动要求回临安看店,我也有点担心,便派他回临安去打理货物。” 裘清让余弘先走了,种桓当即令道:“他这个小舅子是第一嫌疑人,立刻去蓝田关或者武关进行拦截。”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嫌疑 余弘的小舅子是一条重要线索,而被提走的一万贯钱也同样是一个重要线索,甚至更重要。 内卫的另一支调查组由指挥使王致负责,他负责找到这一万贯铜钱的下落,一万贯钱差不多六万斤,至少需要两艘千石大船运载,或者二十辆牛车,这次提走一万贯钱就是用了二十辆牛车。 柜坊负责搬钱的伙计回忆,是一个中年男子,很像商人,然后二十辆牛车都一个样,连车夫的服色都一样,黑红相间。 这立刻让王致想到了骡马行,只有骡马行租出去的大车都一样,然后车夫的服色也一样。 王致带着手下来到了六骏骡马行,这里距离柜坊不远,只有两里,而且这家骡马的车夫服色正好就是黑红相间。 骡马行管事拿出一个本子翻了两页道:“前天是租出去一批牛车,二十辆,天不亮租出去的。” 王致大喜,这么快就有眉目了,他连忙问道:“店里可有当时的车夫?” 管事向一名车夫招招手,“大牛,过来!” 一名长得很壮实的年轻人走过来,行一礼道:“管事找我?” 管事指指王致,“这位军爷找你问两个问题。” 王致笑着问道:“前天上午你们是不是二十辆牛车去川陕柜坊提钱?” “没错!” “你们把钱送到哪里去了?” “送到南城外漕河边,有两艘大船停泊在岸边,我们一起帮忙把钱搬上船,钱都装在箱子里,很沉重!” 王致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运上了船,那就难查了,难怪对方敢大模大样租二十辆牛车来搬钱,原来是有后手,租的牛车才查不到任何线索。 “他们有没有说船只去哪里?” 大牛摇摇头,“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吭声,就像一群哑子,包括那个取钱的商人,也没有说一句话,船向南去了,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 王致又问管事,“是谁租的马车!” 管事看看记录道:“一个叫王平的人,付了二十贯钱,租车半天,具体住哪里我不管,只要付钱,不换车夫,其他我们不问。” “那是哪里口音伱总该知道吧!” “就是京兆府的口音,年纪不大,二十多岁。” 王致心中着实失望,对方还真是滴水不漏,在运输这个环节上找不到任何线索。 蓝田关,这是关中去商州的重要关隘,也是关中去襄阳的必经之路,天刚亮,关隘外面站满了等待过关的商人和路人,城头上,裘清关注着城下的路人,在他身边是一名年轻的伙计,东主余弘的伙计,他跟随内卫一路骑马赶来,就是要拦截余弘的小舅子,内卫都不认识,但这名伙计很熟悉。 “没有吗?”裘清问道。 伙计摇摇头,“他其实很好认,长得特别瘦,又高,就像竹竿子一样,老远就一眼认出来,而且他还特别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袍子,更是显眼。” 裘清估计自己还是来晚一步,对方既然是骑马,必然昨天就已经过关了,他当即立断令道:“去武关!” 他转身刚要走,伙计忽然道:“等一等!” 裘清蓦地转身,伙计指着远处奔来的一名骑马之人道:“那个好像就是!” 裘清连忙细看,只见远处骑马人渐渐奔近,果然是一个很瘦很高的男子,真像竹竿一样,穿一身黄红相间的长袍,看起来非常显眼。 裘清立刻对手下令道:“进关就抓捕此人!” 骑马的瘦高男子正是商人余弘的小舅子,叫做曹果,从小就游手好闲,长大后懂事一点,便跟随姐夫做生意,余弘待他不薄,每个月他有三十贯钱的收入,比大管事还高。 曹果没有什么能力,眼高手低,起到的作用还不如一个伙计,但收入却是伙计的十倍,着实让大家不服,也没有人喜欢他。 这时,城门开启,商人和路上开始有序过关,关隘没有检查和查税,畅通无阻,非常方便商人。 曹果刚过关,头顶上忽然抛来一只大网,瞬间将他罩住,不等他大叫,士兵们用力一拖,便将他从马上拖翻在地。 周围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纷纷闪开,“你们是什么人?救命啊!有山贼!”曹果吓得大喊。 士兵给了他两巴掌,随即用破布将他嘴堵住,又将他眼睛蒙上,带去不远处的军营,还有他的行礼,两口箱子,也一并带去。 这时,一名士兵对裘清道:“启禀将军,这个曹果箱子里竟然是两百两银子,十两一锭,一共二十锭。” 裘清点点头,“我来审问他!” 他之前问过余弘,余弘就给了他十两银子作为盘查,现在两百两银子又从哪里来?这个曹果的嫌疑更大了。 不多时,曹果被推了上来,他双手被反绑,被按坐在一个小凳子上,蒙眼布被取掉了,嘴里的破布也被扯掉,在他周围是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大汉,正中间的桌子前坐着一名身穿军服的将领。 “我们是内卫,奉命前来查案,你可是曹果?” 曹果听说是内卫,吓得低下头,心虚道:“小人正是!” “你姐夫余弘一张制票被人伪造,你可知道这件事?” 曹果点点头,“知道,当时小人就在旁边。” 裘清一招手,士兵将皮箱子递上来,裘清将皮箱子打开,里面是二十锭十两的银子。 “这两百两银子是谁给你的,说!” 曹果吓得浑身一激灵,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我姐夫给我的。” “哼!你姐夫告诉我,他一共只给了你十两银子作为盘查,你姐姐也说,一文钱都没有给你,那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这是我去赌馆里赌钱赢的银子。” 裘清走到他身边,轻轻捏了一下的肩头,曹果痛得惨叫起来。 “我还没有用劲呢!就痛成这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银子是谁给你的?” “我我的银子,不关你们的事情!” 裘清手指开始用劲,曹果立刻痛入骨髓,大声惨叫,忽然‘咔嚓’一声,他的上臂骨被硬生生捏断了。 “啊!” 曹果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惨叫不已。 裘清用皮靴踩住了曹果的右脚脚踝,慢慢加力,曹果痛得浑身痉挛,再也受不了,大喊道:“是马三爷给我的。” 裘清脚放松一点,冷冷道:“讲!” 曹果大哭起来,“我对不起姐夫,是我害了他,我把他的制票号码和密印都告诉了马三爷!” “从头说起!”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意外 曹果出身商人家庭,是家中独子,上面有两个姐姐,他从小被溺爱,娇生惯养,家中有钱,也能让他过得滋润,但一场靖康之乱摧毁了他家的生意,父亲也死在汴梁,母亲带着他逃到临安,靠几百两银子坐吃山空,幸亏姐夫余弘时常接济他们。 母亲管不了曹果,他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三年前母亲病逝,他便跟随姐夫余弘做生意,余弘待他不薄,每月给他三十贯钱,但就是钱给的太多,养成了他吃喝嫖赌的恶习。 来京兆之前,曹果已经欠了一屁股债,把房子都抵押给人家,他的房子价值几千贯钱,但他只欠了五百贯钱的债,曹果当然不干,为了还清债把房子赎回来,他一路便想方设法搞钱。 “我们来襄阳时已经是傍晚,姐夫让我去打探柜坊情况,我发现柜坊关了门,在柜坊门口我认识一个牙人,他告诉我,银子兑换给柜坊太亏了,一两银子柜坊只兑换五贯钱,如果兑换给他,他可以多给一贯钱,五百两银子就多赚了五百贯钱,我觉得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 “然后呢?” “然后牙人见我有点动心,便带我去见马三爷,据说他是襄阳专门做银子兑换黑市生意,我把身上的五十两银子给了他,马三爷很痛快给了我三百贯钱,一转手我就赚了五十贯钱。 然后我回去告诉姐夫,我在柜坊兑换了五十两银子,两百五十贯钱,我知道姐夫身边还带了一千两银子,我让他全部给我,我去兑换成川陕钱,但姐夫不干,说带钱太麻烦了,还是带银子方便。” “但这和五万贯钱没有关系!” “当时是没有关系,五万贯钱是直接运到柜坊,不经过我们,后来就有关系了。” “继续说!” “我晚上又去找马三爷,说没办法,姐夫不肯兑换,让他别准备钱了,马三爷听说我姐夫要存五万贯钱,他就告诉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赚钱,他让我想办法搞到制票的编号和密印,他给我两成的好处。 当时我陪姐夫去办制票,我就记住了一组号码,然后我听姐姐埋怨姐夫,说他的密印总是不变,我就知道了,他的密印一定是五个七,我在宝记柜坊替他取过钱,他一直用五个七当密印。” “所以你告诉了马三爷!” “是!他说这种制票有漏洞,等我们在京兆取了钱,但襄阳这边还没有得到消息,然后他在襄阳还可以再取一次钱。” 裘清想了想,还真是一个漏洞,双方信息至少有两天的时间差,还真可以在京兆和襄阳各取一次钱,不过这个马三爷没有襄阳取钱,而是抢先一步来到京兆,在京兆取走一万贯钱,这又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两百两银子是那个马三爷给你的?” “是!他说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两千贯钱。” “你在哪里拿到的银子?这里面可只有一千贯钱。”裘清发现这里面有一些端倪。 “在京兆南城外的大成客栈,找一个叫九爷的人,我昨天找到他,就直接给了我这个皮箱,两百两银子,另一半去襄阳找马三爷,他在襄阳给我。” “所以伱就找个借口急急忙忙赶回临安,实际上是去襄阳要钱,对吧?” 曹果点点头,“是这样!” 裘清冷笑一声道:“但你就没有想过,让你去襄阳其实是要杀你灭口!” 曹果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呆住了,半晌,他喃喃道:“不会吧!马三爷那么豪爽的人,他怎么可能” 裘清哼了一声,“这些黑市商人都是在刀口舔血求生存,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还给真给你豪爽大方,他若真豪爽,为何不在京兆一次性给你四百两银子?” 一针见血,曹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裘清立刻带着曹果南下襄阳,又派人回去通知种桓,立刻抓捕大成客栈的九爷。 种桓得到了消息,他没有立刻打草惊蛇,而派人装扮成商人,去大成客栈投宿,但大成客栈的掌柜却说客满了。 种桓向王浩做了汇报,王浩觉得有些蹊跷,京兆城只有在科举时,才会客栈住满,城内客栈都住不满,更不用说城外了。 两人都觉得不对,连忙赶去向陈庆汇报。 “你们觉得客栈有问题?”陈庆笑问道。 王浩点点头,“很蹊跷,不合常理,我们怀疑是金国或者朝廷的情报点!”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这种制票果然是有漏洞吗?” “是!关键它是认票不认人,如果双方约好时间,确实可以同时在两地取两次钱,利用时间差,或者进行一些改进,比如把密印不仅有数字,还要再增加半块玉珮。” 陈庆摇摇头,“这样的话,留底的半块玉珮又要送到京兆来,做制票就没有意义了,和从前飞钱没有什么区别!” “但没有玉珮,还是漏洞很大。” 陈庆着实有些无奈,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没有计算机联网,没有电话,没有电报、传真,有的事情就没法实现,一定会有信息时间差,那就一定会有漏洞。 陈庆叹口气,摆摆手道:“算了,制票先暂停吧!你们去抓捕大成客栈,不准漏掉一人,当心他们通过地洞逃走。” “我们一定不让殿下失望!” 大成客栈在南城门外,距离城门不到一里,是一座占地五亩的大客栈,这也是城外办客栈的优势,占地面积大。 傍晚时分,五百名内卫士兵从四面八方将大成包围起来,负责监视的探子对种桓道:“启禀统领,客栈有人,但他们一天都没有人出来过,很是怪异!” 种桓当即喝令道:“突击,要求抓活的,有抵抗者用大网抓捕!” 一名强壮的士兵一脚踢开大门,数百名士兵冲了进去。 里面的人并不多,掌柜和三名伙计,还有十几名客人,连一成都没有住满,这哪里是客满,显然有问题。 客栈内有几名客人抵抗,但没有用,五百名内卫士兵出动,只能被抓,外围也进行了布控,防止走密道逃脱。 还真被陈庆猜对了,客栈背后就是漕河,漕河一座石拱桥下,两名男子从大洞里钻了出来,立刻被外围布控的士兵发现,士兵们冲上去,将二人按倒,用绳子捆绑起来。 种桓打量十几人一眼,冷冷问道:“你们谁是九爷?站出来!” “我是!” 一名男子举起手,正是在外面地洞内抓获之人。 “你们是什么人?”种桓又问道。 九爷的男子昂然道:“我们做黑市生意,专门兑换白银,雍王殿下一直默许我们存在的,为何要抓我们?” 种桓冷笑一声问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王平,二十辆牛车就是你负责租赁。” 男子脸色一变,“我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什么二十辆牛车,我一头雾水!” “将军,飞来一只信鸽!”士兵指着天空喊道。 男子大惊失色,猛地冲到院子里,手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唿哨,信鸽盘旋两圈,又飞走了。 种桓大怒,自己稍微疏忽一下,便被这个男人钻了空子,他冲上去狠狠一拳将男子打翻在地。 “给我搜,掘地三尺搜查!”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毒蛇 内卫士兵很快便找到了密室,士兵一阵欢呼,“找到了!” 年轻男子拼命挣扎,掩饰不住的焦急,企图冲向找到密室入口的房间,看守他的内卫士兵不耐烦了,一棍将他打晕过去。 打开入口下去,下面是一座很大地窖,周围用青石铺砌,距离漕河太近的缘故,青石缝隙有点渗水,地窖内空气十分潮湿。 士兵找到了被骗走的一万贯钱,几十口有柜坊标记的箱子整齐码放在墙角,这里距离钱箱上船之地不足百步,对方明显用了个障眼法,假装用船把钱运走了,实际上夜里又回来了。 除了柜坊的钱以外,还有不少白银,约万余两左右,也是放在箱子里。 这时,墙角对方的大量木箱和草捆引起了士兵的注意,他们上前查看,片刻都惊呼起来,是兵器,士兵们把兵器搬出来,草捆里是崭新的长矛,箱子里是战刀和铠甲。 另外还有十只大木箱,士兵们将木箱撬开,都呆住了,木箱里竟然是十颗铁火雷,有七颗空壳,但有三颗是完整的铁火雷,是小型铁刺猬,上面的防水木壳都还在。 种桓神情严峻,这个情况太严重了,这可不是兑换白银黑市商人,这是情报机构,必须立刻向雍王汇报。 就在这时,有士兵指着天空大喊:“那鸽子还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鸽子还在天空三十丈左右盘旋,士兵纷纷举弩要射,种桓大喊道:“都别射,让我来!” 他举起一支军弩,向天空瞄准,找到了鸽子的飞行规律,一扣悬刀,弩箭‘嗖!’射上天,正好封住了信鸽的飞行路线,信鸽躲闪不及,被一箭射穿身体,哀鸣一声,从天空坠落下来。 早就士兵捡到信鸽,跑来把它交给种桓,信鸽腿上果然绑着一支信管,种桓取出鸽信展开,他脸色微变,立刻命令道:“把十只大箱子带上,立刻回官衙!” 半个时辰后,陈庆也赶到了内卫官署,与此同时,军部司、火器局等等官署也被惊动了,纷纷赶到内卫。 陈庆看完了鸽信,上面只有一句话,‘速将重器运至寿春’。 这竟然是张俊的亲笔鸽信,太出乎陈庆的意料了,那么平庸无能的张俊,竟然也这么老谋深算,不声不响地将铁火雷搞到手,要不是阴差阳错,出现制票事件,这批铁火雷很可能就被张俊得到了。 想到这,陈庆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还真是防不胜防,自己防范那么严密了,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现在让陈庆头大的是,这批火器究竟是第一批,还是已经有火器落到张俊手上了?这个问题不搞清楚,他将寝食不安。 这时,火器局管事谢瑛和军部司马吕纬上前来禀报,吕纬躬身道:“殿下,火器箱子上有编号,比较容易查,我们查找记录,这九颗铁火雷是大前年发给熙河路驻军训练使用的,当时一共发给他们四十颗,他们退回来六颗哑雷,其余三十四颗都爆炸了,也就是说,这九颗火雷应该已经使用爆炸了,没想到居然还在。” 谢瑛也躬身道:“启禀殿下,京兆这边制度严密,执行到位,已经没有空子可钻,但唯一的漏洞就是从前发出去的铁火雷,是不是都按照规定回收?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有问题。” 陈庆点点头,对吕纬和谢瑛道:“明天军部司和火器局内部进行全面清查,然后准备成立联合调查组,去各地巡查是否有漏网之鱼,然后只留一份图纸给我,其他图纸全部销毁,只留三百枚铁牛火雷,铁狗和铁刺猬也全部销毁,一枚都不允许留存。” “殿下,对付战船铁火雷更实用一些!” 陈庆摇摇头,“有火油足够了,铁火雷隐患太大,一旦被金国仿制成功,我们就被动了。” “卑职明白了,明天就开始彻底清查。” 这时,陈庆又让人把王浩和种桓叫上来,对他们道:“幕后人居然是张俊,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你们接下来要做好两件事,第一,要顺藤摸瓜,把张俊安插在我们境内的势力全部拔除,彻底一网打尽;第二,要好好审问这个主事,我要知道这批铁火雷是不是只有一批,还是张俊已经得到了,这一点非常重要,关于这批铁火雷的一切都要调查清楚。” 两人一起躬身答应。 次日上午,吕青山被陈庆请到官房。 “殿下找卑职有急事?” 陈庆笑道:“回来一直忙碌,没有时间过问你的情况,听王妃说,参事也想买宅?” 吕青山有些不好意思道:“这肯定是我妻子给王妃说的,其实不是买宅,而是置换,我在城南新地不是有三十亩封地吗?但我家人更喜欢城东的气氛,我们也看中一座宅子,是一座八亩大宅,对方开价八万贯,后来谈到七万贯,然后我想卖一部分南城土地筹钱,卖家听说后,就找到我说,不用给他钱,用他八亩宅子换我的十亩商铺地,我觉得可以接受,但我家人不愿接受,所以家里为这件事吵了好久。” 陈庆笑道:“城南有城南的好处,城东有城东好处,有人喜欢城南,也有人喜欢城东,这个就看个人喜好了,其实吕参事可以平衡一下,不用全部把商铺地给他,留一步商铺土地,其他用宅地来补,这样我估计各方面都能接受了。” 吕青山苦笑一声道:“千金难买家和睦,城东的宅子我决定不买了,然后把城南的三十亩土地平分给三个儿子,蒋参事答应替我找一座城东的官宅,这样就解决了。” “家里都同意?”陈庆笑问道。 “都同意,三个儿子都是老妻所生,殿下也知道,我没有小妾,所以我一碗水端平,大家都没有意见了。” 陈庆最佩服吕青山的一点,就是吕青山没有纳妾,和妻子相濡以沫四十年,生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嫁给前相国李光的次子,李光被贬,也多少和吕青山有点关系。 陈庆找吕青山并不是问他家里的事情,只是顺便寒暄几句,陈庆随即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吕参事应该和张俊很熟悉吧!” 吕青山点点头,“当然熟悉,我曾和他共事多年。” “他这个人如何?我是说他的野心。” 吕青山微微笑道:“估计殿下也被他的表面蒙骗了,他很贪婪,贪污军俸,倒卖粮食,大肆吞并土地,他的佃租一年就有六十万石,连天子也认为他是在效仿萧何,故意破坏自己名誉,以消除忌讳,可事实上,他成功骗过了天子,他野心很大,他每年得到的佃租粮食几乎都补贴了军队,我早就弹劾过他,但天子不信,秦桧又给他说好话。” 陈庆叹了口气道:“昨天我才知道,他居然在谋算我的铁火雷,差点成功了,这个人恐怕就是一条伪装成土狗的狼,会在我最不留意之时,对我狠狠咬一口。”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装得平庸无能,一无是处,让你慢慢消除戒心,但他一定会在关键的时候抓住机会,他之所以被天子重用,就因为他是刘苗之变时第一个响应的勤王之军,反应极为迅猛,有救驾之功!” 陈庆沉思片刻问道:“如果我想让他这条毒蛇狠狠咬朝廷一口,有什么办法吗?”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敲醒 吕青山半晌道:“殿下真打算这样做?” 陈庆澹澹道:“我做每一件事,说每一句话都深思熟虑。” 陈庆这其实在敲打吕青山了,别看吕青山是他的妻党,但他做很多事情都还是要替朝廷考虑,就仿佛他还没有从朝廷相国的角色转变过来。 这让其他参事有些不满了,陈庆当然要找一个机会敲打吕青山。 让吕青山为张俊之事出谋划策,实际上是在逼他表态。 吕青山无奈,想了想道:“张俊不止一次向朝廷提出建立江北水军,他其实最想要水军,用来控制长江水道,殿下把镇江府的船只夺取一部分,交给张俊,张俊必然会霸占这些战船,甚至会夺取更多的战船。” “但用什么借口呢?我总不能无缘无故说战船给他,他不敢要的。” “殿下,就告诉张俊,朝廷的战船威胁到了东海岛,需要削弱一部分,然后和他做个交易,我们要随州、郢州、德安府、汉阳府、信阳军等地盐市场,要求他的私盐退出,然后我们可以把船只交给他,和他做个局,让他抢夺过去,最后再揭穿这个局,朝廷不会恨我们,只会深恨张俊。” 陈庆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可以试试看。” 吕青山行一礼,“卑职告辞!” 陈庆又笑问道:“参事会因为歉疚而提醒朝廷吗?” 吕青山一怔,“殿下认为我会提醒朝廷?” 陈庆点点头,“坦率说,我一直认为吕参事会提醒朝廷。” 吕青山眼中暗然,他默默行一礼,退了下去。 陈庆望着吕青山走远,今天已经敲打到了,如果吕青山还不知好歹,那他就要将他直接罢免,他的手下,绝对容不下心向朝廷的人。 这时,晁清在门口禀报,“内卫王统制求见!” “请他进来!” 不多时,王浩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殿下!” “请起!请起!” 陈庆请他起身,笑眯眯又问道:“审问结果出来了吗?” 王浩点点头道:“那个主事嘴很硬,实在撬不开,但他手下却什么都交代了,我们想要的一切口供都得到,这确实他们搞到第一批火雷,是从秦州搞到的。” “是谁出卖的?”陈庆追问道。 “殿下,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因为我们都城原本在成纪县,他们去成纪县调查情报,结果无意中得知成纪县仓库内有九颗作废的铁火雷,他们向仓子行贿了一百贯钱,就把它买下来了,十天前刚刚送到京兆,准备这两天就运走,不料被我们发现。” 陈庆大惊,“为什么会在县衙的仓库里?” “卑职也不知道,详细盘问他们,他们也不清楚。” “那有没有派人去成纪县调查?” “回禀殿下,种桓昨晚连夜带人赶去成纪县了,我们担心还有遗漏。” 停一下王浩又道:“然后今天一早,主事什么都交代,或许他想通了,他知道的一切手下也知道,他并不想死。” “这个主事是什么身份?”陈庆又问道。 “他叫张匡,是张俊的侄子。” “见过铁火雷的人有多少?” “就只有张匡见过,连成纪县也是他亲自去的,他不给任何人看,铁火雷被他钉死在木箱子里,据说他还仔细研究过,准备亲自把它们运送回寿春。” “确定只有他研究过?” “卑职问过其他人了,可以确定。” 陈庆点点头,“除了这个张匡以外,其他所有张俊的奸细,包括襄阳那边的人,全部礼送出境。” ......... 入夜,吕青山在书房里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今天陈庆的一番话着实把他震撼到了,陈庆居然怀疑他会向朝廷泄密,让他既生气,又深感委屈。 桌上已经铺好了白纸,写了‘辞职信’三个字,但后面却写不下去了。 吕青山负手站在窗前,心中思绪万千。 这时,他妻子杨氏端着一盏茶进来,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她发现丈夫的情绪不对,着实有些奇怪。 杨氏忽然看见了桌上的辞职信三个字,不由一怔,“老爷,你....你要辞职?” 吕青山恼火道:“雍王说我私通朝廷,明显对我不信任,我不走人怎么办?难道还要看他脸色?” “不对!” 杨氏急道:“你可是吕氏家主,雍王是不是想换王妃了,才这样......” 妻子的话倒一下子提醒了吕青山,对啊!自己吕氏家主,陈庆这样对自己,有点不合常理啊!这分明是不给王妃面子,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问问齐儿吧!他和吕纬关系交密,或许有些消息。” 吕青山点点头,让人去找长子吕齐。 吕青山的三个儿子,长子吕齐出任礼部科举署副署令,次子和三子都在蜀中做县官,一个县丞,一个县尉。 几个孙子都在府学读书,最小的孙子吕幼敏今年九岁,和雍王世子陈冀一起读书。 不多时,吕齐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参见父亲!” “我来问你,最近你在雍王府官衙内听到什么关于为父的风言风语吗?” 吕齐也一头雾水,又问道:“父亲具体是指哪方面?” 吕青山郁闷道:“今天雍王殿下让我出谋划策,又提醒我不要泄露给朝廷,他直言不讳,说一直认为我会把消息泄露给朝廷。” 吕齐迟疑一下道:“父亲从来没有泄露过吗?” “什么屁话,我向谁泄露?” 吕青山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为什么你也认为我会泄露?” “父亲,有些事情......” “不要说废话,实话实话,事关重大,快说!”吕青山已经急不可耐了。 吕齐无奈道:“父亲在雍王府百官中有个绰号,叫做半相,吕半相,父亲不知道吗?” 吕青山愕然,摇摇头道:“我从来不知,为什么叫这个绰号?” 吕齐挠挠头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后来我问了吕纬,才知道父亲偏向于朝廷,凡是对朝廷不利的方面都要反对,所以大家戏称父亲是朝廷的半相。” 吕青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挥挥手,“你去吧!” 吕齐咬咬嘴唇道:“孩儿以为,雍王提醒父亲是好事,他还会给父亲机会,如果是王妃来提醒父亲,那就表示雍王殿下很不满了。” 说完,吕齐行一礼走了。 杨氏急道:“老爷,是不是真的?” 吕青山叹了口气,“我知道原由了,其实我不是偏向朝廷,我是希望殿下不要和朝廷闹得太僵。” “老爷,你真是湖涂啊!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知道,雍王是要取代宋朝,你还拼命维护朝廷,难怪大家都对你不满,叫你半相,和朝廷保持关系是殿下的事情,与你何干?” 吕青山颓然坐下,妻子的话一棒把他敲醒了,他是雍王的臣子,不是雍王的幕僚,他把自己的位子坐错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查漏 次日一早,吕青山向陈庆提交了一份详细的方案书,挑动朝廷和张俊的矛盾,很全面,不仅涉及战船,还涉及到扬州和荆州北路四州的归属问题。 陈庆随即召集内政堂秘密讨论吕青山的方案,最终内政堂一致通过,最终目的是全面激化张俊和朝廷的矛盾,把张俊逼反,然后以讨伐张俊的名义全面占领长江以北的土地。 陈庆随即派参军副主管韦济为特使,赶往寿春面见张俊。 ...... 此时,种桓也率领十几名手下赶到了成纪县,居然在县仓库内储存了九枚铁火雷,听到这种事都深感荒诞,但偏偏它就发生了。 成纪县知县叫李蔚,和种桓同科进士,他的名次还比种桓高几名,他出任一任县尉后,得了连续四个上上优评,便被破格提升为知县,按照正常情况,他应该再出任一任京官后,再从京官下放出任知县。 但优秀的官员都会得到破格提拔,比如种桓就是,他现在已经升为统领,正六品官,相当于知州一级,晁清也是一样,升为正六品参军主管。 虽然李蔚认识种桓,但他还是有点紧张,内卫查桉都不是好事,监察司查桉最多罢免丢官,内卫查桉那可是要丢脑袋的。 种桓没有时间和他叙旧,直接下令将仓曹押司吴金秀抓了起来,李蔚大惊失色,急问种桓道:“他一个小小的押司,何以惊动内卫?” 种桓命人将吴金秀押上来,吴金秀吓得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一家老小都靠我养活,将军饶了我吧!我不知犯了什么罪啊!” “你最近是不是得到一笔百贯钱的好处?”种桓冷冷问道。 天啊!内卫这种事情都知道?吴金秀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低下头承认道:“我不久前是卖了一些仓库的杂物,没什么用的废旧东西,买了个好价钱,仓库入帐五十贯,我自己私吞了五十贯。” “混蛋!你竟敢私吞官衙的钱!” 李蔚大骂一句,但他心也奇怪,不至于为了五十贯钱大动干戈吧! 他心中一动,恐怕不是钱的问题,是东西的问题,他急问道:“你卖了仓库的什么东西?” “九个铁疙瘩,每个重二三十斤,堆在杂物仓库两年了,我想清理掉,正好有人看到了,花高价买走。” 种桓问道:“谁看到了?” “是一个姓张的商人,做杂物生意的,他说生铁很珍贵,他想收一些,正好仓库里有一堆破烂刀枪,都是折断的或者损坏的,堆了好几年,我寻思着这不是正常兵器,应该问题不大,就带他去看,结果他没看上刀枪,倒看中了放在一起的九个铁疙瘩。” “可是左眉头上有一个伤疤的男子?” “对!对!就是他。” 那就是张匡了,种桓又问道:“就他一人看到九个铁疙瘩吗?他手下有没有看到?” “就他一人,仓库不好随便进人太多。” 种桓点点头又问道:“仓库里还有没有类似的铁疙瘩?” “还有两个更大的,我忘记了,等我想起来时,他已经走了。” 居然还有两个更大的,种桓暗骂一声,立刻道:“带我去仓库看,表现好,这次可以饶你!” 这种底层小人物什么都不知道,杀他也没有意思,反而会把事情传出去。 “我这就去开门!” 吴金秀顿时如获大赦,急忙跑去拿钥匙去了。 李蔚猜到了一点端倪,恐怕那九个铁疙瘩有大问题,他找了一个空,偷偷问种桓道:“那九个铁疙瘩是什么?” 种桓向两边看了看,低声道:“是军中最高机密铁火雷,那个姓的张东主也是张俊派来的探子,已经被我们抓了。” “啊!” 李蔚惊得目瞪口呆,种桓又道:“我们要查清楚,铁火雷怎么会混到县衙仓库里来。” “这件事可以问吴金秀,他管仓库有好几年了,我是今年才从清水县调来,还真不知情。” “你保密就是了,消息绝不能传开。” “我心里有数!” 两人说着,很快来到仓库,县仓库大门已经打开,有三座仓库,他们来的是第三座仓库,杂物库,仓库很大,里面堆满各种杂物。 在最里面的墙角堆满了很多破烂兵器,吴金秀掀开角落的一块油布,露出两个大木箱。 种桓顿时叹了口气,看编号就知道了,这是两只铁狗火雷,每只重六十斤的中型铁火雷。 种桓让所有人退后,命士兵撬开盖子,露出了黑黝黝的火雷,火雷口上的木壳已经被敲碎,火绳没有了,两只火雷都一样,应该是哑雷。 种桓招手让吴景秀上前,问他道:“你没有打开仔细看过?” 吴金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玩意死重,我只是从缝隙里看过,又用铁签捅过,确定是生铁,没有打开盖子。” “那我想知道,这是军用物资,怎么会在县衙的仓库里?” “这个小人知道,就是小人经手的,大概去年吧!秦州驻军听说去灵州参与防御了,他们走得很匆忙,就把军用库的大量物资都给了县衙,包括粮食、帐篷,铁架子,还有大量破烂兵器,就这些,然后还这些大木箱子,军队走得干干净净,还是我找人把它们都搬来县仓库。” 种桓点点头,和他猜想的一样,一定是军队调动时留下来的废旧物资。 他对吴金秀道:“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说老实话,我就饶过你。” “这个时候了,我不敢说半句谎言啊!”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吴金秀摇头,“木箱上的编号我看不懂,刺猬五八八是啥意思,还有铁狗,真不懂,就只知道是军队用的东西。” 种桓见他不是假装,又问道:“一共有多少颗,很重要,有没有被其他拿走过?” “一共有十一个,我帐本记得很清楚,保证没有被其他人拿走,将军请看这里。” 吴金秀把账本指给种桓看,上面写得很清楚,‘入库铁疙瘩十一个,两大九小。’ “幸亏那个张东主太激动了,没有看账本,否则那两个大的也保不住,我自己也忘记了。” 种桓点点头,对李蔚道:“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把两个大箱子带走!” ........ 特使韦济是在随州见到了张俊,张俊之所以来随州,他亲自来迎接探子搞到的铁火雷,作为职业军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铁火雷的威力,一颗铁火雷就能炸塌城墙,省去了攻打城墙的惨重伤亡。 西军攻下中原,夺取山东路,所有重要城池,几乎都是用铁火雷夺取。 如此,张俊怎么可能不盼望得到铁火雷,拥有铁火雷呢? 九枚铁火雷能不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靠研究这九颗铁火雷而彷制出他的铁火雷,有了铁火雷,他就能占据江淮,割据一方,去他娘的朝廷那帮混蛋。 张俊脖子都望酸了,等来的却是一群被礼送回来的探子手下,他的堂侄被西军扣押在京兆。 他们的辛辛苦苦搞到的铁火雷全部被西军内卫缴获,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俊简直痛彻心扉,到嘴的鸭子居然飞了,他立刻仔细盘问,最后得知,是假冒柜坊票据被内卫追查,结果查到了他们位于京兆的老巢。 这个阴差阳错的结果让张俊顿足捶胸,懊悔万分。 就在这时,他得到禀报,雍王陈庆派特使韦济来见他。 尽管张俊心中恼恨万分,不想见,但理智告诉他,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不能不见。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谈判 张俊在州衙接见了韦济,张俊看完陈庆的亲笔信,神情有些复杂。 陈庆在信中压根就没有提及他派去的探子和铁火雷之事,只是约他一同出兵,收剿朝廷的水军,原因是朝廷水军威胁到了东海岛的安全。 这个邀请来得有点突然,张俊需要考虑一下,他看了一眼韦济问道:“韦参军这么年轻就身负重任,不知官居何职?” 韦济微微笑道:“我有两个职务,正式的官职是雍王府秘书署副署令,还有一个官职是上将军帐下参军副主管。” 张俊明白了,这位还真是陈庆的心腹,并非陈庆轻视自己,他点了点头,“雍王的建议让我考虑考虑吧!” 韦济笑道:“雍王殿下还有一些话要我转达。” “韦参军请说!” “殿下说,铁火雷是天下凶器,一旦被女真人得到,后果不堪设想,为了预防,雍王殿下已下令,只留极少数十枚铁火雷,其他铁火雷全部销毁,以后作战还是以木火雷为主,如果郡王需要,我们可以提供木桶火雷。” 木桶火雷有屁用啊!还不如火油呢,张俊无奈,只得苦笑道:“多谢雍王殿下好意,我回头慢慢考虑吧!韦参军请先去休息,我明天一并答复你。” 韦济去休息了,张俊随即命人把自己的首席幕僚王静修请来。 不多时,王静修来到张俊房间,笑道:“我听说雍王派特使来了?” 张俊点点头,“我以为是为探子之事来质问,结果不是,探子之事他们提都不提!” “那他们是为什么?” 张俊把信件递给王静修,“这是陈庆的亲笔信,先生看了就知道了。” 王静修打开信看一遍,不解道:“陈庆想摧毁朝廷水军我理解,朝廷水军确实对东海岛威胁很大,但为什么陈庆要邀请我们一起干?” “我在想,他是不是想把我推向朝廷对立面?逼我不得不靠拢他。” 王静修沉思片刻道:“这或许有一部分因素,但以陈庆无利不起早的作风,他肯定还有别的图谋。” “先生觉得他还有什么图谋?”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了。” “荆湖北路?” 王静修点点头,“我上次就给王爷说了,他怎么可能止步于汉水,他一定还会向东扩甚至还要占领鄱阳湖地区,所以摧毁朝廷的战船就是他下一步行动的关键了。” “那他为什么拉着我一起干?” “我们脚下这两府两州一军都是王爷在代管,或许他是想从王爷手中夺取这片土地,而不是从朝廷手中得到。” “我不懂先生的意思?” 王静修笑了笑道:“陈庆也需要借口,这片土地的两府两州一军当初可以约定好的,朝廷不得驻军,如果王爷派军队强占这两府两州一军,陈庆就有了出兵的借口,无论如何,王爷出兵就是朝廷出兵。” “然后我有什么好处呢?” “这就要和对方谈了,既然对方邀请王爷一同出兵,我估计陈庆是想用朝廷的战船来做人情,他不缺战船,但王爷缺。” 提到战船,张俊着实有点怦然动心了,他对万石大船的渴望完全不亚于铁火雷,如果铁火雷得不到,那么得到万石大船,也能弥补他无比遗憾的内心。 考虑良久,张俊道:“先生觉得可以合作吗?” 王静修澹澹道:“我觉得可以用战船交换荆湖北路,但我建议王爷不要出兵,一旦出兵,朝廷的怒火就会集中在王爷身上,王爷和朝廷会彻底翻脸,卑职觉得最好王爷不要做陈庆的盾牌。” 张俊沉默不语,出不出兵在于利益,如果能得到更多的利益,他当然要出兵,和朝廷翻脸是迟早之事,他并不是很在意了。 ........ 次日一早,张俊在州衙又召见了韦济,两人分宾主落座,张俊歉然道:“当涂县的事情我很抱歉,你们尽管驻军,不用考虑朝廷的上限,如果朝廷出兵动武,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感谢郡王的厚意,我一定转告雍王殿下!” 这时,使女进来上茶,张俊喝了口茶,又缓缓道:“如果没有我的协助,我相信贵军一样能收缴朝廷水军,但雍王希望我一起出兵,还要分一些战船给我,是不是雍王还有别的要求?韦参军不妨直说。” 韦济点点头道:“雍王殿下确实有所求,殿下希望能拿到荆湖北路,现在还差随州、郢州、德安府、汉阳府和信阳军五个州府,殿下希望王爷能出兵占领这个州府,然后我们会要求朝廷立刻撤军,这样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出兵占领剩下的五个州府,作为补偿,我们在收缴朝廷水军,会把一部分战船交给王爷。” 张俊眯着眼道:“雍王殿下能给我多少战船?” “如果王爷不方便一同出兵,雍王殿下将分给王爷缴获战船的一半。” 张俊又道:“如果我出兵呢?和你们一样多的兵力,又能给多少?” “最多给七成的战船!” “这七成也要包括万石战船的七成!” “我可以代表殿下答应,殿下给了我授权!” 张俊大喜,“那就一言为定,我负责从陆路切断军营上船的路,船只就交给你们!” “雍王殿下正是此意!” 韦济又道:“还有一事,就是关于张匡,殿下请他在京兆做客,住上几年,王爷可以把他家人一起送到京兆,我们会善待。” “为什么不放他回来?” “不瞒王爷,他对铁火雷知道得太多,他不该那么好奇研究铁火雷,导致我们无法放他回来。” 张俊沉吟片刻道:“也好,就让他留在京兆吧!代表我在京兆做客。” ........ 韦济走了,王静修又找到了张俊,着实有点焦虑道:“王爷真要出兵吗?” 张俊点点头,“已经商定了,我先助陈庆夺取荆湖北路,朝廷水军必然会西进,然后我们联手对水军下手。” 王静修焦虑万分道:“可是.....王爷,这就等于和朝廷彻底翻脸,相当于造反了,王爷三思啊!” 张俊澹澹笑道:“大丈夫岂能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我不出兵,也能拿到一半的战船,不一样也要和朝廷翻脸吗?索性我出兵,拿到更多的战船,为什么不做?” “可是.....” 张俊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明白先生的焦虑,这一天早晚会来,陈庆能割据一方,成为事实上的皇帝,为什么我张俊手握二十万重兵,却要仰人鼻息,一个狗屁不是的韦国舅都要让我低头陪笑脸,那些宰相高官一个个都能骑在我头上耀武扬威,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既然陈庆能割据,那我张俊也能割据,我昨晚考虑了一夜,拿到战船后,我就要夺取扬州府和楚州,整个江淮都要成为我的土地。”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开导 十天后,张俊接到了陈庆动手的信号,他公开批评西军乔装改变进入汉水以东各州府,已经事实上占据荆湖北路,严重违反了和朝廷签署的协议。 张俊随即派出五万大军进驻随州、郢州、汉阳府和德安府,驱逐乔装的西军武士。 陈庆大怒,立刻发鸽信给胡云,要求他和朝廷交涉,限朝廷军队十天之内撤出荆湖北路,否则所签协议全部作废,西军将不得不出兵汉水以东。 胡云收到鸽信,立即上书政事堂,要求朝廷军队在十天内撤出随州等五州,否则西军将出兵,如果爆发激战,一切后果由朝廷承担。 秦桧大惊失色,立刻要求召开紧急军政议事。 紧急军政议事在御书房的隔壁举行,天子赵构和五名相国参加了议事。 赵构心事重重对副相国黄龟年道:“黄爱卿两个月前杠去了荆湖北路巡视,你说说那边的情况,为什么张俊会突然出兵荆湖路?” 黄龟年躬身道:“别看他们都说得光面堂皇,实际上都是为了利益,如果微臣没有猜错,他们是为了盐税而爆发了冲突。” 秦桧道:“什么盐税问题,请黄副相继续用说!” “之前,整个荆湖北路的盐都是张俊在卖,垄断了整个盐市场,朝廷的盐早就被挤得无影无踪,但从去年开始,西军也在荆湖北路卖盐了,他的盐便宜,深受百姓欢迎,张俊指责的乔装武士,实际上就是卖盐的士兵假扮。 卑职去荆湖北路巡视时,西军的盐已经占据了七成市场,估计现在张俊的盐连一成都没有了,这种情况下,张俊忍无可忍,便出兵强占这五州,把西军的卖盐士兵赶出去,陈庆当然暴跳如雷!” 众人这才明白前因后果,果然是为了利益而斗,赵构重重敲打桌面道:“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双方都不得在两府两州驻军,朕不希望陈庆找到出兵的借口,朕会发手谕给张俊,要求他立刻撤军,政事堂也要发决议给张俊,以朝廷的名义要求他立刻撤军,秦相国,你是右相,这件事你来牵头。” 秦桧连忙点头道:“微臣明白了,只是陈庆给的时间太短,只给十天期限,现在只剩下七天了,就算派急脚递恐怕也来不及,微臣建议陛下先以鸽信方式送去寿春,然后同时派急脚递送去手谕。” 赵构点点,“朕知道了!” 赵构心急如焚,当天上午,赵构便以鸽信方式送去了自己的手谕,同时派侍卫以八百里加急方式赶往寿春宣旨,下午时分,政事堂的决议也出来了,一致要求张俊立刻从荆湖北路撤军。 侍卫送信极快,昼夜飞奔,两天后就抵达了寿春,却得知张俊并不在寿春,目前不知道他在哪里?或许在随州指挥大军。 无奈,侍卫又赶往随州,第五天,也就是陈庆最后期限的前两天,送旨侍卫在随州军营内见到了张俊,向他送达了天子手谕。 “要求我无条件立刻撤军?” 张俊摇摇头,对侍卫道:“你回去告诉陛下,陈庆早已在襄阳屯兵八万,无论我来不来他都要彻底吞并荆湖北路,他只是找一个借口,就算我撤军,他的军队一样会杀进随州,以剿匪的名义,我听说他连土匪都准备好了,告诉陛下,我的军队要维护大宋的尊严,就算败了,也要让陈庆知道,大宋也有人敢抵抗他!” 侍卫再三苦劝,张俊只是不听,也不接受手谕。 万般无奈,侍卫只得离开随州,返回了临安。 两天后,就是朝廷使者抵达随州的同时,十万西军杀进随州和汉阳府,张俊的大军望风而逃,不敢和西军一战。 仅仅两天时间,十万西军便占领了德安府、汉阳府、随州、郢州和信阳军,并驱逐不肯投降西军的地方官员。 ....... 消息传到临安,天子赵构忍无可忍,他也知道陈庆是故意找的借口,不管张俊军队是否违反协议,他都会吞并汉东四州,如果这次他还是忍气吞声,那么朝廷的威望和信誉将彻底破败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有所行动。 天子赵构当即下旨命令韩世忠率三万水军开往江州,伺机夺回被西军强占的荆湖北路。 御书房内,天子赵构负手来回踱步,一阵阵心烦意乱,陈庆越来越强势不用说,现在张俊也渐渐走向失控的边缘,如果说陈庆的大军还在川陕,可张俊的二十万大军就在他们头顶啊! 最让赵构憋屈的是,张俊已经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自己派人送去的手谕,他视同废纸,可自己还要负担张俊二十万大军每月五十万贯的军俸,简直就是陪着笑脸挨巴掌。 那断了他们的军俸行不行?当然可以,只是赵构有些不敢,他就怕一旦断了军俸,张俊就会起兵造反,直杀进江南来。 可如果让自己花大钱维持眼前这种割据状态,赵构心中又不甘,着实令他烦恼不堪。 这时,宦官内侍在门口道:“陛下,徐相公求见!” 赵构点点头,“宣他觐见!” 他心中烦恼无法排解,赵构也想听听心腹大臣的意见。 片刻,徐先图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徐爱卿,这么急有事?” “陛下,微臣听说陛下把水军派去荆襄了?” “听谁说的,一派胡言!” 赵构不满道:“朕只是把水军派去鄱阳湖,一则窥视荆襄,二则守卫江南西道,防止陈庆贪心不足,又要吞并朕的江南西道。” 徐先图顿时松了口气,他听说朝廷水军被派去荆襄,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西军水军那么强大,跑去荆襄不是以卵击石吗? 这时,徐先图看天子心事重重,便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在为荆湖北路之事烦恼?” 赵构叹口气,“朕现在心烦意乱,都不知道在烦什么?” “其实陛下的心情微臣理解,既有西军的巨大压力,又有张俊的桀骜不驯,陛下不知道这两者该怎么解决,所以才觉得心中一团乱麻。” 赵构眉头一皱,“是这样,徐爱卿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徐先图摇摇头道:“陛下烦恼主要原因是条理不清,把陈庆和张俊混在一起,所以才觉得杂乱无序,不知从何着手?其实陛下先把陈庆放到一边去,他虽然野心勃勃,但川陕距离我们还远,另外金国还占据河北,那才是他最重要的战略目标,所以最近两三年内,陈庆都不会威胁到朝廷。 反倒是张俊,从前那么平庸无能的人,现在野心开始一点点显露,他的本来面目已经露出来了,他才是我们眼前要对付的重中之重,尤其他对扬州垂涎已,所以微臣很担心他会对扬州下手。”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夺船 赵构闭上眼睛进行尝试,暂时把陈庆彻底抛开,就当陈庆在部署军队对付河北。 还真有效果,不去想陈庆,只考虑张俊,他的思绪便渐渐清朗起来。 “对付张俊,爱卿有什么想法?” 徐先图不慌不忙道:“陛下,张俊不是陈庆,首先陛下不能用对待陈庆的态度对付他,陈庆的财政能独立,但张俊不是,他的财政命脉被我们牢牢掐着,除非他公开反叛,否则他不敢和我们翻脸。 其二,微臣认为,张俊其实就是第二个刘光世,陛下要积极拉拢张俊手下部将,我们一点点勒紧他的财政,他的军队就会发生内乱,甚至会分裂。 第三,我们要未雨绸缪,把江北的军队立刻撤到江南,也就是把拳头捏紧,准备给张俊致命一击,只要张俊一败,军心就会立刻崩溃,他就会分崩离析,收拢他的军队,组织新的江淮之军。” 赵构连连点头,徐先图的思路很清晰,他眼前也慢慢明朗起来,他沉思片刻问道:“相国建议把江北之军撤到江南,是不是给张俊创造机会吞并扬州?” “卑职正是此意,把军队撤回,扬州的钱财物资也全部运回江南,他敢吞扬州,他就是叛贼,我们就名正言顺断他的钱粮,光凭江淮可养不起二十万大军,他要么向朝廷投降,要么杀到江南来,我们的平乱之战就在此一举。” 赵构明白徐先图的思路了,先将张俊陷于不义之地,然后再逼反他,朝廷最后进行平定叛乱,一旦张俊陷于不义,反叛朝廷,他手下二十万大军,不可能都愿意和他一起造反。 “徐相公的思路,朕完全明白了,让朕再好好想一想!” “微臣告退!” ........ 韩世忠的水军驻扎在江州德化县,也就是今天的九江,这里也是宋朝的一个重要水军基地,有现成的水寨。 水寨很大,水面辽阔,三百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停泊在水寨内,甚至连三成水面都没有停满,军营在岸上,这是标准的水陆一体大营。 岸上军营占地数百亩,却不是大帐,而是一片片的砖房,足有数百排之多。 帅房位于最东面,此时帅房内灯火通明,韩世忠正和两名副将张公裕、王贵商议水寨防御的事宜。 主要是今天下午,他们发现了西军的哨船,有二十余艘,在长江江面上观察他们,韩世忠忽然意识到,他们距离西军水寨很近,西军水寨在江夏,和他们相距也就两百余里。 他们当然不会去攻击西军水军,可卧榻之侧,能容易别人打鼾吗?关键是西军水军能不能容忍他们。 “都督,我们去江北黄州驻扎,对他们的威胁就会小多了。”王贵建议道。 “不行!” 韩世忠一口否决,“江北是张俊的地盘,去江北驻扎,无异于羊入虎口。” 张公裕是员老将,经验丰富,他缓缓道:“白天问题不大,如果西军偷袭我们,也是夜间,卑职建议留少许士兵在船上,如果遇到袭击,也能及时从东大门撤离。” 水寨有两座大门,一座是北大门,直接通往长江,另一座是东南大门,通往鄱阳湖,张公裕的意思,如果西军从北大门杀进来,那他们就从东大门撤退到鄱阳湖中去。 韩世忠点点头,“这个建议不错,最好今晚就开始执行!” ........ 夜深了,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一百多艘战船满载着两万西军将士出现水寨不远处,今晚是陈庆和张俊约定夺取战船的时刻,张俊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也出现大营以西三里外。 水寨内有三百多艘战船,他拿走七成,就是两百多艘,足以打造一座比较强大的水军了。 “王爷,马上就到三更时分了!” 张俊点点头,一摆手,“我们走!”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水军大营奔去,他们规模太大,距离军营一里左右,就被外围哨兵发现,哨兵立刻将火药箭射上天空。 一支赤亮的火药箭飞上天空,军营哨塔上立刻敲响了紧钟,“当!当!当!” 与此同时,东面哨塔的警钟也敲响了,“当!当!当!” 这是张俊的先锋大将索班率领五千军队从东面率先杀入军营,而张俊的十万大军是来援助。 与此同时,水军都督杨元清看见岸上的火药箭,他当即下令,“出击!” 一百多艘战船兵分两路,一路杀向水寨北门,一路杀向水寨东南门,车船疾行如飞,为首撞船向水寨大门狠狠撞去........ 大营内已经混战起来,两千当值士兵和五千杀进来的先锋军激战在一起,双方都是宋军,盔甲一样,但张俊军队士兵左臂缠着白布,非常醒目,用以区别敌我。 韩世忠经验丰富,所有士兵都穿着盔甲,抱着兵器睡觉,连鞋都没有脱,只要出现敌情,就能立刻杀出来。 无数士兵从各个营房里奔出来,韩世忠骑在马上大喊,“去码头上船!” 但张俊的五千军恰恰把去码头的道路封死,使士兵去不了码头,也上不了船。 这时,张俊率领浩浩荡荡的主力大军杀进了军营,韩世忠看得清楚,一眼认出了张俊,他大吃一惊,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 一名士兵奔来禀报,“都督!是江淮军杀来了,有十万人之众!” 这时,又有士兵大喊:“水寨内杀进敌船了,攻势太勐烈,弟兄们抵挡不住,需要支援!” 韩世忠立刻明白了,这一定是陈庆和张俊勾结在一起,要歼灭自己。 他知道抵挡不住,当即令道:“传令全军向南面撤退!” “当!当!当!” 撤退的钟声敲响,两万五千水军士兵跟随韩世忠向南面大门撤退,张俊也没有下令追赶,他是来夺船,不是来和朝廷军队命令,尤其他不是西军,也不是女真军,若真的两军拼死激战,他依靠兵力优势获胜,也一样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大船上的宋军兵力太少,根本不是西军水军的对手,尤其得知对方是西军,都不愿死战了,纷纷投降,只片刻,西军便俘获了近两百艘船只。 剩下的战船向东南门方向撤退,但西军在那边早有埋伏,从大门内驶出一艘船只,便立刻被铁钩钩住,拖到一边,西军纷纷跳上大船。 张公裕手执宝剑从船舱内冲出来,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正好把他罩住,十几名西军士兵将他拖倒,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甲板上,用绳索反绑起来。 随着韩世忠率军全面撤离,这场偷袭之战仅大半个时辰便结束了,西军押着战船向西而去,张俊也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奔向鄂州。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爆发 天亮了,西军信守承诺,将二百一十艘战船交给了张俊,张俊大喜过望,在黄州接受了这两百一十艘战船,光万石船只就有七十艘,还有一百艘左右的千石战船,剩下的都是百石哨船,张俊自己也有两百余艘百石哨船,合在在一起,形成了四百三十余艘战船的一支庞大水军。 张俊已经成立了三万人的水军,主将是自己心腹吴守志。 黄岗县码头上,张俊望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船,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旁边幕僚王静修却忧虑之极,他明显感到主公被陈庆拖下水了,居然出兵夺取朝廷的水军战船,这不就是和朝廷彻底决裂吗?没有财力基础,拿什么维持二十万大军,简直是愚蠢之极啊! 这时,水军主将吴守志上前抱拳道:“王爷,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一座水寨,我们需要一座大型水寨作为根基之地。” 张俊笑眯眯道:“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清楚了,对岸德化县的水寨我没有放火烧毁,不就是留着给我们自己用吗?” 张俊早就打算好了,他们夜袭的德化水寨扼守鄱阳湖口,占据这座水寨,就等于控制了鄱阳湖,同样等于控制了鄱阳湖周围方圆千里的土地,又等于控制了半个江南西道。 可以说,德化县这座水寨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战略节点,既然西军已经明确表态不要这座水寨,张俊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机会。 尤其他现在有了水军,长江不再是天堑,大江南北都变成了通途,张俊的野心早已经随着战船一起向外扩张了。 这时,幕僚王静修忍不住上前劝道:“王爷既然拿了战船,就不要再考虑江南西道了,丢了战船朝廷或许吃个哑巴亏,就忍了,但占领南岸水寨,窥视江南西道,性质不一样了,王爷,朝廷一定会全力反击,恐怕战争会爆发。” 张俊一直对王静修很器重,但他也不太喜欢王静修的性格,胆小、顾虑太重,做事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做不成大事,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王静修居然还要考虑和朝廷的关系? 张俊澹澹道:“等我夺取了扬州,如果朝廷还不追责,我就向朝廷赔礼道歉!” 王静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己怎么劝都没有用,王爷就是铁了心要干到底。 他长长叹息一声道:“我离开家乡十年了,想回乡给父母扫墓,望王爷恩准!” “我准了!”张俊毫不犹豫同意了。 王静修着实心灰意冷,转身步履蹒跚走了。 这时,另一名幕僚杨石对张俊道:“静修先生主要是担心朝廷会断了钱粮,但王爷只要将军队放在德化县,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势态度,如果朝廷不给军俸粮食,我们可以自己解决,如果朝廷出兵来攻打,那么我们有水军,有江淮退路,进可攻,退可守,王爷既然做了,那就索性强势一些,像陈庆那样强势,最后妥协的一定是朝廷。” 杨石的建议说到张俊的心坎上了,既然做了,那就不要再畏手畏脚。 ........ 当天下午,张俊的水军约三万人,四百多艘战船占据了德化县的军营水寨,他的哨船开始出现在鄱阳湖内。 与此同时,张俊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扑向扬州府,夺取扬州和楚州,是张俊梦寐多年的愿望。 张俊之所以有底气和朝廷翻脸,是因为他多年的积累,他光粮食储备就有四百万石,粮食储备中,有朝廷拨付的粮食,有他自己屯田的粮食,甚至还有张俊每年的佃租,光他的佃租每年就有六十万石,三年就有近两百万石。 当然还有钱的积累,张俊二十万大军每月的俸禄加其他开支大概要五十万贯,全部由朝廷负担,但这些年张俊通过卖私盐、商业、抢掠等各种渠道已经积累了三百万贯钱,加上他学习西军的军俸制度,以铜钱加土地的方式支付军俸,他这些年通过军俸节俭出了百万贯钱,他的钱财积累就到了四百万贯。 这次和西军谈判,西军以每石五百文的价格,从张俊手中购买两百万石粮食,支付百万贯钱,这样一来,张俊又筹到百万贯钱。 这样,就算朝廷不拨付每月的钱粮,他也能支撑一年多,这就是张俊敢和朝廷强硬的底气。 消息终于传到了临安。 隐忍多时的天子赵构终于爆发了,御书房内,赵构狠狠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砰!’茶盏摔得粉碎。 赵构按着御桉俨如野兽一般的咆孝,“陈庆欺朕,现在张俊也跟着有学有样,当朕是羊,是兔子,任他们欺辱吗?” 御书房内,五名相国都低下头,御书房内的气氛十分压抑。 难怪赵构气得发疯,他耗资百万贯才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水军,就这样被张俊一锅端了,张俊现在占据了鄱阳湖口的水寨,扬州也紧急传来消息,张俊已经占领了楚州,正疾速向扬州城进发,估计现在已经占领了扬州。 不仅如此,张俊故意出兵荆湖北路,给陈庆找到出兵借口,彻底占领了荆湖北路, 没有陈庆水军的协助,张俊怎么可能一锅端走自己的战船,他们勾结是多么明显,让赵构后背一阵阵发寒。 赵构终于克制住了滔天怒火,看了一眼众相国道:“你们说一说吧!现在朕该怎么办?” 赵构目光落在秦桧身上,冷冷道:“秦相国是右相,你先表态吧!” 秦桧叹口气道:“张俊狼子野心已经彰显无疑,如果朝廷再忍让,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微臣建议首先切断淮西军每个月的粮食和军俸供应,其次建议陛下剥夺张俊的爵位,剥夺张俊清河郡王、太尉和两淮节度使的官职。” 赵构点点头,“秦相公的建议正合朕意,要立刻停止对淮西军的钱粮运输,朕记得这个月的钱粮还没有运走吧!” “还没有,连同上个月的也没有运出,这批钱粮都存在扬州。” “扬州?” 赵构一惊,连忙向徐先图望去。 徐先图明白官家的担忧,不慌不忙道:“陛下不必担心,扬州所有的钱粮都已运到镇江府,两万驻军也已提前南撤到镇江府。” 赵构稍稍松一口气,又道:“徐相公是知枢密事,掌控军队事务,朕想知道,枢密院是什么态度。” “陛下,枢密院非常担心张俊下一步的企图。” 赵构眉头一皱,“这话怎么说?” 徐先图走到墙壁地图前,用木杆指着鄱阳湖口道:“陛下,张俊占据的水寨就在这里,最多可容纳五万大军,这座水寨的位置太重要了,正好卡住了鄱阳湖口,也就是说,张俊其实已经控制了整个鄱阳湖,那么鄱阳湖周围的州府也在水军的掌控之下,如果张俊水陆大军沿着赣江南下,也同样会一路势如破竹,实际上等于控制了半个江南西道,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鄱阳湖口立足,我们要有不惜一战的决心。”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态度 相国们都散去了,赵构把徐先图留了下来。 赵构忧心忡忡道:“真有必有和张俊一战吗?” 徐先图不慌不忙道:“陛下不必担心,张俊不过是大一号的刘光世而已,名不正言不顺,必然会败亡,他总以为陈庆可以割据,他也可以割据,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为什么不是一回事?” “陛下,陈庆占据川陕,距离朝廷太远,首先对朝廷的威胁很小,甚至可以不用理会他,其次,陈庆的扩张几乎都是从金国手中夺取,军纪又好,从不扰民,所以在天下百姓心目中,西军属于正义之军。 最关键还是第三点,陈庆有底线,遵守规则,荆湖南路是和朝廷交换的,就算他最近占据的荆湖北路,也是他千方百计找到借口,是张俊先出兵,他才出兵,朝廷也无话可说。 而且上次他率十万大军来临安,以他当时的军事实力,他完全可以夺取临安,但他没有这样做,接受了殿下册封,就正常离去了,所以他也很可恨,但陛下也不得不承认,他和张俊还是不同。” 赵构负手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半晌缓缓道:“朕真正担心的还是陈庆,他的手段很高,如果陈庆在背后支持张俊,利用张俊为工具来削弱朝廷,甚至颠覆朝廷,他再出面征讨张俊,朕该怎么办?” 这才是赵构最担心的事情,以陈庆的精明和手腕,他怎么可能在张俊作乱中缺席,张俊夺取朝廷战船不就有陈庆战船的影子吗? 由于情报的不对称,赵构和朝廷都认为夺取朝廷战船是张俊策划并实施,西军提供了水面援助,毕竟出动十万大军是张俊,和朝廷水军对抗是张俊的军队,最后拿到数百艘战船的也是张俊,没有沟通渠道,这个锅只能由张俊来背了。 徐先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天子说得一点没错,凭着他对陈庆的了解,陈庆一定参与了张俊和朝廷的对抗,徐先图甚至怀疑整个事件都是陈庆策划的,否则,怎么会在西军夺取山东路后不久,就发生了张俊和朝廷之间的危机。 当然,徐先图也知道,张俊和朝廷危机的根子是出在张俊不肯奉诏出兵中原,触怒了天子和秦桧,才开始找张俊的麻烦,调查他的问题。 “怎么,爱卿不好回答?”赵构回头注视着徐先图。 徐先图苦笑一声道:“微臣的回答恐怕无法让陛下满意。” “无妨,你实话实话就是了。” “陛下,陈庆不可能置身事外,但会不会支持张俊,还两说。” “什么情况下他不支持张俊?”赵构问道。 徐先图躬身道:“陛下,微臣一直在强调‘大义’,非常重要,如果张俊失去道义,被天下人唾弃,那么陈庆一定会公开声讨张俊,这些年陈庆很看重道义和名声,他绝不会背负一个支持乱贼的名声,就算他刚开始暗中支持张俊,但他也会因为张俊失去道义而及时停止支持。” 赵构点点头,徐先图说得有道理,其实他也就害怕陈庆公开支持张俊,派军队配合张俊大军作战之类,但如果是暗中支持,比如支援一些钱粮之类,赵构倒不是很担心。 赵构想了想又问道:“如果要和张俊作战,爱卿认为谁为主将比较好?” “回禀陛下,微臣推荐韩世忠,他资格老,地位高,经验丰富,足以率大军和张俊对抗。” “朕明白了,朕再考虑考虑!” 赵构对韩世忠有很大的不满,这次张俊夺船,韩世忠统帅三万大军竟然不战而退,把数百艘战船拱手让给了张俊,简直让人怀疑他和张俊有勾结。 当然,赵构也知道韩世忠和张俊的关系一向不睦,勾结肯定不会有,但就算不怀疑,韩世忠丢掉了自己耗资百万贯建立的水军,赵构正考虑将他追责,怎么会让他再当主将? 此时陈庆的关注方向已转到了江淮,他得到消息,张俊亲率大军夺取了楚州和扬州府,这样一来,整个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大江淮地区,都是张俊的地盘了。 第二个消息是张俊出兵占领了鄱阳湖口的水寨,把那里当做自己的水军基地。 两个消息中,陈庆更看重后一个消息,从张俊占领这座水寨,陈庆看到了张俊的野心,张俊已经不甘心只做江淮王了,竟然打上了江南西道的主意。 “殿下,张俊想夺取江南西道是必然的,一点都不奇怪!” 说话的是吕青山,自从吕青山被陈庆敲打,又被妻子一语点醒了,他开始回答自己的位置,把自己视为雍王府的参事,不再把自己当做幕僚了,他自然就不会再替朝廷考虑,事事都维护他们自身的利益。 才短短一个月时间,众人便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大家也不再叫他半相,这个半相的绰号实在有点挖苦人。 陈庆好奇地笑问道:“为什么一点不奇怪?” 吕青苦笑道:“哎!其实殿下应该想到的,是因为财源!” 陈庆这才恍然,他确实应该想到的,他很了解张俊的情况,现在张俊割据的江淮地区,除了扬州稍微好一点,还有靠荆襄这边好一点,其他各地简直是一片疮痍,甚至比河南道还要惨,主要是宋军和金兵的几次大战都爆发在江淮地区,整个江淮地区沦为战场,百姓流离失所,加上战争后引发的瘟疫,导致江淮地区百里无人烟。 当年通过荆襄和商州逃到关中的江淮百姓就达百万人之多,还同样上百万留在荆湖两路的江淮百姓,那次大逃亡后,江淮彻底伤了元气,至今没有恢复,原本数百万人口的江淮,现在只剩下一百二十余万人口。 区区百万人口怎么可能支撑得起二十万大军的补给和军俸,朝廷一旦断了淮西军的补给,就算张俊有点积累,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张俊当然要寻找稳定的财源。 最好的财源地是江南东路,人口最多,产粮最盛,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可惜那边是朝廷所在的核心之地,想都别想,其次就是鄱阳湖区所在江南西道,这里没有受到金兵蹂躏,虽然有过匪乱,但都被朝廷及时平息,没有伤元气,加上又接收了中原和江淮的大量移民,使江南西道成为朝廷重要的财源之地。 凭借江南西道的上千万人口,支撑二十万大军没有丝毫问题。 所以陈庆也由此明白了张俊的战略企图,恐怕他夺取扬州是假象,真正目的是要夺取江南西道,解决财源问题,尤其现在有了战船他便开始着手实施自己的战略。 别看张俊表现的平庸,但在做大事上,张俊一点都不含糊,他很清楚自己的短板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解决。 所以张俊才会那么果断地答应王静修回老家,王静修竟然看不懂他的战略,他自然就不会再用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目标 “我们的人到位了吗?”陈庆问道。 吕青山微微笑道:“放心吧!卑职都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失手!” 吕青山现在主管情报和监察,原本主管情报和监察的张妙改任吏部司,接周宽的活,而周宽则接了赵开的财税司。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山东路那边的监察有消息吗?” “有飞鸽传书,目前一共考核了三十三名知县和八名知州,其中有七名知县和两名知州不合格,甚至还发现了四名巨贪,可能很快就会有正式报告过来,全部结束要到明年去了。” “告诉他们,不仅要考核主管官,其他县丞、县尉、通判、司马这些副职也要一并考核。” “卑职明白了,先告辞!” 吕青山行一礼,转身走了。 吕青山是来向陈庆汇报在张俊军中安插眼线的情况,眼线已经安排好了,但收获还没有,陈庆只能耐心等候。 他暂时把张俊之事放到一边,开始批阅牒文。 这时,晁清在门口禀报,“殿下,吕司马求见!” 吕纬来了,自己还正要找他呢!陈庆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不多时,吕纬快步走进陈庆的官房,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先不必多礼,我来问你一件事,吕绞怎么又回京兆了,是怎么回事?” 昨晚妻子吕绣告诉自己,昨天下午吕绞跑来问她要钱,她给了二十两银子让管家把他打发走了。 钱不是问题,但让陈庆警惕的是,吕绞居然又回京兆了,他就像夜枭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不祥之兆。 吕纬苦笑一声道:“他前天晚上也来找我,我妻子借口家里有重要客人,没有时间见他,就把他打发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出现在京兆?” 陈庆想了想道:“他来京兆不是什么好事,但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安排他来京兆,毕竟他的身份可以利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了!” 陈庆笑道:“这件事就不提了,说说你的正事!” 吕纬连忙道:“启禀殿下,去各地核实铁火雷的八支小组全部都回来了。” 去各地核实铁火雷自然是秦州那件事引出来的大麻烦,自从种桓从成纪县仓库又带回来两枚中型铁火雷,使陈庆大发雷霆,他立刻指示军部司、火器局以及内卫成立八个混合小组,赶赴各地驻军去核实收缴多余的铁火雷。 “灵州那边也核查结束了?” “昨天刚刚回来,只用两天时间就查清了,那件事的责任人叫徐贵,是具体管仓库的人,仓库主薄叫罗文,也是失职者,当时铁火雷刚刚出来,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当时规定哑雷就地销毁或者送回火器局销毁。 他们就决定就地销毁,由徐贵负责此事,结果徐贵把销毁之事忘记了,罗文也以为他消毁了,给军部司的报告是已销毁。 直到秦州驻军调去灵州,把一批杂物抛给县衙处理,徐贵都没有发现这批铁火雷,他早就忘记了,我们调查组询问时,他才想起来这件事,罗文没有实地核实,想当然地以为已经消毁,所以两人都负有责任,目前已经将二人革职。” “确定只有十一枚,没有被他们偷卖?”陈庆又问道。 “调查组核实了他们的领用和使用记录,确定只有十一枚哑雷,已经全部被缴回。” 陈庆点点头,“其他各组情况呢?有没有收获?” “启禀殿下,一共带回来二十一枚铁火雷,都是铁刺猬。” 陈庆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二十一枚铁火雷不算违规,都有上报记录,是最后一批铁火雷,已经封存起来,只是还没有运回来,这次顺便一起带回来了。” “意思就是说,各军都没有铁火雷了?”陈庆追问道。 “是这个意思,都仔细核对过,没有漏网之鱼,然后各军统制都签了保证书,保证不再有铁火雷。” 陈庆稍稍松了口气,他随即又指示道:“我最后再说四点,第一,只留三百枚大型铁火雷,其他铁火雷全部销毁,由火器局负责实施,内卫进行监督,军部负责复核,每一颗铁火雷都要有记录,不准大意,铁壳也统统要熔解。第二,所以图纸也全部销毁,只留一套图纸,由我来保管;第三,以后继续制作双层木桶雷;第四,要加强对火药匠以及他们家人的监视,要反复告戒他们,铁火雷的秘密泄露出去都是灭族大罪。” “卑职全部记住了!” ........ 中午时分,周宽请陈庆吃饭喝茶,今天是周宽请客,两人吃了简餐,各要了一盏热茶。 “今年天气有点反常!” 周宽喝了口热茶笑道:“冷得特别早,现在才九月下旬,可一下雨就像入冬一样。” 陈庆微微笑道:“往年是因为九月比较晴朗干燥,不怎么下雨,所以比较暖和,今年雨水多,冷一点很正常。” 周宽点了点头又道:“昨天晚上张妙来找我,我们谈倒了张俊之事。” “有什么高见?” 周宽缓缓道:“我们都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我们支持张俊,鼓动他灭了朝廷,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庆收起了嬉笑表情,沉吟一下道:“你说的这种可能,我反复考虑过。” “殿下觉得可行吗?” “可不可行不在于我,而在于张俊,事实上,我给他的支援已经足够,他手中至少有四万桶火油,有四五百艘战船,有两万匹战马,有五百万贯钱,有接近三百万石粮食,还有二十万大军,而朝廷军队没有火油,没有战船,只有几千匹瘦马,钱粮也不充裕,军队人数和张俊一样,也是二十万人。 从实力上看,张俊已经超过了朝廷,已经拥有这么大的优势,还是打不过朝廷军队,那这样的军队也不值得我支持。“ “殿下的意思是,观望?” “应该是部署加观望,这一次我也要部署二十万大军,最低目标是夺取江淮,中等目标是夺取江淮加江南西路,最高目标就是你说的,等张俊灭了朝廷。” “如果张俊向我们借兵呢?为了实现最高目标,借还是不借?”周宽端起茶盏又问道。 陈庆笑了起来,“先纠正你的观念,并不是最高目标就是最好,如果为了最高目标搞得人心丧尽,这样的目标还是不要为好。” 周宽点点头,“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要名利双收!”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拉拢 这天上午,张俊得到消息,他之前的军师兼首席幕僚王静修在安庆府桐城县病逝,张俊大感心痛,随即下令厚葬。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才更重要,张俊随即任命杨石为首席幕僚,另外三位幕僚也顺势升一级。 张俊特别讲究等级和规矩,他手下有五名幕僚,王静修在的时候,他基本上不会问其他四人,只有当他不同意王静修的建议时,他才会问排名第二的杨石。 只是他不接受王静修建议的时候极少,几乎没有,所以其他幕僚基本上没有当谋士的机会,只能替他处理各种文书。 现在不一样了,自从王静修反对张俊和朝廷交恶,反对他的野心膨胀,张俊就渐渐不再理会王静修,而更多问计于排名第二的杨石。 尤其杨石向他献计,财源困难是他最大的短板,要解决这个短板和不足,最好的办法就是夺取江南西道,得到财源富足的江南西道,他的基业才能长久。 杨石的献计和张俊的想法不谋而合,令张俊大为赞赏,而王静修就是因为坚决反对他夺取江南西道,而被他下决心赶走。 杨石今年约四十岁,跟随张俊也快十年了,他身材不高,小鼻子小眼,没有王静修那般瘦高儒雅,所以张俊一直不太喜欢他,在和平时期没有他出头的机会。 现在不一样了,争霸的野心在张俊心中膨胀,相貌外表都不重要了,能助他上位才是关键。 一个上午,杨石接待了十几拨前来贺喜的宾客,他现在在寿春,而张俊则在长江上,坐着万石大船从扬州返回鄱阳湖。 尽管十分疲惫了,但杨石心中喜悦还是让他一点困意都没有,也坐不下来。 这时,他的随从送来一张帖子,“老爷,有个商人拜访,说是从京兆来的。” 听到‘京兆’二字,杨石心中勐地一跳,商人和他关系不大,恐怕京兆才是关键。 他想了想,吩咐道:“请他来客堂!” 不多时,一名三十余岁男子来到客堂,身材高大,腰挺得笔直,一双眼睛格外有神,杨石心中明悟,这一看就不是商人,他连忙笑着迎了出来,“在下杨石,请问东主是.....” 男子给他一份帖子,杨石接过帖子,顿时吓一跳,帖子上写着‘雍王府情报司员外郎李叶城。’ “这边请!” 杨石把李叶城请到了隔壁贵客堂,这里更安静,也更隐蔽。 李叶城取出一块方形银牌放在桌上,推给杨石,笑眯眯道:“这是我的身份牌,请过目。” 杨石倒也知道一点,雍王手下官员和将领的身份采用牌印制度,三品以下用牌,三品以上用印,光牌就分为玉、金、银、铜、铁五类,文官为方牌,武官为圆牌,最低的士兵都用铁圆牌。 这位李叶城用的是银方牌,那就是六品文官,这个官职已经不低了,知州也才正六品。 杨石连忙陪笑道:“这次多亏贵方提供战船援助,王爷才得到了水军,如虎添翼,我家王爷天天都在感谢雍王殿下。” 李叶城微微笑道:“这是双方互利之事,但这不是我的职权范畴,我只是为杨先生个人之事而来。” 说完,他将一封信和木盒子放在桌上,笑道:“一份是雍王殿下的亲笔信,一份是送你的见面礼,看完信后杨先生再考虑,我住在城北高升客栈,登记的名字就是李叶城,三天内,随时可以来找我!” 李叶城随即起身告辞,杨石将李叶城送走,这才心事重重回到内宅,把几名使女都赶走,他这才迫不及待从怀中取出雍王的亲笔信。 以雍王身份之尊,居然给自己写来亲笔信,杨石心中既激动又得意,但压力也大,他也很清楚雍王给自己写信,必然是有重大要求。 杨石打开信看了一遍,信的内容比较简单,但也很直接坦率,就是希望自己能效忠于雍王府,并给出了条件。 一是可以为官,雍王承诺封自己或者自己的儿子为简州通判,赏钱三万贯;其次为地方豪门,封自己为资阳县公,爵位享三代,赏钱十万贯。 其实就是两个选择,让杨石二选一。 杨石是资州资阳县人,无论是当资州通判,还是封资阳县公,都是衣锦还乡,当然财富也很重要,无论三万贯或者十万贯,都算是富甲一方了。 杨石呆了半晌,又取出木盒子,打开木盒子,里面是半块玉和一张川陕柜坊的柜票,金额是一万贯,密印为四个字,‘九九归一’。 杨石叹了口气,把信和盒子都收了起来。 他负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心中焦虑万分,雍王竟然摸透了他的老底,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在家乡资阳县。 似乎他没有选择了,可如果他还有选择,那他会选择张俊,还是雍王陈庆?答桉显而易见。 尽管张俊也很自信,陈庆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但杨石心里清楚,张俊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士族支持,也同样得不到渴望免税赋的百姓支持,只能是刘光世第二。 运气好,能成为陈庆的工具,支撑得长久一点,运气不好,分分秒秒就被西军灭了,江淮之地拱手让给西军。 想到这,杨石终于下定了决心。 ....... 次日上午,杨石来到了城北高升客栈,一进大堂,迎面遇到了李叶城走出来。 “李东主!”杨石笑着打个招呼。 “原来是杨先生,正好我要去喝茶,一起去!”李叶城一指斜对面的茶馆。 “那就打扰了!” 两人来到茶馆坐下,李叶城要了一壶茶,又要了几色点心,他看了看杨石,笑道:“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杨石叹口气道:“昨晚我考虑了一夜,也辗转反侧一夜!” 李叶城微微笑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难道你觉得张俊还能成大事?” “能不能成大事是一回事,但我毕竟跟随他十年。” 李叶城摇摇头,“杨先生可能是误会雍王的意思,雍王并不是让你出卖张俊,雍王殿下是担心张俊决策错误,而导致过早夭折,是想帮助他,所以雍王殿下希望张俊身边有一个自己的人。” 杨石笑了笑道:“我当然明白,张俊的反叛对雍王非常有利,既可以让西军名正言顺夺取江淮,又能利用张俊来消耗朝廷,时机成熟了,再打着勤王的旗帜消灭张俊,雍王就可以俯视朝廷了。” 李叶城笑着点点头,“杨先生看得很透彻!” 杨石叹口气道:“张俊目前有四个幕僚,我不明白,殿下为何单单看中我?” 李叶城给他满了一盏茶,澹澹道:“我觉得你应该想得到才对!” “因为我是资州人,我的家人都在资阳的缘故?” “一点没错,你川陕人,是雍王殿下的子民,让你效忠雍王殿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除此之外呢?” 李叶城微微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建议张俊占领鄱阳湖口水寨,雍王殿下认为这个策略是神来之笔,非常欣赏,其实也是雍王殿下对你的欣赏。” 杨石点点头,“雍王殿下在信中给了我两个选择,我考虑了一夜,我决定接受第一个选择,我希望事成之后,能封我为资州通判,另外,钱我不要,请退还给雍王殿下。” 杨石把木盒子放在桌上,推还给李叶城,“既然我已经是雍王的手下,那就有功则赏,无功不受禄!” 李叶城没有勉强他,和盒子装了起来,对杨石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手下,我负责替你传递消息。” === 【今天两章】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新生 十艘万石大船在茫茫的长江上列队航行,他们靠着南岸而行,数十名骡夫赶着三百多头骡子拉拽着纤绳在岸上行走,毕竟是逆水行舟,江面又刮着西北风,没有骡马拉拽,大船寸步难行。 在第一艘大船的船头,张俊坐在他的虎皮宽椅上,望着茫茫的大江,他忍不住豪气万丈,对身后数十名大将道:“昔日曹孟德鏖战赤壁,大江之上写下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千古名篇,我虽然没有曹孟德的才华,却一样有他雄心壮志,我愿和诸君一起,大江横槊,挥师万里,建立千古功业!” 众将皆单膝跪下道:“愿跟随王爷建立功业!” 张俊仰头大笑,他随即又冷然对众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陈庆为何会支持我,他就像把我当做一条猎狗,赵宋江山当做他的猎物,让我来撕碎赵宋江山,然后将我架上火烹食,他想得倒是很美,我当然要撕碎赵宋江山,但是撕碎的赵宋江山可不是他的,天下社稷,惟有强者可居,他想取代我,那就战场上见分晓!” ........ 天刚亮,陈庆微微睁开眼,只见阿樱已经坐起身,正在床头寻找小衣,陈庆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又把她拉回自己怀中。 “王爷,天亮了,不能再......“ 陈庆有些粗暴将她按在自己身下,开始奋力在她玉体上驰骋,阿樱紧紧抱住丈夫,拼命迎合,慢慢迷失在云端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陈庆才躺了下来,有些不悦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规矩,规矩是我给别人制定,不是用来约束我自己。” 余樱感觉到丈夫的不悦,连忙跪在陈庆面前,鼓足勇气解释道:“妾身并不是因为王妃所谓的规矩,而是为了王爷身体着想,一夜三次,天亮还要再来,王爷的精力都在女人身上耗完了,天下大事怎么办?” 陈庆望着一脸诚恳的余樱,心中忽然有些感动,只有这个女人才会这样关心自己,余莲可没有她这样的心,他把怜爱地余樱搂在怀中,柔声道:“刚才我有点太粗暴了,很抱歉!” 余樱紧紧抱住丈夫,哽咽道:“你是我丈夫,我怎么会生你的气,王爷,我真的很想再给你生个孩子!” 陈庆抚摸她瀑布般的黑发,笑道:“下次你算好日子,告诉王妃,她会替你安排,相信你很快又会怀上孩子。”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余樱贴身使女文杏焦急的禀报,“五夫人,王妃传来消息,三夫人要生了!” “啊!” 陈庆吃了一惊,连忙起身,余樱也飞快穿上衣裙,替丈夫穿上中衣和外套,又简单收拾一下。 陈庆笑道:“你先去帮忙吧!我去书房坐一会儿。” “那好吧!我让姚梅去书房伺候王爷,今天得给王爷换一身新衣。” 余樱快步去了,陈庆这才回到自己书房。 书房里已经收拾好了,陈庆刚坐下,姚梅抱着一套全新的内衣走了进来,这是京兆的风俗,如果得子,全家都要换一身新衣,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赵璎珞应该就是这两天生孩子,全家都准备好了。 “王爷,王妃说王爷最好沐浴后再换新衣!” “一大早我不高兴洗澡,你去打盆热水来,用毛巾给我擦拭一下就行了。” “好吧!” 姚梅放下衣服匆匆出去了,陈庆随手拾起昨天的京报,翻看起来。 报上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兴趣,‘万宝柜坊昨日正式开业!’ 万宝柜坊就是郑统全和七个旧贵族联合开办的柜坊,有两个总店,北总店在京兆,南总店在临安,临安总店上月已经开业了,现在京兆总店也开业了。 这时,姚梅端了盆热水进来,关上门,陈庆脱去衣服,坐在木凳上,姚梅仔细给他擦拭身体。 陈庆洗澡擦背,都是姚梅的事情,她也习以为常了,作为贴身使女,这也是她份内之事,在任何一个豪门人家都是这样,不可能说男主人还自己洗澡,一般是小妾服侍,如果有贴身使女,那就是贴身使女之事,否则什么叫贴身呢? 用温热的毛巾擦了一遍身体,陈庆站起身,姚梅又替他洗净下身,这才拿着干净的细棉布内衣替他穿上。 “王爷,今天要去官房吗?” “今天不去,不用戴官帽,戴平巾就行了。” 姚梅替他戴上平巾,又把热毛巾递给他,陈庆洗了脸,笑道:“先给我端早饭来,肚子饿坏了,再煎茶!” “王爷稍等,我马上就来。” 姚梅刚出去没有多久,又匆匆跑回来了。 “王爷,三夫人生了!” 陈庆腾地站起身,急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小郎!” 陈庆大喜过望,他的第四个儿子诞生了。 “母亲怎么了?” “母子平安!” “好!好!好!” 陈庆完全没有了食欲,连忙吩咐道:“你去看着,有什么消息随时通知我。” “我给王爷煎了茶就去!” “不用,我自己来,你赶紧去。” 姚梅无奈,只得匆匆去了,陈庆自己煎了一壶茶,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盒点心,胡乱地吃了早餐。 开始铺上纸,准备给儿子起名了。 他已经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长子陈冀,王妃所生,次子陈陇,原本叫陈英,去年改了名,余莲所生,三子陈扬,赵璎珞所生,这次四子也是赵璎珞所生。 长女陈雪也是王妃所生,次女陈冰是赵巧云所生,三女陈涔是余樱所生。 算下来自己有七个孩子了,陈庆着实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他提笔写下了老四的名字,陈鲁。 这其实是他早就想好的,以纪念他夺取山东路。 ........ 今天并不是休日,陈庆只是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特地请假一天。 下午,吕青山匆匆前来拜见陈庆。 陈庆此时正坐在摇篮前,端详自己新生的儿子,孩儿在熟睡中,眉眼很像自己,脸型也像自己,阳刚之气十足。 相比之下,老三陈扬更像母亲,身体也比较弱,若生在平民人家,这孩子早就夭折了。 “官人给孩儿起名陈鲁吗?”赵璎珞躺在一旁笑问道。 陈庆笑着点点头,“纪念夺取山东路。” “那应该叫陈齐吧!” “陈齐没有陈鲁顺口,而且叫陈鲁更大气一些。” “我知道了,官人,外面好像有人找,是.....姚梅!” 赵璎珞笑问道:“阿梅,什么事?” 姚梅行一礼,“温大娘传来消息,吕参事有急事求见王爷。” 陈庆点点头,“去准备马车,我马上就去。” 赵璎珞连忙道:“官人快去吧!别耽误正事了。” “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陈庆拍拍妻子的手,又俯身亲了一下儿子的小脸蛋,这才快步向前院而去。 ........ 前院客堂内,吕青山正负手来回踱步,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吕青山一回头,是主公陈庆来了。 他连忙上前抱拳笑道:“恭喜殿下再得麟儿!” 陈庆笑着点点头,“感谢!感谢!回头我要批准大赦,你替我把消息传给蒋参事。” “没问题,我一定转告!” 陈庆请他坐下,又让使女上茶。 吕青山连忙道:“刚刚得到鸽信,天子已经下旨,剥夺张俊的爵位,并宣布其为逆臣,责令其立刻进京请罪,可以饶他不死。” 陈庆眉头一皱,“就这一份旨意,没有动真格的吗?”。 “动了!” “怎么说?”陈庆急问道。 “天子任命李回为讨逆大元帅,巨师古为副将,统兵八万杀向江南西路。” “居然是李回为主将!” 陈庆着实有些愕然,理所当然应该是韩世忠为主将啊!怎么变成李回,出了名的老好人。 “李回不是在汴梁出任留守吗?” “天子把他紧急召回来,看样子,天子对韩世忠丢失水军战船很不满,所以启用他更信任的李回。” 陈庆摇摇头,朝廷还有不少名将可用,刘子羽、吴嶙、韩世忠、刘锜、王建、杨沂中,这些人都可以用,偏偏启用李回。 副将巨师古虽然还不错,但他的作战经验都是在北宋时代积累,南宋建立后,就一直在天子身边出任护军大将。 天子还真会用人,居然用两个北宋的将领。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初捷 宋朝交通不变,各种信息太滞后,就在陈庆收到消息的同时,十万淮西军开始横扫江南西路,,先后占领了江州、隆兴府、袁州、抚州、临江军、兴国军、宜州等等鄱阳湖周围的州府,缴获大量钱粮物资。 而此时,李回统帅朝廷八万大军抵达了信州上饶县,大军走的是兰溪道,也就是沿着浙江西行,在严州建德县折道向南,沿着兰溪水而走,经过衢州和信州,抵达上饶县。 虽然都是浙西山区,但这里却是杀向江南西路的捷径,路程最短。 上饶县颇有钱粮,八万大军在此驻扎了七天,这时,李回派往江南西路各地的探子纷纷回来了,带来了最新情况。 帅帐地图前,李回指着隆兴府南昌县道:“打蛇要打七寸,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和张俊军队耗,对方的七寸就是南昌县。” 李回今年六十余岁了,最早是武将出身,而且结局颇不光彩,他率二十万大军奉命守黄河南岸,但金兵在黄河北岸敲了一夜的鼓,二十万宋军逃亡殆尽,李回由此被革职。 不过李回的政治敏锐却很难强烈,他在第一时间支持天子赵构上位,从此有了拥立之功,深得赵构信赖, 在关键时刻,赵构想到的不是韩世忠、刘子羽之类的名将,而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将李回。 刘苗之乱、陈庆割据、刘光世割据、岳飞君命不受、张俊谋反,这些军头一连串的做派已经让赵构彻底寒了心,从骨子里害怕了,这一刻他又记起了祖训,武将不得统兵,祖训何等明智。 这样一来,同样是武将出身,但早已转为文官的李回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主帅人选,李回也得到了天子最后信任。 副将巨师古也是一员老将,同样经验丰富,他指着地图上的鄱阳湖道:“淮西军已经控制了水路,他们很容易从水路出击,切断我们的后勤和退路,元帅不可不防。” 李回沉思片刻缓缓道:“不能因噎而废食,我的粮食可以跟随大军同行,不惧怕他们的水军战船!” “大帅,卑职认为还是步步为营比较好,用奇兵一是风险太大,二是不一定能拿下南昌县,张俊军队可不是乱贼,军队装备和训练都不亚于我们。” 李回负手走了几步,终于点点头,“也罢!官家让我时刻把战报送给他,让官家来决定吧!” “不如大帅先夺回抚州,占据临川县,然后再向官家报信,效果会更好一些。” 李回点点头,这个建议不错,抚州有淮西驻军五千人,全歼这五千人,夺回临川县,这其实就是战功了。 “就依将军之言,出兵抚州!” 李回留一万人守上饶,他率领七万大军继续西进,三天后进入抚州,很快杀到临川县城下,临川县原本有五千守军,听说朝廷大军到来,守将率军望风而逃,丢下一座空城,李回大军随即占领了临川县。 他立刻向天子上书表功,并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此时张俊就在南昌县,他当然也得到了李回率大军前来的消息,这让他暗暗欢喜,李回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军事上才能平庸不说,还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在官场上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这样的人当主帅,张俊当然求之不得。 不过巨师古倒是经验丰富,不可轻敌。 宋军占领临川县不久,张俊便得到了消息,他立刻召幕僚杨石来问策。 大帐内,杨石对亲兵道:“你先去禀报,我换一件衣服就去见大帅!” 亲兵先去了,杨石立刻问李叶城道:“张俊必然是想问我如果应对宋军进逼,你认为该怎么办?” 李叶城从怀中摸出一根鸽信笑道:“昨天我收到雍王殿下的回信,你看看雍王殿下的意思。” 杨石连忙打开鸽信,里面只有四个字‘诱敌过赣水’。 杨石点点头,他心里有数了,他急忙换了一件外袍去见张俊,张俊正等着他呢! “卑职参见王爷!” 张俊摆摆手,指着沙盘道:“现在八万朝廷军队已到,目前占领了上饶县和临川,先生认为该如何应对?” 杨石胸有成竹笑道:“王爷,关键是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张俊精神一振道:“怎么知己,怎么知彼呢?” “王爷,卑职先谈知彼,首先是敌军主将,相信王爷很了解李回这个人,他是出了名老好人,换句话说,他没有担当,不敢承担责任,他必然会不断请示天子,而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贪功,宋军屡次大败,无不是因他贪功冒进造成的,所以王爷要给天子一个贪功冒进的机会,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几场败仗,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让他们觉得淮西军不过如此,觉得王爷平庸无能,平叛指日可破。” “说得好!” 张俊连声称赞,杨石的建议句句说到他心坎上,令他大为赞赏。 他又问道:“那么破敌军的时机在哪里?” 杨石一指赣水道:“让敌军乘胜追击我们,只要他们渡过赣水,我们直接切断他们的退路,没有了粮草,等他们慌忙撤军之时,我们半渡而击,宋军必然大败。” “好!好一个半渡而击!” 张俊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他完全同意杨石的方案,把宋军诱过赣水才是关键。 张俊当即做出部署,率大军撤离南昌县,向北撤离,南昌县城只留一万军队驻守,他随即又下来袁州和临川军的一万驻军火速撤回南昌县。 情报被李回的斥候探到,李回当即命令副将巨师古率两万军拦截北撤的敌军,双方在赣水东岸相遇,张俊军队一战击溃,向南大败而逃,投降者不计其数,巨师古率军追杀,啥杀敌两千余人,抓获敌军战俘六千人,取得了首战胜利。 战报以飞鸽传书方式飞速传向临安。 初战告捷的消息传播朝野,朝野上下精神大振,百官纷纷夸赞天子用人得当,姜还是老的辣,赵构更是一洗往日的沮丧,全神贯注关注江南西路的平叛之战。 “陛下,微臣早就说过,张俊就是一个大号的刘光世!” 秦桧言辞凿凿对天子赵构道:“关键是没有民心和士族支持,谁会支持叛乱,没有名正言顺,将士也不支持,所以对方才一战即溃,很明显,士气低迷,士兵不愿作战。” 旁边朱胜非点点头道:“秦相国说得对,李回审问了战俘,张俊欠俸两月未发,官府的钱也全部运走,没有士兵的好处,士气很低迷,根本就无心作战。” “徐相国,伱看呢?”赵构兴致勃勃又转向徐先图。 徐先图躬身道:“小胜一战而已,还不能由此下结论张俊军队不堪一击,毕竟张俊的大军也曾是宋军,战备精良,李回尤其不能盲目自满,由此轻敌否则会遭遇惨败。” 徐先图虽然是语重心长,但赵构却被扫了兴,心中着实不喜。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棋子 众相国退下,赵构把秦桧留了下来,赵构注视沙盘道:“李回的短报有个细节,被俘士兵皆为新募之军,军甲皆糙,朕觉得很奇怪,反复考虑,朕怀疑张俊出兵江南西路是虚,他的真正目标是从扬州渡江南下攻打镇江府。” “陛下的怀疑确实有道理,如果张俊重视江南西路,怎么可能用新兵,又怎么会仓促撤军,从这一点可以断定,张俊一定是用少量新募兵力在江南西路拖住我们主力,他的主力大军却集中在扬州一带,如果是这样,江南西路就必须速战速决,及时把主力大军调回来。” 赵构沉吟不语,他只是这样怀疑,但他并没有证据。 就在这时,门口宦官禀报,“启禀殿下,徐相国有急事求见!” “宣他进来!” 片刻,徐先图匆匆走进御书房道:“陛下,扬州知府罗吉派人渡江来密报,张俊大军在扬州集结,恐怕有所图谋!” 赵构眼睛一亮,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江南西路是虚,张俊真正的目标是镇江府。 他当即令道:“传朕手谕给李回,要求他大军全力进攻敌军,五天之内收复江南西路,然后大军立刻返回!” 徐先图急道:“陛下,太急切了,容易出事!” 赵构冷哼一声,“张俊巴不得朕的大军在江南西路拖上十天半月,朕的判断不会有错,张俊虚攻江南西路,实攻镇江府,徐相公,你不要再误朕了!” 赵构话说得很重,徐先图只得无奈地暗叹口气,天子总是急切,上次急切攻海州,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灭,这次急切进攻张俊军队,还不知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但徐先图又不敢多劝,劝得太多,不管胜也好,败也好,都会被天子嫉恨,还不如沉默,出事就和自己无关了。 徐先图和秦桧都退下了,赵构一个人负手站在沙盘前久久凝视着江南西路不语。 ....... 新丰茶馆内,胡云指着报纸对王牧笑道:“你们京报怎么判断的?你看这标题,‘张俊不过刘光世第二,指日可破’,太自信了吧!张俊可比刘光世强多了。” 王牧喝了口茶澹澹道:“这可不是我们写的,这是相国朱胜非投书,左相的投书,我们当然要放在头版,一个字都没改,下面的署名也是他。” “这个常胜就是朱相公?” “当然是他,你以为是一个姓常的人?” 胡云呵呵大笑,又摇了摇头道:“现在朝廷上下充满乐观情绪,估计都是把张俊当做刘光世第二了。” “难道不是吗?得不到民众和士族支持,难道他们还能成大事?” “当然不是!” 胡云看了看两边,低声道:“张俊是得到殿下暗中支持,刘光世可没有,张俊军中光火油就有数万桶,战马一万多匹,战船五百多艘,精兵二十余万,岂能刘光世能比?” “那这次大胜有问题?” “张俊故意示弱而已,他如果真是撤军,肯定会沿着赣水西岸走,怎么可能把一支弱旅暴露在宋军的眼皮子下面,让对方轻松获胜。” “你说得有点道理,张俊的策略又是什么呢?“ “骄兵之计,诱敌深入,利用天子贪功冒进的弱点,把宋军引入万劫不复之地。” 王牧眉头微微一皱,“天子怎么会如此愚蠢?” 胡云笑了起来,“其实天子并不愚蠢,他只是纸上谈兵罢了,一切都是想当然,他遇到的是扮猪吃虎的张俊,背后还有一个深谋远虑的雍王殿下,他怎么斗得过? 比如扬州知府罗吉派人紧急来送信,天子肯定会相信啊!罗吉怎么会效忠张俊这个叛贼呢?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果罗吉效忠的是雍王呢?” 王牧点点头,“这样说起来,张俊和天子也不过是两颗棋子罢了。” “一点没错,只有殿下才是棋手,我们是观棋者,好好欣赏这盘大棋。” ....... 京兆,吕绞又再一次找了吕纬,这次吕纬没有拒绝,而是请他到庆丰茶馆喝茶。 “老弟怎么回事,你不是去临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吕绞喝了杯茶,叹口气道:“别提了,父亲以为自己去临安能得到重用,没想到根本不受待见,以前的老友都躲着他,去秦相国府中投名帖,还被管家撕掉名帖赶出来,羞辱万分,好在大哥给他一笔钱,他心灰意冷,和母亲去乡下养老去了。” 吕纬笑问道:“那你怎么不一起去?” 吕绞瞪大眼睛忿忿道:“我才三十岁不到,叫我去乡下养老?” “对啊!你还没有娶妻,你父亲没有考虑?” “那个人自私得很,一文钱都不会再花在我身上,母亲也是听他的,我只好自己出来闯荡,好在我还有几个朋友,替我谋了份差事。” 吕纬顿时警惕起来,“你来京兆莫非就是你的差事?” “你别想多了,不是什么情报机密,我是替一个商社做事,收集一些商业上的消息,和军事一点没有关系。” 吕纬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是好事,不要再碰军事机密,雍王已经饶了你一次,再犯就要掉脑袋了。” “我保证和军事无关,就了解一些信息,比如土地价格多少,粮价多少,收入情况等等,都是很正常的商业信息,应该是公开的,不犯法吧!” 吕纬微微笑道:“这些倒不犯法,我给你支个招,你可以每天买一份《京报》,你想知道的信息,《京报》里面都有。” 吕绞踌躇一下道:“这些消息太普通了,我们都是靠消息拿钱,提供这些消息,一个月就两三贯钱,吃饭都不够,必须提供一次有价值的,知道人很少的,这样我才能多拿一点钱。” 吕纬摇摇头,“你别想了,上次的教训太深刻,我说出的都是有价值的军事情报,一旦泄露出去,我吃不了兜着走,那怕我妹妹是王妃也没有用。” “大哥,你就可怜可怜小弟吧!我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个姓了,要不然人家也不会要我。” 吕纬问道:“你给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官商,还是私商?” “哎!其实是官商,所以想了解一些稍微有价值的消息,但又不让你为难,大哥,就帮帮小弟吧!” 吕纬沉默片刻道:“好吧!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保证!” 吕纬缓缓道:“灵夏路的丰州被北方游牧军队攻占了,灵州形势危急,我们马上就要大举调兵北上,明天开春会有一场大战,需要购买大量药材,这可是机会啊!” 吕绞大喜,这是一个重要情报,他犹豫一下道:“大哥,我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能不能借我一点。” 吕纬取出十两银子扔给他,冷冷道:“如果被我得知,你再去青楼鬼混,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吕绞拍拍胸脯,“我已经洗心革面,保证再不去了。” 吕绞心急如焚,吃了两口点心就走了,他刚走,两名内卫探子从隔壁闪出,吕纬向他们点点头。 两人坐上马车,远远跟随着吕绞的牛车。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臭棋 不多时,吕纬来到了陈庆官房,向陈庆汇报了吕绞之事。 陈庆笑道:“你确定他又替朝廷当情报探子了?” 吕纬叹口气道:“不容置疑,他自己都承认了,他是替官商做事,又关心军队调动情况,不是情报探子是什么?” “那朝廷知不知道他曾经替完颜昌做事,结果被抓,你问他了吗?” 吕纬点点头,“卑职特地问了,他说他的上司不知道,我想也是,吕绞被抓比较隐蔽,关在内卫监狱,只有内卫知道,他不说,朝廷是绝不会知道,我相信他不会说。” “应该是保密了,否则朝廷不会用他。” 陈庆笑了笑道:“朝廷认为他是吕家人,能搞到有价值的情报,但这是朝廷走的一步臭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通过吕绞反查到他们的情报点。” “正是如此,卑职按照殿下的吩咐,告诉大军即将要北上灵夏路,相信他会立刻去汇报,内卫已经盯住了。” 吕纬话音刚落,晁清在门口禀报,“殿下,王都统紧急求见!” 陈庆笑着点点头,“请他进来!” 不多时,王浩匆匆走进来,他因为内卫及时查获铁火雷立下大功,被提升一级为副都统,种桓也提升一级,从副统领升为统领。 王浩禀报道:“启禀殿下,吕绞刚才去了多宝楼,进了后院。” 多宝楼就是东大街吕绣卖了十二万贯的那块地,迄今为止京兆最高的地价,被刘家买走,但刘家、高家都已经退出,目前是被石广平等另外四家联手买下。 石广平原本是想修丰乐楼,但遇到了内政堂颁布的限高令,丰乐楼修不成了,最后修成一座占地三亩的大酒楼,只有三层楼,起名多宝楼。 生意当然还不错,但本钱太高,除了地价,还有楼价和其他成本,本钱约十五万,收回投资起码要二十年后了。 这个答桉在陈庆的意料之中,既然多宝楼是石广平所开,那一定会被朝廷所用,只是没有证据,现在吕绞的出现,算是证据确凿了。 王浩和吕纬望着雍王,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陈庆沉思良久道:“先利用吕绞传递情报,充分发挥他吕家子弟的作用,这当然也是朝廷用他为探子的目的,说明朝廷相信他能搞到重要情报。” 说到这,陈庆又对吕纬笑道:“除了铁火雷的情报一口回绝外,其他都好说,就辛苦你了。” 吕纬无奈道:“但这一次卑职无论如何也不要钱了。” “这一次就打亲情牌,不谈钱。” 陈庆又对王浩道:“内卫最好能安排人进入多宝楼,更有利于对他的了解。” 王浩点点头,“这几天多宝楼在招募武士,卑职正好可以安排。” 陈庆微微笑道:“我正在发愁怎么给朝廷传递他们想要的情报,吕绞就及时出现了,看来是天意啊!” ....... 次日,京兆的西军开始大规模调动,十万大军向东北而去,还有数万头骆驼满载物资粮食跟随而行,消息很快就被监视西军大营的朝廷探子发现,赶回京兆城汇报。 多宝楼确实是朝廷设在京兆的情报点,但多宝楼本身不是,而是情报点借用了多宝楼的地盘。 多宝楼后院有一座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座两层小楼,平时院门关闭,楼上也拉上窗帘,显得颇为神秘。 不用说,这里便是朝廷在京兆的情报点,朝廷在京兆一共有三个情报点,一个是多宝楼,另外两个是商铺和客栈,但多宝楼是总部所在,一共有二十几名情报探子。 管事叫司马晖,是枢密院的一名官员,情报机构也是归枢密院管,徐先图虽然会在关键时刻配合陈庆,但不代表他事事都站在京兆这一边,情报点的机密他就不会泄露给胡云。 当然,陈庆也不在意这一点,徐先图的作用在于关键之时,平时也尽量不麻烦他。 吕绞就是探子其中之一,不过他人品不行,借钱不还,整天流连于青楼,着实让其他探子不齿,主管司马晖也很不喜欢他,若不是他姓吕,是王妃家族一员,司马晖早就把他赶走了。 不过这次吕绞却立功了,他提前得知了西军北上灵夏路的情报,也得知了丰州被游牧骑兵攻占,灵夏路形势不妙的情报。 这个情报非常重要,也非常及时,这就意味着陈庆的精力被分散,对张俊谋反之事顾及不了太多。 这时,派去霸桥的探子赶回来了,向司马晖禀报道:“确实有十万大军离开军营,向东北方向而去,还有四万头骆驼满载粮食物资跟随。” 司马晖点点头,应该是北上灵夏路了,只有北上才会用骆驼驮运货物,如果是去中原,那就肯定走水运了。 “去把吕绞找来!” 还好,吕绞正好在酒楼里吃饭,没有去青楼鬼混。 听说主管找自己,他连忙匆匆赶来。 “参见司马管事!” 司马晖笑眯眯拍拍他干瘦的肩膀,“这次表现不错,奖赏你十贯钱!” 吕绞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应该的!应该的!” 司马晖想起一事,又笑眯眯问道:“你之前在京兆做什么?” “在军部仓库里做主薄,是我大哥吕纬安排的。” 司马晖一怔,“吕纬是你大哥?” 吕绞苦笑道:“按照辈分他应该是我从侄,只是他长我好几岁,我们又是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一直叫他大哥。” 司马晖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为什么好好的仓库主薄又不做了?” 吕绞当然不会说实话,他早有说辞,他叹口气道:“主要是我父亲的问题,我叔父吕青山做到参事,我父亲才是知州,让我父亲很不满,后来父亲又被监察署弹劾,陈庆准备将我父亲贬为知县,父亲一怒之下就辞官回临安了,我也只好跟着他回去。” 司马晖摇摇头道:“你父亲也不容易,这么硬的关系居然没有利用好,你要多和吕纬接触,明白吗?要请他喝酒,套问他情报,有些情报虽然不算机密,但对我们却很重要,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了!” 司马晖随即奖赏吕绞十贯钱,让他继续打探重要情报。 司马晖将灵夏路发生重大军情的情报写成鸽信,派手下赶去城外,将信鸽送往临安,当然,信鸽先到汴梁皇宫,再从汴梁皇宫转去江宁府,再从江宁府前往临安,要经过两道中转才送到临安,也很不容易。 但司马晖并不知道,这十万大军又折道向南,浩浩荡荡经过商洛道前往邓州,在邓州密切观察江南西路的战况,耐心等待着机会。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惨败 李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南昌县,他的七万大军距离南昌县还有二十里,南昌县的数千守军就弃城而逃。 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兵临城下,这时,城门开启,知县带着几名文吏出城迎接宋军到来。 “下官南昌知县张新欢迎天军归来!” 李回奇怪问道:“你们知府和通判呢?” “回禀元帅,他们在叛军到来前便已经逃了,其他县官也都逃走。” 李回哼了一声,“那你为何不逃?” 张新不亢不卑道:“若卑职也逃了,城中的百姓怎么办?” 李回点了点头,“先进城再说!” 大军浩浩荡荡进了南昌县,城内秩序井然,倒也不乱,李回问道:“城内有多少叛军?” “回禀元帅,刚开始有几万军队,但不多久就撤退了,只留下几千军队,在城头插满旗帜,虚张声势。” 李回暗暗点头,果然被陛下猜对了,对方的真正目标是镇江府,而江南西路只是虚攻。 “城内还有多少粮食?” “卑职不知,但他们仓惶逃走,没有携带粮食,估计有十万石左右。” 李回随即对巨师古道:“你率两万军守南县,我带领大军继续追击,彻底收复江南西路。” 巨师古迟疑道:“大帅,卑职总觉得敌军这样撤退有诈!” 李回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天子的旨意,你想让我抗旨不遵,当第二个岳飞吗?” 一个抗旨不遵的大帽子盖下来,巨师古不敢吭声了。 李回随即下令大军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出发追击敌军,同时令人去搭建浮桥。 一个时辰后,浮桥搭建完成,李回率领五万大军渡过浮桥,浩浩荡荡向北面江州杀去。 ...... 时间到了两更时分,万籁俱寂,南昌城内一片寂静,这时,隐藏在南昌城各处埋伏士兵出动,他们从各处向城北的城皇庙集中,很快集结成一千人的队伍,数十辆小型投石机也出现在军营四周。 一千人的队伍随即向北城门发动攻击,守北城的宋军士兵虽然有三百余人,但基本上都在熟睡中,杀了宋军士兵一个措手不及,片刻被消灭在熟睡之中。 城门开启,城外的三万余淮西军杀进城内,与此同时,安静的军营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势熊熊,浓烟弥漫,小型投石机将一桶桶火油抛进军营内。 军营内士兵哭爹喊娘,东奔西突,无数士兵被浓烟呛晕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巨师古心急如焚,率领数千士兵突围,他刚奔到军营大门前,一阵梆子声响起,箭失如暴风骤雨般射来,巨师古措手不及,连人带马被射得跟刺猬一样,当场惨死。 其余士兵吓得纷纷跪地投降,淮西军接受投降,一批批士兵举手从军营内逃出来,士兵们没有选择,要么被烧死,要么投降,甚至想反抗都要被同伴先杀死。 两万军队最终没有能逃出南昌城,全军覆灭,近七千余人被烧死或者被浓烟窒息而死,其余士兵全部投降。 ........ 就在南昌城被偷袭的同一时刻,李回率领五万大军也在一片树林内休息,这里位于赣水西岸,距离赣水约二十里,方圆数十里内没有县城,距离他们最近的县城就是赣水东岸的南昌县,但也在四十里外了。 五万大军轻兵简行,只带了五天的干粮,正好够杀到长江边再回到南昌县,半夜里,北方忽然有十支火药箭飞射上天,这是有大队敌军来袭的警报。 士兵们纷纷从梦中惊醒,吃惊地望着天空火药箭。 李回大喊道:“全部起身!全部起身!” 远处轰鸣马蹄声响起,竟然是骑兵杀来了,只片刻,千余骑兵从他们休息的树林边奔过,无数火药箭射进树林,开始有松树燃烧起来,五万大军慌忙向南撤退,一部分军队刚撤退出树林,一万骑兵却忽然从西面杀来,杀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数万军队从北面杀来,树林起火,骑兵突击,宋军根本无法整军,军队秩序大乱,混乱中,只听无数士兵大喊:“李回逃走了!李回逃走了!” 军心迅速崩溃,没有人再愿意抵抗,宋军大败,数万大军在黑暗中向奔逃,淮西军在背后掩杀,士兵们互相践踏,投降者不计其数。 李回率军一口气逃出三十余里,天渐渐亮了,他收拢败兵,却发现已不足两万人。 这时,李回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赣水上的浮桥消失了,他们渡不了赣水,水面上全部是淮西军的战船。 直到这时,李回才终于意识到他们犯下大错,张俊的主力就在江南西路,只是一步步诱惑他们渡过赣水,一旦他们过了赣水,他们就彻底完了。 一名斥候从南面奔来禀报,“启禀元帅,南面十里外发现三万淮西军,截断了南下道路!” 有一名斥候奔来禀报,“西面五里外发现两万敌军!” 这时,北面也出现了淮西军主力,十万淮西军从三个方向将李回的残军包围,而东面却是宽阔的赣水, 李回走投无路,也无力抵挡,士兵们几乎都是赤手空拳,为逃命连盔甲都丢掉了,人心惶惶,李回万般无奈,只得下令全军投降。 至此,江南西路的八万宋军,除了守上饶的一万人,其余七万军队全军覆灭。 ........ 中午时分,无数报童从《京报》报馆涌出,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号外!号外!江南西路宋军全军覆灭,巨师古战死,李回投降!” 随着报童的奔跑和一份份《京报》的投出,宋军在江南西路惨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临安城。 报上头版头条就是一行大字,‘江南西路八万宋军全军覆灭,巨师古战死,李回投降!’格外触目惊心。 下方详细描述是由于宋军贪功冒进,跨过赣水后被淮西军切断后路,军心崩溃,全军惨败,巨师古在南昌县被偷袭,两万军队被烧死或者投降。 消息传开,全城哗然,几乎所有的茶馆和酒楼都在谈论这件事,群情激愤,数万人聚集在御街朝天门前,愤怒大喊。 先是在海州惨败,十万军队全军覆灭,这才半年时间,宋军又再次遭到惨败,八万大军全军覆没,临安军民绝望到了极点,也愤恨到极点,为什么朝廷这么昏庸无能,屡战屡败? 数万百姓也没有什么诉求,就是聚集在朝天门前大喊,发泄内心的愤恨。 御书房内,一张《京报》摊放在桌上,天子赵构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报纸,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时,内侍小声道:“陛下,几名相公紧急求见!” 好一会儿,赵构才终于反应过来,点点头,“宣他们觐见!”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危言 片刻,五名相国快步走进了御书房,每个人都神情凝重。 秦桧躬身道:“陛下,现在还没有具体战报,甚至连飞鸽传信也没有,形势尚不明朗,但《京报》却妖言惑众,挑拨民众情绪,微臣建议查封《京报》,请陛下批准!” 赵构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全军覆没呢?” “陛下,这是两件事,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过于看重,但《京报》却挑拨民众情绪,败坏朝廷信誉,削弱陛下威望,实难饶恕。” 朱胜非也在旁边挑拨道:“陛下,不管战报是不是真,《京报》没有资格在朝廷前面发布这种消息,给朝廷带来极大困扰,上次海州惨败也是《京报》先刊登出来,造成的恶劣的影响到现在还没有消除,如果朝廷任其所为,那么朝廷的民心就渐渐涣散了,这或许就是陈庆发行《京报》的目的。” 黄龟年急忙道:“陛下不可,现在临安城群情激愤,若查封《京报》,必然会引来更大的混乱,更会损坏朝廷的信誉,而且一定引来陈庆的报复,当年可是陛下亲口答应开设报馆,微臣认为,可以约谈,但不能禁报!” 赵构发现徐先图站在最后,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徐爱卿的意见呢?” “微臣在想别的重要事情,没考虑这种小问题!” “小问题?” 秦桧不满道:“整个京城的舆论都被陈庆控制了,你居然还敢说这是小问题,那请问徐相公,什么是大问题。” “张俊占领了江南西路是大问题,他现在会不会兵分两路杀向临安,我觉得是更大的问题,张俊大军什么时候杀到临安城下?我们拿什么守城?秦相国认为这些都是小问题吗?”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这种事情会发生吗?”秦桧怒视徐先图。 话音刚落,内侍在门外禀报,“陛下,严州急报,淮西军两万先锋已杀进衢州,严州告急!” “啊!” 赵构腾地站起身,急道:“徐相国,这可怎么是好?” 徐先图冷冷道:“陛下可以问秦相国,他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你——” 秦桧怒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一点也不顾大局!” 徐先图很平静道:“陛下若要听微臣之言,请把秦相公请出去,否则微臣说的任何建议,他都会反对,然后他提出的建议,一定是惨败结局。” 秦桧大怒道:“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提出的建议是惨败结局,你把话说清楚!” “海州之战是不是你怂恿陛下催促宋军进军?我身在扬州,颁旨特使却绕过扬州,绕过我这个主帅,难道不是你的责任? 催促李回即刻进军,不也是你的建议吗?结果导致中计全军覆没?难道你没有一点责任?还有,把张俊逼反,是不是你唆使陛下所为?陈庆占领荆湖南路和北路,是不是你强行插手谈判导致” “够了!” 赵构脸上挂不住,徐先图的指责让赵构听得格外刺耳,他一拍桌子喝道:“你们都统统出去,出去!” 众人只得告退出去,秦桧和徐先图互相怒视,跟着出去了,这时,赵构摆摆手道:“徐相公留下!” 秦桧心中恼火,暗暗咬牙,只得加快步子出去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赵构和徐先图两人,半晌,赵构叹口气道:“不谈秦相公,说说眼下的局势,现在形势危急,朕该怎么办?” “陛下要先恕微臣直言之罪,微臣才能说。” “你说吧!朕赦你无罪。” 徐先图叹口气道:“江南西路之败,是李回无能且没有担当所致,这个关键时刻,陛下必须要把才干放在第一位,其他不重要,微臣之前推荐韩世忠,现在依旧推荐他,然后微臣再推荐吴嶙守镇江府,他现在在临安赋闲,正好启用!” 赵构想了想道:“这样吧!朕召开军政议事,要听一听他们的想法,再启用他们。” 徐先图点点头,“完全可以!” “那《京报》呢?” 赵构又有些不甘心问道:“要不要查封它?或者命令它暂时停刊!” 徐先图淡淡道:“陛下,如果今天听了秦桧的谗言封了《京报》,微臣可以保证,张俊二十万大军一定会兵临临安城下,韩世忠和吴嶙都会被击败,而且是惨败。” 赵构动容,“为何?” 徐先图心中有点急了,这么明显的局面都看不出来吗? 张俊之乱不可怕,可怕的是张俊背后的陈庆,他已经拔剑出鞘,陛下却没有丝毫感觉,真是让人着急啊! “有些事情是一种默契,不能打破,《京报》是陛下和陈庆达成的默契,如果陛下打破它,那陈庆一定会全力支持张俊,韩世忠和吴嶙面对的军队,恐怕就不是张俊的军队了,而是伪装成淮西军的西军,他等张俊攻破了临安,然后再扶持先帝在京兆登基,建立西宋,陛下觉得这种可能很荒诞吗?” 赵构吓出一身冷汗,这完全可能发生啊!说不定这就是真相。 “难道江南西路惨败,有陈庆的参与?”赵构紧张问道。 “陛下,陈庆一定参与了,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卑职昨天得到一个情报,或许能旁证这一点。” “什么情报?” “是关于扬州知府罗吉,他已经带着家人北上了,据可靠消息,罗吉早就在京兆买了土地。” “你的意思是说,叛军在长江北岸集结,是罗吉报的假消息?” “应该是,淮西军现在才开始在扬州集结,而且战船还在路上。” 赵构颓然坐下,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陈庆深谋远虑,把每一步都想好了,他心中又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连忙问道:“是不是说,朕不动《京报》,陈庆就不会全力支援张俊?” 徐先图摇摇头,“微臣只是说,如果动了《京报》,他一定会支援,但反过来,微臣却不敢保证,不过可以有办法让他不援助张俊?” “什么办法?”赵构急问道。 “陛下向陈庆求援!” “求援?”赵构愣住了。 徐先图缓缓点头,“只要陈庆拿到他想要的利益,他一定会出兵灭了张俊,如果他从陛下这里得不到想要的利益,那他一定会从张俊那里得到,陛下,事实上我们已经没有选择,张俊之乱是陈庆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会抓住这个机会。” “让朕想一想!再想一想!”赵构的声音越来越低。 徐先图叹口气道:“陈庆的事情陛下可以慢慢想,但眼下的危机却一刻也耽误不了,请陛下立刻召开军政议事!”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任命 当天晚上,紫微阁偏殿灯火通明,二十几名重臣济济一堂,商讨应对眼前的危机,但主角却是韩世忠和吴嶙,天子赵构将向二人问策。 知枢密事徐先图先向众人介绍了眼前的局势,“根据刚刚得到的消息,张俊派大将罗生平率领两万军队攻入衢州,势如破竹,衢州难保了,下一步必然是严州,严州正好有李回残留的一万军队,但士气很低迷,恐怕难敌淮西军,如果张俊的军队再攻下严州,下一步就是杀进临安府了。” 大殿内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很多大臣都没有州府概念,直到徐先图说拿下严州,下一步就是临安府,众人才突然意识到,张俊的叛军距离他们很近了。 徐先图停一下,等众人安静下来,他又继续道:“我得到江北的情报,数万军队正在江北集聚,对方战船正在长江中急驶,将在数日之内抵达江都县,那么极可能张俊的大军会从扬州渡江南下,攻打镇江府,这就是对方的两面进攻,形势十分危急,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请问徐相国,目前我们还有多少军队?”刑部尚书解潜问道。 “目前我们还有十五万军队,镇江府有三万军队,福建路有两万军队,岭南有两万军队,严州还有一万军队,还有七万军队都在临安,另外各州还有一些州兵,加起来两三万左右。” 大学士张浚又问道:“如果我们紧急募兵,能招募到多少兵力?” 徐先图想了想道:“最少五万应该有!” 张浚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紧急募兵,最好能招募十万大军,把福建路的两万军队立刻调回来,然后再把三万民团军集中起来,这样,我们手中就有三十万大军,就能从容反击淮西军,我们现在最关键是军队,必须立刻招兵!” 张浚虽然被两次罢相贬黜,被任命为知福州事,福建路安抚大使,但赵构还是念旧情又把他召回京,授他检校太傅、崇信军节度使、万寿观使,年初又任命他为大学士,以大学士身份参政。 张浚的建议得到了重臣的一致同意,关键是秦桧和朱胜非今晚都学聪明了,都闭口不言,尤其是秦桧,当下午天子把徐先图留下问计,他便知道官家对自己不满了,如果自己再反对,恐怕官家就会把自己推出来承担兵败的责任,所以这个时候还是沉默比较好。 赵构欣然道:“募兵之事就交给枢密院,要尽快实施,最好明天一早就开始!” “微臣遵旨!”徐先图躬身退下。 这时,赵构看了一眼韩世忠,“韩都督!” 韩世忠连忙上前,“微臣在!” “朕想问你几个问题,首先是鄱阳湖口水寨兵败,为何当时你不战而退?放弃了五百多艘战船!” 这个问题其实赵构已经问过了,他现在再问,实际上是让韩世忠给重臣们解释。 “回禀陛下,当时是张俊亲率十万大军,然后西军水军配合,张俊大军是在三更时分偷袭大营,我的哨兵及时敲响警钟,给了士兵们反应时间,虽然士兵都及时冲出军营,但很混乱,很多士兵没有穿鞋,光着脚,还有不少士兵赤手空拳,而且几乎所有士兵都没有穿盔甲,因为穿好盔甲需要一刻钟时间,根本来不及。 而对方是有备而来,如果微臣不及时撤退,十万大军必然会将三万水军包围,结果必然是我的军队全军覆没,所以当时微臣分析形势,趁对方包围圈还没有形成,从东南角撤退成功。” “但你放弃了战船,为什么不及时上船?” 韩世忠叹口气道:“回禀陛下,这里面有两个原因导致军队无法上船,第一,是张俊的五千前锋军拦截了通往码头的道路,我必须歼灭这五千军才能冲过去,但时间来不及,张俊的十万大军已经杀进大营。 第二,就算没有五千军拦截,我们也没法上船,因为码头只能同时停泊三艘船,三艘船坐满数百士兵离开后,才能继续下面的三艘船装载士兵,而卑职手下是三万人,至少要两个时辰才能全部上船,还是时间上来不及,只有选择撤军,避免全军覆没才是微臣唯一能做的选择,请陛下明鉴!” 赵构点点头,“你被张俊十万大军袭击,最后却能全身而退,只损失了一千余人,相比李回的全军覆没,朕才明白是多么难能可贵,朕封你为江南讨逆军元帅,你可率三万水军,前去应对衢州敌军,务必全歼敌军!” “微臣遵旨!” 赵构又看了一眼众臣,“各位爱卿可有反对意见?” 韩世忠和吴嶙都坐在大殿内等候,说明天子早就决定了,这个时候谁会反对?大殿内鸦雀无声。 赵构点点头,“赐剑符印!” 有宦官端着盘子走上前,盘子里是尚方天子剑、虎符和元帅大印,韩世忠接下,感动道:“微臣一定为陛下分忧,绝不让叛军威胁临安一步!” “去吧!韩都督今晚连夜出发。” 韩世忠行一礼走了。 赵构又道:“请吴都统!” 吴嶙在岳飞事件中和兄长吴阶一起被解职,吴阶被免职软禁,吴嶙运气好一些,改任知袁州事,但去年还是被秦桧构陷,被免去知袁州事,改任陈州别驾,要知道陈州可是在河南路,他这个陈州别驾还是一个虚职,在临安赋闲,每月领几贯钱的干俸禄。 不过吴嶙稍有储蓄,生活勉强过得去,不像他兄长把所有的钱分给士兵,最后自己穷困潦倒而死。 吴嶙就在半个时辰前被封为都统制,又重新回归军队老本行了。 他上前行礼,“微臣在!” 赵构点点头,“吴都统擅长关隘防御,在汉中防御金兵,功劳卓着,但镇江府是防御水中战船进攻,朕想知道,吴都统能否胜任?” “回禀陛下,无论是关隘防御,还是大江防御,其实本源都是一回事。” “怎么是一回事?” “回禀陛下,都是全力以赴,奋勇杀敌!” 赵构笑着点点头,“这样说起来,确实是一回事,但毕竟不一样,你打算怎么做?” 吴嶙不慌不忙道:“敌军士兵无非是想上岸并夺取镇江城,微臣的防御就有两道,一道是岸上防御,阻止敌军登陆,如果敌军强行登陆成功,卑职就会撤进城内,进行守城战,这就和守关隘是一回事,另外卑职会派一支奇兵在外围活动,袭击运河中的敌船。” 这时,张浚问道:“如果敌军不攻城,而是大军直接沿着运河南下呢?” 张浚这话问得很关键,大散关是必经之路,所以一定要攻下,而镇江城却不是必攻之城,敌军完全可以不用理会,直接南下。 吴嶙沉思片刻道:“如果是这样,卑职就会率军追击,不断袭击敌军后军,若敌军主力迎战,卑职会率军绕过去,进攻前面的战船。” “不错!” 张浚赞许道:“军队能调头,但船队不能调头,这是关键!” 赵构点点头,“朕任命你为镇江防御使,率军两万守镇江府,朕不要求你击败敌军,但希望你能尽量拖住敌军,给临安备战争取时间。” “微臣绝不辜负圣恩!” ........。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初谈 张浚在军国议事上的表现引起了天子赵构的注意,次日,张浚被天子赵构召见。 “请陛下不用担心,张俊起兵名不正言不顺,朝廷又将他定为反贼,天下没有百姓和士族会支持他,他最终成不了气候,必将步刘光世后尘!” 赵构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这些场面话谁都会说,朕又不是三岁孩童,如果朕想听这话,就不用召见你了!” “微臣惭愧!” 张浚碰了一个软钉子,不敢多言,赵构这才缓缓道:“徐先图告诉朕,张俊不足为虑,但张俊背后的陈庆才真正的威胁,这次是陈庆的机会,他会暗中支持张俊灭了朕和朝廷,然后在京兆再扶持先皇为新帝,你怎么看?” 张浚这才明白徐先图为什么一直受天子卷宠,长立不倒,看问题确实深刻,而且看到了本质,自己还要考虑天子的心情,说几句安慰话,但徐先图却直接把血淋淋的真相说出来。 张浚点点头,“徐相公看得透彻,张俊不足为虑,陈庆才是最大的威胁,这也是我们所面临最大的危机。” “朕想知道,怎么解除这个危机?” 张浚沉吟一下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和陈庆谈判,和他达成妥协,然后由西军配合朝廷剿灭张俊反叛。” 这话还算说到赵构的心坎上,他微微叹息道:“朕实在不想和他谈判,但又不得不谈,张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去和雍王特使胡云协商,随时和朕沟通!” ....... 和陈庆谈判当然不需要再去京兆,雍王特使胡云在临安,张浚直接和他沟通,然后胡云自己会向陈庆汇报。 尤其从去年开始,朝廷正式同意雍王特使府可以使用鸽信或者鹰信和京兆联系,这样就快捷得多,当然,以前胡云也是用信鸽和京兆发信息,只是不能公开使用,而是通过情报站设在城外的秘密信鸽点。 从去年开始,特使府便后院里修建了鹰塔,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去城外发送鸽信。 张浚的拜访胡云一点不奇怪,他就在等着朝廷高官到来,原以为会是徐先图,没想到来的是张浚。 张浚被请到贵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胡云笑道:“殿下年初还写信来询问使君的情况,后来听说使君出任大学士,他着实欣慰,使君若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殿下会全力相助。” 张浚是陈庆的贵人,对陈庆有知遇之恩,张浚被罢相,除了丽琼反叛的原因外,还有一个根子被秦桧抓住不放,那就是陈庆,张浚被罢相,和陈庆肯定有一定关系。 这一点张浚心里也明白,前几年他心中颇为怨恨,尤其他的幕僚王牧转而投奔陈庆,更让他心中不满。 不过随着西军越来越强大,先后收复了河南路和山东路,张浚的心态也渐渐有了变化,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和陈庆的特殊关系,或许也是他人生的机会。 正因为心态的变化,张浚对重返相位也不像从前那样渴求,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江南地区的调查上。 张浚感激道:“请胡特使待我转告雍王殿下,他对我的关心我非常感激,就连我母亲也念念不忘雍王殿下,他当年送给我母亲的玉观音,一直是被我母亲珍视。” 张浚其实就在含蓄的表示,他不忘旧情,张浚又取出一本册子递给胡云,“这是我在江南各地和福建路各地考察的一些心得,请胡特使转给雍王殿下,希望能对他有帮助。” 胡云欣然接过厚厚的册子笑道:“我一定会尽快转交给雍王。” 谈完了私事,张浚转而谈公事了。 “今天我其实是奉官家的委托来和胡特使谈一谈,当然是和胡特使所代表的雍王殿下谈。” 胡云点点头笑道:“我当然理解,使君请直说!” “关于反贼张俊,天子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霸占土地、凌辱百姓、偷逃官税、贩卖私盐,天子对他都一再容忍,但他却把天子的容忍视作软弱好欺,现在更是起兵反叛,完全就是大逆不道之国贼。” 胡云笑道:“我完全同意使君的定论!” 张浚精神一振,又继续道:“天子的意思,就是希望和雍王联手剿灭张浚反叛,希望胡特使立刻将天子的意愿反馈给雍王。” 胡云微微笑道:“之前雍王殿下就明确表态,这是朝廷内部的纷争,他不参与,不支持,他的精力还是放在怎么夺回河北路,还是在放在抵御游牧骑兵的骚扰上。” “这可不是朝廷内部的纷争,是朝廷叛贼,西军完全可以替朝廷平叛。” 张浚当然知道对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又道:“当然,如果西军肯出兵协助朝廷平叛,朝廷也会适当考虑雍王殿下的一些合理诉求。” 张浚强调了‘适当考虑’和‘合理诉求’,也就是暗示陈庆的要求不要过份。 胡云澹澹道:“很巧,昨天我收到了殿下的指示,殿下说,如果朝廷肯把张俊的控制地盘转给西军,他很愿意为朝廷排忧解难。” 张浚沉吟一下道:“雍王殿下是想要淮西?” “张俊控制的地盘不止是淮西吧!” 张浚一惊,“莫非是想要整个江淮?” 胡云笑了笑,“事实上,还有江南西路!” 张浚腾地站起身,“这怎么可能!” 胡云不紧不慢道:“我只是在转述雍王殿下明确提出的条件。” “好吧!我去禀报天子,我估计天子连扬州都不会同意,更不用说江南西道了,希望你们不要抱太高的期望。” 胡云笑而不语,张浚又交代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 “什么!” 赵构听完张浚的述说,不禁又惊又怒,“他们是疯了吗?想要江南西路,那索性把江南东路也一起给他们,省得他们惦记了,朕的江山也可以给他们,朕都不要了。” 此时徐先图也在,他躬身道:“陛下,看来他们窥视江淮已经很久了,微臣怀疑他们已经在襄阳屯兵,枕戈以待。” “徐相国不是说,刚刚得到最新情报,陈庆大军北上灵夏路了吗?” “陛下,陈庆大军北上应该是真的,但他们有五十万大军,足以应对两面作战。” 赵构恨恨道:“陈庆欲壑难填,他想支持张俊,那就随便他,朕就不信我们的军队守不住社稷!” 张浚连忙道:“陛下,微臣建议,不要一口回绝对方,逼他们全力支持张俊,还是留一点余地,这样对方也会留一点余地。” 徐先图也道:“大学士说得对,我们可以在其他方面妥协,比如封号、礼仪或者贸易免税等等方面,这样,陈庆得到一些名份上的东西,对土地要求也就不会那么执着。” 赵构想想也对,如果真绝了陈庆的想念,那个人心狠手辣,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还是余地比较好。 想到这,他点了点头道:“就依你们二位之言,可以继续谈判!” ==== 【今天身体不太好,只写了两章,抱歉!】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远客 这两天,陈庆府上迎来一件大事,王妃吕绣的父亲吕晋来京兆了,包括他妻子徐氏、长子吕纲和三子吕绍。 吕氏家族比较大,除了吕颐浩、吕青山和吕大同三兄弟外,还有他们的后代子侄,和王妃关系最深的当然是吕颐浩一系。 吕颐浩有两子两女,长子吕晋和次子吕齐,还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晁补之的儿子,也就是晁清的母亲,次女已经病故,没有留下孩子。 而吕晋也生了三子一女,长子吕纲,在池州出任青阳知县,因为雍王妃的缘故,被秦桧贬为建德县主薄,他正好以祖父丁忧为借口,辞官守孝。 次子就是吕纬,跟随陈庆多年,目前出任雍王府军部司司马,三子吕绍,是徐夫人所生,绍兴元年出生,目前才十五岁,还在读书。 女儿就不用说了,正是王妃吕绣。 吕晋自己曾经出任过两年知信州事,然后便遇到靖康之难,全家逃到江南,来江南后,吕晋便一直没有出仕,打理各种家中产业。 父亲吕颐浩去世后,吕晋一直在给父亲守墓,这次是兄弟吕齐接替他守墓,吕晋才率领全家来到了京兆。 吕晋没有住在雍王府,他自己在京兆也有一座占地五亩宅子,一直空关着,管家和十几名仆妇先一步赶来,已经完全整理后,直接可以入住。 雍王府前院大堂内,众人济济一堂,盘腿坐在长榻上,正聚会吃晚饭,连吕纬夫妻也赶来了,两个首位相对坐着陈庆和吕晋,两人下方都坐满了家人,陈庆旁边是王妃吕绣,吕晋的下首是妻子徐氏,然后是吕晋的三个儿子吕纲、吕纬和吕绍,然后是几个孙子孙女。 吕绣下方是世子陈冀和郡主陈雪儿,他们是晚辈,按理应该坐在下方,但吕晋坚决不答应,一定要让兄妹二人坐在母亲旁边,再下面才是吕纲的妻子杨氏,这就是吕晋的精明之处,情商很高,兄妹二人虽然是外孙,但一个是世子,一是郡主,身份不一样,吕晋当然不能让兄妹二人坐在下首。 陈庆举杯缓缓道:“这第一杯酒我们先敬祖父,希望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 在正面位置上放着一副碗快,那就是祖父吕颐浩的坐位,逝者为大,他当然要坐正席位,众人也举起酒杯洒在地上。 使女们又给众人斟满葡萄酒,陈庆又举杯笑道:“第二杯酒是给大家接风洗尘,欢迎大家来京兆,我们干杯! “干杯!” ....... 这顿晚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全家其乐融融,吕绣邀请众人在府中住下,但吕晋坚决不肯,他们都收拾好了,陈庆便安排了十几辆马车送他们去新宅休息。 回到妻子吕绣的院中,陈庆洗了一把脸,摇摇头,把酒意摇醒,这才坐了下来。 吕绣给他端了一盏茶,笑道:“夫君,我父亲还不错吧!” “他老人家一向厚道,只是太谨慎小心了,你看他对冀儿和雪儿的座位安排,太谨慎了,其实没必要。” 吕绣笑道:”一个是世子,一个是郡主,他能不小心谨慎吗?”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谨慎点倒也没错,他喝了口热茶又笑问道:“之前娘子给我说过,岳父曾做过知信州事,怎么后来没有做官了,是祖父不让他做官吗?” 吕绣叹息一声道:“本来天子想任命他为福州通判,但刚任命就被弹劾了,随即被免职。” “为何?”陈庆不解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继母徐夫人,她出身丰乐楼,虽然是茶姬,不卖身,但那毕竟是风尘之地,她又是贱籍,后来祖父做主,让父亲将她扶正,但朝廷有我祖父的对头,就趁机弹劾,说我父亲以娼妓为妻,有失体统,我父亲就没有上任机会,彻底在家赋闲了。” 陈庆点点头,“如果我让他出任知州,娘子觉得合适吗?” 吕绣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夫君谈一谈,关于吕家的事情。” 陈庆摆手打断妻子的话,“吕家唯一的不幸就是吕绞,其他没有问题!” 吕绣摇摇头,“我从祖父吕青山担任参事,兄长吕纬出任军部司司马,再让我父亲任知州,我兄长还要出仕,这么多吕氏高官,这怎么行?我考虑再三,父亲还是不出仕为好,他已经五十余岁了,让他好好调养身体,把机会让给大哥!” “你和父亲谈过了吗?” “我打算明天和他谈,但我大哥......”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原本考虑让吕纲出任知秦州事,但那边派系太严重,他不一定能适应,那就让他去山东路任职,目前益都知府空缺,让他出任益都知府。” 吕绣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明天我就去和父亲谈,拜托他把自己的机会让给儿子。” 陈庆又笑道:“再告诉你父亲,我会加封他为乐陵县公,川陕宣抚使司校检司马,他若有时间,多出去走走,好好川陕秀美风光。” ........ 次日一早,吕晋又去拜访了叔父吕青山,随即来到王府,他接到女儿的帖子,请他上午来王府叙话,有重要事情交代。 吕晋听懂了女儿的意思,吕家占的位置太多,不能再人人为官,雍王虽然想封自己为知州,但被女儿婉拒了,把这个机会让给大哥。 吕晋喝了口茶,沉吟片刻道:“你祖父最看重的便是你大哥,他是吕家长孙,从小就聪颖过人,学识不凡,更考中了绍兴二年进士,又从县尉、县城一直做到知县,原本是要升为知州,或者是进朝廷出任兵部员外郎,但他遭到秦桧构陷,不得不辞职,为父心中对他也颇为歉疚,如果他能得到一个官职,那我在家里种种花也是一大乐趣。” “雍王已答应,封大哥为正五品中散大夫,出任山东路益都知府。” 吕晋大喜,他们吕家的家乡是河北路德州乐陵县人,距离益都府很近,他年轻时去过益都读书,那是个富庶之地,容易出政绩,长子能去那里当知府,好事情啊! “好!我完全支持,我就在家里种花休养。” “雍王也不会亏待父亲,他已决定封父亲为乐陵县公,川陕宣抚使司校检司马,父亲有时间多出去走走,欣赏川陕风光。” 吕晋点点头,“请转告雍王殿下,我代表吕家衷心感谢他的厚爱!” 吕绣又把一个大信封递给父亲,“这里面有一万贯钱的柜票,还有一座庆丰茶馆的地契。” 吕晋吓一跳,慌忙摆手道:“我不要,你干什么?我有钱,你祖父留给我的产业我都变卖了,给了三叔五千贯钱养老,剩下还有两万贯钱,足够用了,你自己留着。” “父亲,你听我说,我有几十万贯的财产,给你一万贯钱是我的心意,然后茶馆是我的,但我是雍王妃,很不适合再做茶馆东主,我一直就在等你来,把这座茶馆送给你和继母,你们来经营,雍王非常赞同!” 吕晋想了想,这一万贯钱可以留给小儿子,妻子也高兴,他便欣然点点头,“好吧!我收下,明天我就去喝茶。” 吕绣又拿了一套官窑茶具和几斤凤茶一起给了父亲,这是丈夫给的,这套茶具让吕晋异常喜欢,这一趟他满载而归。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初胜 罗生平率领两万军队攻入衢州,又向严州进发,罗生平跟随张俊多年,也算是张俊的心腹将领之一,他已被封为都统制,这次率两万军队是作为先锋,试探性进攻临安府,以在心理上震撼朝廷,同时也是为了吸引宋军主力,为张俊主力大军渡江南下创造机会。 两万大军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向东行军,这一带都是山区,道路比较难走,视野也不开阔,此时正是上午,他们的目标是二十里外的建德县,在建德县休息吃午饭。 这时,一队探子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向主将罗生平抱拳道:“启禀都统,建德县没有守军,只有几百名州兵,城墙矮小破旧,可以一击而破之。” “沿途可有异常?”罗生平又问道。 “回禀都统,没有任何异常,卑职问了樵夫,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官兵了!” 罗生平大喜,当即喝令道:“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去建德县休息吃午饭!” 士兵们早已又饿又累,但想到很快可以休息吃午饭,士兵们又强打精神,在官道上疾奔起来。 一路上果然没有任何异常,这时,他们已经远远看见县城了,两万士兵再度加快速度奔跑,距离县城还有三里,他们进入一道很短的峡谷,峡谷不到两里,过了峡谷就是县城。 他们走到峡谷一半时,忽然一阵梆子声响起,峡谷两边树林内顿时万箭齐发,士兵们躲闪不及,顿时一片惨叫,数千人被箭失射中。 紧接着第二轮箭失再度发射,又是万箭齐发,淮西军士兵都是皮甲,顶不住近距离的弩箭射击,短短两轮箭雨便伤亡了七千余人,士兵惊恐万分,争先恐后向西狂奔逃跑,你推我攘,互相践踏,这时,从谷口两边杀出一万宋军,将逃跑士兵切成了数断。 这支伏兵正是韩世忠统帅的三万水军,他用了一个灯下黑的战术,敌军探子到了县城旁边,一般只会关注县城,而县城周围的情况就不会探究了,韩世忠又找了一名老樵夫,告诉他们多年未见官兵,成功骗过了敌军探子。 无数士兵从山上杀下来,为首一员勐将,手舞大刀,是韩世忠的副将王贵,他们早憋闷已久,就等着这一刻发泄心中恶气。 杀得淮西军鬼哭狼嚎,拼命磕头求饶,主将罗生平见势不妙,率领一千士兵拼命突围,但韩世忠早盯住了他。 韩世忠取下宝弓,抽出一支狼牙箭,在远处瞄准敌军主将一箭射出,士兵们大喊大叫,掩盖住了弓弦声,罗生平发现这支箭时已经来不及躲闪。 “噗!”这一箭正中咽喉,罗生平闷叫一声,翻身落马,亲兵们急忙将他救起,但罗生平已经无法呼吸,眼看不行了。 韩世忠大吼一声,“投降者免死,顽抗者格杀勿论!” 淮西军士兵走投无路,纷纷跪地投降。 这一战,韩世忠以伤亡不足百人极小代价,全歼两万淮西军,并亲手射杀敌军主将,战果极其辉煌。 韩世忠立刻派人回京报喜,顿时朝廷沸腾起来,这次大胜太及时,一下子将朝廷悲戚的情绪扭转了。 赵构龙颜大悦,下旨赏赐钱三十万贯,绢二十万匹,以示嘉奖,加封韩世忠为太傅。 ......... 中午时分,胡云在新丰茶馆见到了王牧,胡云关切问道:“听说朝廷向报馆发出警告了?” 王牧点点头,“今天一早,礼部的人来到报馆,趾高气扬发出命令,我们再报道有关张俊的叛乱,所有文章都必须交给礼部审核,如果我们未经审核擅自报道,朝廷就将查封报馆。” “那报馆怎么决定?”胡云又问道。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王牧平静道:“报馆第一次遇到这种警告,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希望你能给一个指导。” 胡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会立刻向雍王殿下请示,在请示期间,暂时不要报道张俊叛乱的消息,把报道转为收复河北和抗击游牧骑兵入侵方面。” “有这方面的资料吗?” “有一点,回头我派人送到报馆去。” 这时,茶姬给他们送来新茶,两人都不再谈论,待茶姬走了,王牧给胡云满了一盏茶,笑问道:“我也听说你那边也挺忙,又开始谈判了?” 胡云澹澹道:“已经谈了三次了,一次比一次强硬,第二次还答应考虑江淮的归宿,但韩世忠在建德县全歼两万敌军的消息传来后,今天就绝口不提江淮之事,只是说全面免税,然后赐雍王九锡,取消雍王僭越限制等等,总之就是没有一点诚意。” “那殿下有什么指示呢?” “目前还没有,马上我会把今天谈判情况连同报馆的警告一并发去京兆。” 就在这时,茶馆的门开了,一名伙计神情紧张地冲进来,大喊道:“大家快点走,军队要来查店抓人了!” 胡云一怔,探头向外望去,他一眼看见了坐在牛车内的贾应芳,他是临安知县王薄的幕僚,也是他们的人,原来是他赶来报信。 茶堂大乱,众人顿时纷纷起身向外走去,掌柜董群上前一把抓住伙计,“怎么回事?” 伙计急得直跺脚,“董掌柜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胡云反应极快,立刻吩咐道:“董安快走,伙计也赶紧走,从后门离去。” “我们走!” 董群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带着七八名伙计从后门飞奔而去,胡云再看窗外,贾应芳的牛车已经走远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只听有人大喊:“把茶馆包围,不准任何人逃走!” 王牧呵呵笑道:“看样子,茶馆早就被盯上了,是不是你来得太勤的缘故?” 胡云点点头,“应该是,我每天过来,他们就盯住这家茶馆了,前面的六神居茶馆应该也是这样暴露的,但我估计和老董替富商们牵线有关!” 他起身道:“我们走吧!” 胡云和王牧起身向外面走去,迎面冲进了大群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有士兵大喊:“不准动!” 胡云冷笑一声道:“我是雍王特使,把你们的颜将军找来!” 听说是雍王特使,士兵们不敢乱来,为首都头连忙去禀报主将颜辛。 颜辛接替杨沂中出任殿前都统制,他奉天子赵构旨意,效彷京兆内卫组建了一支梅花卫,专门负责查敌军斥候探子和百官民众通敌叛国。 颜辛快步走进来,满脸堆笑道:“真是巧了,胡特使怎么也在这里?” “有什么巧的,我每天中午都在这里吃午饭喝茶。” “那胡特使明天得换个地方喝茶了。” “为什么?” “有商人告密,这家茶馆的掌柜涉嫌替商人偷运钱财,数额巨大,我奉旨前来抓捕!” 胡云点点头,“我们只是茶客,此事与我们无关!” “当然!当然!” 颜辛目光又转向王牧,“这位是.....” “他是《京报》审编兼副馆主,我可以替他担保!” “原来是《京报》,难怪和胡特使在一起。” 颜辛回头看了一眼县衙弓手都头马颂,马颂点了点头,他认识王牧,胡特使说得没错。 颜辛满脸堆笑道:“我们不为难茶客,两位请离去吧!” 胡云和王牧向外走去,走到门口,胡云又澹澹道:“建议颜将军抓人不要这般大张旗鼓,老远便能看见,吓得茶馆鸡飞狗跳,所有茶客都跑掉了。” 说完,他和王牧转身离去,颜辛这才发现满地狼藉,一个客人都没有了,桌上茶壶茶盏都打翻了,茶水流了一地,他急得大喊道:“给我搜!”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南下 陈庆很快收到了胡云发来的鹰信,朝廷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稍有小胜就忘乎所以,看来要真要把他们打痛,他们才会明白,什么叫强者为王。 陈庆没有再犹豫,随即亲自率领十万骑兵再度南下,浩浩荡荡杀往荆襄。 此时张俊兵力人数已达三十万人,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虽然朝廷革去有清河郡王之职,他却自封为淮王,他的军队称为淮军。 张俊也兵分三路,命令心腹大将张宗颜率领十万大军坐镇寿春,严守江淮,又任命儿子张子琦为南淮军主帅,率军十万坐镇江南西道,他自己则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在扬州集结,准备渡过长江杀向江南。 大帐内,李叶城正在向杨石面授机宜,“雍王殿下的意思,让张俊正奇结合,正面进攻镇江府,然后派一支水军作为奇兵潜入太湖,在关键时刻攻击宋军的后勤辎重。” “雍王的意思,这支奇兵从芜湖进入太湖?” “正是!不过我需要提醒你,这支奇兵要在关键时刻使用,待宋军主力出动之时再发动奇袭。” “我明白了!” 这时,帐外有张俊的亲兵传令,“王爷请杨先生速去帅帐商议军情!” “我这就来!” 杨石披上一件外套,匆匆前往帅帐。 此时,张俊也站在沙盘前沉思不语,他得到了情报,吴嶙率领两万军队部署在镇江府一线,江南运河的入口在镇江府,使这里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否则他十万大军南下,最重要的后勤就无法保障了。 虽然罗生平的两万大军被全歼消息也传到张俊,但他不为所动,他的整个心思都放在如果攻打镇江府之上。 杨石匆匆走进帅帐,躬身行一礼,“参见王爷!” “先生来得好,替我参详一下,怎么攻下镇江府?” 杨石来到沙盘前笑道:“卑职这两天也在想这个问题,倒是有了几个初步的想法。” “说说你的想法!” 杨石不慌不忙道:“卑职的想法是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夺取镇江府。” 杨石拾起木杆指向江宁府方向道:“我不必在镇江府直接登陆,而是可以在江宁府先登陆,在镇江府登陆的同时,江宁府登陆军队偷袭镇江城。” “好!好一个偷袭镇江城!” 张俊大为赞赏,又问道:“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是我们夺取镇江府后,王爷派一支船队作为奇兵从芜湖经过溧水进入太湖,在太湖潜伏起来,一旦镇江府失守,我们十万大军南下,朝廷必然会派主力大军北上迎战,迎战处极可能会在平江府,我们奇兵从太湖出击,袭击并烧毁对方的后勤粮船,严重影响对方士气,使敌军不战而败。” “我明白了,这是极妙的正奇结合策略,可以实施!” 张俊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还有点担心黄州和蕲州,那里没有一兵一卒,而陈庆在荆襄部署了重兵,我就怕......” 杨石微微笑道:“之前卑职就给王爷说过,陈庆没有什么好心肠,他是在利用王爷,在他利用完王爷之前,他不会对淮西的沿江三州下手,王爷大可不必担心!” 张俊沉吟一下道:“关键是他要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卑职觉得,应该是以攻下临安为界线,一旦王爷大军攻下临安,陈庆就会立刻翻脸!” 杨石的分析说到了张俊的心坎上,张俊仿佛吃了定心丸,他当即下令都统制李衡率三万军赶赴真州扬子县,准备从扬子县渡江南下。 ......... 夜空晴朗,五万西军骑兵抵达了蕲州和舒州交界处的黄梅县境内,面前是一片茫茫大湖,这是长江北岸的一座大湖,叫做雷池,它的面积和长江南岸的鄱阳湖差不多大,距离长江最近处只有三十里,一条河道将雷池和长江联系起来。 从这里过了长江后,长江南岸便是鄱阳湖以东的湖口县,目前张俊十万大军集中南昌县,准备迎战韩世忠率领的七万大军。 尽管张俊有三十万大军,但他在江淮只留了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还全部驻扎在寿春和合肥两地,张俊的全部钱粮都集中在寿春和合肥,寿州和庐州也是他驻防的中心。 至于西面沿汉水和长江的黄州、蕲州和舒州三地,基本上都处于一种不设防状态,张俊被杨石劝说,他心中也有数了,就算设防也挡不住西军的杀入,还不如不设防。 这时一百艘万石大船驶入雷池,早已在北岸等候,五万骑兵开始列队上船,一百艘万石大船要走三趟才能把五万骑兵全部运过长江南岸。 这五万骑兵依旧是由刘琼为主将,唐骞为副将,还有鹿贵、李复兴、岳云、张宪和徐庆等五名上军统制,每人统领一万骑兵。 湖口县位于鄱阳湖口东岸,是一座只有几千人的小县,县城却有一座很大的长江码头,主要是民用,而军用码头则在西岸的德化县。 湖口没有军队驻扎,这时,知县带着几名县官赶到了码头,他们刚刚得到消息,一支庞大的军队开始靠岸了。 知县吴永辉不知对方情况,以为是张俊大军,令他十分紧张,唯恐湖口县遭遇灭顶之灾。 几名县官被带到刘琼面前,刘琼问道:“谁是知县?” “下官是!”吴永辉连忙举手走出来。 刘琼道:“我们是西军,需要用湖口县做一个后勤补给点,县城内可有空地?” 吴永辉和众县官交换一个眼色,都同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西军,那就不担心了。 吴永辉为难道:“启禀将军,湖口县是小县,几千人口,东西南北各有三里左右,如果几千军队勉强可以容纳,上万人就有点难了。” 唐骞在旁边道:“县城太小,我们自己在外面搭建军营,不麻烦他们了。” 刘琼只得点点头道:“那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们在这里呆的时间不会太长,如果你们不想成为西军的敌人,那就请保持沉默,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怎么会不明白,连忙道:“我们一定保守秘密!” 西军五万骑兵随即在湖口县南面扎下了大营。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沟通 半夜时分,几名骑兵斥候从南面疾奔而来,很快被外围巡哨拦住,将他们领到大营内, 大帐内重新点燃了数十根蜡烛,灯火通明,刘琼和十几名将领又重新回到中军大帐,大帐正中摆放着江南西道的沙盘,这是几年前就制作成功,直到现在才发挥作用。 斥候指挥使魏胜在沙盘前给众人讲解最新情报,“目前韩世忠率领的六万军在抚州临川县,而张子琦率领的十万大军在南昌县,两军相距约两百里左右。 “韩世忠的军队临川县呆了多久?”唐骞问道。 “回禀唐都统,今天上午刚到临川县。” “后勤辎重呢?” “后勤辎重是两千辆大车,和军队同步而行,也在临川县,主要以粮食为主。” 刘琼沉吟片刻也问道:“韩世忠军队装备如何,可有骑兵?” “大概六千骑兵左右,装备比较普通,都是皮甲、长矛、战刀,而且三万人看起来比较精锐,另外三万人明显有新兵的感觉,缺乏刚硬,更缺乏杀气,估计是新兵。” “攻城武器呢?”刘琼继续问道。 “回禀都统,两千辆大车只有粮食,攻城武器没有看到。” 刘琼点点头对众人道:“张俊的淮西军携带有大量火油,以韩世忠的六万军队来攻城,显然不现实,而且韩世忠军队只有三万精锐,其他三万军较弱,另外骑兵也只有六千,而淮西军却有十万大军,兵力上占据优势,所以韩世忠大军杀到江南西道,摆出一副要和对方争夺江南西道的架势,实际上只是虚招,他的根本目的还是要防止淮西军进攻临安府,只是把防御线拉到了江南西道。” 唐骞也笑道:“这就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韩世忠军队没有携带攻城武器,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攻城。” 李复兴缓缓道:“那我们得想让淮西军了解这些。” “有办法!” 刘琼沉思片刻,缓缓道:“我们在南昌县有情报点,可以让情报点想办法。” ........ 南昌县现在处于战时状态,每天中午开启南城门一个时辰,让城内百姓出城买菜,然后一个时辰内必须回来,否则就会被关在外面,所以南城门外官道两边摆满了菜摊,城内居民和菜农讨价还价,热闹异常。 这时,城头上急促的钟声响起,“当!当!当!”这是催促大家进城了。 钟声响起到关闭城门只有一炷香时间,城外上千百姓纷纷拎着菜篮子向城内涌去,纠纷往往就会在这时发生,短秤、少找钱之类,但大家也顾不上了,只能明天再说。 上千百姓蜂拥进了城内,城门随即关闭,吊桥拉起,百姓们也各自回家了,其实管得也不是很严,如果有探子混进城也发现不了。 一名穿着短衣的中年男子也混入城内,他叫王永,是一名骑曹参军,之所以选他,因为他就是抚州宜黄县人,能说一口抚州土语。 王永很快找到城南附近的平安客栈,平安客栈就是西军设在南昌县的情报点,同时也是整个江南西路的情报点,他们并不是收集军事情报,而是收集人口、城池、航运、产粮、物价、官员等等公开情报,同时也要江南西路的豪门士族建立联系。 掌柜叫葛文礼,就是南昌县本地人,带着五名伙计在江南西路收集情报,已经有近三年了,收集的情报都是送去鄂州,再由鄂州转送到情报司。 王永走进客栈,掌柜热情招呼,“欢迎来小店住店!” 王永见两边无人,问道:“我找葛文礼!” “啊!我就是。” 王永取出军牌给他看了看,葛文礼连忙道:“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内堂坐下,葛文礼给他倒一杯热茶,笑问道:“阁下也是情报司的?” “不是!我是虎贲卫帐下骑曹参军王永,是一名文官,奉刘都统之令来南城行事。” “原来是文职军官,难怪!” 葛文礼又微微笑道:“听口音王参军好像是抚州那边人吧!抚州人说话尾调比较重,听得出来。” “一点没错,我是抚州宜黄县人,所以才挑我过来。” 葛文礼点点头,“王参军的任务是什么?” “我要见淮西军主帅张子琦,向他介绍韩世忠军队的情报,刘将军不希望他们对峙。” 葛文礼沉思片刻道:“虽然我可以直接找他,但我不能暴露,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一个豪门家主,也姓王,在江南西路也很有名,让他带你去。” “都可以,你来安排!” ...... 葛文礼找的人叫做王禄生,是南昌县乃至隆兴府最大的地主,是南昌县的三大豪门之一。 王禄生在京兆城已经买了宅子和店铺,实际上就是把家族命运押在陈庆身上,葛文礼在江南西路收集情报,他帮了很大的忙。 听说是去找张子琦,王禄生一口答应了,立刻带着王永前往元帅府。 张子琦当然很看重地方豪强,听说王禄生来访,他亲自迎了出来。 王禄生抱拳道:“打扰张元帅了,这位是我族弟王永,从抚州过来,被韩世忠军营征用了几日,了解一些情况,看看张元帅有没有需要?” 张子琦大喜,他就在发愁不知道韩世忠的军中情况,居然就有知情人上门了。 张子琦连忙把王禄生和王永请到后堂,三人宾主落座,张子琦又让人上茶。 “请问王先生怎么会在韩世忠营中做事?”张子琦笑眯眯问道。 王永用明显的抚州口音说着蹩脚的官话道:“韩世忠军队招募了一批文士进营替士兵写家信,我是其中之一,在大营呆了三天,因为工钱问题有了矛盾,我就不干了。” “工钱问题有什矛盾?” 王永有些不高兴道:“本来讲好一天三贯钱,后来又变成一封信给二十钱,我写字比较慢,算下来我一天最多只能拿一贯钱,我觉得他们不讲信用,做了三天就不干了,正好族兄托人捎信给我,让我来做庄园管事,我就过来了。” “原来如此,出尔反尔确实不应该,不知王先生知道多少情况?” 王永想想道:“大概都了解一些,和他们士兵聊天,他们士兵什么都说。” 张子琦连忙叫人把副将韩晋找来,张子琦也是文官,真正能代表打仗的却是副将韩晋。 韩晋听完介绍,眉头一挑问道:“请问王先生,韩世忠是不是有十万大军?” 王永愕然,摇摇头道:“他们只有六万人啊!没听说有十万人,将军是听谁说的?” 韩晋其实只是试探王永一下,看他是否信口开河,看样子对方确实了解情况。 韩晋呵呵笑道:“听到一些传闻,看来传闻不可靠!” “韩将军想知道什么?” 韩晋想了想道:“六万人都是老兵吗?” 王永撇撇嘴道:“什么老兵,有三万人是水军,另外三万人是新兵蛋子,刚刚招募的新兵,一个个吓得要死,哭着求家里人想办法把他们调回去,说打仗会死,他们不想死。” 韩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事关士气和战斗力,这个情报太重要了。 “这些新兵训练怎么样?”韩晋又急问。 王永冷笑一声道:“啥训练啊!根本就来不及训练,很多士兵哭着说他们连弩都不会用,上面就硬塞一支弩给他们,让他们当弩兵。”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渡江 王禄生和王永走了,张子琦问道:“韩将军,你觉得此人说的话可信吗?” 韩晋沉思片刻道:“听起来比较可信,自从全歼了李回的军队后,朝廷可用之军不足十万,他们只能招募新兵,所以韩世忠一半新军一半老兵完全符合事实,而且韩世忠从山区过去,没办法携带攻城武器,只能轻兵疾行,这些都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大军南下,向韩世忠军队挑战,完全可以以优势兵力压倒对方。” “韩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出击?” 韩晋点点头,“韩世忠只是想把我们拖在江南西路,两军对峙符合他的利益,而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我认为应该主动出击。” “要不要请示一下王爷?”张子琦踌躇一下道。 “元帅,王爷远在扬州,这一来一去至少半个时间,耽误军机,而且王爷在大举进攻江南,如果元帅全歼韩世忠军队,从西南进攻临安府,这对王爷主力战场大有帮助。” 韩晋其实心中对张子琦很不满,平庸、胆小、懦弱,没有担当,明明自己兵力远胜对方,他却畏畏缩缩,率十万大军孤守一城,他是江南西路的元帅,而不是南昌县城守。 但张子琦是王爷的世子,将来要继承王位,所以韩晋心中再不满也必须忍着。 张子琦踌躇良久又问道:“如果我们大军南下,南昌县怎么办?” “元帅,我们不可能全军南下,至少要留一万军队守城。” “那岂不是九万对六万?” 韩晋几乎要爆炸了,他咬牙道:“王爷,对方也要留军队守城,不可能全部出战!” “原来是这样,那就试试吧!” 张子琦终于松口了,韩晋唯恐他反悔,立刻出去高声下令,“传令全军集结,大军准备南下!” 当天下午,淮西军留一万军队守城,九万大军在张子琦和韩晋率领下浩浩荡荡杀向抚州........ 就在南昌淮西军主动出击的同时,张俊也在长江上发动了对镇江府的进攻。 吴嶙率领两万军队封锁了镇江府的码头,满载士兵的战船稍微靠近码头,立刻箭矢如雨,无数火药箭射向战船,还有投石机向大船投掷火毬,几艘大船被火药箭和火毬点燃,不得不掉头离去。 吴嶙经验丰富,他建立了远中近三道防御体系,远距离尚在江面上的大船用投石机抛射火毬,中距离用神臂弩射火药箭,专门对付即将靠岸的船只,近距离则用密集的弩箭,射杀下船的士兵。 从中午时分一直杀到天黑,近百艘大船轮流靠岸,却没有一艘大船上的士兵能成功登陆,数百艘战船索性就停泊在长江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都统,有点不太对啊!” 统制宋云低声对吴嶙道:“卑职感觉对方并没有尽全力进攻,他们这样进攻根本没有办法登陆。” 吴嶙心中也感到一些蹊跷,对方的进攻确实很保守,没有士兵强行下船,受到进攻后就立刻撤退,他们这样做必然是有所目的,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就在这时,有士兵奔来禀报,“都统,大事不好,丹徒城被敌军偷袭,已经失陷!” “什么?” 吴嶙蓦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敌军是从哪里来? “有多少敌军偷袭县城?”吴嶙急问道。 “五千人左右!” 城内有三千守军,如果对方只有五千人,还可以支撑片刻。 吴嶙急令道:“宋将军,你率五千人紧急去救援丹徒县城!” “遵令!” 宋云立刻率领本部五千士兵向三里外的丹徒县城奔去。 此时吴嶙心乱如麻,敌军怎么会突然在自己身后出现,难怪敌军的进攻这么诡异,原来是他们有安排...... 不对!吴嶙猛然反应过来,对方一定是从别处登陆,比如江宁府登陆,再杀过来,那么绝不止五千人。 宋云率军去救援城池一定会被伏击,他急声对亲兵令道:“立刻赶去通知宋将军撤回来,会有伏兵!”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一片惨叫,紧接着喊杀声震天,正是宋云军队的方向,他们被伏击了。 这时,有人大喊:“敌军杀来了!” 西面也出现了喊杀声,黑暗中只有无数人影在远处出现,箭矢疾雨般向这边射来。 “给我顶住!” 吴嶙大喊,这时,他已顾不上宋云,催马向敌军杀来处奔去,“弟兄们跟我来!” 一万多宋军士兵跟随吴嶙向西面迎战而去....... “咚!咚!咚!”鼓声如雷,两万淮西军从西面掩杀而来,和宋军激战在一起,这时,宋云率领余部败退下来,与吴嶙合兵一处,一万淮西军从北面杀来。 三万五千淮西军从江宁府扬子县渡江,五千人偷袭了镇江县城,一万军埋伏在半路,伏击去救援县城的宋军,另外两万主力向码头的宋军全线进攻。 战鼓声是一种信号,大江内满载士兵的战船又再度向码头靠近了,最前面是三艘万石海船,每艘战船上都满载着一千士兵,强大的防御消失了,大船上的士兵开始迅速下船集结。 三千士兵集结起来,紧接着又是三艘大船靠岸,又下来三千士兵,六千士兵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保护墙,保护其他战船靠岸。 越来越多的船只靠岸,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在队伍里,很快超过万人。 都统制曹宗覃大喊道:“擂鼓出战!” “咚!咚!咚!” 岸边战鼓敲响,曹宗覃率领一万三千士兵向宋军背后杀去........ 宋军腹背受敌,吴嶙知道大势已去,大喊道:“全军跟我突围!” “呜——呜——” 宋军突围的号角声吹响,吴嶙率军杀开一条血路,率领军队向南面突围,一万余士兵跟随吴嶙向南面撤去。 数万淮西军没有追赶,而是抓紧机会占领了镇江城和码头,保护主力渡江。 天渐渐亮了,吴嶙的军队已经撤到五十里外的丹阳县,又收拢了部分被打散的军队,他的军队人数增加到一万三千余人,但还是损失六千余人,关键是码头没有守住,丹徒县城也丢了。 丹阳县城倒是不小,但城内没有粮食,粮食都在丹徒县,被敌军攻占了。 万般无奈,吴嶙只得率军沿着运河向常州迅速撤退,常州的晋陵县粮食较多,城墙高大坚固,城内还有两三千守军,加上自己的一万余三千人,完全可以守住晋陵县。 吴嶙派人赶去朝廷报告,他则率一万三千军队疾速向百里外的晋陵县奔去。 下午时分,十万大军全部渡过了长江,张俊也过了长江。 张俊对昨晚的战况非常满意,都是杨石的策略,他当即奖赏杨石三千两银子,并承诺,自己登基后封他为相国。 杨石心中却有点害怕,昨晚的策略完全是按照陈庆的方案实施,他不过是傀儡而已,一切都在雍王陈庆的掌控之中,杨石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做棋子的感觉。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透密 此时,陈庆率领十万大军抵达了汉阳府,他这次部署了二十万大军,其中刘琼率领五万骑兵已经进入江南西路,高定率领五万大军进入颍州,随时可以进攻寿春。 陈庆的十万大军是主力,一旦时机成熟,他的十万大军将横扫江淮。 另外,陈庆还派出两万水军和数百艘战船前往当涂县,一旦时机成熟,这支水军就会果然出击,切断张俊的退路。 陈庆刚到汉阳府,便接到了镇江府的消息,张俊十万大军已渡过长江,夺取了镇江府,吴嶙军队撤退到了常州。 旁边随行的关师古笑问道:“江南西路战况又会如何?” 陈庆望着远处的江面,澹澹道:“江南西路战斗不会有悬念,我的手下会出手相助,韩世忠军队必败。” 关师古叹口气道:“我总是无法理解,朝廷为什么认为他们能抵挡住张俊大军的进攻?尤其背后有我们相助,总是在最后关头才会醒悟。” “或许他们还在梦中吧!” 陈庆笑道:“还没有睡醒,等真正醒来才会后悔,我很有耐心,在等他们的最后醒悟。” ......... 九万大军行军速度比较慢,走了两天才进入抚州境内,境内河流众多,山峦起伏,分布着大片耕地,一座座村庄大多集中在山脚下。 除了耕地外,抚州的森林也分布很广,官道两边随处可见一片片茂盛的树林,一直延绵到山上。 大军行军速度慢也是因为他们携带了大量辎重粮草,大车夹杂在队伍中吱吱嘎嘎行走。 韩晋和张子琦走在前军,韩晋很小心,不断打量两边地形,虽然他们距离临川县还有五十里,但韩晋心中还是比较紧张,毕竟罗生平的两万军队就是被伏击全歼,很难说,韩世忠不会故技重施,尤其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伏击就是一个比较好的策略。 当然,伏击风险也很大,一旦被对方识破,会被反噬,反而导致伤亡惨痛的后果。 韩晋不断派出斥候在前方探路,斥候也不断回来禀报,一路安全,至少在二十里内都没有问题。 就这时,一支箭从树林中射出,正中张子琦的战马,张子琦吓得落马,亲兵们立刻围成一圈,将张子琦团团护卫住。 “是一支无头箭,上面还有信!” 原来是一支箭信,士兵拾起箭交给张子琦,张子琦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后怕,如果有人要伏击他们,刚才的一箭就可以完全要他的小命。 张子琦连忙打开信看了一遍,又连忙把信交给韩晋,韩晋接过信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十里外有三万伏兵,南面有小路可绕过山林!’ 下面还有一幅地图,画了小路的位置,从他们旁边岔道就可以过去。 韩晋愣住了,他的斥候没有发现有伏兵啊! “韩将军,这是谁送的信?”张子琦紧张问道。 “应该是西军斥候,他们发现了敌情,暗中帮助我们,不过我们的斥候没有发现敌情啊!” “会不会是我们斥候比较大意,没有发现埋伏的敌军?” 韩晋想了想顿时明白了,应该是敌军打了一个时间差,斥候过去的时候他们在树林深处,等斥候走过了,他们才出来埋伏,一定是这样。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张子琦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韩晋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我们知道了,那就该他们倒霉了!” ........ 就在十里外的山谷内,韩世忠率领三万军队埋伏两侧树林内,韩世忠同样经验丰富,他们只有六万军队,而且三万人是新兵,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最终还得靠他的三万水军。 韩世忠最终还是选择了伏击,这是唯一能以少胜多的策略,而且他很擅长,成功的机会很大。 韩世忠率领大军埋伏在树林的深处两百步左右,他很了解宋军的习惯,探查一般都在五十步左右,最多也不过百步,张俊的军队远远比不上岳飞军队精锐,岳飞探查距离还在百步,张俊军队斥候肯定不会深入。 他果然判断没错,张俊的斥候只深入探查到五十步左右就结束了,待斥候走远,三万伏兵便悄悄向前移动,但依旧距离官道约五十步左右。 半个时辰后,淮西军队伍开始出现了,进入了他们埋伏圈,不过走在前面的居然是辎重队伍,一辆辆满载粮食的骡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一辆接着一辆,大车队伍足足有十几里。 韩世忠略略有些不安,一般辎重都在后面,怎么淮西军的辎重放在前面了,他低声道:“把斥候指挥使找来见我!” 不多时,斥候指挥使弯腰奔跑来见韩世忠,“参见大帅!” “我来问你,你们上次探查敌军时,他们辎重走在前面吗?” “没有!” 斥候指挥使摇摇头,“卑职亲眼所在,他们的辎重队伍在中军向后,绝不在前面,卑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把位置调换了。” 有问题啊!难道敌军发现他们埋伏了吗?应该不可能在对,敌军斥候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那他们为什么如此古怪,把辎重队伍放在前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韩世忠沉思片刻,果断下令,“传令全军撤退!” 不等他命令传出去,他身后军队顿时骚动起来,韩世忠一回头,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他身后半里外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大片树林烧起来了。 “糟了!” 韩世忠心知他们暴露了,被敌军反攻,他们麻烦大了,他当即起身大喊道:“撤退!全军撤退!” “当!当!当!”撤退的锣声敲响。 但官道被辎重队伍堵死了,他们只得沿着树林向东狂奔,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刚奔出去树林,只听一阵梆子响起,对面万箭齐发,刚奔出树林的宋军士兵纷纷中箭倒地,一片惨叫,数千人被射倒。 韩晋率三万军队奔跑绕过了山谷,走小路绕到了宋军前面,反过来埋下伏兵。 这时,东面树林也开始大面积燃烧起来,东西树林一起燃烧,树林过火十分迅速。 树林内的宋军一片慌乱,王贵大喊道:“元帅,必须突围,否则大家全部烧死在这里!” 韩世忠大喊,“刀盾军在前面,突围出去!” 宋军士兵杀出树林,数千刀盾军士兵高举盾牌,迎着敌军密集的箭失冲了上去,虽然他们不断被射杀,但大部分宋军士兵是冲出了树林。 韩晋挥刀大喊:“杀上去!” “冬!冬!冬!” 战鼓声激烈敲响,三万淮西军从三个方向向宋军杀去,双方军队在刚刚收获过的大片稻田内激战在一起。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卡位 宋军后军都统制张公裕接到韩世忠派人来求救的命令,当即率领三万士兵冲出临江县,赶往四十里外的埋伏山谷。 但三万士兵刚冲出县城不到五里,忽然一阵战鼓响起,五万西军骑兵从四面八方杀来,将他团团包围在长约三里,宽只有一里的狭长洼地内。 五万骑兵盔明甲亮、杀气腾腾,骑兵那种如山一般压迫的气势,吓得三万新兵面色惨白,双股战栗。 这时,数十名骑兵奔上,一起大喊:“我们是西军骑兵,放下兵器盔甲,雍王殿下让你们回家,若要顽抗,格杀无论!” 雍王的威名让士兵们再也没有了抵抗的勇气,“当啷!当啷.....”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兵器,脱去盔甲。 张公裕看了看身后惶惶然的士兵,又看了看四周望不见边的骑兵,他心中长叹一声,下令道:“全军放下兵器,脱去盔甲投降!” 有了主将的命令,所有士兵都不再犹豫,全部放下了兵器,刘琼命令岳云和张宪二人率领各自的一万骑兵,押送投降士兵迅速北上,其余军队收拾了地上盔甲和兵器也跟着北上。 一个多时辰后,韩世忠率领一万余残军奔逃到临川城下,大喊开门,回答他的只有乱箭齐发,有士兵指着城楼大喊:“元帅,战旗已经换了。” 韩世忠这才发现城头上的战旗变成淮西军旗帜,韩世忠心中十分惊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城中三万军队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士兵把韩世忠派来传令的亲兵找到了,这名亲兵留在城中嘱咐官员准备粮食,走得晚了一步,正好躲过了西军亲兵的包围,也逃过了李复兴率三千军队占领县城,他躲在附近,直到韩世忠率军杀回来,他才露面。 亲兵带着哭腔道:“大帅,不是淮西军,是五六万西军骑兵,他们把三万弟兄全部俘虏了,副将张都统也投降了。” “五万西军骑兵!” 韩世忠蓦地瞪大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一定是西军斥候协助了淮西军,否则淮西军怎么可能发现他们? 西军也参战了,不用说,城头上的旗帜是假的,他们还不想让自己知道。 “元帅,我们怎么办!” 韩世忠回头看了看军队,还有一万五千人左右,他当即令道:“向上饶县撤退!” 韩世忠率领剩下的军队向上饶县撤去...... 守城主将李复兴见韩世忠走远,又下令将旗帜换成西军战旗,很快,韩晋率领两万余先锋军赶到临川县,这时,他已得到斥候消息,临川县被一支西军占领了,城内人数不详,韩世忠率领残部向东撤退了。 韩晋一点也不奇怪西军出现,他们的情报不是西军给的吗?还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小路,让他们得以绕过埋伏的宋军。 附近肯定有一支西军存在,人数应该不多,负责给他们穿针引线。 这时,城门开启,骑马奔出来一名穿着文职军服的中年男子,奔至近前,韩晋一眼认出,不就是给他们送情报的王永吗? 他顿时明白了,不由暗暗苦笑,原来是西军安排了好一切。 “韩将军,别来无恙!”王永笑眯眯催马上前。 “原来是王先生!” 韩晋苦笑一声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王永是我的真名,估计你们也没有听说过,你可以叫我王参军。” 韩晋抱拳行一礼问道:“请问王参军,城内的三万军队是否已被你们俘虏?” 王永摇摇头,他们东撤了,起火后不久,韩世忠便派人来通令,让他们立刻向东撤离,我们赶来时已是一座空城,军队全部撤离。” “原来如此!” 韩晋又问道:“请问贵军有多少人?” “三千人而已,奉雍王之令,来协助你们战胜朝廷军队,主要是给你们送情报。” 韩晋松了口气,才三千人,不足为虑,他连忙感谢道:“我们这次能战胜韩世忠军队,多亏了王参军的情报,还要感谢斥候在关键时刻送信,否则我们就被伏击了。” “不必客气,请问韩将军下一步什么打算?” “自然是继续追击宋军,协助王爷的主力大军,从南面进攻临安。” 停一下韩晋又道:“如果有需要,还请西军继续协助我们!” 王永微微笑道:“没有问题,雍王殿下很期待你们攻破临安,我们拥有共同的目标!” 山火已经快熄灭了,张子率领六万大军也从小过来了,有四成的粮草和牲畜被大火烧死,阻塞的官道,他们无法从官道过来,只得绕小道过来,一场恶战,宋军被烧死、射死和杀死一万四五千人,淮西军虽然占据上风,但一样也付出了九千余人阵亡的代价。 他们目前的大军还剩下八万余人,粮车辎重还有两千多辆,足以支撑他们杀到临安府。 张子琦听说出现了西军,他着实有些犹豫,他担心大军东去,西军趁机占领了江南西路。 韩晋开导他道:“我们关键是要攻破临安城,我们得到江南之地为根基,再和西军争夺江南西路和江淮,现在谁占领江南西路都没有意义,能不能守住才是关键,如果西军大军杀来,我们肯定也守不住,与其留在江南西路被西军全歼,还不如保存实力去江南和王爷会师。” 张子琦听到保存实力四个字,他才理解了,点点头道:“大军继续追击韩世忠的残军,然后向父王汇报,听父王的安排!” 韩晋欣然道:“正是如此!” 大军继续整队,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东面信州杀去。 ........ 陈庆给了《京报》底气,中午时分,《京报》头版头条刊登了最新战报,“张俊偷袭江宁,宋军败走晋陵”,报道中详细描述了张俊三万军队从江宁渡江,向镇江府的吴嶙军队发动偷袭,张俊主力趁机渡江,目前叛军已占领镇江府,吴嶙军队败退到常州晋陵县。 这个消息随着《京报》一起传遍全城,舆论再度哗然,而且引发了临安的恐慌,米价从每斗七十文,一下子暴涨到每斗三百文,每家米铺前都排满了长队。 出城的牛车一辆接着一辆,带着一家老小,逃往临安府乡下避难。 相应的,临安城各大牙行的房宅挂牌数量陡然增加两倍,价格迅速走低,甚至只要每亩三千贯就能买到地段不错的五亩宅了。 “砰!” 秦桧狠狠一巴掌拍在报纸上,气得他负手来回踱步,他忽然又拾起砚台,狠狠向墙上砸去。 两名使女吓傻掉了,连忙转身跑去找夫人。 不多时,王夫人匆匆赶来,王夫人望着满屋狼藉,怒视秦桧道:“老爷,你这是怎么回事?发什么癫疯?” 秦桧重重哼了一声,咬牙道:“《京报》又擅自报道战况,引发全城恐慌,这次非要封了它不可!” 王夫人给两名使女使个眼色,让她们赶紧收拾房间,她走上前看了看报纸,不解问道:“难道朝廷又没有得到消息?” “这次不是,朝廷三天前就得到吴嶙的战报了,官家下令封口,不准传出去,没想到还是被《京报》给揭穿了。” 王夫人想了想道:“老爷,封报馆这件事容易得罪人,我劝你不要出头,让官家下旨吧!” 秦桧点了点头,这时,管家在院中禀报道:“老爷,宫里来人了,官家召你立刻进宫!” “我就知道,这份报纸一出,官家就要炸了。” 秦桧起身道:“我现在进宫,官家让我们想对策,我简直毫无对策,看别人怎么说吧!”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昏招 秦桧匆匆来到御书房,却见万俟卨在御书房外,秦桧奇怪问道:“万俟相公站在这里做什么?” 万俟卨行礼道:“官家发怒要查封《京报》报馆,徐相公在劝官家呢!” 万俟卨主管礼部,报纸也是他的管辖范围,秦桧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天子已下口谕,你去查封就是了,还在这里等什么?” “口谕也需要大学士写诏,天子签发,否则我没法执行。” 天子诏书是需要加盖中书门下大印,不管是中书舍人拟旨,还是由大学士拟旨,都需要中书门下审核。 简单一点的就是天子手谕,就不需要中书门下盖章了,直接加盖天子宝印,只是天子个人意志的体现,但它的法律效应远不如诏书圣旨, 再简单就口谕,口谕没有加盖天子印章,但任需要由大学士草拟,盖天子私人印章,只能保证是天子说过的话,几乎没有什么法律效应。 秦桧让万俟卨直接去查封,这实际上就是在给万俟卨挖坑呢,没有拿到天子签发的口谕,如果天子不承认他说过这话,责任就得万俟卨来承担,尤其是查封《京报》这种大事。 万俟卨可不是傻瓜,他清楚得很,秦桧一心想查封《京报》,却让自己担这个风险,他才不干。 万俟卨苦笑一声,继续站在御书房外等候。 秦桧走进御书房,却见天子负手站在窗前,从背影就看得出他十分恼火,朱胜非和徐先图站在一旁,两人都没有说话,估计徐先图已经劝过了。 “微臣参见陛下!”秦桧在门口行一礼。 赵构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冷然道:“秦相公看今天的《京报》了吗?” “微臣....看了。” “报纸一出,临安便乱套了,朕让内侍去宫外查看,几家米铺前都排起长队,短短半个时辰内,米价就暴涨到每斗三百文,不知到明天还乱成什么样,朕警告过《京报》,如果他们再敢未经审核胡乱报道,朕一定会从查封它,既然他们不信警告,就别怪朕不讲情面。” “既然如此,陛下可以下发手谕了,让《京报》也知道任性妄为的后果!” 赵构又看了一眼徐先图,徐先图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澹澹道:“该说的微臣已经说了,陛下想做就做吧!出了事,让秦相公去解决,微臣告退!” 说完,徐先图行一礼退了下去,赵构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徐先图竟然也在威胁自己了。 秦桧乘机落井下石道:“陛下,有句话在微臣心中憋闷很久了,不吐不快,陛下不觉得徐相公过于偏袒陈庆了吗?微臣知道,当年陈庆成婚,媒人是张浚,证婚人就是徐相公啊!说他们没有私下往来,微臣怎么也不相信,太不符合常理了。” 好在赵构最终没有失去理智,他忍住不满道:“徐相公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京报》查办了,朕既然已经警告,就言出必行!” “陛下明智!” 赵构终于在手谕上盖下自己的宝印,交给万俟卨道:“查封报馆就是了,人不要抓捕,由梅花卫配合礼部执行!” “微臣遵旨!” 万俟卨接过手谕退了下去,朱胜非嘴唇动了动,他想说,这等于撕毁了和陈庆的协议,但他没有说出来,刚才徐先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天子却没有听从,自己再说还有意义吗? 这时,赵构问秦桧道:“张俊大军已经杀到常州,虽然吴嶙在晋陵县抵抗,但如果张俊不理会晋陵县,大军继续南下,该怎么应对?” 秦桧有点傻了,这应该是枢密院回答的问题,自己怎么知道?可徐先图刚才已经告退,就等于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他心中暗骂徐先图奸诈。 秦桧又看了看旁边的朱胜非,朱胜非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双目微闭,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秦桧暗暗咬牙,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对付叛贼张俊,只能发兵抵挡,现在临安还有十五万大军,可以派出十万大军迎战。” “朕考虑了两天,也是这个想法,不知派谁为主将比较好?” 天子殿前四大名将,巨师古战死,刘锜和王建因为海州兵败,坐了冷板凳,只剩下杨沂中一人恩宠未减,秦桧躬身道:“微臣推荐杨沂中为主将!” 赵构眉头微微一皱,倒不是赵构不信任杨沂中,关键是他知道杨沂中没有什么带兵经验,当大将可以,做十万大军的主帅,他恐怕统领不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在门口禀报,“启禀殿下,江南西路传来紧急战报!” “什么内容,快说!” “韩世忠在江南西路大败,只剩下一万五千人,已撤退到严州建德县,叛军八万大军紧追不舍,很快将杀入临安府!” “什么?” 赵构惊得目瞪口呆,秦桧呆住了,和朱胜非面面相觑,这下麻烦大了。 “怎么会这样!” 赵构忽然站起身,按住桌子歇斯底里怒喊起来,“朕那么相信他,给了他七万大军,他就这样回报朕?传朕旨意,立刻将韩世忠革职拿办,打入天牢!” “陛下冷静!陛下冷静!” 秦桧也慌了手脚,急声劝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韩世忠还有一万五千军队,还可以抵挡一阵子,若把他拿下,军心溃散,叛军真的要杀进临安府了!” 秦桧并不傻,他虽然也不喜欢韩世忠,但他知道,若张俊攻下临安城,恐怕第一个就把自己砍头,这个时候必须要稳住局面,不能让天子失去理智,做下蠢事把自己也连累了。 赵构颓然坐下,这一刻他感到精疲力竭了,原以为张俊只是一个大一号的刘光世而已,没有民心支持,很快就会败亡,没想到张俊攻势凌厉,自己连吃败仗,难道苍天要亡大宋吗? 这时,朱胜非终于忍不住道:“陛下,查封《京报》还是缓一缓吧!” 赵构瞪着朱胜非,朱胜非低下头道:“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没有陈庆在背后支持,张俊不可能这样势如破竹,微臣就害怕查了《京报》,连和陈庆谈判的余地都没有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赵构大怒道。 “徐相公已经反复说了,奈何陛下不听。” 赵构现在才如梦方醒,悔之莫及,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喝令道:“你们两个立刻去阻止查封《京报》,若《京报》被查封,你们二人就不要来见朕了!” “遵旨!”两人硬着头皮出去了。 赵构终于急了,又令道:“速召徐相公来见朕!”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封馆 《京报》报馆前人山人海,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朝廷要查封《京报》的一下子传遍了周围十几个街坊,百姓们被激怒了,数万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很快被挤满了街道,万俟卨和礼部的官员以及三百名梅花卫士兵被堵在街头,他们根本挤不过去。 “狗腿子!滚回去!朝廷鹰犬!” 百姓们大声叫骂,怒斥官员和士兵,万俟卨狼狈不堪,他的乌纱帽不知被谁一把抢走,士兵们好容易夺回来,但少了一根翅,变成了单翅乌纱帽,怎么看都怪异。 这时,王牧挤了过来,问道:“你们这里谁是主事?” “你是什么人?”万俟卨走上前打量一下王牧。 “我是《京报》副馆主,馆主去越州还没有回来,目前报馆我做主,你们要抓人就把我带走!” 万俟卨犹豫一下,官家让查封报馆,特地叮嘱不要抓人,但这么多人过不去怎么查封?要不把这个副馆主先带走,也算给秦相国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就请副馆主跟我们走一趟,把情况讲清楚!” 这时,奔来几名士兵站在王牧前后,万俟卨高声道:“副馆主请吧!” 众人押着王牧刚要走,忽然有人厉声大喝道:“站住!”众人回头,只见胡云匆匆赶来了。 胡云阴沉着脸走上前道:“万俟相国,是天子下旨你抓雍王府的人吗?” 万俟卨干笑一声道:“胡特使言重了,我只是请这位副馆主去礼部核实一下情况,不是抓人!” “既然不是抓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清楚!” 万俟卨还真不敢和胡云翻脸,他勉强道:“是这么回事,天子警告过《京报》,涉及张俊叛乱的报道必须经礼部审核才能见报,但今天的报道礼部没有审核,这让天子很愤怒,要求《京报》停止发行,所以我来报馆宣布停刊命令,但人太多过不去,我本想请副馆主去礼部,然后宣布停刊令,既然胡特使不让他跟我们走,那我在这里宣布也是一样。” 说完万俟卨取出了礼部颁发的停刊命令,这时,胡云也取出一卷有黄绫包裹的协议书,冷冷道:“这是天子和雍王殿下当年达成的协议,里面第三条明确规定朝廷不得干涉《京报》发行,也不得威胁《京报》人员的人身安全,上前有天子的亲笔签字,你宣布吧!你宣布了,我就立刻撕毁它。” 万俟卨手缩回去,“这....这恐怕不妥吧!” 胡云刷一把扯掉黄绫,握住卷轴,协议书刷地伸展开了,上面清晰可见天子宝印和雍王宝印,胡云将协议举到万俟卨眼前,做出一个要撕碎的姿态。 “你看清楚了,这是原件,请你把礼部的停刊命令拿出来,你不是有停刊令吗?拿出来!” 万俟卨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中的停刊令自然也不敢拿出来,双方僵在这里。 这时,远处有人大喊:“误会了,一场误会!” 只见朱胜非满头大汗跑来,秦桧在远处马车里,死活不肯出来,硬把朱胜非推出去。 “误会!误会!” 朱胜非跑上前陪笑道:“我们有协议在先,朝廷不干涉《京报》经营,天子是批评其他报纸,不是指《京报》,是万俟相国误会了!” 朱胜非怒视万俟卨道:“天子说过要查封《京报》吗?万俟相国这样曲解圣意,置天子的信誉于何地?” 万俟卨张口结舌,他忽然明白了,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连忙赔礼道:“天子只是批评某些报纸不报道真相,我们就以为是指《京报》,真是天大的误会,对不住这位副馆主,我向你道歉!” 王牧见他们变脸妥协了,便澹澹道:“我就实话实说,是雍王殿下指示我们据实报道,我不会理会礼部什么警告,如果礼部一定要干涉《京报》的报道,那就需要天子和雍王重新谈判,我们会根据谈判结果进行调整,希望礼部不要再派人来报馆指手画脚,我们不欢迎!” 朱胜非连忙道:“绝对是误会,礼部不会再派人来报馆,我保证!” “既然如此,各位请回吧!” 朱胜非又向胡云抱拳行一礼,“真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差点坏了大事,请胡特使见谅!” 胡云神情平静道:“张俊的两万前锋军队今天中午已经杀进平江府了,两天后将进入临安府,西南杀来的八万张俊军队也是两天后进入临安府,你们还是集中精力解决眼前的危机吧!” 朱胜非大吃一惊,“胡特使所说是真?” “你们的情报太落后了,还不如我这个外人。” 朱胜负顾不得再寒暄,告辞一声,转身匆匆离去,万俟卨心中大骂秦桧害自己,如果不是他多事,天子怎么会签发手谕,现在却害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他也懒得解释了,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一群官员和士兵狼狈离开了,数万百姓见他们狼狈逃走,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 王牧把胡云请到报馆贵客堂,让人上了茶,王牧笑问道:“老胡真打算把协议撕了吗?” 胡云澹澹道:“这份协议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吓唬他们可以,实际上没有半点意义,撕不撕对我们都是一回事。” “今天下午我听到一个消息,韩世忠兵败,是真的吗?” 胡云指着他摇头笑道:“亏你们还是报馆,消息这么落后,这是五天前的事情了,韩世忠守不住严州,正向临安府撤退,张子琦的八万军很快也会杀进临安府了。” 王牧不解问道:“韩世忠也是名将,他竟然会败在张子琦的手中?这个张子琦我知道,一个文弱书生而已,他有这么厉害?” “这里面的原因你想不到吗?” 王牧略一沉吟,忽然醒悟,“莫非我们也参战了?” “当然!我们的军队若不参战,张子琦的军队早就全军覆灭了,还会给他进军临安府的机会?” 王牧点点头,“这样说起来,张俊还真有可能攻破临安城!” 胡云呵呵笑了起来,“那只是张俊的白日做梦罢了,如果雍王殿下允许张俊攻破临安城,就会通知我们离开了,放心吧!一切都在雍王殿下的掌控之中,只要朝廷答应雍王的条件,一切都会反转!”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势危 徐先图又被赵构请回了御书房,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道歉,徐先图只是憎恨秦桧,他对天子倒没有什么不满。 赵构忧心忡忡道:“徐爱卿,现在形势危急,朕也是一筹莫展了,希望爱卿给朕理理思路,怎么应对眼前的危机?” 徐先图平静道:“陛下,微臣实话实说,事到如今,只能向陈庆妥协,只要陈庆肯出手,形式就会迅速扭转。” 赵构长长叹了口气,“可是....朕把江淮让给他还不够吗?他还要江南西路,朕实在无法接受。” “这个就需要谈判,但微臣直觉,现在江南西路实际上已经落在陈庆手中了。” 赵构一惊,“为什么这样说?” “陛下,可以从常理推断出来,之前我们知道江南西路有张子琦统领的十万大军,现在我们得到消息,张子琦率八万大军杀进严州,那问题来了,还有两万军队在哪里去了?” “朕认为,两万军队是不是留在了江南西路?” 徐先图摇摇头,“杀敌三千,自损八百,韩世忠战败,损失惨重,对方会一点损失都没有吗?微臣认为,最少也会伤亡一万多,可能会留几千士兵和一些伤兵在江南西路,但凭这一点人能挡得住陈庆的大军? 陈庆会对空旷的江南西路视而不见?况且微臣觉得韩世忠战败,极可能有西军的因素,否则以韩世忠的经验丰富怎么也不可能敌不过平庸之极的张子琦。” 徐先图如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让原本抱有一线希望的赵构彻底无话可说,如果西军已经占领了江南西路,再让他们退出去,怎么可能? 这时,朱胜非匆匆赶回来,“微臣向陛下交差!” “没有出乱子吧!” “幸亏赶得及时,微臣给胡特使和报馆都解释过了,只是一场误会,万俟相国也带人走了,没有惹出麻烦!” “秦相公呢?” 赵构不悦问道:“他没有出面吗?” “他不肯出面,说和他无关,都是微臣去解决的!” “混蛋!” 赵构怒骂道:“若不是他怂恿,朕会写手谕查封报馆?怎么又和他无关?惹是生非有他,解决问题就没有他,连最起码的担当都没有,他还有资格当右相国?” 赵构这次终于发怒了,又继续骂道:“朕现在才发现秦桧从来就没有办过一件好事,每次他都要把事情搞砸,每次坏事都坏在他手上,就连张俊造反也是和他有关,张俊造反的导火索就是他引发的,若不是他逼张俊去攻打河南路,张俊也不会抗旨不遵,就是他添油加火,矛盾才愈演愈烈。” 不过骂归骂,真要让他把秦桧罢相,他又做不到,所以他现在的骂也是装装样子,骂给徐先图听,安抚他的情绪,同时也撇清自己的责任。 徐先图太了解天子,骂这些无非是想撇清他的责任,秦桧能当这么多年相国,不就是处处迎合他,所有的决策不都是他的意志吗?现在又把责任推给秦桧了。 徐先图心中叹口气,劝道:“陛下,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现在关键要应对张俊的两面进攻,还要和陈庆谈判,先把燃眉之急解决吧!” 朱胜非也道:“微臣听胡云说,今天中午,张俊的两万先锋已经杀入平江府,两天后就会抵达临安府,我们必须派军队北上迎战。” “朕知道形势危急,也在考虑人选,秦相国向朕推荐杨沂中,但朕觉得杨沂中资历浅了,当大将可以,当主帅还差一点,两位爱卿有没有合适人选?” 徐先图躬身道:“卑职在枢密院发了一份卷子,让枢密院的数十名官员填写,谁可为主帅,结果八成的官员都推荐同一人!” “谁?”赵构精神一振问道。 “大学士张浚!” 赵构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徐先图劝道:“陛下,张浚在川陕率领西军和金兵对抗四年,金兵最终没有能南下一步,陛下,大家都认可他,微臣想了想,还真的非他莫属!” 赵构沉思片刻,又问朱胜非,“朱相国的意见呢?” 朱胜非看出天子已经动心了,这个关键时候,他可不想自找麻烦,他当即点点头,“微臣支持徐相公的推荐!” 赵构负手走了几步,立刻令道:“速宣张浚来见朕!” 他随即又对徐先图道:“和陈庆的谈判就交给徐相国了,随时向朕汇报,每一个细节都要由朕来决定!” ......... 张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临危受命,天子在最严峻的时刻想到自己,这既让他十分感动,同时也使他肩头担子重若泰山。 “爱卿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现在就提出来,只要合理,朕会尽量满足!” 张浚沉思良久道:“微臣确实有几个想法,或者说有几个要求,希望陛下能恩准!” “你说,朕听着!” “第一,请陛下放权给微臣,不要干预微臣的军事决策,尤其不要让秦相国干涉,他和微臣有宿怨,他的干涉一定会有私心。” 叛军距离临安太近,如果一点不干涉,也不可能,赵构沉思片刻道:“以百里为界,如果叛军距离临安只有百里,朕必须要干涉,百里之外由爱卿决断!” “那就一言为定!” 赵构点点头又问道:“接着说!” “第二,微臣要保证钱粮充足,这是维持士气的关键!” “可以!”赵构一口答应。 “第三,微臣要刘锜、王建和杨沂中为将,怎么用他们,由微臣决定。” 赵构也听出张浚思路很有条理,一定是他反复考虑过,这让赵构也有了点信心,他一口答应。 “第四,微臣推荐刘子羽为临安防御使,微臣是担心敌军会出奇兵偷袭临安,刘子羽经验丰富,考虑周全,滴水不漏,他守临安最合适。” 赵构眉头一皱,“刘子羽在福州,赶回来恐怕来不及了。” 旁边徐先图道:“枢密院调福建路两万军队入京的同时,也调刘子羽回京述职海防,明天就应该到了,和两万福建路军队一起。” 赵构心中略略有些不悦,显然他们已经在暗中调动,可偏偏瞒着自己,徐先图连忙解释道:“卑职没有想瞒着陛下,只是怕秦相国反对,微臣只想把他先调进京,是否启用由陛下决定,昨天张大学士才问我,能不能把刘子羽调回来,我们并没有事先协商。” 赵构想想也对,如果被秦桧知道,他肯定会反对,赵构心中舒服一点,便点点头,“朕准了,朕会封他为临安防御使,总管临安防御!” “微臣还有一个要求!” “还有什么要求?” “微臣要十万军队,其中五万常备军全部给微臣,另外再要五万新军,还有韩世忠和吴嶙要听从微臣的调遣!” 赵构踌躇良久,终于答应了,“可以,五个条件朕都答应你!” “多谢陛下成全!” 当天傍晚,赵构发出旨意,任命大学士张浚为都元帅招讨使,率十万大军北上迎战张俊叛军,临安百姓称之张浚对张俊。 赵构随即下达第二份旨意,任命刘子羽为临安防御使,统领临安最后的七万大军,全面负责临安的防御,主要是针对西南方向杀来的八万淮西军。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妥协 今天的两道圣旨下达,秦桧都没有干预,尤其圣旨需要盖下中书门下大印,而中书大印掌握在他手中,他也默许同意盖下了。 事实上,在下午处理了报馆之事后,他便直接回府,报馆事件的反转将他打脸太狠,一张老脸挂不住,只得躲回家里去。 书房里灯光明亮,秦桧在翻阅厚厚一叠《京报》,其实他也算是《京报》的忠实读者,《京报》第四版的市场信息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比如米价、布价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价格,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但这些小帮助都比不上他对陈庆的痛恨,虽然他动不了陈庆,但在临安的地头上处理一家小小的报馆,他还是有权力的,可偏偏《京报》的后台是如此之硬,让他屡遭挫折,着实让秦桧郁闷。 这时,妻子王氏端着一碗参茶进来,问道:“时辰不早了,老爷还不休息?” 秦桧叹口气,“心烦意乱,睡不着啊!” “听说官家下旨封张浚为都元帅,那张浚不是和老爷有宿怨吗?” 秦桧喝了口参茶,没有吭声,王氏又道:“还有刘子羽也被重用,封临安防御使,我记得老爷说过,这个刘子羽就是张浚的人,实际上就是张浚全面掌权了,这会不会威胁到老爷的相位?” 秦桧放下茶盏,澹澹道:“张浚在朝中很有根基,他和徐先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徐先图推荐他不足为奇,关键还是官家,他现在有点慌不择路了。” “如果老爷反对,会有效果吗?” 秦桧哼了一声,“如果我反对,刘子羽绝对不会有机会。” “老爷似乎有充足的理由?” “我怎么没有理由?刘子羽的两个儿子和侄子都在西军为高官,如果张俊和陈庆勾结,陈庆想破临安,在京兆立新帝,偏偏又让刘子羽来守临安,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王氏一惊,“那老爷怎么不提醒官家?” 秦桧冷冷道:“我提醒他做什么?这个关键时刻,还是沉默一点比较好,出了大事,他肯定要推卸责任,找人来担责,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 “可是....万一城破了,我们能活命吗?”王氏忧心忡忡道。 秦桧笑了起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怎么会没有准备?夫人不用担心,我已买了一座很破旧的民房,钱财也转移去了福建路,万一真的城破,我们先去民房躲一阵子,然后转道去福建路,改名换姓做个富家翁,我们后半辈子依旧是荣华富贵。” ........ 随着张浚被任命为都元帅,朝廷和西军之间新的一轮谈判又开始了。 这一次赵构吸取教训,任命徐先图为自己的代表,和雍王特使胡云进行谈判。 经过现实的敲打,赵构终于决定妥协,只要陈庆出兵剿灭张俊的叛乱,他同意将长江以北的江淮地区交给雍王府管辖,这一点赵构没有异议。 关键是江南西路,若连江南西路也交出去,朝廷就只剩下江南东部一隅,赵构实在是难以接受。 特使署大堂上,徐先图指着地图道:“天子答应将江州和鄱阳湖水域划给西军训练,也允许你们在江南西路卖官盐,实际上就是把财税利益的大头让你们了,这个诚意还不能接受吗?” 胡云澹澹笑道:“雍王殿下已经出兵二十万,其中十万部署在江南西路,另外十万部署在江淮,还有三万水军也部署在长江和太湖内,事实上,江南西路已经在西军控制之下,如果我们愿意,甚至可以把太湖以东的土地都占领,甚至派出三万骑兵直插张浚十万大军的背后,切断十万大军的粮草和后勤供应,十万宋军必然会不战而溃,至于临安,西湖边的城墙还没有完全修建完成,从西湖水路可以直接杀进城内。” 徐先图脸色一变,“雍王准备和张俊联手灭宋吗?” 胡云摇摇头,“雍王并不想这样做,否则我和《京报》早就撤离了,之所以我还在临安,就是雍王有诚意的体现,但朝廷如果不领情,看不到雍王殿下的诚意,我可以坦率告诉徐相国,先帝已经做好了在汴梁再度登基的准备。” “也就是说,雍王一定要江南西路,不肯让步!” “已经吞进嘴的肉,怎么可能再吐出来?这一点母容置疑!” 徐先图点点头,“好吧!我去向天子汇报。” ........ 徐先图心事重重离开了特使署,又匆匆赶回皇宫,赵构就在御书房眼巴巴等着他呢! 徐先图向赵构汇报了谈判经过,虽然结果在赵构的意料之中,但当徐先图吞吞吐吐说起,先帝已经做好在汴梁重新登基的准备时,赵构还是忍不住脸色大变。 陈庆这一招是对付赵构的绝招,可谓一箭穿心,赵构负手站在窗前,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相国,你觉得张浚能顶得住叛军的进攻吗?”良久,赵构低声问道。 徐先图犹豫半晌道:“如果没有西军参与,我觉得问题不大,可如果真如胡云所言,三万西军骑兵插入十万大军身后,张浚大军必败无疑,如果对方出动水军攻城,确实可以从西湖直接攻入城内,我们还有五里左右的城墙没有修建完成,这是一个很大的防御漏洞。” 赵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也罢,江南西道给他,但他不能再用先帝来威胁朕了,这是朕最后的条件!” ......... 赵构终于妥协了,接受了陈庆的全盘条件,当然胡云也一口答应,不再用先帝来为难天子,就在双方达成协议的第二天,陈庆在汉阳府收到了胡云发来的鹰信。 陈庆连夜起兵,他下令十万骑兵兵分两路,分头杀进了黄州、蕲州和安庆府,刘璀率领五万军横扫蕲州和安庆府后,又继续进攻庐州。 而陈庆亲自率领五万大军进攻寿州,而高定从颍州也率领五万大军南下进攻寿春。 与此同时,郑平率领两万军从鄂州进入江南西路,他将接受被俘的三万士兵,将他们和自己的军队混编在一起,分别驻扎在江南西路各州,实际控制了江南西路。 而关师古也抵达了南昌县,他将出任江南西路安抚使,替陈庆稳住江南西路的局面, 长江上,长江水军都督杨元清率领两万水军和五百艘战船在江面顺水而行,他们是当天上午从当涂县出发,到了夜间,便抵达了江宁府外江面。 这是杨元清五年来第一次得到作战机会,他也格外珍惜,事先便派出探子伪装渔船到江宁府和镇江府的江面上探查情报。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淮西军船只一共有三处停泊点,第一处便是在江宁府的扬子县码头,停泊了一百多艘大船,它们便是之前运送三万余人渡江的船只,第二处在镇江府码头,这是重点,几乎所有的三千石以上大船都停泊在这里,有两百余艘,第三处便是扬州,那里停泊的是千石战船,有一百余艘,其实还有第四个停泊点,在太湖内,有一百艘中型船只。 至于运河内的运粮船只有三百余艘,那些都是平底船,西军另外有军队去对付它们,倒不用杨元清操心。 距离目标还有两里,西军战船队停泊下来,百名水鬼咬着刀滑入江中,五千士兵已经在江宁府提前上岸,正向这边疾速赶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宣战 扬子县码头不大,只能同时停泊三艘大船,但这里却停泊着一百多艘船只,船只和船只之前都用绳索连在一起,最后只有三艘大船的缆绳系泊在码头木桩上。 一百多艘船只随着波浪在水面随着波浪漂浮,却无法散开,岸上数百步外扎着一百余顶大帐,一千士兵负责看守这些战船,此时大部分士兵都在岸上,只有当值的两百名士兵坐在船上,这些士兵都是水军,张俊的水军刚成立不久,士兵们基本上都没有进行水战训练,挑选水军的标准也低,会游泳而已。 不过张俊暂时也不需要水军,他急需的是渡江船只,能将他的数十万大军运到江南。 夜间风浪颇大,船只起伏剧烈,当值士兵在船上根本站立不住,只能在甲板上或躺或卧,很多士兵都忍不住呕吐,默默忍受着剧烈颠簸带来的晕船痛苦。 这时,五千士兵已经出现在大帐外,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敌军营帐,西军统制张纬注视着水面上的动静,歼灭七八百敌军易如反掌,但这里面有两个关键点,第一,必须等水鬼割断绳索,第二,不能逃走一人,去给镇江府那边报信。 这时,十几名水鬼已经潜游到栈桥下方,几乎同时行动,用锋利的匕首割断了绳索,十几名水鬼在船下奋力推动船只,三艘千石船只渐渐离开了栈桥码头。 张纬一声喝令:“杀!” 五千士兵从四面八方向营帐杀去,大帐内响起了一片惨叫声,此时,船只上也同样惨叫不断,水鬼偷袭了船上士兵,一百多名水鬼瞬间干掉了大半,水鬼爬上船,剩下的士兵求饶也没有用,被凶悍的水鬼割断喉咙,扔下长江。 这时,数十艘车船驶来,士兵们纷纷跳上船,控制了船只..... ....... 寿春城是张俊的老巢,由张俊的心腹大将张宗颜统领七万大军坐镇,城内不仅有诸将的家卷,还有两百万石粮食和数百万贯钱财,可以说,寿春就是张俊坐镇江淮的政权中心,他所有的资源都存放在这里。 也正是这个缘故,陈庆亲自统领十万大军攻打寿春。 “冬!冬!冬!冬!” 沉闷的战鼓声在城外惊天动地敲响,西城外是铺天盖地的西军,战旗遮天蔽日,骑兵、步兵队列整齐,盔明甲亮,长矛如林,杀气腾腾铺砌在二十里宽的旷野里。 此时是下午时分,但西军根本就没有驻营的打算,他们的目标明天亮前攻破寿春城,为此,西军准备了十二枚巨大的铁火雷。 陈庆在远处的紫罗伞盖下注视着城头,城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守军,从理论上说,七万人是守得住十万人攻城,但这只是理论,事实上,西军根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也没有打算攻城,他们就等着炸塌城墙,全军杀进城去。 陈庆冷冷令道:“给他们送信!” 一名骑兵疾奔而出,向城门奔去,距离城门约两百五十步,士兵举起巨大的神臂弩,一箭射出,箭上还带着一封信。 信射上城头,有士兵拾到,奔去交给了主将张宗颜,张宗颜年约四十岁,他是张俊的宗亲,虽然是一个祖先,但隔得比较远。 张宗颜最早是跟随宗泽抗金,后来才跟随张俊,一晃十几年,他也积功升为都统制,作战经验丰富,考虑问题周全,对张俊也比较忠心,也正是这个缘故,张俊没有让脾气暴躁的兄弟张保守寿春,而让张保守合肥,让张宗颜守寿春城。 张宗颜接过士兵递来的信,只见上面写着大宋天阁上将军、川陕宣抚使、西军都元帅、雍王陈庆致张颜宗将军。 他打开信,信中内容很简单,西军将今晚破城,陈庆不愿伤害无辜,给他们一个投降机会,‘吾以雍王名义保证,将军若率军投降,城内军民一人不杀,西军秋毫无犯,但若不知大势,妄图抗据,一旦城破,巷战爆发,刀剑无眼,城中军民只得自求多福,既使投降也是以战俘待之,绝无临阵举义的待遇。’ 张宗颜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城中住的几乎都是将士家卷,甚至主公的妻子老母也在城内,一旦城破,十万西军杀入,城内爆发巷战,对平民百姓将是一场浩劫,主公的妻儿老母也不能幸免。 可就这样投降吗?七万大军一箭不发,就这样举旗投降,主公可是把寿春城托付给自己,自己却因为陈庆一封信而投降,二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让他怎么向主公交代? 降也不是,不降也不是,张宗颜心中着实矛盾,他索性将十几名将领都找来商议,不料将领们却一致反对投降,七万大军拥有坚固高城,有三万桶火油,上百架大型投石机,有几年的粮食,还挡不住十万大军的进攻?传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手下将领全部反对投降,张宗颜也没有办法,他当即下令全军战备,用火油浇满城门下,寿春城是五年前新建,坚固异常,并不畏惧西军的铁火雷炸城,唯一的弱点就是城门,城门是木制,挡不住大型铁火雷爆炸。 寿春城一共有四座城门,其中南北城是瓮城,西军攻打南北城门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是东西城门,张宗颜心中清楚,陈庆一定派人详细探查过寿春城。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超过了陈庆规定的投降时间,寿春城没有任何动静,这就意味着,对方不接受投降,顽抗到底。 陈庆随即下令士兵原地休息,同时扎下一座中军大帐,大帐内摆放了一座很大的木制城池模型,正是寿春城。 陈庆拿着木杆对众将道:“情报司在两年前就在寿春城内建立了情报点,两年间收集了大量情报,城墙是五年前新建,用双城砖砌成,我们的铁火雷做过试验,就算是铁牛也炸不塌这种双层砖城墙,我们的机会就是四座城门,其中南北城门有瓮城,东西城门,但这并不重要,我考虑东西南三座城门爆炸,哪座城门被炸塌,就从哪里攻进去,北城门留给敌军逃走。 所以我要分为四军,东西南三座城门各部署一军,每军配三颗铁火雷和一根攻城槌,攻城槌是备用,你们不仅要炸塌城墙,还要炸塌吊桥,南城门甚至还有内城,我负责西城门,高定将军负责南城门,李慕清将军负责东城门,呼延雷将军则率三万骑兵埋伏在北城门外一里处,等敌军逃出后再截杀,一更时分同时发动攻势。” “遵令!” 陈庆又缓缓对众人道:“一旦攻城后就会爆发巷战,除女人、老人和孩子外,其余男子非我即敌,不得有半点怜悯,为了减少伤亡,可以接受投降,但必须要脱去盔甲,扔掉兵器,依然拿着兵器者,格杀无论!” 众将一起答应,“遵令!”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寿春 夜已经很深了,十万大军分成四部,分别等待在四座城门外,城头上的士兵异常紧张,张宗颜在四座城门上方都部署了重兵。 除了北城外的呼延雷埋伏在三里外,其他三支军队都做好了攻城准备。 防御的重点是城门,城门上方的城头两侧,士兵几乎都要挤得站不下了,每座城门前都扔下了几十桶火油,黑色的火油流满一地,不仅如此,张宗颜还命令两万士兵装运泥土袋,几万包泥土袋将四座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张宗颜又唯恐将士家眷被波及杀戮,特地命人挨家挨户通知,让他们今晚都躲在房间里或者地窖里,无论如何不要出门。 城头上,张宗颜望着城西外的西军,近三万西军列队而战,显然是要准备进攻了,皎洁的月光下,张宗颜看见了紫罗伞盖,白天他就发现了,紫罗伞盖下极可能就是陈庆。 张宗颜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守不住城门,今天晚上恐怕将是一场惨烈的大战。 “都统,他们来了!”旁边士兵指着城下大喊起来。 张宗颜看见了,只见远处一里外,缓缓走来三只长虫,其实是人组成的长虫,两三百人为一队,举着大盾,三支虫队呈品字型向城门走来。 “投石机准备,用火油球!” 几架大型投石机吱吱嘎嘎拉起,士兵点燃了火球,“嘭!嘭!嘭!” 连续投掷声响,五颗火油球被投掷出去,火油球落地,里面的火油倾泻出来,顿时形成一片数丈宽的火海,这是北宋时期发明的火油球,最早在对阵契丹军时使用。 三条虫阵十分灵活,都躲过火油球的袭击,继续向城门处进发,张宗颜已经看清楚了,队伍中携带了长木板,还抬着重物,一定是铁火雷。 “放箭!” 他大喊一声,顿时箭如雨发,密集的箭矢射向三支虫阵,但盾牌如山,根本就射不穿盾牌。 “都统,快看城下!”一名士兵指着城下护城河大喊起来。 张宗颜探头望去,只见护城河内漂来一只巨大的木箱,木箱不会自己移动,显然木箱下面有人。 张宗颜顿时吓得一身冷汗,这是灯下黑了,陈庆用三条虫吸引了自己注意力,实际上他安排的人在护城河内。 “射箭!” 城头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木箱,木箱在一瞬间钉满了箭矢,但丝毫没有损伤。 “投石!投石!”张宗颜大喊。 这时,大木箱隐入了吊桥下,大石也无用了,张宗颜当即下令道:“点火!” 数十支火把投下,城门前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就在这时,“轰隆!”一声猛烈的爆炸声在南城门方向响起,城池在晃动。 张宗颜一下子愣住了,难道攻打西城是虚,真正攻城是在南城门吗? 他顿时心急如焚,对一名手下大将道:“你继续指挥士兵放火放箭,我去南城门看看情况。” 他翻身上马,沿着城头向南城门奔去 张宗颜刚走没有多久,吊桥下面忽然爆发出一声猛烈的爆炸,“轰隆!”吊桥被炸得粉碎,大块的木头腾空而起,水浪也跟着泼溅,大地在晃动,城头上的士兵站立不稳,纷纷摔倒,痛苦地捂住耳朵,爆炸声太猛烈,很多士兵的耳膜被震破了,鲜血从耳中流出。 城门前浓烟弥漫,但就在浓烟中,一群士兵飞奔而来,搭上木板过了城,这就是专业和非专业的区别,非专业的守军还在痛苦之中,巨大的震撼让他们回不过神,但专业的火器营士兵却抓住这个机会飞奔过了城,将一只两百四十斤的巨大铁火雷顶在城门上。 城头上的士兵还在艰难起身,他们却不知道,城门上的火绳正在嗤嗤燃烧,就在这时,东城门也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东城门被炸开了。 紧接着,“轰隆!”又是一声猛烈的爆炸,浓烟弥漫,城池剧烈摇晃,城头上守军被当场震死了上百人,其余守军就算没死,也身受重伤,上千人受伤,他们爬起身,跌跌撞撞向城内逃去。 砂石木屑扑簌簌落下,硝烟渐渐散去,西城门被炸塌了,城门被炸飞,连同旁边的城墙也坍塌了数丈,虽然堵城门的泥沙袋还有几百袋堆砌着,但旁边城墙却坍塌了,露出一个一丈余宽的大裂口,直接可以看到城内。 陈庆战剑一挥,“杀进去!” “杀!” 三万西军从一里外汹涌杀来,之前的三支虫队率先奔上前,用木板搭建了三座木板桥。 几名火器营士兵在断裂城墙内又引爆了一颗铁牛铁火雷,“轰隆!”一声沉闷的爆炸,城墙腾起,又坍塌下去,瞬间尘土弥漫,第三次爆炸,炸塌了百余丈宽的城墙,露出一个百丈宽的缺口。 张宗颜绝望了,西军已经从东城门率先攻城,随即南城门也攻进来了,西城门也防御不住,西军士兵潮水般的杀进城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投降。 “这帮混蛋误我啊!”张宗颜恨得大喊起来。 “将军,北城门外没有敌军,可以从北城门撤走。” 张宗颜着实为难,如果他撤走了,王爷家眷怎么办? “将军快撤吧!弟兄们都撤了。” 这时,一名骑兵飞奔而来,大喊道:“将军,吴将军请你劝说王府的护卫撤退,他们若死战不退,王爷的家眷就真的死定了。” 张宗颜顿时醒悟,不战反而能活命,死战只会连累王爷家眷。 他当即大喊一声,“跟我走!” 他催马率领数千士兵向城北奔去,张俊的王府就在城北,有三千心腹军队护卫,统制叫做李记铭,是张俊的亲兵头子, 副都统吴昆再三劝说李记铭率军撤退,李记铭顽固异常,主公把家眷托付给他,要他丢下家眷自己逃命,他怎么做得到? 吴昆见张宗颜到来,叹息道:“他死活不肯撤退,拿他没有办法!” “吴将军先带弟兄们撤退吧!我来劝他。” 吴昆带着一万多军队撤退了,张宗颜大喊道:“李将军,城池守不住了,你死守在这里会让主公全家丧命,伱要么自己撤军,要么带着他们一起走。” “老夫人死活不肯走!” “那你带着几位公子撤离,西军不伤妇孺。” 李记铭想想也对,别让主公的香烟后代断在自己手上,几个孙子一定要带出去。 他立刻跑去劝说,最后除了老夫人和夫人不走以外,其余两个儿子和三个孙子全部带走。 这时,西军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城池,所谓的巷战完全是陈庆想多了,城内守军望风而降,谁都不肯拼命找死,西军势如破竹,高定率领五千军队杀到了城北王府。 王府守军已经撤退了,府内只剩下数十名仆妇和使女,都跪满了一地。 很快,士兵押着两个老女人过来,一个是张俊的母亲,一个是张俊的妻子章氏,章氏扶着老夫人,两人吓得战战兢兢。 “启禀将军,张俊府上男丁都从北门撤退,府上只剩下女眷,这两人是张俊的母亲和妻子。” 高定点点头道:“殿下有令,对张俊的家眷不得无礼,看守好大门就是了,不准进府惊吓她们。” 士兵们没有搜查到其他男子,便退了出去,用封条封了王府,在门口站岗,不准其他士兵进府。 老夫人和章氏都松了口气,两人都十分懊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孩子跟随李记铭撤退,撤退很可能会被西军追赶上,反而很危险。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同行 天渐渐亮了,战斗结束,逃出城的两万余人遭遇到呼延雷的三万骑兵拦截,淮西军士兵毫无斗志,纷纷跪地投降,但李记铭率领的三千余名亲卫却坚决不降,拼死突围,遭遇八千西军骑兵围剿,全军覆灭,连累张俊的子孙也悉数死在乱军之中。 李记铭虽然没有战死,但他意识到自己做下的蠢事后,不由悔恨万分,当即拔剑自刎,以死谢罪。 七名子孙中只有年纪最小的孙子,年仅两岁,被士兵塞到马车的椅子下,才幸免于难。 所有逃出城的军队只有张宗颜率领的三百余人逃脱,但最后也不知所踪,估计是过不了长江,各自逃匿回乡了。 西军在城内实行戒严,不准任何人上街,大街上,一队队战俘被押解着向城外出去,昨晚基本没有爆发像样的战斗,西军将士杀进城内,城内守军要么从北城逃跑,剩下数万士兵都望风而降。 一场夜战,淮西军伤亡六千余人,西军也伤亡一千五百余人,西军的伤亡主要来自围剿李记铭的三千亲兵军队,三千亲兵凶悍异常,虽然全部被杀死,但也造成了西军一千余人的伤亡。 这时,呼延雷骑马奔来,他怀中抱住一个年幼的孩子,陈庆问道:“哪里的孩子?” “打扫战场时在一辆马车座位下发现的,问了战俘,这孩子应该是张俊最小的孙子,他的两个儿子和其他几个孙子都死在乱军之中,只有这孩子存活下来。” 陈庆点点头,对自己的亲兵道:“把这孩子送去王府,交给张俊夫人,给张俊留一个香火吧!” 亲兵抱着孩子走了,录事参军范郦上前禀报,“启禀殿下,仓库大概清点了一下,财物有铜钱、布绢,大概和账本记录一致,细细盘点完至少要十几天时间。” “账本记录有多少?” “铜钱有五百二十万贯,布绢一百二十万匹,粮食有两百三十万石,铜锭、铁锭各数百万斤,还有大量其它物资,没有发现金银。” 陈庆点点头,这个记录和他们之前得到的情报差不多,没有发现金银,是因为金银存放在张俊的私人财库内,据他所知,大概是黄金三十万两,白银八十万两,还有大量其它珍宝,张俊的私人财库由他的亲兵清点,全部进入府库,而官库的财富物资则一分为二,一半进雍王府库,另一半进入内政堂的寺库,这也是战利品分配惯例。 陈庆随即令道:“你带人好好盘点,把官库内所有的钱粮物资都清点出来,编成两本清册,一份给我,另一份派人送去京兆,给周参事。” “卑职遵令!” 就在这时,一名报信骑兵从南城外疾奔而来,片刻,奔至陈庆面前,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下禀报,“启禀殿下,刘都统的军队已经夺取合肥,全歼三万敌军!” “是怎么拿下城池的?”陈庆追问道。 “回禀殿下,刘都统只率两万军去挑战敌军,派士兵辱骂主将张保的先人,张保受不了辱骂,率三万人马出城迎战,结果被埋伏的三万西军切断了退路,五万大军前后夹击,淮西军大败,张保被刘都统一箭射杀,两万五千余人投降。” 陈庆大喜,刘璀的策略不错,摸透了张保脾气暴躁的性子,利用他的性格,将他激怒出城作战,再埋伏大军切断他的退路。 陈庆随即下来将战俘都集中到寿春,留下呼延雷率领两万军队看守战俘,这些战俘他准备送去黄州开采铜铁矿。 他则率领八万大军赶往扬州,准备从扬州渡江,全歼张俊的军队。 至于杨元清的水军,陈庆一点都不担心,张俊的水军和西军水军完全不是一个层面,可以说碾压对方,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对方战船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太湖西山岛,这里停泊着一支张俊的特殊船队,由三十艘大船和一千士兵组成,为首是一名统领,叫王迥,这是根据之前杨石的建议而派出的一支奇兵,准备袭击宋军的粮草及后勤物资。 此时双方的对峙战场位于常州南部的无锡县一带,虽然两万张俊的先锋军杀入平江府,但晋陵县的吴嶙军队还是拖了淮西军后退,如果没有张浚的十万大军迎战,那么十万淮西军就能直接杀进临安府,兵临城下,吴嶙的一万五千军队也就不足为虑了。 可朝廷派出了张浚率领十万大军来迎战,那么战场就不能太向南,太向南压,吴嶙的军队会切断淮西军的后勤粮草船队,没有足够的钱粮供应,淮西军就会不战而败。 所以张俊最终决定把主力放在常州南部,既可以监视吴嶙军队,也能和宋军主力对抗。可谓一举两得。 入夜,王迥率领三十艘车船离开西山岛出发了,他们南下去嘉兴府,准备拦截并摧毁宋军的运粮船队。 不料他们刚出发没有多久,王迥忽然听到后方骚动起来,他站在船舷向后望去,不由愣住了,他身后忽然多了很多船,不止三十艘,起码有六七十艘,也都是车船,和他的船只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王迥一头雾水,多出来的船只从哪里来? 就在这时,一艘大船靠近了他的船只,瞬间从大船上跳下来数十个黑影,动作娴熟,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是什么人?”王迥厉声喝问道。 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影冷笑一声,一条大棍向他横扫而来,王迥大吃一惊,急向后退,一连退了几步,但这毕竟是船只,不是平地,王迥重心不稳,一个踉跄,眼看要摔倒,忽然腿上一阵剧痛,只听咔嚓一声,两腿被砸断。 王迥惨叫一声,摔倒在船上,几名黑影冲上前,将王迥按倒捆绑起来。 很快,王囧的手下或死或伤,都被控制住了,他们武艺虽然不错,但在起伏不平的水面上,根本就不是对手,不到一刻钟,战斗就结束了。 船队重新驶回西山岛,没有上岸,靠边而停,王迥被两名壮汉提上大船,他双腿皆断,无法行走,直接被提进船舱。 船舱内灯火通明,里面站着几名士兵,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坐在宽椅上,狮鼻虎目,相貌堂堂,他身后竖着一根足有八尺的铁棍,至少有七八十斤。 王迥立刻意识到,就是此人把自己的腿打断了。 “你们是什么人?”王迥低声问道。 对方冷笑一声,“我们是黄河水军蛟龙营,听说过吗?” 王迥没有听说过什么蛟龙营,但黄河水军让他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你们是西军?” “说对了!” 将领微微笑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阮德,黄河水军蛟龙营统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夜袭 夜色中,一支船队从太湖北部一处河口驶入,沿着一条小河向江南运河驶去。 三更时分,船队驶入了江南运河,又折道向南而行,远处十几里外就是淮西军的粮船队了,浩浩荡荡,足有数百艘之多。 这些粮船并不是从朝廷手中俘获的战船,而是江河中很常见的货船,是一种平底拖船,之所以叫做拖船,是因为它们本身没有动力,而是用铁链首尾扣住,一首艘主船拖拽着数十艘或者上百艘拖船在河中航行,在江淮地区很常见,每一艘拖船都能装载数百石粮食。 这支船队正是阮德率领的蛟龙营船队,蛟龙营是从黄河临时调来长江,执行一次特殊任务,深入虎穴烧毁敌军粮船。 陈庆之所以让杨石出主意,安排一支奇兵在太湖内,实际上就是考虑让蛟龙营冒充这支奇兵,就能闯过敌军的重重关卡。 蛟龙营渐渐靠近粮船,还有五里,两岸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帐,到处是巡逻士兵,戒备十分森严,从陆地是无法靠近运河,只有走水路。 立刻有哨船迎上来拦住他们,“口令!”巡哨士兵高声问道。 “一路向南!”士兵回答道。 口令没有问题,但并不意味他们就能通过巡船,一名当值将领问道:“你们是谁的船队?” 船舱里有人大骂:“吴老七,你再敢刁难,明天就还老子的赌债!” 当值将领一下子听出来了,“你是...王迥?” 帘子拉开,露出王迥的脸,他一脸恼火道:“王爷派我去执行任务,我的腿受伤了,动弹不得,否则老子非抽你几大耳光。” 他的身后,一把锋利的匕首顶住他的后心,阮德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说情况紧急,让他赶紧让开!” 王迥又怒道:“军情紧急,我要立刻去见大帅,你还不让开!” 当值将领没有怀疑,一挥手,“让开路!” 十几艘哨船闪开,车船轰隆隆启动,一艘接着一艘向南驶去,船只也没有问题,都是淮西军的战船,插着张俊的青龙旗,船上士兵也是穿着淮西军的盔甲,一个个无精打采坐在船头,倒也符合淮西军水军士兵的形象。 船队距离敌军粮船越来越近,此时他们已在大营腹地,但两边大营前都有营栅,布满了哨兵,就算他们想去袭击大营也不现实,他们跨不过一丈高的营栅。 就在这时,一艘千石大船迎面驶来,船头站着一员大将,正是都统制吴守志,他是水军主将,也是王迥顶头上司,他是来向张俊汇报水军情况,正连夜返回镇江府。 吴守志一眼看见三十艘车船,不由一怔,没有自己的命令,怎么会有战船出现在这里?谁敢擅自将战船驶入运河? “你们是谁的部下?”吴守志高声问道。 “吴都统,是卑职!”船舱内传来王迥低微的声音。 吴守志一怔,怎么会是王迥,他不是去执行特殊任务了吗? “王统领,是你吗?” “正是卑职!” 吴守志着实不满道:“见到本官为何不出来见礼?” “启禀都统,卑职腿受伤了,无法行动,请都统见谅!” 吴守志更是奇怪了,他跳上对方大船,走上前问道:“你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成功?” “回禀都统,卑职任务失败,卑职受了重伤。” “失败?失败了还能这样完整无缺地出来?吴守志心中起了一丝疑心,质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还不出来见我?” “都统,我没有骗你,你进来看我的腿就知道了。” 吴守志上前一把推开舱门,却只见一名大汉拿着弩对着自己的脸庞,他大吃一惊,不等他身体反应过来,‘卡!’的一声,弩箭射出,快得无以伦比,想躲已经来不及,“噗!”一箭正中脑门,箭尖带着血肉从后脑透出,吴守志连惨叫声音都没有,仰天倒下。 阮德又看了王迥一眼,王迥吓得大喊:“我完全配合你们,你们得守信不杀我!” 阮德吩咐两名手下道:“把他扔到船舱,生死由天!” 他大步走出船舱,厉声大喊:“行动!” 后面的车船疾速向前行驶,阮德一跃跳上对方大船,抡起大铁棍横扫而去,只片刻,便打翻了七八名亲兵,其余船夫都吓得趴在甲板上不敢动弹。 此时是三更时分,岸上哨兵不多,这边发生了意外,并没有哨兵看见,一艘艘车船驶过,粮船开始起火,阮德跳上了最后一艘车船。 士兵们放火方式很简单,将装满火油的皮袋塞子拔掉,点燃皮袋后,将皮袋扔上船,汩汩火油流出,烈火随即点燃,流动的烈火进入了货仓内,基本上每一艘粮船扔一袋火油。 只片刻,数十艘大船被点燃,岸上哨兵终于发现了烈火和浓烟,纷纷大喊起来,一名哨兵吹响了号角‘呜——’。 张俊和前来述职的吴守志谈到两更时分,刚刚才睡下,忽然听见了急促的号角声,张俊大吃一惊,腾地坐起身,急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亲兵禀报道:“启禀王爷,好像是河边起火了,卑职看见了浓烟。” “河边?” 张俊想了想,大喊一声,“不好!” 他光着脚冲出大帐,大喊道:“敲响警钟,所有士兵去救火!” 他刚刚反应过来,河边不就是停泊着数百艘粮船吗?他们因为行军需要,没有把粮草从船上卸下,随时可以出发,可一旦失火就麻烦了,船只都用铁链连在一起,一烧百烧。 数万士兵从两边军营奔涌而出,在河边奔去,河边数百艘粮船都燃起了熊熊烈火,俨如烈火烧江,浓烟弥漫,士兵们难以靠近。 士兵们用木桶舀水向粮船泼去,但没有用,烈火主要在船只内部燃烧,好几艘船被烧穿了船底,开始倾斜进水,渐渐沉没了...... 此时,纵火的三十艘车船已经驶出一里外,它们撞开了河面上的哨卡栏杆,船队向南面的望虞河驶去。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绝境 天渐渐亮了,运河上的大火也渐渐熄灭,不是被士兵扑灭,而是船只都被烧沉了,三十万石粮食只救下三万石,一成还不到,十万担草料全部被烧得干干净净。 张俊气得暴跳如雷,要求严查放火者,副将萧万秋匆匆赶到大帐,大帐内,张俊正在向杨石问计。 “王爷,主要是我们身后有晋陵县这个毒瘤,吴嶙手下还有一万五千军队,他随时可以派兵出来截断我们粮道,我们非常被动,这次粮船被烧,很可能就是吴嶙所为,所以卑职建议,我们退到晋陵县以北,这样,吴嶙手下就无法从后面袭击我们。 “这样可是可以,但粮食太少,支持不了几天,我想用镇江县城作为后勤之地,然后再步步为营,攻下晋陵县” 这时,亲兵在门口禀报,“萧都统求见!” “让他进来!” 副将萧万秋快步走了进来,向张俊行一礼道:“肇事者已查清,正是统领王迥,巡哨主将吴阿四昨晚亲眼见到他,他率领三十艘船进入营区,他们还杀了水军都统制吴守志。” “什么?” 张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迥干的?自己可是派他去偷袭宋军的粮船,他竟然对自己的粮船下手,还杀死自己的上司,吴守志死了,那水军战船怎么办? “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简直匪夷所思啊!” 杨石心知肚明,一定是西军开始行动了,这个时候他也开始表现自己的先知先觉,他沉思良久道:“确实很诡异,但这种诡异之事发生,必然有外部力量介入,我现在很担心战船的情况,吴嶙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又杀回镇江府?” “不可能吧!我安排了大量斥候监视晋陵,如果他的军队出城北上,我肯定会知道。” 萧万秋小声道:“王迥是不是被朝廷收买了?许与他高官厚禄!” 杨石摇摇头,“可能性不大,主要是朝廷根本就不知道王迥的存在,王迥率战船在太湖里潜伏,十分隐蔽,朝廷找不到他。” “难道是西军?”张俊终于说出了最大的担心。 杨石的脸色变得十分严峻,缓缓道:“如果真是西军,麻烦就大了,王爷,先撤退到镇江府,再观望形势!” 张俊点点头,对萧万秋道:“立刻派人去通知张子琦,命令他们即刻撤回江南西路,大军收拾营帐北上!” “遵令!” 萧万秋匆匆赶去安排了,张俊忧心忡忡道:“先生,如果陈庆翻脸,该如何是好?” 杨石沉吟片刻道:“不管怎么说,实力才是说话的底气,王爷要尽量保存实力,就算没有机会攻打临安,也可以退回去割据江淮。” “先生说得对,实力才是王道,我攻打临安有点急于求成了,没有看透陈庆,这是我最大的决策失误,但愿还有弥补的机会!” 杨石忽然有点可怜这位糊涂王爷,还想要弥补的机会呢!若陈庆翻脸。首先就是横扫江淮,恐怕现在张俊的老巢已经彻底完蛋了,所以才会有太湖之变。 张俊大军北撤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宋军主将张浚的耳中,张浚当然也得到了张俊数百艘粮船起火的消息,而且他得到探子的消息,起火后不久,一支船队从无锡县南面的望虞河驶入了太湖内。 张浚立刻猜到了端倪,应该是陈庆出手了,西军在太湖内埋伏了一支奇兵。 张浚心中感叹,对都统制刘锜道:“关键还是陛下妥协,如果官家迟迟不肯妥协,这支太湖奇兵一定会偷袭我们的粮船,陈庆应该做好两手准备了。” 刘锜点点头,“宣抚使说得没错,其实陈庆早就布局好了,他一定屯兵荆襄和江南西路,要么是支持张俊攻克临安,要么就是横扫江淮和江南西路,现在淮西军北撤,卑职估计他们回不了江北了。” “应该是这样,在太湖内动手,那长江上剿灭船只之战一定先结束了。” 这时,都统制王建和杨沂中快步走进大帐,躬身道:“参见宣抚使!” 张浚缓缓对三人道:“我找你们三人过来,是想把一些原则性的事情说清楚,剿灭张浚不是我们的事情,是由西军负责,我们的责任是保土保民,同时保存兵力,你们明白吗?”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摩拳擦掌就想和张俊叛军大战一场,不料主帅却不给他们机会。 刘锜急道:“宣抚使,我们大军可以北上守住常州一线,如果淮西军被西军击败,南撤下来,是不是我们可以出击?” 张浚淡淡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可以,但我相信西军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西军一定会逼迫淮西军向西撤退。” 王建也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北上吧!和吴都统的军队汇合,再视局势而动。” “这也是我的意思,传令大军,收拾营寨北上,前往晋陵县。” 张俊大军在刚进入镇江府时,便得到了镇江县守军传来的不幸消息,长江上的船只被西军席卷一空,连一艘小舢板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这个消息对张俊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他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陈庆和朝廷达成了妥协,所以陈庆出兵了。 不用说,偷袭自己军粮的船队一定是西军所为,极可能是王迥背叛了自己,引狼入室。 张俊心急如焚,他最担心的是江淮,自己留在江淮的十万大军能不能挡住西军的横扫?他又想到了江南西路,长子率军从西南进攻临安府,江南西路空虚,陈庆会不会趁机派兵填补这个空虚? 各种可能性都是对自己不利,一时间张俊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之中。 杨石找到了李叶城,急问他道:“现在王爷对我不太信任了,我该如何是好?” 李叶城缓缓道:“你最好能躲进镇江县城内,找个借口,比如清点粮食,留在外面太危险了。” 杨石吃了一惊,“西军已经过江了吗?” 李叶城缓缓点头,“我估计今天晚上就会有战事,所以你必须立刻进城!”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清点粮食!” 这时,帐外有亲兵道:“杨先生,王爷有请!”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杨石随即求援的向李叶城望去,李叶城压低声音道:“你可以告诉他,立刻撤军去江南西道,和张子琦的军队汇合。” 杨石点点头,这才匆匆向帅帐赶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牛山 张俊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显得心烦意乱,他现在满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字:船,他要搞到船渡过长江,他要回庐州、回寿春。 这时,杨石匆匆走进大帐,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张俊有些不满道:“这两天你在忙什么?怎么不见踪影?” “回禀王爷,卑职在镇江城内核对军粮,搜集大车!” 张俊脸色和缓,又问道:“目前我们遇到了困境,先生说一说,我们该何去何从?” “王爷,卑职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其实现在我们选择性不大,向北过不了江,向东是茫茫大海,实际上我们只有向西和向南两个选择。” “向南还有机会吗?” “向南面对的是朝廷的十万大军,如果王爷有把握在两三天内彻底击溃他们,向南走倒是一条出路,当然,将士们可能不愿意。” “为何?” 杨石叹口气道:“将士们的家卷都在寿春和江淮,向南离他们家人越来越远,他们怎么可能愿意?而且如果短时间内无法将朝廷大军击溃,一旦陈庆骑兵从北面杀来,我们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严重局面,极可能会全军覆没。” 张俊踌躇片刻,向南走他确实没有勇气了,他又问道:“如果向西呢?” “如果王爷撤退到江南西路,一个是腾挪转展的余地大了,另一个是和张子琦的八万军汇合,第三个好处就是江南西路河流众多,王爷在那边能搞到船,就算船只不大,但只要数量众多,用几天几夜时间也能将大军送过长江。” 说到搞到船,张俊勐地想起了当涂县,西军在当涂县不就有船吗?自己怎么把这个关键之处忘记了。 “那就向西撤离,先去当涂县!” ........ 杨石又借口准备军粮,躲去了镇江城。 当天晚上,张俊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西进发。 此时,陈庆的八万大军已经在建康府部署完毕,就等张俊的军队自投罗网。 此时陈庆在江宁县南部的牛头山一带,这一带树林浓密,地势开阔,非常适合骑兵伏击追杀,牛头山就像瓶口一样,扼守着官道。 关键是牛头山区是山谷地形,长数十里,是打伏击的最佳地形。 此时陈庆已得到确切情报,张俊大军已出现在五十里外,正沿着官道急急向西行军。 走在前面的必然是淮西军的探子和斥候,张俊也严防伏兵,陈庆的伏兵已经撤进密林近一里,敌军的探子再细心也发现不了他们。 十万大军在官道上蜿蜒而行,延绵十几里,在后方是上千辆大车,满载着粮草,大车都是从镇江府各地收罗,官库内的所有粮食都被他们搬运一空。 张俊骑马走在队伍前面,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使他对环境比较敏感,牛头山这一带显然是个伏击的好地方,两百都是山丘,树林延绵十几里,宽阔平坦的官道就从山丘中间穿过。 这时,十几名斥候带来一名捡山的老者,所谓捡山就是上山寻找各种山货,像蘑孤、山果、山药、黄精之类,老者看起来有五六十岁了,身材瘦小,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衣服也很破旧,他背着一只竹篓,竹篓里有半篓成熟的柿果,还有几根山药和一把小锄头。 老者战战兢兢上前跪下磕头,“小老儿叩见王爷!” “你起来,我问你话!” 老者站起身,张俊问道:“你家在附近!” “在北面两里外的葛湾村,小老儿姓葛!” 一听就是本地人,应该见过一些世面,老者口齿比较清晰。 张俊点点头又问道:“这一带最近可有军队活动?” “两年前有驻军,已经快两年没有见到军队了。” 两年前的驻军就是张俊的部下,他当然知道,张俊又问斥候道:“密林内进去探查过了吗?” “回禀王爷,去探查过了,深入密林三百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地上也没有大队人马的脚印和马蹄印。” 张俊一颗心放下,吩咐亲兵道:“赏他几百文钱,让他去吧!”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老者拿了几百文铜钱,千恩万谢走了。 张俊见天色还早,随即下令,“全军加快速度,过牛头山后再休息!” 十万大军加快速度,进入了方圆百里的牛头山区。 ........ 十万大军分成三军,率先进入牛头山山区的是前军两万人,然后是中军五万人,后军还有三万人,三支军队之间都要相隔两里左右,这样的好处就是一军被伏击,另外两军能迅速集结撤退,从而避免全军覆没。 但有利必有弊,最大的弊端就是相隔太远,容易被各个击破。 陈庆的目标是中军和后军,当前军和中军都进入了山区,渐渐的,后军也要进入山区,山林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呜——” 张俊勐然回头,望着后方,心中暗叫一声,“糟了!” 一支万人骑兵分成三路,从山谷前杀出,杀进了后军队伍中,三千骑兵在谷口率先切断了淮西军后军前军的道路,后面两支骑兵将后军切为三段。 三万后军大乱,他们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士兵散乱不堪,只坚持片刻便崩溃了,三万士兵拼命向后奔逃,却被西军骑兵追杀,士兵跑不过骑兵,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 与此同时,五万中军也遭到了两万弓弩手袭击,两边密林内万箭齐发,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淮西军,尽管士兵们都纷纷举起盾牌,但还是抵挡不住箭失的勐烈袭击,无数士兵惨叫着倒下。 紧接着数百根大木头从山顶翻滚而下,砸进人群之中,随即几百桶火油跟着滚落,木桶破裂,黑漆漆的火油在官道上到处去流淌。 “轰!”大火燃烧起来,士兵们都吓坏了,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西军要烧山了!” 对烈火烧山的极度恐惧,使数万士兵俨如山体崩塌一般,所有士兵都不顾一切的拼命奔逃,争先恐后,互相践踏,扔掉一切可以扔掉东西,战刀、盔甲,大喊大叫的奔逃。 张俊也见势不妙,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下,拼命打马奔逃,很快便追上了前军。 事实上,只要稍微想一想都就知道不可能防火烧山,还有那么多西军士兵在树林内,放火烧山他们就逃不掉。 这只是一种心理战术,用烈火焚烧的方式制造恐慌,加上周围都是树林,士兵们都自行脑补,认定了西军要烈火烧山,想到那种凄惨无比的死状,更是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只想逃命。 陈庆当然不会想烧死他们,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会屠杀自己土地上的青壮劳力,他已经是江淮之主,这些江淮士兵当然就是他的子民,十万士兵就意味着十万户人家,这对江淮经济的恢复至关重要。 这时陈庆得到消息,张俊已经逃远,身边只有数十人,陈庆点点头,张俊已经穷途末路,不用管他,张子琦的军队也应该被收缴,实际上,张俊已是孤家寡人。 陈庆更关心的是困在牛头山内的大军,他当即令道:“让李都统去劝降敌军,就说雍王承诺,只要放下兵器,可以全部释放回家。” === 【今天老高要去保养车,弄车险,今天就只有两章。】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空城 张俊和他的三百亲兵骑马狂奔,速度飞快,很快便超过了前军,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逃出了牛头山区,再向后张望,发现后面尘土滚滚,仔细看,竟然是一支三千余人的西军骑兵追来了,距离他们不到两百步,箭矢如雨点般飞射而来,后面的二十几名亲兵中箭落马。 吓得张俊胆寒心裂,留下两百亲兵阻挡西军骑兵,他自己拼命抽打战马奔逃,一口气奔出近六十里,才总算甩掉了后面的追兵,但此时战马纷纷倒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看都不行了。 此时他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三十余人,没有累死的战马只有八匹,他们距离长江边只有十几里,张俊强打精神,带着众人牵马向长江边走去。 张俊逃走后,两万西军骑兵便封锁的官道,此时六七万大军都聚集在北面出口处,两边是茂密的山林,山林内不时有人影晃动,那是西军骑兵和弓弩手。 大半淮西军士兵丢盔弃甲,兵器都没有了,前方数百步外是黑压压的骑兵,杀气腾腾,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山林前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西军将领大喊:“所有淮西军士兵听着!” 西军将领便是都统李复兴,他练过内功,是西军出了名的大嗓门,就像后世的大喇叭一样,声音浑厚洪亮,中气十足,数万淮西军士兵瞬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雍王殿下已经夺取江淮,寿春城也被西军攻克.” 士兵群中顿时一片骚动,这些士兵都是老兵,家眷都在寿春附近,寿春被攻克,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我要告诉大家,寿春所有百姓都安然无恙,西军秋毫无妨,你们的家眷平安无事!” 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李复兴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又高声道:“雍王不杀汉人,放下兵器,会让你们尽快回家团聚,请大家放下兵器,举起双手走出山谷!” 离他最近的士兵听得清楚,纷纷放下手中兵器,举着双手向山谷口走去,山谷前的骑兵闪开一条路,一群群士兵走出了山谷,有骑兵把他们领到开阔处坐下。 与此同时,后军的两万八千多名士兵也成了战俘,陈庆不战而屈人之兵,将张俊放走,剩下十万大军除了投降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玉山县位于衢州和信州之间,是江南西路最东面的一座县城,属于信州管辖,玉山县是一座中县,县城内常驻人口不足五万人,县城同时也是西南官道的必经之路,茶马聚汇,商业还不错。 张子琦和韩晋率领九万大军一路撤回江南西路,他们在建德县补充了一些干粮,又继续西行,张子琦比较宽厚,严禁士兵抢掠杀戮,大军撤退得很快,三天时间便撤退到玉山县。 这时,韩晋骑马飞奔回来,对张子琦道:“元帅,前面斥候传来消息,三十里外有军队出现,很可能是西军。” 张子琦也隐隐猜到,西军和他们翻脸了,否则父亲不会这么匆忙撤退,也不会让自己立刻撤回江南西路。 听说有西军出没,张子琦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急声问道:“有多少西军?” 韩晋摇摇头,“不是很清楚!” 张子琦为难道:“那该怎么办,我们是连夜赶去上饶,还是先驻留一夜?” 他们携带干粮不多了,只能支撑两天,急着去上饶县补充,而上饶县在一百二十里外,就算他们夜不停步,也要明天下午才赶到。 韩晋想了想道:“还是不能冒险,让斥候探查清楚后再走,我去玉山县筹措两天的干粮问题不大,县城虽小,但两千石粮食应该有。” 张子琦点点头,“好吧!去玉山县,不过我有言在先,取粮食可以,但不准杀戮百姓。” “元帅既然有令,我们自当严格约束士兵,只取粮,不伤百姓。” 大军随即向十里外的玉山县县城而去,不多时,大军来到县城内,城门大开,无人看守,城门前后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或许是被大军吓着了,张子琦随即下令,大军进城,不得擅闯民宅。 九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城内,只见所有的店铺和民居都大门紧闭,锁几乎都在挂在外面,也就是说店铺和房宅里没有人。 张子琦派人去寻了一圈,很快回来禀报,“城内没有发现居民,请示元帅,要不要破门进去看看?” 韩晋也劝道:“元帅,确实很诡异,破门去看看吧!” 张子琦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可以破门看一看。” 数十支小队赶赴城内各处,很快便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城内百姓都不见了,一个人都没有。 张子琦和韩晋面面相觑,他们都赶到了不妙。 就在这时,城外四面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呜——呜——” 有士兵跌跌撞撞跑来汇报,“元帅,西军杀来了,四面都是他们大军!” 张子琦吓得大惊失色,韩晋当即立断喝令道:“速关闭城门,传令第一军和第二军上城防御!” “韩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世子不要担心,应该只是一支小规模西军队伍,我们有九万大军,只要稳住阵脚,我们不会失败。” 张子琦心下稍安,连忙跟随韩晋上城去查看情况. 情况完全出乎韩晋的意料,可不是小规模西军,而是刘琼和刘璀统领的十万大军,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玉山小县团团包围。 雍王给他们的命令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众将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好办法,最后是由唐骞想到了空城计。 将玉山县城的百姓全部迁走,粮食一颗都不留,然后用疑兵在玉山县前方出没,使他们不敢轻易前行,只得先进玉山县城。 对方最大的弱点就是粮食,他们没有携带辎重,只带干粮,这就意味着他们支撑不了多久,只要把他们堵在县城内,几天时间就会崩溃。 十万大军旌旗如云,队列如墙,黑压压的将县城包围,张子琦吓得面如土色,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对方设了空城计,他们被包围在空城内。 在城头上看了很久,张子琦才一脚深一脚浅下了城,韩晋满脸凝重跑来禀报,“元帅,恐怕情况不妙!” “又怎么了?” “士兵找了很多户人家,竟然发现没有粮食。” “什么?” 张子琦大吃一惊,急道:“我们只有两天的干粮,没有粮食怎么行?” 韩晋沉吟一下道:“我会让士兵仔仔细细找,在把随行的几百头骡子杀了,还能坚持一天,但我们要做好最好的打算,强行突围,恐怕会有很大的伤亡,元帅要有心理准备!” 张子琦默默点头,嘴唇又动了动,最终没有问,如果突围出去,就能找到粮食吗?上饶县还会敞开大门等着他们去补充粮食?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劝降 现实非常残酷,任凭淮西军士兵将玉山县翻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一粒粮食。 到了黄昏时分,韩晋将几百头随军骡驴全部宰杀,用来熬汤煮肉犒劳士兵,但几百头骡驴对于九万士兵,还是杯水车薪,很多士兵只能喝口肉汤,连肉渣子都看不见,只能说聊胜于无。 韩晋准备从南城突围,他挑选了五千名身高体壮的士兵,每人拿着盾牌和战刀,列队成五行,他们作为突击军,负责冲破包围圈,给后面的大军突围创造条件。 但就在这时,北城外的山上有几支火药箭腾空而起。 这也是玉山县的特点,依山筑城,但在北山上可以清晰看到城中的一切,或许细节看不清,但五千人列队集结,无论如何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上军统制张宪立刻率领一万弩手封锁了南城门,他们用重型神臂弩,两人一弩,杀伤射程可达三百五十步,可以射穿普通盾牌和皮甲,而且具有很强的射程优势,城头上的一般弩箭射程不足,拿他们无可奈何。 吊桥放下,城门缓缓开启,手执盾牌的士兵奔涌而出,迎接他们的却是神臂弩箭的无情打击,一千支箭从东南方向如暴雨般射来,刚刚奔上吊桥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紧接着第二阵、第三阵、第四阵、第五阵箭先后射出,五轮箭阵完全封锁的城门,一批批的士兵奔出来便被射倒,很短的时间内,便有近五百人被倒在城门前,中箭未死的士兵呻吟着向回爬去。 淮西军不敢出城,弩阵也停止了射击,双方相持片刻,韩晋大喊一声,“继续冲!” 五百名士兵再次奔涌而出,这一次没有急着射箭,待他们奔出一百步,第三批五百人再度奔涌而出时,五千具神臂弩发威了,弩失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淮西军士兵,一片片士兵惨叫栽倒,盾牌根本抵挡不住弩箭强劲穿透力,皮甲在强大的重型神臂弩箭面前也同失去人了防护能力,连铁甲都抵挡不住,何况皮甲。 一轮五番箭射罢,五百士兵全部被射倒,连同后面奔出来的第三批两百余也被射翻,后面的士兵吓得纷纷缩回城内,满地都是中箭未死的士兵,痛苦呻吟,挣扎着向城内爬去。 短短一炷香时间,便有上千名士兵被射死射伤。 张子琦再也忍不住,冲下城喊道:“这样的突围都是出去送死,停止突围!” 不仅是张子琦,其他将领也纷纷劝说,对方准备充分,武力强大,他们根本无法突围,不管是否突围成功,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韩晋无可奈何,只得下达了停止突围的命令。 ........ 夜渐渐深了,九万士兵分布在城内的民宅中,一户民宅住十几人或者二十余人,粮食值钱的东西都被百姓拿走了,只丢下一些破烂家具,甚至很多士兵不得不打店铺睡觉。 条件不太好,但士兵们已经没有人关心这种小事,他们担心的是明天,关心自己的命运。 “信他的鬼了,明天哪里搞粮食去?骡子都吃光了,粮食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明天咱们就要饿肚子了。” “就是啊!肉都是当官的吃了,我只喝到一口汤,真怀念在家乡杀猪吃肉的日子,要是投降能回家,我保证第一个投降。” 一间屋子里,十几名士兵睡不着,都在聊天,这时,一名去方便的士兵在院子里喊道:“你们快出来看。” “看个屁啊!有什么好看的?” “天空有好多纸片,是传单啊!” 士兵们纷纷起身,光着脚向院子里奔去,院子里飘落了五六张传单,再抬头看夜空,只见还有少量的纸片在天空飘荡,估计大部分都落地了。 “你们来晚了,刚才天空飘了很多!”院子士兵遗憾道。 众人不睬他,纷纷围住一名识字的士兵,急切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进屋去说吧!” 众人回到屋中,点亮了油灯,识字士兵念道:“告全体江淮将士书,寿春已降,百姓安然无恙,西军秋毫不犯,雍王已为江淮之主,汝等皆为雍王子民,不忍杀戮,现已为深秋,新年将至,春耕渐近,荒芜土地尚等汝等回家耕种,尽快投降,放大家回乡与家人团聚,若顽抗不降,必将烈火焚城!”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发现住房都是木结构,若西军放火烧城,他们一个都活不成了。 ....... 天渐渐亮了,张子琦独自坐在院中,手中捏着一份告示书,他几乎一夜未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怔,几名士兵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谁也不敢打扰他。 这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响起,一名士兵在院门口禀报,“元帅,西军派使者进城了!” 张子琦点点头,“请他到大堂稍坐,以礼相待!” 张子琦起身稍微洗漱一下,便来到了大堂。 西军使者张子琦认识,竟然是见面几次的参军王永,王永起身笑眯眯道:“张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王参军,请坐!” 两人落座,这时,韩晋也匆匆赶来了,他脸色很难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张子琦问道:“我父亲还活着吗?” 王永缓缓道:“我们得到一些消息,你父亲率领的十万大军在牛头山被全歼,或者说全体投降,你父亲张俊,雍王殿下放他走了,他带着亲兵逃走,目前下落不明。” “我家人呢?” 张子琦深深吸口气问道:“告示书上说,寿春已破,我家人情况如何?” 韩晋也不由自主挺直了腰,目光关切地望着王永,他当然也关心自己在寿春的家人。 “你妻子、母亲和祖母都很好,你两岁的儿子还活着,留下来的人都安然无恙,但你的兄弟和几个侄子被李记铭携带着突围出城,李记铭死战不降,结果全军阵亡,你的兄弟和侄子被他拖累,全部死在乱军之中。” “愚蠢!”韩晋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当然是骂李记铭愚忠害了主公的子孙。 王永看了一眼韩晋道:“韩将军的妻子和老母以及两个儿子都安然无恙,告示书上说了,西军进城秋毫不犯!” 韩晋嘴唇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叹口气,“多谢了!” 不管他服不服,但雍王没有杀他妻儿老母,凭这一点,他也心怀一份感激。 “你们打算放火烧城?”张子琦扬了扬手中的告示书。 “我们选择玉山县做空城计,原本是有这个考虑,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玉山县房屋大部分都是木结构,和这一带盛产木材有关,至于要不要放火烧城,这个其实不重要,我今天来也不是劝你们投降,要不要投降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们刘都统只是希望公子给士兵们一个选择,愿意投降的,让他们出城,回乡和家人团聚,不愿意投降那就战场上见,天黑之前希望你们做出决定。” 沉默片刻,张子琦低声道:“雍王殿下要把我们父子交给朝廷吗?”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民怒 “张公子想多了,雍王殿下从来不做讨好朝廷之事,你们是投降,不是战俘,投降者雍王会善待,韩都统若投降,按规定会降为统制,然后继续重用。” 韩晋一怔,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张子琦急问道:“那如果....如果是我呢?” 王永微微笑道:“雍王殿下对张公子的印象很好,夸张公子宽厚,他亲口说过,张公子若为一州之长,民之幸也,这是雍王殿下的原话,我估计殿下会用公子为知州,说不定就是知寿州事。” 张子琦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天黑之前,我会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王永告辞走了,张子琦问韩晋道:“我如果选择投降,韩将军反对吗?” 韩晋叹口气道:“士兵粮食即将断绝,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支撑下去?元帅要投降,卑职不反对。” “其他大将呢?” 韩晋摇摇头,“世子是军中元帅,这种事情是由元帅决定,不用考虑手下的意愿,不愿效忠雍王者,他们自己会选择回家务农。” 张子琦最害怕就是西军会把自己交给朝廷,必然会在临安街头被凌迟而死,他一夜睡不着觉就是这个缘故。 现在雍王将用他为州官的承诺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张子琦不再犹豫,当即立断道:“传我的命令,城头竖起白旗,开启南城门,命令三军将士放下兵器和盔甲出城投降!” 九万大军在粮食断绝之前终于选择了投降,刘琼当即代表雍王向众人承诺,所有士兵都将释放回乡,所有指挥使以上将领,将降一级为西军所用,不愿从军也可以回乡。 消息传出,九万大军欢声雷动,这一刻,每个人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中,和自己妻儿团聚。 刘琼安排降军饱餐一顿,便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返回江州,他们将从江州渡江北上,所有降军都会分别被押送到家乡所在县释放,这样就不会沿途骚扰百姓。 ....... 在太平州最北面有一个紧靠长江的小村子,叫做慈湖寨,村子距离长江不到二十里,属于当涂县管辖,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四周都是低山环绕,村中百姓以种地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数十年来十分安静,完全就是一座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但发生在一百多里外牛头山的一场战争,使这座村子遭遇了灭顶之灾,张俊带着他的数十名亲兵逃到了这个村子里。 张俊一面派手下出去找船,他自己和其他亲兵躲在村子里。 这个时候,张俊心狠手辣的一面显露出来,为了防止村民报信,他命令亲兵将村子所有男子全部杀死,亲兵的兽性被杀戮激发了,开始在村子里肆意妄为,奸淫妇女,欺凌老弱。 张俊没有干涉,他准备走的时候,将村子男女老幼全部杀绝灭口。 在村子里住了四天,找船的几名手下还没有回来,张俊心中担忧起来,毕竟这里属于当涂县,距离当涂县城只有四十里,万一他的手下被当涂县西军抓住,那就麻烦大了,会把自己招供出来。 入夜,一名亲兵跑来报告,一名女人跑了。 张俊气得大骂,“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亲兵苦着脸解释道:“王爷,她儿子不是病了吗?今天没顶住,病死了,那女人说去埋葬儿子,我就陪她去了,结果我等了她半天,再去看,坑挖好了,人却没影了。” 张俊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那女人的丈夫被你杀了,儿子也死在你手上,你居然还相信她,我看你是昏头了,还不快去找,去村口,她肯定会去报信!” 亲兵慌慌张张跑出去了,张俊又命令其他亲兵一起去寻找,但众人找到半夜都没有找到这个女人,张俊下令将这名亲兵杖打三十棍,惩罚他的失误,给大家带来不安全的阴影。 “啊——快来人!” 四更时分,张俊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惨叫声,张俊听出来,这是他亲兵李武的惨叫,就是他让那个女人逃走,被打了三十军棍。 张俊翻身起来,穿上皮靴,拔剑向外冲去,只见两名亲兵慌张跑来,“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带来好多农民,可能有几百人,拿着锄头镰刀杀我们弟兄,王爷赶紧走!” 张俊也慌了,顾不得拿行李,便向隔壁马房奔去,“砰!”大门被踢开,冲进了数十名手执锄头和棍棒的后生,有人指着他们大吼,“这边有三个,打死他们!” 众人农民怒吼着拿着木棍冲上来,两名亲兵拿着战刀拼死抵挡,回头大喊,“王爷快走!” 只片刻,两名亲兵被打翻在地上,雨点般的木棍和锄头向他们身上和头上挖去,亲兵只惨叫两声便没有了声息,两人脖子被锄头挖断了。 张俊心慌意乱,冲进马房,翻身上马,不料他的腿被人抱住,大喊道:“这个贼人想逃,大家快来!” 张俊反手一剑,将这名年轻后生刺死,纵马奔逃,他连杀三人,杀开了一条血路,他纵马疾奔,但刚奔出十几步,战马一声嘶鸣,重重摔倒在地,一名农民用锄头打断了马腿,张俊重重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身,数十名农民一拥而上,乱棍如雨点般打下,可怜张俊一世枭雄,最后却死在农民的乱棍之下。 这也是他们的报应,那女人逃回邻村娘家,一番哭诉,激起全村人的愤怒,他们联合三个村庄的四百多名青壮男子赶来报复,将张俊和他的三十余名亲兵全部打死,最后所有人的都尸体扔进长江喂了鱼。 直到一个月后当涂知县才得知此事,率领弓手前来调查,从张俊留下的遗物:军符、金牌和宝剑等物品判断,终于确实张俊已死在慈湖寨中。 随即在临安和京兆的《京报》头版头条上,都刊登了这则消息。 “枭雄落魄,命丧农夫之手!”详细报道了慈湖寨发生的事件,朝廷也由此宣布,张俊叛乱结束。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银交 张俊叛乱带来的后果十分严重,它不仅严重削弱朝廷的实力,朝廷兵力从五十万锐减到二十万,这里面还有七万新兵。 更重要是朝廷的实控面积大大缩小,不仅长江以北的江淮地区全部失去,就连长江以南的江南西路也被迫让给西军,陈庆的实控线从洞庭湖区向东扩张到鄱阳湖区。 北面紧靠江南东路的宣州,南面紧靠两浙西路的衢州,朝廷的实际控制疆域只剩下江南东路,两浙西路,两浙东路、福建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等六路,实际上就是东南沿岸一圈。 这里面还有一个黑点,那就是泉州,泉州早早就被陈庆占领了。 也是平定张俊叛乱一战,雍王府获得大量土地,不仅接手了张俊的地盘,还顺势夺走了江南西路,夺得了数以百万计的钱粮,军队总人数扩增到六十五万,战船数千年艘,地盘和实力都空前壮大。 时间进入十二月,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雪停后,整个陕西路和关中平原都变成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天中午,陈庆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庆丰茶馆,这家茶馆原本是王妃的私人产业,现在王妃把它转给了父亲吕晋,现在算是吕家的产业了,陈庆当然不会在意茶馆归谁,对他来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他拥有万里疆域,根本就不会在意一家小小的茶馆。 陈庆一招手,把刘大掌柜找来,刘大掌柜连忙上前笑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陈庆取出几个银交子笑道:“收银交子没有问题吧!” 刘大掌柜满脸堆笑道:“回禀殿下,我们店没有问题,肯定收!” “据你所知,有没有店铺不肯收的?” “据小人所知,整个东大街的店铺都收,大家都欢迎,可能就一些小商贩不敢收。”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刘大掌柜行一礼走了,陈庆这才对周宽笑道:“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 周宽苦笑一声道:“这没用,以前不是没有铸银钱,最后都被收藏了,没有在市场上流通,你这个银交子和银钱有什么区别?” 银交子又叫银角子,是雍王府财税司最新发行的货币,取代之前的银钱,一颗银交子重六分,官府规定可兑换五百文钱,形状是三角形,很饱满,它最大的特点是小巧易携带。 周宽作为财税司都监,他并不赞成发行银交子,因为之前发行过银钱,结果失败了,发行了几十万枚银钱,却没有流入市场,全部被私人收藏,完全背离了发行银钱的初衷。 陈庆笑道:“以前银钱最大的问题就是制模难,重量不精准,这种银交子制模简单,可以大量发行,其次它的重量很准,便于商铺用天平辨认真假,更适合流通,至于收藏,会亏本的,相信没有人会干。” 六分的银交子正常只值三百文钱,但内政堂让它溢价了两百文钱,也就是说,拿到官办柜坊,每颗可兑换五百文钱,如果私人想收藏的话,那每收藏一颗就要亏两百文钱。 熔解成银锭,每一两银子至少要亏两贯钱,没人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这一招溢价发行是陈庆想到的绝妙办法,它有纸币溢价功能,又有白银实物为基础,不至于被人大量假冒。 当然朝廷也可以铸造银交子来赚取溢价,但问题是,内政堂有两条规定,第一,不允许用银交子进行大宗货物贸易和跨州贸易,第二,一次性兑换一千颗银交子,必须说清来源。 实际上就把银交子定义为日常消费使用,比如朝廷仿造二十万颗银交子,想赚取溢价只有两个办法,第一进行大宗贸易,第二到柜坊去兑换铜钱,但内政堂的两条规定就把这两条路堵死了,只能拿去消费,或者小量兑换,那不知要兑换到猴年马月去。 而且铸造这么光滑的银交子,也需要很高的技术,需要大量人工,私人仿造银交子一是做不出来,就算做出来成本也很高,说不定一颗银交子的本钱超过五百文了。得不偿失。 有人就会说,如果我用白铜假冒银交子呢? 实际上很难,银交子比较精准,它的重量、大小、外型大家都熟悉了,假冒很粗糙,几乎一上手就能察觉是假货。 而且假货不敢拿去柜坊兑换,只能消费使用,量少面广,很容易被发现,等伱被内卫抓住时,极可能只用掉几十颗假的银交子,却要付出满门抄斩的代价。 巨大的收益和代价不对等,没有人会干这种蠢事。 陈庆得意笑道:“我如果用纸交子,百姓和商家都不接受,但银交子就不一样,它是实实在在的白银,大家的抵触情绪就会小得多,从店铺和百姓的接受程度就看出来了。” 周宽摇摇头笑道:“一个是产量,一个是白银的储量,你要把这两个大问题解决了才行。” “产量没有问题,一年可以铸五十万颗,至于储量,我们累计库存白银有六百万两,还得到了江南西路的两个大银矿,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可以从日本国赚取大量白银。” 周宽眉头一挑,“怎么赚?” 陈庆淡淡笑道:“宣和年间,我们一两白银只能兑换两贯钱,靖康后,一两白银暴涨到一两兑换五贯钱,但日本国盛产白银,他们还是一两白银兑换两贯钱,我只要拿五百文的货物,到日本后就价值两贯钱,直接收取一两白银,也就是说,我用五百文的货物就能从日本换回一两白银。” 周宽惊讶道:“这是听谁说的?” “当然是郑统全,他去了几趟日本,赚回来几十万两白银,他现在已经不做海外贸易,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周宽摇摇头,“我还是不理解,既然有这么大的利益,那为什么别的商人不干呢?” “这里面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日本国虽然盛产白银,但所有白银都掌握在大名手中,他们要的货物一般商人提供不了,而一般商人去了日本,都是和日本商人交易,基本上都是以物易物,换不到白银,郑统全就是通过各种关系搞到了特殊货物,从几个大名手中换到了三十万两白银。” “特殊货物是什么?” 陈庆笑道:“生铁或者兵甲,都是朝廷规定的违禁品,却是日本国各个大名最渴求的物资,郑统全搞到了几万套皮甲,让他发了大财。”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任务 夜里,陈庆在自己书房内玩弄着一把银交子,他知道无论周宽还是内政堂其他参事都不是很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费心竭力推广银交子? 因为货币不仅仅是货币,它还是一种强大的武器,当天下人都认可了你发行的货币时,其实也就认可了你。 这时,妻子吕绣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她放下茶盏笑道:“这个银交子雪儿和冰儿最喜欢,每个人都收集了一小袋,整天拿着玩。” “府中其他下人喜欢这个吗?”陈庆笑问道。 “她们好像更喜欢银钱,她们说这个明明只值三百文钱,却要当五百文钱用,觉得不合算。” 陈庆澹澹道:“以后不会铸造银钱了,铸造了那么久,市场上却看不到一枚,都被储存起来,说明作为流通钱币,银钱失败了,所以我就在想,能找一种大家不会储存,但又能被大家接受的钱币,银交子或许就是最好的办法。” 吕绣迟疑一下道:“可是....这容易被那些拥有白银的人彷制,然后兑换成钱牟取暴利,夫君不担心吗?” 陈庆笑了笑道:“哪有这么好兑换的,内卫不是吃素的,敢大规模兑换,内卫马上就会发现。” “但我还是不太理解,既然夫君是把银交子用作普通百姓消费,那和用铜钱有什么区别呢?” 陈庆示意妻子坐下,叹口气道:“有些事情我不好明说,我也只能给你说一说,我在这个时候推行银交子,并不是偶然,实际上我是在对朝廷发动货币战争。” “货币战争?”吕绣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着实感到新鲜。 “朝廷准备发行会子和铁钱,这就是我的机会。” 吕绣眉头一皱,“好好的,发行铁钱和会子做什么?当年宣和年间发行了多少会子和交子,后来全部成了废纸,我家里的八千贯会子最后不得不一把火烧掉,他们还不吸取教训?” “不是他们不吸取教训,是他们没办法了,朝廷最大的产铜地在江南西路,现在落在我们手中,几百万斤铜锭来不及运出,被张俊军队缴获,现在又都落入我们手中,朝廷库存铜锭只有不到百万斤,白银三十万两,市场上流通的钱币一半都是我们雍钱,他们要招募军队,每月几十万贯军俸,钱从哪里来?只能硬着头皮发行会子和铁钱。” “但这个银交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一旦朝廷发行会子和铁钱,东南百姓都不肯用,那他们用什么?所以我需要提高钱币供应量,要让江南地区都用上雍钱,甚至是银交子,会子和铁钱没人使用,那朝廷只能用强制手段推广会子和铁钱,朝廷就会彻底失去民心,这就是我所期待的。” 吕绣沉吟半晌道:“夫君可以给参事们说清楚,让他们理解。” 陈庆摇摇头,“我说得太多其实也没有用,关键是要让事实来证明,他们才会彻底明白。” ........ 临安,张俊的叛乱来势凶勐,却又被西军以秋风扫落叶一般摧毁,危险解除,临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临安城比从前更繁荣了!”重新开业的长丰茶馆内,一名老者端着茶盏望着外间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叹息道。 “那是因为别的地方讨生活不易,大家都涌到临安来了。”董安端着茶壶走上前笑道。 茶馆重新开业,董安又带着伙计们重新回来,胡云和朝廷达成了协议,不允许朝廷再抓捕西军情报官员,但胡云也承诺了情报斥候的三不准则,不破坏军事安全,不暗杀朝廷官员,不帮助商人逃离临安。 所谓不破坏军事安全,就是不会再出现类似扬州仓库大火的事件,也不会再威胁朝廷官员的人身安全,像绑架国舅韦桐的事件就不会发生了,当然也不会帮助商人把钱财转移离开临安,那是临时性的帮助,商人们要离开临安还得靠自己。 比如商人完全可以把钱存进新开业的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这两家柜坊都在京兆有分店,只要拿一张柜票和一只取钱玉珮,就能直接在京兆取钱,也不受秋明司监管。 说到底,只要不发生暴力血腥事件,朝廷就不会动手赶人,想探查情报,就看自己本事了,而且大家既然都在明面上玩,朝廷也会派人暗中监视情报站的一举一动。 掌柜董安的结论引来了众人的共鸣,众人七嘴八舌道:“说得不错,别的地方挣点钱太难了,钱财都集中在临安,要讨生活,只能来临安了。” “临安最便宜的房租倒是上涨了,当宅价却跌了,比去年最高的时候,跌去了一半,现在是有价无市,没人愿意接手。” “临安还是不错的,房宅怎么会没有人接手呢?” “那要看什么价格了,像苏州那样的宅价,就有人愿意接手,照现在的价格,还得再跌去一半才会被人认可。” 涉及人人关心的房价,众人都有了兴趣,讨论得热火朝天。 在二楼靠窗的雅室内,也能隐隐听见楼下茶客们的谈话,胡云喝了口茶笑道:“其实除了房价外,银价的起伏也是最好的说明,少府兄应该知道现在黑市的银价是多少了吧?” 经历了朝廷的闭馆事件后,王牧已正式被陈庆正式任命为《京报》馆主,封正五品中散大夫,意味着他从幕僚身份转为正式朝官。 也意味着王牧人生新的起点,他可以出任洛阳、开封、太原、成都、襄阳这样的大府知府。 当然,王牧的正五品比胡云还差一点,胡云是正四品。 王牧沉吟一下道:“我倒没有留意银价,好像是一两白银换七贯钱吧!” “今天上午已经涨到一比九了!” 董安走进来笑道:“一两银子换九贯钱,一个茶客告诉我,他用今天上午用九十贯钱才换到十两银子。” 胡云让董安坐下,这才道:“我昨天接殿下的鹰信,殿下要求我们搜集关于朝廷发行会子和铁钱的所有情报,要越多越好。” 董安眉头一皱道:“听说铁钱已经在市场上出现了,殿下如果现在要阻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王牧在一旁笑道:“老董,你肯定误会了,殿下可不是希望阻止铁钱和会子,这种败坏自身名誉的事情,殿下怎么会阻止?” 胡云点点头,“少府说得没错,殿下只是关心这件事的影响以及强行实施后带来的后果,并没有让我们阻止的意思。” 董安有些不好意思道:“看来是我理解错了,不过铁钱是没有人要的,我们茶馆就不收,我认识的茶馆都不收,小摊小贩更不会要,大家只认铜钱,还有会子,一堆破纸,谁会要?” “要不要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任务是收集情报,而不是干预它,叫大家这段时间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过了年后,我要向殿下汇报。” 胡云又对王牧道:“《京报》也是一样,在殿下没有命令之前,不要发表任何文章进行干预,要完全回避这件事。” 王牧和董安都点点头,两人一脸凝重,胡云专门给他们说这件事,说明此事事关重大。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会子 御书房旁边的议事堂内,五名相国加上刚封为同知枢密事的张浚坐在堂内,每个人都一言不发,谁都不愿先开口。 赵构着实不满看了他们一眼,咳嗽一声,对秦桧道:“右相国先表态吧!印刷会子是你提出来的,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秦桧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军俸已经三月没有支付,百官的俸禄也拖了两个月,百官可以忍受,但军心却要哗变了,铸造铁钱虽然能解决问题,可是需要时间,所以印刷会子只是解决燃眉之极,一旦铁钱铸造量足够,就会陆续把会子收回来。” 一旁徐先图澹澹道:“秦相公能保证会子顺利印刷出来,却不能保证军民肯不肯用它?现在很多人家都还保留着宣和年间印刷的会子,新的会子印刷出来,那旧的会子怎么办?” 秦桧顿时不满道:“我是在说解决危机的办法,徐相公却只会泼冷水,那你来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到徐先图身上,印刷会子其实已经讨论过多次,大家都知道不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今天是最后的定论,按理不应该再有反对意见了,现在既然徐先图再次出言反对印刷会子,说明他有解决危机的办法,众人都不由竖起了耳朵。 徐先图缓缓道:“其实我们不是一无所有,我们还有很多资产,土地、房宅,其他各种器物等等,只是缺钱而已,临安也不是没钱,临安至少有上千万贯钱,我们可以把土地和房宅抵押给柜坊和质库,借一大笔钱出来,解决燃眉之急。” 众人精神一振,这倒是个好办法,秦桧冷哼一声道:”借钱容易还钱难,到时候还不了钱怎么办?徐相公莫非是想把土地房宅直接用来抵债?” 徐先图摇摇头,“我可没有这样想!” 朱胜非阴阴道:“徐相公的意思是说,到时候铁钱就铸造出来了,徐相公想用铁钱来还债!” 众人一片哗然,借铜钱,还铁钱,这也太损了吧! 徐先图顿时怒道:“我可没有这么想,再过几个月,税收就运到了,可以用税钱还债。” “把税钱都用来还债,那军队和百官都喝西北风吗?”秦桧针锋相对道。 徐先图反击道:“那个时候,铁钱不都铸造出来了?” 最后拍板做决定的是天子赵构,事实上,他的内库有钱,有几百万贯钱,还有二十万两黄金和百万两白银,是他多年积累的财富,这个关键时刻,他应该拿一点出来解决燃眉之急,但赵构却迟迟不肯拿出来,而是要大臣们想办法解决。 当然,发行会子他不是不知道弊端,他有他的想法,当财政遭遇危机时,他就需要择猪而杀了。 赵构缓缓道:“发行会子已经讨论很久,再反复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朕的意见很明显,会子可以发行,但可以少量发行,铁钱也要铸造,另外,徐相公的方案也可以采纳,三管齐下,才能筹集足够的军费和俸禄,马上过年了,朕可不希望大家饿着肚子过年。” 赵构终于拍板决定要发行铁钱,要印会子,要抵押借钱,至于怎么做,那是相国们决定的事情。 ........ 直到傍晚时分,秦桧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家中,今天发行铁钱和会子之事让他忙了一天,他着实有些精疲力尽了。 来到书房刚坐下,妻子王氏便闻讯赶来,问丈夫道:“听说朝廷又要发行会子?” 秦桧不以为然道:“你又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我今天去陪太后聊天,她告诉我的。” 秦桧摆摆手道:“发行会子又怎么样,你关心这种事情做什么?” “你湖涂了,我父亲那里还有一万五千贯的老会子没有兑换,朝廷又发行新会子,那我父亲手中的老会子怎么办?一万五千贯啊!” 秦桧一阵头痛,回家还遇到这种破事情,他低下头按揉着太阳穴,半晌道:“这是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吧!以前的朝廷早没了,和现在的朝廷没有关系,你扯这些做什么?” 王氏冷笑道:“你们天天自诩是大宋正宗,一脉相承,现在要你们还钱了,又说自己和从前朝廷没关系,官人,这可不厚道啊!” 秦桧无奈地叹口气道:“这其实不是我想印刷会子,是官家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发行会子的后果,但是.....他需要用会子杀猪。” “什么杀猪?”王氏不解问道。 “梅花卫草拟了一份名单,大概一百多名富豪,还有很多海商,他们积累了几十年的财富,明抢不是太难看了吗?所以.....让他们购买会子。” 王氏瞪大了眼睛,“官人,这种事情你们做得出来?” “有什么做不出来,官家要扩军到三十万,每个月就要百万贯的吃穿俸禄,还有各种兵器打造,百万贯还不够,一年光军费就要一千五百万贯,可所有税赋加起来才八百万贯,光军费的缺口就达七百万贯,何况还有其他各种开支,钱从哪里来?现在军俸和百官俸禄都欠三个月了,马上要过年,可官库存钱只剩下十几万贯,让我怎么办?” 秦桧叹了口气,又恼火道:“一方面是朝廷空虚,另一方面是富商大户拼命逃去京兆,光今年一年,你知道跑掉多少富豪吗?初步统计就有九十七户,转移走的财富在六百万贯以上,这些肥猪与其便宜了陈庆,不如我们自己宰了过年。” 王氏撇撇嘴,不屑道:“就不能少招募一点军队吗?非要招三十万人,十万人也就五百万贯,不就正好够了吗?” 秦桧冷笑道:“说你们妇人没见识,你还不信,在官家眼中什么最重要,百姓?富商?还是文武百官?统统都不是,在他眼中,皇位最重要,社稷最重要,十万人能保住他的皇位和社稷,那是痴心妄想吧!其实三十万人都远不够,真要和西军抗衡,至少要五十万大军,只是五十万大军实在养不起,只能退而求其次,养三十万人,这是官家的底线了,懂不懂?那些养肥的猪,现在再不杀,就留给陈庆了。” “说这些与我何干?” 王氏忿忿转身走了,秦桧又拿出一份名单,细细看了起来。 他提笔在名单上钩了十个人,先从这十人下手。 排名第一的,赫然正是郑统全。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宰猪 自从郑家被逼捐军费百万贯后,郑家便开始向泉州、巴蜀和京兆转移财富,郑统全很清楚,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只要郑家和陈庆的关系一天不撇清,官家就一天不会放过自己。 不仅转移金银铜钱,郑家还转移家人以及变卖不动产,他的三个儿子,长子郑直去了京兆,次子郑曲去了巴蜀,他的兄弟郑统泰一家去了泉州。 西湖边上大名鼎鼎的郑楼改名为吴楼,被吴皇后的父亲用八万贯钱买下,还有其他店铺、房宅,除了郑家的主宅没有卖以外,其他房宅土地都卖掉了,用得到的钱投资创办了万宝柜坊,又在江南柜坊中占了一成的份子。 郑家的财富基本上转移完成,家仆也解散得差不多了,最后几万贯钱也存进了万宝柜坊,万宝柜坊开出一张转移柜票和半块提钱玉珮,由郑统全贴身收藏。 这天上午,郑统全在报馆里喝茶,和王牧闲聊,他在家里呆不住,每天要么来报馆,要么去长丰茶馆。 他抓了一把铁钱放在桌子,又抓了一小把银交子放在一旁笑道:“这两种钱币就是朝廷和雍王府各自发行的新钱币,朝廷是铁钱,雍王发行的是银交子,有意思的是,朝廷规定铁钱和铜钱一比一兑换,但出来黑市价就是一比二了,一枚铜钱兑两枚铁钱,昨天又跌到一比三,一枚铜钱兑三枚铁钱。” 王牧笑道:“这可是赚钱机会啊!一百贯铜钱,在黑市上换三百贯铁钱,然后又到朝廷那里兑换三百贯铜钱,转眼就翻了三倍。” 郑统全摇摇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有这种好事,谁会去黑市换钱,说起来宝记柜坊这次被坑惨了。” 王牧笑道:“说来听听!” 郑统全呵呵笑道:“这次朝廷是委托宝记柜坊兑换,兑换一贯钱,宝记柜坊可以拿一百文的获利,所以宝记柜坊满心欢喜接受了,结果第一天,多少人跑来兑换钱,全部都是官员家卷,听说一天就兑换了七万贯,宝记柜坊把这七万贯铁钱押解给三司,想换成铜钱,结果三司不肯,让宝记柜坊兑换给百姓流通,这下宝记柜坊傻眼了,他们按照官价兑换,原以为朝廷会用官价收回去,但朝廷根本不收,让他们兑换给百姓,百姓谁会要铁钱?” 王牧大笑,“这件事我得记下来,老胡要收集这方面的情报,这就是最好的情报。” “但这个银交子就不一样。” 郑统全玩弄着手中的一把银交子道:“临安黑市也收银交子,价格是一枚兑五百文铜钱,他们转手可以卖六百文,一枚就赚一百文。” “一枚对五百文铜钱,这个价格和川陕柜坊价格一样啊!” “完全不一样!” 郑统全摇摇头道:“川陕柜坊是溢价发行,你把它熔化成银锭,就只值三百文钱了,必须要保持银交子状态,才值五百文钱,在这里有两百文是雍王府的信用,大家都相信雍王府会用五百文收回去,但临安黑市是把价格做实了,把它熔接了,它也值五百文铜钱,把它兑换给需要银子的人,还能再赚一百文,说明临安黑市的银价已经涨到一比十了。” “郑东主利用得好,可以大赚一笔,翻一倍啊!” 郑统全苦笑一声道:“有些钱是不能赚的,稍有不慎小命难保,前几天有个布匹商人用一千两银子换了九千贯钱,结果第二天在河道发现他的尸体,九千贯钱也没有了,你是《京报》的头,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听说了,但没有你说的那么详细,据说是黑市商人干的,那帮家伙心狠手辣!” 郑统全冷笑道:“你以为是黑市商人干的?那帮家伙虽然凶狠,但不会砸自己的饭碗,我听到的消息,是梅花卫干掉。” “消息可靠吗?” “是梅花卫里传出的消息,你说可不可靠?” 正说着,报馆门房在门口道:“郑东主,贵府的家丁来了,说有急事!” 郑统全一怔,连忙问道:“人在哪里?” “在楼下客堂!” 郑统全连忙起身下楼去,来到客堂,只见他的老马夫急道:“梅花卫来抓人了,来了好多士兵,把府宅包围起来,老爷不在,他们把李账房抓走了,管家让老爷赶紧躲起来。” 郑统全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王牧走进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梅花卫把我府上包围了,见我不在,就把我的帐房抓走了。” 王牧眉头一皱,梅花卫赶来抓人,必然是天子批准的,而且把帐房抓走,十有八九就是为钱而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一刻钟之前,管家叫老爷赶紧躲起来。” 王牧把马夫打发走,这才对郑统全道:“报馆会被他们监视,不利于你离去,东主立刻去城南旗云客栈,从后门坐船离去,我会安排一辆马车从前门离去,混淆监视者,李帐房我们想办法营救出来。” 旗云客栈也是情报站的一个分支点,位于南城外,躲在那里,对方就找不到了。 郑统全在临安已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他也当即答应,王牧当即安排了一条船,郑统全从后门小河离去。 就在郑统全刚走没有多久,十几名梅花卫士兵赶来,将报馆监视起来,他们显然已经知道,郑统全就在报馆内。 中午时分,王牧得到了消息,共有九名临安富商被梅花卫请去做客,王牧立刻意识到,应该是十人,只是少了一名郑统全。 他当即坐上马车前往长丰茶馆,这件事他要和胡云商议。 ....... 胡云听完了王牧的叙述,点点头道:“这件事应该和发行会子和铁钱有关,百姓不认铁钱,铁钱无法流通,朝廷就会让富商们强行兑换,以一比一的价格兑换,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抄家掠财。” “既然如此,发行铁钱就行了,干嘛还要发行会子?” 胡云冷笑一声道:“铸造铁钱也需要时间,时间来不及,印刷会子多方便,一定是先用会子和他们兑换,运气好的话,将来还能用铁钱兑换会子,朝廷心黑一点,会子也不兑换了,我估计会承诺,但最后不一定会兑换。” 王牧叹息一声,“郑东主运气不错,把家产都清空了,就只剩下一座宅子,不过十亩的大宅子也值不少钱啊!” 胡云想了想,对一旁的董安道:“把命保住才重要,今晚就把他送走,先把他送到当涂县,然后看他想去哪里?” 董安点点头,“我来安排!”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漏网 御书房内,秦桧正在向天子赵构汇报会子认购情况,“启禀陛下,第一批一共九个富商,一共认购了三百二十万贯会子,平均每户不到四十万贯。” 赵构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不得不打这些富商大户的主意,与其让这些大户都跑去京兆花大钱买土地,把钱捐给陈庆,还不如让他们把钱捐给自己养军队。 当然,赵构多少还是要一点面子,明抢那是土匪干的事情,他做不出来,还是秦桧体贴圣意,想出了发行会子这个办法,让这些富户认购会子,以钱换钱嘛! 这些会子也是朝廷承认的货币,他们完全可以拿去流通,至于别人接不接受,那就不是赵构考虑的事情了,他们自己想办法花出去,实在花不出去,等将来朝廷富裕了,再把这些会子赎回来。 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借钱,当然还不还是另一说,眼下为了面子,赵构还是承诺,将来朝廷财政宽裕后会赎回所有会子。 至少这比明抢好看一些,给富商们一点希望,至少他们不敢再逃走了,敢逃去京兆,那就意味着叛国,手中的会子朝廷就不再承认。 这时,赵构忽然发觉有些不对,第一批不是有郑家吗?有郑家才三百二十万贯?他连忙问道:“郑家不在第一批?” “回禀陛下,没有郑家!” “为什么?” 赵构顿时不满,郑家可是大户,他一户就可以认购几百万贯,现在居然没有郑家,他恼火的问道:“为什么没有郑家,是谁在网开一面?” “陛下,并没有谁网开一面,是郑统全跑掉了,他的家人和财产早就转移走,去年就转移完了。” “那他的土地房宅店铺呢?这些也能转移走?” “都卖掉了,只剩下一座十亩的主宅,还有城外码头上的几座仓库,估算下来,最多值二十万贯。” “砰!” 赵构一拳砸在桌上,咬牙道:“财产全部没收,去查城内各柜坊,但凡存有郑家的财物,一律没收,另外,郑统全和他的子侄若返回临安,也一律抓捕!” “微臣遵旨!” 赵构负手走到窗前,沉思片刻又道:“郑统全家族虽然跑掉了,但还有王振邦家族和虞万丰家族,这两大家族也有亿万家资,另外还有广州和福州的海商,命令梅花卫全体出动,把这些海商全部控制住,防止他们逃跑,然后再一家一家认购会子,没有上千万贯收入,朕不会满意。” ........ 虽然《京报》没有报道朝廷向富商强行发行会子之事,但这件事还是在一夜之间传播了临安的大街小巷,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底层百姓几乎都在幸灾乐祸,早就看这帮有钱不顺眼了,但有识之士却很担忧,这样竭泽而渔,会让有钱人都转向支持京兆。 中午时分,长丰茶馆内热闹异常,数十名茶客都在谈论此事。 “朝廷这样做我支持,不加税而取富商之财,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一名老者幸灾乐祸道:“那些富商个个为富不仁,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他们有今天也是活该。” “余翁,不能这样说,别人也是几代人攒下的财富,朝廷不要脸,变着法子抢钱,你怎么还能叫好。” “余翁说得对啊!历朝历代的商人不都是养肥的猪吗?养肥他们,不就是需要的时候宰吗?眼看要过年,是要宰猪了。” “朝廷这样干,不怕有钱都跑掉吗?有钱人都跑光了,谁来雇佣我们做事?” “有钱多得去,朝廷又不傻,那些权贵官宦,那些大士族,大地主,朝廷都不动,就拿商人下手,有什么影响?” “朝廷吃相太难看,和土匪无异!” ......... 雅室内,王牧问道:“郑东主走了吗?” 董安点点头,“魏延宗昨晚带手下护卫他走的,还顺利,明天就到当涂了,郑东主要去京兆,好像雍王殿下找他有事。” 王牧往向胡云,胡云点点头笑道:“昨天接到雍王鹰信,请郑东主有时间去一趟京兆,大概有什么事情吧!” “雍王还说了什么吗?” “还有铁钱!” 胡云沉吟一下道:“雍王很关注铁钱,他认为铁钱最终会强制推行,雍王要我们严密关注铁钱,尤其要深入了解铁钱带来的恶劣影响,少府兄,《京报》有这方面的优势,要好好利用起来。” 王牧点了点头,胡云又对董安道:“情报站这边要着重了解朝廷生铁的情报,这关系到朝廷军备发展和铁钱的发行。” 董安立刻道:“我会安排!” “大掌柜,有人找!”外面有伙计大喊。 董安只得苦笑道:“我去看看,估计送茶的人来了。” 董安起身出去了,王牧又对胡云道:“这次我们小看朝廷了,这次朝廷发行会子并不是针对普通百姓,而是为了合法掠夺富商,有报探去打听消息,说梅花卫把富商关在空房子里,在隔壁折磨他们的儿子和孙子,割耳朵,剁手指之类,折磨得很惨,这些富商最后不得不破财买命,几十年的家底基本上都被掏空了,宝记柜坊说,昨晚梅花卫在仓库里提走了六户人家储存的金银钱财。” 胡云澹澹道:“这其实是在意料之中,去年那些上百户富商为什么要逃跑,他们都感觉到朝廷要对他们下手了,他们都是先知先觉者,所以都能逃脱,没有跑的富商都觉得朝廷不至于这么无耻,事实证明他们押错了注。” “你说得对,这次朝廷所作所为太恶劣了,影响深远,他们以为只对富商下手,但这种事只要做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知道下次是不是对大地主下手?我估计很多本地大地主也会未雨绸缪转移财产了,而且还不用去京兆,转移到江北扬州府,转移到江南西路,朝廷就鞭长莫及。” 这时,董安走进来,低声道:“刚才是几名富商找我,想请我护送他们家人和财富去扬州。” 胡云眉头一皱道:“可以让他们把钱财存入万宝柜坊,然后开一张柜票去扬州提钱,不用那么麻烦了吧!” 董安踌躇一下道:“铜钱可以这样做,但黄金白银和珠宝玉石之类就不行,必须用送出去,老胡,一个人五百贯钱,你说这个生意我接不接?” 胡云想了想笑道:“我已经向朝廷承诺不帮助富商转移财富,但没承诺不能送人出去,这样吧!你让他们把铜钱通过万宝柜坊走,然后金银珠宝之类让他们自己携带,我估计也不会有多少,几个大箱子而已,然后把人送去扬州,这样就不违反我对朝廷的承诺。” “这个办法不错!” 王牧笑道:“我们只是送人,可没有送财物,那是他们随身携带的行李!” 董安松了一口气,又笑问道:“我知道了,我来安排,还是走海船?” 胡云点点头,“还是老办法,去萧山县上船,走海路去扬州。”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礼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新年,今年的新年京兆格外热闹,河滩养羊的策略开始进入收获期,今年新年就有一百万头羊供应京兆,价格便宜,两贯钱就能买到一只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只羊过年,当然不仅是羊肉,鸡鸭鹅鱼也是供应充足,还有来自四川路的腊肉,还有各种糖果糕点,各种布匹布料,物资供应十分充足。 大年三十一早,陈庆和五名参事便分头去大街巡视新年的情况,这是惯例,中午就开始放假了。 事实上,从腊月二十五日开始,陈庆就忙碌地四处去慰问边关将士的家属,去探望阵亡将士家卷,送去米面油和羊肉,忙得他连轴转,一天要拜访一百多户。 陈庆乘坐马车来到了南街瓦子,这是京兆最年轻的瓦子,去年才正式形成,位于西南,距离曲江池不远。 新南城经过几年的建设已经完全变样,分割为十二坊一学,学就是太学,占地很大,有学生一千两百人。 当然,主角还是十二坊,十二座街坊没有用围墙围住,而是街道相隔,商铺、住宅一座挨着一座,酒楼林立,茶馆遍布,在新南城买地造房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外地富户,他们不仅自己迁到京兆,还带着了大量家仆侍女,使京兆的人口迅速增加。 当然,不光是外地富户,还有很多从各地来京兆谋生的百姓,从今年年中开始,京兆人口突破了百万,为此,京兆分成了三个县,除了之前的长安县和万年县外,新南城十二坊则独立成县,叫做京兆县。 马车缓缓驶入南街瓦子,一股喧嚣热闹之气扑面而来。 虽然大年三十,但瓦子里还是热闹,很多人家都是大年三十上午买一些新鲜年货,所以商贩也抓住最后一波商机,给一年的生意圆满收个尾。 到了除夕的下午,就没有人出来了,所有的店铺基本都关门回家过年。 陈庆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基本上都在路边摆摊,哪怕有店面也在路边摆摊,使路面格外拥堵,买货的人也特别多,讨价还价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陈庆透过车帘观察着商贩们的交易,大多数都使用铜钱,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他看见不少人也使用银交子,主要是买一些大件物品,比如买一只羊,两贯铜钱要十几斤,但银交子只要四颗就够了,非常便利,而且攒了几百颗银交子,去柜坊很容易换成铜钱,而且无论真假,柜坊都会收下兑换,当然,如果有假,柜坊就会立刻通知内卫了。 正是这种便利、安全,使京兆百姓很快接受了银交子,至少各大店铺都接受了,至于小商小贩还需要观察。 这时,陈庆忽然看见一个小摊上卖各种小家具,巴掌大一张小床,拳头大的柜子,还很多拇指大的桌椅,都是用木头凋成,或者用竹子编成,居然都是榫卯结构,制作非常精巧,极具乡土气息的儿童玩具。 “停车!” 陈庆喊了一声,马车停下,正好停在小摊前,陈庆拉开车帘问道:“小家具怎么卖的?” 商贩是个憨厚的黑壮中年男子,看样子应该都是此人自己做的,见有人问,男子连忙陪笑道:“回禀大官人,这是给孩童玩的小玩意。” “我知道,多少钱一只?” “所有的东西五文一个,大小不论,其实小的我更难做。” “一共有多少,我全要了!” 男子没想到遇到了大主顾,顿时心花怒放,“一共有一百二十多只,我可以便宜点,五百文就行了。” “都装起吧!我都要了。” 男子连忙拎来一只大竹筐,里面有半框小家具,这时,陈庆发现旁边还不少竹筒做的碗碟和杯子,很有意思。 “那些竹子餐具也是你的?”陈庆指着几十只竹子餐具和茶具问道。 “都是我的,大官人要买,我可以便宜点,我全部买了,要多少钱?” 男子挠挠头道:“全部买要三贯钱,我就算大官人两贯五百文吧!” 亲兵上前收拾货物,另一名亲兵要取铜钱,陈庆摆摆手,问中年男子,“我有银交子,你收不收?” “收的!收的!银交子我还方便一点。” 陈庆从袋子里取出七颗银交子,让亲兵交给男子,男子接过银交子数了数道:“大官人,你多给了一颗,六颗就够了。” “就七颗吧!过年不用找了。” 男子大喜,连声感谢,陈庆又笑问道:“你会辨认银交子真假吗?” “这玩意儿不会有假,造假赚不了几个钱,被抓住了还要全家抄斩,不合算。” 道理很浅显,连乡下的农民都懂,看男子很放心把银交子放进一个小钱袋,揣进怀中,陈庆忽然意识到,他发行银交子成功了。 ......... 陈庆回到府中,正好是妻子在给下人发放年赏,辛苦一年,每人都有一笔赏钱,按各自等级类别发钱,最高是贴身女护卫、乳娘和亲兵将领,每人一百贯,最低是粗使丫鬟以及田庄看守人、宅子看守人,每人八贯钱。 其他人都是十贯钱到五十贯钱不等,以前都是发银钱,但今年开始发银交子,银钱已经停止铸造。 但银钱还是银交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年比去年多发一成。 所有人都聚在外宅,十分热闹,陈庆走到中堂,却见两小娘子正围着老杏树蹦蹦跳跳玩耍,雪儿忽然看见爹爹,高兴得飞奔过来,冰儿也跟着跑来,像两只小蝴蝶一样。 陈庆最喜欢这两个宝贝女儿,他一手抱一个,重重在她们小脸蛋上亲一下。 “爹爹给你们带礼物了?” “什么礼物?”两个小娘子手指含在嘴里问道。 陈庆放下她们,从亲兵手中接过大篮子,两个小娘子围上来,惊喜万分道:“这是什么呀?” “这是给你们办家家玩的,有小床小柜子小桌子小椅子,各种各样的,喜不喜欢?” “哇!好可爱啊!我喜欢!”两个小娘子欢喜得直拍巴掌。 “拿回屋里去分吧!一人一半。” “爹爹,这又是什么?”雪儿又看见了另一只篮子里的竹餐具。 “这是给你们娘的礼物,不是给你们的哦!” “夫君给我们什么?” 陈庆一回头,几个夫人都来了,为首正是吕绣。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沐浴 “娘子不是给大家发放赏钱吗?”陈庆笑问道。 “我只是宣读,具体发赏钱是管家和帐房的事情。” 吕绣笑道:“但我听说某位王爷要送我们礼物,所以过来看看。” “都是乡下的土特产,蛮有野趣。” 陈庆把装满竹餐具的大篮子拎过来,笑道:“就是这个,看喜不喜欢?不贵,一共才花了三贯钱。” 众女俏目一亮,纷纷围上了,这些竹筒做的盘子、杯子和碗确实有趣。 吕绣笑而不语,这种东西她在秦州时买过很多,后来搬家时都送给下人了,这些竹器最多值几百文,夫君居然花了三贯钱,哎! 吕绣一回头,见姚梅和余樱正眼馋小椅子小桌子,她不由笑骂道:“你两个没出息的,居然和小娘子抢东西,赶紧把她们送回去,再去书房把火盆点燃。” 众人安排了马车,都返回各自内宅。 陈庆也回了自己书房,书房里温暖如春,一盆碳火烧得很旺,姚梅正在给陈庆煎茶,见主人进屋,连忙上前给他脱去外套。 陈庆忽然感觉她身材挺高,相当于后世的一米七左右,便在她头顶比了一下笑道:“长高了不少!” 姚梅伺候陈庆已经整整一年,明天新年后就虚岁十七岁了,这一年她变化很大,青涩之气迅速褪去,身体渐渐丰腴起来,发育得很饱满,颇有七八分女性的感觉了。 尤其她长得极为美貌,陈庆的几个妻子都比不上她,使陈庆看着她颇为喜欢。 姚梅有点并不好意思道:“夫人说我到顶了,不会再长高了。” 陈庆坐下笑问道:“今天拿了多少赏钱?” “夫人给了我两百枚银交子。” 陈庆略略有些惊讶,两百枚银交子就是百贯钱,要知道其他几个贴身丫鬟也才二十贯钱。 心念一动,陈庆明白了,妻子这是把姚梅视为侍妾身份了。 陈庆向她招招手,姚梅顺从走上来,有些羞涩倚坐在陈庆腿上。 陈庆揽着她腰低声问道:“我听阿樱说,你和春喜的关系不太好?” “刚开始还好,后来她对我比较敌视了,说我抢了她的位子。” “其他几个贴身使女呢?” “都对我比较冷澹,但我不在乎,夫人对我很好,阿樱姐也常带我去逛街。” “你知道春喜她们拿多少赏钱吗?” 姚梅点点头,“我知道!夫人还说,从下个月开始,我的月钱涨为三十贯。” “你已经上位了,她们能不嫉妒吗?” “我不想担这个虚名!” “什么虚名?”陈庆一下子没听懂。 姚梅咬一下嘴唇,她低下头,在陈庆耳边小声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陈庆心中火热起来,搂着怀中的小美女笑道:“今年是除夕,习俗要沐浴洗澡,今天你陪我一起洗吧!” 主人沐浴都是自己伺候的,他今天特别吩咐,姚梅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羞涩地点点头,“我去准备大桶!” 就在这时,一颗小脑袋探头进来,吓得姚梅连忙站起身,“雪儿,怎么了?” “阿梅姐姐,娘说下午大家都要沐浴迎新,让你过去和我们一起洗。” 姚梅回头无奈地望着陈庆,陈庆心知肚明,这是妻子在提醒自己,还没到摘花的时候。 他只得苦笑一声,“去吧!回头阿樱会来伺候我沐浴。” ......... 除夕下午都是家家户户沐浴除旧的时间,洗头洗澡,换上新衣服,吃过年夜饭,晚上就要守夜祭祀先人。 古代冬天洗澡可是一件大事,富贵豪门人家问题不大,但穷人家里可不容易,耗费燃料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洗一次澡,烧水就要用去一担的柴禾,穷人家可负担不起。 不过这还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冬天天气冷,洗澡很容易着凉感冒,要知道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旦感冒转成肺炎,又无钱医治,身体能抗过去,身体弱一点,就有性命之忧。 但除夕是一定要洗澡的,把房间里烧得暖烘烘的,一家人轮流洗澡。 陈庆下午的沐浴是和赵璎珞一起,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三岁的陈扬和刚刚半岁的陈鲁,陈庆懒洋洋躺在宽大的浴桶里,享受着赵璎珞给他按摩洗头,陈庆望着两个小光屁股儿子在水中欢快折腾,心中竟有一丝天伦之乐的感觉。 “璎珞,你父皇是怎么洗澡的?”陈庆伸手揽过赵璎珞腰问道。 赵璎珞拍开陈庆不安分的手道:“他啊!他洗澡很奢侈,上百个宫女和妃子伺候,那种排场你想象不到,铺金砌玉,绫罗满堂,光是一池水就用了几十味上好的药材煮过,听御医说水就要花上千贯钱。” 陈庆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是不是伺候他老人家洗澡的女人都不穿衣服?” “那当然!” 陈庆听得悠然向往,“这才是帝王的生活啊!我这个雍王是不是太土老帽了一点?” 赵璎珞掩口笑道:“是土了一点,但我们都喜欢,还是土一点好。” 陈庆眼珠一转笑道:“下次全家一起洗澡吧!我们不是有大池子吗?” “这个主意不错!” 赵璎珞抿嘴笑道:“这两个小屁孩可以,但冀儿大了一些,恐怕不方便。” “那个臭小子不算,他自己洗去。” 赵璎珞咯咯笑道:“明天我就给大姐说说官人的雄心壮志,让你也享受一下帝王排场,我们五姐妹陪你一起洗,再加一群小屁孩子。” “等不到下次了.....” 陈庆给她使个眼色,赵璎珞会意,立刻放下帘子,给自己裹上一条大浴巾,把外屋等候的两个乳母叫进来,用厚浴巾给两个孩子裹上,递给两个乳母。 乳母抱着孩子走了,赵璎珞这才脱了浴巾,满心欢喜地走进大桶中,一下子钻进丈夫的怀抱,她搂着陈庆的脖子笑吟吟道:“奴婢来伺候万岁爷沐浴了!” 心到手到,两人在水中恩爱起来,一时间满堂春色。 ........ 在另一个大池子里,王妃吕绣和赵巧云一起沐浴,几名侍女给她们洗头发,在水池的另一头,姚梅也泡在水中,陪着两个小娘子玩小船。 “大姐,果子已经快熟了!”赵巧云瞥了一眼姚梅笑道。 吕绣轻轻叹道:“你说她是北方大同女子,肌肤怎么会那么脂白细腻,容貌又那么水灵美貌,比江南女子还要秀气,我是个女人都会对她动心,难怪王爷会看中她。” “就让王爷把她收进房吧!” “再等一等,一步步来,我准备安排她值夜了。” 吕绣和赵巧云在小声谈论,她们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两名贴身使女,春喜和夏欢,她们二人虽然也是赤身,却没有资格进池子,她们二人看着坐在热水池子里的姚梅,两人眼中充满嫉妒之色。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投资 正月初三,陈庆见到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郑统全。 贵客堂上,郑统全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推给陈庆,“这是送给王妃的礼物,请殿下笑纳!” “这是什么?” 陈庆拾起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鸽卵大的明珠,闪烁着澹澹的光泽。 “这是五年前我从一个日本商人手中得到,当时一共两颗,一大一小,小的我献给了郑太后,现在在韦后手中,这是大的一颗,殿下,这是夜明珠。” 陈庆点点头,他就知道这不是凡物,若是普通海珠,郑统全也不会郑重其事地献给自己,果然是夜明珠。 “这么好的珠子,你应该留着传家才对,用不着给我!” 陈庆把珠子推还给郑统全,郑统全连忙摇头,“它是珍稀之物没错,但郑家德不配物,必生灾祸,只有殿下才能配它,请殿下务必收下。” 陈庆暗暗点头,郑统全很清醒,懂得德不配物,打个比方,一户贫寒人家无意中捡到一件稀世珍宝,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上缴给博物馆,至少还能留名百世,而绝不能想着卖个高价或者留给子孙,否则很容易被人盯上,轻则东西被抢走,重则全家被灭门。 夜明珠自古就是帝王之珠,郑统全若想留给子孙,那留给子孙的一定是灾祸。 陈庆也不再推却,他收下珠子,又笑问道:“郡公是什么时候回京兆的?” “前天上午,哎!朝廷开始对海商和富商下手,殿下知道了吧!” 陈庆澹澹道:“我知道,之前朝廷强征大船的时候,胡云就提醒过他们,赶紧转移财富,他们不听,还以为是我要谋他们财富,结果这下他们明白了,我听说王振邦家族和虞万丰家族,家财基本上都被抄空了,朝廷从他两家身上就剥走了超过四百万贯的财富,几代人的积累的财富都没了。” “这两家人都是三代海商,财富差不多都没了,我估计广州和明州那几个大海商也在劫难逃。” “这是他们的宿命,不提也罢,我找郡公,其实是有件事想和你谈一谈。” “殿下请说!” “上次胡云写了一份折子给我,谈到了从日本国换白银之事,郡公应该很清楚此事吧!” 郑统全点点头,“卑职确实清楚,卑职曾去肥前国和他们领主交易,用生铁和盔甲换了十万两白银,几乎是十倍的暴利。” 肥前国就是今天长崎一带,自古就是日本国最着名的海港,遣隋使和遣唐使从这里出发,这里后来又成为倭寇的大本营。 肥前国之所以能成为日本国对外交流的中心,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地理位置,恰好是大陆和朝鲜抵达日本国的第一站。 唐宋时期去日本国,不能从长江口出海,横跨东海去日本,那样会九死一生,最安全的路线是从山东半岛的来州出发,穿过黄河到达朝鲜,然后再沿着朝鲜半岛走,到釜山后,穿过对马海峡,就到日本了。 古人也发现了这条安全路线,所以长崎港和肥前国才会成为古代日本最繁忙的海外贸易海港。 陈庆沉吟一下道:“日本国很需要生铁吗?” “当然需要,他们有点类似于我们的春秋战国时代,有朝廷,但小国林立,小国之间为了争夺土地和人口,经常爆发战争,但日本没有铁矿,只能从高丽和我们这里购买生铁,还是远远不够,而日本国产银和金砂,都掌握在领主的手上,卑职建议殿下用生铁换取白银和黄金。” “那为什么其他海商不去日本换白银和黄金呢?难道是他们搞不到生铁?”陈庆又问道。 “其实不是这个缘故,生铁要搞也能搞到,关键是海盗,海盗十分猖獗,普通的货物他们看不上,一般收过高昂的路费,四倍的获利就变成两倍的获利,但船上是金银或者生铁,被他们盯上,那就全完了,我只做了一次,就不敢再做第二次,别的家族也不敢做这个生意,虽然是暴利,但做别的也一样是暴利,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陈庆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派水军护航,会有问题吗?” “如果殿下派水军护航,问题就不大了,那些海盗虽然猖獗,但也只敢欺负民船,在水军面前是不堪一击。” “肥前国呢?” 陈庆又问道:“肥前国的领主会不会在意我的水军靠岸?” “这倒不会,西军水军只是为了护航,肥前国的领主肯定欢迎,毕竟海外贸易对他们很重要,他们就专门做中转贸易,把海外货物卖给其他领主,大赚一笔。”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郡公手下有没有熟悉贸易的大管事?” “当然有,不过第一次还是我亲自去吧!下次就不用我出马了。” 陈庆大喜,“就拜托郡公了!” 郑统全微微笑道:“我提四个意见,第一,船队最好从来州出发,这样,一个月左右就能到日本;第二,我让大管事先走一步,把消息传到日本,这样,各个藩国的领主就会准备大量金银来平户港交易;第三,船队也要准备一些茶、丝绸、细布、瓷器之类,在平户港也能卖高价;第四,护航战船不用太多,十几艘战船,两千人就足够了,那边人的身材都很矮小,像孩童一样,我们精锐之军,一人能顶他们三个。” “好!我会让蒋参事全力准备此事,开春后出发。” ........ 郑统全告辞走了,陈庆回到内宅,他在妻子对面坐下,享受温暖的阳光,吕绣连忙让使女上茶。 陈庆把盒子放在桌上,笑道:“刚才是郑统全来拜年,盒子里是他带给我的礼物,给你吧!” “是什么?”吕绣有点好奇,她知道郑统全献给丈夫的东西,一定不是凡品。 “一颗夜明珠,这可不是那种荧石磨成的珠子,这是真正的夜明珠。” 吕绣连忙打开盒子,里面一颗鸽卵大,晶莹温润的珠子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夜明珠?” “晚上就知道了,晚上我也来一起欣赏。” 吕绣收起珠子笑道:“我得先收起来,被那两个小娘子看见,又要头大了。” 吕绣又想起一事道:“我听巧云说,夫君想做海外贸易?” “和南洋的海外贸易一直就有,估计巧云说的是和日本国的贸易,开春后确实会有。” 陈庆忽然反应过来,笑问道:“莫非你们也想投资参与贸易?” 吕绣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可以!丝绸、茶饼、细布、瓷器、羊皮,这五样东西可以投资,但总金额不能超过两万贯。” “行!我们几个一人出四千贯,除了茶饼外,我们一人投一样。”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偷香 半夜里,陈庆被妻子吕绣推醒了,他迷迷湖湖睁开眼睛问道:“什么事?” “阿梅,什么事情,说吧!” 站在床前姚梅连忙道:“是内卫王都统,说是有紧急情况要禀报王爷。” 陈庆翻身坐起,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禀王爷,四更刚过。” 陈庆点点头,对吕绣道:“时辰还早,娘子再睡会儿吧!我去去就回来。” 吕绣连忙丈夫的衣服递出去,“阿梅,赶紧给王爷把衣服穿上,外面冷呢!” 姚梅点亮了灯,伺候陈庆穿上衣服,她低头系带时,陈庆忽然看到了她肚兜里面的风景,饱满如蜜桃,果然发育得很成熟了。 吕绣也看见了,她连忙咳嗽一声道:“阿梅,先去给王爷把帽子拿来。” 姚梅连忙过去把纱帽取来给陈庆带上,她服侍陈庆穿衣很熟练,只片刻,便将陈庆的服饰整理得妥妥帖帖,一丝不乱,连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连吕绣不由暗暗夸赞,这个小娘子真是灵秀之人。 今晚是姚梅第一次值夜,也就是睡在外间,之前值夜的春喜有点粗手粗脚,伺候陈庆起夜时把陈庆弄痛了,让陈庆很不喜欢,吕绣便让姚梅值夜了。 豪门人家值夜是必须的,主人起夜以及早上起床,都必须有侍女伺候,但夫妻之间的房事也难以回避,如果是现代人,可能难以接受,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一般的豪门夫人也都习以为常。 陈庆穿上棉袍便出去了,现在是正月初五的凌晨两点,天气很寒冷,五名女护卫前后左右护卫着陈庆,不多时,陈庆来到了中堂。 中堂上,王浩正焦虑地来回踱步,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陈庆走进中堂,王浩连忙上前行礼,“参见都统!” “发生了什么急事?” “回禀殿下,先帝去世了。” 陈庆吓一跳,赵桓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陈庆急问道。 “就是一个时辰前,他服用刚刚炼好的丹药,不久便七窍流血而死,监视他的内卫发现情况,立刻赶来向卑职禀报。” 陈庆有些无语了,赵桓虽然一直住在道观里,但并没有出家当道士,却迷上炼丹药,没想过刚过新年,他就被自己炼的丹药毒死了。 “这件事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内卫之外,只有前太子知道,是他发现了父亲情况不妙,跑来向内卫求救,现在内卫已经控制了院子,严密封锁消息。” “做得不错!”陈庆赞许道。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道:“立刻把他们从道观里转移到曲江别院,今晚就将赵桓尸首秘密安葬,找一口上好的棺木,就安葬在曲江别院内,要严密封锁消息,好好安抚住前太子,允许他结庐给父亲守墓,以后再迁去汴梁厚葬。” “殿下,卑职建议尽快找一个相貌相似者,以备所需!” 陈庆点点头,“可以做,但还是那句话,严格保密!” “卑职明白!” 陈庆又交代几句,王浩匆匆走了。 陈庆此时已没有了睡意,他让女护卫去给王妃通报一声,他自己回到书房。 陈庆坐在桌前沉思,取代宋朝他有自己的计划,需要一步步实施,像慢慢勒紧的绞索,也像一点点煮热的温水,等所有人都对临安朝廷憎恨时,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在这件事上,他不能操之过急,名份道义他都要占。 倒是金国那边,他得用点心了,夺取河北,这是今年的任务,让完颜昌苟延残喘那么几年,该收拾他了。 这时,一只细嫩雪白的小手将一盏热茶放在他眼前,陈庆一抬头,原来是姚梅,她黑瀑般的秀发披散在肩头,使她秀美的容颜中带着一丝女人的娇媚。 陈庆握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中,问道:“时间还早,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是夫人让我来伺候王爷!” 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美眸注视着陈庆,眼波流转,红唇微动,美艳不可方物,陈庆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 姚梅搂住陈庆的脖子,忘情地回吻,陈庆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姚梅渐渐呼吸急促,浑身滚烫起来。 陈庆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向二楼走去。 这一夜,姚梅不顾一切地迎合着主人,把自己的身心毫不保留地献了出来。 ....... 天蒙蒙亮,陈庆慢慢从熟睡中醒来,却发现身边的佳人不见了,床单上点点桃花也被她收拾走了。 想到昨晚的一幕,陈庆着实感到有些荒诞,说好明年再收她,自己还是失言了,虽然有些荒诞,但回味起来,还是让他甘之如饴。 这时,楼下传来妻子吕绣的声音,“王爷还没有起来吧!” “还没有起来,奴婢先把火盆点燃,再煮一壶奶茶。” “多煮一点,给我也来一杯。” “奴婢遵令!” “阿梅,昨晚你陪寝王爷了吗?” 姚梅没有吭声,片刻,吕绣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是我不对,半夜里让你来伺候王爷,肯定会有事,算了,以后一定要节制,白天不准乱来,要爱惜王爷身体,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 “去把王爷叫起来吧!今天是正月初五,有新年朝会,还有百官新年宴,然后奶茶回头再给我煮,我们一起说说话。” 姚梅连忙转身上楼了,吕绣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见她走路有点不自然,便知道她昨晚被弄狠了,第一次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哎!王爷也不懂怜香惜玉。 吕绣摇摇头走了,姚梅看见陈庆起来了,她吐一下舌头,欢喜得一把抱住陈庆后颈,“王爷,王妃同意了,没有处罚我!” 陈庆当然知道是妻子刻意安排的,她知道自己半夜的生理习惯,否则她会让余樱或者余莲来服侍自己,她让姚梅半夜来,实际上就是默许了。 两人又温存片刻,陈庆这才起身洗漱,他今天有新年朝会,还要宴请百官,事情确实很忙。 匆匆吃了早饭,陈庆便出发了。 ....... 中午时分,吕绣正和赵氏姐妹闲聊,说到珠宝,吕绣笑道:“前天官人给了我一颗夜明珠,真的很神奇,夜间会自己闪耀,给你们看一看。” 赵巧云笑道:“以前皇宫里也有几颗夜明珠,被金国抢走了,我们还没见过呢!大姐快给我们看看。” 吕绣回头吩咐道:“春喜,去我寝室把床头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 春喜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赵璎珞看着春喜的背影道:“大姐,你没让春喜值夜了?” 吕绣摇摇头,“官人不喜欢她,说她心思太多,没轻没重的,昨晚换成阿梅了。” 赵璎珞笑道:“看来阿梅要上位了。” “观察她一年,这小娘子还不错,本性淳良,不是那种心机女子,我可以接受她。” 这时,春喜慌慌张张跑来,“夫人,我找了半天,没见那个盒子!” 吕绣一怔,“不会吧!我今天早上还看到的,就在我枕头旁边。” “我找过了,枕头旁边真的没有!” “奇怪了!” 吕绣想了想道:“去把两个小郡主找来!”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窃玉 不多时,陈雪儿和陈冰儿蹦蹦跳跳跑来,“娘,找我干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和阿梅姐姐玩扮家家呢!” 吕绣平静问道:“今天你有没有从娘那里拿东西?” “没有啊!” 两个小家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们很乖的,不会拿娘的宝贝。” “娘放在枕边有个红木盒子,你们真没拿?” “没看见!” “雪儿!” 吕绣脸一沉,不高兴道:“木盒子里有一颗珠子,我知道你喜欢亮晶晶珠子,娘会给你很多珠子,但你要说实话,到底拿没拿?” 雪儿被母亲凶了,小嘴一撇,抽抽搭搭哭了起来,“雪儿没有拿娘的珠子,娘是坏蛋,我不理娘了。” 雪儿转身哭着便跑,吕绣一拍桌子怒道:“回来,不准跑!” 雪儿吓得停住脚步,哇哇大哭起来。 赵璎珞连忙劝道:“大姐,不一定是孩子拿的,别吓着她了。” 吕绣心中有数,这几年除了女儿偷拿自己的玉石去玩,谅别人也不敢拿。 这时,赵巧云把女儿冰儿拉过来,低声问道:“姐姐没拿吗?” 冰儿摇摇头,“没有啊!雪儿拿了肯定会告诉我。” 吕绣忽然有点回过味了,那紫檀盒子又大又重,女儿不一定拿得动,她若拿,肯定只拿珠子,现在却是连木盒也没有了,自己还真冤枉女儿了。 她一阵心疼,连忙把女儿抱过来哄她,“是娘不好,不该冤枉雪儿。” 雪儿趴在母亲怀里哭得更凶了,“我没有拿!我没有拿!” “知道!知道!我的雪儿没拿,雪儿是乖孩子。” 赵璎珞想了想道:“能进大姐寝房的人没几个,应该还是比较好查的。” 这时,春喜小声道:“之前我见阿梅从夫人房里出来,手中拿着一个东西,不知是什么?” 吕绣和赵氏姐妹对望一眼,赵巧云起身道:“我去看一看。” “你不要直接问!”吕绣提醒道。 “我知道,我去看看她昨天的功课。” 赵巧云走了,吕绣喝了口茶,眉头皱成一团,姚梅并不是贪财的人,虽然昨晚她也见了珠子,但她应该知道,那不是她能拥有的东西。 不多时,赵巧云回来了,手中抱着一个红盒子,“大姐,是这个吗?” “就是它!” 吕绣连忙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夜明珠安然无恙,她一颗心放心,连忙问道:“在她房间找到的?” 赵巧云点点头,“在她床头发现,还用被子盖上,她不在,给官人收拾书房去了。” 吕绣脸色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亏自己还特地成全她,让她上位,她居然干出这种事,还真没看出来她心机那么深,黄金首饰之类假装不要,夜明珠这样的至宝她却盯住了。 “大姐,要把她叫来吗?” 吕绣想到昨晚她已经是丈夫的女人了,她摇摇头道:“等官人回来再说,让官人来处置她。” 吕绣想了想又吩咐道:“春喜去把温大娘找来,让她带几个健妇过来。” 春喜转身时,眼中透过一丝欢喜,转身飞奔而去。 一刻钟后,温大娘带着几个健妇将姚梅请回房间,把她房间门反锁,将她囚禁在自己房内,姚梅还以为是昨晚半夜之事触怒了夫人,自己要被惩罚了,她心中着实害怕之极。 很快,姚梅被夫人囚禁的消息传遍了全府,幸灾乐祸者有,同情者也有。 赵璎珞不放心小儿子,很快回到自己院子里,贴身侍女秋悦端茶走了进来,她放下茶盏,犹豫一下。 赵璎珞看了她一眼笑问道:“你想给我说什么?” 秋悦吞吞吐吐道:“夫人,阿梅昨晚做了王妃的值夜人,是不是王妃要提拔她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璎珞笑问道:“难道你也想当值夜人,你不是和表兄有婚约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外面都在传闻阿梅偷王妃的东西被抓了,但我觉得阿梅不会偷王妃的东西,她不是这种人。” 秋悦因为和家里表兄有婚约,她没有非份之念,所以她和姚梅的关系最好,她想替姚梅辩解,但又不敢乱说话。 赵璎珞摇摇头,“东西都在她房间里找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这件事王爷会处置,你不要多事!” “是!秋悦告退。” 秋悦行一礼慢慢退下,走到门口,她又鼓足勇气道:“如果是有人陷害阿梅呢?” “你说什么?”赵璎珞一愣。 “夫人不知道有人对阿梅恨之入骨吗?尤其阿梅除夕沐浴时进了主人池,昨晚又当了值夜人,多少人恨她,我之前给夫人说过的。” 赵璎珞愣住了,秋悦行一礼退了下去。 赵璎珞沉思片刻,便起身向王妃院里走去。 ....... “怎么可能?” 吕绣摇摇头,“官人要纳谁为入房首先要他看中,然后我来考察,不是我随便塞一个女人官人就能接受,明摆着的,姚梅一来,大家都知道官人看上她了,谁还会和她争宠?” “大姐,还真有可能,秋悦是家里有婚约了,所以她没这个心,她给我说了好多事,其他几个一等使女都联合起来排挤阿梅,谁都不睬她,给她脸色看,她们几个整天聚在一起,在背后诅咒阿梅,秋悦见她们用纸剪了小人,用针戳,估计就是阿梅的名字,这些事情你不知道吧!” 吕绣很惊讶,“我从来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种事情在皇宫里很正常,天天都发生,我早就见怪不怪,我以为你都知道。” 吕绣有些坐不住了,万一阿梅真是被人陷害,夫君回来自己没法交代啊!她也意识到自己有点鲁莽,不该把阿梅关起来。 这时,赵璎珞提醒她道:“大姐,我刚才想起来,谁进你房间拿东西,其实有人看得到。” “啊!”吕绣如梦方醒,自己屋顶上隐藏着贴身女护卫呢!自己把她们忘记了。 她连忙取了自己的金牌递给赵璎珞道:“你去把阿梅领到我这里来,我先和她谈一谈。” 姚梅房门外几个健妇看守,她们只听王妃之令,其他夫人都不买帐,所以要有王妃金牌才能领人。 不多时,赵璎珞把姚梅带到王妃房间,又把门关上,不让其他人进去。 姚梅见到王妃,扑通跪下,抹泪道:“奴婢有罪,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厚爱,奴婢对不起夫人!” 吕绣愣住了,半晌问道:“你承认自己有罪?” “是!奴婢有罪,昨晚不该勾引王爷。” “什么呀!” 吕绣又好气又好笑道:“昨晚我是在成全你,你不知道王爷半夜会折腾人吗?他精力太旺盛,所以我才让你去,他昨晚和你做了几次?” “三次!”姚梅胀红脸小声道。 吕绣笑问道:“是不是你走路都不方便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 “好吧!我之所以让温大娘把你关在房间里,是因为我的夜明珠被人拿了,后来在你的房间里找到。” “啊!” 姚梅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不是我!我没有拿夫人的珠子,我保证没有拿!” 吕绣点点头,“我以为是雪儿拿的,吼了她一通,结果发现不是她,冤枉了女儿,所以我心中很暴躁,你理解我的心情吧!” “我理解!” 姚梅眼睛一红,咬着嘴唇道:“我不会怪王妃,可是谁把珠子放在我房间里?陷害我!” 这时,赵璎珞带着当值女护卫走进来,“你给王妃说吧!” 女护卫在吕绣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吕绣当即阴沉如水。 两人退下,吕绣起身,向姚梅行一个万福礼,“我冤枉你了,我向你道歉!” 姚梅吓得连忙跪下,“夫人,奴婢担待不起。” 吕绣扶起她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妹妹,你叫阿梅,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姚梅感动得想哭,低下头道:“阿梅记住了。” 这时,雪儿从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小声道:”阿梅姐姐,我到处找你。” 吕绣笑道:“去吧!以后再慢慢换称呼,你带她们去喂小鹿,再把温大娘叫来。” 姚梅忽然紧紧拥抱吕绣一下,转身去了,吕绣慢慢坐下,半晌她摇摇头,自言自语笑道:“难怪夫人对她动心,连我都动心了。” 这时,女管家温大娘在门口道:“夫人,你找我?” 吕绣俏脸一寒,咬牙道:“去把讯堂门打开,我今天要动家法!”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安抚 午后,百官饮宴还在举行,陈庆有些不胜酒力,先离席回家了。 马车渐渐靠近府门,却意外看见侧门前停了几辆牛车,每辆牛车内都装满了行李,这让陈庆略有些差异,这时,只见几个年轻女子哭哭啼啼从府内出来,手中拎着包袱。 最前面之人陈庆认识,正是王妃的贴身侍女春喜,后面几个也都是贴身侍女,都拎着包袱,一边走一边抹泪。 陈庆着实有些惊讶,这时,田大管家看见陈庆的马车,连忙跑了过来。 “王爷回来了!” 马车停住,陈庆指指后面侧门旁的牛车问道:“那边怎么回事?” 田大管家叹气道:“她们几个犯事了,王妃开了讯堂,下令将她们几个送回家,提前解除契约。” 这让陈庆更是惊讶,他们府中的讯堂也就是审讯堂,从来没有启用过,今天居然启用了,这是第一次啊! “她们犯了什么事?” “小人也不太清楚,可能和姚梅姑娘有关,王爷还是问王妃吧!” ‘和姚梅有关?’ 陈庆暗暗吃了一惊,既然妻子已经下令逐人,他当然不会随便叫停,这点面子要给妻子。 陈庆带着满腹疑惑进府去了,在中堂正好遇到了次妻赵巧云,赵巧云身后跟着她的另一个使女小五,她的贴身使女夏欢刚才好像也被赶出府门了。 赵巧云看见丈夫回来,连忙上前行礼,陈庆见她和使女手中都拿着牒文,便笑着接过来,“新年期间还有牒文吗?” 逢年过节期间,一些加急牒文都是直接送进府内,由赵巧云替陈庆整理成要点,再交给陈庆批阅,平时赵巧云不管,都是晁清和韦济二人负责整理。 赵巧云笑道:“不多,就十几本。” 两人坐上了马车,使女小五坐在前面,陈庆问道:“夏欢怎么回事?” 赵巧云脸色黯然,叹口气道:“别提了,她太让我失望了。” “说给我听听!” 赵巧云便把今天发生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她们两人一个放哨,一个偷东西栽赃,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藏在屋顶的女护卫看得清清楚楚,着实把大姐气坏了。” “但赶出府的,我看见好像有五人,不止她们两人吧!” 赵巧云摇摇头道:“如果只是栽赃陷害,以大姐的宽容,倒不会那么绝情,关键是她们五人结成小团伙,剪了五个小人,上面写着姚梅的名字,贴在五个小木偶身上,然后按照金木水火土的身体部位,分别用针扎上,藏在箱子里,结果王妃把五个小人全部搜出来了。” 陈庆顿时大怒,“她们怎么会如此恶毒?” “嫉妒呗!大姐对阿梅很好,让她和雪儿、冰儿一起读书练字,陪她们玩耍,其他使女都没有这个待遇,尤其除夕发年赏,王妃给了阿梅一百贯钱,比春喜她们几个多五倍,这件事就成了她们栽赃陷害的起因,她们五人一起商量,然后春喜想到的办法。” “她们不知道头顶有护卫监视吗?” “她们当然知道,只是阴差阳错,阿梅半夜离开了大姐的寝房,就没有回去过,女护卫说,唯一进寝房的人就是春喜。” 陈庆顿时明白了,还真是阴差阳错,要不是昨晚王浩求见,自己也不会去书房,姚梅也不会半夜来书房伺候自己,早早离开了王妃寝房,这个阴差阳错,她们几个却没有料到。 ....... 书房内,吕绣详细给丈夫说了她今天审讯的结果,陈庆只是在马车上听赵巧云说了一个粗概,现在他才知道了很多细节。 小纸人不是剪的,而是向水月庵挂单的女道士清云道长买的鬼符,五贯钱一张,女道长一个月就跑了。 小纸人上不光有姚梅的名字,还有她的生辰八字,咒她下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非常恶毒。 姚梅来府上的第一天,五个侍女就结成了团伙,名字让人哭笑不得,保妃党,春喜假装和姚梅交友,寻找她的把柄,但没找到,才开始使用巫术,用巫术第二天,姚梅病了一场,她们认为有效,又继续买符,前后买了四次,一共二十张符。 吕绣叹道:“若不是偷盗事件,我还真被一直蒙在鼓里,以为府上关系多么和谐祥和,结果....结果让人触目惊心。” “娘子怎么处置她们?”陈庆问道。 “我给她们留了面子,没有杖打她们,然后按照她们各自合约剩下年限,把她们工钱全付了,像春喜是年底到期,还有十二个月,她一个月工钱五贯,我就给了她六十贯钱,别人也一样,雇佣合约结束,送她们回家,相信她们家人也找不到岔子。” “做得不错,确实仁至义尽了。” 陈庆大为赞许,他沉吟一下又问道:“这件事没牵涉到阿莲吧!” 陈庆最担心的,就是此事涉及到余莲,余莲不止一次给他吹枕边风,贬低姚梅,说她太年轻,不懂事,不会伺候男人之类,陈庆只当她吃醋,也没放在心上。 今天一听到巫术之事,他立刻想到了余莲,她可别做蠢事,牵涉其中。 吕绣摇摇头道:“阿莲的贴身使女冬欣也是五人中一员,但阿莲没有参与其中,阿莲只是抱怨多,你让她做巫术咒人,她没那么恶毒,关键是阿梅并没有威胁到她的地位,而且她是良媛,正五品,她和一个侍女争风吃醋,不丢人吗?” “九宝呢?五人中有她吗?”陈庆又问道。 九宝是周侗的曾孙女,周侗在管涔山出家后,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曾孙女,这是周侗唯一尚在人世的后人,养在管涔山山脚农户人家,陈庆便让余樱收她做贴身侍女,等她长大后,嫁给她喜欢的亲兵侍卫,也替周侗放下了后顾之忧。 “九宝没有,我们五个人的贴身侍女中,就只有她和秋悦没有参与,我觉得还是阿樱教育得好,阿樱为人宽厚善良,她的几个使女都不错,什么都不争。” 陈庆点点头笑道:“把阿梅叫来吧!我安抚她几句。” 吕绣白了丈夫一眼道:“大白天的,别用你的方式安抚!” 陈庆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下午我还要去曲江视察,中午就是回来喝盏茶,休息一下。” 吕绣哼了一声,“我信你才怪!” 她起身走了,不多时,姚梅红着眼奔进来房间,一头扑进陈庆怀中哭了起来。 她今天才知道,居然有人用小纸人诅咒自己,气得她浑身发抖,心中委屈之极。 陈庆好好安抚她片刻,虽然他很想用自己方式好好安抚她,但已经被妻子说破,他有点不好意思下手了。 温存了片刻,姚梅起身道:“我去给王爷煎茶!”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白了陈庆一眼,眼波流转,百媚丛生,陈庆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火苗,拉着她进了里屋...... === 【今天两更】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买药 下午,陈庆来到了曲江别院,曲江别院也是一座行宫,但被金兵一把火烧毁大半,三年前才修复完成,占地一百五十亩,原本是雍王陈庆的避署之地,但陈庆没有考虑住进别院,一直空关了三年。 直到昨天晚上,先帝赵桓服丹药暴毙,陈庆才将他们连夜转移到曲江别院,又派三百内卫和二十名女护卫保护他们安全,当然,同时也是监视。 目前曲江别院住着赵桓几名妻妾,以及他儿子,也就是前太子赵谌一家,一妻两妾和三个年幼的孩子。 陈庆先来到后园,在一座刚刚矗立的墓前上了三炷香,他回头对陪同自己的蒋彦先道:“墓地有点寒酸了,好好修整一下,铺上石板围上栅栏,周围再多种一些松树,墓碑暂时用无字碑。” 蒋彦先连连点头,“卑职明天就安排!” 陈庆又对旁边的赵谌道:“这只是临时之举,以后先帝之墓要迁去汴梁皇室陵园内,到那边再进行厚葬!” 赵谌已经三十岁了,他在极寒冷的五国城生活了十几年,伤了身体,显得气色不足,身体单薄瘦弱,性格胆小懦弱,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命运,他名义上是前太子,实际上不过是雍王的工具而已,经过这么多年的挫折,他早已没有任何非分的念头,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自己能平安过完余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大。 他低下头道:“一切由殿下安排!” 陈庆点点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笑道:“占地一百五十亩,面积足够大了,你们就安心地住下,所有的开支用度都由内政堂负担,仆妇使女按照百人配备,说实话,比我的仆妇使女还多,我府上才八十余人,你和家人每人每月都有俸禄,再拨一万贯钱和一座千亩庄园作为你的私财,总之,我不会委屈你和家人。” 赵谌犹豫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问道:“殿下,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是因为你父亲在,我不好安排,所以只能临时让你们住在道观内,住了这么几年,他虽然不幸去世,但对你们却是一种解脱,从今天开始,你们和所有的京兆百姓一样,正常生活,有自己的宅子,有使女和仆妇,有自己的家产,你们身份特殊,所以每月还有俸禄,秋天时,还可以带着自己的家人去庄园放松生活几天。”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出去?” 陈庆看了他一眼,澹澹道:“郡王殿下,我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你我的身份都比较特殊,我也一样被限制,想去瓦子里逛逛还得内政堂批准,我那些亲兵,名义上是保护我的安全,实际上也在监视我,不准我乱跑,这些年,我已经被刺杀过六次了,还差点死在开封府尉迟县,你理解吗?” “卑职理解!” 陈庆听他自称卑职,倒也不纠正他,又继续笑道:“你也是一样,天子赵构做梦都想把你们父子置于死地,他也同样派出了大量刺客,只是没有下手机会,所以我必须要保证你和家人的安全,当然不可能像普通百姓那样上茶馆、逛瓦子,但我也不会把你当犯人一样囚禁,你和家人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完全可以,给吴将军说,吴将军向上汇报,内卫会安排你们行车路线,你们一家坐在马车上,就像我一样,不能下车,我们定个规矩吧!每两个月出门一次,然后秋天可以去庄园住上几天,但不能超过十天,可以吗?” “卑职没有意见!” “那好,就这么定了,钱我会送来,庄园也是你的名字,都是你个人财产,可以留给子孙。” 赵谌心中感动,连忙躬身道:“感谢殿下厚爱!” 陈庆笑了笑又道:“你们一家就安安心心住下来,不要总想着我要利用你们怎么怎么样,坦率说,我根本就不需要利用你们,把你们父子从金国救回来,我已经得到了天下名声,所以你们就正常生活,让孩子读读书,自己调养身体,练一练书法,找点事情做。” 陈庆在这里安抚赵谌,说得很诚恳,旁边蒋彦先心中感慨,殿下也变得腹黑了,年前还在给自己说,太子赵谌是他手中的秘密武器,关键时候能发挥大作用,这会儿又对赵谌说得动听,若真的没用,就不会把他们全家留在京兆了。 望着赵谌唯唯诺诺的样子,蒋彦先心中叹息一声,“大宋真的没有希望了。” 从别院出来,陈庆和蒋彦先乘坐马车回王府,蒋彦先忍不住问道:“殿下打算最后怎么处置他们?” 陈庆沉吟片刻,澹澹笑道:“你知道隐藏一粒沙子,不要让人们关注它,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卑职愿闻其详!” “隐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丢在沙滩上,它就彻底消泯了,赵谌和他的儿子就是沙子,杀了他们,他们反而会被历史记住,就像南唐后主李煜,如果太宗不杀它,把他丢在某县去做普通百姓,他就会默默无闻生,默默无闻死,历史不会有任何记录。 他们也是一样,生活在遥远的、不知名的小县内,消亡于人海,消泯于平庸,历史就找不到任何记录。” 蒋彦先点点头,“殿下看得透彻!” ......... 时间转眼到了二月,早春二月,太原城内也有了几分温暖的气息,中午时分,一支三百头骆驼组成的商队从东城外缓缓列队而来,为首商人是一名汉人,现在骆驼也成为北方民间商队的主流了,渐渐替代了骡子,它们负重量大,不容易生病,容易养活,吃树叶干草都可以,成本低廉,开始深受商人们的欢迎。 夏州和灵州已成为最大的骆驼产地,民间骆驼场每年可出售骆驼数千头,基本上都被商人买走。 也正是这个缘故,汉族商人带骆驼队的情景在京兆街头也越来越多见,不过这支骆驼遭到士兵的阻拦,“骆驼队不允许入城!” 为首商人惊讶道:“去年我们还进城啊!” “从今年开始的新规定,骆驼进城,又脏又臭,而且道路太拥挤,连军队骆驼都不允许入城,你们在城外找客栈住下吧!” “可是要进城卸货啊!” “可以雇牛车把货物拉进城内,不影响你们卖货。” 商人掏出两贯钱,塞给押队,“帮帮忙让我们进去吧!” 押队像被火烫一样,手往回一缩,连忙后退几步,怒道:“你们想害死我啊!这可是雍王命令,快掉头,不准进城!” 押队可不傻,三百头骆驼出现在大街上,那么刺眼,马上就会严查下来,他吃不了兜着走,尤其他收了钱,一旦查实,他会被革职出军队不说,五年来积累的土地六十亩也变成泡影,为了区区了两贯钱而丢了积攒的六十亩土地,实在亏大了。 骆驼队由三十人组成,他们在城外一家大客栈住下,他们把货物都搬进了房间,为首商人叫做皮向阳,他名义上是一名太原商人,但实际上他是金国在太原的情报点首领,这次是专门奉命来京兆购买药材。 就在一个月前,皮向阳的一名手下在太原搞到了一个重大情报,西军的伤药配方。 西军的伤药有两种,一种叫做金创止血膏,一种叫做飞龙保命丹。 这两种伤药原本也是西军机密,但被一个军医给百姓治病时无意中泄露,京兆不少药铺都有配制,这个两个配方也传到外地的少数分店,但还是被完颜昌在太原的情报探子发现了,立刻把这种重大情报发到大名府。 完颜昌如获至宝,试验后发现果然很有效,无论止血还是保命都比他们现在的军药有效,完颜昌立刻下令彷制。 但他们药材不够,尤其比较重要的三种药材奇缺,一种是三七,这是金创止血膏的主要成分,另一种是板蓝根和黄柏,这两种药是飞龙保命丹的重要成分。 完颜昌深知今年很可能会爆发战争,他当即派皮向阳扮做商人,前来京兆采购。 为什么要来京兆采购,因为天下最大的药材交易市场就在京兆。 皮向阳对众人道:“我们这次任务很简单,就是采购药材,我们携带的货物和白银,加起来有两万两,折合成十万贯钱,但如果我们在京兆大量采购会被内卫盯上。 所以我们在京兆主要是寻找货源,然后我们去产地大量采购,大家记住了,三七、板蓝根和黄柏,尤其是三七,我会把银子分给大家,然后大家分头去药市里询问,听说那里有几百家店铺,大家要多问一问,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向我汇报。”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禁药 京兆药材市场位于城西,已经存在一百多年,但一直是不大的区域性市场,只供应京兆府地区的药材。 但赵开主管财税转运司后,他便将自己最擅长的做市场的经验复制在药材市场上,首先是扩大场地,说服陈庆将隔壁的西大营也辟为药材市场,使京兆药材市场一下子扩大了十几倍,他又将官方和军方的药材采购都放在这个市场上,巨大的采购量立刻吸引了天下各地的药材商。 短短三年时间,占地三百余亩的京兆药材市场便云集了来自天下各地的大药材商,开设店铺四百余家,成为天下第一大药材市场。 皮向阳和他的手下这次就是扮做药材商,他们雇了十几辆牛车,将各种药材运到税所交税,然后又运到药材市场,他们开价低,很顺利地将药材卖掉了。 皮向阳并不在乎赚多少钱,他要的是药材商的身份,然后想从买家那里购买所需的药材。 买家姓吴,也是一个有名的药材商,他心中盘算片刻,从皮向阳这一票货物上,他至少赚了两千贯,看在这两千贯的份上,他也推心置腹告诉皮向阳。 “板蓝根和黄柏问题不大,我可以替你调货,你要多少就有多少?但三七有点麻烦。” 皮向阳心中一惊,三七可是他们此行的重中之重,他志在必得,他连忙问道:“会有什么麻烦?” “三七是军方药材,一直被严格控制,你买一担两担没问题,但伱现在要一千担,莫说我手中没那么多货物,就算有货我也不敢卖,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皮向阳叹口气道:“钱不是问题,烦请吴东主想想办法!” 吴东主眼珠转得飞快,他发现这是一个赚大钱的好机会,官府规定民间药铺一次性购买三七不得超过十担,但自己可以利用人脉收集,几天就能凑齐了。 对方为什么要这种军方禁药他也心知肚明,但这可是几万贯的利润,什么民族气节他早丢掉脑后了。 “其实关键还是钱,皮东主如果能以三倍的价格购买,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晒干的三七价格很贵,目前的市场价格是三百文一斤,三十贯钱一担,一千担就要三万贯钱,如果三倍的价格就是九万贯了,一万六千两银子,就算皮向阳是官方购买也有点吃不消。 他沉思片刻道:“能不能稍微便宜点,两倍价格如何?” 吴东主看出了对方购买心切,也明白对方买得起,既然想买又买得起,自己为什么要让步? 吴东主摇摇头,“这是我冒着全家满门抄斩的风险帮你忙,事实上我也是高价从别人手上买,两倍的价格我一文钱都赚不到,大家都要赚钱不是,皮东主也可以用五倍的价格卖出去嘛!它可是止血救命的神药,谁会在乎这点小钱?” “好吧!” 皮向阳下定了决心,他对吴东主道:“我带的钱不多,板蓝根和黄柏你要便宜卖给我,另外,要绝对保密!” 吴东主笑眯了眼睛,“板蓝根和黄柏我不赚钱卖给你,至于保密,你放心,我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被查到,我也活不了,所以你放心,我会绝对小心保密。” 皮向阳和吴东主谈好了价格,他带来的药材正好抵扣板蓝根和黄柏的钱,不用再另外给钱了,但三七他还要付一万六千两银子,按照惯例,皮向阳先付了五千两银子为定金,剩下的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约好三天后中午在渭河码头上交货。 皮向阳付的是现银,五千两银子重三百多斤,皮向阳手下搬来三口大箱子,每口箱子都有一百多斤,皮向阳随即拿着收据告辞走了。 望着店里三只大箱子,吴掌柜有点发愁了,这么大箱子他怎么搬得动?两个伙计也正好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又高又壮的年轻男子走进店里,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他敲敲柜台道:“舅舅,给两个钱耍耍呗!” 年轻男子叫做周密,是吴东主的外甥,长得倒是高大强壮,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隔三差五就过来要钱,吴东主看见他就头大。 不过现在却来得正好,吴东主连忙招手道:“你来得正好,我要把这三口箱子运去柜坊,你搭把手,回头给你几百文钱。” “好咧!” 周密欢喜道:“我去叫车!” 他跑出去,片刻,他叫来一辆牛车,用卖力地将箱子抬上牛车,他虽然游手好闲,但力气却不小,一个人先后将三口大箱子搬上了牛车。 这时,一名伙计回来了,周密让伙计看店,他带着外甥去了柜坊,等会儿还需要外甥把箱子搬下来。 “舅舅,这些都是银子啊!” 从缝隙里,周密看见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这得有多少银子?三大箱至少五六千两啊! 吴东主哼了一声,教训外甥道:“你长得这么强壮,却整天不务正业,让你跟舅舅做几年,掌握了门道,你自己也能开家店卖药材,一年几千贯不是轻松赚的,偏偏游手好闲,二十五六岁了还要我大姐养你,你难不难为情?” 周密被白花花的银子彻底诱惑住了,他涎着脸皮道:“舅舅,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跟你做吧!只有有钱赚,我保证听话,我也想挣钱让娘过好日子啊!” 周密很会说话,吴东主倒是动心了,正好这笔生意不好让外人参与,外甥身强体壮,替自己搬货运货,事成之后给他一笔钱,让他尝到甜头,他就会洗心革面跟自己做事了。 “也行,我这两天有笔大买卖,你跟着我当个帮手,算是对你的考验,事成之后,我给你二十两银子。” 周密欢喜得要跳起来了,二十两银子啊!去黑市可以换一百二十贯钱,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得到这么多钱。 有了二十两银子打底,周密做事格外卖力,一个人把三大箱银子搬进柜坊。 下午,吴东主带着外甥周密跑生意,找到第一个关系极好的药商,以高出市价五成的价格买到了三百担三七,让周密安排马车,送去自己在渭河码头的仓库。 “小子,你听着,出城的时候,出城时若有士兵问你这是什么药,你告诉他这是天麻,再把这份货单给他看。” “舅舅,是不是三七的税比较高,所以报一个便宜点的药交税?” 吴东主嘿嘿一笑,“你还真聪明,就是这个原因,记住了,这是天麻,不准开箱,否则补税要罚大钱。” “放心吧!我办事稳得很。” “稳个屁,你若稳当早就当爹了!” 吴东主骂了一句,把钥匙递给他,“仓库你去过的,就是上次你摔跤那座仓库。” “我记得的,屋顶修得像狗屎一样。” “快滚!” 周密接过钥匙押着几辆牛车走了,吴东主还要再找一个药商,去晚了就找不到人了,他急匆匆向另一家药铺走去。 吴东主倒不是很担心,一般出城不交税,士兵也不会问,进城时才会有税官过问交税,他只是怕万一,这小子啥都不懂,傻乎乎地主动说三七,会坏事的。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报复 吴东主在交货当天的上午搞到了最后一百担三七,一千担三七终于凑全了,本钱四万五千贯,他卖九万贯,净赚四万五千贯钱,这是他做的最大一笔生意,也是他赚得最狠的一次。 一直快到中午,却迟迟不见外甥周密到来,他急得直跺脚,这个家伙肯定昨晚跑去鬼混了,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关键时候出岔子。 无奈,他只得叫两个伙计找来两辆牛车,他亲自押着三千前往城外码头。 来到码头仓库,只见皮向阳带着一群手下满脸怒色迎上来,“吴东主,约定时间早就过了。” 吴东主连忙抱拳道歉道:“我在搞最后一批货,没办法,要不然就凑不齐了。” 皮向阳这才脸色稍缓,看了看大车上的货物,眉头一皱,“怎么才这么一点?” “这是最后一批,其他都在仓库,一千担都全了,不好弄啊!” 皮向阳吩咐手下卸货,把牛车打发走,吴东主带着一群人来到仓库,恼火道:“仓库钥匙在我外甥那里,不知他死哪里去了,烦请你们把仓库门撬开吧!” 皮向阳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在手下吐口唾沫,拎起大斧子狠狠向锁砸去,‘当!当!当!’一口气砸了三下,大锁被砸开了,众人这才进了仓库。 吴东主指着满库的筐子道:“这是一千八百筐,九百担,加上刚才的一百担,正好一千担,每担一百斤,整整十万斤三七,一共一万八千两银子,扣掉你之前付我的五千两银子,你还得付我一万三千两银子。” 皮向阳带着手下仔细验药,果然都是上好的三七,都晒干了,重量也对,皮向阳大喜,命令手下把骆驼牵来,卸下了十三大箱银子,把箱盖撬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每箱一千两银子,东主自己清点,或者我让手下帮忙清点!” 白花花的银子把吴东主眼睛都照花了,他笑得嘴都合不拢,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有数的,一看就知道。” “那好,我还会回来,继续找你合作!” 皮向阳命令手下把一千担三七抬上骆驼,他们已经退掉了客栈,又租了二十几辆大车,把板蓝根和黄柏装上,队伍浩浩荡荡向东去了。 吴东主大致清点了银子,又用油布将银子盖上,这时,外甥周密匆匆赶来了,满脸陪笑道:“舅舅,我昨晚多喝了几杯,有点睡过头了,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吴东主脸一沉道:“因为你来晚了,客人都走了,这笔生意砸了,我损失了上万两银子。” 周密吓得低下头,半晌道:“要不,你就少给我一点。” “你还好意思要钱,我的损失找谁赔去?” 周密顿时跳了起来,大吼大叫,“这三天我像骡子一样替你卖力,累得跟狗一样,就是狗也要给根骨头吧!” 吴东主摸出一小锭银子,约五两,扔给他,“就这么多,快滚!” 周密拾起银子,扔掉钥匙,这才恨恨地走了。 吴东主倒不是不想给外甥钱,只是这个混蛋在关键时候出岔子,让吴东主恼火万分,就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外甥。 只是这一万三千两银子怎么运走,他有点头大了,还有,锁也坏了,他还得去买把新锁。 ....... 次日上午,京兆税务署前来了一名身高体壮的年轻人,正是周密。 他五两银子在黑市换了三十贯钱,还了赌债后便分文皆无,之前给狐朋狗友的各种许诺不得不全部落空,遭到了狠狠一番耻笑。 周密一夜睡不着,越想越气,越想越狠,天色刚亮,他便出门来到了税务署,用天麻冒充三七逃税,以为自己没有他的把柄吗?既然舅舅不仁,就不要怪外甥不义了。 “你有什事?”一名税官不耐烦问道。 周密踌躇一下问道:“我想问一下,我检举有人逃税,有奖励吗?” “如果数额很大,是有奖励!” “假如货值有九万贯呢?能有多少奖励?” “九万贯?”税官吓一跳,他打量一下周密,着实不太相信,这家伙懂不懂九万贯是多少? “逃什么税?” “是卖药的商人,明明卖的是三七,但货单上写的天麻,两者征税不一样吧!” 税官笑道:“药材都是一种税,不管三七还是天麻,都交一样的税,而且不是卖方征税,是买方所在县城征税,像你这样说,卖药的商人应该不用交税,也谈不上逃税。” 周密大失所望,都都囔囔道:“那他骗我做什么?” 税官又道:“你刚才说卖三七要九万贯钱,说错了吧!应该是九十贯钱才对。” “没错!是九万贯,他拿到了五千两银子的定金,还我帮他把银子搬进柜坊。” 税官一怔,又问道:“那他卖了多少三七?” “好像是一千担,没错,是一千担,我给他搬了九百担,他自己又搬了一百担!” “一千担三七啊?”税官瞪大了眼睛。 周密点点头,“一千担三七有问题吗?” ........ 一刻钟后,王浩和种桓一阵风似的赶到了雍王府,两人翻身下马,匆匆向雍王官房走去。 晁清迎上来问道:“找雍王有急事?” “烦请参军禀报雍王,有紧急事件!” “你们随我来!” 晁清带二人来到官房门前,示意二人稍等,他进去禀报,不多时,晁清出来道:“你们进去吧!” 王浩和种桓走进御书房,陈庆正在批阅牒文,他放下笔笑问道:“又有什么急事?” 王浩上前行礼道:“启禀殿下,有人在秘密走私一千担三七!” “一千担三七!” 陈庆何等敏感,立刻反应过来,“是金国吗?” “应该是!” “具体是什么情况,详细说一说。” 王浩对种桓道:“你说吧!” 种桓行礼道:“今天内卫是卑职当值,就在刚才,一名税官匆匆跑来说,有药商私下卖了一千担三七,是药商的外甥来检举揭发,他们货单上写的是天麻,但实际上是三七,他外甥以为是为了偷税,税官知道禁令,他知道问题严重,所以赶来内卫汇报。” 陈庆眉头一皱,“市场会有一千担三七?” “一个商人没有,但如果拼凑的话,或许能凑得出来,毕竟京兆有最大的药材市场。” 陈庆当即立断道:“如果确实是一千担三七,则定为甲级桉子,务必便把药材追回来,不能让它落在金国人手中。” “遵令!” 两人行一礼,匆匆去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追查 吴东主做梦也没有想到外甥周密带着内卫上门了,一时间,他脸色变得惨白,摇摇欲倒。 内卫没有立刻审问他,而将他和外甥周密带到了渭河码头仓库,内卫士兵打开仓库,掀开油布,里面都是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 吴东主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满脸死灰。 “你这个混蛋!” 周密爆发了,冲上去抓住舅舅的头发大喊,“你骗我,你还我的钱,你这个不要脸的骗子!” “蠢货啊!”吴东主痛心疾首,他就恨不得把这个外甥一刀宰了,为了十五两银子就把自己出卖了。 内卫士兵上前把他们分开,种桓走上前冷冷道:“这个案子已经惊动了雍王殿下,雍王殿下下令,无论如何要追回这一千担三七,你现在还有一线机会,把你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代出来,三七是谁提供,买的人是谁,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吴东主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种桓,“上面都有卖家记录,谁卖的?卖了多少?都有详细记录。” 种桓翻了翻,又问道:“买家呢?” “买家姓步,自称是太原的药材商人,他昨天离去了,还买了板蓝根和黄柏,满载十几辆大车,一千担三七由骆驼驮运,昨天中午走了。” 种桓听说三七已经运走,顿时急了,立刻将吴东主和白银一起押回内卫,他自己找到了王浩。 王浩听完汇报,沉思片刻道:“不能因为他们是从太原过来,我们就认为他们一定会往太原方向走,有可能走陕北,也有可能走蒲津关,还有可能走潼关,必须兵分三路追。” “卑职亲自领人去蒲津关方向,他们是昨天中午离去,有三百头骆驼和大车,如果我们速度快,应该在蒲津关之前能追上。” “可以,出兵一千,兵分三路给我追!” 三支内卫骑兵队疾奔而出,向城东奔去,种桓率领四百骑兵向蒲津关方向奔去。 由于京兆城位于渭河南岸,这就是涉及到渡渭河去北岸的问题,对方会从哪里渡过渭河? 首先京兆可以渡渭河,临潼县也可以渡河,然后渭南县可以渡河,郑县也可以渡河,最晚也会在华阴县渡过渭河。 这样很可能就会在半路和对方交错而过,但这个并不重要,只要他们先赶到蒲津关,就能在蒲津关拦截。 另外两支队伍也是同样的意图,先赶到关中出口处等候。 两天后,种桓率领四百内卫骑兵赶到了蒲津关,种桓很担心对方已经过了蒲津关,那就麻烦大了,太行九陉,从河东去河北有很多条路可走。 尤其对方并没有携带禁品,目前官方公开禁止贸易的物资只有几样,生铁、金银、粮食、食盐、兵器、盔甲等等,药材并不在禁止范围。 之所以药材不在禁品范围,是因为药材不太好辨认,尤其像三七这种根茎状药材被磨成粉后,就无法分辨了,你可以说它是野豌豆粉、是蕨粉、山药粉,有的时候药材也是粮食的一种。 蒲津关虽然也有骆驼商队的过境记录,但时间上看则不太可能,对方速度没有这么快。 种桓在蒲津关等了三天,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其他几个布控点也没有发现对方身影。 指挥使黄渭对种桓道:“统领,有没有这种可能,对方已经发现我们在拦截他们了,所以他们索性在某个县城里蹲下来,等上一两个月,等我们离开后,他们再过关。” 种桓眉头紧锁,叹口气道:“一定是这个情况,我还担心他们从蓝田关走了,到邓州后再绕路北上,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如果真是那样,也没有办法,雍王不会怪罪我们。” 种桓摇摇头,“我也知道雍王不会怪罪,但是.心中憋屈啊!” 旁边几名将领都神情黯然,堂堂的内卫被人耍弄,这还是第一次,确实很窝囊。 这时,对面来了一支骡子商队,约有一百五十多头,每头骡子都背负着重重的货物,看样子像粮食袋,除了二十几名骡夫外,还四名商人跟随。 这是一支非常常见的商队,雍王府实行低商税、零关卡,极大促进了商业的发展,每天都有好几支骡队和驴队经过蒲津关,往来于河东和关中。 这显然不是他们追查的药材,因为数量不对,一百五十多头骡子背负不了一千担三七。 但不知为什么,种桓总觉得这支商队哪里不太对劲,这时,有士兵嘟囔一句,贩粮居然还能赚钱? 这句话如一道闪电,种桓立刻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了?河东的粮价和关中粮价完全一样,基本上没有价差,贩卖粮食根本就无利可图,更不用说还要雇佣骡夫,那肯定会亏本。 “看看去!” 众人跟随者种桓向关城下走去。 过蒲津关需要申报违禁品,也就是填一份表格,申明自己没有贩运违禁品,就可以沿着浮桥过河了。 种桓赶到关城下,对方已经填好表格,正在排队过黄河。 种桓看了一眼表格,上面写得清楚,黑豆粉,黑豆粉是所有粮食中最便宜的一种,基本上是用来当饲料,几文钱一斤。 种桓立刻知道不对了,黑豆粉的话,这两百多头骡子驮运的所有货值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贯,就算能卖钱,获利最多也就十几贯,可雇这些骡子和骡夫就要两百多贯,还不要说来回的路费,太不合情理了。 种桓一摆手,早已准备多时的数百名内卫士兵团团将两百多匹骡子围住。 骡夫们顿时有点惊慌起来,几名商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为首商人故作镇静上前问道:“雍王殿下不允许设关卡拦截商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种桓不睬他,用匕首在一袋货物上扎了一个洞,里面都是黄色粉末,种桓尝了尝,药味浓郁。 他冷笑一声问道:“这是黑豆粉吗?” 商人叹口气道:“这其实是药材,是天麻粉,比较贵重,我们是怕被盗贼盯住,所以才故意冒称黑豆粉,做生意不容易,请将军理解。” 说得倒没有错,很多商人都是隐瞒真实物品,冒充低廉的货物,倒不是逃税,而是怕被盗贼盯住,财不露白就是这个道理。 种桓已经等了三天,怎么可能被他几句话糊弄,再说,吴东主开出的货单不就是冒充天麻吗? 他立刻吩咐手下,“去把军医找来!” 他们辨认不了三七,所以带了一名军医,几名商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片刻,军医匆匆赶来,种桓给他说了几句,他从麻袋里捻了一些药粉,放鼻子下闻了闻,又放在嘴里尝了一下,对种桓道:“是三七!” 几名商人转身就跑,内卫士兵飞扑而上,将他们扑倒在地,迅速捆绑起来,二十几名骡夫吓得跪地磕头,“我们是郑县骡夫,被他们雇佣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无功 虽然抓住了贩运三七的探子,但种桓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数量不对,对方一共买了一千担,共十万斤三七,但他们缴获的,仅仅是其中两成,两百担,还有八百担去向不明。 审问探子拿到了口供,种桓当即兵分两路,留两百人继续布控蒲津关,他则率领两百骑兵赶往郑县。 对方是潜伏在郑县,把三七磨成粉,大量的三七磨成粉需要很长的时间,或许自己抓住的只是第一批,剩下的三千还在磨粉。 抱着这一线希望,两百骑兵冲到了郑县,将北城外紧靠城门的一座房宅包围起来,口供中招认,他们就是租用了这座宅子,院子里有棵大树,独一无二的特征。 士兵踢开了大门,冲了进去,种桓也跟着冲进去,他们没有找错,在房间里找到了十几架石磨,石磨中还有残留的药粉,但已经人去宅空。 “去问问周围邻居,这里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去的?”种桓恼火命令道。 这时,一名士兵上前禀报,“启禀统领,没有发现有骆驼呆过的痕迹,粪便、脚印、气味都没有。” 种桓心中一沉,他意识到探子的口供有假,几名被抓探子的口供都一样,他们租下了城外的一座大宅,包括三百头骆驼都在大宅内,显然四名被抓的探子事先商量过口供了。 很快,士兵带来几名邻居的消息,从来没有见过几百头骆驼,只有几辆大车,卸下不少袋子,然后他们又买了很多大磨盘,前后只有四五个人。 指挥使黄渭低声道:“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把咱们从蒲津关调出来,他们再从蒲津关过去?” 种桓摇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大,咱们又不是傻子,把所有军队都从蒲津关撤走,他们也深知这一点,只要被抓住一次,就会更加严格。” “那或许是他们分几批走,咱们抓到的只是第一批?” “那三百头骆驼怎么办?”种桓想了想问道。 “骆驼卖掉,全部换成骡子。”黄渭继续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千担药材全部磨成粉,需要多少时间,三天肯定不够。” “如果他们只是一部分磨成粉,其他还是原料,如果第一批顺利过关,他们再走第二批,然后第三批,统领,这种可能性很大。” 种桓点点头,“这种可能性确实有,但太耗时间,风险也很大,他们其实还有另一种风险低的办法。” “什么办法?”几名手下同时问道。 “走蓝田关,走商洛道去中原,然后再从中原辗转北上。” 黄渭不解道:“既然如此,他们直接走蓝田关就是了,那为什么还要磨成粉,再走蒲津关?” 种桓澹澹道:“你都忽略了一个重要前提,他们离开京兆时,并没有被发现,如果一直都没有被发现,他们为什么还要走商洛道?为什么不直接走蒲津关?” 黄渭想一想,还真是这样,如果没有被发现,当然没必要绕远路,直接走蒲津关就行了。 种桓又继续道:“我认为他们在蒲津关安插有一名探子,当我们赶到蒲津关时,探子立刻去通报了对方,所以他们改变方案,南下走蓝田关,至于为什么还要留几个人磨粉,然后继续走蒲津关,我觉得这是对方在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他们还躲在关中磨粉,从而为他们走商洛道争取时间,要知道从蓝田关到武关还要走三天时间,如果我们通知武关拦截,他们就真的走不掉了,所以他们抛出一小部分来迷惑我们。” “那怎么办?现在通知武关拦截吗?” 种桓心中叹口气,通知武关只有京兆才能发鸽信,他们还要派人骑马赶回京兆,又要两三天时间,时间全部耽误在路上了。 “我们去蓝田关打听一下。” 众人又赶往蓝田关,果然不出种桓所料,守关将领告诉种桓,四天前确实有一批骆驼队,大约三百头骆驼和二十辆大车通过蓝田关,他们申报的货物是干姜。 三七晒干后确实和干姜很像,除非去尝味道,否则一般人不会去留意它们的区别。 四天前过关,那么武关也应该过去了,就算封锁整个黄河也没有用,对方还是可以通过小渔船偷偷运过黄河,何况根本不可能为一点药材封锁整条黄河,几千里的河面,他们也做不到完全封锁。 种桓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种桓留下了二十名手下继续在蒲津关监控,种桓则率领大队返回京兆。 ........ 汝州叶城县,二十条货船在澧水码头上货,皮向阳目光复杂地注视搬运货物,从澧水可以通过航运水系进入黄河,前往河北,雍王府并不禁止中原和河北之间正常的贸易往来,只要不是违禁品,就算遇到黄河巡哨船,也不会为难他们。 何况他们只是从汴河口横穿黄河,前往对岸怀州 这时,一名手下跑来道:“首领,骆驼已经卖了,税也交了。” 皮向阳接过税单,上面写的是干姜和药材,八万斤,货值四千贯,他笑了起来,凭这份税单,他们就能畅通无阻前往河北。 ........ 雍王府官房内,王浩和种桓向陈庆请罪。 种桓向陈庆汇报了详细经过,陈庆听完汇报,点了点头道:“防不胜防,你们该做的都做了,责任不在你们,我也不会处罚,但我希望你们能总结经验教训。” 王浩躬身道:”回禀殿下,我们确实也总结了教训!” “你们总结了什么教训,说来听听?”陈庆笑问道。 “轻敌!” 王浩沉声道:“我们对付敌军探子一直都很顺利,基本上没有遇到对手,所以这一次我们也想当然地封锁通往河北的道路,却低估了对手应变能力,以至于被对方从容逃走,根本原因就是我们轻敌,以为敌人必走蒲津关,如果再有类似情况,我们会在京兆发鹰信给各个关口进行拦截。” 停一下,王浩又道:“殿下,其实还有一线希望,对方去河北,必然会走黄河,如果封锁各个河口,加大各个县城关口查封堵截,还是有机会把他们堵住。” 陈庆笑了笑道:“你刚刚还说吸取教训,不能轻敌,这会儿你又小看对方了,对方就一定要走被我们查获的路线吗?难道他就不会走水路,他就不会绕过关口?他非要走河口过黄河?他就不能在某个小县潜伏两个月?或者把药品藏在货物里,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送去河北?如果是我,我就会去襄阳租一艘大船走长江,再从长江出海,绕道去河北,我都想得到,对方会想不到?” 王浩脸胀得通红,躬身道:“卑职知错!”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解释 陈庆又道:“其实就算我知道他们走水路通过黄河北上,我也不会到处设卡严查,这是一个制度问题,既然已经取消关卡,疏通商道,那就不能轻易再封堵,应该在源头上解决问题,比如他们无法采购到三七,或者他们索性不知道军药配方,根本原因是我们源头上出了问题,让他们知道三七的止血效果,然后在短短三天内采购到一千担三七,这才是该吸取的教训。”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三七这种药材并不是人参,只有辽东才能种植,其实河北也能大量种植三七,关键还是我们的伤药配方泄露出去,偏偏今年我们很可能会攻打河北,所以对方才会急需。 否则完颜昌完全可以在河北大量种植,根本就不需要花九万贯钱来京兆大量采购,所以这次是特殊情况,对方得手就算了,我们认输,事情到此为止。” “那几个卖药材的商人,殿下打算怎么处置?”种桓又问道。 陈庆缓缓道:“我下令没收他们卖三七所得,然后把他们都放了,包括那个姓吴的商人也放了。” “放了!” 王浩和种桓面面相觑,王浩急道:“殿下,如果放他们,会有更多商人效彷啊!” “效彷也要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才行!” 陈庆微微笑道:“三七从来就不是禁品,我去年下令每家药铺一次最多只能采购十担三七,不是怕它流出去,而是我们军方也要大量使用,现在军方储备已足够,所以药商才能在短时间内凑到一千担,至于药商卖给对方一千担三七,也没有违反禁令,禁令只限于药铺,而对方是商人,我不能因为他把药材卖给河北商人,就要杀人全家。” “但对方是河北情报探子假扮的商人......” “这和药商无关!” 陈庆打断了王浩的话,“他不可能知道对方身份,你们是内卫首领,经验丰富,你们认为这个河北商人会拍着胸脯告诉对方,我们是金国情报探子,以后请多多关照,河北商人会这样说吗?” 王浩摇摇头,“不会!” “那就是了,你们是内卫,你们能一下子意识到对方是金国情报探子,那是你们的经验和专长,但药商没有这个本事,我们不能苛求药商,但这名吴姓药商也有重大责任,他明知三七的止血作用,也能大概猜到对方的用途,却没有及时向内卫汇报,而是唯利是图,所以我定他虽无罪但有过,下令没收他这次卖三七的暴利,算是对他惩罚了。” 王浩和种桓都低下头,无话可说,陈庆能感觉到二人心中不服,但他也不想多解释了,便对二人道:“你们这次抓获了四名手下,可以从他们身上榨取更多的情报,我很关注这个皮向阳,他是个厉害的人物,能从你们眼皮下从容撤退,完颜昌一定会继续重用他,你们要多掌握一些这个皮向阳的情报,防止再次被他击败!” “遵令!” 两人行一礼退下去了。 陈庆又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晁清躬身道:“回禀殿下,快到中午了。” “你去通知周参事,中午我请他喝茶。” ......... 中午时分,庆丰茶馆内生意还不错,生意满座,但又很安静,这是别的茶馆做不到的,自从茶馆东主换成吕晋后,他对茶馆的经营进行了微调,不仅重新让凤茶出现在茶馆内,而且凤茶配的是官窑名瓷,当然价格不菲,只要出得起钱,哪怕那你是商人,一样能享用凤茶官窑。 又请了两名技艺高超的茶姬,能把茶点出各种花样。 这几项微调效果非常不错,短短一个月时间,庆丰茶馆的排名就从十几名左右杀到前五,没有一个茶馆能拿出正宗凤茶,也没有一个茶馆敢把官窑名瓷给客人使用,正是吕晋的魄力使庆丰茶馆名声大振,很多之前因限奢令而流失的高端客人又回来了。 不过高官们的茶房位于后面的雅室,和前面的茶馆大堂分开的,不会从大堂进出。 陈庆点了两份烤肉饭,周密摇摇头道:“每次殿下请我喝茶都是烤肉饭,能不能换一种别的?” 陈庆笑道:“店里烤肉饭量大,我能吃饱,别的都吃不饱。” “你就不能让他们多加点量吗?非要任凭他们摆布?” 陈庆哑然失笑,对旁边侍女道:“给他来一份酸梅汁烤鱼饭,我还是烤肉饭,但要加一条鱼。” “我也要加一块烤肉!” 周宽不甘示弱道:“反正是他请客,尽管上最好的。” 侍女捂嘴浅笑,点点头,“我知道了,请稍候,茶还是老规矩?” “一样的!” 侍女走了,周宽才撇撇嘴道:“这里可是有凤茶官窑,你请不起吗?” 陈庆摇摇头,“一壶茶要百贯钱,我天天用官窑,犯不着当这个冤大头。” “那是你,我可没有多少机会用官窑!” “别喊穷了,我记忆中至少给过你两套汝窑茶具和一套官窑茶具,我明白了,你是不是都收藏起来了,舍不得用?” 周宽老脸一红,“当然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不小心摔了,哭都没有地方。” 这时,他们的午饭送来,两人吃了起来。 吃罢午饭,茶姬又送来了煎茶,陈庆端起茶盏道:“今天请你喝茶,主要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在考虑对河北实施封锁,切断贸易和人员往来,你认为是否可行?” “是因为三七事件让你心中不爽?”周宽笑问道。 “三七事件的根子是军队药方泄露,我当时也知道禁药没用,完颜昌自己也能种植,所以没有把它列为禁品,但通过这件事,我发现河北大量从我们这里购买物资,但我们却从河北购买物资很少,金国大量铸造钱币,却用来换取我们的物资。” 周宽摇摇头,“殿下之前还说,对方用白银来购物是好事,这会儿又觉得不妥了,如果殿下要让我支持,最好说实话。” 陈庆摆摆手,让茶姬退下,这才对周宽道:“主要原因是我发现对方情报探子的能力越来越强,我着实担忧铁火雷的秘密会泄露,在这个关键时刻,我怕出意外!” 周宽想了想道:“殿下可以暂停贸易和人员往来,我不反对,但我还是要提醒殿下,对方如果真的得到铁火雷情报,你就算封锁了所有通道,他们也能用鹰信发送出去,所以关键不在于流通,而在于根子,就像你自己说的,三七的根源是军药配方泄露,我建议殿下再从头到尾梳理一遍,看看有没有泄露点。”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还是要从根子上进行防范。” ......。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审问 黄昏时分,在太白楼一间雅室内,种桓请老朋友晁清喝酒,种桓的心情不太好,喝酒闷闷不乐。 “还在为三七桉烦恼?”晁清笑问道。 “哎!被那个皮向阳玩弄于股掌,我就比他晚走一天,还是被他从容离去。” “这有什么!” 晁清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不以为然道:“谁会长胜不败?就连杨再兴在攻打洛阳时也被降职一级,何况你这个并不算失败,殿下不是没有责怪你们吗?” “殿下是没有责怪,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失败。” “好了!好了!喝了这壶酒,回去好好睡一觉,过几天心情就平复了。” 种桓沉吟一下又道:“我和王都统都想不通,殿下居然饶了那个姓吴的商人,他可是卖给女真军方一千担三七,这能制出多少止血药,这么严重的事件,我们都认为应该杀一儆百,警示其他商人,但殿下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我们无法理解啊!” 晁清澹澹道:“那是因为你们是内卫,内卫思路,恨不得把天下可疑人都抓起来,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百,但雍王殿下是君王,殿下给我们说过,只有善待自己的臣民,国家才会强盛,但又不能无原则的宽容,过份宽容,国家就会失序,两者之间的平衡点就在于律法,制定合理的律法,善待守法的臣民。 把三七定为违禁品,首先就不合理,你不准随便卖,别人也能自己种,反而因为种种限制损害药农的利益,最后药农不种了,那军方的需求怎么办?所以各种药材都不是违禁品。 那个姓吴的商人确实该骂该打,但他并没有触犯律法,他没有卖违禁品,他能把三百文一斤的货物卖到九百文一斤,也是他的本事,本来殿下最初准备全部没收他的所得,后来还是把本钱还给他了。 如果按照内卫的思路,把那个吴姓商人当众斩首示众,那所有药材商人都会人人自危,今天卖三七被杀,那明天卖金银花是不是也要被杀?你想一想,是不是这样道理?” 种桓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为何要让我们务必要将这批药材追回来?” “不惩罚卖方,但不等于把这批三七拱手交给女真人,事实上,殿下更看重这个皮向阳,说他很有胆识,也有能力,居然能在京兆,在他的眼皮下底下买走一千担止血药,然后再从容摆脱内卫追捕,他担心这个皮向阳下一步会搞铁火雷的机密,会让我们防不胜防,最后泄密,你明白了吗?” 种桓默默点头,“我明白了!” 晁清笑道:“再给你说说苏策的情况吧!他混得很不错,马上要调回京兆府,出任京兆县县令。” “我也听说了,他确实做得不错,口碑好,听说他要被调走,那边百姓不让,万人挽留,不过怎么是县令,不是知县吗?” “是县令,地方官很快就会改制了,先从县一级开始。” 种桓好奇地想多问一些,但晁清却不说了,种桓也知道这是机密,便不再多问,两人又喝了几杯酒,这才各自散去。 ........ 次日一早,种桓来到官衙,直接来到后面的临时监狱,这里是内卫临时拘留、关押犯人之地,审讯所也在这里,如果被抓到这里,最好的求生办法就是老老实实交代,否则,内卫军士的各种酷刑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来到其中一间审讯室,对军士道:“把蒲津关抓获的第三号犯人带来。” 他们在蒲津关抓捕了四名商人,他们都承认自己是情报探子,他们虽然交代了郑县的机密,却隐瞒了皮向阳的下落,种桓后来才意识到他们事先进行过口供串通。 经过几轮严刑逼问,四人的口风渐渐有了分化,一号、二号和四号还是比较顽固,但三号却开始交代了,原因也很简单,他家里有一儿一女,都还年幼,一个三岁,一个五岁,他害怕自己死去,孩子没有了父亲。 种桓抓住了他这个弱点,将他单独关押,也许诺不杀他,渐渐击破了他的底线,开始老实交代了。 不多时,三号犯人被带上来,他叫王金牛,三十岁不到,燕山府人,在金国情报站中地位不高,只能算一个小跑腿,他压力不大,愿意老实交代,当然,他虽然知道得不多,但也有他的价值,如果问他河北军情,他肯定不知道,但如果是情报点内部的情况,他也能知道一些。 “坐下吧!”种桓指指对面的椅子。 “多谢将军!” 王金牛挨的打不多,这两天也能吃饱饭,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我今天不问你药材之事,我想知道皮向阳的情况,你了解多少,都告诉我!” 昨晚晁清的一席话终于让种桓醒悟,雍王殿下关注的不是三七,而是这个皮向阳,以他的能力和胆识,很可能会把铁火雷的秘密搞到手。 “皮向阳是二级情报统领,以前是在临安,三年前从临安调到太原,到现在他还是太原情报头子,小人一直是他的手下。” “他是哪里人,家人情况如何?” “小人只知道他是河间府人,他家人情况是机密,他从不说,我们也不准打听,但我知道他父亲是去年病逝,他难过了好几天。” “他手上有人命吗?”种桓又问道。 “有!怎么可能没有?小人亲眼见他杀过孩子,还不止一次,他的口头禅就是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人,所以他深得完颜昌赏识。” 种桓点点头,又问道:“他身边有女人吗?” “应该有,他在临安就养了一个妓女,他临走时把那个妓女杀了,在太原应该也有,但在哪里我不知道?” “其他人知道吗?我是说另外三人。” 王金牛想了想道:“卢文达应该知道,就是额头上有疤那个人,他是三级指挥使,也是我们的头领,是皮向阳的心腹。”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军药的配方是怎么搞到的?” “这个问题还是得问卢文达,这件事好像和他有关系。” “但这个卢文达嘴很硬,怎么让他开口交代?” 王金牛踌躇片刻道:“你们真的不杀我?” 种桓澹澹道:“我这么给你说吧!首先你是汉人,其次你手中没有滥杀无辜、奸淫妇女的血债,第三,你不是重要人物,没有给我们造成重大损失;第四,就是你老实交代,配合我们调查,同时还有立功行为,所以肯定不会杀你,而且你运气好的话,你还会成为我的手下,我会派人把你的妻儿从河北接到河东。” “好!我说,这个卢文达有个弱点,据说他小时候经常被父亲关在鹅笼里,所以他最害怕被关押在一个很黑很狭小的地方。” “不错!” 种桓赞许道:“你表现得很好,我会保举你!” 种桓让军士把王金牛带下去,他随即令道:“给我准备一口厚木棺材来!”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任务 当厚木棺材刚刚放进坑内,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泥土,棺材内便传来彭彭的撞击声,这是用头撞击棺材板的声音,隐隐听见棺材内有呜呜呜的哭喊声。 种桓一摆手,士兵又打开了棺材盖,棺材内,卢孟达手脚皆捆绑,嘴被堵住,他满脸泪水,额头上全是鲜血,眼睛里却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用今天的话说,卢孟达有严重幽闭恐惧症,这是他最大的弱点,内卫军士无论怎么严刑拷打,他都扛住了,但种桓用装在棺材内活埋的方式,不到半个时辰,卢孟达便彻底崩溃了。 这一次,不需要严刑拷打,卢孟达有问必答,把他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拿到口供的种桓立刻向王浩汇报,王浩随即派人盯住仙泉茶馆,他带着种桓赶去向雍王陈庆汇报。 官房内,陈庆听完他们的汇报,赞许点了点头,“很不错,你们终于开窍了,不再盯三七的事情,而是转向查找金国情报点,寻找军药配方泄露的线索,这才是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得到雍王的肯定,王浩和种桓都大为振奋,王浩又连忙道:“只是卑职觉得这里面还有点蹊跷。” “什么蹊跷?” “皮向阳明明清楚这个卢孟达知道京兆情报点,他还派这个卢孟达走蒲津关运药,他就不怕情报点泄露吗?” 陈庆澹澹笑道:“这个也可以理解,四人同行,总要有个领头的人,虽然会泄露情报点,但孰重孰轻,皮向阳会权衡,或许他认为卢孟达可以顺利通过蒲津关,更有可能是,情报点的重要人员已经撤离,眼前这个情报点被端掉也没有什么影响。” 种桓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陈庆看在眼里笑道:“小种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 “卑职是有些想法,但还没有来得及向都统汇报。” 陈庆笑道:“那现在沟通,我没有责怪你家都统,他也不会认为你越权上报。” 王浩也苦笑道:“你小子有什么话就直说,现在向我汇报,也算一起向殿下汇报了。” “卑职遵令!” 种桓道:“卑职早就有一种感觉,但又不知该怎么表述,刚才殿下最后的话提醒了我,这个情报点被端掉也没有什么影响,让我忽然醒悟过来,对方并不担心情报点被端,一是重要情报人员撤离,其次对方情报点改变了方式,他们不再去收买官员探求机密情报,而是从各种公开的信息中淘金子,比如这次军药配方泄露,对方就是从药铺中发现的机密。 这就要求对方情报探子有非常强的能力,他们知道从哪里能淘到黄金,这里面的关键人物还是这个皮向阳,卢孟达交代,京兆情报人员就是根据他的指示去药铺寻找止血治伤的好药,从而得到了军药方子。” “然后呢?” 王浩问道:“你还没有说到点子上,为什么仙泉茶馆端掉没有任何影响?” “以前的情报点是所有情报探子聚居在一起,找到情报点就能把所有情报探子一锅端,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各个情报探子各自为阵,都是独立的,仙泉茶馆只是一个情报的收发集散地,甚至仙泉茶馆本身就是正常的茶馆,只是茶客,或者伙计利用这里发送指令,汇聚情报,所以卢孟达才说,他只知道是仙泉茶馆,但找谁他不知道,只要中午去仙泉茶馆,坐在七号位上,自然会有人找他,一看便知。” “一看什么东西就知道?”陈庆追问道。 “他说不一定,只要是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手背上的一个特殊记号,腰牌,军符,甚至特制匕首等等,皮向阳要求手下每个情报探子手背上都绣有字,都是与河流有关的字,河、湖、泊、海、江、洋等等,一看就知道了,如果涉及重要情报,还要再进一步确认身份,他们会根据手背上的字体判断对方是探子还是情报收发者,然后传派任务由皮向阳负责,卢孟达就是传送任务者,在仙泉茶馆传派任务,但收取情报在别的地方,由其他人负责,卢孟达不知道。” “这个办法不错!” 陈庆赞许道:“我们可以学习,单线联系,互不认识,我们可以学习完善。” 王浩想了想道:“那是不是可以利用卢孟达来抓获京兆的情报探子,让他伪装传派任务。” 种桓摇摇头,“估计他们已经示警了,不会有效果。” 陈庆摆摆手道:“京兆的情报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皮向阳这个人,内卫要想办法把他抓住,其他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种桓咬一下嘴唇道:“卑职愿意接受这个任务,率人去太原查桉,抓捕皮向阳!” “你认为他在太原?”陈庆问道。 “既然西军要攻打河北,那么太原就是调兵遣将的重中之重,他一定会及时赶回太原。” 陈庆看了一眼王浩,王浩点点头,表示赞同,陈庆笑道:“去吧!抓住这个皮向阳,无论死活,我都会给你官升一级。” “卑职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 大名府,皮向阳押送八万斤三七以及板蓝根、黄柏等药材抵达了官仓,完颜昌亲自来官仓接货,这是金国这些年情报机构最成功的一次行动。 不仅从陈庆眼皮子底下买走大量药材,而且在被内卫发现的情况下还能从容撤退,保全了大部分药材,这种胆识和能力令完颜昌大为赞赏。 当然,完颜昌还有其他想法,自从火器坊副总管杨进功试验火器时不幸葬身火海后,完颜昌就对铁火雷彻底死心了。 但完颜兀术逃回上京,把自己的失败的大部分责任都推在西军拥有强大的铁火雷上,金国皇帝完颜亶也开始对铁火雷感兴趣了,责令完颜昌搞到这方面的情报,最好能搞到实物。 完颜昌这两天压力极大,正好皮向阳将八万斤三七运回了大名府,便让完颜昌有了让皮向阳来试一试的想法。 官房内,完颜昌向皮向阳讲解了铁火雷的重要性,讲解了这是天子的要求,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并许诺,如果他能搞到铁火雷的配方并搞到铁火雷实物,将封他为国公,并赏钱十万贯,良田万顷。 皮向阳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躬身道:“卑职一定完成都元帅交代的任务!” 完颜昌拿了一个卷宗袋递给他,“这是我们收集到的关于铁火雷的全部资料,你自己好好研究,另外我们也有火器匠,你想问他们随时可以问,不过我希望你尽快出发!” “遵令!”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线索 次日一早,皮向阳便找到了火药局新主管汤琦,汤琦已经六十岁,资历深厚,原本是辽国火药副总管,辽国灭亡后,曾经回家乡太原住了几年,金兵攻打宋朝后,他又返回燕山府,后来被金国聘用为火药匠,去年退仕,又被完颜昌请到大名府,主管火药生产。 “我看了一夜的资料,我发现火器匠给出理由是我们和西军的火药品种不同,所以我们造不出铁火雷,汤总管认为可能吗?” 汤琦冷笑一声道:“那是他们造不出铁火雷找的借口,连都元帅都不信他们的话,但又没有办法,之前杨进功倒是发现一些线索,可惜他被烧死了,我怀疑他是被西军探子杀掉。” “会不会真有这种可能,两者用的硝石品种不一样?”皮向阳继续问道。 “我是做火药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么说吧!我制作的火药和当年宋朝火药局的火药一模一样,靖康元年,李纲已经造出了铁火雷,就是不稳定,大部分都是哑炮,十颗最多爆炸一颗,这或许是铁壳铸造的问题,但火药没有问题,但或许火药配方会有一点微调,具体我也不清楚。” 皮向阳又道:“我看资料说,之前曾经搞到一颗铁火雷,但后来全部试验用完了,也没有研制出来,会不会这是一颗假的铁火雷,诱导我们走弯路。” “你的怀疑很有可能,因为见过那颗铁火雷的火药匠告诉我,火药的粉末特别细,细得像粉尘一样,我就觉得不对,依我的经验,火药越细,反而燃烧的速度不快,要有一点疏松颗粒,燃烧就会更快一点,但我不做火器,没有发言权,我心中虽然明白一点,但也不好说什么!” “我明白了,多谢汤总管!” 汤琦笑道:“都元帅让你搞到铁火雷配方和样品,你准备从何入手?” 皮向阳澹澹道:“凭我对西军的了解,想从哪个西军那边突破搞到配方和铁火雷,几乎不可能,我想从使用者的方向去想办法,或者造铁火雷的工匠,只要我细细寻找,一定会有收获。” “不错!不错!我倒可以给你一个线索。” 皮向阳精神一振,连忙道:“请汤总管赐教!” “当年东京火器局是造出铁火雷的,但没有被重视,全部被销毁了,图纸和配方都没有了,但当时火器局的工匠呢? 建炎二年,我准备返回燕山府时,见到了两名东京火器局的火药匠,他们是太原府人,汴梁城破后,他们也回家乡了,这两人一人姓辛,一人姓武,他们应该参加过铁火雷的研制,不过时隔二十年了,我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他们现在应该也是六十岁左右,而且他们在太原府哪个县我也不知道,不过官方旧档桉中或许有资料,找到他们二人,或许就有希望了。” 皮向阳点了点头道:“或许这就是陈庆百密一疏的漏洞。” ........ 种桓率领三百名精锐分成三批赶到了太原城。 虽然金国探子在京兆是独立存在,但太原不是,太原城是整个雍王区的情报总部所在地。 这也是皮向阳担任情报总管后进行的改革,避开西军内卫的锋芒,在京兆安插十名探子,每个探子都和皮向阳单线联系。 种桓见到了河东路兵马使牛皋,牛皋当即将旧兵马使官衙借给种桓使用,并承诺,随时可以调兵协助种桓。 但种桓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位于城南的王记皮货铺观察,卢孟达和王金牛都交代,王记皮货铺就是金兵在太原的情报总站。 不过种桓并不抱太大希望,既然卢孟达等人被抓捕,那太原情报总站肯定换地方了。 果然,王记皮货铺大门紧闭,外面挂着一把大铁锁,门口贴着关店布告,因为经营不善,小店倒闭,愧对各位老客云云。 种桓随即派几名手下监视店铺,一旦有人出现就立刻抓捕。 除了王记皮货行,还有一个比较隐秘的线索,那就是皮向阳的女人,王金牛告诉种桓,有这么一个女人存在,卢孟达又进一步交代了这个女人的线索,这个女人姓蒋,是一个舞姬,她住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但卢孟达知道她有一个兄弟,叫做蒋平,是太原城的一个无赖,喜欢惹是生非。 虽然这个蒋平住在哪里,卢孟达也不知道,但知道他是太原城的无赖,便已经足够了。 种桓随即来到县衙,知县彭世荣听说是内卫查桉,不敢怠慢,立刻把都头王建找来,王建听完种桓的要求,当即道:“我来打听,应该问题不大,明天一早就会有消息。” 种桓又嘱咐道:“尽量低调,不要让人知道,我们在找这个蒋平。” “将军放心,我办事一定妥当!” ........ 种桓在找这个蒋平的同一时刻,在太原东城外一座不知名的大宅内,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向几名手下部署任务、 中年男子叫做宋宽,是皮向阳的副手,皮向阳不在太原,就由他来主持情报站的运转。 “刚刚接到总管的飞鸽传书,他正在赶来太原的路上,但先让我们做两件事,第一件事让我们送三百两银子给武押司,老六,武押司是你负责的,这件事由你来办妥。”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道:“我处理没有问题啊!把银子给我。” 宋宽瞪了他一眼,“会给你的,急什么?” 旁边另一名手下问道:“总管不是说这个武押司做事不太可靠吗?以后不要和他打交道了,怎么又要送银子给他?” 宋宽哼了一声道:“这种事情不要多问,总管交代什么,去做就是了。” “哎!那个武押司上次提供假情报,把我害得好惨,现在又要送银子给他,我先说话,如果再是假情报,与我无关!” 宋宽冷冷道:“你自己去给总管说!” 贺六童低头不敢吭声了。 停一下宋宽又交代道:“总管还交代,要给夫人送点钱去,刘铠,找个时间去给夫人送三十两银子。”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 宋宽想了想道:“送银子下午再去,明天一早你去军营把周清找来,我还有重要事情交代你们。”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先机 都头王建不愧是地头蛇,当天晚上便找到了种桓。 “将军要找的蒋平卑职已经找到了,他住在城南三柳巷,是城南比较有名的无赖,整天跟随一伙人对商铺敲诈勒索,并以此为生,他有个姐姐,听说出身也不太好,最近两年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了,他目前和父母住在一起。” 种桓看了看天色,天刚黑不久,他便对王建道:“替我找一个认识这个蒋平的人,口风紧一点,我今晚就要抓捕这个蒋平,明天一早,你找人假扮债主去蒋平家要债,就说王建昨晚逃债跑掉了。” “卑职明白了,将军怕打草惊蛇。” “没错!” “我来安排,保证不会出漏子。” 种桓赏了他十两银子,王建兴匆匆去了. 三柳巷说是巷子,其实是一条很长的小街,在北宋年间很有名,它是贱户的聚居之地,长长的小街上居住了几百家贱户。 所谓贱户,就是从事以声色悦人的男女,妓女、舞姬、歌姬、乐师等等。 在妓馆、青楼、教坊以及酒楼、茶馆等等活跃着大量以色悦人的女子,运气好的,被有钱人纳为妾,脱离贱籍,但大部分从业都在年长色衰后嫁给乐师,然后生儿育女过普通人的日子。 但他们很难摆脱贱籍的身份,但转机出在绍兴四年,时任川陕宣抚使的陈庆正式下令,在他管辖的地界内废除贱籍,一律改为平民籍。 在三年前,陈庆再次下达雍王令,废除一切特殊户籍,包括之前的贱籍,还有匠户、军户、商户等等特殊户籍全部废除,只改设两种户籍,一种是平民籍,一种是部落籍。 部落籍顾名思义,就是生活在熙河路、河西路、灵夏路等地的各个民族部落,他们一半自治,一半受官府管辖,比较特殊。 但并不是少数民族都是部落籍,不是这么回事,比如定居在京兆的粟特人,生活在大同府的契丹人等等,他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没有加入什么部落,所以他们也是平民籍贯。 所以三柳巷过去虽然是贱籍聚居地,但现在已经不是了,这里和城内别的街道没有什么区别。 一更时分,一个醉熏熏的男子出现路口,此人便是种桓要寻找的蒋平,他年约二十出头,父亲是个乐师,母亲是教坊的舞女,父母把他姐姐培养成一个才艺姿色出众的舞姬,对他这个儿子却不上心,读了几年书就辍学了,十几岁就成了街头的无赖混混。 他自己没有房子,和父母住在一起,有时候去酒楼茶馆打打零工,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街头鬼混,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敲诈勒索,所有的不良习气都学会了。 今天他和几名混混敲诈一家酒馆,得到两贯钱,几个狐朋狗友跑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回家。 这时,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下,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大口袋将他兜头罩住,几名黑衣人将他拖上马车,马车随即驶远了。 “哗!”一桶凉水泼在蒋平脸上和身上,蒋平顿时清醒过来了,他发现自己双手反绑,双脚也被绑住,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惊恐地望着四周,十几名身穿盔甲的彪形军士虎视眈眈盯着他,手中拿着斧子和长刀,他裤裆一热,竟然吓得尿了。 种桓摇了摇头,还是街头专门打架斗殴的混混,居然这么没出息,还没有开口就被吓尿了。 “你就是蒋平?”种桓问道。 蒋平颤抖着回答道:“小人.小人正是!”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叫.蒋珠儿。” “她是不是被人包养了?” 蒋平点点头,种桓又追问道:“包养她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蒋平渐渐明白了,这些人是要找包养他姐姐男人的麻烦,不是针对自己。 他惊惧之心稍去,连忙道:“我只知道他姓王,是个皮货大商人。” “那就对了,皮向阳化名王阳,掩护身份就是一个皮货商人。” “你知道这个人住哪里?店在哪里?” 蒋平摇摇头,“我就没见过他人,只听我姐姐提到几句,她也不肯多说。” “你姐姐住在哪里,你该知道吧!” “我知道,但是.但是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姐姐。”蒋平要哭出来了。 “我们是内卫,不会伤害无辜,你说吧!她住在哪里?” 蒋平听说是内卫,不敢再有任何侥幸之心,老老实实交代了。 当天晚上,种桓便派出两队内卫士兵,隐藏在蒋珠儿住处附近,将她的住宅严密监视起来。 次日上午,情报站临时主管宋宽正在对两名手下交代任务,两名手下一个叫刘铠,下午要去给总管的女人蒋珠儿送三十两银子,他也是皮向阳的心腹,只有他知道蒋珠儿的住处,连宋宽都不知道。 另一人叫做周清,也是情报骨干,他在两年前加入了西军,因为武艺高强,被升为都头,他负责收集西军军队的情报。 宋宽对二人道:“总管接到了都元帅的命令,收起一切关于铁火雷的情报,具体要收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总管在鸽信里做了两个指示,一个是要笼络好县衙的武押司,第二个就是军队,要接触那些使用过铁火雷的士兵,笼络武押司是贺老六的事情,他们是远亲,所以接触使用铁火雷的士兵,就是周清的事情,明白了吗?” “卑职怎么接触,要问他们问题?” “暂时不要问,就是交朋友,请客喝酒,或者去妓院赌馆,随便你安排,交了朋友后,等总管回来后再安排,估计两三天后总管就回来了。” “卑职明白了!” 宋宽又对刘铠道:“你今天去给夫人另外找个住宅,叮嘱夫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总管说,内卫抓获了卢孟达四人,肯定不会甘心,所以我们要格外谨慎小心,今天我也要换房子了。” “卑职马上去安排!” ………. 临时官衙内,种桓正在向王金牛询问情报点的构成,王金牛已经被内卫录用,种桓也派人去燕山府的易县把他家人接到太原,王金牛的地位比较低,他的家人也没有人会在意,所以比较容易接出来。 虽然王金牛只是四级情报探子,属于最低的等级,但也知道一些东西。 “河北情报司的头目叫做崔九,是完颜昌的军师,他是一级情报大总管,他下面是五个二级情报总管,皮向阳是其中之一,地位最高,还有一个二级总管叫做宋宽,他是皮向阳的副手,皮向阳若不在太原,他便是总管。 然后皮向阳手下有五名三级主管探子,卢孟达是其中之一,还有刘铠、贺胜、周清、吴成,我知道吴成在京兆,这五名三级主管每人有五名手下,就是四级探子,卑职就是其中之一,卑职之前的上司是贺胜,后来又调到卢孟达手下。” “那么参与三七案,都是他们吗?” “不是!就只有卢孟达和他的五名手下,他的另外两名手下在郑县处理后事,你们好像没有抓到。” “他们五名三级主管都有分工吗?” “应该有吧!我们组负责调查商业情报,吴成负责京兆,但他和几名手下好像都不联系,刘铠负责管钱和内勤,他才是皮向阳的真正心腹,周清负责调查军队情况,贺胜负责和官府联系。” 种桓的笔忽然停住了,眉头一皱,“负责和官府联系,和哪个官员?” 王金牛摇摇头,“具体卑职也不知!” 种桓想了想问道:“贺胜其他手下你都认识吗?” “当然认识!” 种桓点点头,他需要了解,这个贺胜究竟收买了哪个官员?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策反 “具体卑职也不知道,只能贺胜本人清楚,他从不会告诉手下。” 种桓想了想问道:“他手下中有没有比较容易拉拢过来?” 王金牛苦笑道:“其实大家都是为钱,每月十几贯钱的高收入,但如果性命遭到威胁,肯定会保命要紧,真正死心踏地的,恐怕只有那几个三级探子主管。” “有和你关系好的吗?” “当然有,贺胜手下有个冯阿宝和我关系极好,我救过了他的命,而且他是代州人,父母妻子都在雁门县,年纪和我差不多,但比我机灵,比我知道得多。” “在哪里能找到此人?” 王金牛挠头想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我怎么忘了,有个代州商人,和他是同村人,冯阿宝常托他给家人送钱。” “这个商人能找到吗?” “当然可以,我知道他家住哪里?” 中午时分,在一家茶馆内,贺胜将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推给对面的男子,“我们老大的心意,手下吧!” 男子是个中年人,长个包子脸,小鼻子小眼睛,眼神里闪烁着狡黠之色。 他拎了一下包裹,有些惊讶,“这么多?” “你还会嫌多?”贺胜讥讽地笑道。 “那不一定,你们老大的钱可不好拿,万一我办不了,他不宰了我?” 男子正是阳曲县押司武太谷,他的母亲和贺胜的母亲是表姐妹,贺胜和他算是沾一点亲,他们已经合作多次,武太谷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要不涉及机密,对方想要什么情报,他都给,双方合作还算愉快。 只是这个武太谷比较贪心,给了情报也不值钱,所以让管钱的刘铠很不满,不过皮向阳要放长线钓大鱼,也尽量满足他的胃口。 “说吧!伱们皮老大想知道什么?”武太谷掂出至少有两百两银子,令他十分满意。 停一下,他又补充道:“我先说明,我只能尽力而为,办不到别怪我,别像上次那样,要曹知府的家庭情况,我可办不到。” 贺胜微微笑道:“放心吧!肯定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过皮老大还没有回来,明后天就到了,到时他会和你谈。” 武太谷拎着银包晃晃悠悠走了,望着他的背影,贺胜着实有些担心,两百两银子肯定不会是小事,万一这混蛋办不成事,皮老大会不会怪罪自己? 冯阿宝是代州人,五年前来太原谋生,在王记皮货铺当伙计,他机灵能干,便被宋宽看中,一来二去,他便被发展成为情报探子,成为贺胜手下,专门负责给贺胜跑腿。 下午时分,冯阿宝揣着十两银子,兴冲冲来到位于城西的清风酒楼,他走上二楼,找一圈都没有见到同乡祁大哥的影子。 “阿宝,这边!” 一间雅室门开了,祁大哥向他招手。 冯阿宝有点奇怪,祁大哥怎么大方了,在雅室请自己吃饭? 祁大哥叫做祁忠,是个商人,和冯阿宝是同村人,就是他把冯阿宝从村里带出来,只是他比较小气,给的工钱不多,冯阿宝才跑去王记皮货铺当伙计。 但祁忠人不错,每次回代州,都要替冯阿宝挣的钱带回家,还带家信给冯阿宝。 冯阿宝走进雅室,笑嘻嘻道:“祁大哥怎么阔绰了,居然在雅室请客,我可要听曲的。” 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了,他看见了一个熟人,失声喊道:“金牛!” 他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就跑,却被祁忠一把抓住胳膊,冯阿宝拼命拉扯挣扎,“快放开我!” 王金牛淡淡道:“阿宝,你若跑掉了,你父母妻儿怎么办?” 这句话像刀刺穿了冯阿宝的心脏,冯阿宝就像放了气的皮球,顿时瘪了下来,颓然坐下。 祁忠陪笑道:“我先走一步,有什么事你找我!” “多谢祁大哥!” 祁忠走了,王金牛目光这才落在冯阿宝身上,“我去过皮货铺,已经关了!” 冯阿宝叹了口气,“听说你们被抓,老宋立刻关了铺子,大家都解散了。” 冯阿宝上下打量王金牛,迟疑问道:“你投降西军了?” 王金牛叹口气道:“阿宝,你爹爹如果知道你是给女真人做事,他会怎么样?” 冯阿宝顿时脸一红,“你知道我就是想挣点小钱,并不是真的效忠女真人。” “但如果你被抓,消息传到村子里,你父母不用说了,你儿子、孙子以后怎么做人?我是醒悟了,一心一意赎罪,而且我还是燕山府人。” “别说了!” 冯阿宝脸一阵红一阵白,替自己分辩道:“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怕什么?” 王金牛缓缓道:“阿宝,我现在在帮你,你如果跟我走,就算你幡然醒悟,属于投诚,但如果你执迷不悟,仍想逃走,我可以告诉你,你出去就被抓,性质就不一样了,你自己选择。” 冯阿宝犹豫半晌,苦笑一声道:“我不就是为钱吗?有什么好犹豫的,金牛大哥,我跟你走!” 王金牛大喜,“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替他们卖命!” 王金牛把冯阿宝带到了种桓面前,冯阿宝听说对方是内卫,着实有些害怕了,连忙躬身行礼。 种桓安慰他道:“走错路没有关系,关键是要走回到正确的路上来,那就既往不咎,如果还能立功,那更是属于有功将士了,还能得到嘉奖,父母子女也会深感荣耀。” “小人愿竭尽全力立功赎罪!” 种桓点点头问:“贺胜收买了哪个官员,你知道吗?” “小人只知道是县衙的押司,还是贺胜有一次酒喝多时大骂对方,我们才知道一点点。” “他怎么骂?” “他骂对方是个狗屎一样的押司,一张猪脸长得粪球一样,要不是他给钱,对方那点收入想在太原城买房,全家饿死都不够。” “县衙的押司你们对得上吗?”种桓又问道。 “回禀将军,县衙一共有四个押司,我们都怀疑是主管户籍人口的武太谷,他的外貌符合,长一张猪脸,很圆,像球一样,其他几人都不符合,而且我们打听过,武太谷最近确实买了一块地,准备造房子。” “武太谷!”种桓记住了这个名字。 “贺胜你知道他在哪里?”种桓又问道。 冯阿宝摇摇头,“我们都分散了,然后每天中午去遇仙桥走一下,他如果召集我们,遇仙桥下面就会停着一艘乌篷船,我们上船就是了,他会在船上给我们交代任务,然后交代完后,我们下船走人,这是皮老大做事的习惯,喜欢搬家,然后互不往来,只在一个公共地方碰面。” 种桓又问了冯阿宝不少情况,最后安排他和王金牛单线联系,这才让他走了。 很快传来一个重大进展,皮向阳的女人蒋珠儿搬家了,一个重要人物露面,负责管钱和内务的刘铠,种桓立刻做出安排,在蒋珠儿家对面租下一个门面卖胭脂等物,监视蒋珠儿,同时派人盯住刘铠,但都没有打草惊蛇。 刘铠不重要,皮向阳才是他们要抓的人。 ==== 【今天两更】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押司 武太谷担任押司已经有十几年了,他今年四十五岁,他很想再升一级为主薄,但有硬条件,那就是要考上明经科,年少时学的东西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再参加科举,对他这种中年人显然不现实。 眼看升职无望,武太谷便开始一门心思捞钱,他想着在退仕之前多捞点钱,让自己退仕后过得体面一些。 他分管户籍人口,油水不算多,主要是给人更名改姓,或者私卖空户籍,比如一些人想隐姓埋名,就可以买一个空户籍,改了名字,身份就彻底洗成另一个人。 只是武太谷虽然比较贪,但他胆子很小,偶然才会偷偷做一次,然后几个月都睡不好觉,生怕被人揭发举报。 他一般只敢做点小动作,主要是给孩子改名。 平时有人来托他帮忙,给点好处,他也都笑纳了,但都不会太多,最多一笔只有五贯钱,平时也就一两贯钱。 但自从他在河北的远房亲戚贺胜找到他后,他一下子翻身了,短短两年时间,他至少赚了两千贯钱,还在城外买了一块地,准备造房子了。 而且出售的情报都不是机密,其他文吏也能出售,都是堆在库房墙角的公开资料,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所以他出卖情报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拿钱也顺手,只有一次,贺胜要知府曹德的户籍情报,包括曹德住址和家人情况。 武太谷是知道的,但他没敢给对方,那是他第一次害怕。 不过今天武太谷也同样有点寝食不安,原因是贺胜给了他两百两银子,他表面上好像不太在意,实际上却十分紧张,两百两银子,去黑市可以兑换一千两百贯钱。 房间里,武太谷关上门窗,坐在椅子上发呆,桌上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他很清楚对方的诉求不会简单,如果自己替他们做了,会不会被抓起来斩首? “大郎,彭知县来了!”外面传来他妻子的声音。 武太谷一激灵,连忙将银子收进抽屉,起身道:“我来了!” 来到院子,只见知县彭世荣站在院子里,后面还跟着两人,此时天色已晚,武太谷看不清后背的人,还以为是知县随从。 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卑职参见县君!” 彭世荣指指身后道:“其实不是我来找你,我只是带个路!” 他让出了背后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道:“这位是内卫种将军,他要向你调查一些情况!” 武太谷听到‘内卫’二字,俨如当头一棒,吓得他脸色大变,连退后几步,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种桓淡淡道:“贺胜应该找过你吧!” 武太谷惊得肝胆皆裂,翻身磕头,“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彭世荣暗暗叹口气,刚才种桓找到他时,他还不太相信,现在他明白了,武押司果然有问题。 “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彭世荣不便参与查案,便先走一步。 种桓带着几名走进书房,武太谷连忙把抽屉里的白银拿出来,“这是贺胜今天给我的白银,我不敢不收!” “这两年你收了贺胜不少钱吧!” 武太谷脸色惨白,扑通跪下,“我是收了钱,但我保证没有提供任何机密情报,只是普通人口户籍方面的资料。” “但人口户籍也涉及到官员住址和家庭成员情况,不是吗?” 武太谷低下头小声都:“重要官员没有提供,都是一些普通的小官。” “砰!” 种桓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你这是通敌之罪,当斩!” 种桓拔出了腰中宝剑,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武太谷惊恐万分,拼命磕头道:“将军饶命,卑职知错!卑职知错!” 种桓把宝剑放在桌上,缓缓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表现得好,说不定只会免职,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卑职愿意!卑职一定洗心革面,绝不再犯!” “那倒不是,你一定要继续和他们接触,但必须按照我的指令来做,听懂了吗?” “卑职明白了,一定照办,绝不含糊!” “你先起来坐下!” 武太谷这才注意到妻子端着茶站在门口,惊讶地望着他。 他连忙摆手,“你先出去,在谈正事!” 他妻子连忙退下,种桓对他道,“先坐下吧!” 武太谷屁股挨着椅子一角战战兢兢坐下,种桓这才问道:“今天贺胜找你做什么?” “他就给我两百两银子,没有提要求,要等他总管皮向阳回来再说,但我估计是重要事情,否则不会给那么多。” “皮向阳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明天或者后天,没有准信。” 种桓点点头道:“今天就这样吧!我会安排一个手下在县衙,一旦他们向你提出要求,你要立刻和我手下联系,他明天会找你。” “卑职记住了!” 种桓带着手下走了,武太谷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抱着头。 他妻子走进,惊恐问道:“大郎,他们是谁?” “他们是内卫!” “啊!你犯事了?” 武太谷点点头,“你以为我买地的钱是怎么来的?贺胜是个金国探子。” 妻子一拍大腿急道:“那可怎么办啊!要不,你连夜逃吧!” “逃个屁啊!” 武太谷长叹一声,“现在我给他做事,如果做得好,能免除死罪,我就希望贺胜那个混蛋赶紧来找我!” 次日上午,皮向阳回到了太原,一路风尘仆仆,但他顾不上休息,把宋宽找来交代任务。 “这次是都元帅亲自给我下达任务,让我无论如何要搞到铁火雷的配方,或者样本,这也是天子的旨意,我们任务很重。” 宋宽迟疑一下道:“我记得之前不是搞到过一次铁火雷吗?还花了五万贯钱。” 皮向阳摇摇头,“我怀疑那是假的铁火雷,无论火药和铁壳都让人怀疑,我临走时亲自看了留下的铁壳,打磨得非常光滑致密,很厚实,虽然木火雷和瓷火雷都是厚壁,但那玩意容易摔碎,必须要厚一点,厚一点也能炸开,可这是生铁啊!那么细密厚实的铁火雷怎么可能炸得开?不是要越薄才能炸开吗?” 宋宽笑道:“总管说得有理!” 皮向阳哼一声道:“可那帮火器匠却说我满口胡言,什么都不懂,大放厥词,他们就是一句话,这铁火雷肯定是真的,我也无话可说,就想着找一个真的给他们看看。” “要找真东西,恐怕得去京兆!” “这你就不懂了!” 皮向阳淡淡道:“越是靠近京兆,就越管理得严格,越找不到东西,想找铁火雷,还得去偏远之地。” 这时,手下在堂下报告,“总管,周清来了!” 皮向阳笑道:“正想找他,他就来了,赶紧让他过来!” 不多时,周清匆匆走上堂,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总管!” 皮向阳问道:“老宋嘱咐你的事情,你都做了吗?” “卑职之前就认识一名专门管火器的都头,这次宋统领专门叮嘱,卑职又请他喝了两顿酒。” 皮向阳大有兴趣,连忙问道:“你们聊到铁火雷了吗?”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识破 “他说现在铁火雷已经没有了。” 皮向阳一怔,“什么意思?” “卑职也问他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说,所有小型和中型铁火雷全部销毁了,只剩下大型铁火雷保存在京兆,现在发给他们的火雷都是木火雷,又和从前一样了。” 这个消息让皮向阳大失所望,如果铁火雷都被销毁了,他去哪里找样品? 周清又取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皮向阳,”总管可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这就是铁火雷草图,卑职说没有见过,他就随手画了一张给我看看。” 皮向阳接过草图,上面的铁火雷像个冬瓜,顶端还有一个把,像男人那玩意儿,画的麻麻点点。 “这个把是什么?” “他说是个木壳子,防水用的,里面是火绳,使用时用锤子敲掉它。” 皮向阳点点头,“防水的话可以用来炸船!” 他又问道:“这铁壳是什么样子?” 周清指着上面的麻点道:“我问他麻点是什么意思,他就说铁壳粗糙得很,一看就是破铜烂铁做的。” 皮向阳一拍大腿,“我就是说嘛!怎么可能是致密厚实的铁壳?那帮混蛋拿到假货了还不承认。” 宋宽也摇摇头,“研究了一两年,居然研究一个假火雷,真是无能之极,有这帮蠢货在,就算给他们配方也造不出来。” “很有这个可能!” 周清道:“那个火器都头说,铁壳特别难做,稍微差一点点都不行,要么炸不开,要么炸开后没什么效果,还不如木火雷,说反复试验了一年才造出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他说现在销毁了太可惜了。” “我知道了,火器的事情就不要多问了,多问会让对方怀疑,反正搞好关系,你去吧!” “卑职告退!” 周清一礼走了,皮向阳有点头大,铁火雷都销毁了,让他去哪里找一枚现成的铁火雷? “总管,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皮向阳摇摇头,“只能说从西军搞铁火雷不太现实了,无论图纸、配方以及工匠,肯定是他们的最高机密,除非能像宋朝那样,从高层下手,显然西军不可能,所以我考虑向前追溯,当年靖康年时,守城的宋军曾经造出过铁火雷,尽管十颗只炸了一颗,但毕竟造出来了,火药局管事告诉我一个线索,在太原府住着两名从前宋朝的军器监火器大匠,只要找到这两人,我们就算造不出西军铁火雷,但也造得出宋朝的铁火雷。” 宋宽呆了一下,“太原府这么大,下面还有好多县,茫茫人海,去哪里找这两人?” 皮向阳狡黠一笑道:“当然是找线索,我相信官府的旧档案中一定有他们二人的详细记录,所以我让你给武太谷两百两银子,他不就是管人口户籍吗?” 城东有一条小巷,这种小巷又叫一户巷,两边都是围墙,走到底只有一户人家大门,这种巷子不多,一般都是有钱人家。 这条一户巷内的宅子空关了好几个月,这两天才租出去,租住人自然就是蒋珠儿。 巷子所在的街道是一条商业街,沿街都是店铺,光巷子对面就有七八家店铺,其中一家叫做小英脂粉店的铺子刚刚开业,不用说,这是监视对面一户巷的内卫,店主是一对姐妹,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她们却是内卫监视营的成员,包括中年男子、老人、女人、少年等等。 这时,一辆马车驶来,直接拐进了一户巷,片刻,里面的大门开启,马车直接驶入。 两名监视的女子愣住了,年纪稍小的妹妹连忙赶去官衙禀报。 种桓之所以能独当一面,就在于他做事稳重而不失果断,考虑周全,不浮躁冒进,虽然手下发现的马车极可能是皮向阳回来了,但他依旧没有下令抓捕,一是只看见马车,并没有看见人,只是猜测而已,其次武太谷还没有和皮向阳见面,冯阿宝也没有消息。 不能因为一辆马车就认为是皮向阳回来了,如果不是,冒然行动的话,他们就打草惊蛇了。 正是出于种种考虑,种桓克制住了抓捕了冲动,命令手下继续监视,不得轻举妄动。 中午时分,武太谷再次受贺胜的邀请来到了茶馆。 “我就长话短说!“ 贺胜喝了口茶,直接进入主题,“我们希望你帮忙找两个人,这两人二十年前是汴梁火器局大匠,建炎年间回到太原府,年纪都在六十岁上下” “他们叫什么名字?”武太谷问道。 贺胜摇摇头,“不知道!” “那不好找啊!” 武太谷眉头皱成一团道:“太原府下面还有县,人海茫茫,况且户籍登记,一般也不登记职业,伱说他们六十岁了,万一已经去世了呢?” “对我们来说很难找,但对你来说不难,你可以查找以前的户籍资料,找匠户,匠户的备注栏都有他们的做事机构,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我们还是给你两百两银子,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要只想拿钱而不做事。” 说到最后,贺胜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武太谷半晌道:“好吧!我回去就开始查,但有两点我要说清楚,第一,不要催我,仓库的旧资料堆积如山,找到想要的资料没有那快;第二,我只保证阳曲县,他们如果在太原府别的县,我就不知道。” “不能拖下去,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先找到匠户的户籍名册,把名册一起给我们,我们也可以通过别的匠人寻找。” 贺胜交代了任务,随即坐牛车离去,但他却不知道,一名骑毛驴的老者在后面不慌不忙地跟着牛车。 皮向阳和他的女人蒋珠儿云收雨歇,皮向阳慵懒地躺在床上,望着蒋珠儿坐在镜前补妆,“我给你的钱,够用吧?”皮向阳问道。 “瞧你说的,钱什么时候够用过?” 蒋珠儿回头白了他一眼道:“我这里开销也大,要养使女仆人,要吃喝,要买衣服,还要买脂粉,你看看,我以前用的上好脂粉,现在都用不起了,只好买些便宜脂粉,倒是省下几个坐车钱,在家门口就能买了。” “我回头再给你一些钱,买些好的脂粉吧!小店的便宜脂粉就不要买了。” 蒋珠儿心中欢喜道:“其实家门口这家脂粉店卖得也不差,是新开的店,比大店便宜很多,我感觉它就是专门为我开的。” “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啊!以前没有,我一来它就开业了,开业才两天,也没什么生意,顾客就只有我和几名使女。” 皮向阳一怔,他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说,以前都没有胭脂店,你来后才开业?” “是啊!我搬过来,它就开业了。” “店铺是不是正对我们小巷口?”皮向阳追问道。 “没错,所以我说它是专门为我开的。” 皮向阳心中暗叫一声不妙,以他的经验,这家店十有八九就是监视自己的店铺,一定是卢孟达交代了,他知道蒋珠儿的存在。 皮向阳立刻穿上衣服,从包里摸出一份宝记柜坊的柜票放在桌上,又放下半块玉,“这里面有一千贯钱,凭柜票和玉珮取钱,口令是山高路远,你自己取了存起来,我这两天要去一趟京兆,若有人问我的去向,你就说我去京兆了,下个月才能回来,明白了吗?” 交代完,皮向阳便从后门迅速离开,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后门也被内卫监视了,他一出门,便被王金牛一眼认出,他和两名内卫士兵盯住了皮向阳。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抓捕 皮向阳发现了后面有人跟踪,他加快速度,后面跟踪的王金牛和两名内卫士兵也加快了速度。 上了大街,皮向阳飞奔起来,后面内卫士兵也紧追不舍。 皮向阳忽然一转弯进了一条小巷,三人也追进小巷,不料小巷竟然是条死巷,皮向阳霍然转身,拔出腰中长剑。 此时,他看清了王金牛,冷笑一声道:“我说是哪条狗鼻子这么灵,原来是你这个混蛋,明天我就通知都元帅把你婆娘和儿子宰了。” 王金牛大怒,拔刀冲上去,迎头就是一刀,皮向阳一闪身,长剑反手劈出,速度极快,“当心!”两名内卫士兵大喊。 但来不及了,只听一声惨叫,王金牛左手被齐腕斩断,他后退几步,摔倒在一旁,巨大的疼痛使他晕厥过来。 一名内卫士兵急忙上前替他包扎伤口,另一名内卫士兵大喝一声,拔刀冲上去,两人激战一起。 包扎了断手,内卫士兵见同伴抵挡不住,也拔刀冲上去助战,三人战成一团,皮向阳武艺极为高强,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忽然一名内卫士兵咽喉中剑,捂住咽喉倒在地上。 另一名内卫士兵眼睛红了,暴风骤雨向皮向阳杀去,就在这时,两人都僵持不动了,皮向阳闪得快,躲过致命的脖子,左肩锁骨被一刀砍断,而内卫士兵也被一剑刺穿胸膛。 “当啷!”皮向阳的宝剑落地。 内卫士兵也软软倒下了,皮向阳半跪在地上,用力把嵌在肩头的刀拔出来,鲜血迸射而出。 他准备上前将王金牛的脑袋砍掉,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百姓大喊大叫,皮向阳一惊,顾不上王金牛了,他扔下刀,强忍疼痛爬上墙,重重摔落在墙后。 武太谷老老实实向种桓汇报了贺胜找他的目的,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的目的还是为了铁火雷,居然想寻找到从前汴梁的火器匠,这个皮向阳还真是会别处蹊径。 此时,种桓终于能判断出,皮向阳回来了。 “你可以寻找这两名火器匠,但找到后要立刻通知我。” “卑职明白,我知道户籍资料在哪里,估计今天就能找到。” 武太谷匆匆走了,就在他刚离去不久,种桓便得到急报,皮向阳从蒋珠儿住宅的后门离去,监视的内卫士兵紧跟不舍,现在情况不明。 种桓大惊,立刻令指挥使黄渭率五十名弟兄赶去支援,他自己则赶往军衙。 片刻,种桓赶到军衙,恳请牛皋立刻关闭城门,防止皮向阳出城逃走。 牛皋当即下令,立刻关闭所有城门,并派三千士兵协助种桓抓捕金国探子。 第一个被抓住的是刘铠,他替蒋珠儿租房子,就被内卫士兵盯住了,在他的住处抓住了他,并收缴了所有钱财。 第二个被抓住的是贺胜,他和武太谷在茶馆分手后,便同样被内卫盯住了,种桓下达抓捕令后,十名内卫破门而入,在贺胜家里抓住了他。 官衙内,种桓愤怒地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两名内卫士兵的尸体,旁边王金牛也身受重伤,他的左手被齐腕斩断,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已经紧急止血,医生在给他包扎,虽然性命保住了,但人却残废了。 “启禀统领,我们查过现场,皮向阳应该也受了重伤,墙上和墙后都是血,他上了一辆牛车,向城西去了,现在我们在搜索这辆牛车。” 种桓心中一阵烦躁,居然皮向阳逃掉了,早知道马车刚进蒋珠儿府门时,就应该下令抓捕,机会稍纵即逝,自己还是不够果断啊! 懊悔归懊悔,已经没有用了,现在只能想办法再抓住他。 这时,一名手下上前禀报道:“统领,刘铠招供了!” 种桓大喜,刘铠管内务,所有的租房都由他经手,只要他招供,自己又掌握主动了。 他当即令道:“让他招出探子的所有藏身之地,准确全体出动!” 夜幕渐渐降临,内卫在军队的配合下,还在全城抓人,宋宽被堵在房内,服毒自尽了,周清和他的几名手下也被军队在军营内抓住。 所有的主要头目都抓了,大部分小喽啰也因刘铠的租房清单而落网,但主犯皮向阳却始终下落不明,运载他的牛车车夫也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下的车,皮向阳的狡猾着实让种桓有些焦躁了。 王记皮货铺依旧大门紧闭,外面还有几名内卫士兵在暗中监视,距离皮货铺五百步外的巷子里有一座小院子,这里是皮货铺伙计的宿舍,这座小院和皮货铺一样都是最早的购入房产,原本住了四名伙计,伙计有的被调去京兆,有的搬去别处,目前只住了冯阿宝一人。 冯阿宝也听到了一点风声,城门关闭,军队在到处抓人,他心中颇为紧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宽恕? 这时,院子里轰一声响,他连忙走出房间,喝问道:“是谁?” 夜色中,墙根下好像有一个人影躺在地上,他连忙跑上前,打量一下,只是来人全身是血,他拔出匕首喝问道:“伱到底是谁?” “阿宝,帮帮我!”黑影声音低微。 “你是.你是东主!” 冯阿宝听出来了,是皮货铺的王东主,当然,他现在知道这个王东主就是内卫要抓的皮向阳。 “东主,你怎么受伤了?” “快扶我进屋,给我弄点药!” 冯阿宝将皮向阳慢慢扶进房内,让他坐下,皮向阳一声惨叫,他的半截锁骨戳出来了,鲜血又流出来,冯阿宝吓一跳,这.这可怎么办? 皮向阳咬牙忍痛把锁骨按平,身体一阵虚脱,气喘吁吁道:“有酒没有,给我来点酒。” 冯阿宝摇摇头,“家里没酒,要不我去买酒,再给东主买点伤药。” 皮向阳点点头,“你先给我倒一杯水,口渴!” 冯阿宝连忙跑去厨房,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水,他刚要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头顶上方的隔板上摸出一小包药粉,倒了一半在水里,这药入水便化,无色无味。 他一边走,一边药全部摇匀,端着碗走进房间,“东主,你喝水!” 皮向阳接过碗又问道:“有没有布条,给我找点布条来!” 冯阿宝连忙跑到里屋,将一件旧衣服撕成布条,眼角却盯住皮向阳。 皮向阳身体脱水,渴坏了,他端起碗,咕嘟咕嘟将水一饮而尽,冯阿宝暗暗松了口气,快步出来道;“东主,布条我放在桌上,我去买酒买药,马上就回来。” 皮向阳招招手道:“阿宝,这些年我待你不薄吧!” “东主对我很好,俸禄很高,我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我和全家都发自内心感谢东主!” 皮向阳笑道:“那点钱不算什么,这次你救了我,回头我让你做三级主管,每个月可是五十贯钱的俸禄,我还会把这座院子赏给你,有钱有房,你可以娶一个美貌的娘子。” 冯阿宝跪下哽咽道:“东主的知遇之恩,阿宝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 皮向阳满意地点点头,“去吧!赶紧去买药买酒,酒要买烈酒,药买三七粉,尽量多买一些!” “我记住了,马上就回来!” 他把门关上,快步走了,这时,皮向阳头一阵阵眩晕,他还以为是失血过多导致,他勉强站起身,走了两步,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决策 冯阿宝一口气跑到皮货铺大门前,他对周围喊道:“我知道你们在,请你们赶紧出来,我知道皮向阳在哪里?” 黑暗中,出现了五名黑影,将冯阿宝包围起来,为首都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冯阿宝抱拳道:“我叫冯阿宝,是王金牛的兄弟,伱们种将军知道我。” “你刚才说,你知道皮向阳下落?”为首都头又问道。 “他就在我的宿舍里,他受了伤,我出来给他买药!” 众人面面相觑,为首都头急问道:“你的宿舍在哪里?” “就在前面五百步处,我给你们带路!” 众人点点头,冯阿宝带着五名内卫向自己所住的小院奔去,进了院子,“东主!东主!”他喊了两声,没有人答应。 他挑开窗子向屋内望去,只见皮向阳面朝下趴在地上,他对众人点点头,为首都头一脚踢开门,五名内卫一拥而入,五把战刀同时顶住皮向阳的后背,但皮向阳却没有动静。 “他刚才喝水,水里有我下的迷药,他可能被迷翻了。”冯阿宝在门口道。 为首都头摸了一下皮向阳的鼻息,还有呼吸,五人一起动手,用绳子将皮向阳双手双脚反绑,伤口剧烈的疼痛让皮向阳醒来了。 他大吃一惊,“你们.” 话没有说完,一团破布将他的嘴堵住,一个黑布袋将他的头罩住,众人给他上了伤药,抬起他向外走去。 皮向阳此时终于明白,冯阿宝将自己出卖了,他长叹一声,绝望地闭上眼睛。 种桓听说皮向阳被抓住了,顿时惊喜交加,直接跑到大门口,只见内卫士兵从马车里抬出一人。 他扯掉头罩,断手的王金牛一阵咬牙怒吼,要冲上来,内卫将他拦住了。 “是他吗?”种桓问道。 王金牛咬牙点点头,“就是他,烧成灰我也认得!” 皮向阳冷冷看了王金牛一眼,又回头无比仇恨盯了一眼冯阿宝,冯阿宝哼了一声,“我可是代县人,你以为我会真的效忠女真人?” 种桓见他伤势严重,一摆手道:“带进去给他治伤!” 内卫士兵将皮向阳抬进了官衙,种桓拍拍冯阿宝的肩膀赞许道:“这次表现得非常好,得重重奖赏你。” “多谢将军!” “你和金牛都是功臣,一人赏你们五百贯钱,金牛也不要担心,你虽然断了手,内卫也会安置好你和家人,不会让你受委屈。” 王金牛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 次日继续清剿抓捕情报探子小喽啰,到了中午,最后一名探子喽啰被抓住,与此同时,京兆也在按照刘铠交代的口供进行抓捕探子,他是内卫,每个探子的俸禄和活动费用都由他支付,所以刘铠很清楚每个人的藏身底细。 两天后,种桓结束了太原行动,开始返回京兆,临行时,他做了两个决定,第一是把冯阿宝目前所住的院子奖赏给他,作为给他报信的追加奖赏,第二是把王记皮货行给了王金牛,作为给他和家人的安置。 还有两名殉职的内卫士兵,种桓也要上报雍王,给他们二人丰厚的抚恤。 至于武太谷,他找到了两名火器匠的线索,发现这二人目前就在西军火器局任职,正是他们二人的不懈努力,研制出了西军的铁火雷。 种桓没有追究武太谷的罪行,只是建议将他革职,同时没收了他的两百两银子,分别奖赏给王金牛和冯阿宝。 内卫队伍离开太原城,押解着金国情报探子,浩浩荡荡返回京兆城,这些探子将面临最严厉的审判,按照西军军法,他们将全部被斩首。 京兆,雍王官房参谋堂内,陈庆召集各司都监以及司马等重要官员,商议攻打河北的方案。 关师古已经不再担任军部都监以及内政堂参事等职务,他还有一年退休,最后一年,他替陈庆坐镇江南西路,巩固西军对江南西路的控制。 从汴梁返回的张晓接任军部都监,同时出任内政堂参事。 陈庆站在沙盘前对众人道:“攻打河北路和攻打河南路一样,我也打算分两步走,第一步是拿下河北路,第二步是夺取燕山府,燕山府可以稍微放一放,因为攻打燕山府会激起金国的强烈反抗,所以我要一步一步来,先拿下河北路,恢复被金国侵占的所有江河土地,然后再继续进攻,彻底灭了金国。” “殿下攻打河北路,有没有考虑过草原游牧骑兵对大同和灵州的入侵?” 询问的是折彦质,他去年已经从大同退仕,把军权交给了继任都督颜骏,他被陈庆封为代国公,内政堂行走,所谓内政堂行走,就是可以旁听内政堂议事,当然是指重大军国议事,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没有投票权和决策权, 陈庆缓缓道:“我得到的消息,三个游牧部族发生了内讧,当然也是因为金国的挑拨,虽然他们占领了丰州,但至少今年内不会有联军南下,或许他们某个部落会趁我大军攻打河北之机南下入侵,但无论灵州还是大同府的驻军都做好了准备,会给予入侵者痛击,我不会太担心,也请折公不要担心!” 折彦质点点头,“殿下如此有信心,我就不担心了!” 陈庆笑了笑又继续道:“这次攻打河北路我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了,杨再兴在河南路练兵,黄河水军建立,海路基地建立等等,这些都是为了我们攻打河北路做准备,甚至包括河北情报收集等等,我们一直在做。 首先是我们的敌人,完颜昌坐镇河北路,目前他拥有大军二十万人,其中八万女真人或者东胡人,还有十二万签军,另外,燕山府有十万大军,都是金兵,这十万大军中,直属都督完颜喝离撒统领的军队有五万人,还有五万金兵是支援军队,这五万金兵一定会南下支援完颜昌,所以我们面对的敌军有二十五万人。 鉴于此,我准备出兵人数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人之间,要准备的战争开支也在两百万贯到五百万贯之间。” 这才是内政堂关注的重点,要出多少钱的军费,周宽眉头一皱道:“五百万贯,太多了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周宽主管财税后,活脱脱就是第二个赵开,吝啬无比,看来这是职业病,换谁都一样。 陈庆微微笑道:“我只是说上限五百万贯,如果遇到旷日持久的战争,开支确实很大,但如果能按照计划在两个月内结束战争,那么最多也就三百万贯,我的意思是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没问题!” 周宽也松口了,“反正还是按照老规矩,寺库和府库各负担一半,战争收益也是各得一半,不过河北路估计是个赔本买卖,财富都在燕山府,河北路没有什么油水。” 陈庆笑道:“剿灭张俊一战,内政堂一文钱没出,但也吃肥了,这次稍微赔点本也没有关系。” 吕青山对众人道:“河北路之战是大义之战,收复了河北路,我们赢的是大义,亏一点赢一点都没有关系。” 周宽叹息一声道:“青山,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这样一说,我就变成不管大义的守财奴了。” 吕青山微微一笑道:“周参事没有极力反对,就已经是大义为重了。” 众人又一阵大笑,蒋彦先又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出战?” “先进行物资调拨的战备,我不在京兆,还是老规矩,一般事务内政堂决定,重大事件由王妃决定。”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军议 下午,陈庆又接见了内卫都统制王浩。 王浩躬身道:“启禀殿下,昨晚我们找到了对方的鸽信站,隐藏在东城外的霸桥,抓到了负责发放信鸽的联络人,经过反复核对口供,我们已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彻底摧毁了完颜昌的情报站。” 陈庆点点头道:“这些人既然要为女真人卖命,想必都已经做好了康慨赴死的决定,我就成全他们,所有情报探子一律处死。” “遵令!” 陈庆想了想又道:“还有种桓那边,太原的情报探子不用押来京兆,就在原地处斩,同时传我的嘉奖令,种桓和他的手下都官升一级,种桓封上军统领。” “谢殿下厚爱!” 陈庆又道:“我马上就要出征,京兆这边要加强防卫,尤其是雍王府四周,更是不能有半点大意。” “请殿下放心,卑职保证不会出半点差池!” ......... 听说丈夫又要出征,吕绣虽然有些不舍,但她还是能理解。 “夫君的起居无人照顾,把阿梅带上吧!我也放心一点。” 陈庆摇摇头,“如果是外出巡视,带上她无妨,但这是出征,战时有特殊规定,军营不能有女人。” 吕绣苦心劝道:“我当然知道,又不是马上就宣布战时,光备战都要一两个月时间,再说,夫君是主帅,不是主将,应该让主将们去带兵打仗,夫君掌控全局,夫君不应该经常呆在军营,要给大将们成长的机会。” 陈庆笑道:“虽然娘子是为了让我带上阿梅,但说得还是很有道理,好吧!这次我带上阿梅。” 姚梅已经被陈庆封为良媛,但她和其他妻妾不一样的是,她没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依旧和夫人吕绣住在一起。 这倒不是吕绣亏待她,而是她不愿意离开陈庆身边,更愿意做他的贴身侍妾。 她这种品质让吕绣颇为赞赏,一般女人追求身份,更多是想得到待遇,属于自己的独院,有使女伺候,有丰厚的月钱,还能给她的家族带去荣华富贵,而姚梅不要这些,她只想继续做贴身侍妾。 当然,一旦姚梅有了身孕,她的贴身侍妾生涯也会随之结束。 书房内,吕绣和姚梅正忙碌地替陈庆收拾行装,主要是书籍图册不少,都要装箱。 “你们不要搬!” 陈庆见两人要把箱子搬出去,连忙笑道:“箱子很重,等会儿我自己搬出去,你们搬不动,会闪了腰。” “好吧!阿梅,让官人自己搬。” 吕绣有些累了,坐在椅子上休息,这时,陈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阿梅,你坐过船吗?” 姚梅想了想道:“小时候,后来就坐得少了了。” 吕绣有些奇怪,问道:“夫君要坐船走黄河水道?” 陈庆摇摇头,“这次我要先去海州看一看,然后乘船继续北上到来州,一半路程都在海中,所以我担心阿梅会晕船。” 姚梅小声道:“我没坐过这么远的船。” 吕绣笑道:“其实都是近海,不会有什么惊涛骇浪,阿梅不用担心,坐船就不会那么累了。” 姚梅没有说什么了,但她心中却充满了对大海的向往。 ……….. 接下来两天,西军开始了大规模的战备,事实上,西军一年前就开始筹备进攻河北,粮草、火油和攻城武器都陆续运去太原、汴梁和来州。 这一次主要是运送钱和各种物资兵甲,西军动用了五万头骆驼和两千艘大船,并动员了十万民夫协助。 与此同时,西军临时关闭了通往河北各个商道,战争的气氛开始浓烈起来,但所有百姓内心却充满了期待,这是收复故土的最后一战。 陈庆在积极备战的气氛中,在三千骑兵护卫下前往商洛,在商洛转千石客船,再去襄阳乘坐万石客船。 就在西军开始备战的同时,临安的《京报》也在头版头条刊登了陈庆亲笔所写的宣战檄文,并配上了让人热血沸腾的标题,“号角吹响,向我们最后的失地进军!” 一时间引爆了临安和江南的民间热情,数万份《京报》被抢购一空,数万百姓从四面八方赶到《京报》报馆捐钱,短短三天时间,捐钱高达数十万贯。 尽管大量梅花卫士兵也在大街上出没,但梅花卫也只能盯住官员,对普遍百姓他们也无能为力,也管不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梅花卫的监视,朝廷百官才表现得异常沉默,每个人都默默无语,连正常的气氛也没有了,但下了朝,官员们脱去官府,便开始活跃起来。 “啪!”天子赵构把一份《京报》扔在桌上,极为不满对秦桧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让这种消息不要出现在报纸上?” 秦桧着实无奈道:“除非封了《京报》,否则真的无法阻止他们,陛下,微臣也很痛恨这份报纸,也采取过很多措施,但没有效果.......” “釜底抽薪,切断它的纸张供应,能做到吗?”赵构冷冷道。 “微臣可以试一试!” “这么简单的办法,现在才想到?”赵构不满道。 “之前也做过,但没有太大的效果!” “再做,让梅花卫出手,朕不希望它们整天刊登河北战况的消息。” 秦桧无奈,只得躬身道:“微臣这就安排!” ....... 临安下瓦子内生意兴隆,各个小店都十分热闹,这些餐饮小店都属于比较低端的店铺,物美价廉,深受中下层百姓欢迎。 不过这两天,很多官员也纷纷出现在瓦子的小餐馆中,原因也很简单,梅花卫不会来这些小店监视,他们一般都是在各大酒楼内巡视,也顺便捞点好处。 这种瓦子里的小店没有油水,监视底层百姓也没有意义,更重要是,小店们都暗中串通进行联保,只要梅花卫士兵一出现,马上就会传遍市场,所有酒客都会警惕起来。 也正是这个缘故这两天中低层官员们都纷纷来到瓦子里聚餐喝酒,畅所欲言,可一旦出了门,说过的话就不认了,这是规矩,若想去告密,没有证据不说,而且还会被百官唾弃。 在一家叫做六珍和的小酒馆内,最里面的房间里坐着四名年轻官员,这四人都是出身江南大户人家,考中进士后在朝廷为官。 酒虽然不是很好,但能营造气氛,几杯酒下肚,气氛就开始活跃起来。 “老徐,听说你的上司秦茂辞官了?” 年纪最大的叫做徐宏志,年约三十岁,前年考中进士,在兵部做令史,九品小官。 徐宏志端起酒杯道:“他早就请辞了,刚刚才批下来。” “现在辞官不容易啊!他是什么理由。” “祖父去世,丁忧回老家丹徒县了。” 众人笑道:“丁忧这个借口不错!” 徐宏志冷笑一声道:“他祖父去年就去世了,他怕丢官,所以一直隐瞒,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现在反过来,丁忧成了他最好的理由。” “他家比较清贫吧!” “他确实很惨,朝廷几个月俸禄不发,他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要不是我们借钱给他交房租,房东早就把他赶到大街上去了,哎!堂堂的兵部员外郎,竟然靠娘子给人洗衣度日,简直太荒谬了。” “他去京兆了?”另一人小声问道。 “当然,昨天临走前把欠的钱都还了,他去特使府报道,拿到了二十两银子的路费!” “二十两银子!”其他三人都惊呼起来。 === 【这两天甲沟炎又犯了,和上次一样,又是右手中指,每次都是它,导致打字慢,用了百多邦,慢慢好了,今天只有两章更新,请大家见谅!】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警讯 徐宏志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叹息道:“现在雍王出手慷慨,以前是给十两银子路费,现在翻了一倍给二十两,二十两啊!在黑市可以换一百六十贯钱,等于我两年的俸禄,什么时候朝廷也这么慷慨就好了!” “指望朝廷?” 另一名秘书省的官员沈江南哼了一声,“朝廷只剩下江南和和福建路,加上岭南,要养三十万大军,皇宫里还要养那么多妃子和宫人,会有钱给你当路费?简直是白日做梦!” “不过说起朝廷的范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雍王如果这次拿下河北,那岂不是十分江山得了其九,到底谁才是朝廷?” “这还问吗?公道自在人心,谁在驱逐鞑虏,谁在残害忠良,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就在这时,掌柜急慌慌跑来道:“大家当心,梅花卫来了!” 众人立刻不说话了,这时,一名梅花卫将领带着几名手下走进店里,“你们店生意还不错嘛!” 店主陪笑道:“小本生意,不值一提!” 梅花卫将领打量一圈,又走到里屋,一下子愣住了,“哟!你们四位也在啊!” 四人只管喝酒,谁也不理睬他。 梅花卫发现酒楼内都看不到官员了,估计都躲去瓦子里喝酒了,便派将领去各个瓦子查看,果然发现了不少。 这位梅花卫指挥使原本是宫廷侍卫,大部分官员他都认识,他今天已经遇到五拨了。 他见众人不理睬他,干笑一声,“外面这么多酒楼,几位跑这里来喝酒,是在商量什么机密吗?” 徐宏志冷冷道:“朝廷不发俸禄,穷得很,只能来吃点便宜的东西了。” “那是!我们也好久没发俸禄,难怪大家都来瓦子喝酒,看来我要向上汇报,替大家催催俸禄。。” 这时,沈江南满脸厌恶道:“指挥使还什么事,没事就请便吧!不要影响我们喝酒。” 指挥使打个哈哈,“伱们继续喝酒,我是苦劳命,继续巡逻去。” 将领却向店家伸开手掌,店家无奈,只得抓一把铜钱给他,将领手不收回去,意思是不够,店家只得再抓一把给他,这名将领这才带着手下去下一家店铺勒索去了。 众人在屋里看得清楚,徐宏志重重啐了一口,“烂到根子里了。” 他对众人道:“各位,我也决定去京兆,这样的朝廷我不想再呆下去,有没有要和我一起走的?” 另一名年轻官员陆正兴道:“我也准备去京兆,正好我们可以结伴!” “好!明天我就辞职,你们两位呢?” 徐宏志又问其他二人,“江南,你堂叔在京兆主管提刑署,你不想去投奔他吗?” 沈江南犹豫一下道:“走不走不是我能决定,我家族考虑得比较长远,他们会有安排。” “可以理解,你们沈家是世家,不一样,不过江南说到长远,我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众人笑问道。 徐宏志压低声音,“这两天你们听到传闻了吗?关于徐相国的传闻。” “什么传闻,说说看!”三人都凑上前,兴趣浓厚。 徐宏志满脸神秘道:“好像和他儿子有关系,有人在开封府尉迟县发现新任县丞很像徐相公的儿子徐寿。” “真的假的?” 众人都有点不敢相信,“徐相公可是天子的心腹,怎么可能呢?怕是认错人了吧!” “未必,徐相公就是尉迟县人,而且他儿子已经不在临安几年了,徐相公那么油滑的人,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另一名官员王方叹息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也要考虑辞职去京兆了。” “你母亲不是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吗?” “坐船去可以,一路坐船到商洛,然后再坐牛车,也不远了。” 四人越说越兴奋,开始商议辞官的细节问题。 黄州的长江之上,一支船队正劈波斩浪航行,为首是一艘体型庞大的巨船,比万石船还要大上一倍,这是一艘三万石的福船,体型之大,堪称天下第一船。 这艘巨船是郑统全专门送给陈庆的礼物,三万石的福船船壁厚实,用的都是最上好的船料,最好的工匠,耗资十万贯,建造了整整五年时间。 它一露面便被称为王船,不仅体型最大,最坚固结实,一般船只去撞击它,只会自取其辱,而且它还装配了八架中型投石机,可将火球和火油桶精准投掷到对方船上。 这艘船的构想出现在郑统全脑海里时,就是为雍王陈庆打造的,虽然它并不奢华,没有铺金砌玉,但它却异常舒适。 大船一共分成四层,第一层是三百名亲卫的船舱,第二层是朝务舱,处理公务的地方,第三层和第四层是陈庆的起居之地,除了他和侍妾姚梅外,还有八名女护卫和四名使女。 船夫舱和放置食材淡水的船舱都在甲板下面,一层除了亲卫的船舱外,后面还有大厨房和仓库以及士兵们吃饭的大餐堂。 除了主船外,还有三十艘万石大船前后航行,运送着三千士兵以及三百匹战马。 三层的起居舱内,姚梅坐在窗前欣赏北岸的风光,一座座灵秀的青山让她赞不绝口,她从小在塞北长大,后来又来到京兆,见到的都是辽阔的草原、雄伟延绵的大山,见惯了各种粗犷冷峻的北国风光。 第一次来到南方,见到南方的江山,或俊秀、或温婉,或青翠欲滴,像一座座精致的盆景,让初识南方的姚梅惊叹不已,着实把她迷住了。 在船舱另一侧,陈庆坐在桌前全神贯注提笔在地图上勾勒、推演、思考。 这次攻打河北路,他考虑从四路进攻,一路走河内,一路走滏口陉一路走中原白马渡,再一路就是海路。 当然,这四路的重点是滏口陉和白马渡,另外两路只是辅助。 牛皋统领五万大军出滏口陉攻打相州,杨再兴率领十万大军走白马渡过黄河,而河内有两万军,由副都统王铎统领,海路有三万军,由汤怀和老将张公裕统领。 这就是二十万大军,然后陈庆再亲率二十万大军为后军,驻扎在山东路德州一带,兵指大名府,以牵制住完颜昌的主力。 一共四十万大军,陈庆放下笔,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什么!萧山县纸坊失火,烧死了八人?” 王牧腾地站起身,突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这几天正准备将报纸的印刷量从五万份增加到八万份,以保证百姓对收复河北的热度和关注度,让大家从内心认可雍王。 这就意味着他纸量要增加,油墨要增加,字模要增加,工匠要增加,却没有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最主要的供纸坊,萧山县纸坊居然失火烧毁了,这简直是给他的迎头痛击。 管事躬身道:“消息确切,但.” “但什么?” “但纸坊管事说,现场找到了好几只火把,怀疑是人为纵火。” “砰!”王牧一拳砸在桌上,他立刻明白了,《京兆》刊登收复河北檄文引发临安和江南地区轰动,让某些势力的仇恨按耐不住了。 他之前就担心他们会报复,果然来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我们仓库里的纸张存货还有多少?” “照目前的印数,还能支撑七八天,其他油墨之类也差不多。” 王牧想了想道:“你去其他几个纸张工坊,交代两件事,一个请他们最大程度造纸,有多少我买多少,再一个就是注意保护工坊,尤其是夜间。” 管事忧心忡忡道:“馆主,我就担心其他工坊不肯供纸给我们了。” “为什么?” “他们肯定怕得罪那些得罪不起的人,再被人放火,再说,他们给我们供应量也不大,他们肯定不会冒这个风险。” 还真是这么回事?同行之间,各种内幕消息隐瞒不了。 王牧负手走了几步道:“这样吧!你给他们说,我承诺保证他们安全,只要他们肯大量供应纸张,我保证将来他们会获得更大的生意,如果他们不相信,我再去和他们谈,我现在去找胡特使,请他出面警告放火者!” “我明白了,我就去和他们谈!” 管事行一礼走了,王牧沉思片刻,他也披上外袍,匆匆去找胡云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报复 胡云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对《京报》的原料下手,这一招虽然卑鄙,却很毒辣,等于是釜底抽薪,偏偏现在是关键时刻,西军北伐使雍王的合法性越来越深入人心,从百姓捐就能看出,大家何等支持,还有朝官的投奔,短短三天时间,已经有近二十名官员前来自己这里报道,领取路费盘缠。 而对方在这个关键时刻下手,也是有点狗急跳墙了,如果自己不果断阻止,不知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继续发行报纸,持续扩大雍王的影响,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问题。 想到这,胡云问道:“目前纸张还能支撑多久?” “还能支持七八天左右,油墨库存量大,能支撑一个月。” “纸张有其他替代来源吗?”胡云又问道。 王牧忧心忡忡道:“倒是还有几家造纸工坊,平时采购量不大,但我更担心他们害怕报复,不肯再供纸给我们,这个可能性很大,刚我在考虑,能不能从扬州供纸?” “扬州不错!” 胡云赞许道:“船只过来只要两三天时间,那边有联系的纸商吗?” “有三家,只是他们从造纸到运来,至少需要十天时间,不过我可以从平江府采购一批,平江府那边我们有分馆印刷报纸,纸张就是当地两家纸坊供应,我估计它们能支持一点,但不会太多,三天时间应该够了,现在就担心扬州的供纸是否来得及,我今天就要赶赴扬州,协调供纸之事。” 胡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让副使陪同你去扬州,让扬州官府参与协调,以后纸张和油墨都由扬州参与供应,多头保障!” 王牧点点头,“如果纸张供应充足,索性我在扬州也开一家印刷分馆。” “这个你们自己考虑,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斩断他们的贼手。” 胡云冷冷道:“不让他们狠狠痛一次,他们还会肆无忌惮。” 在西湖边有一座行宫,占地约三百亩,是天子夏天的避署之地,去年才刚刚落成,目前正在内装饰,到了夏天,天子就会带着嫔妃去行宫居住。 夜里一更时分,行宫忽然起火,火势从三个方向燃起,火势十分迅猛,只片刻便连成一片,浓烟滚滚,烈焰腾空,整个城西的百姓都看见了浓烟滚滚,纷纷走出家门,整个大街上都站满了居民,议论纷纷。 此时,火势太大,救火的士兵纷纷撤退,站在远处,眼睁睁望着行宫被大火吞没。 大火一直烧到次日上午,火势才渐渐熄灭,但耗钱数万贯的行宫也被烧成白地,上千名梅花卫士兵封控了行宫周围,他们在仔细检查各种蛛丝马迹。 这时,一辆马车被数十名骑兵护卫着疾速驶来,一直来到行宫大门前,马车停下,秦桧从马车里走出来。 他走上台阶,望着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的行宫,心中着实恼火万分,皇宫里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搬过来了,不料竟然被大火烧毁。 但他眼中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安,萧山纸坊前天晚上被大火烧毁,昨晚行宫也被大火烧毁。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这时,梅花卫都统制颜辛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参见秦相公!” “有人伤亡吗?” “回禀相公,夜里住在行宫内的三十名工匠和十几名巡逻士兵都顺利逃出,但有四名梅花卫士兵在救火时被倒塌的墙压住,不行殉职。 “那太不幸了,起火原因查到了吗?” 颜辛点点头,“相公请跟我来!” 他把秦桧带到侧面,指着地上的十几只皮囊道:“这是在四周捡到的,还能倒出一点火油,还有十几支火把,就扔在地上,秦相公明白了吗?有人用火油纵火,还故意把证据丢在地上给我们看,至于是谁,秦相公应该很清楚。” 秦桧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除了西军情报探子,没有谁会使用火油,也只有他们有这种火油,果然和他担心的一样,西军在报复了。 他沉思片刻道:“立刻把火油袋销毁,此事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泄露出去,明白吗?” “卑职明白!” 秦桧随即坐上马车,赶回皇宫去禀报. 赵构是今天上午才知道行宫失火之事,他立刻命令相国秦桧前去查探。 御书房里,赵构负手来回踱步,其实他也隐隐猜到这是西军在报复,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点可怕了,关键是不对等,他们只烧了纸坊,对方却烧行宫,如果自己再下令把报馆烧了呢?对方会不会直接烧皇宫? 赵构打了个寒颤,他感觉对方如果想这样做,没有什么办不到。 “陛下,秦相公来了!” 赵构连忙道:“宣他进来!” 很快,秦桧匆匆走进御书房,躬身道:“陛下,微臣去过行宫了!” “情况如何?” 秦桧摇摇头,“不太好,整个行宫都烧没了,还死了四名救火的士兵。” 赵构咬牙道:“是谁干的,能查出来吗?” “陛下,不用查,现场丢了十几只皮囊,里面还有火油,还有火把,能使用火油的,只有一家。” 赵构顿时脸色铁青,半晌缓缓道:“你去质问他们,当初签署的协议清清楚楚,不允许他们的人再破坏临安,现在公然放火,他们想做什么?如果协议没有用,那朕就收回江南西路!” “陛下,微臣刚刚去见过胡云了!” 赵构一回头,却见徐先图站在门口,徐先图躬身道:“微臣无礼,应该先通报!” 赵构允许徐先图可以不用通报,直接进来,他摆摆手,“徐爱卿刚才说什么?” “微臣去质问过胡云了,微臣一早也去了行宫,看到了火油皮囊,所以微臣直接赶去特使府,质问胡云为什么要破坏协议?” “那他怎么说?”赵构急问道。 “他说我们证据不足,让我们不要胡乱指责,如果是他们做的,他们不会皮囊扔掉,这明显是很低级的栽赃!” 赵构眉头一皱有问道:“或许他说得有点道理,但他怎么解释火油的来源?” “他说在延安府的药铺都有卖火油,多的买不到,但一两桶还是能买到,他还说,以前张俊的仓库管理不严,就有几千桶火油被库房偷出去贩卖,去向不明,光凭几只火油皮囊就指认他们,简直太荒谬!” 赵构一时语塞,他又向秦桧望去,秦桧冷冷道:“就是他们干的,只是他们不承认罢了,在萧山纸坊现场有八支火把,行宫现场也有八支火把,这不是巧合。” “如果他们不承认,我们就没有一点办法吗?”赵构恼火道。 秦桧冷笑一声,“他们只做不承认,我们也可以只做不承认,在微臣看来,一把火烧了《京报》报馆,简直易如反掌。” 徐先图顿时急道:“陛下忘记襄阳是怎么丢的吗?陈庆向泉州增兵三万,陛下,陈庆就在等我先动手啊!” 赵构颓然坐下,半晌,他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这一刻,他内心有点胆怯了,为一座报馆丢掉福建路,这个后果他着实承受不起,赵构忽然意识到,陈庆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福建路。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述职 陈庆的船队驶过了镇江府外的江面,江面上波光浩渺,只有零星的渔船,偶然会出现一支商船队,但再也没有朝廷的战船和巡哨船,西军的巡哨船也没有出现在江面上,这也是为了避免刺激朝廷,维持一种祥和的气氛,或者说制造一种的祥和的假象,让长江南岸感受不到威胁,感受不到威胁,自然就没有造船的压力和动力。 陈庆船队又折道向北,缓缓驶入运河,一个多时辰后,船队抵达了扬州。 这时,西军驻扬州统制张嘉运以及扬州知府罗吉赶来码头迎接雍王的到来,陈庆将在扬州休息两天,顺便巡视扬州,再继续北上前往海州。 和众人见了礼,在官员们的陪同下,陈庆乘坐马车进了城。 “王爷,这座城池很繁华啊!” 姚梅透过车窗,看见外面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幅热气腾腾景象。 陈庆微微笑道:“这座城池从前也是饱受摧残,现在也渐渐恢复了,这里是江南前沿,商业中转很繁盛,很多商人都在这里开店,同时中转,有需求就发展得快。” “王爷以前来过这里吗?”姚梅回头笑问道。 陈庆摇摇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们能不能上街走走?”姚梅期待道。 陈庆抱歉道:“上街走走也是和现在一样,坐在马车内,想去哪个店得等护卫先进去部署探查,确保安全才能进入!“ “那就算了!” 姚梅很聪明,她知道自己上街一趟会给护卫们增添很大的麻烦,她便放弃了。 陈庆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便微微笑道:“休息一下吧!坐这么久的船,其实也挺累,回头我让几名女护卫陪你出去走走,买点脂粉什么的,我不跟随,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事。” 姚梅大喜,“那好啊!我和张姐她们一起出去。” 陈庆的住处在贵宾馆,目前没有人居住,亲兵已经收拾好,姚梅带着两名女护卫出去逛街了,陈庆正准备出门,这时亲兵来报,“临安《京报》王馆主求见!” 原来是王牧来了,陈庆笑道:“请他在客堂稍候!” 王牧前年去过一趟京兆,陈庆接见了他,这两年胡云和王牧做得很不错,和朝廷斗智斗勇,深得陈庆赞赏,陈庆已经将胡云列为后备参事,当然王牧也不错,完全能独当一面。 陈庆来到客堂,王牧连忙上前行礼,“参见殿下!” “王馆主怎么在扬州?” 王牧苦笑道:“临安发生了一些事情,卑职是来扬州联系纸张。” “坐下说!” 陈庆请王牧坐下,关切问道:“临安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发表殿下讨伐河北的檄文后,引起了临安乃至江南各地的强烈反应,百姓赶来报馆捐钱已达三十三万贯,但激起了朝廷的嫉恨,他们不敢对报馆下手,便放火烧了我们最大的供应纸张的工坊,位于萧山的纸坊,企图釜底抽薪,切断报纸的原料,这一招确实狠毒,我们在临安的纸张供应商人没有了。” “还有这种事情!” 陈庆不悦道:“那胡云怎么应对?” “胡云次日晚上便安排情报探子一把火烧了西湖边的天子行宫,据说烧成了白地,还把火油皮囊扔在现场,明白告诉对方,就是我们烧的。” “然后呢?” “后来的事情卑职就不知道了,卑职离开临安出来找纸!” “找到了吗?” “卑职先在平江府找到一批纸,够我们用五天,加上我们的库存,大概能坚持十二天左右,然后卑职又来到扬州,这边有几家很大的造纸作坊,考虑以后从扬州和平江府两地买纸。” 陈庆点点头,“纸张解决了吗?” “回禀殿下,基本上解决了,扬州的平江府的纸张供应加起来,可让我们报纸每天印刷量再增加三成,不过这三成卑职考虑在平江府和扬州印刷发售。” 陈庆淡淡道:“扬州可以放一放,优先保证常州、镇江府以及江宁府。”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道:“你回去告诉胡云,朝廷发不出俸禄,影响很大,要他关注那些生活窘迫的官员和文吏,给他们帮助,很多时候他们不是不想来京兆谋职,而是有各种难处,不要歧视他们,要在他们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 “卑职记住了,一定会转告胡云!” “另外,百姓捐的三十万贯钱,你们用来回馈临安百姓,我建议伱们在临安和其他城池搭几座粥棚,接济老弱孤儿,这些事情是小事,但它会潜移默化改变人们的思想。” “卑职一定照办!” 王牧随即起身告辞离去了。 休息了两天,陈庆的船队再度出发,继续北上,从楚州走新黄河出海,再北上东海岛。 东海岛最初的作用是从海路攻打山东半岛的跳板,现在山东路半岛已经拿下,东海岛的作用也就变了,它目前的作用是一个中转补给站,从泉州、广州北上的海船无法在明州和临安府得到补给,他们只能继续北上,在东海岛进行补给,很多海船会把货物卸在东海岛进行分流,然后由其他船只进行分别运送到山东路、从新黄河运往中原、或者走长江运去腹地。 陈庆在东海岛只呆了半天,巡视完东海岛后,又继续北上,五天后,船队抵达了此行的终点—登州蓬莱县。 登州蓬莱县在唐宋时代都是极为重要的对外港口,无论是遣隋使和遣唐使都在蓬莱县登陆,前往关中长安,商业发达的宋朝海商也是从蓬莱出发,前往高丽和日本做生意。 就在上个月,郑统全和琉球使晁昆率领三十艘万石海船满载着生铁、兵甲前往日本国进行白银贸易,也是从蓬莱港出发。 现在,蓬莱港又成了水军基地,数百艘战船和三万水军聚集在此,准备对河间府发动攻势。 陈庆此行就是来视察水军战备情况,然后再前往济南府历城县,这次攻打河北的王帐就设在济南府,陈庆将率领二十万大军在此牵制大名府的八万女真军。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壮志 目前三万水军的主将是副都统汤怀,副将为张公裕,杨元清出任淮西兵马使,不再担任水军主将,而汤怀接任水军主将却是刘琼的推荐,这次夺取东海岛和山东半岛,刘琼发现汤怀很有水军天赋,无论船队还是水军操练,都做得井井有条,非常有章法。 事后陈庆询问了岳云后才知道,岳家军曾经组建过淮河水军,主将正是汤怀,只是这支水军后来被朝廷调拨给了张俊,汤怀才不再出任水军主将。 既然汤怀有水军才能,陈庆欣然加封汤怀为长江水军都督,升为副都统,同时升为副都统的大将还有王铎、李复兴、呼延雷、岳云、张宪、徐庆等一班武将。 副将张公裕原本是韩世忠的水军副将,他是一员老将,长期在明州为水军将领,可以说一直郁郁不得志,他投降了刘琼后,随即被刘琼推荐为水军副将,也被陈庆接受了。 数十名统领以上将领在蓬莱县码头上迎接雍王殿下到来,当陈庆从大船上走上岸,众人一起单膝跪下行军礼,“参见殿下!” “各位将军请起!” 陈庆连忙请众将起身,又对众人笑道:“我从京兆不远万里坐船来登州,现在闭上眼都是船只和大海,我感觉自己也是水军一员了。” 汤怀笑道:“殿下当然是水军一员,殿下是我们水军的最高统帅!” “这话说得不错,我确实是水军最高统帅,我希望大家这次攻打河北能够再立新功,不仅如此,将来我们攻打辽东金国老巢,水军也是绝对主力,那才是你们大展神威之时。” 雍王殿下的一席话让众人热血沸腾,恨不得明天就开战。 陈庆让姚梅继续在船上休息,县城内也没有合适的住处,还不如住在船上舒适。 陈庆在众将簇拥下来到水军大营,水军大营占地八百亩,搭建了两千顶大帐,三万水军将士驻扎在这里。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中间是一座沙盘,是河北路东部的沙盘,还包括渤海和山东半岛。 陈庆走到沙盘前,细细查看目前的形势,将领们都各自回帐,大帐只剩下汤怀、张公裕和行军司马薄云。 汤怀给陈庆讲解目前他们所知的河北驻军情况,“我们从探子那边得到消息,目前靠海的沧州没有驻军,但有两万签军驻扎在河间府,一旦大战爆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调走,他们做最坏的考虑,他们不会调走,那么我们攻打河间府,和两万签军必有一战。” 陈庆点点头问道:“你们在沧州登陆,准备把根基之地放在哪里?” “有两个重要之地,一个是清州的会川县,一个是沧州的清池县,我们准备先以沧州清池县为根基,浮水经过清池县流入渤海,我们船队就能沿着浮水进入沧州腹地,直达清池县,等击败河间府的签军后,我们会将一部分军队驻扎在清州的会川县,这里就能切断燕山府南下的运河。” 陈庆沉吟片刻道:“其实我比较担心的是,驻扎在燕山府的五万女真援军,一旦战争爆发,他们肯定会南下,他们就会沿着运河走,各种后勤补给也会由皮筏子运输南下,我担心你们出兵过早,一定会遭遇到五万女真骑兵,所以我建议你们要耐心等待情报,一定要掌握这五万骑兵的动向,要等五万大军南下后,你们才能登陆,否则水军和战船都会全军覆灭。” 旁边张公裕道:“殿下说得对,我们确实无法和女真骑兵对抗,所以收集这支军队的情报就是重中之重了,薄司马,我们是否可以派出斥候前往燕山府?” 薄云微微笑道:“你们没有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并不是让我们去收集这支军队的情报。” 汤怀和张公裕都向陈庆望去,陈庆淡淡道:“薄司马说得没错,我早已经派斥候去监视这支骑兵,我会掌握这支骑兵的动向,所以你要等我的命令,接到我的命令后,你们的船队才能出发。” 汤怀和张公裕一起行礼,“遵令!” 陈庆点点头,走出帅帐,望着远处的大海,他沉声道:“张将军!” 张公裕连忙上前,躬身道:“卑职在!” 陈庆淡淡道:“老将军今年多少岁了?” “卑职今年五十有二。” 陈庆又缓缓道:“在高丽国南面有一座大岛,叫做耽罗岛,原本有一个耽罗国,四十年前被高丽灭国,现在叫耽罗郡,我一直在考虑,当年隋炀帝征讨高句丽,以举国之力运送粮食到辽东,后来还是因为后勤跟不上,导致数十万大军全军覆灭,如果当时隋炀帝先派来护儿的水军占据耽罗岛,在耽罗岛上建立后勤重地,再把二十万大军投送到耽罗岛,以耽罗岛为根基,从南向北进攻,先灭百济和新罗,以战养战,隋炀帝最后是不是可以彻底征服高句丽?” 薄云是文官,知道这段历史,他接口道:“当年来护儿就是从我们脚下出发,率领水军征讨高句丽,但可惜当时都不知道南面还有一座耽罗大岛!” 陈庆又道:“灭国之战不可能一蹴而就,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战略上双方互消国力,以国力强盛者胜之,而战术上要熟悉地形,要扬长避短,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 可当年隋军急功近利,仓促冒进,总想用战术来替代战略,完全丢掉了长期战略,又不熟悉地形,以自己之短来战敌军之长,最后怎么能不败? 当年隋朝优势是装备和战船,他们没有充分利用战船的优势,却在崇山峻岭中和敌军鏖战,如果隋军能拿下耽罗大岛,经营三五年,有了根基,无论百济新罗,还是高句丽,何愁不灭?” 张公裕明白了,他立刻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哪怕卑职已经七十岁,也会率军水军为殿下夺取耽罗大岛。” 陈庆微微笑道:“用不了七十岁,我相信在你六十岁之前就能实现这个愿望!” “卑职期待那一天!” 汤怀急了,连忙道:“殿下,卑职也能率水军出征!” 陈庆笑道:“汤将军不用担心,你的征程在南方,南方还有很多渺无人烟的大岛和陆地,资源丰富,沃野千里,只要我们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和一支无比庞大的运输船队,这些土地都会属于我们的子孙。” 陈庆在蓬莱县呆了五天,又再度率领船队出发,船队来到滨州,北清河便是从这里流入渤海,船队驶入北清河河口,雇佣数百人拉纤,三十艘大船浩浩荡荡沿着北清河向济南府驶去。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战起 河北路大名府,完颜昌也在紧张的战备之中,虽然他得不到京兆和太原的情报,但他知道汴梁和济南府的动静,西军在进行大规模调兵遣将,运输粮草物资,在汴口附近集结了十万大军,在济南府一带集结二十万大军,更不用在河东兵力集结。 大战将至,黑云压城,着实让完颜昌紧张,他急派人赶往辽东送信,要求朝廷重视河北路,重视西军,陈庆已经不是当年的军阀,他已经是一国君主,以举国之力来攻打河北路,如果金国不能举国应对,那么河北路不一定保得住。 完颜昌必须让天子明白这个道理,必须再派十万女真大军支援河北。 “都元帅觉得天子会派援军吗?”幕僚崔九问道。 完颜昌摇摇头,“我不知道,兀术和粘罕在军方势力很大,如果他们不同意,就算天子有心也无力!” “他们反对的可能性比较大,尤其是兀术,他和都元帅的关系十分恶劣,他肯定不会答应。” 完颜昌叹口气道:“这个时候,其实个人恩怨已经不重要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政见不同,兀术和粘罕不止一次劝过天子,放弃河北,集中兵力保燕山府,但天子不想放弃,这个时候如果天子再想投入更多资源保河北,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就看天子能不能用皇权压过他们,如果压不过,那最后就只有燕山府的五万援军南下了。” “但援军到现在还没有动!” “他们要等天子的旨意,不会听我的安排,我只能催促天子。” “但天子或许已经被他们说服了。” “并没有!” 完颜昌冷冷道:“只要谈判使者不来,天子就不想放弃河北!” 崔九心中无奈,又道:“都元帅,不管朝廷要不要派援军,我们自己得把兵力部署到位,卑职建议把十万签军全部部署在相州,既可以应对河东西军滏口陉进入河北,又可以防御河内的西军突进河北,可谓一举两得,甚至一举三得。” 完颜昌摇摇头道:“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面,虽然部署在相州能多头防御,但同时也会遭遇三面夹攻,最后顾此失彼,一头都无法成功,还是分开比较好。” “可是.分开很容易被各个击破,都元帅,十万签军驻守安阳,对方也同样无法分兵啊!” 完颜昌还是摇头,“十万签军都驻守安阳,那怎么去堵滏口陉,怎么去防河内,怎么去防御西军渡黄河?要么就不作为,可如果分兵去了,不是一样会被各个击破?” 崔九还想再劝,完颜昌摆手止住他,“先生不用再劝了,有些事情你也不清楚,这些签军良莠不齐,有的军纪森严,战斗力强大,有的却军纪散漫,实力拉垮,如果强凑在一起,烂的会更烂,好的也会被拖垮,还是各自为阵比较好,为自己负责,我意已决,就这样吧!” “那大名府的八万军队呢?王爷怎么安排?” 完颜昌沉默半晌道:“这八万军队是我的根基,根基不可轻动。” 崔九默默望着完颜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陈庆的船队已经抵达了济南府,二十万大军也在高定、刘璀和刘琼的率领抵达了济南府,加上之前的两万驻军,一共二十二万大军。 大军在历城县城外构筑了占地数千亩的板式大营,大营占地之广,俨如一座县城,此时虽然还没有进入战时状态,但陈庆还是把姚梅送去历城县内暂住,好在李清照目前也在历城县,她新把祖居修葺一新,给父母守墓,要到明年才会返回京兆,姚梅便正好住在她的府中。 大帐内,八名都统以上将领围在沙盘前,陈庆对众人微微笑道:“首先我要给你们交个底,我在济南府集结兵力二十余万,并不是装装样子,二十万大军我肯定会投入到河北战场,实际上你们才是攻打大名府的主力,所以大家不要急,一定会给大家机会。” 众将集结济南府,听说自己是后备军队,顿时都急眼了,听到了殿下的承诺,众将急躁的内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刘琼问道:“请问殿下,什么时候发动对河北路的进攻?” 陈庆淡淡道:“实际上已经开始了,牛皋的五万大军已经杀入滏口陉,一旦突破滏口关,必然会吸引敌军主力,怀州的两万军队就开始东进,然后是杨再兴的十万大军渡河北上,等河北路西部的作战爆发后,我再观察敌军的进帐,再决定我们二十万大军的投入时间,过早把筹码全部抛出去,不是好事!” “殿下,金国朝廷会再派援军吗?”高定问道。 陈庆摇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据说金国朝廷现在是军方得势,完颜兀术和完颜粘罕掌控了朝廷,金国天子也不得不屈从二人的意见。” 刘璀沉吟一下道:“殿下,如果是他们二人掌权,那么他们一定会主张出兵河北才对吧!” “事情却恰恰相反!” 陈庆微微笑道:“以前他们二人是主战强硬派,现在却反过来了,两人都变成了守土派,主张放弃河北,全力守住燕山府。”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理解啊!刘琼问道:“殿下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这种变化着实令人惊讶啊!” “这个.我没有具体情报,我的理解未必正确,我理解是现在金国人口不足,兵力锐减,他们在国力上已经无法支撑太大的地盘,已经在考虑放弃河北,保住宋朝以外的基本盘,当然他们也有私心,粘罕是希望金国继续在漠北草原上发展,那是他的势力范围,兀术是因为和完颜昌的私怨太深,不愿出兵支持完颜昌,于公于私,所以他们都不赞成支援河北路。” 停一下,陈庆又道:“我原以为金国会派使者来和我们谈判,他们放弃河北路,双方签署停战协议,继续以拒马河为界,维持从前的宋辽河北边界,我从年初就放风要攻打河北,但到现在金国的使者都没有到来,说明了一件事。” 陈庆停住话头,看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听得全神贯注,这才微微笑道:“说明他们天子想保住河北路,或者说,金国的另一派势力想保河北路,两派势力斗争激烈,导致既没有援军来支援河北路,也没有使者来和我们谈判。” 滏口陉是太行八陉中的第四陉,实际上是利用漳水在太行山的河谷而行,西起河东路隆德府涉县,东至河北路磁州和相州交界处的滏阳关。 这条跨越太行山的道路自古便十分艰险,可以走骡马,但走不了大车,只有井陉才能行走大车,尽管如此,商人们还是利用骡驴驮负货物穿越滏口陉,往来于河北和河东。 不过滏口陉中又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盆地,说平坦也平坦,坐落着不少村庄。 一支五千人的西军正在山道中疾步快行,这支军队是牛皋大军的先锋,由年轻的猛将邵继春统领。 邵继春一直就是牛皋手下的第一猛将,敢打敢拼,骁勇善战,被誉为拼命三郎,这次他的任务就是拿下滏阳关。 滏口陉大部分地段都是由西军控制,而金兵则控制了滏阳关和三十里的山道,其中有一段一里长的峡谷非常艰险,叫做一线天,只能容纳一人一马而行,这是西军要夺取的第一道关口,其次便是滏阳关。 签兵在一线天部署三百士兵,他们有大量干稻草和上百桶火油,并用弩箭封锁出口,此时三百签军士兵已经发现了逶迤而来的五千西军,三百金兵立刻部署干草和火油,并严阵以待。 === 【今天两更】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抢关 黄昏时分,邵继春率领五千士兵抵达了一线天的西入口,邵继春令道:“把骡子赶进去!” 十几名士兵赶着三头骡车进去探路,大约走了半里,骡子不肯走了,不断向后退,只见前方起烟了,黑烟滚滚,向峡谷内扑来,气味刺鼻,极为呛人难忍,十几名士兵急忙掉头奔跑。 忽然,三名士兵先后摔倒在地,其他士兵连忙扶起他们奔跑,士兵们拼命咳嗽,挣扎着逃出一线天峡谷,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士兵们才发现摔倒的三名士兵都口鼻流血,已经停止呼吸。 “情况如何?”邵继春上前问道。 “情况不妙!” 为首都头道:“对方居然使用毒烟,三头骡子已经没有了,弟兄们死了三人,都是吸入毒烟而死。” “什么时候起烟的?” “走到一半左右!” “有火吗?” 都头摇摇头,“没看见火光,应该有火。” 旁边指挥权吴启明道:“将军,敌军烧完一批柴草和火油后,必然要等冷却以后,再派人进去部署第二批柴草火油,如果我们能忍住毒烟,等第一批刚烧完,我们冲过去,他们来不及部署第二批,我们就杀过去了。” “怎么对付毒烟和火?” 另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使道:“可以用湿被褥灭火,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可防烟熏,但支持不了多久?” “能支持多久?” “最多一炷香时间!” 邵继春算了算时间,一炷香时间够了,他当即道:“突击营准备,跟随我杀过去!” 众将一惊,都劝道:“将军是主将,不能冒险!” 邵继春怒道:“哪次不是我身先士卒好,冲在最前面,不要再耽误时间,大家准备!” 邵继春和三百名突击营士兵都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在脑后扎个结,拿着盾牌的短矛准备行动,另外每人肩头还背一条湿漉漉的被褥,既可以保护士兵,也能及时灭火。 邵继春拎着大盾和长枪走在最前面,他的惯用兵器是一对六十斤的铜锤,但枪法也很厉害,拿铜锤不方便,他暂时改用长枪。 这时,第一批点火之物已经快要烧完,毒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烈,这是机会,如果对方抢在他们之前,第二次部署完成,那就麻烦了。 士兵们加快速度奔跑,他们很快踩到三头骡子的尸体,已经过半,这时毒烟更小了,已经能看见前方的道路,士兵再次加快速度奔跑。 距离谷口大概还有一百五十步,前面出现了火焰,邵继春喝令道:“灭火!” 他一侧身,十几名士兵奔到前面,铺上湿漉漉被褥,明火立刻熄灭了,又换另一批人上前,队伍速度虽慢,但依旧不断前移,邵继春手执长枪和盾牌,始终在第一方阵内。 距离谷口还有五十步,他们前方有人高声道:“前面的火已经灭了,赶紧把火油桶拿来!” 这是生死攸关的一刻,如果被对方倾倒火油成功,他们三百人必死无疑,邵继春一把扯掉口鼻上的湿毛巾,狂风一般向前方冲去。 几名部署柴草火油的士兵措手不及,被邵继春的长枪刺死,惨叫声响起,有人大喊:“西军杀来了!” 十几名士兵吓得掉头便逃,邵继春带着手下紧跟在他们身后,却不动手杀他们,现成的人肉盾牌。 外面的签军听见了峡谷里面惨叫和乱喊,必然是西军杀来了,为首指挥使急道:“点火!” 他们已经铺了三十步左右的干草,还有大量夹竹桃的枝条,有士兵立刻点燃了干草,火势顿时燃烧起来。 “弓箭准备!” 三百士兵举起弩箭,瞄准了谷口。 这时,一线天峡谷内大喊:“指挥使,是我们,不要点火!” 签军指挥使立刻喝令道:“射箭!” 顿时乱箭齐发,射入峡谷内,一线天惨叫声不断响起,不知道是他们的人还是西军,指挥使大喊:“不要停,继续射!” 又射了一轮箭,惨叫声停止了,这时,有士兵发现火居然也灭了。 “指挥使,峡谷内火灭了!” “再去倒火油点火!” 几名士兵抱住火油桶冲过去,刚奔到谷口,忽然从谷口内冲出一个黑影,手中寒光点点,几名士兵惨叫倒地,全是咽喉中枪。 “敌军杀出来了,射箭!” 三百支箭射向黑影,但黑影手中有大盾,他拿着大盾奔跑,躲避箭矢,正是猛将邵继春,他忽然扔掉盾牌,杀进了人群,长枪挥舞,所到之处,如猛虎入羊群。 签军指挥使大喊一声,挥矛向邵继春刺来,邵继春冷笑一声,一闪身,对方刺了个空,他一枪刺出,快得无以伦比,签军指挥使躲闪不及,被一枪刺穿了咽喉,血浆喷出,指挥使当场毙命。 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西军士兵奔涌而出,杀得敌军鬼哭狼嚎,尸横遍地,剩下的百余名士兵转身奔跑逃命,邵继春率领三百名突击营西军在后面追赶。 这时,天渐渐黑了,只见两拨人数百士兵在山道上奔跑,相距始终只有七八十步,前面是奔逃的士兵,后面是追赶的三百西军,摆明了西军想利用对方夺取滏阳关。 后面五千大军也穿过了一线天,在后面跟随。 从一线天到滏阳关约二十里左右,大约亥时左右,一百五十名士兵终于奔跑了关城下,大喊着叫门,他们才不管后面的西军会不会趁机杀入关城,只要他们能活命就行。 滏阳关修建在一座斜坡之上,一边都是悬崖峭壁,另一边是百丈深涧,下面便是漳水,漳水在山谷中奔腾东流而去,两边都是悬崖,不断有阶梯状的瀑布,船只没法航行,只能走山腰上的险要道路,滏阳关就建在这样的险道上,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当然,在雄峻的太行山脉中,这样的险关很多,滏阳关也没有什么名气,太行山脉中,真正有名气的险关是娘子关、雁门关和居庸关。 滏阳关不大,只有一千士兵镇守,由一名叫李温签军统领率领,目前关内只剩下七百人。 李温得到禀报,连忙上了城,夜色中,只见城下站着大群士兵,李温问道:“怎么回事,王将军呢?” 为首都头喊道:“李统领,王将军已阵亡,西军突破了一线天,在后面追赶,请统领赶紧开门!” 李温吃了一惊,急向远处看去,夜色中远处山道很安静,没有看到追兵。 “追兵在哪里?” 为首都头回头看了看,也没有看见追兵,他心中有些奇怪,西军跑哪里去了? 但这时他们保命要紧,便随口道:“西军还在数里外,很快就会追到,请统领开门。” 西军还在数里外,李温稍稍放心,立刻令道:“开启关门!” 关门缓缓开启,士兵们急不可耐向关门内涌去,就在这时,在他们身后三十余步外,忽然有数十名黑影从地上跳起,如狼群一般向城门处狂奔而来,躲在两百步外的其他西军士兵也奔跑过来。 李温惊得一时呆住了,他忽然反应过来,大喊道:“关城!关城!” 守城士兵开始关闭城门,但城下百名士兵却拼命顶住关门,向关城内挤进去。 “你们这群混蛋,敌军杀来了!” 邵继春率先杀至,长枪连刺十几人,杀开了一道缺口,他率先冲进关城,长枪如暴风骤雨一般,关城门的二十几名士兵死的死、逃的逃,城门关闭不上了。 他身后的三十名士兵也杀进了关城内,李温急得大喊:“杀了他们,快关闭城门!” 当值的三百名签军士兵从两边杀来,双方混战在一起,邵继春的人虽然少,却丝毫不落下风,尤其主将邵继春如海中蛟龙一般,所过非死即伤,无人能挡。 就这时,关门轰然被撞开,两百七十名西军突击营士兵杀了进来,李温见大势已去,奔下城楼企图逃命,却被十几名西军士兵围住,只片刻,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当场惨死。 剩下的士兵纷纷跪地投降,西军士兵一路掩杀,山脚下大营内数百名士兵已听到消息,正要上山援助,却遇到逃下山的十几名士兵。 四百名签军士兵得知主将已阵亡,便再也没有抵抗意志,纷纷扔下兵器,脱去盔甲,各自逃命去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渡口 就在西军占领滏阳关两天后,牛皋率领五万大军也抵达了滏阳关,西军没有在滏阳关停留,大军杀出了滏阳关,半天后杀到磁州州治滏阳县,县里没有驻军,知州等官员开城投降,迎接西军到来。 就在牛皋率领五万西军攻下磁州的同一时刻,副都统王铎也率领两万军队从怀州杀进了卫州,这里便是河内地区,位于太行山脉和黄河之间的一片狭窄土地,正好处于河东路、河南路、河北部以及陕西路的交界处,由怀州和卫州两个州组成,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在此之前,怀州是属于陕州的一部分,被西军攻打陕州时占领,后来陈庆把它独立出来,成立怀州,它和金国占领的卫州仅仅一河之隔,两州七八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这次西军忽然从怀州进攻卫州也着实出乎金兵意料,关键是他们并没有发现西军向怀州增兵的迹象,金兵措手不及。 卫州只有三千守军,全部驻守在汲县,首领叫做王丰,是一名统制,天刚亮,数十名签军士兵从西面仓惶奔来,他们带来了西军渡河的消息。 王丰大惊失色,西军昨晚渡过清水,向汲县方向杀来,时间已经过去一夜,西军到哪里了? 这时,守城士兵飞奔来报,“统制,城外发现西军主力,距我们不到五里!” 王丰奔上城头,向西面望去,只见浩浩荡荡的西军正列队向县城方向杀来,队伍很长,黑压压的士兵望不见头,足有两万余人。 汲县城池破旧,只需攻城槌勐烈撞击就会坍塌,守城肯定守不住,关键是投降还是撤退? 副将田锐建议道:“将军,西军铁火雷犀利,能炸塌城墙,我们兵力太少,不如弃城!” 田锐的建议正中王丰下怀,王丰的妻儿在大名府,他没有选择,便点点头道:“我率守城军先撤,你立刻去军营组织弟兄们撤退!” “卑职遵令!”田锐下城去了。 王丰当即下令,“开启东城门撤退!” 不多时,东城门开启,王丰一马当先,率军撤退,但只有一千余守城士兵跟随他出城,剩下的军队都在军营,由副将田锐组织撤退。 王丰在数里外等候,但等了半天不仅田锐前来汇合,一名将领提醒王丰,“田将军就是卫州本地人,他恐怕不会撤退!” 王丰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吗?田家是卫州大族,自己把这个关键情况忘记了,他先把自己骗走,他就是守城主将了。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来报,“启禀统制,田将军率军投降了西军,西军已占领汲县!” 王丰心中懊恼不已,但也没有办法,他只得率领一千余士兵先相州方向撤退。 田家是卫州着名的豪强大族,田锐便是田氏家主田襄的长子,他当然不会丢下家族撤离,实际上,他们家族早就暗中和西军联系,就算王丰不撤退,田锐也一样会献城投降。 王铎大军随即占领了卫州,将民愤极大的知州韩景下令斩首示众,知州韩景为了阻止百姓逃往怀州,搜罗数百无赖地痞组建了州兵民团,杀了不少拖家带口逃往怀州的百姓,连孩子也不放过,被卫州人痛恨。 民团军已经被西军全歼,士兵全部斩杀,韩景想带家人逃跑,却被田锐的军队扣住了,他全家二十余口,被王铎下令斩首,王铎又随即任命田锐为知州,他的军队解散归田。 此时,十二万签军主要部署在三个地方,一个自然河间府,部署了两万军队,这是为了对付西军从海路进攻河北北部。 但河间府的军队不是主力,主力是部署在相州安阳县的五万大军和部署在安利军黎阳县的五万大军。 安阳县的五万军队由都统制司马安率领,主要是对付从滏口陉杀来的西军牛皋主力。 而黎阳县的五万大军则由都统制韩常统领,他们负责应对准备从白马渡河的西军杨再兴主力。 黎阳县的签军大营位于黄河北岸,南北五两里,东西长十余里,是一座规模庞大的板式军营。 军营内有大帐近五千顶,为了防备西军火攻,大帐距离围墙还留出约一里的空白地带,又夯建了约一丈高的内墙,这样即使是射程最远的火鸦也未必能飞进大帐区域。 中军大帐内,韩常负手来回踱步,他不时回头看看旁边的沙盘,沙盘上的白马渡前插满了红旗,意味着那是西军的渡河之处。 早在一个月前,金国探子便发现十万大军在白马渡集结,扎下了大营,渡口处也陆陆续续来了数百艘船只,一切证据表明,西军即将在白马渡过黄河。 对西军渡河军队进行半渡而击,是完颜昌制定的策略,凭韩常的五万军队,完全可以击败十万大军渡河,因为渡河大军不是一次性全部上岸,而是一批批过来,需要很长的时间,上岸后还要集结、整顿队伍,完全可以趁西军立足未稳之时将他们全歼,然后再等下一批上岸。 但对岸的西军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势,这让韩常心中有些焦虑,也有些不安,他怀疑西军很可能是虚晃一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果白马渡做样子,那他们又会在哪里渡河? 一名大将劝道:“韩都统,十万大军如果离开白马渡,动静会很大,我们探子不会没有发现,他们应该还在白马渡,在等待机会。” 另一名大将也道:“关键是都元帅命令我们在黎阳县拦截西军渡河,我们离开黎阳县,是不是要得到都元帅同意?” 韩常叹了口气,手下说得对,他们只是主将,而不是主帅,主将必须执行主帅的战略部署,都元帅判断西军在白马渡河,那他们就必须服从部署,在黎阳县拦截西军,如果自己有别的想法,也要及时向都元帅禀报,而不能擅自离开。 当然,如果探子发现西军已在别处开始渡河,那韩常也能做主离开,可问题是他现在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万一西军还在黎阳县上岸,而他们又撤走了,都元帅不会饶他。 这时,有士兵进帐禀报,“启禀都统,相州那边传来消息,西军约两万大军已攻占卫州。” 这个消息让韩常一惊,他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来到沙盘前细看,他发现在洛阳一带还有一个着名的渡口,那就是孟津渡。 韩常忽然意识到,西军真正的渡河处,可能不是白马渡,而是孟津渡,从孟津渡渡河北上便是卫州,而卫州有两万西军掩护,这实际上就成功避开了自己的半渡而击。 第一千三百章 改局 白马渡大营内的实际兵力是十二万,杨再兴留了两万军队在军营继续冒充十万大军,而真正的十万大军则在半夜出动,迅速离开了白马渡军营,向西赶往孟津渡,大军昼伏夜行,两天后抵达了孟津渡。 此时孟津渡已经集结了三百多都大船,而对岸的怀州和卫州都被西军控制,这便使西军渡黄河不会被签军拦截。 可以说这是陈庆布局上的神来一笔,佯攻白马渡,实走孟津渡,再攻下卫州,打签军一个措手不及,即使对方反应过来,但也来不及了,这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时间差战术。 黄河上船来船往,将一船船士兵和物资送去对岸,最后运送战马,十万大军,至少要三天三夜才能完全运过黄河。 王铎率领的两万军队则部署在卫州进行防御,这时,黎阳县的韩常才刚刚意识到西军是从孟津渡过河,就算他紧急杀到卫州,也需要三天时间,已经无法阻止西军渡河。 但韩常还是率领五万大军向卫州赶来,这是完颜昌的命令,就算无法拦截西军渡河,也要把西军主力堵在卫州,不准西军主力杀入河北。 与此同时,燕山府的五万女真骑兵接到了金国天子的旨意,命令他们支援河北。 五万女真随即南下,在完颜昌的请求之下,赶往卫州支援韩常军队。 ……… 济南府大营,陈庆独自一人站在沙盘前沉思,他刚刚得到河间府情报探子发来的飞鸽传书,鸽信证实了五万女真骑兵南下了。 这就意味着金国天子并不想放弃河北路,继续调动资源支援河北金兵。 陈庆也当然求之不得,这种各个击破的机会他必须抓住,一批批将女真骑兵杀光,从而极大削减它的国力。 陈庆还是不太放心杨再兴,尤其是杨再兴在卫州的大军,一旦女真援军和韩常军汇合后,他们也是十万大军,杨再兴能不能战胜对方,陈庆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牛皋他不担心,牛皋为人稳重,带兵打仗也是稳扎稳打,绝不轻易冒进,牛皋那边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但杨再兴性格有缺陷,他性格比较偏激,反应到带兵作战上,就是喜欢冒险用奇兵。 而他的对手也是十万大军,尤其签军主将是韩常,和他们是老对手了,彼此都很了解,他同样了解杨再兴,他会不会给杨再兴布一个局,诱引杨再兴兵行险棋? 很有这个可能,还有五万女真骑兵啊! 陈庆有点焦虑了,自己过于考虑资历,让杨再兴来当主将,实际上,刘琼比较他更合适。 所以考虑再三,陈庆还是决定不能大意,把二十万大军作为后备,实属不明智,必须全部压上去,把主要战场从卫州拉回大名府来。 陈庆随即下达了两道命令,第一,传令登州,水军可以出发!第二,传令驻扎在济南府的二十万大军也同样向大名府出发。 陈庆留两万军队守济南府,便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向大名府方向进发。 两天后,二十万抵达旧黄河南岸,作为先锋,刘琼率领三万军队已搭建了十座浮桥,三万军队在北岸保护浮桥的安全。 陈庆站在高处,望着十七万大军如蚂蚁一般向北岸进发,十座浮桥上都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北岸旌旗招展,号角声不断,旧黄河内全是西军船只,至少有上千艘之多,满载着不计其数的粮草物资。 “对岸是哪里?”陈庆指着对岸问道。 行军司马娄雷躬身道:“回禀殿下,对岸是大名府临清县,距离大名县约百里左右。” “可有斥候的情报?” “刚刚接到,但大名县的金兵没有异常,并没有前来拦截我们。” 陈庆想了想又问道:“河面是否已经封锁?” “回禀殿下,大名县南北五十里范围内的河面上都是我们战船,完全封锁了河面!” 陈庆心中略有些不解,完颜昌未免太镇静了一点,难道他想和西军打围城之战吗? “殿下,可以走了。”高定前来催促陈庆。 陈庆点点头,“我们走!” 他在三千亲兵的护卫下,骑马下了高处,向旧黄河上的浮桥奔去。 大名县都元帅府内,完颜昌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走一会儿,他就问道:“有回信没有?” 亲卫首领战战兢兢道:“回禀都元帅,还没有消息!” “怎么搞的,这么慢,猪都比他们快!”完颜昌急得骂了起来。 完颜昌是在昨天得到济南府的情报,二十万西军离开济南府,向河北进发了。 完颜昌顿时紧张起来,他之前得到的情报,济南府二十万西军可是作为后备军啊! 后备军的意思就是第一轮不会上,如果河北军队失败了,二十万大军才会押上,这才叫后备军。 可现在二十万大军忽然北上,完全打乱了完颜昌的部署,二十万大军显然冲着大名城来的,难道他的八万军主力要和西军的二十万大军对抗? 当然不可能,完颜昌已经急速派人去召五万女真援军掉头东进,支援大名城,先不用管卫州那边的战事了。 他从昨天开始,已经连续派了三队骑兵赶去浚州传令,但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时,幕僚崔九匆匆走进大堂,“都元帅,卑职刚刚得到消息,二十万西军今天上午开始渡河了。” 完颜昌心中一沉,尽管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他一阵心惊胆战。 “他们在哪里渡河?” “在临清县!” 临清县位于大名府最北面,距离大名县还有一百多里,二十万大军过河还要两天时间,那至少两三天内他们到不了大名城,完颜昌稍稍松了口气。 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紧接着堂下有侍卫禀报,“启禀都元帅,阿不速将军率大军转向大名府而来,李都统也率两万军南下。“ 完颜昌大喜,终于赶来了。 崔九却愣住了,蒲察阿不速不是率领五万大军支援韩常去了吗?怎么又被调回大名府了?还有,河间府的两万军被调动南下,那西军水军登陆后怎么应对? “都元帅,阿不速将军和韩常将军联手,是我们唯一有把握战胜西军的机会,都元帅把阿不速撤回来,只剩下韩常,恐怕他独木难支!” 完颜昌淡淡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所有的战术部署都是以济南府的二十万大军不北上为前提,现在他们北上了,那我们的部署也要随之变化,比起卫州,保卫大名府更重要,至于韩常那边,可以让司马安南下,他与韩常合兵一处,十万大军不是那么容易被击溃!” 崔九无语了,之前自己极力劝说完颜昌将签军合兵一处,捏成一个拳头作战,完颜昌死活都不同意,现在又让他们合兵一处,和自己之前的建议有什么区别?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攻心 牛皋的五万大军杀到了安阳城下,在距离安阳城约三里处扎下大营,牛皋并不急于攻打安阳城,扎下大营后牛皋开始建立后勤补给县,首先要获得远远不断的后勤补给。 城头上,主将司马安注视着三里外的西军大营,没有营栅,而是挖了一条壕沟就扎下大帐,这是所有扎营中最简陋的一种,不到迫不得已,一般不会这样扎营。 当然,司马安也知道西军的苦衷,走滏口陉过来,根本就不可能携带辎重,不会有营栅,也不会有攻城武器,偏偏自己又在安阳实施坚壁清野,一棵树都没有,想临时做营栅也不可能。 司马安有点动心了,这样扎营,很利于偷袭啊! 这时,统制莫孝武建议道:“都统,西军这样扎营,完全是靠外围巡哨警示,但它的大营距离我们只有三里,距离太短,就是外围有示警也来不及集结,我们再用一万骑兵踏营,时间更短,都统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莫孝武的这番建议正中司马安的下怀,他们手中正好有一万骑兵,用一万骑兵踏营,后续军队再掩杀而上,西军必然大败。 司马安点点头,“正合我意!” 莫孝武又连忙道:“都统,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阴天,夜里必然没有夜色,正适合踏营,卑职愿意率一万骑兵踏营!” “好!今晚三更时分动手,我率两万军在后面接应,踏营成功,我会率军掩杀而上!” 三更时分,乌云低垂,月黑风高,正是适合夜袭踏营的夜晚,莫孝武率领一万骑兵从西城出城,绕道向西军大营缓缓而去,每匹战马都用布包裹着马蹄,声音很小。 在一万骑兵身后,司马安亲自率领两万军队出城,远远跟随骑兵。 骑兵距离西军大营越来越近,距离大营还有一里,忽然被巡哨发现,巡哨大喊起来,“有敌情!” 紧接着几支火药箭射上天空,闪耀着赤亮的光芒。 莫孝武大喊一声,“杀啊——” “杀啊!” 骑马呐喊着向大营杀去,不多时,骑兵冲到大营前,隐隐可见大营内的人影,莫孝武一提战马,战马飞跃过壕沟,冲进了大营,无数骑兵跟着冲进大营,莫孝武直扑中军大帐,擒贼先擒王,他要亲手斩掉西军主将的人头。 只见前面有一排士兵拦路,他大喝一声,挥刀劈去,几颗人头顿时腾空而起 莫孝武一怔,人头太轻了,不对劲,他这时才发现,原来都是草人。 “中计了!”他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这时,四面八方传来惊呼声,“是草人!” “上当了,速速撤退!” 大营内忽然火光大作,烈火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地上都是火油,故燃烧速度快得无以伦比,瞬间,整个大营变成了一片火海,数千骑兵身陷火海,战马惨嘶,不肯奔跑,营帐也燃烧起来,营帐内全是稻草,燃烧更加迅猛,数千骑兵彻底被烈火吞没了。 后面还没有来得及杀入大营的骑兵吓得调头便逃,斜刺里杀出一支骑兵,为首大将正是邵继春,他手执一对铜锤,他铜锤挥舞,率先杀进了敌军骑兵群中。 签军骑兵大败,拼命逃命,西军在后面追杀,这时,司马安的两万军队也落入了西军包围圈,四周万箭齐发,士兵一片片倒下,瞬间死伤数千人,紧接着西军骑兵从四面八方杀来。 签军大乱,互相践踏,争先恐后逃命,司马安悔之莫及,他率领数百骑兵拼命打马逃命,距离城门还有半里,忽然发现回不去了,前面有数千西军拦截,黑压压的乱箭齐发,司马安反应得快,调转马头向东逃跑,但还是中了两箭,剧痛使他险些掉下战马。 但后面的亲兵却反应不快,正好迎面遇到箭雨,顿时一片惨叫,被射倒一片,其余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东逃窜,被千余西军骑兵一路追赶,一口气逃出三十余里才摆脱了追赶。 司马安收拢不到残军,回去无法向完颜昌交代,他坐在一块大石上沉思很久,最后叹息一声道:“回安阳城!” 数十名亲兵大惊,“都统,现在回去肯定会遇到西军!” “我知道,我就是去向西军投降,我想不到还能逃去哪里?投降至少能保住性命吧!” 司马安心知肚明,就算他逃回赵州家乡,以他的身份,也迟早会被乡人出卖,再西军的官员抓捕,很可能小命难保,还不如投降,至少投降不会死。 他带着数十名亲兵又回来了,此时城外的战斗已经结束,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一场混战,骑兵被烧死三千余人,杀死千余人,剩下的骑兵全部投降,还有两万也阵亡数千人,其他都投降了,三万军队,投降了两万两千人,逃走者不足千人,其余都被西军杀死,而西军也在混战中伤亡了千余人。 牛皋正在听取报告,这时,一名士兵奔来道:“启禀都统,巡哨抓住了敌军主将,说是回来投降!” 牛皋问旁边参军道:“这个司马安是什么背景,可有重罪?” 参军躬身道:“此人是赵州人,政和年间进士,最初出任磁州通判,河北沦陷后辞官回家,后来组织一支数千人的义军抵抗金兵,后来完颜粘罕镇压河北义军,他率军投降,被封为赵州制置使,完颜昌对他很欣赏,提拔他为都统制,统领西路签军,也就是从河北西路招募的签军,韩常统领的是东路签军,还有一个李德安统领两万北路签军,大恶倒没有,只是他投降金国后劝说了很多义军投降,有失气节。” 牛皋曾经问过雍王殿下,怎么处置投降金国的官员,雍王告诉他,南宋朝廷尚不能自保,就不要苛求地方官能够始终坚持大义,尤其为了个人大义而导致屠城,连累千万百姓的行为不可取,覆巢之下,只要能够保民,就是好官。 所以牛皋也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只要没有率军屠城,就可以接受投降。 他点点头,“带司马安来见我!” 不多时,士兵将司马安押了上来,司马安惭愧道:“卑职走投无路,只能投降西军,恳请牛将军宽恕!” 牛皋点点头,“只要你能劝安阳守军投降,我可以禀明雍王,任命你为知相州事,为雍王之臣!” 司马安着实喜出望外,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他连忙道:“我愿命令守军投降!” “好!我让你进城,中午之前务必投降。” 司马安躬身行一礼,带着手下走了,几名西军将领急道:“他之前想逃进城进不去,都统怎么放他进城了?” 牛皋淡淡道:“攻城攻心,我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若奸诈无信,那他只有死路一条,但我相信他没有这么愚蠢。” 一个时辰后,天刚刚亮,安阳北城门大开,两万签军在司马安的率领下出城投降。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遇袭 夜色中,西军统制曹清率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正疾速行军,他们的目标是五十里外的新平镇,那里是韩常军队的后勤粮草大营,从黎阳水运过来粮食会在新平大营集中,然后再用大车送往前方大营。 偷袭敌军后勤大营的决定是今天上午做出,为此,主将杨再兴和王铎有不同意见,王铎是牛皋的部下,继承牛皋的作战风格,主张稳扎稳打,不行险棋,但杨再兴却坚持认为偷袭敌军粮草有四两拨千斤的奇效,能够严重挫败敌军士气。 双方争执不下,但毕竟杨再兴军职更高,最终还是决定偷袭,由统制曹清率三千轻骑兵携带火油前往新平镇。 四更时分,大军进入黄牛谷,这里距离新平镇还有二十里。 黄牛谷是官道必经之路,两边都是低缓的丘陵,树木茂盛,曹清是斥候出身,经验比较丰富,进入黄牛谷他便有些警惕了,先派手下去探查,没有发现异常,这才率军缓缓推进。 月朗星稀,一轮圆月挂在夜空,将大地抹上一层银色,行军到一半,忽然山林上方扑簌簌一阵夜鸟惊飞,曹清大惊,急令道:“全军速速撤退!” 来不及了,只听一阵梆子声响起,两边山林内万箭齐发,西军骑兵措手不及,人仰马翻,伤亡惨重,其余西军纷纷举盾抵挡箭矢。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前后方火光大作,无数士兵手举火把拦截了退路和去路。 曹清见他们被数万人包围,突围无望,咬牙道:“弟兄,喷出火油,点火!” 每个士兵都携带了火油皮囊,这是特制的火攻油袋,顶部有一根铜管,通过挤压皮囊,可将火油喷出七八丈远,非常适合火攻。 两千士兵一起向两边喷射出火油,有士兵扔出火把,数百步宽的树林顿时燃烧起来,这一招十分漂亮,反客为主,山顶上指挥作战的韩常大惊,立刻命令军队撤出山谷。 曹清见机会来了,大喊道:“弟兄们,随我突围!” 两千余骑兵跟随曹清纵马疾奔,向入口突围,曹清心如明镜,既然他们遭遇埋伏,那所谓新平镇粮草大营必然不实,他们必须突围回大营通知主将。 谷口处有上万士兵拦截,箭矢如暴雨,西军骑兵不断中箭落马,曹清最终率军冲进敌群,和敌军激战在一起. 从山上撤退下来的敌军越来越多,西军伤亡巨大,只剩下数百人,曹清被刺中十三枪,最后一箭正中他的脖子,他回头看见了敌将韩常,长叹一声,落马阵亡。 这一场恶战西军最终只突围了数十人,其余将士寡不敌众,全军覆灭。 大帐前,杨再兴望着远处的若隐若现的火光,不知这是不是敌军粮草大营的火光在燃烧,远处一名探子飞奔而来,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都统,我们抓获一名敌军探子,在后面押来!” 杨再兴点点头又问道:“敌军防御情况如何?” “敌军大营的巡哨比平时增加一倍,戒备森严,我们无法靠近探查。” “有撤军的迹象吗?” “敌军没有任何撤军迹象!” 这时,十几名斥候押着一名敌军探子前来,他蒙着眼,双手反绑,被押送到杨再兴面前,士兵撕掉了眼罩,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人,眼中颇为惊慌。 “跪下!” 士兵给他腿弯一脚,探子扑通跪下,低头道:“将军饶命!” 杨再兴冷冷道:“我可以不杀你,但你要老实交代!” “小人地位卑下,知道机密不多。” “我不问你机密,只问一些常识,现在军营有多少军队?” “回禀将军,可能有四万六七千人,小人知道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去押运粮草了。” 杨再兴又问了几个问题,便挥手让人把探子押下去。 这时,王铎匆匆赶来,抱拳道:“杨都统,请立刻派人去探查远处的大火,卑职觉得有些蹊跷!” “王将军觉得哪里不对?” 王铎是王彦之弟,又是牛皋的副将,资历很老,杨再兴虽然军职比他高,但对他也颇为客气。 “距离不对!” 杨再兴一怔,“距离不对?” 王铎对杨再兴道:“或许杨都统看不出,但卑职长期担任投射主将,对距离的衡量不敢说无人能及,但也有过人之能,远处的大火卑职能判断出在三十里外,可粮草大营是在五十里外,这两者不是同一个地方。” 杨再兴当然知道王铎的能力,他心中也担忧起来,但也不对啊!刚才审问探子,他们并没有出兵,难道是遇到了司马安的军队? 杨再兴当即派出一支斥候队前去打探情况。 天快亮时,杨再兴起身洗漱,忽然有士兵来报,“启禀都统,曹将军的手下逃回来了,他们说遭遇埋伏,全军覆灭!” “当啷!” 杨再兴惊得手中杯盏落地,“怎么回事,他们人在哪里?” 片刻,一名浑身是血的都头被领进大帐,跪地大哭,“都统,我们在黄牛遭遇数万人伏击,全军覆灭,曹将军不幸阵亡!” 杨再兴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半晌问道:“昨晚大火怎么回事?” 指挥使含泪道:“我们遭遇敌军万箭伏击,为了脱身,曹将军下令喷出火油烧林,然后突围,但是敌军太多,我们被包围,先是五六千,后来又有近两万人加大包围,我们拼了命杀开一条血路,三千弟兄只杀出三十三人,曹将军被韩常一箭射中脖子,落马阵亡,卑职亲眼所见。” “韩常?”杨再兴愣住了,难道韩常昨晚不在大营? 这时,指挥使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杨再兴急令把他抬去医营救治。 杨再兴随即派人去把昨晚抓捕的探子带来,探子的口供有问题。 不多时,亲兵来报,“昨晚抓捕的探子已服毒自尽,毒药不知被他藏在何处?” 杨再兴忽然明白了,昨晚金兵大营空虚,韩常率领大军去埋伏了,但又担心自己夜攻大营,所以假装让一名探子被抓住来迷惑自己。 第一战就被敌军狠狠愚弄一番,损失三千弟兄,想到昨天和王铎的争执,杨再兴脸上一阵滚烫,惭愧万分。 他叹口气道:“去请王都统来我帅帐相见!” 很快,王铎匆匆赶到中军大帐,他也得到了消息,昨晚西军遭遇伏击,全军覆灭。 他进了大帐,杨再兴向他躬身行礼,“某家为昨日之事向将军道歉!” 王铎连忙道:“都统不必如此,实际上卑职也有责任,昨晚起火,卑职应该率军去攻打敌营,但卑职还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错过了一次机会。” “是啊!” 杨再兴也叹口气道:“昨晚真是一次机会,被韩常的狡计骗了。” === 【今天两更】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撤退 两人站在沙盘前,杨再兴叹口气,自责道:“之前殿下告诉我,韩常是我们的老对手,彼此都很了解,再三嘱咐我不可轻敌,但我还是.我总想出奇兵,本质就是一种轻敌啊!” 王铎劝道:“吃一堑长一智,吸取教训就是了,好在这次损失不算大,只是卑职不太明白,韩常处心积虑设陷阱,最后也只损伤了我们三千弟兄,我们却丝毫不伤筋骨,他这样做,意义在哪里?” “为了鼓舞士气!” 杨再兴缓缓道:“这次五万女真军东撤,对签军的士气打击很大,为了鼓舞士气,韩常需要一场胜仗,所以他并不需要歼敌我们多少人,关键是要胜利,他无非就是想告诉士兵,用五万军队也能战胜我们!” 王铎摇摇头,“可惜他是痴心妄想!” “他确实是痴心妄想!” 杨再兴冷笑道:“他想用五万军队击败十二万军队,他一定在考虑出奇兵致胜,但我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或者他在等待司马安的军队南下汇合,他就有十万大军,可他却忘记了,北面我们也有五万大军。” “都统是想等司马安军队南下吗?”王铎又问道。 杨再兴摇摇头,“司马安大军是否南下,对我的意义不大,我实际上是在等雍王殿下的消息,殿下突然率军北上,进逼大名府,必然有深意,我必须等到殿下消息后,才能进一步行动!” 中午时分,陈庆派来的送信兵抵达了杨再兴大营,大帐内,数十名大将分立左右,送信兵行一礼,把雍王的信件递给杨再兴。 杨再兴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精神一振,对众人笑道:“有一个好消息,牛都统已经全歼了安阳县五万军队,司马安投降,现在牛都统的大军正疾速南下,切断签军的退路,接到牛都统的消息,就是我们大举进攻的时刻。” 签军大营,韩常也同样接到了安阳的紧急情报,是他派去安阳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结果让韩常大吃一惊,司马安偷袭失败,便开城向西军投降了。 这个消息也让韩常唯一的希望破灭了,他希望和司马安合兵一处,使他能统领十万大军,大家都是十万量级,就算对方比他多五六万军队,他也丝毫不惧。 而现在却反了过来,对方兵力暴增五万,而他依旧只有五万军队,以至对方的兵力三倍于他。 韩常很清楚,牛皋军队下一步必然是切断自己的退路,然后十七大军开始围剿自己,他必败无疑。 韩常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对西军的作战风格极为了解,他们必然是要在部署完毕后,对自己发动围剿,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快没有了,撤退的机会稍纵即逝。 韩常当即立断,喝令道:“传令全军集结!” “咚!咚!咚!”急促鼓声敲响。 五万大军从各个帐篷中奔跑出来,迅速在广场上列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韩常大喊道:“大名城危急,接都元帅命令,我们要立刻赶往大名城支援!” 他当然要假传命令,若让三军知道他们即将面临被全歼的局面,军心会彻底崩溃。 “给大家一刻钟时间,回帐取自己的物品,立刻出发!” 士兵们纷纷奔回大帐取自己的私人物品,主要是钱物,一刻钟后,五万大军离开大营,疾速向东面撤退。 韩常不愧是金国名将,他有勇有谋,行事果敢,一旦发现形势不利,便当即立断向东撤退,甚至放弃了大营和粮草物资,每个士兵只携带少量干粮,所有辎重都全部丢弃,只是为了撤离迅速。 孰轻孰重,韩常心如明镜,保住有生力量才是重中之重,其他都是次要的。 韩常大军刚刚离开大营,便立刻被西军的斥候发现,斥候急忙赶回十里外的大营禀报。 西军大营,杨再兴正和几名重要将领商议军队部署,包括都统制李复兴和王伦,副都统王铎、呼延云,以及杨再兴的心腹统制孙剑和章武。 如果牛皋的五万大军切断敌军退路,那他们十二万大军便可以从上中下三个方向向敌军发动进攻。 这时,大营门有士兵禀报,“斥候急报,五万签军已离开大营,疾速向东撤退!” “不好!” 杨再兴立刻意识到,对方也一定得到了司马安全军覆灭的消息,大军撤退了。 他急对孙剑和章武道:“你们二人可各率一万骑兵追赶敌军!” “且慢!” 王铎急得大喊一声,“都统,不可追击,追击必中埋伏!” 杨再兴顿时醒悟,他险些又一次重蹈覆辙,他连忙对孙剑和章武道:“不必追赶,跟随大军而行。” 杨再兴随即留呼延云率两万军留下善后,他立刻率领十万大军在一个时辰后出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跟随韩常的军队向东而去。 沧州外的海面上,出现了近千艘大型战船,正是西军两万水军,他们的任务是攻占河北路的北部,剿灭败退回燕山府的女真残军,同时也切断金国朝廷和河北路金兵的联系。 渤海西面沿岸地形主要以滩涂和盐田为主,大部分地方都不适合登陆,但沧州中部有一段海岸适合大船靠岸,这里是后世黄骅,黄骅大港也就在这里。 船队渐渐靠近海岸,但为首战船并没有直接靠岸,而是在寻找一条河流的入海口。 “在那里!”战船上眺望兵指着右前方大喊。 船夫们也看到了河口,调转船头向河口方向驶去。 这条流入渤海的河流叫做浮水,是沧州最大的河流,直通沧州州府清池县,船队渐渐驶入河口,改为人力拉纤,士兵在附近找了数千村民,许以重金,村民纷纷赶着毛驴来拉纤。 西军船队一艘一艘驶入河口,沿着河道向腹地驶去。 清池县是一座大县,有人口近十万,沧州是河北的产盐重地,河北路盐铁转运使司就设在清池县,有盐业支撑财政收入不错,百姓们的生活也过得去。 清池县没有军队,只是盐铁转运使司有数百盐兵,两万西军杀来,金国盐铁使带着盐兵逃出了城,向燕山府方向逃去。 州官和知县只得开城前来投降西军,汤怀命令军队将粮草物资搬运下船,这才命令两千士兵和船夫一起把船停泊去海上,船队航行到清池县,是因为他们要运输粮草物资,但船队停泊在河边很不安全,很容易被敌军袭击,被大火烧毁,还是停泊在海上比较安全。 这时,汤怀得到消息,河间府的两万签军已经被调动南下了,河间府已经没有军队驻扎,这让汤怀有些失落,他和张公裕商议片刻,便决定张公裕率三千军驻守清池县,汤怀则率领一万五千大军继续向北发动攻势,汤怀的大军一路横扫献州、深州、清州、蠡州以及河间府,大军势如破竹,各州县纷纷望风而降。 陈庆的二十万大军在大名城以东十里外的旷野里扎下了大营,大营占地数千亩,大帐上万座,扎下了板式大营,数万军队足足一直用了十天时间才构筑完成,大营堪比县城,是大名城东面的一座县城。 陈庆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将五万女真援军吸引到大名城来,这样就大大减轻了杨再兴压力。 他需要用一场大战来解决彻底解决大名府的敌军。 这天上午,陈庆在视察士兵构筑板墙,用木头和泥土夯制,异常结实,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禀报道:“启禀殿下,杨都统派人紧急报信!” “报信人在哪里?” 片刻,一名报信士兵被领上来,他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殿下!” 随即将一份杨再兴的信呈给陈庆,陈庆打开信看了一遍,韩常率五万军正向大名府方向撤退,杨再兴希望自己能出兵拦截,他再出三万骑兵,两军配合,全歼这五万签军。 陈庆沉思片刻,当即令道:“把岳云和张宪给我找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心思 韩常的求救急信也同样传到大名城,完颜昌手下意见不一,有的将领要求派军队去接应韩常五万大军,有的将领则反对出兵,认为风险太大,建议韩常大军可以北上。 刚刚率五万援军抵达大名府的蒲察阿不速则主张前去接应。 大堂上,要求接应的将领和反对接应将领吵成一团。 蒲察阿不速粗犷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我们兵力本来就不足,韩常的五万大军赶来补充是好事,我们的兵力就能达到二十万,完全可以和西军对抗,如果不接应,五万大军必然会被西军全歼,这会严重影响士气,我们也无法向天子交代!” 完颜昌的女婿,同样是万夫长的浦察鹘拔鲁却反对道:“西军十五万大军难道还击溃不了韩常的军队?他们迟迟不下手,在后面尾随,就是在等我们出兵去接应,一旦我们出兵,一定会被西军切割,不可能再回来了,实际上我们就被一分为二,况且汉人不可靠,说投降就投降,司马安还信誓旦旦效忠金国,转眼他就成为陈庆的臣子,数万大军全部投降,韩常的手下是五万汉人,他们会效忠金国吗?冒险出兵救他们值得吗?” 浦察鹘拔鲁的想法赢得了很多女真将领的赞同,汉人不可靠,不值得去救他们,这时,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转向了完颜昌,救还是不救,毕竟最后做出决定是他。 完颜昌半晌道:“这件事让我考虑考虑吧!大家先散去。” 众人见都元帅不肯表态,也都各自散去了。 首席幕僚崔九却一直沉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回到家中,坐在书房内久久沉思不语,这时,儿子崔浩匆匆走到门口道:“父亲,你找孩儿吗?” 崔九有两个儿子,但长子在三年前病故,留下一个女儿,儿媳也改嫁了,现在崔九身边只剩下次子崔浩,崔浩之前出任来州通判,西军攻占山东路后,崔浩带着妻儿逃回大名府,目前暂时没有出仕。 “你进来!” 崔浩走进房间,垂手站在父亲面前,他见父亲神情凝重,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崔九缓缓道:“刚才大家都在争论,要不要出兵去接应韩常的五万军队,争得不可开交,但我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你知道为什么吗?” “孩儿不知!” “因为我现在越来越了解完颜昌了,他现在所思所虑,并不是怎么战胜西军,保住河北,他现在只想一件事,怎么把他的八万女真军平安带回金国,有这八万大军为根基,他在金国地位不失,他比谁都清楚,河北保不住了。” “孩儿湖涂了,既然如此,他为何还坚持要阿不速的五万军队来支援自己?还有河间府的两万军队也来了。” 崔九冷笑一声道:“什么叫金蝉脱壳,就是留下一个壳子给西军,他自己逃掉,阿不速的五万军队和河间府的两万军队就是壳子,他需要这么一个壳子。” “那把韩常军队接应过来,这个壳子岂不是更厚重一些?” “可如果接应不了呢?” 崔九反问道:“他必然不会派自己的军队去接应,一定是阿不速的军队,如果阿不速被西军切断,或者他索性趁机撤回燕山府,完颜昌岂不是连壳子都没有了?” 崔浩恍然,“父亲的意思是说,阿不速会逃走?” 崔九点点头,冷笑道:“这个阿不速外表很粗鲁,但我早就发现他其实精明无比,他会看不出完颜昌的心思?他发现自己上了完颜昌的贼船,也在想怎么跳船而逃,去接应韩常就是一个机会。 但完颜昌好不容易才把他骗来,怎么可能让他跑掉,所以我知道,完颜昌绝对不会派兵去救援韩常,理由很简单,用鹘拔鲁的话说,都是汉人,救他们不值得。” 崔浩半晌道:“他们这样各怀心思,大名府怎么守得住?” “是啊!精诚团结都有点难,何况还是各怀心思!” 崔九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崔九从身后柜子里拖出一口沉重大箱子,放在桌上道:“这是我储存的五百两黄金,明天会有一次开城机会,你带着妻儿和侄女离开大名城,回博陵老家去。” “那父亲呢?” “我不能走,我走了,完颜昌不会放过崔氏家族,你放心,若城破,我就投降,西军要杀我也无所谓,若放了我,我就赶来和你们团聚。” 崔浩默默点头,他理解父亲的决定,沉默片刻,他又问道:“博陵那边,大伯会接受我吗?” 崔九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不悦道:“他怎么能不接受?我替完颜昌做事就是家族的决定,我为保住家族不受女真人摧残,放弃了名节,他们怎么能卸磨杀驴?” 崔浩点点头,“我收拾一下,明天就离去。” “不!今晚就走,我在城门旁准备了一座院子和一辆牛车,老管家也跟你们去,一开城门你们就走,机会不多,离城门最近才能抓住机会。” .......... 下午时分,都元帅府传出了完颜昌的命令,责令韩常立刻率军撤回大名城,但是否派兵去接应,却丝毫不提。 这其实就是不打算派出接应了。 蒲察阿不速得知完颜昌不肯派兵去接应,顿时大失所望,上门找完颜昌大吵一场,两人针锋相对。 “韩常是万夫长,对天子忠心耿耿,都元帅若不接应他,他必然会战死沙场,他手下五万将士也都训练有素,装备齐全,这样宝贵的资源,都元帅却视而不见,任由其湮灭,都元帅怎么向天子交代?” 完颜昌听他左一个天子,右一个天子,用天子来压自己,他心中恼火,冷冷道:“我是都元帅,我自会向天子解释,用不着阿不速将军教我怎么做?” “哼!我当然管不了都元帅,但都元帅最好也不要勉强我,我有言在先,如果燕山府出现危机,我会立刻率军去救援燕山府,那时请都元帅不要阻拦!” 说完,阿不速转身怒气冲冲走了,两人不欢而散。 阿不速刚走,浦察鹘拔鲁便急匆匆赶来见完颜昌,浦察鹘拔鲁是完颜昌的女婿,曾经被宋军俘虏,后来又被完颜昌用几名宋臣把他赎回来,其中就包括秦桧。 后堂上,完颜昌怒气未消,虽然他和蒲察阿不速不是一个体系,但阿不速无论资历和地位都比自己低得多,竟然敢硬着脖子和自己争吵,无非就是仗着天子给他撑腰。 “岳父,这个阿不速什么意思?” 完颜昌哼了一声,“他想走,在找借口呢!” “留着他始终是隐患,不如让小婿送他上路吧!冒充西军情报探子,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干掉,尽收他的军队。” 完颜昌有点动心了,但他又担心,一旦刺杀失败,就很难阻止阿不速离开了。 “这件事先不急,从长计议!”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激战 韩常的五万大军已经撤退到大名府的魏县境内,距离大名城还有约一百五十里,他原本想一口气撤退到大名城,但士兵们疲惫加饥饿,着实走不动了,韩常只得下令原地休息。 这时,几名手下大将上前围住韩常,七嘴八舌问道:“都统,都元帅会不会派兵的接应我们?” “应该会派兵接应,我就担心他们会来晚。” 另一人道:“都统,杨再兴和牛皋的军队距离我们始终只有十余里,如果这个时候杀来,弟兄恐怕难以抵挡!” 韩常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所以要抓紧时间休息,让士兵们恢复体力!” 统制吴遂青又建议道:“前面距离魏县只有十余里,不如全军去县城内休息,一旦敌军来袭,我们也能倚靠县城防御!” 韩常迟疑一下,这个建议还不错,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呜——呜——” 号角声从十里外传来,众将纷纷站起身向东面望去,只见东面隐隐出现了两条黑线,一条在东北,一条在东南。 众人惊喜道:“这是接应我们的军队吧!” “不对!” 韩常立刻意识到,接应军队不会摆出这种作战阵型,“这很可能是西军骑兵,传令全军立刻起身列阵!” “呜——” 签军也吹响了号角,大军一阵大乱,纷纷起身列阵。 就在这时,后方也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号角声,仿佛是对刚才号角声的呼应。 众人回头,都有点胆寒了,只见他们身后数里外,西北方向,正西面,以及西南方向各出现一支黑压压的骑兵,每支骑兵队都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他们被前后夹击,五万骑兵将他们包围了,但对方似乎还给他们留了口子,他们还可以从正北方向撤离,而南面二十里外是永济渠,他们过不了河。 “都统,趁他们还没有完全包围,我们向北撤退吧!”几名大将建议道。 “不能撤!” 韩常当即否决了众人的请求,他作战经验丰富,知道对方开一个口子的意图,一旦军队撤退,阵型就散了,他们跑不过骑兵,必然会被骑兵屠杀。 韩常当即令道:“第二军和第三军列阵向东,第四军和第五军,列阵向西,第一军骑兵由我亲自统领。” 韩常迅速进行部署,他将四万步兵背靠背,两万对阵西面三万军,两万对阵东面两万军,他自己则统领唯一的一万骑兵,进行机动增援。 五万西军骑兵按照陈庆的命令如约而至,在魏县全歼韩常的军队,东面是岳云和张宪各率领一万骑兵,而西面是杨再兴亲自统领两万骑兵,以及牛皋手下勐将邵继春率领的一万骑兵。 虽然五万骑兵足以击溃对方,但王铎和李复兴还各率两万军队紧跟随在骑兵之后。 五万骑兵大军越来越近,距离韩常的五万大军只有两里,天空乌云低垂,骑兵铺天盖地,长矛如林,气势恢宏,巨大压力俨如泰山压顶一般,杀气弥漫天地。 “弓箭手准备!” 两万弓箭手列阵,对准了东西两侧的骑兵。 这时,杨再兴下令道:“击鼓出击!” “冬!冬!冬!冬!” 一百面震天鼓同时敲响,鼓声惊天动地,五支万人骑兵同时发动了。 广袤的原野上顿时黄尘滚滚,五万骑兵俨如巨大的黑色地毯在大地上蔓延,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箭雨在天空交织,无数骑兵中箭落马,但西军骑兵依旧前仆后继,从五个方向杀进了敌军大阵,一场胜负没有悬念的惨烈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 这同时又是一场时空大战,双方的斥候和探子都在不断地奔跑,传播着大战的进展和消息。 夜里,十几名骑兵斥候奔到了西军大营,很快被领去王帐,王帐内灯火通明,陈庆正在主要将领讨论攻城策略。 在他们面前的大桌上,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大名城木制模型,包括城墙、护城河,城外的官道和地形,以及城内的大街小巷以及仓库官衙等等。 大名城在北宋被封为北京,是大宋的四京之一,它是按照京城的标准来修建城池,首先是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宽阔,其次它有两道城墙,外城墙和内城墙,两座城墙之间相距五十步,中间也叫瓮城。 往往攻城士兵伤亡惨重的攻下城墙,却发现里面还有一座更高的内城墙,着实让人绝望。 正是有这种强大的防御体系,才使完颜昌把自己的官衙放在大名城,而不放在其他城池。 怎么攻下大名城,对西军也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我的想法是围城,用时间来换空间!” 陈庆笑着对众将道:“围城也是消磨士气最好的办法,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的士气也会一天天消磨殆尽,每天让他们尝一尝烈火焚身的滋味,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全力进攻,他们守不住城池。” 众将都有些失望,殿下最后决定采用围城的办法,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陈庆见众人失望,便笑道:“围城并不一定要很长时间,关键是看效果,我们在城内他也埋伏了情报斥候,如果他们能带来惊喜,说不定围城很短时间就能结束,如果大家想要一个具体时限,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月。” 才一个月时间,那不算长,众人又吩咐放下心。 这时,有亲兵在帐门处禀报,“启禀殿下,战场消息传来了!” 陈庆连忙道:“宣他们进来!” 片刻,一名斥候指挥使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殿下,参见各位将军!” “战况如何?”陈庆问道。 “回禀殿下,激战已经在黄昏时结束,五万敌军被击溃,除了数千骑兵向北逃跑,其余士兵要么战死,要么投降。” 陈庆眉头一皱,中午就开始大战,居然到黄昏时才结束,足足打了两个多时辰,对方战斗力不弱啊!这也意味着西军的伤亡同样不小。 “我们伤亡多少?” “卑职走的时候还没有统计出来,但看样子伤亡近万了。”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了,再去探查!”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抓夫 大战已经结束,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还有一群群精疲力尽的士兵,包括西军也打得精疲力尽,签军士兵更是一群群坐在地上,累得动弹不得。 这支签军的顽强着实出乎西军的意料,他们伤亡近五成时才彻底崩溃,一般都是两成或者三成的伤亡,士兵就没有了斗志。 而这支签军却坚持到一半的伤亡,随着主帅的逃走而彻底崩溃,当然,击败他们的还有自身的疲惫,每个人都把体力透支殆尽,最后只逃亡了数里便跑不动了,只好跪地投降。 五万大军,阵亡七千余人,受伤近一万九千人,最后韩常带着三千余骑兵北逃,没有阵亡的士兵,包括伤兵也全部选择了投降。 西军也伤亡接近九千人,阵亡三千余人,伤五千余人。 这一战虽然惨烈,但双方的阵亡人数都不算多,这主要得益于伤药中的三七,止血效果非常好。 冷兵器时代,盔甲会特别保护要害部位,只要不被砍掉脑袋,大部分受伤几乎都是皮肉伤,阵亡主要来自于流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 而西军的金创止血膏和飞龙保命丹就是针对伤口的及时止血和去腐消毒,这两种军药的配方泄露后,女真军和签军也大量配备,士兵们受伤后迅速自救,使得阵亡人数大大减少。 步兵在打扫战场,押送被俘士兵去魏县临时安置,西军的临时大营就安排在魏县,当然不在城内,而在城外,主要是能从县里得到一些人力物力的支援。 天亮后,杨再兴和牛皋的大军集结完成,大军押送着战俘,继续向东浩浩荡荡而去。 ......... 韩常军队的全军覆灭对大名城的金兵却没有任何影响,甚至波澜不惊,次日中午,在崔九的建议下,金兵开启城门,放百姓出城,顿时全城沸腾,成群结队的百姓扶老携幼,举家向城外逃去。 崔九的建议很有道理,人口太多,消耗粮食不说,还容易爆发瘟疫,把大量百姓放出去,大大减少粮食消耗不说,还降低了人口数量,减少了爆发瘟疫的可能性。 这个建议得到了完颜昌的认可,尤其是瘟疫的担心,更是说到完颜昌的心坎上。 他立刻下令开城门放民出城,同时派人去给陈庆送信,希望双方的战争不要伤害百姓,放百姓们顺利离城。 数以十万计百姓逃离了大名城,超过了全城人口的大半,使原本繁荣热闹的大名城一下子冷清下来,店铺关门闭户,大街上人烟稀少。 当然,崔九的建议是有私心的,他实际上是让自己儿子带着家人逃离大名城。 陈庆认可了完颜昌的放人措施,始终没有派军队前来骚扰。 城门开启了两天,要走的百姓也走得差不多了,这时,杨再兴和牛皋率领的十五万西军到来,开始在西面十里外构筑板式军营,城门随即彻底关闭。 在大名城靠近东城门附近有一家药铺,叫做仁和堂,掌柜便是身材富态的刘真,西军的斥候指挥使,他原本是元和酒楼掌柜,酒楼暴露后,他们撤离了大名城,但不久又卷土重来,开了一家药铺。 刘真也懂一些药材,在引进两名坐堂医师,几名手下进行培训后,也化身为抓药伙计,开始有模有样地卖药看病,生意很不错,每天病人都排满了长队。 虽然大名城内生意凋敝,人口跑掉大半,导致绝大部分店铺都关门闭户,但有一些店铺还是正常开门营业,比如米铺、菜店,杂货铺,然后就是药铺。 关系到百姓的正常生活,这些店铺有需要,所以都没有关闭。 下午,进来一名军职文官,身后还跟着几名签军士兵,他们是从河间府撤到大名府的两万军队,女真人也需要一支辅助军队,专门跑腿做事,巡逻维持秩序,白天和晚上看守城门,搬运物品等等,这两万签军被充分利用起来。 “你们谁是大掌柜?”文职军官走进大门问道。 刘真连忙上前陪笑道:“小人就是!” “你们东主呢?让他出来说话。” “东主前几天带着家人走了,把药铺交给小人打理。” “你让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事情,全部集中起来,我有重要事情,不要耽误我时间!” “所有人包括后面看守药材库的老伙计?” 文职军官不满道:“听不懂我的话吗?所有人就是除了猫狗以外,包括女人小孩和老人,全部都过来!” 刘真连忙让伙计去把药材库的老伙计叫来,不多时,所有人都到齐了,一共八人,四名年轻伙计,一名仓库老伙计,两名坐堂医师和掌柜刘真。 文职军官一一登记姓名、籍贯,自然都是大名府人。 “你们听着,都元帅要招募一批民间的有用之人为军队效力,钱不会少,你们懂药材,会治病,那就是有用之人,给你们一刻钟时间,你们赶紧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随我去军营。” 刘真愣住了,“那外面的病人怎么办?” 文职军官不满道:“生死自有天命,现在哪里管得了他们,赶紧收拾东西,一刻钟后关店走人。” 病人纷纷鼓噪,但没有用,一刻钟后,八人都被带走,药铺也被士兵关闭,刘真再三向病人们道歉,这才跟随文职军官去了军营。 “这位将军贵姓?” 刘真悄悄将一锭十两银子塞进文职军官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消泯了文职军官的火气,他立刻变了一副嘴脸,笑眯眯道:“我不是武将,我是军中的后勤参军,姓施,你们叫我施参军就是了,你们不用担心,这次征召了几千人,你们只是其中之一,以后在军医房做事,我会关照你们。” 他们来到军营的西南角,这边便是军营房,由几十顶大帐组成,军医人手严重不足,他们便临时被抓了庄丁,两名坐堂医师当了军医,四名伙计继续负责抓药,刘真和老伙计则被派去药库看管药材。 老伙计叫蒋滔,看起来五六十岁,实际上并不老,才四十岁,只是长了一副老相,他也是西军斥候,刘真的手下。 他们进了药材仓帐,蒋滔低声问道:“大掌柜,这下该怎么办?” 刘真澹澹道:“能进军营是好事,我们只管多听多看多留意就是了,一定能搞到重要情报!”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崔家 杨再兴向陈庆汇报了偷袭遇袭之事,他满脸自责道:“卑职过于求功心切,不听王铎再三劝说,最后导致三千弟兄全部阵亡,曹清也不幸惨死,这是卑职的责任,令卑职痛心万分。” 陈庆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们做主将的,一个决策就能决定千千万万将士的生死,所以考虑问题要慎重,要多听别人的意见,但如果一次决策失误就要追究主将的责任,以后就没有人敢做决策了,所以追究责任没有必要,没有谁敢说自己的是长胜将军,既然上了战场,每个将士都要有阵亡的觉悟,我认为失败并不可耻,关键是要吸取教训,不能一错再错,这一点我看到了,围歼五万敌军,你就做得很好,值得赞赏。” “只是曹清将军......” 陈庆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会给曹德说明情况,他的侄子是为抗金而死,死得其所,我会曹家一个交代,你不要再自责了,还是那句话,吸取教训。” “卑职是吸取了教训,围歼韩常军队卑职确实很紧张,就怕他逃回大名城。” 陈庆微微笑道:“做一个合格的主将,最关键是要能掌控战场局势以及出战的时机,就像你说得围歼韩常军队一战,时机确实很难把握,或者说,这里面还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因为完颜昌没有出兵接应,如果他出兵的话,很可能围歼就会失败,你明白我的意思?” 杨再兴点点头,“卑职明白,时机还是没有掌握好,晚了一点,幸亏运气不错!” “正是如此,你应该有一个出兵时机的底线,我认为底线就在相州,不管我有没有派兵前来支援,你一定要在相州地界发动进攻,进了大名府后就难说了,对方就会有援军来接应。” “卑职记住了!” 陈庆随即把王铎找来,将他夸赞一番,官阶升一级,同时赏银一千两。 ......... 入夜,西军大营东北角照如白昼,数百名工匠正在忙碌装配重型投石机,这是刚刚才运到的重型投石机,一共有四十八座,是西军最新研制的投石机,可将八十斤的重物投石到三百五十步外,比旧的投石机提高了五十步。 可别小看这五十步,这是研制匠人试验了各种材料,进行了二十几项优化后才提高了五十步,而正好避开了敌军的弩箭。 这批重型投石机第二大特点便是安装比较方便,契合得非常好,只要安装到位,基本上不用调整。 陈庆也巡视投石机的安装,他指着旁边一排体型高大的投石机问道:“这边都安装了?” “回禀殿下,已经安装好了,一共十五架!” “很快嘛!”陈庆十分惊叹,一个下午就安装好了十五架。 “正是!这批投石机比较容易安装,我们人手也充足,明天上午可以全部安装完成。” 陈庆大喜,他还以为至少要安装三四天,没想到一夜就能安装完成,他又问道:“安装一次能用多久?” “大概三十次左右,但卑职建议每隔二十次更新一次皮件。” 陈庆来到一架巨型投石机前,下面还有木轮,可以用牛拉拽前行。 这时,一名亲兵跑来禀报道:“殿下,崔氏家族的族长求见!” 陈庆点点头,“请他到大帐稍坐!” 崔家自然是博陵崔氏,在隋唐时期,博陵崔氏可是天下五姓七望之一,虽然到宋朝已经衰败了,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博陵崔家在河北一带依旧有很大的影响力。 连完颜昌也看重崔家,他身边的幕僚崔九便是崔家重要人物。 尽管崔家替完颜昌做事,但陈庆并没有迁怒崔家之意,他很清楚,这些家族之所以千年不倒,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识时务,懂大势,他们绝不会效忠某一个朝廷,只效忠自己的家族。 客帐内,崔原负手来回踱步,崔原是崔氏族长,也是崔九的大哥,年约五十余岁,他也曾出任北宋的博州通判,河北沦陷后,他辞官回乡。但金国却不肯放过崔家,几次请他们出来为官,甚至以灭族来威胁他们。 无奈,崔家提出了条件,只当幕僚不为官,金国也接受了,在女真人看来,幕僚和官职没有什么区别? 几名重要崔家人物协商后,最后决定让崔九出任完颜昌的幕僚,一晃过去五六年,眼看着川陕的陈庆越来越强势,不断向东扩张,到了今天这一步,傻子都看得出来,陈庆取代赵宋已是大势所趋。 崔家也有点急了,他们若不拿出点诚意,新王朝就不会有崔家的份了。 所以得知陈庆也在大名府,崔原连忙赶来拜见。 这时,有士兵提醒崔原,雍王殿下来了,只见帐帘一掀,陈庆快步走进大帐,笑眯眯道:“让崔员外久等了!” 崔原连忙上前行礼,“博陵崔原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笑着摆手,“不必客气,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亲兵进来给他们上了茶。 崔原歉然道:“消息比较闭塞,不知道殿下在大名府,昨天才得到消息,要不然我早就来拜见了。” 陈庆微微笑道:“战争时期,还是不要离战场太近,始终会有危险。” “殿下说得对,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比如这次大名城放人,我听说七成的百姓都逃出城了,大家都害怕被战争波及啊!” 陈庆想了想道:“去年科举,我记得也录取了一名姓崔的进士,他的籍贯就是博州博陵,可是贵家族的子弟?” 崔原笑道:“殿下说的是崔涟,正是犬子,是我最小的儿子,考中第十九名。” “不错啊!能考中前二十名,那可是出类拔萃的人才,我没记错的话,他在河南府任职吧!”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他现任巩县主薄,家族都全力支持他做一个清官和能吏,能一步步向上走。” 陈庆喝了一口茶,又澹澹问道:“崔九还在大名府吗?” 说到正事了,陈庆的意思是暗示崔原,崔九还在完颜昌身边呢!崔家到底是效忠谁? “殿下有所不知,崔九是我胞弟,六年前由家族做出决定,让他去完颜昌身边做事,也是家族为了自保而不得不采用的下策,他本人并不想去,只是为了家族安危而牺牲了自己的名节,就在前两天,他让儿子崔浩出城回到家族,还写了一封信给殿下。” 说完,崔原取出厚厚一封信,递给陈庆,陈庆接过信细看,里面除了一封信,居然还有一幅地图,陈庆先看信,信中详细讲述了完颜昌的意图和阿不速之间的矛盾。 完颜昌想带着八万女真人撤回辽东,陈庆也意识到了,但他毕竟只是猜测,而崔九的信却证实了这一点。 崔九还在信中点明了金兵目前最大的软肋,那就是战马的草料,粮食还能支撑三个月,但草料和喂马的黑豆最多只能支撑二十天,如果能一把火烧了草料场,金兵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陈庆打开地图,赫然就是草料场的位置图。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蜡丸 陈庆拿着崔九给的地图对照他们自己制作城池模型,发现很多地方有出入,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仓库位置,模型中的仓库位置在城墙西南,紧靠城墙,而地图中的仓库位置则在城池中央,那里应该是一片民宅。 刘琼疑惑道:“殿下,这个崔九的地图是否可靠?” 陈庆淡淡笑道:“这是他的免罪投名状,你说是否可靠?” “但我们的情报应该也不会出错吧!” “我们的情报当然可信,但这里面有一个时间问题,光是制作这座木城就花了半年时间,也就是说,情报最晚也是半年前的资料,半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变化,完颜昌不是不知道,仓库安排在城边很容易被火攻袭击,他们最近把仓库转移到城池中央倒是可信。” 旁边唐骞笑道:“如果仓库在城边倒简单了,我们一通火油投射,急能把仓库烧得干干净净,平时可以这样做,但战时一定会把它转移到安全地带,这份崔九的地图我觉得可信,就像当年我们在甘泉堡一样。” 陈庆沉吟一下道:“如果能把仓库里的草料一把烧掉,那就会有变局了。” 刘琼也道:“可以通知城内的情报斥候,看他们有没有办法。” 陈庆叹了口气,“问题就是进不了城!” 唐骞笑道:“如果让崔家想想办法呢?” 一句话提醒了陈庆,他急忙走到帐边问道:“崔原走了吗?” “回禀殿下,刚刚走。” “赶紧去把他追回阿里,就说我有事情。” 几名亲兵急忙奔去追赶,很快,刚走没多久的崔原又被追了回来。 陈庆把他请到大帐道:“崔员外能去见一见崔九吗?” 崔原反应极快,笑道:“殿下是想让我给城内送信?” 陈庆点点头,“正是!” 崔原微微笑道:“我可以试一试,但不能保证可以进城。” ........ 大名城城门紧闭,城头上有签军士兵来回踱步,这时,一辆牛车慢慢靠近南城门,一名骑马男子跟随牛车,守城士兵看见,立刻射出箭矢警告。 “站住!” 牛车停住,跟随在牛车旁边的男子催马上前对城头道:“我家老爷是崔总管的兄长,有重要事情要找崔总管!” 崔总管就是崔九,城内士兵都知道,听说是崔总管的兄长,他们不敢怠慢,连忙道:“请稍等片刻,我们去禀报!” 士兵连忙跑去禀报了,这时天色很晚,快两更时分了,完颜昌已经睡下,他得到禀报,半晌道:“半夜时分,城门不宜开启,可以通知崔总管去城头说说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士兵又跑去通知崔九,崔九也刚刚睡下,被家仆叫起来,听说大哥来了,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穿上衣服赶去南城门。 崔九来到城头,向下方望去,高声问道:“下面是大哥吗?” “我正是,阿九,能否让我进城一叙!” 崔九问旁边守城将领道:“能否开城门让我兄长进来?” 守城将领摇摇头,“崔总管,很抱歉,我们请示过都元帅,他说现在半夜,城门不能开启。” “这太不近人情了吧!” “崔总管,实在抱歉,如果能帮忙,我肯定帮忙了。” 崔九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开外城门,内城门不开,我去瓮城见见兄长。” 守城将领还是苦笑,崔九顿时怒道:“哪有这样刁难人的,我去找都元帅!” 守城将领连忙道:“不要再打扰都元帅了,这样吧!我们可以把总管放下城去,城门不开,但总管还是能见到兄长!” 崔九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那好吧!” 城头上有一个水井一样的轱辘,下面是吊筐,都是不方便开启城门时,放人临时出去办事,崔九坐在筐子里,被绳子慢慢放下城。 守城将领注视他们,见他们在说话,说了一些话,两人拥抱一些告别了。 牛车走了,崔九坐篮子上了城,他情绪有些低落,向守城将领道了一声谢,便回自己府了。 回到府中,崔九来到自己书房,点亮了灯,他关上门,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小刀,想了想,又打开窗看了看,确认外面无人,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蜡丸,用刀剖开蜡丸,里面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 打开纸条,他吓了一跳,竟然是陈庆亲笔所书,他打开默默看了一遍,连同蜡壳一起扔进香炉烧了,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显得格外轻松,陈庆终于在信中给了他一个承诺。 ......... 次日一早,崔九来到官衙,完颜昌关切道:“昨晚夜间不能开启城门,这是严令,早上我让人开城门,但你兄长已经走了,很抱歉!” 崔九躬身道:“感谢都元帅的关怀,卑职完全理解,夜里不能开城是原则,而且兄长只是来给我说几句话。” “家里有事吗?” “我二哥去世了,明天出殡,大哥希望我能回去最后看一眼,我已经回绝了,让儿子替我吧!” “哎!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你其实回去看看也无妨,一场大战改变了太多。” 崔九告退去自己官房了,完颜昌沉思片刻,又派人把昨晚的当值将领找来。 不多时,昨晚守南城门当值将领匆匆赶来,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都元帅!” 完颜昌低声道:“你把昨晚崔先生和他兄长见面的情况详细给我说一遍,不得有半点隐瞒。” 当值将领便将昨晚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因为都元帅严禁开启城门,所以不管崔先生怎么要求,卑职都没有答应,最后只能变通一下,用吊篮放他下城。” “你看见他们有信件往来吗?” “没有!” “你确定没有?”完颜昌又追问道。 “卑职一直盯着他们,看得很清楚,他们在说话,对方好像提什么要求,但崔总管一直摇头,后来没办法,他们只得拥抱一下告别了。” 完颜昌点点头,“你去吧!” 当值将领行一礼走了,完颜昌很了解这些世家的德性,遇到危险就会闪身避开,崔九把儿子送走他也知道,他怀疑崔九的兄长是想让崔九回家,崔九没有答应,显然是怕自己报复。 完颜昌摇摇头道:“想得到这帮家伙的忠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传信 中午时分,崔九乘坐牛车晃晃悠悠来到了城东,找到了仁和堂药铺,他知道以前西军情报探子有一个安健堂药铺,但后来被查封了,现在又开了一家仁和堂药铺。 走到药铺前,只见大门紧锁,上面贴着一张告示,写着,“药铺人员已被军方征用,暂停营业!” 原来他们被军营抓夫了,崔九又乘牛车前往军营,直接来到西南角的军医营,对方是药铺,必然是在军营做事。 不多时,一名士兵把刘真带到崔九面前,刘真认识崔九,这可是完颜昌面前的头号幕僚,他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崔总管!” 崔九摆摆手,让士兵都下去,他笑问道:“仁和堂可是你的店铺?” “正是!” “我想问问,你们店铺药库里有没有人参?” “应该还有几根不错的,几十年的老货!” 帐外站着士兵,听得见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崔九似乎在询问人参,但他却迅速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两句诗,‘白日依山尽,万径人踪灭’。 刘真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他的斥候密语,只有他知道,伙计都不知道,这个崔九是自己人? 崔九微微一笑又道:“我不白要你的东西,会按照市价支付,我要想一支百年人参,有没有?” “百年人参确实有一支,但不便宜,要三百贯钱。” “三百贯就三百贯,我给你银子,你还有几根几十年的老货,我也一并要了。” 崔九又桌上写了一句话,‘客堂大桌子下面!’ 他起身道:“就这样吧!明天我过来去取。” 他不再理睬刘真,快步走了。 桌上的字迹已经消失,刘真走出大帐,参军施元上前笑道:“听说崔总管问你买药?” “崔总管要买几支人参,我要回店里去取,我能出去吗?” 若是平时,施元肯定一口回绝,但现在是给崔总管做事,施元倒不敢刁难了。 他递给刘真一块铜牌,“凭这块牌子出去,但只能一人,赶紧去赶紧回!” “我知道,保证很快就回来!” 刘真回到药铺,大门前冷冷清清,已经没有病人了,他从巷子里的侧门进了药铺,一直来到大堂,大堂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灰,一共有三张桌子,两张是坐堂医生给人看病的,中间一张很长的桌子,给病人看病等候。 刘真扫了一眼,便看见目标,地上有脚印,直接去了左边的医师桌子,他走上前单膝跪下,探头向桌底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张叠好的枝条,粘在桌底。 他把纸条取出来,仔细看了几遍,把上面的内容都牢牢记住,这才把纸条放在嘴里嚼碎了吞掉。 刘真去仓库取了几支人参,便离开药铺走了。 刘真着实有些压力,通过崔九知道了殿下给自己的最新任务,竟然是让自己烧掉草料仓库,崔九也承诺帮他,但任务不好办啊! 次日中午,崔九派人来取人参,按照一比七的价格,给了刘真六十两银子,又被施元敲诈去了十两银子。 当然,施元也不敢太过分,刘真认识崔总管,若告了自己一状,会吃不了兜着走。 施元便给了刘真一块牌子,凭这块牌子可以随意出入军营,夜不归宿也无妨,反正他们这里是军医营,管得很松懈,和真正的军营不一样。 刘真找到了伙计常松,伙计是一名武艺极为高强的斥候探子,他原本是道士,道号长松,父母兄姊都死在金兵铁蹄之下,他在崆峒山练就了一身高强的武艺,二十岁下山加入西军,要为父母兄姊报仇。 常松沉默寡言,他对药材很精熟,一直是药铺抓药的骨干力量。 刘真把铜牌递给他,低声道:“雍王殿下交给我们任务,烧毁草料仓,你晚上去仓库那边探查一下,凭这块铜牌可以随意出入营门,看看有没有机会。”‘ 常松点点头,收下了牌子. 仓库确实搬到了城池中央,拆除了上千座民房,修建了一座长宽各两里仓城,主要屯放粮草药材等植物性的物资,军械物资库不在这里。 仓库戒备极为森严,城墙高两丈,五千士兵昼夜巡逻守卫,连水路也堵死了,就防止有人从河里潜入,只有一道门,用大车进出搬运粮草。 常松看了一个多时辰,只见仓城城头,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似乎还有暗哨在监视,常松没有找到任何机会,他也不敢强闯,那会打草惊蛇。 三更时分,常松又回到了军医营,向刘真汇报了他的查看,“指挥使,从外面是不可能进去,稍微有点动静都会哨兵发现,唯一的办法只能从里面下手。” 刘真沉思片刻道:“再等等吧!或许会有机会。” 刘真自己没有办法,他是在等待崔九给他创造机会。 天蒙蒙亮,城外便响起了沉闷的战鼓声,“咚!咚!咚!”这是第一次进攻的鼓声,数万女真士兵纷纷奔上城,严阵以待。 东面和西面同时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军队,旌旗如云,气势恢宏,正向大名城方向浩浩荡荡杀来。 一个时辰后,大名城的东、西、北三个方向都出现西军方阵,位于两里外,每个方阵约五万人,黑压压的军队铺满了城外的空地,战旗形成一堵长长的墙,旌旗背后长矛如林,士兵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完颜昌目光复杂地望着城外的军队,他在城内的军队也有十五万,如果西军只有这么多人,那他的军队杀出去,他有把握获胜,可惜对方还有更加庞大的军队隐藏在后面。 这时,鼓声再度敲响,队伍分开,一架架庞大的投石机出现了,还有高大厚实的防御挡板,完颜昌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重型投石机,投射距离至少在三百步左右。 他们也只有床弩才能反击,完颜昌厉声大喊:“把床弩推上来,东城、西城和北城,各安装三百步!” 城内有一千架床弩,横排式结构,迅速分布在城头上,除此之外,城头也有数十架投石机,但这种投石机是用来对付攻城士兵,体型为中等偏大一些,可将五十斤重石投射到一百五十步外,当然远远不如西军的重型投石机。 四十八架重型投石机从东西北三个方向缓缓向城墙推进,每架投石机由八头健牛拉拽,在他们前面的平板大车上还有防御挡板。 这些投石机昨天就全部安装完成,只是需要制作防御挡板,又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直到今天才开始部署。 西军工匠已经测量了点位,每个点位上都有一根木桩,先是防止巨大的挡板,紧接着身躯巨大的投石机便停放在挡板后方。 一座座昂首挺立,面对着前方高大的城墙。 “放箭!”城头上完颜昌大喊,一千架床弩同时发射。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一十章 火攻 城头射出的床弩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床弩,真正的床弩只能发射一支大箭,大箭长达三尺,射程达两里,力量穿金裂石。 而一次射出五支寒鸦箭的床弩严格说起来更像是连弩,杀伤射程不如真正的床弩,射程可达五百步,但对付三百五十步外的重型投石机还是绰绰有余。 而且寒鸦箭是铁箭,杀伤力同样惊人,五百步外可射穿敌军的盔甲。 正因为忌惮床弩大箭和寒鸦铁箭,所以在实战中才渐渐形成了巨型护板,保护投石机和操纵士兵。 这种护板是用原木直接装钉而成,连树皮都没有剥,很粗犷,但也很结实,能抵挡床弩的强劲力量,也能挡住巨石的重击。 北城外,四百架床弩一次性射出了两千支寒鸦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北城外的十八架重型投石机。 “躲避!”一名指挥使大喊,士兵们纷纷躲在一丈高的挡板后面。 一轮箭射罢,投石机和士兵都没有任何损失,但数十头牛却不幸中箭倒下,剩下的牛被西军士兵及时送往后方。 工匠抓住间歇期开始迅速调整投石机,十六名士兵推动绞盘,长长的抛竿被拉下,两名士兵在投兜上放置了八十斤重的薄皮陶罐,里面注满了火油,这种陶罐落地即碎,陶罐外面也涂了一层火油,士兵用火把点燃,整个陶罐都燃烧起来。 “发射!” 指挥使一声大喊,重型投石机抛竿投出,一只只燃烧的陶罐飞射向城头,烈火带着浓烟拖着烟尾掠过天空,直向城头砸来。 “都元帅快撤!” 士兵大喊,数百名侍卫高举盾牌护卫着完颜昌向内城墙撤退。 “砰!砰!砰!” 一只只大陶罐落地砸得粉碎,黑色火油飞溅,随即被燃烧的碎片点燃,顿时迅猛燃烧起来。 有的陶罐落在城头,有的落在瓮城内,有的砸在城墙上,到处是烟风火燎,不少士兵被火油溅上,烧得惨叫飞奔。 数百架床弩被火油点燃,开始燃烧起来,“当!当!当!”城头上钟声大作,士兵纷纷向内城墙撤退。 紧接着又连续数轮火油投射而来,整个城头上烈火燃烧,浓烟滚滚,连城楼也被烈火吞没了。 陈庆注视着城头上烟火滚滚,刘璀低声道:“卑职觉得如果现在攻城,应该可以夺取城墙。” 陈庆淡淡道:“城头上已经没有士兵了,用一颗大型铁火雷就足以把城门炸开,但这不是我要的,城内巷战,敌军远比我们有优势。” “殿下是想把他们逼出来?” “没错,但不一定是用火油。” 陈庆望着城池,缓缓道:“就看崔九的诚意了。” 西军的火攻更多是一种震慑或者警告,打击金兵的士气,攻打一个上午,在三面城墙内外燃起漫天烈火,包括数百座民居也被点燃。 城内浓烟弥漫,到处都能感到烟火的炙烤热气,无论百姓和士兵都感到心惊胆战。 一直到中午时分,西军才终于了火攻,缓缓后撤了。 军医营内乱成一团,数千名士兵被烧伤,急需用药物治疗,军医们忙碌不停,这时,崔九带着士兵送来了数十车药,这都是从城内药铺收刮来的药材。 “仓库,送到仓库去!” 崔九指挥士兵将几十辆大车送到仓库,刘真连忙迎上来道:“崔总管,这些药材太多了,这边大营内放不下,而且还要分类,还要再从仓库内拿一些治疗烧伤的药,我们这里库存不足。” “那就交给你们,你们自己给药材分类,然后送到仓城去,再从仓城取药。” 崔九递给了一块牌子给刘真,“凭这块牌子可以进仓城,最多只能进五人,然后五人要全部出来,这些大车也可以运送药材,好好利用起来!” 说完,崔九又拍了拍大车,刘真这才注意到,大车底普遍厚实,他意识到了崔九的暗示,难道大车底部是空的? 等众人去了,刘真才和蒋滔一个个细细查看,一共三十几辆大车,但基本都是实心底板,没有空心,让刘真着实失望。 “掌柜,快来看这个!”蒋滔有发现了。 刘真连忙走过去,用一根木棍敲了敲底部,发出空洞的声音,这辆大车底部是空的,崔九果然给自己安排好了。 下午时分,刘真带着四名手下跟着十几辆大车前往仓库。 来到仓城大门前,他们被士兵拦住了,为首一名统领走上前问道:“你们可是军医营?” 崔九已经打过招呼了,被火烧伤士兵太多,军医营要过来取药材。 刘真连忙上前道:“我们是军医营药仓人员,这是牌子。” 他取出牌子递给统领,统领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车队道:“最多只能进去五人,车夫不能进去,在外面等候!” 车夫们纷纷下车,去外面等候,下面是检查搜身环节,车上所有药材都卸下来,士兵拆开药包后,检查无误,才又重新装上车。大车底部也要检查,防止有人藏在车下。 然后刘真是四名手下都被仔细搜身,统领道:“不准带火种进入,所有操作都要在士兵的监视下进行,最多一个时辰,这是规矩,非常严格,明白了吗?” “我们知道了!” 统领一摆手,几十名士兵赶着马车进了仓库,他们直接来到药仓库。 “大家把药材卸下,大车停在仓库旁边!” 药材很重,所有士兵一起帮忙,把药材抬进了仓库,这时,马车中闪过一道黑影,迅速躲去仓库背后。 众人在药材仓库内找到了所需的药材,把药材搬上马车,士兵们赶着大车出了仓库,刘真等人也坐在大车上,至始至终,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士兵的监督之下。 清点了马车和人数,统领一挥手,仓库大门缓缓关闭。 刘真带着马车回到军医营,伙计开始忙碌地制药,把治疗烧伤的药物送去给军医。 刘真则找到一个时机,用棍子敲了敲那辆特殊马车的底部,里面是空的,藏在里面的常松已经不见了。 时间又过去两天,一切都安然无事,仓城内也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搬运粮食和草料。 第三天的半夜时分,仓库一片寂静,一个黑影出现在草料仓的背后,正是在仓库里藏匿了三天的常松,他们没有当天行动,也是担心金兵怀疑到崔九和军医营,直到三天后,仓库已有很多人进出,掩盖了军医营的踪迹,常松才开始行动了。 他早已摸清了草料仓库的位置,一共有十六座草料仓库,都紧靠在一起,每座仓库内都有十几万担干草料或者黑豆,两座仓库之间相距三十余步,还真不一定能全部烧掉。 常松高强的武艺开始充分体现出来,他在黑暗中奔跑,点燃两支短火把,直接从气窗扔进左右两座仓库内,继续奔跑,速度极快,一支一支点燃的火把都被他扔进了仓城。 但他在扔七支火把和第八支火把时,便被城上巡哨的士兵发现了,“有火光!”有人大喊起来。 “当!当!当!当!”城头上警报声大作,开始有士兵向下奔来。 常松已经扔进了十四支火把,前面的仓库内浓烟滚滚,烈火焚烧,火舌从气窗内喷吐出来。 常松向最后两座仓库奔去.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十一章 草尽 常松刚奔到仓库旁,一支长矛迎面向他刺来,常松一闪身躲过了长矛,手中战刀挥出,快得无以伦比,对方惨叫一声倒地。 又有两名士兵从左右杀来,他飞身跳起,战刀左右挥砍,两名士兵脖子中刀,惨叫倒下。 箭雨从对面‘嗖!嗖!’射来,常松一个翻滚,躲过了箭雨,背靠仓库,他点燃了最后两根,猛然一掷,将一支火把精准投进气窗内。 士兵们看见火把,都大喊起来,“在这里!” 数十名士兵向他奔来,距离还有十余步,常松再一个翻滚,滚到对面,奋力将手中火把扔进了最后一个气窗。 数十名士兵距离他已不到十步,大喊着向他杀来。 常松连连滚翻,和士兵们拉了一点距离,起身向仓库深处狂奔,后面有数百士兵紧追不舍。 这时,十六座草料仓库全部被点燃,里面全部是干草,火势蔓延异常迅猛,,眨眼间火势便窜出十几丈远。 士兵们纷纷打开仓库大门,其他把草料搬出来一部分,但刚打开仓库,里面的火舌和浓烟喷涌而出,俨如火魔发怒,瞬间将数十名士兵吞没。 后面的士兵吓得纷纷后退,不打开仓库大门还好一点,一旦打开仓库大门,大量空气进入,火势更加猛烈,仓库内变成烈火地狱。 火势完全失控,想再关上大门也不可能了,不多时,十六座仓库全部被滔天的烈火彻底吞没。 仓城的大火惊动了全城,将领们也纷纷冲出大帐,惊愕望着仓城,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守卫那么严密的仓城,竟然也起火了,这难道是被西军偷袭? 完颜昌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道:“是谁干的?若被我抓住,我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崔九则更加现实一些,不断催促军队去救火,“所有军队都去,不要让它蔓延,把火势控制住!” 无数士兵赶去救火,事实证明,还是有一点点效果,至少将起火的仓库和其他仓库分隔开了,这也得益于仓库群的分区制度,整个仓库群分成十二个区,每个区都有围墙隔开,草料库都在同一个区内,最后整个区内的仓库烧掉,却不影响其他区的仓库。 火势冲到三十丈的天空,将天空都照红了,数十里外清晰可见,西军将士纷纷走出大帐,望着大名城内的烈火。 陈庆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崔九果然有诚意,助城内的情报探子一臂之力,果然成功了。 “传令全军,身穿盔甲睡觉,鞋袜也不准脱,一但有令,立刻起身!” 大部分女真军都没有意识到危机到对于,并没有连夜撤军,大火一直烧到次日中午,将第四区的十六座仓库烧成了白地。 而金兵从昨晚就开始寻找放火之人,白天所有来仓库的人都是怀疑对象,甚至包括守城士兵,完颜昌听说是一个武艺高强的黑衣男子,很熟仓库的地形,他就怀疑是守城士兵了,一般人不会熟悉仓库,只有天天在仓库内巡逻的人。 他命令崔九全权负责此事,三天之内一定抓到放火之人。 崔九非常认真,他先建立一张嫌疑人名单,包括白天来仓库领取粮草物资人以及当天晚上不参与执勤的士兵,很快就建立了一份八百余人的名单,用崔九的话说,放火者一定就在其中。 崔九一本正经地率领手下一个个排查,所有被查到的人必须要有不在场的证据或者证人,很快又排除了一半,名单只剩下四百余人。 但就在这时,草料仓被焚毁的危机开始显露出来,阿不速的军队去仓库领取马料,却被告知没有马料了。 蒲察阿不速听到消息大惊失色,急忙跑去找完颜昌。 “都元帅,我们的草料一点都没有了吗?” 完颜昌愣住了,连忙道:“不是还抢出来一些黑豆吗?” “我不知道,仓库告诉我们,草料和黑豆没有了。” 完颜昌顿时急了,立刻命人把崔九找来,崔九匆匆来到大堂,对完颜昌道:“我们还在排查纵火之人,请都元帅再宽限一些时间!” 完颜昌摆手道:“先不管纵火者,我要问草料之事,现在还有多少草料和黑豆,你告诉我昨晚抢出来一些黑豆。” 崔九躬身道:“回禀王爷,不是从火灾仓库抢出黑豆,失火仓库全部烧毁了,我们是另外一座粮食仓库里发现了三千袋黑豆。” “三千袋黑豆有多少?” “回禀王爷,三十万斤!” 三十万斤听起来好像很多,完颜昌立刻反应过来不对了,他们有十几万匹战马,那岂不是每匹战马只有两斤多,那够什么,一顿就吃完了。 “有没有去城里寻找草料?” “回禀都元帅,鹘拔鲁将军带人去寻找草料了,听说找到一些麦秸。” 蒲察阿不速顿时不满道:“黑豆都被你们领走了,在城中找到草料也没有我的份,难道想要我的战马全部饿死吗?” 完颜昌连给他解释道:“绝无此事,只是我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以为你们大营都有点存料,那么还能支撑两天,绝没有故意不给将军草料。” 蒲察阿不速哼了一声道:“给不给我草料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能支撑多久?一旦草料断绝,十几万匹战马怎么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元帅怎么不考虑?” 对面质问,完颜昌着实有些尴尬,他连忙表示自己考虑不周全,没有去深究草料还能支持几天,现在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不速冷冷道:“都元帅不必给我解释原因,我只关心结果,我们到底还有多少草料和黑豆,战马还能坚持几天?我的战马还饿着肚子,我希望能够给点吃的,小麦也可以,这才是当务之急!” “放心!我马上派人送粮食给将军!” 完颜昌又回头对崔九道:“追查放火者之事暂时放一放,先生立刻去统计全部草料、黑豆和小麦还能坚持几天,希望今天就给我答复!” 崔九点点头,“天黑之前,我会给王爷一个明确地答复!”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十二章 迫撤 黄昏时分,崔九给完颜昌带来一个明确的答复,草料和黑豆只够吃一顿,如果让战马吃小麦,那么他们还能坚持十天左右,十天后,人和马的粮食都没有了。 形势很严峻了,完颜昌立刻将阿不速请来商议对策。 阿不速急匆匆赶来,他听完了局势汇报,毫不迟疑道:“都元帅,既然我们守大名府没有希望,那为什么不现在撤退?难道非要等到十天后,我们粮食断绝时才想到撤退吗?” 阿不速的问题很尖锐,咄咄逼人,他依旧受够了完颜昌的虚伪和无能,说话也不客气了。 “请原谅我的坦率,如果都元帅不想和西军作战,那就赶紧撤退,越早越好,如果要和西军决战,那就好好规划一下,总之,这样无所作为地等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毙!” 完颜昌指着地图踌躇片刻道:“我是在考虑和西军一战,否则我回去也无脸见天子,但怎么打这一战,却很有讲究,对方有两支军队,一东一西,那我们是集中兵力一战,还是分兵两路各战一支军队?” 阿不速见地图上画满了各种作战方案,他也相信了完颜昌确实是想和西军一战,他想了想道:“两支军队其实相距不远,只有二十里,骑兵很快就能杀到,如果我们集中兵力打一支军队,很可能出现的局面就是,我们被两支军队前后夹击,我觉得还是分开作战比较好。” 完颜昌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样考虑,陈庆不是傻子,他这样布兵就是希望我们去攻打西面的军队,然后他率大军从东面杀来,将我们夹击包围,我也是考虑分头击之,这样吧!我的兵力稍强一些,我率军攻打东面主营,将军可率本部以及两万签军攻打西面军营,若不敌对方,我们再及时退回城内!” “同意都元帅的意见!” 两人达成一致,相约四更时分率军出击。 完颜昌披上盔甲来到大营内,他的女婿蒲察鹘拔鲁上前道:“岳父,我们真的要攻击西军大营?” “说什么呢?” 完颜昌冷冷瞥了他一眼。“这八万军队是我在金国的根基,若没有这些军队,我在金国早就被天子干掉了,如果要和西军决战,我会等到现在?” “小婿知错!” 完颜昌又道:“出城后直接向北撤退,不用管阿不速的军队,天子那边我自会去交代!” 此时陈庆也在紧张的调兵遣将,从崔九给他的信中他便知道,完颜昌不会和自己决战,他一定会带着八万军队返回金国,这八万军队是他的政治根基。 如果完颜昌想用金蝉脱壳之计,他一定会把壳留下来,这个壳就是阿不速的五万军队加上河间府的两万军队。 这支军队就留给杨再兴和牛皋去对付,他要收拾完颜昌 一更时分,陈庆便率领二十万军分成三路北上了。 他这个计划很冒险,如果完颜昌发现他率军北上,那他一定会和阿不速的军队联手消灭杨再兴和牛皋的军队,所以陈庆又留下几支斥候队,一旦发现形势不对,就立刻通知杨再兴的军队撤退。 这也是陈庆的斥候已经消灭了留在城外的敌军探子,至少西军附近的敌军探子已经全部消灭,这才敢行此险棋。 但凡事没有绝对,万一还留下一两个金兵探子没有消灭,如果他们离开大营北上,完颜昌肯定会知道。 四更时分,阿不速的军队和完颜昌的军队同时离开大名城,扑向东西各十里外的西军大营。 但完颜昌的八万大军出城五里后,便毫不犹豫折道向北而行,速度疾快,他们的战马马蹄都用厚布包裹,虽然没有震天的马蹄声,但依旧密集沉闷,轰隆隆的动人心魄。 完颜昌要率军脱身,他就指望蒲察阿不速的军队拖住对方。 就在完颜昌军队北上的同一时刻,蒲察阿不速也率领七万大军抵达了西军大营,阿不速虽然极为厌恶完颜昌,不想援助完颜昌,总想一走了之。 但阿不速怎么也想不到完颜昌会那么无耻,出卖自己,他却脱身北撤。 大军抵达西军大营,相距只有三里,阿不速喝令道:“签军突击!” 阿不速当然不会自己率军杀上去,他命令两万签军为先锋突击,签军主将叫做魏国明,他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大喊一声,“突击!” “呜——”号角声吹响,两万签军如潮水般向西军大营杀去。 西军大营不是板墙式大营,而是用营栅包围,四周的西军巡哨纷纷后撤。 两万大军越冲越近,如海潮奔腾,距离西军只有一百五十步,就在这时,一阵梆子声响起,‘梆!梆!梆!’ 埋伏在壕沟内的两万西军弓弩手万箭齐发,两万支箭射向奔跑中的签军士兵,签军士兵措不及,暴风骤雨般箭矢射进人群,惨叫声、哀嚎声四起,士兵一片片栽倒,瞬间被射倒了数千人。 签军士兵吓得胆寒心裂,掉头便逃,蒲察阿不速已派出三千刀斧手督战,不准士兵后退,一旦后退,统统斩首,一连杀了数百人,万般无奈,签军士兵只得掉头继续奔跑。 签军士兵的装备比较差,身穿金兵淘汰的旧皮甲,连盾牌也没有,手执长矛,低头着向前猛冲,生死在天了。 这一次,阿不速兵分两路,从南北方向向军营突破,绕过西军的弓弩大阵。 一万六千余签军低头猛冲,又进入了西军的弓弩范围,这一次,西军在两百五十步外边开始射击,五千步神臂弩远距离射击,连主将魏国明也措手不及,被数十支箭射穿身体,当即落马毙命。 不断倒下的士兵,继续猛冲的士兵大潮,两万支箭再度射击,这一次如疾风扫落叶,一片片敌军士兵倒下,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箭雨发射,密集的箭矢如狂风暴雨,两万签军死伤已近四成。 望着遍地惨叫哀嚎的同伴,签军彻底崩溃了,转身不要命地四散奔逃,丢盔弃甲,刀斧手也挡不住他们,混乱中,数百名女真人刀斧手也被愤怒的士兵乱矛刺杀。 准备从南北方向性杀入西军大营的女真骑兵也同样的遭到了伏击,十几万西军骑兵、长矛手,战车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两支女真骑兵,上百辆战车由战马拉拽,小型投石机将一颗颗木桶火雷投入到敌军群中,火雷爆炸,淬毒铁钉四散,战马惊恐嘶鸣。 这时,一颗大型铁火雷在女真骑兵群中炸开了,轰的一声巨响,火光腾起,黑烟弥漫,上百名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几名士兵被炸飞起来。 阿不速意识到自己的中计,西军早有埋伏,眼看中黑暗中自己军队不擅长夜战,伤亡惨重,他心中懊悔万分,大喊道:“突围出去” 可这一次,陈庆已下令不计代价全歼金兵,他们再想突围出去,哪里有这么容易。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十三章 追杀(上) 滹沱水是河北路中部的一条大河,横跨整个河北,它又分为南滹沱水和北滹沱水,两条大河在清州北部汇合成一条,很快注入拒马河,最后流入渤海。 南滹沱水河面宽达百丈,此时正值盛夏,水深湍急,次日下午,八万女真骑兵抵达冀州北部的信都县,前面就是滹沱水。 女真士兵用皮筏子搭建浮桥,将数百只中型皮筏用绳索连接起来作为桥身,上面再搭上木板,便搭成了一座简易的皮筏子浮桥。 三千士兵在忙碌搭桥,其余士兵都原地休息,很多士兵打开麦子口袋,让战马吃麦子,又去河边打水给战马饮水。 完颜昌坐在一块大石上,心中着实感到屈辱,一战未打,河北路就这样丢了,回去怎么向天子交代? 不过他也庆幸,这一战肯定必败,能为朝廷保留八万珍贵的女真军士兵,这也是大功一件了,土地没有了可以再夺,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几天完颜昌有个新的想法,如果金国拿不下大宋,可以夺取高丽国,夺取高丽国,就有足够的资源养精蓄锐,十年后再重新攻打河北,回上京后,要和天子好谈一谈这个想法。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三条简易浮桥已经搭建完成,完颜昌随即下令大军渡河,八万大军开始列队渡河,由于是简单浮桥,稳固性不太好,走在上面很不稳,需要小心翼翼牵马而行,好在战马都受过训练,服从性好,虽然浮桥摇晃得厉害,但依旧能缓缓走过浮桥。 八万大军渡河,依照目前这样的速度,至少要三天才能全部渡过,但也没有办法,完颜昌一边派人四处劫掠粮食,一边耐心等待。 万夫长完颜银朵率领八千士兵冲进了信都县城,在县城内烧杀劫掠、奸淫妇女,整个县城都仿佛变成炼狱,到处尸横遍地,孩童和妇女的哭喊。 一辆辆大车上装满了粮食和财物,还有很多年轻女子被双手反绑坐在大车上,眼泪都要哭干。 就在这时,一支万人西军+骑兵从南城门席卷而入,南城门大街上有千余名女真士兵,他们大惊失色,纷纷丢下财物,拔出刀和西军对抗,但西军来势凶猛,在战马奔跑中砍掉了对方的脑袋,不多时,满街人头乱滚,躺满了无头尸体。 一万西军骑兵杀进了县城,看见了县城内的惨相,他们眼睛都红了,满腔怒火在燃烧,见到女真士兵便杀,毫不怜悯,投降也不接受。 女真士兵吓得丢下粮食财物和年轻妇女便夺路而逃,数千士兵逃出县城,不料县城外更多的宋军骑兵铺天盖地,将他们包围,乱箭齐发,无数士兵被射杀了,紧接着西军骑兵开始一轮一轮突击,被包围的女真士兵无力抵抗,越来越少,最后全部杀死,万夫长完颜银朵也死在西军的战刀之下。 陈庆下达了命令,将奸淫抢掠的女真士兵全是杀死,一个不留。 此时,八万女真士兵已经渡河了三万余人,包括完颜昌等大将都过了河,这时,二十万西军士兵从南面杀来,其中十万西军骑兵冲在最前面。 四周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女真士兵恐慌万分,争先恐后渡河,浮桥开始剧烈摇晃,一群群的士兵和战马被挤下浮桥,在水中挣扎惨叫,不多时便被河水吞没了。 西军骑兵掩杀而来,女真士兵见逃亡无望,开始拼死抵抗,怎奈没有阵型、没有斗志、没有士气,完全是一盘散沙,被西军骑兵杀得血流成河、尸体堆积。 西军的机会选得极为巧妙,当敌军主将几乎都过了河,发动半渡而击,陈庆下达了杀绝令,不留战俘,一概杀绝。 这时,三座浮桥被烈火点燃了,浮桥迅速断裂,挤在浮桥上的数千士兵和战马全部落水,迅速被河水吞没。 南岸上士兵哭声震天,他们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女真士兵,很多人参军也就两三年,平时养尊处优、飞扬跋扈,大部分人没有了上一代女真士兵的强悍和坚韧,上一代女真士兵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可惜这一代不行。 无数女真士兵跪在地上大哭求饶,怎奈西军骑兵个个铁石心肠,毫不怜悯地砍掉他们的脑袋,刺穿他们的胸膛,数万女真士兵被杀,滹沱水也被鲜血染成红色。 完颜昌望着对岸的士兵俨如割麦一般一批批倒下,被西军屠杀,他心如刀绞,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蒲察鹘拔鲁上前扶起岳父,几名亲兵将他扶上战马,他们不忍再看下去,三万两千余人继续向北逃亡。 两个时辰后,南岸近五万女真士兵被屠杀殆尽,陈庆留下两万士兵收拾战场,照顾伤兵,又命一万士兵在两个时辰内搭建三座浮桥。 西军搭建浮桥一般是用小船,但临时找不到小船,西军便临时制作上千只大木箱子,大木箱子很粗糙,连树林都没有剥,但很结实,用它托底,再搭建木板制作浮桥。 不到两个时辰,三座浮桥搭建完成,比女真人的羊皮筏子浮桥更宽更稳,十万骑兵和五万步兵开始渡河,次日上午,十五万大军渡过了南滹沱水,大军继续向北追杀而去。 大名城的大战在天亮时结束了,这次可不是滹沱水的半渡而击,双方都有作战准备,战斗力都极强,除了两万签军被弓弩大战击溃外,西军和女真军的激战十分残酷惨烈,最终西军是以三倍的兵力战胜了对方。 五万女真士兵被全歼,按照主帅陈庆的命令,不留活口,全部斩杀殆尽,但西军也在这一战付出了一万五千人阵亡的惨烈代价,这也是西军东征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这也在陈庆的意料之中,所以陈庆做出的指示是,不惜一切代价全歼敌军,他知道这一战会付出惨烈的代价,但这就是战争,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在一场双方都有准备、都有实力的硬碰硬战争中,不付出代价是不会获胜。 天亮了,方圆十几里的战场上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之气,还有一丝淡淡的硝烟气息,这是木桶火雷爆炸后留下的气息,清理战场的士兵将一具具肢体残破的尸体剥掉盔甲后扔上大车,把散落一旁的手臂和断腿也一并扔上车。 另一批士兵则将刀剑长矛以及盔甲收上大车,遇到金银等财富则放在大箱子里,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允许士兵私吞战利品,一旦发现就是重罪,西军也是一样,军纪非常严厉,私吞战利品会遭到从杖打到死罪的严惩。 杨再兴站在高处对牛皋道:“如果抛射的是铁火雷,杀伤会更大,我们伤亡不会这么惨重,说实话,殿下在这一点上有点谨慎过头了。” 牛皋却摇摇头道:“一直依赖铁火雷,我们士兵最后恐怕连怎么杀敌都不会了,就像现在攻城一样,我们多久没有使用攻城梯了?如果哪一天使用攻城梯,将军觉得我们士兵能攻上吗?” “不会攻城不至于吧!” “其实这些都不是关键,我也问过殿下,殿下说铁火雷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如果敌军得到,会很容易仿制出来,拥有了铁火雷的女真人那就难以对付了,我觉得殿下说得对,他在这一点上头脑非常清醒,宁可销毁也不让敌军得到,我们只在关键时才使用,杨将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牛皋语重心长的一席话让杨再兴动容,他满脸惭愧道:“牛都统说得对,是我目光短浅了!” ==== [今天效率不高,只写了两章】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十四章 追杀(下) 奔行一天后,三万余女真军来到了饶阳县以北,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大河,这里便是北滹沱水,它的宽度和深度都与南滹沱水差不多,水流也不平缓。 完颜昌一天都郁郁不乐,眼睁睁看着五万大军被屠杀,他却无能为力,令他痛彻心扉,尤其八万大军是他的根基,根基被摧毁大半,他回去怎么立足? 各种烦心事和内心伤感交织在一起,使完颜昌的情绪十分低沉。 这时,前面忽然一阵骚动,有士兵大喊起来,完颜昌连忙催马上前,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河面上出现了十几艘大船,一看便是西军战船,让他们怎么搭建浮桥? 众将面面相觑,一起向完颜昌望来,完颜昌沉思片刻道:“派一支军队去西面五十里外搭建浮桥,搭建完成后再通知我们过桥。” 这个办法不错,先让一支军队去搭建浮桥,他们在这里拖住敌军战船,等那边搭建完成后大军再过去。 蒲察鹘拔鲁连忙安排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前去安装浮桥,其余大军原地休息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很快,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探子传来消息,西军十万骑兵已追到南面五十里外。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愤怒起来,西军赶尽杀绝,让所有人倍感屈辱,蒲察鹘拔鲁忿然道:“都元帅,卑职愿率两万军伏击对方,大不了玉石俱焚,也不能任其屠杀!” 完颜昌沉默片刻,叹口气道:“看看搭桥的情况再说!” 三万大军调转马头向西疾奔而去,一个时辰后,三万大军抵达了搭桥处,士兵动作很快,已经搭建好了一座浮桥,完颜昌立刻喝令大军过桥。 蒲察鹘拔鲁又上前低声道:“岳父,恐怕三万军队无法完全过桥,我们必须留一部分军队阻击敌军!” 完颜昌冷冷道:“我知道必须要留一部分军队断后,但为什么我刚才没有答应?你不明白吗?” 蒲察鹘拔鲁明白了,岳父大人只是不想让自己率军断后,他默默后退,不再说话了。 完颜昌看了看过河的速度,心中估算一下,大概能过两万人左右。 完颜昌喝令道:“温牙木将军何在?” “末将在!”一名万夫长上前抱拳行礼。 “你率一万骑兵拦截西军追兵,掩护大军撤退,如果桥断,你可率军向西走,寻找过河桥梁!” “卑职遵令!” 万夫长目光有些黯然,但还是接下了命令。 女真军加快了过河速度,完颜昌和一众将领也先过河,大军刚过了一万人,这时,河面上西军战船出现了,几艘战船加快了速度,向浮桥狠狠撞去。 桥上的女真士兵乱做一团,只见连续几下的重重撞击,浮桥断成了数截,桥上的一千多人马悉数落水,南岸上的一万人士兵惊得大喊大叫。 但这一次完颜昌有心理准备,事先也有布置,万夫长温牙木大喊道:“弟兄们跟着我,我们去西面寻找出路!” 没有过河的两万骑兵整顿队伍,跟随温牙木一阵风似的向西奔去,三万军队分道扬镳,完颜昌也不知道两万军队是否能逃回燕山府,他心中黯然,只得率领一万骑兵继续向燕山府方向逃去。 半个时辰,陈庆率领十万骑兵赶到了渡河处,汤怀从战船上下来,向陈庆禀报:“启禀殿下,敌军逃过河约一万人左右,剩下的两万骑兵无法过河,向西逃去了。” “走了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左右,卑职已派十艘战船向西跟去了。” “完颜昌过河了吗?”陈庆又问道。 “应该过河向北去了。” 陈庆面临一个选择,要么继续北上追击完颜昌,要么向西去全歼两万女真军,虽然可以分兵,但困兽犹斗,逼到绝境的女真骑兵战斗力很强,会爆发出两倍的力量,自己的军队如果数量不足,没有形成碾压性地兵力压制,就算全歼对方也会损失惨重。 沉思良久,陈庆毅然道:“向西追击!” 陈庆暂时放弃追杀完颜昌,而是转向全面消灭女真人有生力量,这也是他攻打河南路和河北路的重要目标,消灭女真人口。 十万大军继续向西面追击而去 完颜昌率领一万骑兵如惊弓之鸟,一路向北疾奔,不敢再停留,两天后,一万抵达了霸州拒马河,这里百年来一直是宋辽两国的分界线,同时也是燕山路和河北路的分界线,过了拒马河就意味着暂时安全了。 完颜昌事先派人给完颜喝离撒送了信,抵达霸州时,很快便找到了金兵在拒马河上搭建的浮桥,可不是用皮筏子搭建,而是用木船搭建。 望着站在浮桥便守卫的女真士兵,完颜昌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八万大军只剩下一万军队,还有两万军队生死不知,完颜昌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这时,完颜喝离撒匆匆迎了上来,他感受到了完颜昌的伤感,连忙上前安慰道:“陈庆以举国之力进攻,都元帅抵挡不住也是正常,我们只能养精蓄锐,积蓄足够的力量再南下中原,我们还会有机会。” 完颜昌咬牙恨恨道:“我们金国全盛有数十万精锐之兵,可这十几年,被一次又一次消耗在战场上,没有一次胜利,次次都是惨败,完颜兀术要负最主要的责任,我要好好向天子算这笔帐,他是毁了我们金国的罪魁祸首。” 完颜喝离撒暗暗叹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互相攻讦内斗,如此不团结状态,金国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取胜,金国最大的失策,就是不该把挞懒和兀术同时放在一起,这才是战败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陈庆的十万大军一直向西追赶,双方都有点精疲力尽,两天后,十万西军最终在祁州鼓城县追上了两万女真军,毫不犹豫将他们包围起来。 陈庆下令鹿刘琼、唐骞、鹿贵、岳云和张宪五人,各率两万骑兵从五个方向同时向旷野里的两万女真发动进攻,陈庆同时下达杀绝令,‘不接受投降,以人头记功!’ 这是一种很残忍作战方式,以人头记功,也就是不留全尸,所有敌军的人头都砍下来,一般是女真人砍杀宋军士兵或者杀戮宋朝百姓时所用,但这一次却反击到他们自身。 女真骑兵也知道难以活命,他们也拼命了,战场上鼓声震天,喊杀声此起彼伏,血浆喷射,人头滚滚,战马和人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很多战马被长矛刺穿了身体,还在临死前的抽搐。 到处是流着血浆的无头尸体,清一色的女真骑兵装束,人头已经被西军士兵砍掉,用着记功的战利品。 尽管女真骑兵拼死抵抗,爆发出比平时更强悍的力量,但他们毕竟面临的是十万骁勇善战的西军骑兵,而不是当年软弱怯战的宋军士兵,是一个民族觉醒后所发射出的强大力量,每个人都悍不畏死,英勇杀敌,并以五倍的人数形成了强大的碾压优势。 没有任何悬念,两个时辰后,女真骑兵越战越越少,最后的千余女真骑兵也无边无际的骑兵人海吞没了。 至此,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三十五万西军先后发动了五场战役,全歼了盘踞在河北路的十二万女真军和十二万签军,一共二十四万金兵,收复了整个河北路。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十五章 喜忧 此时是六月中旬,正是江南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骄阳似火,热得仿佛大地都要融化,连狗都躲在阴凉处吐着舌头,大街上只有养家糊口的苦力和小贩们在忙碌,顶着烈日,浑身大汗搬运货物或者沿街叫卖。 这么热的天,穷人一般都会呆在家里乘凉,而有点钱的人则喜欢泡茶馆,很多茶馆为了招揽客人,都自备冰窖,不仅为了夏天时卖冰饮,更重要和富贵人家一样,在夹墙内放置冰块降温。 外面炎热似火,茶馆里却凉风习习,茶客们当然趋之若鹜,恨不得一天都呆在茶馆内。 “你们听说没有,徐相公的儿子在开封府尉迟县任县丞!” “真的假的?” “不知道,据说有人看见的,很像徐相公的幼子。” “这不是很正常吗?现在这个形势大家都看到了,江山要改姓,天下要换主,这个时候,谁不先给自己安排好一条后路?” “小声点,被梅花卫听到了,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才在乎呢!汉人的江山是谁丢的,又是谁夺回来?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想用强权迫害让大家闭嘴,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门轰然被撞开了,从外面气势汹汹走进来几名梅花卫士兵,为首押队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问道:“你们是在讨论朝廷吗?” 茶馆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低头喝茶,茶馆掌柜连忙陪笑道:“大家都在闲聊风月,讨论房间!” 为首押队一把推开掌柜,又对众人冷冷道:“先警告你们,人轻位卑,就不要妄议朝廷,抓到梅花卫去,那就有得苦头吃了。” 众人还是低头喝茶,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奔跑声,紧接着有小报郎清脆的嗓子大喊起来,“京报!京报!最新消息,西军全歼二十万金兵,收复河北路。”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众人都顾不得梅花卫军士在场,纷纷跑出去买报纸,只片刻,茶馆内几乎每人一份《京报》,都在低头看报,梅花卫押队颇为无趣,向掌柜索要了两贯钱,便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手下灰溜溜走了,梅花卫士兵刚走,茶馆里便抑制不住的欢呼起来。 “收复河北了!收复我汉人江山!” “金人终于滚蛋了!” 临安城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很多人顾不上天气炎热,跑上大街敲锣打鼓欢庆胜利,很多家乡在河北的百姓更是跪地痛哭,欢呼声越来越多,整个临安城都仿佛沸腾了。 太学生的游行队伍出来,使民间自发的庆祝活动到了顶点,数千太学生走在前面,高举着横幅标语,‘驱逐鞑虏,光复山河!’八个苍劲大字。 后面还有很多横幅,诸如‘忽闻河北已收复,倾盆泪下赞西军’,‘三军将士血铸新鼎’等等。 加入游行队伍的人越来越多,从数千人到数万人,最后到十几万人,浩浩荡荡在大街上欢呼游行,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庆收复河北的胜利。 有人欢喜就有人反感,比如秦桧就极为反感,今天正好是休日,秦桧负手站在庭院里,听见外面的欢呼声,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书房,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老爷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啊!”王氏眼中有一丝忧虑。 “我担心什么?”秦桧有些不悦道。 “万一陈庆取代了大宋江山,陈庆会放过老爷吗?” “那是以后事情,他从西来,我就往东走,不当他的官,不吃他的禄,不做他的民,他能把我怎样?” “老爷有安排了?” 秦桧淡淡:“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最好把保密做好,别像某些人那样,把儿子送去雍王那边做官,这边还在装模作样忠君爱国!” “难道传闻是真的?” 王氏饶有兴致问道:“徐先图真把儿子送去雍王那边做官了?” “没有证据,不过应该是真的,那人在尉迟县当县丞,徐先图不就是尉迟县人吗?” “这是不是老爷趁机扳倒徐先图的证据呢?” 秦桧沉思片刻,摇摇头道:“我并不打算弹劾徐先图!” “为何” 王氏惊愕道:“老爷不是一直千方百计弹劾他吗?而且老爷提出的建议他就会反对,大家都在说他和老爷水火不容。” “这些说法都没有错,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我过去恨不得狠狠一脚把他踹死,但现在我倒希望他继续留在相位上。” 望着妻子一脸愕然的表情,秦桧冷笑一声道:“现在徐先图倒了,得益不是我,而是张浚,天子就想复用他为相,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机会,贬了徐先图,岂不是张浚正好上位。” 王氏点点头,“我明白了,只是便宜徐先图了,当年赵鼎因为折彦质背叛而被彻底贬倒,现在徐先图也背叛了,而且还是儿子,可他却安然无恙,简直.我都无话可说!” “不会便宜他的!” 秦桧得意道:“这个把柄我得捏住,关键时刻他敢反对我,我就用此事警告他,不过我还得派人去一趟尉迟县,确定那个县丞是他的儿子才行。” “老爷派人去了吗?” “前几天我让何立去了,他做事得力,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王氏点点头,她看了看报纸,又道:“天子看了今天的报纸,会不会又把老爷找去商议对策?” “应该会,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再对报馆下手?陈庆就等着机会呢!” 这时,院子里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宫里来人了!” 秦桧和王氏对望一眼,果然来了。 皇宫一座水榭内,赵构坐在宽大的软椅上,前面的池塘上有一座木结构的舞台,十几名舞姬正在台上翩翩起舞,悠扬的丝竹声萦绕舞台,两边陪坐着他的十几名嫔妃,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 赵构脸色阴沉,他还在想今天的《京报》,西军收复河北,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着实希望西军征讨河北失败,最好是惨败,但偏偏西军还是赢了,赢了也罢,那为什么不能无声无息,非要闹得天下人皆知,让朝廷的颜面何在?自己的颜面何存? 赵构越想越气,原本悠扬的丝竹声变得格外刺耳,他再也忍不住,忽然怒喝一声,“够了!” 众嫔妃愕然,宦官见情况不妙,连忙叫停了奏乐,舞姬们也停了下来。 赵构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去了自己的内书房,丢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嫔妃。 “陛下恐怕是为中午的《京报》生气吧!”有人小声道。 众女释然,她们都订了《京报》,这是她们了解外界世界的唯一渠道,她们都知道,西军收复了河北。 赵构刚到内书房坐下,有宦官禀报,“秦相公求见!” “宣他觐见!” 赵构也知道秦桧经常出馊主意,偏偏那些馊主意都是他所思所想,这次他还是想听听秦桧的意见。 片刻,秦桧匆匆走进了内书房,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今天休日,还把秦相公找来,打扰相公休息了!” “陛下不用介怀,到了微臣这个位置,已经无所谓休日了。” “说得倒也是!” 赵构取过《京报》放在桌上,“今天的报纸秦相公看了吗?” “微臣看过了,说实话,微臣很生气,整篇文章极尽对陈庆的阿谀奉承,好像收复江山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朕虽然没有出宫,但朕也能猜到。临安的百姓一定在载歌载舞庆祝收复河北,没有错吧!” 秦桧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赵构的猜测,赵构忽然暴怒起来,“这个混蛋,简直欺人太甚,他非要不断羞辱朕,来显示他的英明神武?” “陛下,陈庆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赵构负手冷冷道:“秦相公,难道朕一点反击的办法都没有?”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十六章 方案 秦桧沉思片刻道:“陛下,陈庆成立《京报》,目的就是为了让《京报》在江南宣扬他的功绩,除非让《京报》闭嘴,否则它一定会坚持天天报道,之前微臣想到了让它缺纸,但还是被它解决了,卑职就在想,如果不能用断原料的办法中止它,那能不能用断人的办法,比如报馆的主笔纷纷提出辞职.......” 赵构心中忽然一阵厌烦,整天想着对付报馆,一点屁用都没有,根本解决不了他心中的烦恼。 他负手叹口气道:“朕一个堂堂的天子,却在绞尽脑汁和一个报馆较量,有什么意义呢?也无法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现在朕面临的最大的威胁是陈庆要取代赵宋江山,朕的社稷要保不住了,这才是关键,就不能让陈庆出点什么意外,或者让朕的军队变得强大起来,要不然和去陈庆谈判,如果他愿意继续为宋臣,朕给他什么条件?朕觉得这三条路才是正道,而不是整天琢磨去对付一个小小的报馆!” 秦桧老脸一红,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天子已经不好糊弄了。 秦桧半晌道:“陛下,刺杀的办法恐怕行不通,微臣担心会引发陈庆的强烈报复,而强大军力是个长期的过程,短时间内办不到,要么就是谈判,但卑职不知道陈庆还会要什么?不过殿下可以试一试,让徐相公去和胡云谈一谈!”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徐相公和张大学士来了。” 赵构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很快,徐先图和张浚快步走进内书房,秦桧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了,原来天子并不是仅仅召见自己。 “参见陛下!”徐先图和张浚一起躬身行礼。 “辛苦两位了!” 赵构又问道:“外面没有太学生闹事吧!” “没有!” 徐先图连忙道:“他们就是出来走一圈,天气太炎热,他们中有人顶不住,中暑晕倒,太学生便回去了,百姓都已散了,各自回家。” 赵构点点头,“刚才朕在和秦相公讨论防止陈庆进一步吞并朝廷的办法,办法无非有二,一个是自身强大,一个是和陈庆达成协议,他愿意永为宋臣,朕反复考虑,就算陈庆答应什么条件也是权宜之计,关键还是要自身军力强大,我想听听两位的意见!” 赵构看了看张浚,“大学士先说说吧!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要面对现实,大学士尽管畅所欲言!” 张浚踌躇片刻道:“这个问题臣不止一次考虑过,人口兵源不是问题,名将也可以培养,关键还是一个财政问题,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需要同样强大的财政支持,之前我们通过发行交子的办法,筹措了一千万贯钱财,如果按照三十万军队,一名士兵每月三贯钱来算,一千万贯也只能支持十个月,也就是说,我们每年至少要一千两百万贯用来支付军俸,但我们现在每年的财税收入有多少?” “八百万贯!” 徐先图接口道:“每年从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岭南两路得到的赋税也就八百万贯,这还包括盐税在内,不仅要支付军俸,还要支付百官俸禄、皇宫开支,朝廷和地方官府开支,各种必须的开支去掉,那就最多只有五百万贯来支付军俸。” 秦桧在一旁道:“如果不考虑三十万军队,改为二十万军队,打造一支精锐之军,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张浚摇摇头,“二十万人也不够,光是俸禄就有百万贯的缺口,还要供养军队的粮食、蔬菜、肉食,还要打造兵甲,又有百万贯的缺口,也就是说,我们养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每年就有两百万贯的缺口,之前的一千万贯最多只能补五年的缺口,何况我听说已经只剩下一半左右了。” “有没有什么开源节流的办法?”赵构问道。 赵构现在已经没有三十万大军的奢望了,能维持二十万大军,他就心满意足。 “之前朕记得可以进行海外贸易,能获利颇丰!” 徐先图摇摇头,“原本是考虑朝廷进行海外贸易赚钱,但朝廷没有船只了,上次筹办水军,民间的海船也基本上征发殆尽,加上发行交子,各大海商破产的破产,逃亡的逃亡,陛下,不要再考虑海外贸易了。” 赵构脸色有些难看,摆摆手道:“那就不说海外贸易,想想其他办法,或者军俸一半用土地支付,西军不就这样干的吗?” “陛下,朝廷没有多余的土地了,以前是考虑江淮和江南西路的土地,可现在......”徐先图很无奈地望着天子。 赵构心中恼火,他想了想,又问秦桧道:“上次秦相国提到换钱法,能大大增加财政,具体再说一说?” 秦桧硬着头皮道:“这其实是三司的官员提出来,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铸造大钱,当十钱或者当五钱,另一个办法就是铸造铁钱,铁钱同等于铜钱使用!” 张浚和徐先图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震惊之色,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抢掠百姓吗? 张浚冷冷道:“用大钱和铁钱给军队发俸禄,恐怕军队就会立刻造反了。” 赵构一拍桌子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拿一个可行的办法出来!” 张浚躬身道:“陛下息怒,微臣或许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赵构忍住气道:“你说,朕听着!” “陛下,军队的构成其实有多种多样,不一定全部要朝廷来养,微臣觉得,二十万大军,朝廷养十五万就足够了,另外五万人可以作为州兵的形式让地方官府来配置,五万人分给每个州,摊薄了,每个地方官府负担也不大,需要的时候再把这五万军队集中起来,训练一段时间,就能成为正规军。” 赵构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说到底是他的财政养活不了这么多军队了,最多只能养十五万人,他斟酌一下道:“这个办法可以考虑,朕需要一个具体的方案,徐爱卿,这个方案就交给你们枢密院来草拟。” 徐先图躬身道:“微臣遵旨!” “然后再说说和陈庆协商谈判之事!” 赵构对张浚道:“张爱卿,谈判由你来负责,很简单,朕要求他承诺永为宋臣,然后看他的条件是什么?再进行讨价还价,看最后能不能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 次日上午,张浚找到了胡云,代表朝廷正式提交了谈判邀约,所谓谈判并不是说你想谈就谈,而是双方都要有意愿,比如说,朝廷提出削藩,让陈庆把军队和土地交给朝廷,陈庆会干吗?根本就不会理睬,所以这种谈判就毫无意义。 胡云看了看盖有中书门下大印的官文,笑问道:“不得僭越君臣之道,铭志为宋臣,长期承认朝廷为尊,这本来就是事实,需要谈什么呢?” 张浚摇摇头道:“雍王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宋朝江山,攫取财政,任命官员,事实上已经是独立王朝,只是名义上的宋臣而已,难道不是这样吗?” 胡云冷笑一声道:“既然大学士坦率,我也尊重事实,本来就是名义上的宋臣,朝廷还想要什么呢?把军队交出来,把州县还给朝廷?怎么可能?雍王殿下没有建立自己的王朝,继续承认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希望朝廷能够认清现实,不要做出让人笑话的事情来。” 张浚连忙道:“胡特使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 “大学士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们并非要求雍王实质性地为宋臣,我们也知道这不现实,哪怕是名义上的宋臣也行,但需要雍王一个承诺,长期为宋臣,不能独立。” “永为宋臣,不得黄袍加身,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此意,天子希望双方能谈一谈,如果雍王有合理的要求,我们也可以考虑。” 胡云点点头道:“这不是我能决定,我必须请示雍王殿下!” “当然要请示雍王殿下!” “好吧!我今天就会发一封加急鸽信去京兆。” 第一千三百零十七章 分财 赵构背手站在窗前,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睡,反复在想这些年的失败,无论是陈庆的割据和刘光世、张俊的叛乱,根子上都是因为自己背离了太祖的教导,不能让武将掌握军权,导致武将的野心膨胀而生祸事。 但如果让文官指挥军队,似乎又不堪重用,这种矛盾的心态折磨着赵构,可关键还是要一个能打仗的武将才行,刘子羽似乎不错,但刘子羽的两个儿子和侄子都在陈庆手下出任文武重臣,怎么能再用他? 赵构又想到了韩世忠,韩世忠不错,对自己十分忠心,可韩世忠在江南东路的两次惨败使赵构开始怀疑他的能力,能力不行的话,就算忠心又有什么用? 自己太需要一个能打仗有能力的武将了,这时,赵构又忽然想到了岳飞,他可是百战之将,战场上从未让自己失望过,如果由他来练兵,并统兵打仗. 赵构着实有点心动了,但他并不知道,岳飞的长子岳云也是陈庆手下一员猛将。 他沉思良久,拉了一下绳子,外面一名侍卫快步走御书房,躬身道:“参见陛下!” “你去一趟漳州,细细了解一下岳飞在漳州的情况,尤其要了解岳飞有没有继续和西军有联系,要据实禀报朕!” “卑职一定了解事实,据实禀报!” 侍卫行一礼,匆匆走了。 赵构心中很清楚,如果自己重新启用岳飞,秦桧、张浚等人一定会坚决反对,自己最好还是先去调查一下。 陈庆这段时间一直在河北整顿吏治,以此同时,周宽和张妙带着两百余名财政司、吏部司和监察司的官员也赶到了河北。 河北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金国对河北已进行了深度耕耘,几乎所有的州县官员都来自燕山府,虽然都是汉人,但他们受辽国影响很深,对中原王朝没有什么认同感。 反而是底层受压迫的百姓对宋朝有认同感,这些读书人基本上都是得益阶层,对金辽更加认同一些。 所以陈庆夺取河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吏治,他也不勉强或者伤害这些官员,所有不愿效忠自己官员,一律礼送出境,连同他们家人一起送过拒马河。 相反,陈庆更看重河北各州底蕴深厚的士族,他新任命的各州通判基本上都是各州的名望士族,比如大名府通判崔原,恩州通判崔厉,沧州通判高曲,河间府通判赵思南,真定府通判白静然等等。 重用这些名望士族有利也有弊,弊是看得到的,这些名望士族会形成一个个官宦利益集团,权和钱结合,便会掌控地方政权,但获利也很清楚,那就是陈庆会得到河北士族的普遍拥戴,从根子上巩固陈庆对河北的统治。 利和弊都是相对而言,至少在眼下是利大于弊,等将来统治稳固后,再慢慢破除河北的官宦集团。 大名城内,士兵们正将大量物资财富搬运上船,这次夺取河北,全歼二十余万敌军,同样缴获了大量财物,黄金二十四万两,白银三百八十万两,铜钱两千万贯,布绢两百万匹,还有大量的珍宝玉石,铜器、瓷器、漆器、玩石、香料、木头、生铁、粗铜,药材、帐篷、盔甲、兵器、弓弩箭矢、战旗战鼓等等物资。 收获之丰也着实出乎陈庆的意料,究其原因,这里很多财富都是当年从汴梁掠夺,包括完颜宗翰和完颜昌两代河北之主的积累,金国创造财富的能力很弱,导致掠夺来的金银财富无法使用,一直沉淀在仓库内,最终白白便宜了陈庆。 一块块观赏太湖石包着厚厚的稻草被搬运上船,周宽指挥士兵搬船,大喊道:“小心啊!千万不要磕碰了。” 负责押船的呼延雷笑道:“老爷子放心吧!保证安全运到京兆。” 周宽吹着胡子道:“不光要安全,还要完整不能损坏,磕坏了一块,我揍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这时,陈庆走过来笑道:“老周什么时候喜欢玩石了?” “这哪里是石头,都是钱,一块石头运到临安去,少则几千贯,多则上万贯,这里有上千块,你想想看,值多少钱?” 陈庆吓一跳,“这么贵?” 周宽笑道:“这些都是当年从皇宫掠夺太湖石,徽宗皇帝生平最爱,当年的花石纲运的就是这个东西,据说当年有上万块精品,可惜大部分都被金兵砸碎,这些千余块是完颜昌收集的,我看过了,件件都是精品。” “临安现在还玩石吗?” “怎么不玩?斗茶玩石,吟诗作画,都是贵族文人的雅好,就连宋朝天子也十分酷爱太湖石。” “能变现就好,把这些石头都换成粮食,对恢复河北社会经济会有巨大的作用。” 陈庆虽然不喜欢玩石,但石头能换粮食,他却很喜欢,对他来说,争取河北民心,巩固他的统治才是最重要的。 “殿下,这次还是老规矩?” 周宽厚着脸皮笑道:“这些石头换回来的钱可是计入寺库的,殿下没有意见吧!” 陈庆笑道:“换回的钱一半计入寺库,另一半买成粮食,我已经宣布给河北免税赋三年,还有大量灾民要赈济,伱可不能当貔貅,只进不出。” “我算过了,光河北盐税就能支撑河北官府的开支,他们盐价是三百文一斤,我们是一百二十文一斤,本身就是减税了。” “我知道了,还是按照老规矩吧!寺库府库各分一半,然后仓库中的粮食先用来赈济灾民,你是财神爷,具体怎么做,就由你来决定。” 周宽叹口气,“殿下又要当甩手掌柜了。” “什么甩手掌柜?” 陈庆笑道:“我是军政两手抓,之前和张妙谈河北吏治,现在又和你谈财政,还有军事呢?我要去拒马河安排防御,这边你就能者多劳吧!” 周宽也只是开个玩笑,雍王是君主,君主只管在原则上表个态,剩下的事情就是下面的来做了,雍王已经表态寺库府库各分一半,这就够了,总不能让雍王趴在钱堆里数钱吧! “卑职会安排好,殿下不用担心!” 这时,两名亲兵拎着一口箱子过来,“殿下,这是周参事给我们的。” “老周,这也是规矩吗?” “当然,哪次大战后,不是把最好的珍品挑给殿下,说老实话,这个规矩让人诟病啊!” 陈庆淡淡道:“意思是说,我不该有赏赐?” 周宽吓一跳,雍王是君主,他想要什么,岂能是自己一个臣子能干涉? 自己竟然忘记了,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他连忙补救道:“殿下身份不一样,卑职的意思是说,规矩是平等之间制定的规则,比如寺库和府库的分财,就可以用规矩来说,但殿下所得不是规矩,而是制度,定下制度,就没有人再敢议论,殿下的身份和待遇也该定下制度了。” 陈庆心中不满消散,笑道:“参事说得有道理,是该定下一些制度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十八章 小岛 三天后,陈庆抵达了拒马河,拒马河一直是宋辽的界河,在漫长的对峙年代,拒马河沿线各州都修建了大量的军事设施,包括军城、军寨、壕沟等等,目前大部分依然能使用。 沿线各州包括沧州、雄州、霸州、保州、定州以及信安军、安肃军和广信军等等, 陈庆已任命牛皋为河北防御使,率十万大军驻防在拒马河沿线。 雄州的拒马河南岸,牛皋陪同陈庆巡视防御,陈庆登上一座军城,军城长宽各一里,驻扎一千士兵,城墙宽厚坚固,易守难攻。 牛皋给陈庆介绍道:“这是太宗时开始修建,历任皇帝都进行了修葺,到政和年间又进行重建,所以非常坚固,我们进驻时,军城只是长满了杂草,清理干净后发现依旧坚固异常,我们每座军城内都配备了大量火油,除非是用铁火雷,否则很难攻下它。” 陈庆站在城头,望着一里外白茫茫的拒马河,又问道:“一共有多少座军城?” “每相距二三十里就有一座军城,拒马河沿线大概有五十余座,西面的山区还有军寨。” 这时,远处出现一支数十艘船组成的船队,在河面上航行,陈庆问道:“那是我们水军?” “正是,金国在拒马河没有水军,他们一般是搭建浮桥,有了水军后,可以封锁拒马河,不给金兵渡河的机会,不过......” “不过什么?”陈庆笑问道。 “卑职是想说,不过我们现在是攻势,对方是守势,我们这样重视防御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陈庆摇了摇头,澹澹道:“我相信完颜喝离撒是绝不会进攻河北路,但金国天子就说不定了。”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高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启禀牛都统,斥候从对岸回来了!” 牛皋大喜,对陈庆道:“卑职几天前派了一队斥候去对岸探查情况,现在回来了,殿下来得正巧!” “带他们来见!” 不多时,一名年轻的将领带着几名手下进了军城,将领叫黄东,是西军升职最快斥候,他在进攻中原时还是一名士兵,在洛阳城头射杀主将折可求,被升为都头,后来屡立战功,被杨再兴提拔为副指挥使,随即在攻打山东路时找到了金国水军的藏身之地,由此再立功升为指挥使。 这次他被牛皋看中,派去对岸探查敌情,已经去了好几天,刚刚才回来,正好遇到陈庆视察防御。 黄东上前单膝跪下,抱拳行一军礼,“卑职参见殿下,参见都统!” “请起!” “谢殿下!” 陈庆笑问道:“说说你探查的情况!” “卑职绘制了一份地图。” 黄东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交给陈庆,陈庆接过地图,随手给了牛皋。 研究地图需要时间和耐心,陈庆目前只想听一听大致的情况,他便点点头笑道:“大概说一说,不用太详细。” “遵令!” 黄东想了想道:“卑职听说燕山府有八万左右的军队.....” 八万?陈庆愣了一下,不是说五万吗?他打断黄东的话头问道:“除了五万女真军外,是不是还有三万其他军队?” “正是!还有三万杂军,有契丹人、奚人和燕山府汉人,他们原本是驻扎在平州,不属于完颜喝离撒管辖,不久才把他们交给了完颜喝离撒。” “你继续说!” “目前完颜喝离撒把八万军队也部署在拒马河北岸,他们主要集中在七个县城,大兴县、易县、容城县、新城县、范阳县、永清县和武清县,具体兵力怎么分布卑职不知道,卑职只知道他们非常严格,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仔细盘查,防止我们的情报斥候。”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黄东行一礼退了下去,牛皋笑道:“完颜喝离撒居然分兵七个县城,他不怕我们集中兵力一一击破吗?” 陈庆微微笑道:“完颜喝离撒是我们老对手了,他这人谨慎得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收兵,所以别看他现在是分兵七县,但只有我们一过拒马河,他肯定立刻把兵力收缩到大兴府。” “殿下说得有道理,但卑职考虑,我们是不是可以振收复河北的余威,再一鼓作气拿下燕山府?” 陈庆摇摇头笑道:“我当然很清楚,三十万大军一鼓作气拿下燕山府轻而易举,为什么我不拿?牛都统想过这个问题吗?” “卑职愚钝,请殿下告之!” 陈庆暗暗点头,这个牛皋确实老成,懂得进退,不该他说话之时他一声不吭,不该他明白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愚钝,相比之下,杨再兴只懂军事,却不懂官场。 陈庆微微笑道:“我们目标不是燕山府,而是金国,金国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不足,他不得不从各地搜罗人力投入战场,这里面就会有大量国力消耗,我会利用一切机会消灭金国的有生力量,消耗金国的国力,我现在在等金国的部署,看看他们怎么向燕山府投入军队?” 牛皋点点头,“卑职明白了,在殿下眼中,燕山府不过是个磨盘,用它来磨掉金国的兵力和国力!” “说得好,就是这个意思!” 陈庆又道:“你率领十万大军在这里防御,同时要加强情报收集,一旦发现女真大量增兵燕山府,你要立刻通知我!” “卑职遵令!” 陈庆笑道:“去县城吧!你派人去把汤怀给我找来。” 陈庆离开军城去了霸县休息。 ........ 黄昏时分,陈庆正在大堂上研究沙盘和地图,这时,汤怀匆匆赶来,在堂前单膝跪下行礼,“卑职汤怀参见殿下!” “汤将军请进!” 陈庆又吩咐亲兵,“去把牛都统请来!” 亲兵飞奔而去。 陈庆对汤怀笑道:“我刚刚发现沙盘上有一些疏漏!” 汤怀连忙走到沙盘前,陈庆用木杆指着渤海道:“汤将军发现没有,渤海内竟然无一座岛屿,是不是有点奇怪?” “回禀殿下,其实卑职也发现了,在登州上面,应该有一串蓬来岛,但沙盘上没有,卑职估计是测绘士兵没有办法入海寻找岛屿,那样太耗费时间了,而且不知殿下有没有发现,整个沙盘制作都很粗略,主要原因这里是辽金的地盘,斥候探查不方便。” “你说得有道理!应该这个缘故。” 这时,牛皋也匆匆赶来,来到沙盘前,陈庆大致给他说了一下。 牛皋笑道:“如果渤海里有岛的话,就会成为第二个东海岛!” “正好有一个岛!” 陈庆用木杆一指渤海西北部,紧靠辽西走廊的地方,对两人道:“这里应该有一座岛,叫做葫芦岛,水军可以占据这座岛,既可以探查情报,也可以作为奇兵埋伏。” 牛皋点点头,“这是一个好办法,敌军主力一旦经过辽西走廊,斥候就会发现,然后通过葫芦岛发来鹰信!” 汤怀顿时明白了雍王的意图,躬身道:“卑职明白了,立刻去部署!” 第一千三百零十九章 条件 陈庆开始返回京兆,连续一个多月的激战,让他着实有些疲惫,他在黄河故道乘上了从济南府过来的三万石大船,出乎他的意料,李清照带着几名使女也搭大船一去京兆。 三层客舱内,几个人坐在桌前喝茶,陈庆笑道:“我以为易安先生要留居故乡了。” 李清照叹口气,眼中有些伤感,“故乡认识的人都不在了,只剩我孑然一身,害怕独孤,还是回京兆吧!亲人所在,即是故乡。” 陈庆笑道:“这样最好,王妃和巧云一直惦记先生,我的两个宝贝女儿也需要师父启蒙,恐怕还要辛苦先生了。” 李清照也笑道:“她们两个小家伙虽然调皮一点,但可爱又聪明,我也很喜欢她们,我的身体不错,教她们应该没有问题。” 说完,李清照微微打了个哈欠,陈庆看出她比较疲惫了,便起身道:“先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也回去整理一下战报。” “我是要休息一会儿了,殿下请便!” 陈庆起身回到自己船舱,刚进船舱,一个温软的娇躯便投进他的怀抱,香气袭人,两人激吻了片刻,手脚并用,怀中的佳人很快变成了一只大白羊,两人倒在被褥上,疯狂地云雨起来。 不知几度花开花落,天色已晚,两人才终于云收雨歇,陈庆筋疲力尽躺下,姚梅趴在丈夫身上,累得浑身都动弹不得。 “这一个多月,都在做什么?”陈庆笑问道。 “大部分时间都在思念我的夫君,做梦也想!” “做梦想什么?” 陈庆调笑道:“是春梦吗?” “才不告诉你!” 陈庆呵呵一笑,“好吧!说点正经的,大部分时间想我,那小部分时间呢?” “小部分时间也想夫君!” “瞎说!” 陈庆吻吻她的额头笑问道:“没有看看书,练习书法?” 姚梅点点头,撅着小嘴道:“阿姑太严厉了,人家有点怕她了。” “你最好去和二姐交流一下,她是阿姑的关门弟子,那才叫严厉,晚上困得一边哭一边练字,却不敢睡觉。” “对我倒没有那么严,还让我早点睡觉,但发现我写字没有进步,就会严厉地批评我,直到把我骂哭为止,我觉得我才是她的关门弟子。” 陈庆笑道:“弟子只是一个名份而已,其实不重要,如果巧云是她的关门弟子,那后来她又收了上百个学生,又算什么呢?只要你认她为师,那你就是她的弟子。” 这时,陈庆的肚子一阵咕噜噜响,姚梅惊呼道:“呀!忘记给夫君准备晚饭了。” 她要起身,陈庆却不放开她,在她身上过足了手瘾,这才让她起身,姚梅白了丈夫一眼,这才穿上衣服,去准备晚饭了。 陈庆也穿上一身干净松软的内衣,懒洋洋地半躺在床榻上,他心中有点好笑,几个妻妾在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时,都要叫自己夫君,女人的心思啊!蛮有趣的。 下次是不是要把余莲也带上,她和姚梅在床榻上有的一拼,两人一起服侍自己,尽享齐人之乐。 ......... 次日中午,船队抵达濮阳,濮阳的鸽信站给陈庆送了两支红色信筒,表示很重要的消息。 起居舱内,陈庆打开了两支信筒,把两支细细的白绢取出来,上面写满了小字,陈庆对姚梅笑道:“替我把它抄在纸上!” 这种事情,姚梅不是第一次做,她铺开纸笔,细细抄了起来。 陈庆见她的小楷写得很漂亮,心中暗赞,这才一个多月不见,字进步很大,有一种娟秀的感觉了。 这小妮子确实很聪明,刚认识自己时还不识字,一年半时间,不仅能读书看报,还能写诗填词,书法也很不错了,就仿佛别人练了好几年的一样,这就是灵性,姚梅身上确实有一种灵性,难怪自己第一次看见她,就被她吸引住了。 “写好了!” 姚梅放下笔,小心翼翼把墨吹干,陈庆这才接过鸽信细看,竟然是胡云写来的,朝廷要求和自己谈判,甘为宋臣,永不黄袍加身。 这帮混蛋在想什么呢?自己已经拿下大半个江山,只要自己愿意,福建路和岭南两路都可以唾手可得,他们最后只剩下江南东道和两浙道,巴掌大一点点地方,还要当自己的君主,他不知道一切都靠实力来说话吗? 自己给了他们承诺又怎么样,这帮书呆子还真以为自己会信守承诺? 陈庆正要将抄件放下,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渐渐的,陈庆陷入沉思之中,姚梅乖巧端来一盏茶,不敢打扰丈夫思考,去隔壁找阿姑说话去了。 ......... 胡云发出鸽信后,差不多等了半个月,从汴梁送来的快信终于到达他手中,看来雍王正好在路上,所以才会从汴梁发出快信,当然不是鸽信,而是有雍王押印签字的亲笔手书,是正式的雍王令。 胡云仔细看了三遍,他这才小心翼翼把雍王令收好,可以继续和朝廷谈判了。 次日上午,胡云和副手谢善辉来到了知政堂,张浚亲自把他们请到议事堂,就在两天前,副相国黄龟年出任福建路安抚使兼盐铁大使,为朝廷增加税赋去了。 张浚则正式出任副相国、参知政事,所以他今天是以副相国的身份和胡云谈判,当然,参与谈判的还有另一名副相国万俟卨,这是惯例,在重大的谈判中必须有两名相国参与,以保证朝廷的利益不受损害。 “让张相公久等了!”胡云歉然笑道。 “可是雍王殿下回信了?” 胡云点点头,“正是,雍王殿下正在从河北路返回京兆的途中,在汴梁写了一封信给我,给我正式指示,我完全可以代表雍王殿下和朝廷谈判。” “那结果是什么?” 张浚试探着问道:“之前朝廷提出的要求,有谈判的余地吗?” “我要先确认一下!” 胡云问道:“朝廷提出的要求可是甘为宋臣,永不黄袍加身?” “正是这个要求,可以谈判吗?” 胡云点点头,“可以谈判,雍王殿下也提出了他的条件!” 张浚和万俟卨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身体微微前倾,神情变得十分专注,张浚道:“请说雍王殿下的条件吧!我们愿意洗耳恭听。” 胡云缓缓道:“雍王殿下的条件只有一个,大宋必须迁都至京兆!” “什么?”张浚和万俟卨同时呆住了。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章 要价 赵构眯起眼睛,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要朕迁都京兆?他是想把朕当做汉献帝吗?这种条件亏他想得出!” 万俟卨叹口气道:“是啊!迁都京兆,等于就把江南再拱手让给他,还有二十万大军,也会被他顺势捏在手中,想得很美,都把别人当傻子了。” 赵构斜眼看了一眼张浚,见他沉默不语,便淡淡问道:“张爱卿,你怎么看?” 张浚躬身道:“陛下,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他既然是写信给胡云,那必然不会只有一个方案,微臣的意见是,不要急着一口回绝,可以继续谈,看看他们最后的条件是什么,然后再考虑我们是否接受。” 赵构想想也对,陈庆明知自己不可能答应,还要提出这个条件,显然就是漫天要价,并不是他的真实条件。 “你们继续和对方谈判,就说这个条件朕无法接受。” 万俟卨被张浚抢了先机,心中有些不快,他连忙道:“陛下,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提出一个方案,比如在礼制上可以让步?” 虽然礼制上让步不涉及实际利益,惠而不费,但礼制也有底线的,比如不能僭越帝王的礼制,赵构想了想道:“可以准他用东宫礼制,上次朕虽然同意,但那只是口头同意,这次朕可以以诏书形式同意。” 张浚心中暗暗叹息,这个方案也太没有诚意了,只是把一个口头认可换成诏书定制,不过,张浚也知道双方都在试探,都不会拿出真正的底线。 “微臣遵旨!” 两人行一礼,退出了御书房,赵构负手走到窗前,久久沉思不语,他在考虑陈庆真正的底线,也在考虑自己的底线应对,自己又能拿出什么? 张浚和万俟卨又再次和胡云坐在一起,张浚微微笑道:“胡特使,迁都是动摇国本之事,就算天子答应,百官大臣也不会答应,我建议还是提一些现实点的条件。” “这个条件其实已经很现实了,和雍王的放弃相比,这个条件真不算什么,难道不是吗?” 万俟卨咳嗽一声道:“一旦迁都就成定局,想改也改不了,可雍王想改变,却是在转念之间,双方的付出完全不对等。” “不是会有协议吗?有协议约束,双方都不好轻易推翻吧!” 万俟卨冷笑一声,“若协议有用,还要战争做什么?” 胡云冷冷道:“如果万俟相国这么说,那就没有谈的必要了,索性就诉诸战争来解决!” 说完,胡云起身要走,张浚连忙道:“有话好好说,胡特使千万莫恼,消消气,请坐!请坐!” 胡云又坐下道:“既然你们不愿接受迁都,那就说是伱们的方案,看看雍王府那边能不能接受!” 胡云特地把‘雍王府’三个字咬得很重,这是告诉对方,这也不是雍王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雍王手下也有百官。 张浚沉吟一下道:“天子的方案是给予雍王东宫的礼制。” 胡云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条鱼可以做两次,东宫礼制早在雍王来临安之时就已经确定了,难道那次不算,要再确定一次?” “不是这个意思,上次只是口头上确定,而这次是颁布诏书,正式确定,完全不一样。” 胡云摇摇头道:“我可以明确答复你们,这个方案我们拒绝!” 万俟卨忍不住又道:“胡特使还是最好请示一下吧!” “不用请示!” 胡云取出一份文书,放在桌上推给二人,“这是雍王殿下给我的委托书,这次谈判我可以代表他全权和朝廷谈判。” 张浚看了看委托书,把它还给胡云,又笑道:“本身迁都也是不现实的事情,相信雍王殿下也明白这一点,他应该还有别的替代条件吧!” “别的条件恐怕你们也难接受!” “不妨说说看!” “也可以钱财补偿的方式。” 张浚和万俟卨精神一振,这个倒可以谈谈了。 “不知道雍王殿下的要价多少?” 胡云比出一根手指,“两百万两白银,或者一千万贯铜钱,每年!” 万俟卨腾地站起身,怒视胡云道:“简直太过份了,朝廷一年的财税收入还不到一千万贯!” 张浚心中不悦,连忙笑道:“万俟相公不要生气,这只是胡特使的开价对不对?还可以再谈嘛!” 万俟卨悻悻坐下,张浚笑眯眯对胡云道:“一千万贯我们都要喝西北风了,而且还每年都要,这样吧!按照西夏当年的数额,每年白银三万两,绢五万两,怎么样?” 胡云摇摇头,“西夏早已灰飞烟灭,我们也不是西夏,张相国的价格不现实,既然要诚意,我也不妨说底价,雍王要每年百万两银子。” 张浚脸色微变,百万两银子?这也太狠了。 谈判不欢而散,每年百万两银子,莫说朝廷根本拿不出来,就算拿得出来也不可能给,他们每年的财税收入才八百万贯,拿出一大半给雍王府,他们喝西北风吗? 胡云却一点都不着急,谈判是对方要求的,那是他们的事情,当然,雍王殿下真正想要的东西,胡云还没有拿出来,谈判得一步一步来。 时间快到中午,胡云坐上马车来到长丰茶馆,在自己的老位置坐下,王牧已经先来了,正在坐在他对面看今天的《京报》。 胡云要了一份午饭,瞥了一眼王牧笑道:“这是你自己审编的报纸,你还看得如此有兴趣?” “感觉不一样!” 王牧放下报纸,淡淡笑道:“现在我是以读者的身份看报纸,和审稿感觉完全不同了。” “然后呢?是不是感觉有些文章不妥了。” “这倒没有,我感觉不妥,不等于别人也感觉不妥,就像你喜欢咸一点菜,我喜欢偏甜的菜,口味不同,所以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我就能审核通过。” “自己的孩子嘛!哪能有不好的。” 这时,伙计送来饭菜,两人是aa制,各点各的饭菜,也各付各的钱,胡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问道:“报纸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重要消息没有,但有一则消息你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消息?” “吃了饭再说,别影响胃口了。” 两人沉默地吃了饭,伙计收了碗盘,茶姬又给他们上来刚煎好的茶,两人都不太喜欢点茶,主要是太费时间,影响他们说话。 胡云喝了口茶热茶笑问道:“关子卖得也差不多了,说吧!什么消息?”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一章 济助 王牧打开第四版,指着下面的坊间趣闻栏目道:“最下面的一条消息,你自己看看吧!” 胡云接过报纸细看,只见最下面一行写着,‘朝官无钱付房赁,全家被赶上大街!’ 胡云确实有兴趣了,连忙问道:“是谁?报纸上没写。” 王牧淡淡道:“我是给此人留点颜面才把名字划掉了,是太常寺奉礼郎胡清风,也是你们老胡家的。” 胡云点点头,“此人我听说过,三年前的进士科前十,怎么混得这么惨?” “为啥混得这么惨,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胡云又问道。 “前天发生的,老胡,你从来没有考虑过笼络底层官员的人心吗?他们俸禄很低,家里有钱还能活得不错,出身贫寒就惨了,临安的房租那么贵。” “我考虑过的,只是爆发了河北之战,没法向雍王殿下汇报,我打算秋天回京兆述职时,说说这件事。” 王牧微微笑道:“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情只要符合雍王殿下的原则,那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胡云苦笑道:“我就是去询问原则!” 王牧沉吟一下,缓缓道:“我有没有给伱说过,我去扬州买纸时遇到了雍王殿下之事。” 胡云看了他一眼道:“你说过此事,但具体谈什么,你没有说!” “其实我就是向雍王殿下汇报了报馆的情况,其中提到一件事,就是三十万贯铜钱的处理,他让我们用这笔钱扶助孤老病幼,收买人心,我就在想,那些落魄的官员应该也在此列。” 胡云点点头,“既然殿下给你说过这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下午时分,胡云带着几名手下来到了城东南的一条巷子,这一带是临安的贫民聚居地,环境不太好,眼前这条小巷叫做五大夫巷,名字很大气,但着实际上垃圾遍地,屎尿横流,气味刺鼻,让人不得不掩鼻而行。 “就是这里吗?”胡云皱眉问道。 手下点点头,“就是这里,最尽头那家!” 胡云掩鼻走进这条小巷,一路上尽量寻找干净一点的地方走,一直来到尽头,尽头是一扇破烂的木门,这里也是一名朝廷官员的家,当然是租的房子,可就这么一座两分地不到的小院,租金也要每月三贯钱。 临安的房租贵是出了名的,主要是地方小,人口多,四面八方的人都跑来临安刨食,人口急剧膨胀。 胡云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上前敲了敲门,片刻,有人问道:“谁啊!” “我们是来找胡清风的,他住在这里吗?”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妇人探头道:“这里是刘震的家!” “我们知道,但胡清风应该也在这里吧!” 老妇人眼中露出一丝不屑道:“他们没地方去,只是在这里暂住两日!” “他们在就行!” “你们.不是来要债的吧!” 老妇人忽然担忧起来,这两天胡家还欠他家一些米钱和菜钱呢! “我给你们说,他们家真没钱还债!” “我们不是来要债,是来帮助他们的,大娘赶紧去通报一声吧!” 听说不是来要债,老妇人一颗心放下了,打开门道:“外面气味不好,你们赶紧进来吧!这是我的家,还需要通报啥?” 众人走进院子,正面是三间瓦房,两边还各有一间小屋,左面是厨房,右面是黑漆漆的一间破屋子。 老妇人向右边破屋子一努嘴,“他们家就暂住在那里,作孽啊!一家五口人竟然被房东赶到大街上了,要不是我儿子好心收留他们,还不知道去哪个桥洞蹲呢?” 这时,门口开了,出来一个年轻妇人,穿着粗布衣裙,但浆洗得很干净,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男孩,还有一个小娘子,稍大一点,七八岁左右。 “胡家娘子,你来得正好,他们是来找你家夫君的。” 少妇犹豫一下道:“我家夫君还没回来呢!他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们你们有事吗?” 胡云点点头,“我只是想来帮帮他,既然他不在就算了,这个你拿着!” 手下将一个布包递给少妇,少妇迟疑着接过,手忽然一沉,布包差点落地。 “这是什么?”少妇惊疑问道。 胡云微微一笑,“里面有我一张帖子,你丈夫知道的,我们告辞了!” 说完,他带着手下走了, 老妇人关上门,眼睛都快要长出手来,死死盯少妇手中的布口袋,“袋子里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沉甸甸的。” 少妇打开袋子,老妇人连忙凑上去,头都要伸进袋子里了。 少妇忽然捏住袋子,脸上一阵惊慌,老妇人也惊呼起来,“啊!是银子。” “是啊!怎么会是银子?”少妇惊慌失措道。 老妇人忽然严肃道:“刚才那些人是谁,居然送你们银子,还不少呢!” “我不知道,第一次见他们,或许我夫君知道。” “呵呵!胡家娘子有钱了,回头把我们这两天的米钱和菜钱算一算啊!房钱就便宜点,一天一百文吧!” 少妇顿时急道:“房子不是说借给我们住两天,怎么又要钱了?” “你们家之前不是没钱嘛!我不好意思开口,现在你们有银子了,你们也不好意思白住吧!” “可是.这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呢?要等夫君回来做主。” “钱都到手了,还能不收?” 老妇人不管了,又笑道:“我给你准备米和菜,正好家里还有块肉,一起给你们了。” 他转身去厨房了,这时,小黑屋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有个老妇人问道:“壮壮他娘,什么事啊?” “婆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妇连忙走进屋里,屋里有一张大床,夜里,一家五口人就挤在这张破床上。 胡清风堂堂的从八品官居然落到这个窘迫境地,说起来也难以启齿,关键是他有一个药罐子老娘,每个月的俸禄一半都用来买药,而且他家境贫寒,葬父欠了一屁股债,好容易才考上进士,得了不少赏钱,全部用来还债了。 好在他有个贤惠的妻子,跟着他吃糠咽菜,生了一对儿女。 房间里黑黝黝的,床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一双眼睛快瞎了,伸出双手胡乱摸一气,一下子摸到了媳妇手中的袋子。 “袋子里是什么?” “是银子,刚才有人送给夫君的,我不认识。” “有多少银子?” 少妇把银子倒在床榻上,里面还有份帖子,她也取出来。 老妇鸡爪子一般的手哆嗦着摸着银子,一共四锭,她掂了掂,五两一锭,那就是二十两。 “赶紧银子收起来,帖子也收起来,给你丈夫看,这东西要么是福,要么是祸。”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二章 挖人 胡清风快天黑时才慢慢吞吞回来,他去借钱了,可惜大家都知道他家的窘况,借了也还不了,没人愿意借钱给他,实在抹不开面子,便给他几百文钱,不要他还了。 胡清风拿了两三贯钱回来,这点钱还不够他母亲欠下的药钱,朝廷的财政危机使所有的官员数月都领不到俸禄,大家只能靠积蓄过日子,但没有积蓄的官员就惨了,只能到处借钱度日。 胡清风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就欠了三个月房租未付,连续几个月没有俸禄,只得再欠房租,房东终于忍无可忍,找了几个壮汉,把他们一家五口赶到大街去了,这件事还登上了《京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熟悉的人都知道是他。 连寺院都不肯收留他们,要不是同僚可怜他们,收留了他们,他们一家真得去蹲桥洞了。 妻子吴氏连忙迎出来,“夫君还没有吃饭吧!” “还没呢!” 胡清风把布袋子交给妻子,歉然道:“今天只能借到这么多,明天我再想想办法。” “夫君,今天有人来找,送了一些钱。” “谁?”胡清风此时对钱格外敏感。 “留了一份帖子,也姓胡,会不会是咱们家亲戚?” “不会是亲戚,是亲戚的话,娘怎么会不知道!” 胡清风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问道:“他叫胡什么?” “叫胡云,什么王特使!” ‘雍王特使胡云!’胡清风一下惊呆了。 “夫君,这银子是祸事吗?”丈夫的表情让胡氏有点害怕。 胡清风眼睛放出光了,他连忙问道:“给了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 “啊!”一声大叫,胡清风一把妻子抱起来,大笑道:“我们有钱啊!有钱啊!” “胡贤弟,恭喜啊!” 房主人刘震笑着走出来,刘震也是太常寺官员,和胡清风同科进士,他家境也不宽裕,只是母亲身体不错,没有拖累他们,所以还能租一座廉价的小院过日子。 刘震也是刚刚回来,从母亲得知,有人给胡清风送来银子,好像还不少,他心中既替胡清风高兴,但也有点发酸,他的日子也窘迫啊! “刘兄,稍等我一下。” 胡清风一阵风似的冲进小屋,拾起床上儿子正在玩的二十两银子,心中欢喜得要爆炸了,黑市就是一百六十贯钱啊! 他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取了帖子,快步走出门,在院子里他才看清楚,果然是雍王特使胡云的帖子。 “贤弟,我们去堂上喝一杯!” 刘震准备了酒菜,请胡清风到客堂里去喝一杯,人啊!就是这么现实,胡清风一家在这里住了两天,莫说喝一口酒,不给摆脸色就不错了。 刘震原本从骨子瞧不起胡清风的寒酸,不过胡清风居然被雍王特使胡云看上了,让刘震立刻对他改变了态度。 两人在大堂上坐下,刘震给他斟满一杯酒,笑问道:“胡云怎么会知道贤弟?” 胡清风脸一红,半晌道:“他应该是看了报纸!” 胡清风被房东赶到大街的事情上了报纸,很多同僚都在背后嘲笑他,着实让他羞惭得无地自容,但没想到这件事让他出了名,也让他时来运转了。 刘震呵呵一笑,“应该是吧!” 两人喝了一杯酒,刘震又道:“我听说如果官员去京兆,胡云都会给二十两银子作为盘缠,这是不是想让你去京兆?” “这个.应该不会吧!我都没有答应去京兆,他给我银子做什么?” “不过去京兆很不错啊!我听说不少人都混得不错,在京兆有官宅,生活富足,而且很多人都外放实缺县官,尤其收复了河北,需要大量县官,这时候是好机会啊!” 胡清风叹口气道:“要能去京兆我早就去了,可你也知道我老娘的身体,浑身是病,经不起路上折腾,我是被拖住了。” “你明天要去回访胡云吗?”刘震期待地问道。 “怎么能不去呢?” 胡清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半晌道:“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解决我燃眉之急,我怎么能不去拜访人家。” “要不.明天我陪贤弟一起去吧!” 这才是刘震的目的,他想蹭一蹭胡清风的热度,他尴尬笑一笑,又解释道:“毕竟他今天来我家,我这个主人不在,老娘待客不周,有点失礼!” 胡清风欣然道:“好,我们一起去!” 次日一早,胡清风和刘震来到了特使官衙,胡云将二人请到客堂,胡清风鼻子一阵发酸,深深施一礼,“感谢胡特使仗义出手,救我全家于水火!” 胡云微微笑道:“伱不用谢我,我个人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你,这是雍王殿下的扶危济困计划,对孤寡老人,孤儿和处于困境中读书人、底层官员进行帮助,计划刚刚开始实施,你们是第一批。” “啊!” 胡清风鼻子一酸,哽咽道:“雍王殿下的恩德我铭记于心。” 旁边刘震紧张问道:“莫非我也有份?” “你居住的地方太糟糕了,换一个干净的地方,我们会给你一定的租房补助!” 惊喜来得措不及防,刘震心中感激不尽,连连施礼。 “你们坐下说话!” 胡云请二人坐下,又问道:“你们都是进士出身,过得也不如意,为什么不考虑去京兆就职,我们刚刚收复了河北,大部分地方官都已去职,他们几乎都是金国或者从前的辽国汉人,不愿效忠雍王殿下,现在河北有很多空缺,你们二人都是八品官,都有三四年的从政经验,完全可以出任知县或者县丞,这个去地方历练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 胡清风叹口气,“我也听说了,我当然很想去,只是我母亲身体不好,经不住长途跋涉,没办法!” “这个你不用担心,兵部员外郎秦茂和兵部的主簿王方,这两人你们听说过吗?” 胡清风点点头,“我听说过!” “这两人的情况就和你一样,一个是家贫实在交不起房租,,一个是母亲病重卧床,但现在他们和家人都去了京兆,秦贸出任知济州事,王方在监察司任职,尤其是王方,他母亲就是躺着去了京兆,路上一点问题没有。” “啊!他是怎么做到的?”胡清风急问道。 胡云微微笑道:“坐船,从临安开始坐船,由我们来安排船只,不用你们操心,一直坐船到商州,然后坐专门的官府转运牛车,五天后到关中,牛车比较慢,但很宽大,很稳,路况也好,基本不会颠簸,病人在牛车内躺着就比较舒服,完全可以去京兆,我记得你是科举前十,是有才华的人,雍王唯才是举,你完全可以在京兆发挥自己的才华,获得一个比较富足的生活。“ 胡清风心中激动万分,“我去!我愿意去京兆!” “回头我给你登记!” 胡云又笑着问刘震道:“那你呢?” 刘震点点头,“我也愿意去,我们两家一起走。”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三章 掠商 胡清风和刘震在随后几天逢人便谈及自己得到了雍王特使署的资助,消息很快便传开,接下来的几天内,整个朝廷内都在悄悄议论这件事,都提到了雍王府实施的扶危济困计划,在雍王特使署前,便不断出现一些年轻官员,他们踌躇片刻,偷偷进署后,很快便满脸喜色地离去了。 短短七天时间,便先后辞职了二十几名官员,几乎都是年轻有为的骨干官员。 这件事终于惊动了朝廷知政堂,右相秦桧为此召开了中书门下议事。 包括秦桧、徐先图、朱胜非、张浚和万俟卨在内的五名相国商议雍王府挖朝廷墙角之事。 “这件事的性质非常严重!” 秦桧一脸严肃地对众人道:“往轻了说,雍王府在越权插手朝廷事务,望重了说,雍王府是在一步步摧毁朝廷根基,我们必须采取坚决措施制止这种行为,不能再让这种事无限制地蔓延下去,若再不制止,迟早有一天我们朝廷会成为空壳。” 徐先图缓缓道:“大话、空话谁都会说,表态度也谁都会,关键是措施呢?没有具体措施,口号喊一千遍、一万遍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显然是在讥讽秦桧说空话,秦桧怒视徐先图道:“做任何事情都要先定章程,把章程定下来再讨论,如果什么细节都要我说出来,那还需要讨论什么?” 徐先图不慌不忙道:“秦相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秦相公应该让下面先草拟一个方案,然后我们来讨论这个方案,而不是让我们几个来考虑方案,那肯定会有疏漏。” 秦桧忍住气道:“先把一些原则性的事情决定下来,然后再讨论具体方案。” 朱胜非在一旁补充道:“秦相国说得没错,先定性,把这件事定为非法,然后下面人才好做事,我支持禁止雍王府所谓的扶危帮困计划,他们不是在当善人,而是在收买人心。” 张浚也开口了,“我认为与其指责雍王府挖我们墙角,不如我们自己把事情做好,解决底层官员的困难,我知道很多底层官员都生活困难,他们的俸禄太低,一半用来租房子,剩下的养家糊口,勉强够吃饭,可如果家里有老人生病,那就窘迫了。 我了解上次登报那个胡清风,母亲病卧在床上,每个月药钱就要一半的俸禄,还要租房子,养两个孩子,同僚的红白喜事还得随礼,家里生活极其困难,朝廷又几个月不发俸禄,最后一家人被房东赶上大街,我们不闻不问,雍王府自然就有机会插手了。 各位,这才是根子,要解决底层官员的住房问题,要给他们涨俸禄,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否则底层官员迟早都会跑光。” 张浚的建议得到了徐先图的支持,“我支持张相公的建议,我们禁止不了雍王府的助困计划,但我们可以解决底层官员的困难,没有足够官房,但可以加俸禄,给租房补贴,底层官员不再困苦,雍王府的助困计划也无从下手。” 万俟卨干咳两声道:“我也说两句,张相公的建议是有道理的,不过呢!人都很贪婪,我们涨了再多的俸禄,官员们也绝不会拒绝从雍王府拿钱,所以要两手抓,一方面涨俸禄,另一方面也要严厉惩处从雍王府拿钱的官员。” 秦桧点点头,“朝廷财政也十分拮据,稍微加一点住房补贴我同意,但更要是惩处方案,我建议,凡是从雍王府拿钱的官员一律革职。” 一番讨论,五人最终达成了共识,按照目前市场的房租情况给没有官宅的官员发放一定的住房补贴,其次,严禁官员接受雍王府的资助,一旦发现,立刻革职。 ……….. 天子赵构对相国们讨论的也很关心,但他关心的不是底层官员的帮困,他关心的是给住房补贴要花多少钱。 “每年三十万贯太多了!” 赵构敲着桌子,十分不满道:“朝廷财政本来就紧张,天天给我哭穷,现在一开口就要增加三十万贯的额外支出,这笔钱谁来出?” 徐先图解释道:“陛下,三十万贯并不多,一间很小的院子一个月也要六七贯钱,那一年就要七八十贯钱,八品九品的官员可以住这样的院子,但中品的官员住这种一两分地的小院子也不合适,他们肯定要大一点,大一点就要十几贯钱二十贯钱,再高级别的官员,他们房租就百贯了,朝廷有几百名官员都是租房,虚官、候补官都要考虑,陛下,一年三十万贯,一个月也才两万五千贯,真不多。” “你们赚钱的本事没有,花的本事一个比一个能耐,还要朝廷花几百贯钱租房子,这是多大的房宅?要不要朕把皇宫让出给他们住?” 赵构怒不可遏道:“朝廷财政这么困难,还要趁机揩朝廷的油,几百贯的房租还能叫做助困吗?” 几名相国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天子会在这个问题上发飙,不过想想也对,几百贯的房租确实谈不上助困,可如果只给底层官员,不给中高层官员,那也不公平,何况级别不同,居住的房宅肯定也不同,这是必然的。 还是徐先图了解天子,他知道天子并不在意所谓助困,而是心疼钱花的太多,他连忙道:“陛下,我们可以修一些公租房,租金低廉,可以把它们租给中高层官员,我们给官员的租房补贴,又通过租金的方式回来了。 赵构沉思片刻,冷冷道:“也不用修什么新房,那些举家迁往京兆的商人,他们不都在便宜卖房宅吗?《京报》上就刊登了很多卖房消息,这些商人统统以叛国罪没收他们在临安的房产,收一批房宅过来,中高品官员的住房就解决了。” 赵构心中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一直在等机会,现在正好就有这个机会。 “微臣赞同!” 秦桧毫不犹豫表示支持,“既然他们背叛了朝廷,那么朝廷也不会再庇护他们,没收他们房产是他们罪有应得。” 其他四人也都表示了支持,虽然这明摆着是掠夺,完全违背了道义,但众人却不反对,谁让对方是商人呢?历朝历代,地位最低,可随意宰割的就是商人。 “秦相国要迅速查清有多少这样的宅子,然后列出清单给梅花卫,由梅花卫执行,朕希望十天之内完成此事。” “微臣遵旨!” 赵构又对张浚和万俟卨道:“和雍王府的谈判还要继续,朕最多只能接受每年二十万两银子,这是上限,如果对方不愿接受,那就让他们拿别的方案,双方可以有分歧,但谈判不能停,一定要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遵旨!”两人一起答应了。 众相国退下,这时,一名宦官上前低声道:“陛下,武吉回来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四章 破裂 武吉便是赵构派去漳州打探岳飞动静的心腹侍卫,赵构虽然想重新启用岳飞,但他还是心存疑虑,他总是怀疑岳飞和陈庆有勾结,这是他的大忌,再有本事他也不会启用。 只是赵构没想到武吉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连忙道:“宣他进来!” 不多时,侍卫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说吧!情况如何?” 侍卫起身低头道:“卑职赶到了漳州龙溪县,调查非常顺利,三天就调查结束,然后赶回来。” 赵构眉头一皱,“三天就调查结束,你是遇到了什么?” “正是!卑职遇到了泉州官府给岳家送去时令水果,送了一车,岳夫人没有拒绝,都接受了,然后卑职又花了点钱在周围店铺打听,泉州官府经常送特产来岳府,有时候还送一些羊只,但他们又说岳知州很清廉,绝不接受任何官员的贿赂,所以卑职就奇怪,既然不愿接受贿赂,那为什么泉州官府送来的东西岳府都会接受,这不矛盾吗?” “是啊!为什么?”赵构也想知道答案。 “卑职在第三天找到了答案,卑职请岳府一名家仆喝酒,他说出了真相,这些东西都是岳飞长子岳云所得的奖赏,岳云在战场上立功颇多,他个人不要奖励,就要求把奖励转给父母,所以岳府才会欣然接受。” “等一等!” 赵构忽然发现不对,问道:“岳飞的长子在陈庆手下?” “正是,岳云现任陈庆的直属军虎贲卫副都统,据说深得陈庆器重,每次大战必遣派其为先锋,战功卓著,岳飞也颇为儿子自豪,还写诗给儿子,夸赞他收复山东路和河北路” “行了!” 赵构听得异常刺耳,极为不高兴地打断了武吉的叙述,武吉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半晌,赵构又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 “卑职可以保证是真,不光是岳府家仆的叙述,卑职还从熟悉岳府情况的牙人打听,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陛下可以派人去京兆打探,一定也是这个答案。” “朕知道了,赏你十两银子,去休息吧!” “谢陛下赏赐!” 武吉心中着实有点失望,陛下竟然只赏自己十两银子,还不够自己的各种花费,但他不敢表露,行一礼退了下去。 赵构负手走到窗前,心中着实失望,原本以为岳飞能干,能替自己练兵,可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是西军大将,还接受雍王府给他的各种馈赠,他宁可岳飞贪一点,也不愿意岳飞和雍王府走得这么近,说他和陈庆有勾结,确实没有冤枉他。 也罢,还是只能用韩世忠,韩世忠虽然带兵能力不如岳飞,但对自己忠心耿耿,在赵构看来,和对自己的忠心相比,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在张浚的要求之下,双方的谈判序幕再度拉开了,这一次张浚提出了每年补偿二十万两白银,同时礼制上给予东宫待遇。 但这个条件还是被胡云拒绝了,双方金额相差了五倍,雍王府不可能接受。 “张相国,并不是我们一定要强人所难,实在是看不到贵方的诚意,如果不肯接受我们的百万两银子,那么双方可以各让一步,八十万两银子,我认为这是一个最合理的数额。” 张浚摇摇头,“八十万两白银还是强人所难,占了我们一半的财税收入,二十万两白银已经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极限,说实话,我们都认为二十万两白银会是我们头上的一座大山,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只会让百姓更加困苦,毕竟这二十万两白银最后都是由百姓来负担,如果雍王殿下真的心怀百姓,就不要答应这个条件。” 胡云微微笑道:“我们是不会答应,但不是因为百姓,而是数额太少,我不妨告诉你底线,我们的底线是每年六十万两白银,少一两都不行。” 停一下,胡云又道:“或者我们变通一下,我们协议一年一签,贵方也不要要求雍王殿下永久承诺,我们也再让一步,每年五十万两银子,签一年,下一年再谈,如何?” 张浚摇摇头,“五十万两也拿不出,何况天子要的是永久承诺,一年一签毫无意义!” “这样的话,就不能少于每年六十万两白银,我已经拿出诚意,白银数量上我不会再让一步!” 张浚手一摊,“那么在补偿方面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我们确实拿不出六十万两白银,说说别的吧!雍王殿下还有其他条件吗?” 胡云沉默片刻道:“如果金钱补偿谈不拢,那就只有土地了!” 张浚心中一沉,他有一种明确的直觉,这才是陈庆真正的条件,如果自己没猜错,陈庆是想要福建路。 张浚一摆手止住了刚要跳起来的万俟卨,故作轻松的笑道:“既然是谈判,那么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至于答不答应是另一回事,但说不定我们能从中找到共识,所以不要有什么顾虑,胡特使尽管把条件提出来。” 胡云缓缓道:“如果朝廷肯把福建路交给雍王府管辖,那么雍王也不会考虑僭越,会全心替大宋治理江山。” 果然是福建路。 张浚自然无法答应对方,他们要回去请示天子,事实上,就算天子答应了也不行,还要知政堂同意才行,只有之前江淮和江南西路,被陈庆彻底占领了,知政堂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就在胡云刚刚离开知政堂,万俟卨便急道:“怎么能用土地来交换一个承诺,承诺随时会推翻,但土地一旦丢了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张浚淡淡道:“福建路已经是西军的口中食,他们只是想吃相好看一点而已,你不给,他们还是一样会拿下福建路。” 万俟卨沉默半晌道:“不管张相国理由再充分,我相信这一次知政堂都不会同意。” 张浚笑道:“事实上,我也不会同意!” 陈庆最终提出的条件被天子赵构和知政堂双双否决,到了这一步,谈判就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实际上就破裂了。 陈庆并不想要白银和铜钱,他之所以漫天开价,就是让对方负担不起,否则谈倒一个对方能接受的价格,一旦达成协议,巨额的补偿金最终还是落在江南百姓的头上,陈庆会被整个江南百姓所仇视,这种蠢事他不会干。 陈庆真正想要的是福建路,他对福建路已经势在必得,正如张浚所言,陈庆只是想吃相好看一点,仅此而已,至于什么永久承诺,在江山社稷面前毫无意义,当年赵匡胤也曾经发誓永保大周江山,可结果呢? 何况就算陈庆答应,他的手下文官武将们也不会答应,大家为此奋斗了多年,怎么可能为一个虚名放弃。 江山社稷唯强者可居,赵构想通过一纸承诺来约束对方,未免也太幼稚了一点。 此时,陈庆已回到了京兆,下一步,他要着手重要的官职改革,将地方官从法理上彻底和朝廷脱钩。 这是他酝酿了很多年的改革,现在终于要着手实施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五章 太学 时间已到八月下旬,京兆城最炎热的季节已经过去了,早晚有了凉意,白天也没有那么闷热,这天上午,数十名骑兵护卫着陈庆的马车在京兆城内缓缓而行。 在京兆城,由骑兵护卫的马车比较多,几名参事出行也有二十名骑兵护卫,还有都统以上高层将领,他们都有自己的亲兵,陈庆允许他们在京兆城内出行可以带二十名亲兵。 所以陈庆的马车在京兆行走也并不引人注目,加上他的马车也不华丽,只有双马拉拽,车身宽大而坚固,就算神臂弩强大的穿透力也射不穿车壁。 陈庆心中烦闷或者考虑重大事情的时候,都会坐上马车在京兆城内走一圈,他的思路就慢慢开阔了。 透过车窗,陈庆望着窗外的街景,左边都是林立的店铺,堆满了各种货物,而右边是一条漕河,岸边每隔十几步就会有一棵垂柳,很多人坐在垂柳下休息闲聊,漕河右岸也是一条小街,街对面则是一排排民居,这种布局看起来非常整洁有序。 这时,陈庆忽然看见一件事物,喊道:“停车!” 马车停下,陈庆向一座小院望去,只见院子里长出一根藤蔓,一直长到屋顶上,藤蔓上长了几个圆瓜,再仔细看,果然是南瓜。 陈庆着实惊讶,居然有种南瓜的人家,他对亲兵道:“去打听一下,那是什么人家,居然种上了南瓜。” 几名亲兵笑道:“殿下,其实不用去打听!” “为什么?” “城内种南瓜的人家很多,只是殿下没有注意到,喏!前面还有两家也种有南瓜。” 陈庆顺着亲兵手指方向望去,果然,在前面两家屋顶上也有南瓜瓜蔓盘绕。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陈庆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是今年开始种的,据说有几千户人家种了,我们亲兵营内还开辟了一个南瓜园,长了几百个南瓜。” “受欢迎吗?”陈庆又笑问道。 “不知道呢!等收获后才知道,不过我们都估计应该很受欢迎,它很香甜,蒸熟后能当点心吃,晒干后能当粮食储存,冬瓜、葫芦之类就没有它这么香甜了。” 陈庆点点头,南瓜的普及对减少饥荒有着巨大的作用,这也是他极为看重南瓜和玉米的主要原因。 陈庆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立刻命令道:“掉头去太学!” 马车掉头,加快速度向太学方向驶去。 太学和国子学是京兆的两大学府,一个偏于工农,一个偏于文学,国子学位于城东,是原来由京兆府学改名,陈庆听取了众人的意见,不能一味偏向于工学和农学,要两条腿走路才稳当,所以又成立了国子学。 国子学学生目前有两千人,由各州州学学生考进来,主要是培养州学助教,相当于一所高等师范学堂,当然,在州学当助教也是从九品官阶,和太学一样。 不过今天陈庆不去国子学,而是去太学,这是陈庆排除一切反对意见,殚精竭虑打造的工学和农学的学堂。 里面有军器、治水、采矿、冶炼、铸造、造船、纺织、印刷、农学、畜牧、历法等等二十几个学科,学生一千五百人,教授和兼职教授近两百人。 校长不是别人,正是折彦质,折彦质退出了军方,但他感觉自己还有一点余力,就向陈庆提出投身教育,正好太学没有学正,陈庆就任命他出任太学学正。 听说雍王殿下到来,折彦质连忙到主堂台阶前迎接。 陈庆下了马车,折彦质和副学正柳向阳上前迎接雍王殿下到来。 “参见雍王殿下!” “两位免礼!” 陈庆微微笑道:“我只是临时想来看看,没有事先通知你们。” “殿下能来太学指导,我们欢迎之致!” “不要打扰学生了,我只是想了解几个农学方面的情况。” 折彦质笑道:“这就是柳学正的专长了!” 柳向阳原本是劝农署副署令,折彦质毕竟年事大了,并不管太学的具体事务,太学的各种琐事都是柳向阳负责,他同时也负责农学。 众人簇拥着陈庆向南学院走去,南学院主要就是农学,占地有两百亩,种满了各种庄稼,远处小河边有座巨大的水车,在水力的推动下缓缓转动,把水不断提升浇进田里。 “这是玉米!” 陈庆来到一片玉米地前,玉米都长了一人高,腋下都结了玉米苞,几乎都是两个,再过一个多月就能收获了。 陈庆蹲下仔细看了半晌,问道:“这是去年的种子?” “正是!” “有没有结三个苞子的?” “有!有五株结了三个苞子,在这里。” 柳向阳指着几株玉米,陈庆细看,果然结了三个苞子,“这是偶然出现的吗?”陈庆又问道。 “不是!这是去年结了三个苞子的种子,我们在这个角落试种了二十颗,结果只有五株出了三个苞子,我们打算明后年继续试种,种五年左右,把长三个苞子的种子稳定下来。” 陈庆赞许道:“这就是我今天来太学的缘故,我在路上看到有很多人家种南瓜,我就在想,能不能培育出那种又大又圆,色泽金黄的大南瓜? 但显然需要专门的人来做这种事,我就想到了太学,这其实也是我办太学的主要目的,不断研究,提高技术水平,农业方面培育出高产的农作物。 现在看见你们在培育三苞玉米,着实令我深感欣慰,说明我办学的方向完全正确。” 折彦质连忙道:“感谢殿下的教诲,太学已经办了几年,我们自己才慢慢摸索出了方向,太学培养学生是往两个方向走,一个是研究技术,一个是推广技术,推广技术其实就是去各地当技术官,而研究技术则需要沉下心来,一年年培育种植,最是熬人,通常都是研究一辈子,但有人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关键要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陈庆点点头,“专门做研究的教授要给他们职位,要给优厚的俸禄,还要和其他官员一样有官宅和官院,解决他们住房之忧,如果做出成就来,我还会给与重赏!” 后面一群教授都面露喜色,殿下要给官宅和官院,这是他们最期待的事情。 “感谢殿下厚爱,有殿下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陈庆又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南瓜园,有两亩地,里面的南瓜都和篮球一般大小,比在路上看到的屋顶南瓜大多了,这是精心种植的结果,普通人家都是散养,当然种子也不一样。 陈庆走进田里,仔细查看一个个南瓜,这比他之前种的南瓜还要大,长势喜人,看样子最后会长得很大,陈庆回头问道:“这南瓜是谁种的?”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六章 编制 一名中年男子举手道:“殿下,是小人所种!”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杨度,耀州人!” 陈庆笑眯眯问道:“这应该也是你第一次种南瓜吧!有什么秘诀,居然种得这么好?” 中年男子连忙道:“回禀殿下,小人三代都是种冬瓜的,我父亲种的冬瓜,每个都有四五十斤重,乡亲们都叫他冬瓜王,父亲就教了我一些窍门,选种、土壤、水量、施肥还有光照都很讲究,比如这里的土质都是从河里挖出的淤泥,然后再追鸡粪堆的肥,我父亲发现家禽的肥要比人畜粪肥更适合种冬瓜,还有用硫磺粉撒在周围杀虫等等。窍门有几十条!” 这时,柳向阳在一旁道:“前两天还有富商找到我们,想和我们合作,他出钱出土地,我们出种子和栽培技术,一起种植高品质的大南瓜,我们无法做主,殿下觉得这个方案是否可行?” 这些商人蛮有眼光,一下子嗅到商机了,不过这种商业模式陈庆绝不会答应,这会导致优良种子垄断,不利于朝廷向天下农民推广优良农作物。 陈庆摇摇头道:“你们的任务是教学和研究,所需要的任何开支都由内政堂负担,会给伱们足够的钱进行研究,你们研究的成果要交给官府,由官府向农民推广,要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这才是我们事业,而不是让某些商人来谋利,明白了吗?” 众人惭愧,一起施礼道:“殿下教诲,我们铭记于心!” 陈庆点点头又问杨度道:“你有教太学生吗?” “有!小人有教二十名太学生。” “不容易,种瓜这么好,还教学生,有没有什么困难?” “这”有学正在场,杨度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庆的目光转向柳向阳,柳向阳连忙上前低声道:“因为他是农民出身,我们无法给他官职,只能聘请他当无职教授。” “谁说不行?”陈庆脸一沉问道。 “主要是吏部司那边通不过!” 陈庆着实有些恼火道:“我手下很多大将都是农民出身,都统制牛皋就是农民,难道军部敢说牛皋没有考上科举,不能给官职?我早就说过,有本事就能做官,这位杨教授种的南瓜比我种的还要大,还要好,这就是本事,这就是贡献,要唯才是举,而不能唯科举是举!” “殿下说得太对了,我们太学很多教授都是有特殊本事的工匠或者农民,他们不可能去参加科举,但参加科举的人又没有他们这样的本事,这件事一直困扰太学,恳请殿下为我们解决这个聘用职位问题。” 陈庆点点头,“回头我给吏部说,最近吏部要改很多规章规则,也会把你们的不公待遇一起改过来。” 陈庆回到了官方,沉思片刻,对晁清道:“去把吏部司张参事请来!” 晁清匆匆去了,不多时,张妙快步走进官房,躬身道:“参见殿下!” 陈庆笑着一摆手,“请坐!” 张妙坐下,陈庆笑问道:“吏改方案草拟如何了?” “还在草拟,可能还需要和殿下以及内政堂再商讨一下。” “需要商讨什么?” “关于州官设置,殿下要求回复唐制,但唐制有一个缺陷,就是朝廷对地方掌控较弱,导致唐朝地方官府基本上被世家掌控,朝廷的政令难以推行,而宋朝是以京官的身份执掌州事,明显朝廷加强了对地方的掌控,这一点卑职觉得可以考虑。” 陈庆微微笑道:“宋朝对地方掌控并不仅仅是知州的任命,关键还是路一级有实权,而且地方官府的财税都被转运司拿走,所以地方官府并不像唐朝那样山高皇帝远,他们头上有婆婆管着,用刑律、财税、考评三条绳子勒着地方官府,再实施异地为官制度,地方豪强大族对官府的掌控力就会大大降低,所谓京官出任知州其实和异地为官制一回事,不用太纠结。” “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继续草拟,回头给殿下看看草稿。” 张妙要起身,陈庆叫住了他,“等一等,我还有事!” “啊!殿下请说。” 陈庆就把今天视察太学,涉及教授职务之事说了一遍,对张妙道:“我早就提出唯才是举,但这个才并不是指读书,不是学通孔孟之道就是才,我说的才是有真本事的人,能炼出优质精铁的铁匠,能种植高品质粮食的农民,能造出远航大洋海船的船匠,这些都是人才,一样要委以重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改革吏部任命的条例?” 张妙想了想道:“其实有一个办法!” 陈庆笑道:“愿闻其详!” “殿下知道制科吗?” 制科是针对在职官员民间优秀人才的一种提拔考试,可以说是科举的升级版,所以又叫大科,考试的内容并不固定,时间也不固定,属于一种非常规的考试,一旦考过以后,一般都会得到重用,像苏轼和秦桧都是通过制科初露头角。 制科考试一般用来选拔专业人才,比如足安边科,便是选拔军事人才,再比如才膺管乐科则是选择音乐人才,但因为制科是非常规考试,需要什么人才,可以由皇帝自己设立,但从唐朝至今,没有哪一朝的制科考过大匠农学之类的科目。 张妙的办法就是旧瓶装新酒,用制科这个酒瓶来解决太学高等级匠农的官职问题。 陈庆明白了张妙的意思,欣然道:“那就设一门冶匠桑农科,不考书本知识,只考实际才能,另外再开一门足安边科,选拔统制以下的优秀年轻将领。” “殿下觉得什么时候开始执行?” 陈庆想了想道:“冶匠桑农科从今秋到明秋,谁能炼出最好的铁,谁能种出最多的粮,谁能长出最大的瓜,谁能纺出最好布,谁能造出最好的织机,谁能锻造出最好的兵器,谁能研制成最远的投射器等等,然后优秀年轻将领选拔放在明年春天,和科举同步举行,包括兵法考、兵器考和骑射考三项,考中者同步授予官职。” “卑职明白了,殿下还有什么要交代吗?” 陈庆又道:“关于太学的教授,他们目前没有正式官职,但还是必须给予相应的官员待遇,包括俸禄、福利和宅院。” 张妙是个十分务实的人,他理解雍王对于工商和农业人才的看重,知道这才兴国振邦的根基,他点点头,“卑职会尽快安排好!” 张妙行一礼退下去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七章 归来 时间已到了中午,陈庆便约了周宽一起去吃午饭喝茶,庆丰茶馆,陈庆没有看见自己的丈人吕晋,他现在是庆丰茶馆的东主,把整个心思都放在经营茶馆上,一般都在茶馆内,不过陈庆也知道老丈人现在在哪里? 吕晋在南城又开了一家庆丰茶馆,自然是女儿吕绣给他的一块土地,占地约五亩,吕晋投入一万贯钱修建店铺,购置桌椅和茶具,并从汴梁招募了五名容貌秀美、茶技精湛的茶姬。 由陈庆亲笔书写店名的庆丰茶馆一开业,便在城南引起了轰动,生意火爆,和北面的庆丰茶馆形成了南北呼应之势,庆丰茶馆由此杀进京城茶馆的前三名,第一名是韦家的龙凤茶馆,第二名是老字号长安茶馆,第三名就是新锐庆丰茶馆。 现在是八月下旬,还是秋老虎肆虐之时,因此庆安茶馆内也放置了冰块,但数量巧妙控制,没有夏天那种清凉感,但也如沐春风,非常舒适。 陈庆和周宽自己的专位上坐下,这里是陈庆专用的雅室,不对外营业。 两人坐下,周宽便问道:“听说临安的谈判破裂了?” 实际上,一个月前就谈判破裂了,只是这次胡云写了一份详细报告,派人送来京兆,没有发送鸽信,所以陈庆昨天才接到报告。 陈庆笑了笑道:“意料中的事情,他们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我当然要狮子大开口,索要福建路。” 周宽笑道:“如果天子答应了呢?你给不给他承诺?” 陈庆摇摇头,“他绝不会答应,你可能不明白福建路的重要。” “你说说看,哪里重要?” 陈庆用手指蘸点漱口水,在桌上画了一份草图,“从临安去岭南两路,一共有四条路可走,一条走荆湖南路,一条走江南西路,一条就是福建路,再一条是海路,一旦我拿下福建路,福建路就和江南西路连为一体,朝廷和岭南两路就从陆路上隔绝了,最后就只能走海路,偏偏海路也基本上被西军控制了,一旦我不允许对方官员过境,朝廷就和岭南两路彻底失去联系,朝廷所控制的土地就只剩下江南东路和两浙路,无论天子和朝廷都深知其中的厉害,所以绝不会答应把福建路让给我。” “但我们对福建路志在必得,不是吗?” 陈庆点点头,“一点没错,当初我布局泉州,就是为了把整个福建路拿下,最迟明年开春后,我们的水军就会行动,不管朝廷承不承认,我们都要实控福建路。” “估计到时候朝廷又要找你谈判了,一个要面子,一个要里子。” “或许吧!” 陈庆澹澹道:“他们如果想要面子,我可以给他们面子,让他们名义上依旧拥有福建路。” 两人吃了饭,又各自要了一盏茶,周宽道:“我和张妙聊了聊吏改之事,我总觉得好像换汤不换药,其实还是一回事,刺史和知州又有什么区别?” “改名是为了和朝廷脱钩,法理上,知州知县都是朝廷外派的官员,和内政堂无关,但刺史和县令就和朝廷无关了,他们是我和内政堂任命官员,这种脱钩就是我和朝廷走向分裂的第一步,所以州官看起来好像不变,其实还是变了,法理上变了。 另外县一级变化比较大,增加一个主管工农矿业的县监职务,再把三名押司升为从九品,这样一来,县一级就有八名朝廷官员,虽然朝廷的负担重一点,但对朝廷掌控县城大有好处。” “我明白殿下的思路,要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这是好事,可以先试试看,如果不行,咱们再慢慢改。” 这时,一名亲兵进来,低声对陈庆说了几句,陈庆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有事情?” “郑统全回来了,刚到京兆!” 周宽顿时一激灵,郑统全是去日本国用生铁换白银去了,这是财税司的事情啊! 他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回官衙!” 陈庆笑着摇摇头,“不是回官衙,是去码头!” “那就去码头!” 两人顾不上喝茶,坐上马车赶往渭河码头,在码头上远远看见了郑统全,他从春天出发,秋天才回来,半年不见,他明显瘦了一圈,也显得衰老了几分。 陈庆暗暗自责,郑统全已经六十岁了,不能再让这么漂洋过海,长途跋涉,仅此一次吧!好在他们也派了几名年轻官员和郑统全同去。 郑统全快步迎了上来,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辛苦郑伯父了!” 郑统全浑身一震,这还是十几年前陈庆对自己的称呼,他听得出陈庆发自内心对自己的感激,使他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为殿下效力,是卑职的本份!” 陈庆点点头,笑道:“怎么样,成功了吗?” 郑统全看了看旁边的周宽,见他伸长脖子,眼睛充满了期待,便微微笑道:“当然是好消息,我们的生铁出乎意料受到热烈欢迎,日本国正有战争,所以各个大名都跑来抢购我们的生铁,当然是用白银交换,还有黄金,基本是一两白银一斤铁。” 周宽大喜,“意思是换了五十万两白银回来?” 陈庆笑道:“应该不止,还带了盔甲、兵器和盾牌,对吧!” 郑统全苦笑一声道:“卖是卖了,但卖得不是很好,他们不太喜欢。” “为什么?”陈庆不解,既然爆发战争,还不欢迎兵甲? “是我们考虑不周,日本人的身材很矮小,像孩童一般,我们的盔甲对他们而言太不合身,兵器太沉重,长矛他们使不动,他们还得重新改。” 陈庆哑然失笑,他把这个因素忘记了,看来还要专门给日本定制盔甲。 “你们盔甲和兵器都亏本卖了?” “怎么可能亏本,只是没有得到想要的暴利而已,原本想得到十倍的获利,最后只有三倍的获利,跑这么远一趟,只得三倍的利益,感觉不合算。” 陈庆完全理解,郑统全并不是谦虚,一般海外贸易至少都是五倍以上的获利,所以只得三倍的利润,确实少了一些。 不过他们卖的都是旧盔甲和旧兵器,价值要折一半,而三倍获利是相对于新兵甲的本钱,所以他们实际是六倍的获利。 这时,几名官员走上前行礼,一共五名官员,为首官员正是晁昆,他是从泉州赶去登州和郑统全他们汇合,然后一起去日本。 这五名官员将来要组建海外贸易署,晁昆将出任第一任署令。 “你们语言不通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晁昆连忙把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带上来,男子给陈庆跪下磕头,“小人刘青拜见雍王殿下!” “请起!” 陈庆看了一眼晁昆,“他是何人?” 晁昆介绍道:“他父亲福建路泉州人,他很小就跟随父亲去日本国经商,他父亲在肥前国的港口买了一座店铺,当了坐商,收购宋朝商人的货物,再转卖给日本商人,他们在日本呆了二十年,他父母思念故土,这次我把他们一家带回来,他父母回了泉州老家,这位刘青就跟随我们来京兆,他会日本国的语言,在日本国就是他负责给我们翻译。” “不错!不错!”陈庆由衷夸赞,这个刘青绝对是一个少有的人才。 郑统全笑道:“殿下,去船上看一看货物吧!” 陈庆点了点头,在众人簇拥下,和周宽一起向大船走去。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八章 建署 数百民夫正从大船上将一只只沉重的大箱子搬上码头,码头上已经近百口大箱子,每只大箱子都有两百斤重。 晁昆命士兵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是一块块发黑的银锭,每一块都重达十斤重,看起来品质比较粗。 “是粗银?”陈庆眉头一皱。 “回禀殿下,他们炼银技术不行,都是粗银!” “那实际上并没有八十万两白银?” “不!不!” 晁昆连忙摆手道:“八十万两是细银的数量,我们估算过,一斤粗银大概能炼出十四两细银,二两是废渣,对方也承认,所以我们拿到的粗银一共有九十六万两,整整六万斤。” “这个生意做得好!” 陈庆很满意,用生铁换白银,他们的堆积如山的旧兵甲也有了销路。 “这是什么?”陈庆走到十几个稍微小一些的箱子前。 “这是黄金,都是金砂,一共有三万两,有几个大名白银不够,就用金砂付帐,按照一比三的比例。” 陈庆点点头,“然后呢?除了白银黄金,还买了什么货物吗?“ 晁昆苦笑道:“日本这个国家还是真穷,什么特产都没有,要么就是一些不值钱的竹器、木器,品质比较差的布匹,大米的价格比江南还贵,唯一有用的就是鱼干,产量很大,还有就是珍珠、海螺之类,但名贵的不多,卑职的船队只好装满了鱼干回来,一文钱一条鱼干,非常便宜,把他们两年积存鱼干全部买光了。” “鱼干也不错,可以改善士兵的伙食,总比空着船回来好!” 陈庆又笑问道:“海盗呢?这么多白银黄金,海盗不眼馋?” “我们有三艘战船护卫,在肥前国海港试验一颗铁火雷,将一艘破旧的大船炸得粉碎,声如巨雷,海港的上万百姓都吓傻了,于是就没有见到过海盗。” 陈庆哑然失笑,海盗们也知道命比白银重要。 晁昆一挥手,士兵抬上来两口稍小的箱子,晁昆道:“这是进献给殿下一些宝物。” “什么宝物?” 晁昆打开箱子,里面是一箱子名贵的海螺,还有一只小匣子,陈庆拾起小匣子打开,顿时宝光湛湛,里面是二十颗龙眼大的珍珠,颗颗珠圆玉润,确实是好东西。 “这口箱子呢?”陈庆又指着另一口稍大的箱子问道。 “这是意外得到的宝贝,一个渔民卖给我们,只花了二十贯钱。” 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大块黑漆漆的胶状物,足有一百五六十斤,陈庆嗅了嗅,又捻碎了一点点,回头喊道:“老周,你的宝贝来了!” “什么宝贝?” 周宽在看金砂成色,耳朵却竖着,他连忙走过来,低头看了看颜色胶状物,脸色一变,“龙涎香!” “没错!没见过这么大的龙涎香吧!” 周宽倒吸口冷气,“二十斤重的龙涎香就很罕见了,最大这块有上百斤了,这几块也不小,一共有多重?” “回禀周参事,一共一百六十四斤!” 周宽喜欢香料,他搓搓手笑道:“我不要多,给我一斤就很满足了。” “有你的份!” 陈庆对亲兵道:“把它送到天香阁,让天香阁切小,二两一份,装在盒子里,然后送到我府上来。” “殿下是想赏给百官?”周宽反应过来了。 陈庆点了点头,他又取了一个最大的海螺,递给周宽,“这个给你孙子!” “殿下,我有两个孙子呢!”周宽厚着脸皮笑道。 陈庆无奈,只得又取了一个大的给他。 “让我再割一斤龙涎香,别的我就不管了。” 陈庆从箱底拾起一块巴掌大的龙涎香递给他,“这个够了,至少有两斤呢!” 周宽大喜,拿着龙涎香和海螺又去看他的金砂了。 陈庆随即让亲兵把龙涎香抬去天香阁,天香阁是官办的店铺,专门卖南洋的香料,也有卖龙涎香,非常名贵,二十两银子一片,最多半两。 当天下午,陈庆召开了内政堂议事,在内政堂的大院子里,三百余口大箱子摆满了院子,所有的箱盖都打开,里面都是沉甸甸的粗银锭。 参事们和各司主要官员也一起参观,听说这是用五十万斤生铁和一批旧兵甲换来的白银,官员们都十分惊叹,相当于一斤生铁换一两银子,要知道一把几斤重的锄头也只要几百文钱,这里面还包括铁匠的工钱。 这次日本之行折算下来,差不多百倍的暴利,还有三万两金砂,这趟贸易还真是合算之极啊! 议事堂上,五名参事和陈庆一起商议成立对外贸易署的事宜,陈庆对众人道:“大家都看到了海外贸易获利之厚,这是解决我们财政不足的一条重要捷径,我想就此成立海外贸易署,大家都谈谈吧!” 周宽笑道:“财政司是坚决支持,这次六万斤粗银,精炼后能得到五万多斤,折合八十万两白银,四百万贯,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我这个管财税司的老头子可从来没有这么舒心过。” 蒋彦先也笑道:“其实我们都赞成成立海外贸易署,有百利无一害,只是我们得考虑清楚,哪些东西可以出售,哪些东西是禁品,要定下一个章程,然后根据实践不断修改,最后形成一部律法。” “蒋参事说得对!” 张妙也道:“吏部司考虑的人员配备,怎么选优秀的人才,可以在制科内设一门海外商利科,选拔优秀人才,但当务之急是要把框架子搭建起来。” 陈庆点点头,又望向张晓,笑道:“海外贸易,军部也要登场啊!” 张晓微微笑道:“殿下指的是护航,那个没有问题,但我倒有另外一点想法!” “张参事请说!” 张晓不慌不忙道:“海外贸易其实是对外贸易的一部分,另外还有陆地对外贸易,我们一直就在做,但总觉得比较松散,没有一个完整的律法或者制度进行管理,前些年免商税的时候,粟特人和西域胡商也一并免了,他们获利很大,其实不应该免,这就不说了。 我的意思是,趁着这次机会,把对外贸易的各种制度都建立起来,不仅是官方,也包括民间,该收多少税,谁来负责等等,都一起明确下来。” 吕青山也缓缓道:“张参事说得对,我也认为应该成立一个贸易监,下面设国内署、海外署、陆外署,但这只限于官方贸易,民间贸易还是只用税署和市舶署就够了,另外再颁布禁卖品目录,哪些战略物品是严禁出口到陆外和海外,比如蚕种、纺车、纺织匠人、造瓷匠人等等,至于兵器、生铁之类,海外可以出,但陆地不行。” 吕青山不愧是做过朝廷相国之人,见解和思路都要更高一层,他不说,大家都没有意识应该严禁蚕种出口。 陈庆点点头,对蒋彦先道:“这件事就由蒋参事牵头,各个司都出人,组成一个筹备小组,筹备成立贸易监。” == 【今天去上线车检,花了半天时间,只有两更】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九章 情商 众人散去了,蒋彦先来到了陈庆官房,陈庆请他坐下,对他道:“今天大家只是表个态度,具体的各种条款还需要筹备组来制定,事情让他们去做,蒋公只要把握一个方向就行了。” 蒋彦先点点头,“要有人才能做事,首先是人的问题,殿下考虑过贸易监主官的人选吗?” 陈庆沉思片刻道:“你觉得郑统全如何?” “郑统全是商人啊!” 蒋彦先刚说完,他又笑了起来,“商人主管贸易,还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陈庆澹澹道:“郑统全可不是一般商人,他很有魄力,早年是河间府大药材商,居然在辽东把郑皇后母女赎回来,冒着杀头的危险把她们带回河间府,又用船把她们送去临安,被封为国舅,他不仅对我有恩,对我们雍王府同样有大恩,给他一个合适的职位是我一直以来心愿。” “微臣不反对郑统全,事实上,做贸易监主官必须要有足够的贸易经验,而我们目前雍王府找不到这样的人,晁昆还不错,但他太年轻了,资历差得远,郑统全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起晁昆,我考虑让他做海外署署令。” 蒋彦先眉头微微一皱,“他好像才二十六岁吧!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 陈庆摇摇头道:“海外贸易同样要有足够的经验,让一个没有出过海,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官员来管海外署,我才不放心,晁昆十几岁就出海,考上进士后,又在泉州历练了六年,升为市舶监判官,这已经是六品官了,再升一级为从五品的海外署署令,也完全合适,再说,郑统全最多也只能做六七年的贸易监主官,到时候正好让晁昆来接他的班。” 蒋彦先知道陈庆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又道:“其他官员呢?” “其他官员就由蒋公、郑统全去和吏部司协商,寻找合适的人选,然后再把名单给我看看。” “我明白了,还有就是官衙,需要殿下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陈庆笑道:“贸易监的官衙就用军部司的老官衙,占地不小,好好收拾一下,原本打算给监察司,但监察司有了新地方,它们用不着了,正好给贸易监使用,然后海外贸易署放在泉州。” “卑职去和郑公谈一谈。” “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回头我再和他谈。” ........ 傍晚,陈庆回到府中,坐船来到岛上的栖凤阁,夏天他们一家都住在栖凤阁内,栖凤阁占地很大,它不是一个简单的七层楼阁,它是一组建筑群,除了主阁楼外,周围还有一圈两层配楼,使女们都可以住在配楼内。 两名健妇抬着装满海螺的大箱子放在客堂里,两个女儿鼻子最灵,率先跑来了。 “爹爹,这是什么好东西啊!”冰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了两下问道。 “都是你们喜欢的宝贝!” 陈庆掀开盖子,两个女儿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呀!是海螺啊!” 吕绣带着几个姐妹闻讯走来,冰儿激动地拉着母亲道:“娘,好多漂亮的海螺啊!” 吕绣上前看了一眼,箱子里都是色彩斑斓大海螺,她也有眼力,便知道这些都是非常名贵的海螺。 “我曾经在临安的一家珠宝铺看见过,也是这样的海螺,品相还没这个好,一个就要卖几百贯,箱子的一个起码要上千贯了。” “这么贵啊!”余莲惊呼道。 吕绣澹澹道:“你眼前这位大官人是谁,权倾天下的雍王殿下,他拿出来的东西能是凡品?” 陈庆笑了笑道:“这是去日本的商队回来了,专门进献给我的一批高货,我不太懂这个,交给夫人了。” “还有这个!” 陈庆将小匣子递给妻子,吕绣接过笑道:“我估计这才是宝贝,越小越是宝贝!” “大姐,是什么?”众人围了上来。 吕绣轻轻抽出上面的盖板,顿时宝光四射,二十颗晶莹无比的珠子整齐地摆放在黄缎子布上。 众人顿时惊呼起来,“啊!太美了。” 饶是吕绣宝物见得多了,也被这二十颗珠子深深吸引。 吕绣想着把它做成一串项链,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丈夫已经把一颗夜明珠给了自己,她就不能太贪了,她是正室,她得处理好其他妻妾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吕绣笑道:“你们一人选一颗,我也取一颗,剩下的放进宝库。” “娘,我们也要一颗!”两个小娘子急得跳脚。 吕绣拍拍孩子的脸蛋笑道:“等你们长大后,爹爹会给你们的,现在你们去玩海螺。” 两个小娘子撅着嘴,无可奈何地去玩海螺去了。 众人取走了六颗,还剩下十四颗,吕绣放回匣子,交给了丈夫笑道:“剩下的放入宝库吧!” 每个君主都有自己的宝库,陈庆当然也不例外,他的宝库位于地下,是用大青石修砌,坚固异常,铁火雷的配方和制作图纸就保存在宝库内。 陈庆接过匣子,去了自己书房,他的书房位于三楼,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通道以及吃饭的餐堂,三楼就是书房和起居室,四楼和五楼是众人的寝房,六楼目前空关着,七楼是安全层,是女护卫们出没之处。 陈庆去了自己书房,姚梅给他煎了茶,陈庆坐下沉思片刻道:“去把夫人请来!” 姚梅连忙去了,不多时,吕绣笑着走进丈夫房间,“夫君找我做什么?” 陈庆把桌上匣子推给她笑道:“这里有十四颗,加上你手上一颗,十五颗正好可以做一串项链。” 陈庆很了解自己的妻子,他看出吕绣眼中对珠子的喜爱,也知道她一直想找一串上好的明珠项链。 吕绣果然十分欢喜,她取出自己的珠子,摆了一下,眼中有一丝遗憾,稍微小了一点点,若再有一颗就正好。 姚梅悄悄取出自己的珠子放在桌子,正好十六颗了,吕绣一怔,“阿梅,这是你的。” “夫人,其实我真不需要这颗珠子,大家都取一颗,我不好不取。” 吕绣大喜,连忙笑道:“我回头给你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保证价值不比珠子低。” 姚梅乖巧地行一礼,“谢夫人!” 陈庆赞许地看了一眼姚梅,难怪吕绣喜欢这个丫头,果然情商很高,非常聪明,这样懂事的女子谁不喜欢。 吕绣把珠子放上去,正好是十六颗一串项链,当然珠子不是打孔,而是用黄金将它镶嵌起来,会更加晶莹夺目。 “我来帮你镶嵌吧!” 吕绣把盒子收起笑道:“不用了,明天让管家婆去约一下聚宝堂的大管事,让它们店替我镶嵌。” “那也行,聚宝堂的珠子镶嵌是一绝。” 吕绣收起珠子走了,姚梅也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去了起居室。 陈庆又把心放回了朝务,他最关心的还是海外贸易人才,历史上,南宋海外贸易极为繁盛,所获利润撑起了南宋的半壁江山。 不仅是南洋诸岛,还有大食以及更遥远的西方世界。 陈庆还想到了新西兰和澳大利亚,这两块广袤的土地明明就在东方帝国的眼前,却便宜了遥远的昂撒人,不得不说是一个最大的千年遗憾。 这个机会他一定抓住,占领新土地必须要有大量人口为根基,人口就需要粮食,粮食就需要高产新物种,如土豆红薯等等,这里面是一环扣一环的事情。 陈庆沉思片刻,铺开纸,提笔写下了‘培养海外贸易人才二三策’。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章 劳力 次日一早,陈庆和往常一样来到官房,他在自己位子上坐下,亲兵进来给他倒茶。 陈庆的房间原本是茶童给他煎茶倒茶,但晁清发现这是一个安全漏洞,如果有人买通的茶童,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晁清在门口道:“殿下,晁昆已经在长廊等候了!” 陈庆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晁昆一直是陈庆比较器重的官员,他独行特立,敢于去海外冒险,这种探险精神着实让陈庆赞赏。 此时,晁昆正在长廊处来回踱步,长廊位于天井,是官员们中午休息闲聊的地方,从长廊可以通往议事堂和参谋堂,同时,长廊也是官员们等候召见的地方,当然有桌椅可以坐着喝茶,也可以来回走一走,舒缓心中的紧张。 晁昆确实有点紧张,他去年又去了一趟南洋,雍王殿下让他找的农作物,他一样都没有找到,让他不知道怎么向殿下交代。 这时,兄长在走廊尽头道:“阿昆,殿下让你进去!” 晁昆走过来低声问道:“殿下心情如何?” “去吧!不用担心。” 晁昆鼓足勇气进来官方,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请坐!”陈庆笑眯眯请他坐下。 雍王殿下的笑容让晁昆心中稍安,他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陈庆又问道:“这两年有没有去南洋?” 晁昆心中一紧,殿下果然最关心此事,他踌躇片刻道:“回禀殿下,卑职去年去了一趟南洋,只是遗憾的是,没有遇到殿下想要的农作物,就连那个棕榈果也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自己的东西,在陈庆的意料之中,这本来就不是南洋原产之地。 “没有找到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细细找。” 晁昆心中一松,他担心了一年的事情,没想到雍王殿下两句话就解开了。 “卑职去年去南洋主要是买香料。” 陈庆也知道,京兆售卖的香料就是从泉州源源不断运来,应该就是晁昆从南洋带回来的。 “在南洋有没有遇到大食的商人?” “有是有,但没有以前多了,据说以前很多的。” “为什么变少了?” “其实和朝廷有关系。” 陈庆眉头一挑,“和朝廷有关,为什么?” “朝廷强征海商的海船为战船,导致去大食的商船没有了,大食商人一般都是搭乘我们宋朝的商船,没有了我们的万石大海船,他们还真不敢乘坐小商船,他们说小商船遇到风暴就翻了,只有我们的海船最可靠。” “没有了我们海船,所以南洋的大食商人就少了?” “正是如此!” 陈庆又问道:“大食商人一般卖什么货物?” “绒毯、毛毯、锡器、布匹,主要以布匹居多。” “棉布吗?” 晁昆点点头,“卑职昨晚下午特地去了香料店和布匹店,发现我们布匹的品质比他们要好很多,我们主要是木绵,而他们则是草棉。” 陈庆心中一动,对方能用全棉花织布,是不是它们的棉绒比较长,便于纺织,他问道:“你有没有问他们要一些草棉种子?” “启禀殿下,南洋土著一直就想向大食讨要棉种,但大食商人很警惕,从来不会把棉种带去南洋,但卑职认为,他们的棉种应该和我们的一样,我们的棉种就是从西域传来,最早就是来自波斯或者大食。” 停一下,晁昆又道:“另外还有一事,卑职要向殿下请示!” “你说!” “卑职昨天去香料店,其实就是替同僚卖香料,包括卑职自己也买了一担香料,都是个人买的,卑职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做?请殿下指示!” 陈庆知道所有去海外的船员,包括士兵都会携带一些私货,来回赚一点钱,这也无可厚非,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陈庆是懂了,如果一味地只讲奉献,而没有好处,最后就没有人做事了。 陈庆笑问道:“跑一趟南洋,你个人赚了多少?” “卑职用了三百贯本钱,买了一担香料,回来卖了两千五百贯。” “还不错!” 陈庆淡淡道:“我只给你四个字,适可而止,少量携带是可以的,如果要几百斤几千斤的买,那绝对不行。” “卑职明白了,卑职会在筹建贸易监时提出这个问题,要定下规矩,每个人究竟可以携带多少私人物品,如果没有规矩,肯定会有人大量替人带货,占用船只的载重。” “还有什么要汇报的?” “还有一事卑职也要禀报殿下。” “继续说!” 晁昆想了想道:“这次我们去日本,贴布告聘用一些劳工,二十文一天,据说这比当年的劳工价格贵一倍,当地人是一天十个铜子,也就是十文钱,结果来报名的人太多了,简直是人山人海,听说日本人口多,赚钱的机会很少,很多人都跑来海港找事情做,卑职就在想,能不能招募日本劳工去琉球采木绵,毕竟我们每年在琉球大岛采的棉花只有两成,大部分都浪费了,实在可惜。” 陈庆想了想道:“原则上是可以的,但细节方面要做好,比如不允许日本劳工在琉球岛定居,当然,如果是日本女人嫁给汉人劳工可以,所以做一年就要换人,让他们伐木、筑路、种甘蔗,采棉花,工钱可以稍高一点,包吃住,每天五十文,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人过去,若死了,则给十贯钱赔偿。” “这件事要由内政堂商讨决定吗?” 陈庆摇摇头,“暂时不用,你先做起来,第一年招募人数在三千人以内,第二年人数可以增加到五千人,第三年一万人,连续三年都成功,那就向内政堂提出申请,再由内政堂制定制度,至于维持秩序的军队,我会给你一千士兵。” 陈庆想了想又笑道:“你还是写一份申请吧!我给你批准一下,这样你才好做事。” “卑职明天就提交!” 晁清一直在外面关注着兄弟的情况,见晁昆汇报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他心中暗暗吃惊,雍王殿下接待官员很少超过半个时辰,居然和自己兄弟谈了近一个时辰,看来雍王殿下很看重自己兄弟,当然也是看重海外贸易这一块巨利。 “怎么样?被批评了吗?”晁清关切地问道。 晁昆点点头,“还好,殿下问了很多关于海外的事情,我提出的方案殿下也同意了。” 这时,晁清见蒋彦先陪同郑统全过来了,他连忙对兄弟道:“你先回去吧!晚上我们再细聊。” 晁昆走了,晁清迎上去笑道:“蒋参事要见殿下?” 蒋彦先笑着点点头,“殿下有空吗?” “刚刚接见了晁昆,我去问一问,参事稍候!” 晁清进房禀报道:“殿下,蒋参事和郑郡公求见。” 陈庆看了看钟漏,快到中午了,他起身笑道:“去茶馆和他们谈,安排一辆马车,然后把周参事也请来!” 很快,马车安排好了,周宽也赶来,四人上了两辆马车向茶馆驶去。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一章 远景 郑统全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五十五岁这年入职为官了,他年轻时也参加过科举,但落榜了,随后便跟随父亲做了药商,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十多年,有人曾给他算命,说他晚年会遇到贵人,果然没有说错,自己居然遇到了雍王,当然,这是因为他儿子郑平的缘故。 郑统全昨天和蒋彦先谈过了,他知道监属于一级半官衙,地位高于署,低于司,目前雍王府下有税监、市舶监、盐铁监,现在又要增加一个贸易监,最高长官叫做监正。 自己将成为第一任监正,让他心中既期待又有点忐忑。 四人在茶馆坐下,陈庆笑问道:“郑公的柜坊如何了?” 郑统全连忙欠身道:“是我长子在经营,我昨天上午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过问这件事,今晚我回家问一问。” “不用了!” 陈庆微微笑道:“我只是随口问一问,其实我对郑公筹建贸易监的想法更感兴趣。” 郑统全精神一振,他昨晚想了一夜,就想着找机会向雍王殿下汇报一下。 周宽呵呵笑道:“先吃饭,吃完饭后喝茶时再汇报。” 这时,掌柜带着伙计给他们送来烤羊肉饭,七八样爽口小菜,每人还有一碗浓浓的羊肉汤,又送来两壶烫好的酒。 “等会儿给我们来一壶凤茶,今天的帐都记在我头上!”陈庆笑着吩咐掌柜。 “小人明白了,请殿下和各位参事慢用!”掌柜行一礼退了下去。 周宽咧嘴笑道:“感谢今天殿下康慨解囊!” 陈庆看了他一眼,澹澹道:“比起周大管家的不守规矩,我确实是比较康慨。” “我不守规矩?” 周宽一愣,“为啥?” 陈庆咄咄逼人问道:“我来问问周大管家,从日本运来的白银,你进了哪个库?” 周宽顿时明白了,他昨天把白银全部计入了寺库,而没有分给雍王的府库一半,他呵呵笑道:“都是粗银,进的是原料库,和生铁、粗铜放在一起,等精炼好了,我再分一半给府库,绝不坏规矩!” “我若不提醒你,你会想起来吗?” “看殿下说的,规矩就是规矩,规矩不能所以破坏,当然了,有时候我也会偶然破坏一两次规矩。” 众人大笑,陈庆哑然失笑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这批粗银可不是我们自采之物,而是对外贸易换回来,你可别把它视为偶然可以破坏的规矩。” “既然殿下提醒了,卑职就知道了,殿下尽管放宽心,这种重大事务不会成为偶然事件!” “吃饭吧!” 陈庆举起快子劝郑统全道:“这家店的烤羊是正宗的同州苦泉羊,它们在同州有一座牧场,郑公尝一尝,味道很不错!” “确实不错,卑职刚刚吃了一块,确实比临安的羊肉细嫩味浓!” “临安的羊肉哪来的?”蒋彦先好奇问道。 “苏州太湖边的湖羊,主要供皇宫和大臣,然后是鄱阳湖边的羊,主要供平民市场,再有就是江淮产的淮羊,也是供平民市场,现在我们还没有禁止和临安贸易,他们还有的吃,一旦下令禁止,市场就只剩下鱼和家禽了。” 众人吃完了午饭,伙计把餐具收走,两名茶姬给他们上茶。 陈庆喝了口茶,对郑统全笑道:“郑公继续说吧!” 郑统全清清嗓子道:“目前我们的海外贸易主要在南洋,以香料为主,其他还有一些名贵木材,这次去日本换银,算是又开拓了一个市场,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走得更远,比如锡兰、天竺、大食和大秦国等等,这是我要说第一点,就是拓远,第二点是根基,我们觉得应该在海外有自己根基,比如买一块土地建立海外州,在海外州建立庞大的仓库群,甚至很多农作物可以加工,我们商船队就直接去海外州,对方的商人会来我们的海外州购买货物,这样进出货物会更多,获利会更大。” 陈庆一摆手,止住郑统全的话头,笑道:“我先打断了一下。” “殿下请说!” 陈庆对蒋彦先和周宽道:“郑公说到海外州,确实和我所见略同,之前攻打河北之时,我在登州时,就考虑夺取高丽国最南面的耽罗岛,把耽罗岛打造成我们的第一个海外州,然后以耽罗岛为根基,对高丽和日本国贸易,会更加便利,南洋那边的土地更多,比如吕宋岛,有大片岛屿都是无人岛,完全可以为我们所用,建立海外州,然后在马六甲国那边再买一片土地,再建立第三个海外州,在海外州驻军,打击海岛,保护我们的海外利益,我觉得这件事完全可行。”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殿下想法很好,但有两个问题,第一,当地土人怎么办?第二,需要大量人力去筑路建城,谁去干?” “土人好办,把他们整体迁徙走就是了,我们迁徙游牧民族有经验,这个问题不大,至于大量的人力,今天晁昆给了我一个思路,那就是利用高丽和日本的劳工,用他们去伐木、筑路、筑城,甚至开荒种地,等开拓得差不多了,再迁徙汉民过去,当然,这不是一年两年能做成的事情,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但我们可以给子孙开一个好头,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蒋彦先点点头,“殿下说得有理,什么时候内政堂专门商讨一下,建立一个章程!” 周宽笑道:“实施海外扩张的前提,是殿下必须拿下福建路!” 郑统全也道:“我要说的第三点,也是和福建路有关系!” 陈庆点点头,“郑公继续说第三点!” 郑统全不慌不忙道:“我说的第三点是关键,海外贸易也好,开拓海外州也好,关键是我们基础要扎实,殿下,我们要培养优秀的造船人才,建造更大更坚固的船只,使用更好的动力,比如我看见了长江上的车船,是不是也可以用在海船上?这样就不用等季风才能发船了,随时可以出发,有风时升起船帆,没有风时收起船帆用踩踏。” 陈庆想了想问道:“我那艘三万石的坐船在哪里建造的?泉州吗?” “对!正是泉州,由三家大船场联合建造,光靠一家造不出来,那艘就可以进入大洋深处航行了,我们需要更多那样的大船。” 陈庆慨然道:“看样子我们需要做很多的事情啊!” ....... 贸易监筹建了一个月后,于九月下旬正式成立,由内政堂提名,陈庆正式任命郑统全为第一任贸易监监正,下设陆贸署、海贸署、内贸署和以及事务局。 由赵开的次子赵启年出任陆贸署署令,晁昆出任海贸署署令,官商大总管辛得利出任内贸署署令,最后陈庆任命原田宅署署令高昆为贸易监司马,为郑统全的副手,同时兼任事务局局正,事务局就是主管后勤,比如计财、文书,人员招募,以及和其他部门联络等等。 贸易监的成立,标志着雍王府官商正式进入远海的和远陆时代。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二章 建国 和朝廷谈判破裂后,并不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事实上,雍王府的独立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这不仅仅是陈庆个人的野心问题,更关系到陈庆千千万万手下的切身利益,也关系到雍王府对地方统治的合法性问题。 比如地方州县隶属于朝廷,他们又是宋朝的官员,那他们应该属于临安的朝廷管理才对,但实际上他们受京兆的雍王府管理,而雍王府并不是朝廷,理论上他们无权管辖州县。 以至于京兆对各州县都是以川陕宣抚使司名义进行管理,而川陕宣抚使司又是由朝廷任命,法理上,川陕宣抚使司是受朝廷委托对各地州县进行管理。 但事实上朝廷并没有委托川陕宣抚使司,这就导致雍王府或者川陕宣抚使司对各地的管辖不合法。 所以到年底京兆会有两件大事发生,一是各地方官府恢复唐制,知州改名为刺史,通判改名为长史,其他其他官职改名为司马、别驾、录事参军等等,同时知县也改名为县令,再增设一个县工,和主簿并立,再将三名押司升为从九品官,使雍王府对县一级的官员管辖由四名增加到八名,大大加强了雍王府对县城的控制。 别小看这个小小的改名和改制,它从法理上将雍王府管辖的各州县直接和朝廷脱钩了,除非朝廷也将江南东路、两浙路的州县也同样改名改制,否则各地方官府就和朝廷无关了,你任命了知州,但我这里没有知州这个职务,知州来上任连门都摸不到了,任命就变得毫无意义。 雍王府的第二个重大独立事件就是建国,建国不是建立新王朝,而是建立王国,相当于分封制,汉朝、晋朝、隋朝和明朝都有分封制,将宗室子弟分封到各地建立王国,所以才会有削藩之说。 唐朝和宋朝没有分封制,朝廷封了陈庆一个雍王,准他建立王府,这实际上是一种虚封,只是一个亲王的头衔而已,现在陈庆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亲王坐实,也就是建立王国。 当然朝廷不会承认陈庆建立的王国,但他手下官员、军队和下辖州县都承认,朝廷也没有办法制止。 王国不是王朝,但距离王朝也只有一步之遥,再往上走一步就是了。 十月初一,陈庆颁布了雍王令,正式将各地州县官职恢复唐制,同时对县一级进行改制。 这个重大改制由《京报》迅速进行了报道,在京兆波澜不兴,官员们都认为改制理所当然,只是觉得改得太晚,早就该改了。 但在临安却引发了轩然大波,尤其雍王令中隐隐提到了‘雍国’这个词,更是令人遐想连篇。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天子赵构很平静,没有勃然大怒,没有暴跳如雷,甚至没有召集大臣进行紧急军国议事,让大臣们一头雾水。 鸿雁茶馆内,大学士陶麟和徐先图在一起喝茶。 “官家怎么回事,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他不知道?”陶麟不解问道。 徐先图叹口气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也订阅了《京报》,天天看呢!看得比谁都认真,这么重大的事件,头版头条,不知道才怪,他没动静我估计是故作镇静吧!要么就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恐惧?” “我估计会有一点,上次谈判破裂就看出来他对陈庆进一步行动的担忧。” 陶麟皱眉道:“那还不如答应把福建路让给陈庆,就没有这么多担忧了。” 徐先图惊讶道:“闹半天你还没有看出来?” “看出什么?” “就算达成协议,把福建路给了陈庆,他还是会推出这些改制,还会建立雍国,这并没有违反协议,没有僭越,也没有黄袍加身,你没有发现吗?” 陶麟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对方早有准备!” 徐先图笑了笑道:“他们确实早有准备,一步一步来,改革官制,建立雍国已经酝酿很久,不管有没有和我们达成协议,他们都一定会推出来,我倒觉得不必大惊小怪,他们只是把一直在做的事情正名而已。” “但还是不一样!” 陶麟摇摇头道:“以前很多事情大家想不到,而现在一旦正名为雍王国,大家都想到雍王朝,其实两者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最多陈庆没有登基称帝,我估计内政堂参事会改名为参政事,首席参政事叫雍王丞,还有三省六部九寺,也要随时实行,他不是遵从唐制吗?刺史都有了,还在乎低不低朝廷一级? 最关键是,一旦正名后,普通百姓就认可它们是和宋朝平行独立的王朝,而不是大宋王朝下面的雍国。” 徐先图点点头,“你说得对,官员和士大夫知道他们不是王朝,但普通老百姓谁管这些,王国和王朝对他们看来都是一回事。” 正说着,一名宦官气喘吁吁奔跑进茶馆,一直跑到徐先图面前,喘着粗气道:“咱家到处找徐相公,请立刻进宫,官家有要事召见!” 徐先图和陶麟对望一眼,官家果然沉不住气了,徐先图起身道:“我这就去!” ........ 御书房内,赵构确实表现得异常冷静,他不是不着急,不是不愤怒,不是不害怕,不是不焦虑,而是着急、愤怒、害怕、焦虑以及不知所措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胆怯、变成了逃避,或者说变成了麻木。 他就像鸵鸟一样,只要陈庆不宣布登基为帝,那他就可以假装看不见。 这就是赵构的性格,骨子里的软弱,色厉胆薄,小问题他会大发雷霆,斤斤计较,真正大问题出来了,他就会逃避。 除非是大臣们逼着他应对,他实在逃避不了,也才会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 此时,赵构在看另一份秘密报告,是御史中丞赵兴上奏的一份报告,报告指控徐先图的儿子徐寿化名余寿在开封府尉迟县当县丞。 这份报告让赵构又惊又怒,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竟然也暗中投靠了陈庆。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怒火,他要亲自向徐先图证实此事。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徐相公来了!” “宣他进来!”赵构冷冷道。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三章 否认 徐先图快步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徐爱卿免礼!” “谢陛下!” 赵构走了几步,忽然问道:“家里情况如何?” 徐先图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以为官家会问陈庆的对策,没想到竟然是问自己家里情况,他只得一头雾水答道:“微臣家里很好,感谢陛下关心!” 赵构面无表情又问道:“朕记得徐爱卿有三个儿子吧!” 徐先图头脑‘嗡!’的一声,他知道官家要问什么事了,一定是他的三儿子徐寿,之前已经各种消息在传播,他也颇为恐慌,求助于胡云,好在胡云给他做了一个方案。 这个方案他从来没有试过,现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回禀陛下,微臣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在朝廷为官,长子在度支司任员外郎,次子在处州出任青田知县,只有三子没有出仕在家。” “哦?你三子现在在哪里?” “回禀陛下,三子徐寿目前在明州,微臣感觉他在家中无所事事,所以微臣给他找点事情做,去年接手了一家卖香料的店铺,由我儿子打理,他到广州购买原料去了。” 赵构一怔,怎么和报告上写的不一样? 他拾起报告,淡淡道:“有人弹劾徐爱卿的三子在开封府尉迟县做县丞,所以朕想问问清楚。” 徐先图脸上露出苦笑道:“陛下,这个谣言在几个月前就有,微臣不知道这个谣言是谁编造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微臣根本就嗤之以鼻,不予理睬,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居然把谣言传到陛下这里来,微臣想知道,是谁编造的谣言?是谁想在微臣背后捅刀子?” 赵构犹豫一下道:“是御史台给朕的报告,朕不知道这居然是谣言!” 徐先图沉声道:“陛下,既然御史台要告御状,说微臣的儿子在陈庆手下为官,那请他们拿出证据来,他们凭什么说尉迟县的县丞是我儿子,难道因为长得像?难道因为微臣的祖籍是尉迟县吗?微臣要证据!” 徐先图矢口否认,态度坚决,赵构有点动摇了,毕竟御史台上的是报告,说明他们也没有确凿证据,如果证据确凿,那就不是报告,而是弹劾书了。 “这样吧!朕让御史台把事情弄清楚,如果他们弄错了,朕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 徐先图太了解官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半点让步,稍微缓和让步,天子就会更加怀疑。 他毫不让步道:“陛下,臣的名誉不容御史台肆意诋毁,如果御史台没有证据,信口开河,必须让赵兴承担责任,那么就是微臣辞职!” 说到这个份上,赵构疑虑尽去,他开始怀疑御史台是受秦桧的指使,想用捕风捉影的手段扳倒徐先图,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是在利用自己,简直太可恶! 赵构点点头,“爱卿放心,如果御史台是诬告,朕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徐先图退下去了,赵构立刻命人去把御史中丞赵兴找来,不多时,赵兴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微臣赵兴,参见陛下!” “赵中丞,朕要问问你,你这份报告中,说徐相公的三子在开封府尉迟县当县丞,可有什么证据?” “启禀陛下,御史台听说此事后,立刻派人赶赴尉迟县查看,发现那个余县丞确实就是徐相国的三子徐寿!” “你们派谁去查看?”赵构追问道。 赵兴迟疑一下,事实上不是御史台派人去查看,而是相国秦桧派心腹手下何立去开封府,认出了徐寿。 “回禀陛下,微臣没有派官员,而是让认识徐寿的人去开封府,他很肯定的告诉微臣,他认出了徐寿,肯定就是他。” 赵构眉头皱成一团,“这叫证据吗?天下长得像的人太多了,就凭长得像就能确定,徐相公一口否认有这回事,他说自己的儿子开了一家店铺,他儿子到广州进货去了,你让朕信谁?” “陛下,肯定没有看错人!” “那个没用,朕要证据,证明尉迟县的余寿就是徐相公三子,找不出来,你这个御史中丞就不用做了!” “微臣遵旨!” 赵兴满头大汗,慢慢退了下去,他急急忙忙去找秦桧了。 此时,在长丰茶馆的雅室内,徐先图忧心忡忡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胡云,胡云喝了口茶,微微笑道:“徐相公不用担心,这件事不会有什么证据,最后无疾而终,一旦殿下拿下福建路,你就可以说在广州买香料的儿子回不来,归途都被切断,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找一个像你儿子的人在店铺里露露面,让街坊邻居都看看,然后他再去南洋买货。 至于尉迟县那边,你完全不用担心,去调查的人不会再回来。” 徐先图一颗心放下,点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们了。” 胡云又笑道:“我给殿下说一下,把你儿子换一个县做官,省得这帮人盯着不放。” “这样最好!” 徐先图不敢久坐,起身匆匆走了。 胡云沉思片刻,又将掌柜董安找来,对他道:“秦桧肯定还会派人去尉迟县,这次要盯住,让他去了就别回来了。” 董安点点头,“我来安排!” 下午时分,秦桧刚回到府中,管家便告诉他,御史赵中丞来了,已经等候多时。 御史台一直就被秦桧控制,这些年他利用御史台捕风捉影,排挤异己,用得十分顺手,御史中丞赵兴自然也是他一手提拔,算得上是他的心腹。 秦桧开到贵客堂,在堂下重重咳嗽一声,正坐在堂上喝茶的赵兴连忙站起身,迎上前施礼道:“参见相公!” 秦桧缓缓问道:“听说今天官家召见你了?” “正是!卑职今天一早把报告递给天子,他就召见了徐先图,然后就召见卑职了。” 秦桧不悦道:“我给你说过,直接用弹劾书,你偏不信,你用报告显得信心不足,很容易被徐先图抓住把柄,看你这个愁眉苦脸的样子,肯定是被徐先图反击了。” 赵兴满脸苦涩道:“其实和弹劾书与否没有关系,关键是官家问我要证据,我说派去的人已经认出对方,官家说只是长得像而已,没有证据,那就是捕风捉影。” “然后呢?徐先图怎么说知道吗?” “官家告诉我了,徐先图的儿子在临安开了一家店铺,他儿子本人去广州进货了。” 秦桧眉头一皱,徐先图有准备啊!不过想想也是,这个传言已经有几个月了,徐先图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官家说要什么证据?” “具体没说,只是说要确凿证据,卑职估计官家也不清楚。” 秦桧手一摊,“那怎么找证据?” 赵兴想想道:“卑职刚才考虑一下,御史办案都讲究人证物证,我们也只能往人证物证方向找,那个余寿身边一定有家仆随从,他知道余寿的底线,这就是人证,至于物证,如果能搞到余寿现在批改的公文,对比以前的笔迹,也能确定同一个人,这就叫人证物证齐全。” 秦桧点点头,这个思路不错,可以采纳,他当即道:“我来安排人手,再去一趟尉迟县!”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四章 断念 赵兴走了,秦桧回到自己书房,王氏给他端来一盏参茶,满脸疑惑问道:“今天那么大的事情官家都不关心,反而追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不怕陈庆登基称帝吗?” 秦桧摇摇头道:“我当了十几年相国,官家这个的性格我算是摸透了,骨子里的胆小、怯弱,害怕强者,如果是他能解决的事情,他一定会跳起来大喊大叫,勒令手下去解决,如果是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就会逃避,陈庆的事情他已经控制不住了,可以说,只要陈庆不登基称帝,发生的一切,他也都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是不是虱子多了不咬人?” 秦桧呵呵笑道:“有点这个意思,不过按照我家乡的一句很粗俗的话,叫做死猪不怕滚水烫!” 王氏掩口笑道:“老爷太坏了,居然把官家比作.......” “我们私下说说无妨!” 这时,官家在院中禀报道:“老爷,何立来了!” “让他进来!” 王氏点点头,从侧门走了,片刻,一名三十余岁男子快步走进书房,他叫何立,是秦桧的门客,也是他同乡,算是秦桧的心腹,颇为能干,前不久他去了尉迟县,认出了余寿正是徐先图的儿子徐寿。 “参见相公!” 秦桧点点头道:“可能还需要你再辛苦跑一趟尉迟县!” “卑职不辛苦,请相公吩咐!” 秦桧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余寿府上有一个跟随他很久的家丁,你还花钱向他打听消息,对吧!” “对!此人叫阿平,就是从临安徐府过去,他知道徐寿改名为余寿。” “你想办法把此人带回临安,然后再搞一份徐寿写的公文,我们核对笔迹作为证据,阿平就是人证,要人证物证齐全才能上书弹劾。” 何立躬身道:“卑职明白了,这个阿平比较贪财,可以用钱买通他,甚至他就可以替我们把公文搞出来。” 秦桧欣然道:“就这么办,我带着两名武士和一千两银子北上,务必将我要的人证物证带回来!” ........ 秦桧随即派心腹手下何立带着两名武士再度前往开封府尉迟县,这次他们是寻找人证和物证。三人刚离开相国府,便被董安派出的武士盯住了。 而赵兴则开始着手调查徐先图的店铺,只是天子没有告诉他,徐家开的是什么店铺?徐寿去广州买什么货物?赵兴着实一头雾水。 但如果要查也是可以查到,赵兴次日一早来到县衙,向知县王薄说明来意,王薄立刻让幕僚贾应芳替赵兴查找徐先图的产业。 房间里,贾应芳抱出厚厚一叠地契,整一叠放在桌上,“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赵兴在一份一份翻阅,贾应芳却不经意地将一份地契放在上面,嘴里道:“我记得在哪里见到过,好像是在这一堆!” 他翻了片刻,从里面抽出一份地契,欢呼道:“找到了!” 赵兴连忙接过地契,名字是徐先图,他看了看地址,方丈街福鑫缘店铺。 “他就这一家店铺吗?” 贾应芳苦笑道:“用他本人姓名登记的店铺就这一家,其他或许不是他本人登记,卑职就不知道了。” 这倒也是,这些高官很谨慎,一般都不会用实名登记,“好吧!多谢了。” 赵兴又记住了地址和店铺名字,便起身走了。 方丈街距离县衙不远,坐牛车不到一炷香时间,牛车便拐进了方丈街,方丈街不算小,是一条东西向的次干道大街,两边都是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卖什么的都有,还有不少酒馆和茶馆。 赵兴很快便找到了福鑫缘店铺,居然是一家香料铺,他的随从小声道:“中丞,这家店铺我知道,原来是郑国舅的店铺。” 赵兴顿时明白了,一定是清理郑统全的资产时中饱私囊,或者是用极为低廉的价格把它买下来,还是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过赵兴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参与了上次清理商人的房产,以几百贯的价格买了一座三亩宅子。 赵兴走进铺子,掌柜笑着迎了上来,“欢迎客官光临小店!” “我找徐寿,他在吗?” 掌柜一怔,“客官要找我家东主?” 赵兴心中一沉,难道是真的吗? 他又追问道:“我托徐寿保管一件物品,时间到期了,我想把东西要回来,是一个很大的铜香炉,掌柜见过吗?” 掌柜歉然道:“我刚来没多久,东主的事情不太清楚,不过东主去广州进货了,可能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要不官人留一封信吧!我回头交给东主。” 赵兴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又信了几分,又问道:“你确定你们东主是徐寿,不是相国老爷?” “官人开玩笑呢!我家老爷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当店铺东主?徐寿是我家东主没错,年纪二十五六岁,中等身高,脸很圆,皮肤白净,看看是不是官人认识的徐寿?” 描述一点都没错,正是徐寿的模样,年纪也对,赵兴只得一脸困惑地走了。 ........ 从临安去汴梁一般都是乘船,先走江南运河到长江,再从扬州走运河北上,进入新汴河,一路北上就到了汴梁,再从汴梁转道尉迟县就近了。 何立带着两名武士乘坐一艘五百石客船北上,这种客船档次不错的客船,有舒适宽大的船舱,如果是百石的乌篷船,船舱就很小,客人只能坐在低矮的船蓬内。 运河上船来船往,舟楫如梭,三天后,五百石客船驶入了长江,他们却不知道,一艘千石货船在后面一里外跟着他们。 魏延宗站住货船船舷边,目光锐利地盯着前面的客船,在他身后,十名手下蹲在甲板上,每人手中拿着神臂弩。 驶到江心时,货船加快了速度,渐渐追上了客船,魏延宗看到了船舱内的情形,三人正坐在桌边喝茶闲聊,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这时,货船从客船身边擦肩而来,魏延宗一声令下,十名手下同时起身射箭,十支神臂弩同时发射,强劲的弩失射穿了船壁,船舱内三人措不及防,同时被弩箭射穿身体,惨叫倒下。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五章 房产 武士们纷纷跳上对方船只,冲进船舱,将还在呻吟未死的三人一刀砍掉脑袋,将三人的人头和尸体分别扔进了长江。 两名船夫吓得跪在甲板上苦苦求饶,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他们若死了,就没有人养家糊口了。 魏延宗走上前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我们是镇江府人,专门跑临安和扬州之间接客。” “我可以不杀你们,但你们一年内不要去临安了,也不得报官,若被我知道你们报了官,我必杀你们全家!” “小人不敢!小人绝不敢报官!” 手下搜出了信件和三人的随身包裹,魏延宗带着手下上船走了,两名船夫连忙打水冲洗干净血迹,逃回家里去了。 回到家两人才发现秘仓内有客人留下的一千两银子,两人欢喜无限,各分了五百两银子,着实发了一笔大财。 对徐先图的弹劾最终不了了之,徐先图也没有追究这件事,他虽然说得很硬,对方不革职就是他辞职,但那只是一种应对策略,毕竟事实如此,他不能真的用这件事和秦桧干到底,万一真相泄露了,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了了之,天子赵构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他也不再提及此事,而秦桧吃了一个哑巴亏,三个随从没有了踪影,虽然他知道肯定被人干掉了,但为了保住赵兴的御史中丞之位,他也选择了隐忍。 几个月后,这件事就彻底被人遗忘,与此同时,尉迟县丞余寿被调去了河北路清河县出任县令,跟随余寿出任押司的徐沛也升为清河县主薄,终于正式步入了仕途。 时间到了十月份,空置多年的城北大片草地开始动工了,动工之地便是隋唐时的太极宫,唐末毁于战火,虽然荒芜了一百多年,但坚实的青石地基仍在,把上面的浮土清理干净,内政堂决定在地基上修建宫殿,取名依旧是太极宫。 唐朝太极宫占地约六十顷,当然现在的新太极宫不会修建那么宽阔,主要是修建新官署和新的雍王宫,初步修建二十顷,也就是两千亩,以后再慢慢扩大。 新太极宫正南面便是北大街,宫殿动工一开始,便导致北大街沿街店铺的地价暴涨,从每亩三千贯一下子暴涨到每亩两万贯。 北大街地价暴涨的最大得益者是王妃吕绣和她的一众姐妹,她们从前年就开始购入土地,选的都是最好的位置,几个女人在家里没事做,就聚在一起研究房地产,基本上把各自手中的土地和宅子都抛光了,包括陈庆在南面新城的土地也基本都卖掉,全部买入北大街土地,她们一共买了近两百亩土地,新人姚梅也因为土地置换,得了两块沿街店铺,大约八亩左右。 栖凤阁的起居堂内,姚梅手中轻轻摩挲着夫人给她的一块红皮羊脂玉,她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八亩土地一转手就能卖十六万贯。 十六万贯啊!对她来说,两年前还是不敢想象的数字,现在只要她愿意,十六万贯马上就变成了她的财富。 吕绣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我劝你不要急着卖,两万贯还没有到顶,东大街最高可是卖到亩价三万贯,我估计明年新太极宫落成后,北大街的亩价也要涨到三万贯。” 姚梅小声道:“我只是无法理解,土地价格为什么会涨得这么高?” “这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从古至今,财富都是和权力捆绑在一起,距离权力最贵之处,也就是地价最贵之处,明年开始雍王国要建立了,王宫也开始修建,这就意味着京兆将正式成为雍王国的都城,不会再有悬念,所以天下各地的豪门世家都想在都城有个立足点,他们的财富就会变成京兆的土地,我们几年前就看透这个道理了。” “夫人,我能不能把这两块土地给我父母?” 吕绣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可以给你父母,如果你父母来京兆生活,王爷应该会给他们一座宅子,我建议你卖掉小的那块,买的钱用来修建一座五亩的酒楼,不过,你手中没有这十六万贯钱,你就少了很多创造财富的乐趣。” 姚梅咬咬嘴唇道:“还是给父母!” 吕绣发现这个小妹其实很倔强,她决定的事情,自己也很难劝回来,她便微微笑道:“也罢!反正雍王还会赏你财富,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了。” “夫人,我什么时候才能怀上身孕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倒觉得你现在怀孕不妥,年纪稍小了一点,等你二十岁左右怀上身孕,那时对孩子最好,我就是二十岁生的冀儿。” “夫人,王爷要做皇帝了吗?”姚梅又小声问道。 吕绣摇摇头,“暂时不会,所以现在是雍王国,不是雍王朝,差一个字,就是看王爷是否成为帝王,不过这一天迟早会来,我们都有心理准备了,哎!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明年这个时候估计就要搬到新王宫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时,赵巧云拿着今天的报纸匆匆走来道:“大姐,北大姐最新的成交价出来了,亩价两万三千贯,龙凤茶楼把聚仙居酒楼买下来了。” 吕绣连忙取过一份地图在桌上摊开道:“聚仙居酒楼在哪个位子,你指给我看看!” 聚仙居酒楼位于一个极好的地段,正好在准备修建的天津桥左面。 吕绣忽然想到什么,笑道:“龙凤茶馆是韦家的吧!” “对!是韦家的。” “看来韦家有魄力,看到了未来的前途,很果断出手买下了占地五亩的聚仙居酒楼,看来我们不能急于卖出土地,要再等一等!” 吕绣和赵巧云研究起了房产,姚梅悄悄起身,笑着向冰儿和雪儿招招手,一手牵一个,带着她俩出去喂小鹿了。 此时,陈庆带着大群官员正在渭河旁查看太学器械班学生和数十名研制的一座大型水力驱动装置,一间大石屋内摆放着一座体型庞大的磨盘,两个石磨重达数千斤,磨盘直径达六尺,上面可以躺几个人。 沉重的磨盘正缓缓转动,顶端悬挂着一个麦斗,只要拉一下绳子,麦子便倒进磨盘里,磨盘出口下方有细筛,不断地抖动,将雪白的面粉筛进下面的木箱里。 整个磨面坊只有一个人在操作,一名满头白发的太学教授给陈庆和官员们介绍道:“这是我们用了两年时间才研制成功的水力驱动器,原理其实很简单,大家都看见了河里的水车,水车转动,带动一根长轴转动,长轴一直延伸到屋里,就是这个!” 众人顺着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很粗的铜棍在缓缓转动,正是从墙外延伸而来。 这时,陈庆问道:“棍子是纵向转动,但磨盘是横向转动,怎么做到的?”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六章 想法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笑道:“殿下问到关键之处,实际上这套装置我们一个月就搞出来了,之所以花了两年时间,就是在研究怎么把纵向的力量改为横行力量,我们三十名太学生和五十名工匠一起合作,试验了各种方案,还想到了用改变河水方向,挖一条横沟加上环沟,让东西流向的河水变成南北流向,但很麻烦,最后两名工匠用斜盘齿轮的方式做成了。” 老教授打开下方一只小门,陈庆走上前,低头向里面望去,里面看不清楚,隐隐只看见几个大木齿轮在转动,齿轮都是在慢慢倾斜,最后变成了横盘转动。 “不错!不错!” 陈庆连声赞许道:“是谁想到的齿轮办法?” “是我们学生想到的,由工匠做出来,下一步我们做模子,用铜水浇铸成齿轮,肯定比木头更耐用。” 齿轮当然不是新发明,很早就出现了,沙漏和刻漏用的就是齿轮传动,关键是太学生能想到用齿轮传递力量,这一点就很了不起。 陈庆同时也很赞成这种学生加工匠的模式,由学生来想象设计,让工匠来落实。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官员们都不太关心里面的机关技巧,他们更关心这套机械的用途,周宽心直口快,直接了当问道:“我不懂这个装置,但我认为用一头骆驼或者两头牛也能拉动磨盘,最多两个人就能操作,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精力制作这么一套装置,看这本钱至少可能买几十头牛,殿下能否给大家解惑?” 陈庆缓缓道:“打个比方吧!最初人们是用石矛投掷狩猎,后来有人发现在一根有弹性的棍子上绑一根绳子,可以把木枝射出十几步远,大家都知道,这就是弓弩最早的雏形,但这种最简陋的弓箭远不如投矛有威力,还不如投矛抛得远,肯定当时很多人都嘲笑反对,但研究弓箭的人没有放弃,一代代研究,最后有了今天的神臂弩、床弩和大型投石机,这套水力驱动机器也是一样,花了几千贯钱,效果和一头骆驼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还要研究它呢?” 周宽老脸一红,自嘲道:“我还是考虑得太简单了,感谢殿下解惑!” 旁边张妙补刀道:“你不是考虑得简单,而是花了几千贯钱让你肉疼,要是它比骆驼便宜,你保证对骆驼嗤之以鼻!” 众人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下来,陈庆又对教授道:“严教授给大家说说,这套装置有什么用途?” 老教授笑道:“这套装置之所以贵,是因为研究它花了几千贯钱,还包括建造这座石屋,实际上它的本钱也就几百贯钱左右,如果换成生铁会更便宜,它的用途很广,比如磨面、轧棉、榨油、纺纱、碾米、灌既、搅拌,比如做煤饼,虽然说畜力也能做到同样的效果,但正如殿下所言,我们会不断改进,在它的基础上发明新事物,比如我们发明一种连杆装置,虽然现在没有用,但以后一定会大有作用,还有齿轮,它很精妙地带动其他物体运动,这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的。” 众人都一致赞成大力发展水力装置,陈庆更是当即表态,从府库中拨出一万贯钱,来支持太学的机械装置研发。 众人从石屋里出来,陈庆问严教授道:“刚才你说发明了一种连杆装置,是什么?” 严教授笑道:“是一名学生从人的关节手臂想到的,工匠根据他画的图纸做了一个人造关节,我们叫做连杆,一前一后推拉,就像手一样在转动下方一个平放的木圆盘,圆盘上有齿轮,齿轮转动,又带动旁边更大的齿轮转动,但这种连杆适合前后推动的力量,不太适合水流转动,当然也能用,但没有齿轮方便。” 陈庆点点头,连杆让他想到了火车,想到了蒸汽机。 他随即笑道:“这样吧!大后天上午我去太学给你的学生们上一堂课,把工匠们也一起叫来旁听,不在乎身份,有本事就行,我会给你们一些启发!” “卑职明白了,一定安排好!” ......... 从渭河回来,还是下午时分,陈庆没有去官房,而是去了聚宝阁。 聚宝阁大掌柜吓了一跳,连忙把雍王殿下请入贵客堂,“殿下是来取王妃的明珠项串吗?” 陈庆摇摇头,“今天倒不是来取项链,不过珠串做好了,我可以把它顺便带回去。” “已经好了,小人还准备明天送去王府,请殿下稍候,小人这就去取来。” 陈庆摆摆手,“等会儿再去取,我先说正事,把你们最好的金匠给我找来!” “请殿下稍等!” 大掌柜立刻去了后院,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被带上来,他叫李思,是整个京兆最有名的金匠,它做的金器精美绝伦,王妃头上的飞凤簪子就是他制作的。 李思跪下给雍王殿下见礼,陈庆请他起身,问他道:“精细的东西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李思想了想道:“小人曾经做过一个小花篮,上面的小花用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金丝编成。” 陈庆点点头道:“你这里有没有长长的金箔条,卷在一起的?” “有一卷银箔条,金箔条正好用完了。” “银箔条也行,拿给我看看!” 片刻,李思送来一盘银卷,打造得非常精细整齐,正是陈庆想要的款式,可惜白银稍软了一点,没有弹性,陈庆想了想道:“我给你一块精钢,你能打造成和银条一样的细薄卷吗?” 李思瞪大了眼睛,半晌道:“小人从来没有打过生铁,要不小人试一试。” “我知道这是铁匠做的事情,但铁匠的手艺太粗了,达不到我的精细要求,这样吧!精钢和铜都试一试,哪个能成功就用哪个,关键是要整齐,厚薄一致,给你两天时间,做不成不责怪你。” 陈庆其实并不是想制作钟表,他只是想制作一个道具,让学生们知道,大千世界还有很多力量的来源。 但陈庆还是有点想当然了,制作钟表发条,普通金属材料可是做不出来,那需要高强度、高韧性、高弹性的特殊钢,这个时代还没有。 李思也不明所以,便点点头,“我试一试!” ...... 制作一座钟一直是陈庆的想法,实际上这个时代也有计时工具,比如日晷、刻漏、沙漏、灯漏、更香等等,陈庆书房里用的是刻漏,王妃吕绣的房间里有一座沙漏,都会有小木人出来敲钟击鼓报时。 当然,每座城都有钟鼓楼,每天凌晨五更和黄昏时分敲钟十八响,通知全城白天和夜晚到来,然后白天每个时辰则会击鼓报时,夜间不影响大家休息,则改用更夫报时。 回府的路上,陈庆又让士兵去买了一只烧水的铁茶壶,他让铁匠稍微改造了一下。 ...... 两天后,金匠李思送来了铜卷和精钢铁卷,但两样物品还是让陈庆失望了,东西是做得精美绝伦,像艺术品一样,但可惜弹性不行,卷起后就弹不开了。 他的思路有点超前,发条失败了,但还可以考虑重力钟,利用重力,用一种擒纵的装置,不断把钟摆抓住,然后放下,再抓住,再放下,用重力来带动齿轮运转。 但现在没有时间了,他得把第一堂课讲好,这天一早,陈庆带着茶壶和火炉去太学授课了。 ==== 【周围邻居都羊了,老高蜷缩在房间里吓得瑟瑟发抖,主要常年缺乏运动,免疫力下降了,今天两更。】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七章 授课 太学已经准备好了,一间可以容纳数百人的殿堂,所有太学生和工匠都席地而坐,满脸期待地等候雍王殿下讲课。 这时,陈庆走上讲坛,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讲课,两年前他就给火器局的工匠们讲过铁火雷的应用,之前他还经常给演武的学员讲解实战兵法,不过在太学讲课还是第一次。 “今天来给大家讲课,是因为我看见了水力磨盘,利用水力不是现在才有,一直就有,比如我们的水车,唐朝时也利用山溪推磨。 但你们是利用轴来传递水力,这一点却是巨大突破,正是这个原因,我今天来给大家谈一谈力量的运用,首先力量从哪里来?大家都说说吧!我们平时看到的力量来源有哪些?” “人力和畜力!”有学生喊道。 陈庆点点头,“对!最基本的力量,人力和畜力,还有呢?” “还有河流带来的水力!” “没错!” 陈庆笑道:“你们的水力磨盘就是充分利用了水力,还有呢?” “风力,风的力量!” “对!风力,还有呢?” “地震时,大地在晃动,大地的力量。” “也算是,还有没有其他的补充?” “火!”一个坐在前排的瘦弱学生小声道。 陈庆偏偏听见了,他指着瘦弱学生道:“你站起来说,声音大一点!” 学生站起身怯生生道:“火!” “你为什么会想到火?”陈庆笑问道。 “上元节的跑马灯,点燃一根蜡烛后,就转起来了,所以我想到了火的力量。” “说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宋竹,竹子的竹,襄阳人。” “坐下吧!” 这名学生坐下,其他太学生都羡慕地望着他,雍王殿下居然知道他的名字了。 陈庆对众人道:“其实还有别的力量,比如巨石从山上滚下来,力量无以匹敌,这股力量从哪里来?这个我就不说了。 我今天主要就给大家说一说火的力量,我们都知道,以前我们都用木材烧火做饭,发热量小,做一吨饭烧一壶水需要很多木柴,偏偏木柴很贵,以至于大家买得起米,却买不柴禾,普通人家无法随时喝热水,无法三顿做饭,无法烧水洗澡。 现在京兆都改用煤饼,它最大的好处就是发热量大,而且廉价,一块煤饼几文钱可以做一顿饭,还能烧一壶热水,我们就渐渐从木柴时代进入了石炭时代。 大家可能很糊涂,这木柴、石炭和力量有关吗?当然有关,就像刚才这位宋竹所说,点燃蜡烛跑马灯就会转了,其实你们想过孔明灯吗?它怎么会飞上天空?是不是也点燃一根蜡烛,它就飞了,那为什么点燃蜡烛就会转,就会飞呢?” 陈庆望着一双双正在思索的目光,又继续笑道:“原因很简单,空气受热了它就会向上走,孔明灯里的空气受热,热空气就把孔明灯托起来飞了,跑马灯也一样,顶部被堵住,热空气出不去,它就会向旁边流去,使跑马灯转动起来,我刚才说的这些,听懂的请举手!” 下面的人都齐齐举手,他们都听懂了,空气受热会向上走,把上面堵住,就往两边走。 陈庆又继续道:“那天严教授告诉我,你们发明一种连杆装置,我想问问是谁想到的?” 瘦弱的宋竹又再次胆怯地举起手,又是这位宋同学,陈庆笑问道:“你发明的连杆我昨天看到了,虽然还不完美,但只要继续改进,它就会变得非常完美优秀,你是怎么想到的连杆?” “回禀殿下,学生就是模仿人的关节,一点点想到的,可惜没有一种前后伸缩的力量,要不然连杆就可以直接带动磨盘转动了。” 陈庆微微一笑,“孔明灯不就是向上走的力量吗?” “殿下是说热力?” 陈庆点点头,摆手让他坐下,宋竹陷入沉思之中。 陈庆又对众人道:“我今天准备了一个道具,让大家看一看向上走的力量,然后怎么利用它,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陈庆一挥手,亲兵将一个火炉提了上来,火烧得正旺,铁壶里的水要烧开了。 陈庆让亲兵把炉子放在高处,陈庆指着炉子和铁壶道:“大家看好了,我用煤饼烧滚一壶水,很简单的事情,你们几乎都天天要做,不过我这个铁壶不一样,我把壶嘴封住了,整个铁壶只有一个向上的出口,大家看,开始冒气了!” 陈庆当然在家里反复试验过,万无一失他才拿到太学来讲课,水骨碌骨碌烧开了,大量的水蒸气向上冲,壶盖开始动了起来。 所有学生和工匠都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壶,这时,水蒸气不断将壶盖冲起,壶盖‘噗!噗!噗!’作响。 陈庆笑问道:“看见没有,是什么力量在推动壶盖向上走?” “是水蒸气!”有学生大喊起来。 “是水蒸气!”学生和工匠都恍然大悟,跟着喊了起来,他想起了刚才殿下说的,空气受热会向上走,水蒸气不就是受热的空气吗? “大家说得都很对,就是水蒸气!” 陈庆高声对众人道:“它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如果我们用一个很大的炉子,再烧一个巨大水壶,产生的水蒸气足以推动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重物,关键是我们要控制这个水蒸气,让它产生一种前后伸缩的力量,推动连杆,连杆再带动磨盘,带动纺纱机,是不是不用靠河流就能获得动力了?”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大堂上十分安静,这时宋竹问道:“请问殿下,蒸气是上下的力量,怎么把它变成左右的力量呢?” “你想想走马灯是怎么做到的?” “做个柜子,把顶上封起来,它就向左右走了!”宋竹恍然大悟。 一旁的严教授也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样一说,好像推动的力量有了,但向回缩的力量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陈庆笑道:“蒸气最大的好处,它不是金属或者石块之类的物质,它只是一股热气,你想让它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你可以让它把连杆往前推,你也可以改变方向,让它把连杆推回来,具体怎么设计一个巧妙的装置,或者可以用开门关门的办法,改变水蒸气的方向,你们自己想想该怎么做?” 宋竹眨眨眼,他把陈庆说的话牢牢记住了,‘它只是一股热气,你想让它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你可以让它把连杆往前推,你也可以改变方向,让它把连杆推回来,可以用开门关门的办法,改变水蒸气的方向。’ 他眼前仿佛被打开了一扇窗,有了水蒸气为动力,很多事情都不用人力和畜力了。 陈庆最后道:“我建议你们设成几个组进行竞争,有竞争才有动力,需要的一切资源、金钱我都可以提供,我还要设一个彩头,第一个成功的小组,我奖赏三千两白银。” 所有学生和工匠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回去着手试验。 陈庆笑道:“这个炉子和水壶就留给你们了,我建议你们从水壶开始着手研究,什么样的水壶可以产生力量最强劲的水蒸气,但我还要提醒你们,不要让水烧干了,要注意补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陈庆的一堂课,蒸气时代的种子就这样悄然在太学里发芽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八章 工部 这两天,王妃吕绣发现丈夫一回来在屋子里捣腾,吃饭也喊不动,都要端到他房间去。 她寻找到一个空,好奇地问姚梅,“王爷这两天在忙什么?都不见他出来。” “好像在画图,我也不知道在绘制啥,一个一个圆。” “你没问问他?” 姚梅摇摇头,“老爷很专注,我不敢打扰。” “好吧!” 吕绣决定还是自己去看一看,她端了一盏参茶,来到了丈夫的书房。 书房内,陈庆正专注地绘制画纸,他依旧快绘制完成,他当然是在设计重力钟,陈庆对时间很看重,他时时刻刻都需要看时间,在战场上,尤其是夜晚,大家都靠月色来估算时间,常常因为时刻不准而误事。 蒸汽机十年八年弄出来都没有关系,但便利的计时器却刻不容缓。 西方的重力钟基本上就是宋元时代的产物,既然欧洲能造出来,那他们也能造出来。 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要找到一个驱动力,而重力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驱动力来源,利用重力使钟摆来回摆动,从而获得驱动齿轮转动的力量。 陈庆也只是大概绘制一个原理图,但具体怎么做他也不懂,这就需要精工良匠去研究,对宋朝的工匠而言,这些都是小问题。 西方的重力钟刚开始精度很差,一天要差两个小时,主要原因还是工艺太差,但宋朝有精工良匠,他们肯定比西方要好得多。 陈庆放下笔,却见妻子站在一旁诧异地望着自己的绘画,他笑着解释道:“我在考虑做一个新式钟漏,用来计时,正好有点想法,绘制出去让工匠去实施。” 吕绣叹口气,苦口劝道:“术有专攻,这种机巧之事就让专门的官员去做,夫君可以设一个工部司,但用不着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现在雍王国即将建立,这么多军国大事等着夫君去处理去决策呢!” 陈庆想想也对,这段时间,自己是有点太着魔了,恨不得这些事情一天就做完,把正经大事给耽误了。 陈庆惭愧道:“夫人说得对,我确实该成立一个工部司,这些事情交给工部去做。” 吕绣又笑道:“其实夫君有这个爱好也无妨,我只是担心夫君太沉溺于其中,把正事耽误了,昨天杨再兴的妻子来找我闲聊。” “说是什么?” “就是聊聊房产,说一说现在新棉布的品种之类,但她很少来找我,在这个节骨眼她来拜访,杨将军是不是在提醒夫君什么?” 陈庆一下子醒悟,建立雍王国,文官的官制有变,武将却没有涉及,手下那么多大将都在眼巴巴等着,他们岂能不着急?杨再兴确实是在借妻子来访来提醒自己。 “我知道了!”陈庆默默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了官房,立刻召集几名参政事来自己的官房议事。 不多时,五名参政事都赶到了陈庆官房,来到议事堂坐下。 “各位,今天请大家过来,有两件事要和大家商议一下,比较匆促,没有事先发给各位资料。” 陈庆歉然笑了笑,又继续道:“第一件事是关于成立工部司,像建城、造船、造桥、疏浚河道、修路、采矿、铸造以及各种工具器具的创新都需要一个专门的职能官衙来管理,目前是政务司代管,政务司也暂时忙不过来,成立工部司就势在必行了,今天就请大家来商议,就像贸易监一样,把原则先定下来,然后开始筹建,最好明年新年后就开始运转。” 蒋彦先想了想道:“工部是六部之一,当然有必要成立,其实也不能,我们把分散在各司的职能合并起来,就是新的工部司了,主要是主官人选,然后主官是否要入内政堂,另外官衙场所安排在这里,把这几个问题理清楚,其他的都容易解决。” 成立工部司,陈庆确实考虑了很久,他心中当然有一个方案,他缓缓道:“考虑重建官职的时候,我就说过,内政堂的参政事名额只有五人,暂时不会增加,但工部司主官可以任命为内政堂行走,也就是旁听内政堂议事,也可以发表意见,但没有决策权,至于谁来出任首任工部司主官,我考虑让吕纬来出任,大家有意见吗?” 陈庆考虑吕纬,也是因为吕纬跟随自己十几年了,各方面都很出色,虽然说他的资历还差一点点,但更年轻的晁昆都能破格提升为海贸署署令,吕纬欠缺的那点资历也不算什么了。 众人都没有反对,主要是陈庆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吕纬没有参政事资格,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吕纬进内政堂成为了参政事,那吕家在参政事就有两人了,吕青山和吕纬,这是大家都不能接受的。 内政堂行走问题不大,各个司的副职基本都是内政堂行走,主要是回答涉及本部门的事情,吕纬获得内政堂行走的头衔是必须的,否则涉及工部司的事情谁来回应?陈庆也是考虑这一点,才让吕纬获得内政堂行走的资格。 大家都能理解,自然也不会反对。 陈庆见众人不反对,又道:“至于官署,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地方,等明年太极宫落城就有足够的官署了,现在可以让他们暂时借用太学的空房子。” 众人都表示赞成,张晓问道:“殿下,军部司下面的兵器署和火器火药局是不是也一并划给工部司管辖?” “当然,我将来不考虑设枢密院,军部司的担子会很重,要先减一减担子,工部司管兵器制造会更对口一些。” 张晓连忙笑道:“卑职并不是舍不得军器署,卑职的意思是,军器署的官衙比较大,可是让工部司官衙直接放在军器署内,吕司马恐怕连官房都不用搬。” 陈庆想了想,这也可以,他原本是想让工部距离太学研究更近一些,但这样做又有点另类了,没有必要,暂时放在军器署也不错。 “可以,官衙就暂时放在军器署,另外,烦请周参政主导这次工部司筹建!” 周宽一怔,连忙道:“卑职当然没有问题,但卑职觉得由军部张参政或者蒋参政来主导是不是更合适一些?” 陈庆微微笑道:“他们两人确实更适合一些,但蒋参政正在主导贸易监的筹建,抽不开身,而张参政还有别的事情,这里面涉及到一些拨钱的事情,所以我考虑周参政更适合。” 雍王的解释有点牵强,但周宽一转念便明白了,除去蒋彦先和张晓,其实还有主管监察刑律的吕青山和主管吏部的张妙也完全可以,吕青山因为避嫌吕纬不能参与,张妙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太劳累。 最后只有自己能顶上去了。 周宽苦笑一声道:“卑职明白了,一定把工部司顺利筹建完成,不让殿下失望!”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三十九章 原理 商议完工部司的事情,陈庆又对众人笑道:“下面我们再商议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军队改制的问题,建立雍王国,军队也要正规化,以前的野路子行不通了,所以趁这个机会,我和各位参政讨论一下,该怎么改?” 张晓沉思一下道:“卑职也考虑了几个方案,但都觉得不太合适,卑职建议向军队大将征求意见,听听他们的想法,尊重军队的利益,这样就不会出现文官制定军制的弊端。” 几名参政都支持张晓的建议,陈庆听出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心中顿时明白了,军队是自己的基本盘,内政堂参政事们对军队很忌惮,不愿意轻易参与其中。 无奈,陈庆只得苦笑道:“好吧!我找机会和他们谈一谈,听听他们的意见。” ......... 中午时分,陈庆没有外出,在官衙简单吃了午饭,这时,韦济在官房门口道:“殿下,他们来了!” “带他们去议事堂稍候,我马上就过来。” 陈庆虽然把精力放到政务上,但重力钟却同样是一件大事,不仅对百姓的生活影响极大,而对行军打仗也有重大的影响,即使再忙,陈庆也想把重力钟做出来。 他取了图纸,快步向议事堂走去。 议事堂内坐着四个人,太学严教授和他的得意门生宋竹,严教授全名叫严阔,官职是国子署博士,正八品官职,教授只是他的职业称呼,就和后世叫老师一样。 另外两人是聚宝阁许大掌柜和金匠李思,两拨人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陈庆却把他们聚在一起。 不过严阔却认识金匠李思,李思的细功精妙绝伦,严阔一度想把李思请去太学讲课,但李思太忙,实在没有时间,只得作罢。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又在雍王官房相会了。 这时,韦济陪同陈庆走了进来,四人连忙起身见礼。 陈庆笑问:“你们认识?” 严阔苦笑道:“卑职原本想请李大匠去太学讲课,但他太忙了,没有机会。” “哦!以后可能就会有机会了。” 陈庆请四人坐下,又道:“估计你们都没有吃午饭,等会儿你们去庆丰茶馆吃饭喝茶,记在我的帐上,今天我请你们!” “殿下太客气了!” 陈庆又对韦济道:“等会儿你带他们去吃饭。” 韦济点点头。 陈庆这才对众人道:“今天请四位来,是因为我想做一样东西,准确说是一种计时工具,沙漏你们都知道吧!” 四人都点点头,陈庆又道:“沙漏就是靠细沙的精准流出,让齿轮转动,然后精准出现小人报时,但这里面有一个很麻烦的地方就是每天都要添加细沙,稍微不慎就会导致沙漏出沙量不准,然后记时就乱套,刻漏也是一样,靠水力驱动,很麻烦且不容易精准,我就考虑能不能让齿轮自己精准的转动。” 宋竹道:“不管齿轮怎么动,都需要一种力量来驱动它,我觉得这才是关键。” “说得好!” 陈庆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前两天我给你们讲课的时候,提到过一种力量,巨石从山顶滚下,你们还记得吧?” 严阔和宋竹点点头,他们都记得,许大掌柜和李思却是一头雾水,但他们没有吭声。 “我把那种力量叫做大地吸引力,或者叫做重力,我们把石头往天上扔得再高,石头都会落在地上,说明大地有一种力量在吸引万物往下走,所以水往低处走就是这个道理。” 严阔和宋竹都默默点头,他们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时,陈庆取出一个流星小铁锤,不是绳子,而是细细一根铜杆,另一头挂在手柄上,可以活动自如,陈庆笑道:“我们来做一个实验!” 四人的目光都注视在流星锤上,陈庆把流星锤铜杆拉起来一松手,流星锤便摆动起来。 “你们看见没有,流星锤向下坠,是不是就有一个向下拉的力量,那么齿轮是不是可以有力量驱动了?” “对!没错。” 严阔和宋竹都看懂了,一起点点头,这次连李思也懂了,他做过黄金沙漏,这个原理他懂。 “然后流星锤又从另一边摆回来,把左边的齿轮也拉动了,左右齿轮轮流转动,驱动着一个大齿轮在不间断地转动,力量很均匀,这是不是就相当于均匀的水流或者均匀的细沙?” 陈庆见众人都理解了,又笑道:“但这里面有一个重大问题,就是流星锤最后会停下来,可我想让流星锤永远不停下来,怎么办?” 众人都摇头不解,陈庆缓缓道:“其实办法也有,就是制造一种擒拿器,铜锤摆到左边最高处,有夹子把铜杆抓住,随即又放开,铜锤摆到右边最高处,同样有夹子把它夹住,再放开,这等于每次都是重新开始,所以这个擒拿器是种的关键,怎么造出来我不知道,要你们去和工匠商量。” 停一下,陈庆又问道:“这个擒拿器的原理你们明白了吗?这是关键,不明白我可以再讲一遍。” 四人都点头表示听懂,连许大掌柜虽然不知道力量之源是怎么回事,但陈庆说的重力他都明白,擒拿器的原理他也懂,等于每次都重新开始。 陈庆取出图纸,铺在桌上道:“原理我都给你们讲清楚了,你们再看这幅图!” 陈庆画了两幅图纸,第一幅图纸就是他刚才讲的原理,钟摆,齿轮,擒拿器,四人一看就明白了。 “这就是殿下刚才讲的?” “对!关键是第二幅图。” 陈庆把第二幅图展开,是一座钟楼,钟楼上有一根巨大的时针,周围一圈是十二个时辰,子、丑、寅、卯、辰、己、午、未、申、酉、戌、亥,每个时辰之间又有八刻。 “这就是钟鼓楼,我需要做一个很大的钟刻,下面是钟摆,它在不停摆动,带动齿轮运转,齿轮在背后转动,再带动这根长针匀速转动,看到没有,现在长针指的位置是卯时一刻!” 众人一起点头,有了刚才的原理解释,雍王这幅大钟图,他们一下子都看懂了,十二时辰,九十六刻,非常简单易懂,长针正好指在卯点上去一格,那就是卯时一刻。 严阔笑道:“殿下说得非常清楚,我们都明白了,回去就开始找工匠着手。” 陈庆叮嘱他道:“原理明白是一回事,但工匠能做出来是另一回事,你们回去后一定要把原理给工匠讲清楚讲透,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李思一头雾水问道:“这种大钟好像和我没有太大关系啊!” 陈庆微笑着对他道:“你也去太学参与大钟的制作,把它学懂学透,等你明白了怎么制作以后,你的任务就是造一座可以摆在桌上的小钟。”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章 增兵 把四人送走,陈庆长长松了口气,就像卸下了一副重担,他不再考虑科技之事,而是开始全身心考虑军队改制。 宋朝是吸取了唐朝安史之乱和藩镇割据的惨痛教训,从而制定了文官掌握军权的制度,这最后也导致了北宋灭亡。 但如果恢复唐制,让武将掌握军权,在王朝初期还能维持稳定,但一旦到了王朝中后期,必然会有野心勃勃的大将出现,一旦大将掌握军权,朝廷又无力管控,就会有拥兵自立的野心,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关键不是大将的缘故,而是王朝自身衰败。 宋朝统治者看不透这一点,总是把责任推到大将身上,为什么安禄山早期没有造反的想法,后期才渐渐产生,就是因为府兵制彻底消亡,国力又无法承担庞大的边军军俸,朝廷便不断把政务财权下放给节度使,让他们自己募集军俸,安禄山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队。 所以并不在于是文官还是武将掌握军权,而是自身国力能不能控制边军。 在军制改革中,陈庆还是考虑设立三个体系,一个是地方州兵体系,一个边疆卫戍体系,一个是中军体系,军职都统制就到顶了,将来会有很多都统制,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分散军权。 但也要安抚好杨再兴、刘璀他们这些早期的统军大将,可以让他们脱离军队,在阶官和爵位继续升职,在京兆出任十二卫大将军,设立大将军府,一旦有战争需要,他们就会统领军队出征,这支军队就不是属于他们的军队了,而是由枢密院临时调拨安排,战争结束后,兵归营,将归府,唐朝就是这样做的,军队和主将彻底分离。 关键是要给他们荣耀和地位,可以效仿李世民的凌烟阁,将功臣们永留画像,这样他们才会安心地交出军权,脱离军队,甚至还可以让他们出任文官,比如在枢密院任职。 还有一个就是要厘清军部和枢密院的关系,军部掌管地方州兵体系、主管募兵和士兵退役安置以及阵亡士兵抚恤,掌管勋官授予,负责武举和军校,以及招募民夫、临时征用民用物资,掌管军队的不动产,还负责军队屯田。 枢密院相当于天子的军事秘书处,掌握边疆卫戍军和中央军,管理士兵和将领文书档案、掌管士兵和将领的考勤、升职军队训练,军队调动,掌管钱粮、军事物资储存发放以及军俸发放,战争参谋策划,以及军事情报系统。 陈庆随即又和大将们进行座谈,众将基本上都同意陈庆的改制方案,实际上,将领更关注自己的切身利益,爵位继承、官职和俸禄体系,还有子女荫官的问题,制度方面他们反而不是很在意。 另外在俸禄发放上,陈庆准备推出账户制度,枢密院给每个士兵在官办柜坊建一个帐户,每个月把他们的俸禄存入帐户,士兵去柜坊取钱,也可以让家人去取钱,这样就不用通过层层发放现钱,避免了上司的层层盘剥以及吃空饷,这是保护士兵利益的最好措施。 这一点也赢得了将领们的一致支持,大家都知道,士兵才是军队的基础,保护士兵的利益关系到军心士气,这是打赢胜仗的关键。 现在他们有六十万大军,谁也不能保证中低层将官不会克扣士兵军俸,所以陈庆的方案赢得将领的一致支持。 和大将们充分沟通后,军制改革就开始着手进行,但这不是立刻就能颁布实施的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而且现在实施的时机也不完全成熟。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福建路夺下来。 目前福建路已经被陈庆打进了一颗很深的钉子,那就是泉州,经过几年的治理,泉州已经成为福建路人口最多的州,由于税赋低,物价便宜,挣钱机会多,大量福建路百姓源源不断涌入泉州,带来了充足的劳力,使泉州的造船、制茶、轧绵、纺织、榨油、榨糖、制瓷,以及各种种植业、商业、储存业、海外贸易等等行业都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陈庆当然也不敢掉以轻心,为了防止朝廷军队反悔夺走泉州,陈庆先后三次向泉州派兵,目前泉州的驻军已达三万人,主将是副都统呼延通。 而朝廷在福建路的军队有两万人,由福建路安抚使刘子羽统领,刘子羽同时兼任福州知事,两万军队都驻扎在福州。 要夺取福建路其实也简单,击败刘子羽的军队,夺取福州,那么整个福建路便唾手可得了。 这天上午,泉州外海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大船,这是山东路南下的三万大军,由刘琼和唐骞统领,陈庆原本是想让高定率领军队南下,为夺取福建路的主将,但刘琼再三请令,并立下军令状,绝不会因为刘子羽是自己伯父便误了军国大事。 陈庆考虑再三,最终任命刘琼为征南大将军,唐骞和呼延通为左右副将,统领六万大军夺取福建路。 一艘接一艘的大船靠上码头,一队队士兵从大船上下来,在码头上迅速列队,这时刘琼和唐骞也从大船上下来,呼延通连忙迎上去,抱拳施礼道:“卑职参见主将!” 虽然两人当年在武学交情深厚,但现在是正式场合,有那么多将士看着,呼延通还是要以上下级礼仪相见。 刘琼微微笑道:“呼延兄,好久不见了,好像黑了很多啊!” 呼延通见刘琼语气轻松,也放松了情绪,笑道:“泉州是海边,天天吹海风,皮肤当然容易黑,不信过段时间,贤弟就有体会了。” “男人嘛!黑点都无所谓,军营在哪里?让士兵先去军营休息,来的路上,海面风浪比较大,很多士兵晕船厉害,我和唐将军也吐得昏天黑地。” “大营就在前面三里处,直接走就看到了,让士兵们先去吧!两位将军也去休息。” 刘琼回头喊道:“一营士兵列完队就去军营休息,不用等了。” 基本上一艘大船的士兵就是一个营,由一名指挥使率领,五百士兵跟随着指挥使前往大营休息,有专门的士兵引领。 刘琼也着实晕船厉害,精神不济,也和唐骞一起前往大营休息。 此时,就在数里外的山上,一名中年男子带着几名伙计模样的年轻男子远远眺望西军士兵下船列队,一队队浩浩荡荡开往大营,他们计算着士兵人数,这时,一名伙计跑上山,对中年道:“我打听到了,西军主将是刘琼。” 中年男子点点头,“准备信鸽发往福州!”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一章 离间(上) 福州闽县官学内,读书声朗朗,知州刘子羽此时正在官学内视察,一名十余岁左右的少年上前行一礼,“孩儿参见义父!” 刘子羽点点头笑问道:“在这里读书还习惯吧!” “回禀义父,非常习惯!” 少年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朱熹,他父亲朱松和刘子羽是挚友,朱松年初不幸病逝,临终前把儿子朱熹托付给了刘子羽,刘子羽便收朱熹为义子,并送到他到州学拜刘子翚和刘勉之等大儒为师,同时还把自己的田地送给了朱熹母亲祝氏,使她有了生活来源。 刘子羽经常来视察州学,顺便探望一下朱熹。 “有时间你去探望一下母亲,读书固然重要,但孝道也不能忘!” “孩儿明白,明天就去探望母亲,只是.” 刘子羽见朱熹有些迟疑,便笑问道:“你想说什么?” “孩儿听说可能要爆发战争,有点担心乡下母亲安危,要不要把她接到城内?” 刘子羽微微笑道:“不用担心,对方是西军,就算战争也不会伤害到普通百姓,最多土地上的庄稼受点损失,不过你若不放心,也可以把你母亲送去老家暂住,尤溪县那边要安全得多!” “孩儿明白了!” “去读书吧!” 朱熹行一礼走了,刘子羽这才问旁边的亲兵,“什么事情?” “回禀安抚使,泉州发来紧急鸽信!” 亲兵将一份鸽信呈给刘子羽,刘子羽打开鸽信匆匆看了一遍,顿时脸色微变,西军向泉州增兵三到四万人,还有数千匹战马,主将竟然是自己的侄子刘琼。 叔侄之间竟然要兵戈相见了吗? 京兆,吕纬即将出任工部司侍郎的消息已经传遍官场,侍郎就是之前的都监,在年初改名为侍郎,一旦建立雍王国后,工部司就要升为工部,侍郎升为尚书,次官司马则升为侍郎,除了陈庆不登基为帝,其他都和王朝没有区别了。 这就是典型的温水煮青蛙策略,让天下人一点点适应。 同僚好友纷纷上门贺喜,傍晚时分,一个猥琐瘦弱的男子出现在吕纬的府门前,男子正是吕绞,他因为没有业绩被同僚嘲讽,被上司大骂,还被扣了钱,身上已分文皆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他着实忍受不住饥饿,厚颜来找吕纬求援。 “请向你家老爷禀报一声,就说他兄弟吕绞在门外求见!” 管家是新来的,没见过吕绞,听说是主人的兄弟,他不敢怠慢,让吕绞在门房等候,立刻跑去禀报夫人。 “他说他叫吕绞?”李梅问道。 “正是!请问夫人,要让他进来吗?” 李梅最恨就是这个吕绞,阴魂不散,又来祸害自己丈夫了,她脸一沉令道:“把他赶出去,不见他!” 管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答应退下去,这时,李梅又喊住他,“算了,去通知老爷吧!他兄弟来了。” 还真是老爷的兄弟,管家连忙去通知主人吕纬。 倒不是李梅临时发了善心,而是她忽然想起丈夫给自己说过,如果吕绞来了,一定要通知他,这是雍王殿下的命令,刚才她一气之下,险些把这件事忘了。 书房里,吕纬望着这位和自己同岁的小堂叔狼吞虎咽吃饭,看样子是被饿惨了。 吕纬发现吕绞已经变得形神憔悴,整个人就像元神都没有了,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吕纬暗暗叹口气,沉溺青楼妓院十几年,这个人算是彻底被毁了。 吃饱了饭,又把茶水一饮而尽,吕绞痛快地打了个嗝,吃得心满意足。 “你怎么混得这么惨?”吕纬皱眉问道。 “哎!我本事太差,搞不到有价值的情报,经常被骂,地位很低,人人都瞧不起我,钱也没有,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说到这里,吕绞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们当高官,当相国,我却要被饿死街头,都是吕家人,怎么这样不公平?” “这能怪别人吗?以前我安排你当主簿,如果你不走,现在也升为参军,至少是八品官,有宅子有俸禄,你自己不珍惜,怪谁呢?” “大哥再帮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乱来了。” “不行!” 吕纬一口回绝,“不是我不帮你,你在西军这里有案底了,不可能再被任用。” “那怎么办?大哥就眼睁睁看着我饿死在街头吗?” 吕纬着实厌恨这个小堂叔,他父亲几十年积攒的财富全部被他败光,父亲年初贫困交加而病逝,他也不回去给父亲丧送守灵,完全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贪财好色,满嘴谎言,卑鄙下作的小人,祖父说得好,他就是吕家的毒瘤,迟早会害了所有人。 要不是雍王殿下有吩咐,吕纬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你让我怎么帮你?我最多只能给你几两银子,你知道我娘子管着钱。” “不!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给我一个有用的情报,我会得到赏钱。” 吕纬叹了口气,“说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好!好!保证是最后一次。” 吕纬小声道:“一个多月前,殿下给福建路的刘子羽写了一封信,邀请他来京兆出任刑部司主官,同时接替身体不好,即将退仕的张妙出任参政事,这两天刘子羽回信了,但具体内容我不清楚。” 吕绞精神一振,这个情报重要啊!他又迟疑一下道:“再给我几两银子吧!我这两天拿不到钱,还是没钱吃饭!” 吕纬已经快克制不住了,取了五两银子递给他,“你赶紧走,被李梅看见了,她肯定要把银子收回去。” 吕绞吓得连忙把银子揣进怀里,一溜烟地跑了。 待吕绞走远,吕纬这才下令道:“备马车,去雍王府!” 陈庆在外书房听完吕纬的汇报,微微笑道:“他来得很及时嘛!” “卑职升职的事情登上了《京报》,就知道他一定会来,这混蛋别的本事没有,只要有利可图,他一定会闻讯而至。” 陈庆走了几步又道:“这件事做得很好,以后尽量少和他来往,他会影响你,除非我安排你和他接触。” 吕纬点点头,“这种人我实在不想理睬他,自己父亲去世了,他甚至不回家,简直禽兽不如,三祖父这辈子就毁在他手上,幸亏还有个长子吕帆,给三祖父送终下葬。” 陈庆淡淡道:“有因就有果,你三祖父自己做的孽,怪不了别人!” 吕纬叹息几声,告辞走了,陈庆沉思片刻,有随即写了一封鸽信给胡云,命亲兵送去情报署。 他的第二个方案该同步实施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二章 离间(中) 临安,中午时分,卖报郎们又开始在街头奔跑,另一头是心急如焚的读者,他们大多是在茶馆,买了一份便急不可耐地打开阅读。 不光是看新闻,很多人是想连载,现在连载的是《天龙八部》,讲的是北宋神宗年间的武侠故事。 当然,除了故事情节一样,其他细节和文字和后世的《天龙八部》完全不一样了,这是赵巧云主笔写的连载。 茶馆内,王薄的幕僚贾应芳已经得到了胡云的指示,不露声色地打开了诗词栏目,果然找到了他想看到的内容,一首刘子羽写的诗。 题瑞岩扣冰古佛 余闻瑞岩寺千年古木逢春,不胜欣喜,特题诗以记之。 古木千章覆地阴,微风披拂递幽吟。 化身大士久圆寂,归命群黎无古今。 能使兵戈长偃息,要知原力本宏深。 中原赤子方鱼肉,原广当年济物心。 王薄给贾应芳的一个任务就是每天读报,收集有用的情报,所以贾应芳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桥梁,他能把陈庆的意图通过王薄传给秦桧。 为了鼓励贾应芳,陈庆还特地给了他一个承诺,将来让他做临安县令,贾应芳有了盼头,每次都会不折不扣执行胡云交给他的任务。 看完报纸,贾应芳抓一把茶钱扔在桌上,便不慌不忙起身回县衙了,回到县衙,他直接找到了王薄,笑眯眯道:“今天县君有可以表现的消息!” 王薄精神一振,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姑父面前表现一番了,主要是没有那种别人都看不到,只有他才能看懂的消息,都是很直白的头版头条,谁都看得懂。 “什么消息?”王薄急问道。 贾应芳把报纸摊开,指着那首诗道:“这是刘子羽的一首新诗,县君看出什么了吗?” “《京报》怎么会登刘子羽的诗?” 贾应芳微微笑道:“刘子羽是《京报》的撰稿人,经常看见他在《京报》上发表时事评论,他写的诗《京报》自然也会优先发表。” “原来如此!” 王薄又仔细看这首诗,读了几遍,没有读出其中含义,他眉头一皱问道:“我看不出什么意思,请先生指点?” “这首诗是刘子羽心境的自述,关键是枯木逢春,县君不明白其中的寓意吗?” 王薄低声念了两句,‘枯木逢春!枯木逢春!’难道是他忽然明白了,“难道是他要投奔陈庆,重新开始的意思?” “应该是这个意思,刘子羽是西军元老,对陈庆有恩,他的三个儿子都在西军为高官,他本人陈庆岂能不重用?眼看着雍王国要成立,他怎么能不枯木逢春?” “对啊!就是这个意思,我去找姑父,现在就去!” 王薄知道姑父对张浚的忌恨,刘子羽是张浚的头号心腹,有这个机会,姑父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他显得急不可耐,拿着报纸便兴冲冲走了,贾应芳却暗暗叹口气,这个离间之计太明显了一点,能骗得过对方吗? 长丰茶馆内,王牧喝了茶,笑着问胡云道:“这个离间计已经用过了一次,对李纲,还记得吧!《水龙吟.光武战昆阳》,导致李纲原本要被任命为两湖路安抚使,结果就为这首词失去了仕途,现在又故技重施,他们还会上当吗?” 胡云微微笑道:“要看对方是什么人,什么样的权力格局,只要条件允许,有的计策哪怕用一百遍,对方还是会照样上当!” “现在条件允许吗?”王牧笑问道。 “当然允许!” 胡云眉头一挑道:“现在是什么格局,秦桧和张浚的暗斗,徐先图的性格和立场使他不可能出任右相,但张浚会,他本来就是右相,被贬下去后便宜了秦桧。 这次剿灭淮西军叛乱,首功便是张浚,天子对张浚极为信任,他提出的任命,天子都统统答应,秦桧岂能不忌讳?为了保右相,秦桧必须要抓到张浚的把柄,刘子羽就是最好的机会,秦桧就算知道是离间之计,他一定也会采用,在他心中,他个人的利益要比朝廷利益更重要!” “那天子的立场呢?难道他看不出这是离间计?” “为什么会是离间计?刘子羽的三个儿子都是西军高官,他的侄子即将率军攻打福建路,若刘子羽稍微为自己和家族的利益考虑一下,他一定会出卖福建路,天子很清楚这里面的危险,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江山社稷寄托在这种危险之上?” “这一次他说不定会吸取教训。” 胡云还是摇摇头,“有人的性格是天生的,改变不了,天子改变不了的,就是他的疑心,他连自己的心腹都不会相信,他会相信西军出身的刘子羽?他不会相信刘子羽对大宋忠心耿耿,把自己儿子和家族的利益都不要了,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又何况是多疑的天子,天子但凡有一点魄力,也不会让雍王做大到今天这个程度。” “你这样一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明知是坑也会跳下去。” 胡云喝了口茶道:“之前雍王殿下确实给刘子羽写了一封信,邀请他去京兆主管刑部,入内政堂为参政事,刘子羽也回信了,好像是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担任如此重任,还说自己是武将出身,没有能力为相国,就是婉拒了雍王的建议,这封信是我中转的,内容只有我知道,但天子不知道,他一定会认为刘子羽想再上一步,所谓枯木逢春,环环都扣住了,所以这条离间计一定会成功,除非天子自己想放弃福建路,那真是没有办法了。” 王牧呵呵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秦桧其实也看到了报纸上的诗,他也隐隐感到这是西军离间之计,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这是扳倒刘子羽,打压张浚上升势头的好机会。 他沉思片刻问道:“《京报》为什么要登刘子羽的诗?” 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他就没办法向天子解释,这并不是《京报》故意刊登!” 幸亏贾应芳之前已经说清楚了,否则王薄还真不好回答姑父的问题,王薄连忙道:“小侄经常在《京报》上读到刘子羽的时事评论,小侄相信刘子羽是《京报》的重要撰稿人,所以《京报》刊登他的诗很正常。” 秦桧点点头,说得很有道理,刘子羽确实经常在《京报》上发表文章。 “不错,你这次表现得很好,眼光很敏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我会找机会提拔你!” 王薄大喜,连忙躬身施礼,“多谢姑父提携!”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三章 离间(下) 秦桧沉思了片刻,便起身前往朝堂,前去拜见天子。 巧合的是,天子赵构也同样在《京报》上看到了刘子羽的诗,让他心中很不舒服,千年枯木再逢春,这是在说谁?是在说他自己吗? 这两天,赵构确实很担忧福建路,他连续得到了两个情报,一个是陈庆派大将刘琼率三万军队增援泉州,使泉州的兵力达六万人之多,而刘琼便是刘子羽的侄子,这是巧合吗? 不!绝不会巧合,军国大事,怎么可能用巧合二字来解释? 第二个情报是昨天他的情报探子从京兆发来的一份紧急情报,陈庆写信给刘子羽,邀请他出任刑部主官,并入阁内政堂,出任知参政事。 这个条件实在太优厚,一般人难以拒绝,除非自己也给刘子羽出任相国,否则不足以抵消陈庆开出的价码。 据说刘子羽回信了,怎么回信赵构不知道,但赵构相信,刘子羽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机会。 去京兆当相国,所有千年古木又逢春,赵构完全理解了刘子羽激动的心情。 只是刘子羽是张浚推荐的,张浚愿意担保刘子羽的忠心,所以让天子赵构有点难办,一个中午,他都在想这件事。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秦相公求见!” “宣他觐见!” 片刻,秦桧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有事吗?” “微臣不想有事,但微臣若不说,福建路危矣!” 赵构淡淡道:“是因为《京报》那首诗,让秦相公不放心刘子羽吧!”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那首诗提醒了微臣,让刘子羽守福建路确实不明智,陈庆让刘琼率军增援泉州,绝对不是巧合,卑职没有猜错的话,陈庆和刘子羽一定有默契了。” “秦相国看过京兆探子送来的情报了?” 秦桧一怔,连忙道:“微臣不知,没有见过京兆的情报?” 赵构缓缓道:“情报是前天发来的,说陈庆给刘子羽写了一封信,承诺让刘子羽主管刑部,并入阁内政堂为参政事,虽然无法确认这个情报的真假,但朕的直觉,它很可能是真的。” “刘子羽有回信吗?” “据说有回信,但内容不知道!” 秦桧沉思片刻道:“微臣也认为这个情报所述是事实。” “说说你的理由!” “微臣听说陈庆曾公开说过,他有四个恩人,王彦、吴阶和刘子羽,还有一个他虽然没有提及名字,但我们都知道是张浚,这四人对他的崛起确实至关重要,从陈庆重用刘子羽的子侄就看得出来,更重要是,刘子羽在西军威望很高,重用刘子羽符合陈庆的利益,所以臣认为这封信的内容是真的。” “有道理!” 赵构点了点头,这时,宦官又在门口道:“陛下,张相公求见!” 张浚来了,赵构立刻道:“宣他觐见!” 很快,张浚一阵风似的走进御书房,他也看到了报纸上的诗,他便知道刘子羽的危机来了。 张浚当即赶来求见天子,没想到秦桧也在,果然,秦桧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参见陛下!” “爱卿可是为刘子羽之事而来?” “正是!陛下切不可中了西军离间之计,微臣推荐他坐镇福建路,就是因为他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他尤其擅长守城,相信他一定能守住福州,陈庆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用离间之计,想让我们把刘子羽从福建路调走。” 赵构迟疑一下,他也感觉这确实有点像离间之计。 秦桧冷笑一声道:“如果这是离间之计,也未必太明显了吧!陈庆会有这么蠢,公开用离间之计?可如果不是离间之计,福建路就要彻底葬送了,这个代价我们是否承担得起?” 张浚怒道:“秦相公有什么证据说刘子羽会葬送福建路?”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秦桧不慌不忙道:“刘子羽的三个儿子都在西军,两个儿子为都统制,侄子也为都统制,另一个儿子为录事参军,而他自己却独自在福建路为官,这实在不是忠心于朝廷的表现,这分明那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他忠心于大宋,他要么把儿子都召回来,要么公开和儿子断绝关系,但他却没有,如此首鼠两端,张相公却说他忠心,简直是莫大的笑话。” 张浚摇摇头,“他儿子是他儿子,他是他,不能混为一谈!” 说这话,张浚明显底气有点不足,秦桧刚才一番话击中了要害,让儿子烧雍王的香,自己烧朝廷的香,这种人不是忠心,而是投机。 赵构也认可了秦桧的理由,又问道:“张相公,朕前天收到情报,陈庆写信邀请刘子羽出任刑部主官,入阁参政事,你认为这件事是真的吗?” 张浚躬身道:“回禀陛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子羽怎么回答,他并没有离开福建路去京兆当高官,也就是说他婉拒了陈庆的招揽。” 张浚说得也有道理,这件事是不是真的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子羽的选择。 秦桧冷笑道:“谁知道他有没有拒绝,难道不是他要用福建路来当投名状吗?” 张浚怒道:“没有证据,秦相公不要血口喷人!” 秦桧不理睬张浚,对天子赵构道:“正如张相公刚才的话,有的事情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陛下,刘子羽的子侄在京西军为高官是事实,陈庆和他关系密切也是事实,陈庆任命刘子羽的侄子刘琼为主将也是事实,这么多事实摆在在这里,刘子羽献福建路的可能性有多大,七成吧!而刘子羽忠心朝廷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微臣不敢说一定没有,但可能性应该不大,三成就已经算是高看他了。 现在的问题是,为了照顾某些人的情绪,冒着七成风险让刘子羽守福建路,我们是否承受得起失去福建路的代价?刘子羽献了福建路,他会有什么损失?他可是没有一个家人在临安啊!” 秦桧不愧是右相,思路清晰,证据确凿,结论合理,赵构终于被他说服了,他确实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让刘子羽留在福建路。 赵构便对张浚道:“朕并不是不相信刘子羽,只是觉得他应该避嫌,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朝廷也不应该冒这么大的风险,对刘子羽和朝廷都不利,这样吧!让刘子羽回来述职,给他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然后张相公可另外推荐一人坐镇福建路。” 张浚心中叹息一声,他知道天子已经被秦桧说服,无法再改变,让刘子羽离开福建路,实在可惜了,好在天子继续让自己推荐坐镇福建路的主官,说明天子并不是针对自己。 张浚心中稍感安慰,便躬身道:“如果陛下一定要换掉刘子羽,微臣没有意见,微臣推荐王建接任福建路的防守之职。” 旁边秦桧脸色很难看,官家还是相信张浚,自己费了那么多的口舌,最终还是便宜了张浚。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四章 立威 王建抵达了闽县,在安抚使司官衙和刘子羽接交了军权,刘子羽只是不再出任都统制的职务,但他依旧是福建路安抚使和福州知事,天子赵构也只解除了他的军权而已。 刘子羽也没有什么遗憾,他知道这是必然,对方主将是自家侄子,天子怎么可能放心把福建路军队交给自己统领? 接下来刘子羽要去临安述职,述职结束后再返回福建继续出任福建路安抚使兼福州知事。 军权交接结束后,刘子羽领着王建来到城头上,南面不远处是波澜壮阔的闽江,这里距离闽江的入海口不远,江面十分宽阔。 刘子羽指着闽江对王建道:“我一直认为西军会从海路进入闽江,然后在前面的码头登陆,我曾经考虑要不要出兵拦截西军登陆,但后来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 “这个想法为何危险?”王建不解问道。 “如果西军的登陆只是诱兵之计呢?我们率军出城,岂不是正中他们的诡计?” 王建点点头,“刘公的想法有道理,我会记住!” 刘子羽心中颇为欣慰,又道:“王将军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应该不会轻敌,也懂得城池防御,其他事情我就不用过多交代了。” 刘子羽又回头嘱咐副将乔武等人,“你们要严守军纪,协助王将军守住福州,不可有半点懈怠!” 众将一起躬身行礼,“遵令!” 刘子羽又去太学探望了义子朱熹,嘱咐他要好好读书,并将剩下的一千两银子都给了他们母子,他心中有一种直觉,恐怕这次北上后,自己返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了。 安排好了后续之事,刘子羽坐上一辆牛车,由十几名亲兵护卫,北上回临安述职了。 安装最新版。】 刘子羽刚走,军营的鼓声便轰隆隆敲响起来,两万将士在校场上迅速集结,士兵们在校场上集结,但将领们都在中军大帐内集结。 这两万军队都是刘子羽将福建路各州的民团士兵聚集而成,然后他亲自进行训练,将一支原本松散的地方民团军训练成为一支精锐之军,之前张俊造反,刘子羽便率领这两万军队赶赴临安,协助防御临安城。 两万军队不仅都是福建路的子弟兵,而且将领们也是刘子羽从民团首领中提拔,比如副将乔武,原本就是建州民团指挥使,其他将领都差不多,都是民团将领,在北宋他们都是厢军将领,地位比较低,但刘子羽却没有歧视他们,依然对他们委以重用,使将领们发自内心对刘子羽充满了崇敬。 现在刘子羽被调走了,所有将领心中都十分失落,站在大帐内听取主将王建的训话。 “我奉天子的旨意来福建路主持防御,从现在开始,这里就由我来做主,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规定,但从现在开始,必须按照我的规定来办,不服从我的军令,斩!” 王建目光严峻望着一个个低头不语的将领,他心里有数,这些帮将领并不敬服自己,要让这些人对自己心服口服,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其中一人立威,杀一儆百,把他们都震慑住。 王建的目光落在了乔武的身上。 ........ 乔武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高大强壮,他二十岁就从军,一直在州兵中混,算是一个老兵油条,各种劣迹斑斑,但刘子羽却让他洗心革面,身上的各种匪气都没有了,优秀的一面彰显,他变成一个能力出众的副将。 乔武的父母妻儿都在建州,他在闽县又娶一房小妾,照顾他起居生活。 乔武的胃不太好,每天晚上都要回家吃饭,小妾给他熬制养胃的饭菜,刘子羽他也知道他的情况,特批准他在非战时状态回家。 夜幕初降,乔武安排好了军务,便和往常一样回家了。 王建在中军大帐得到了消息,乔武回家了,王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个乔武还真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换了主帅,他还敢拿着前主帅的鸡毛当令箭,他就不会向自己请示一下再回家吗? 既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就休怪自己不讲情面了。 王建当即下令道:“擂鼓聚将!” “冬!冬!冬!”密集的鼓声敲响,这是集结的鼓声,所有士兵必须在一炷香以内在校场上列队,所有指挥使以上将领必须在大帐内集结。 此时,乔武正在家里吃饭,他忽然听见了军营方向传来的密集鼓声,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丢下碗便向大营跑去。 乔武跑回大营,早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他奔到校场,王建像鹰一样的目光盯着他。 乔武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参见都统!” 王建冷冷道:“所有将士都准时集结,就差你一个,在你眼里,军纪就是狗屎吗?” “卑职情况特殊,刘都统准许卑职在非战时晚上可以回家。” “但我可没有批准!” “这......” 王建咬牙道:“大战将至,你却藐视军纪,不杀你何以服众!” “推下去,斩!” 王建的亲兵冲上前,抓住乔武便向下拖去,乔武大喊道:“军纪中严禁出营只是针对战时,现在并非战时,军规第十九条允许将士短暂出营,大帅却用战时军纪杀我,何以服众?” 众将纷纷上前跪下求情,王建也意识到杀他理由不充分,会引发众怒,他便冷冷道:“但你不向我请示,擅自出营,是不是有不敬主帅之罪?点卯未到,是不是该责?” 乔武低下头道:“是!” “好!看在众将的求情的面上,我不杀你,但活罪不饶,拖下去打一百军棍,革去副都统之职,降为统制!” 众亲兵将乔武拖下去,扒掉裤子,当着两万将士的面,抡棍重打了一百军棍,乔武捏紧拳头一言不发,最后痛得晕厥过去了,但士兵没有停手,打足一百军棍才止,乔武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湖,人已经气息奄奄了,被他的亲兵抬回大帐救治。 王建随即任命跟随他一起来的副手吴耀为副将,出任副都统,也是他带来的将领不多,否则他会将统制一级的将领全部换掉。 ........ 在军营大门对面有一片不小的空地,空地内全是做生意的小贩,有露天卖小吃的,有搭帐篷卖杂货的,有用牛车改建成的临时妓院,刘子羽比较宽容,只要不是战时状态,这些做生意的小贩都不会赶走。 王建本质上也比较宽厚,他是为了立威和夺权才对乔武下手,否则乔武回家吃饭这点小事他也不会在意。 军营门口这些小贩王建也没有下令驱赶,而是继续准他们在军营门口做生意。 中午休息时分,小贩开始有生意了,不断有士兵从大营里出来买东西,几座临时妓院前更是排满了长队,所有的小吃摊前都坐满了将士。 这时,一名指挥使在一家小吃摊吃完一碗肉沫汤饼,一抹嘴,摸出一把钱塞给小贩,“汤饼不错,多出来的赏你了!” “多谢将军!” 小贩连声感谢,等指挥使走远,小贩轻轻拨一下手中的铜钱,里面赫然露出一张纸条,小贩不露声色地将纸条塞进怀中。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五章 效忠 乔武被责打两天后,泉州西军接到了闽县传来的鸽信。 大帐内,刘琼把鸽信抄件递给了呼延通,呼延通看了看笑道:“王建太心急了,刘子羽才走一天就开始下手,而且夺权做得太明显,这会让下面的将领反感的。” “为什么会反感?” 唐骞有些不解道:“王建这样做也无可非议吧!一般都要换自己的人当副将,其他地方也是这样,不杀乔武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呼延通摇了摇头,“各个地方情况不同,福建路的将领都有很强的地方意识,简单说就是排外,你们刚来体会不到,我体会比较深,这些将领在一起都是用本地的土话交谈,有什么事情都是在本地人圈里传播,绝不会传出去。 而且这些人很团结,只要一家有难,几乎所有的同乡将领都会出人出钱帮助,说好管也好管,说麻烦也麻烦,关键是你要把他们的头领降服,那其他人都听话了,但反过来,你要是得罪了他们头领,那其他人就不好管了。” 刘琼笑道:“所以王建收拾乔武就很失策了。” “对!” 呼延通点点头,“他用中原那一套来对付福建路将领,就行不通了,会出事的。” 唐骞对刘琼道:“这是机会,我们要趁机拉拢乔武,只要乔武归降我们,那其他将领就不是问题了。” 刘琼取出一封信,微微笑道:“这就是殿下给乔武的亲笔信!” 呼延通和唐骞面面相觑,两人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呼延通急问道:“殿下怎么会事先知道?” 刘琼澹澹道:“其实这些都是殿下夺取福建路策略的一部分,你们以为刘子羽为何会去职?就是殿下在临安用了离间之计,把刘子羽调走,下一步就是收买乔武,福州两万军队是福建路的子弟兵,杀戮他们会影响殿下在福建路的名声,最好还是以收降为主,殿下让我等待时机,只是没有想到时机这么快就来了。” ......... 因为有泉州的存在,使得西军在福建路建立情报点变得异常容易,西军在闽县的情报点几乎都是本地人,对福州官方和军方的渗透无孔不入,比如刘子羽回京述职后,主管福州政务就由通判林焕负责,林焕的家族是泉州大族,林焕自然也暗中效忠了雍王。 这是级别最高的官员,其他还有很多普通官员,大地主、大商人,这些更不用说了。 除此之外,在军队也渗透了不少人,统制李洪登就是其中之一,给泉州暗中报信,就是李洪登让手下借吃汤饼的机会把消息传出去。 李洪登是泉州同安县人,和乔武的关系十分密切,此时他就在乔武的大帐之中。 乔武险些丧命,终于被军医救回来了,他趴在床榻上,情绪低落,一直很沉默,这两天不断有大将来探望他,众人气愤填膺,纷纷痛骂王建手段卑鄙,为夺权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大帐内只有李洪登和乔武二人,李洪登低声道:“新副将吴耀为人苛刻,对弟兄们动辄叱骂,随意打人,兄弟们都对他十分不满。” 乔武叹口气道:“他们是外来户,想法和咱们不一样,他们总想找机会立威,让大家当心一点,不要被住把柄了。” “大哥,你说咱们是西军的对手吗?” 乔武苦笑道:“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西军要收拾我们,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何况现在大家看见了泉州的变化,税赋只有其他州的三成,物价也便宜,而且赚钱也容易,你就是泉州人,你应该也感受得到吧!” 安卓苹果均可。】 李洪登沉默片刻道:“大哥伤好后还打算继续给他们卖命?” 乔武似笑非笑看着李洪登道:“你小子是不是已经暗中投降了西军?” 李洪登叹了口气:“我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都是雍王的子民,难道我还能再成为西军的敌人?” 乔武轻轻点头,“这倒也是,其实要不是刘都统待我不薄,恐怕我也早就去泉州了。” “其实兄长现在就有一个难得的机会,令人羡慕的机会!” 乔武一怔,“什么机会?” 李洪登从怀中取出天子的信放在乔武面前,乔武看清信上的字,顿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雍王殿下!” “雍王殿下亲自给你写信,让人羡慕啊!”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军医来了,乔武连忙把信藏起来,给李洪登使个眼色,李洪登起身向帐外走去....... 入夜,乔武让亲兵把李洪登请来,让亲兵退下,大帐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乔武沉默片刻问道:“你和他们有联系吗?” 李洪登点了点头,乔武叹口气道:“我现在才明白西军为何迟迟不进攻,雍王殿下怜悯三军将士,不忍杀戮,我们又岂能不领这份恩情。” 停一下,他又缓缓对李洪登道:“你替我转告对方,承蒙雍王殿下看得起我,我乔武决定为雍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这天下午,闽县城头上忽然警钟声大作,“当!当!当!当!” 全城皆惊,士兵们纷纷奔上城头,王建也上了南城头,急问道:“发生了事?” “回禀都统,远处江面发现大批战船!” 王建一惊,连忙上前几步,扶着城墙向东南方向眺望,只见数十里外的江面上都是黑点,分明就是一艘艘万石大船。 果然从水路杀来了,尽管之前刘子羽告诉王建,他不主张半渡伏击西军,但王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 他看看天色,天色已经过午,西军大船还在数十里外,等西军大船开始靠岸卸下兵力时,恐怕已经是晚上了。 他当即令道:“去把副将吴将军找来!” 不多时,吴耀匆匆赶来,抱拳行礼道:“请都统吩咐!” 王建缓缓对他道:“今晚我会率一万军队去偷袭西军船队,阻止他们登陆,你可率一万军守城,除了我亲自现身,其他任何人都不得开启城门!” “卑职遵令!” 王建又随即下令,‘全军进入战时状态,营外所有的小贩都统统赶走,任何人靠近营门,都格杀勿论!’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六章 兵变 夜幕渐渐降临,一艘又一艘地大船出现县城以南十里外的江面上,开始靠近码头,准备放下士兵。 这时,城门开启,王建率领一万士兵奔跑而出,每个士兵都后背弩箭,拿着长矛,队伍浩浩荡荡,向十里外的码头奔去。 一万军队刚刚离去,副将吴耀便下令关闭城门,两扇大铁门轰然关闭,吊桥吱嘎嘎拉起。 吴耀忧心忡忡向城下走去,甬道下蹲坐着数百名士兵,看样子都是准备接班的士兵,吴耀总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刚下城墙,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只见一名大将手提大刀催马向他迎面冲来,正是乔武,吴耀顿时大吃一惊,乔武不是伤势太重,卧床不起吗?现在居然骑马杀来,这里面有问题! 吴耀顾不得细想,大喊一声,“迎上去!” 他身后的数十名亲兵一起冲了上去,吴耀连连后退,不料他忽然前胸一阵剧痛,一低头,才发现胸前多出一截矛尖。 他慢慢回头,只见身后站满了数百名士兵,人人手执长矛,原来真正杀他的人在后面。 十几名士兵一拥而上,乱矛刺穿了吴耀的身体,吴耀惨叫一声,当即毙命,他的亲兵大惊失色,纷纷退回来救援,却被数百名士兵包围杀戮,只片刻,数十名亲兵也全部毙命。 乔武冷冷令道:“擂鼓,聚将!” “咚!咚!咚!”军营内密集的战鼓声敲响,可惜王建率领队伍已在七八里外,听不见战鼓声。 一万军队在校场上集结,所有留守将领都来到中军大帐,却见大帐内的主将并不是令人憎恨的吴耀,而是他们的带头大哥乔武,众将先一怔,随即欢呼起来。 乔武摆摆手道:“雍王殿下心怀慈悲,不愿意让我们送命,我已决定归降雍王殿下,愿意跟随我,请举起右臂!” 众将又是一阵欢呼,纷纷举起右臂,这一天他们也等待多时了,他们家中都有父母妻儿,谁也不愿意为朝廷卖命! 很快,所有的士兵也全部跟随倒戈了,这也是西军在福建路根基已深,得到福建路百姓的普遍认可,士兵也是一样,军队归降才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士兵们才心悦诚服投降,可谓水到渠成。 乔武随即下令将旗帜换成西军的赤底黑龙旗。 码头上格外安静,江面上也很安静,数百艘大船一字停泊在宽阔的江面上,没有任何动静,完全没有军队下船的迹象。 王建感觉不妙了,他想起了刘子羽说的话,如果假攻怎么办? 果然被刘子羽说中了,王建心中一阵懊悔,喝令道:“全军撤回城内!” 大军掉头撤退,但撤退不到三里,亲兵大喊起来,“都统!后面军队没有跟上来。” 王建急忙勒住战马回头望去,果然发现他身后军队已不足千人,李洪登、孔长治、邵文,三名统制和他们的军队都不见了踪影。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几名亲兵催马向南面奔去,片刻亲兵们回来禀报,“都统,他们不见了!” 王建暗叫不妙,这些将领都有异心了,此地不可久留,他必须立刻撤回城内。 王建率领不到千余人疾速奔跑,但夜间道路漆黑,士兵越跑越少,士兵们抓住机会就向两边稻田奔去,距离县城不到两里时,王建身后只剩下三百人,正是他从临安带来的三百亲兵。 王建彻底抓狂了,他带出来一万军队居然逃得干干净净,这不是某一个将领的问题,而是最底层的哗变,一旦士兵们不愿卖命,那军心就散了。 王建又恨又怒又惶恐,带着三百手下奔至城下,只见城门上方挂着数十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副将吴耀和他的亲兵。 乔武在城头上冷笑道:“王建,你把我们视为猪狗之时,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王建气得破口大骂,“王八蛋!狗杂种!你不得好死!” 乔武一挥手,“射箭!” 城头上乱箭齐发,王建挥剑拔打箭矢,连连后退,但他的亲兵却措手不及,被射倒数十人。 无奈,王建只得率领手下绕城而走,向北方逃去 闽江上大船开始向南面码头靠岸,大船其实都是空船,五万大军都集结在南岸,都统制刘琼和唐骞亲自率领,大军登上大船,大船掉头向对岸驶去。 连刘琼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有过江,对面的两万军队就已经全部瓦解,主将王建连一支箭都没有射出,就仓惶北逃了,或者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天渐渐亮了,五万西军进入闽县,城内军民欢天喜地,敲锣打鼓欢迎西军入城,乔武率领大群将领上前行礼,刘琼连忙请众人起身,他高声道:“雍王早已把福建路的百姓视为子民,你们是福建路的子弟兵,更不会杀戮,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西军一员,福建路也要由你们来守卫。” 乔武振臂大喊:“万岁!雍王殿下万岁!” “雍王殿下万岁!万岁!” 高呼声响彻了整个县城 刘琼随即兵分五路,每路三千军队,分别前往建州、邵武军、南剑州、汀州、漳州,加上泉州、福州和兴化军,福建路一共八个州军,全部落入西军手中。 临安皇宫紫微偏殿,刘子羽的述职会正式召开,天子赵构,五名相国,几名大学士以及各部高官都参与这次述职。 述职是由左相国朱胜非主问,问题则由天子赵构草拟,一共三个,都是赵构关心的问题。 “请问安抚使,雍王陈庆两个月前是否给你写信?” 刘子羽心中暗暗叹口气,他很清楚今天要问什么,张浚之前都告诉他了,他自己也做好了准备。 “是有这么回事!” 刘子羽坦然回答道:“两个月前陈庆确实给我写了一封信。” “那请安抚使据实回答,信中的内容是什么?”朱胜非咄咄逼人追问道。 刘子羽沉吟片刻道:“陈庆说要设立刑部司,邀请我出任主官,同时接替即将退仕的张妙,入阁参政事。” 四周一片轻微的骚动,陈庆居然邀请刘子羽入阁参政事,这么好的机会,刘子羽竟然没有去京兆。 “那你是怎么回信?” “我告诉陈庆,我身体不好,当年的箭伤毒性一直留在体内,对我身体伤害很大,不适合在寒冷地方生活,将来我还是会在南方温暖的地方生活。” 赵构轻轻一挥手,这个问题可以过了。 朱胜非点点头,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你的三个儿子和侄子都在西军出任高官,只有你一人在朝廷这边为官,你是出于什么考虑?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不和自己子女一起生活,那样更符合人伦?” 刘子羽点点头,“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坦率说,我早就想退仕了,尤其这两年身体一年比一年差,感觉体内毒素已经入侵内腑,或许只有两三年的寿命了,我之所以还留任,一是碍不过张相公的请求,盛情难却,其次我在福州有个义子,他还在读书,我想等他稍微大一点,我就辞官了。 现在我已经想好了,今天述职会结束后,我就会递交辞呈,去四川路南部生活,那边也很暖和,对我身体有好处,我希望陈庆将我的次子封到四川南部做官,也方便照顾我。” 刘子羽这番话说出来,众人面面相觑,刘子羽已经决定辞呈,那述职还有什么意义? 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走上殿外,高声道:“启禀陛下,福建路急报!” 赵构连忙道:“速速呈上方来!” 一名宦官下去,接过急报,转呈给了天子赵构,赵构铺开急报,匆匆看了一遍,顿时气冲满膛,浑身发抖,忽然眼前一黑,蓦地晕厥过去。 “陛下!陛下!” 大臣们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抢救,秦桧手快,拾起了地上军报,眼一瞄,俨如五雷轰顶。 ‘两万福建军集体哗变,投降了西军,副将吴耀被杀,主将王建已仓惶北逃,福建路全境已被西军占据。’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七章 抗议 御书房内,天子赵构负手站在窗前,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他短暂晕厥,太医要他卧床休息,他却不肯,立刻召集五名相国在御书房议事。 “都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赵构声音低沉道:“福建路被西军强行夺走,同时也掐断了我们和广南两路的联系,我们还有什么退路?” 四名相国都望向秦桧,他是右相,这个问题应该首先由他来回答。 秦桧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现在应该召见雍王特使,要求他们恪守承诺,退出被他们强占的福建路,无论如何,道义上我们要占据上风,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陈庆的背信弃义。” 旁边徐先图冷冷道:“如果天下人都知道陈庆的背信弃义,那他就真没有顾虑了,五十万大军压下来,我们能支持几天?” 徐先图的提醒让赵构心中一凛,或许陈庆真的就在等这一天。 “那怎么办?” 秦桧不满道:“就这样眼睁睁望着福建路被夺走,眼睁睁望着广南两路和我们断绝联系?福建路的税赋怎么办?广南路的税赋怎么办?还是请徐相国说说你的好办法!” 税赋问题刺痛了赵构,丢掉福建路的税赋,他们怎么养军? 赵构也转过身,对徐先图道:“徐爱卿说一说吧!” 徐先图缓缓道:“陛下,福建路被强占是事实,我们也需要有所行动,首先召见胡云是必须的,他们确实违反了双方当初达成的协议,要求对方给我们一个交代. 其次,我们要得到一个和广南两路联系的通道,这也是需要和对方磋商. 第三,我们要积极考虑收回福建路的办法,包括军事施压以及鼓励福建路士族和百姓抗争. 第四,我们在水路上太被动了,必须想办法扭转这个被动局面。” 徐先图说完,秦桧立刻反对道:“陛下,微臣不同意徐相公的第二点,我们不能和对方磋商联系广南两路的通道,这无异于承认了对方占领福建路的合法性。” 赵构也觉得不妥,他问张浚道:“张相公怎么看?” 最近赵构很器重张浚,几乎对他是言听计从。 张浚不慌不忙道:“陛下,微臣支持徐相公的方案,不过在第二点上微臣建议缓一缓,不要急着和对方谈判,那是不得已才用的下下之策,微臣建议先派人以商队的名义去广州,一方面向广南两路各州通报情况,另外一方面搜集船只,准备开辟海上通道,继续维护我们对广南两路的合法统治。” 张浚的建议得到了天子赵构的赞赏,非常理性务实,当务之急是把事情先做起来,而不是讨论道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当然,赵构也害怕激怒陈庆,没有了道义上的顾虑,西军几天就能灭了宋朝。 “分头去做吧!徐相公去和胡云交涉,要求他们履行协议,退出占领福建路,张相公安排出兵方案,向福建路军事上施压,秦相公则负责和福建路的名门士族联系,鼓励他们站出来反对西军对福建路的占领。” 敲定了对福建路的策略,赵构随即召见黄龟年,鼓励他一番,随即任命黄龟年为广南两路安抚使,代表朝廷去安抚广南两路,并负责收集船只,开辟海上通道。 船只成了头等重要的大事,江南的造船能力其实很强大,河道里舟楫如梭,全是五百石以下的小船,或者是千石左右的拖船,但朝廷需要的是能出海的大船,能抗住海上的大风大浪,可造大船显然也不现实,一是时间上等不起,造一艘三千石大船最快也要两三年的时间,其次财政上也负担不起,朝廷穷得只能勉强保证俸禄,其他各种开支都一概削减,更不用说造船这种动辄数万贯、十几万贯的支出了。 没有了造船的财力,朝廷只能从想办法打民间的主意,只可惜盘剥数轮后,民间的现存船只也微乎其微了。 最后的希望在广南两路,那边还有一些海船。 次日一早,徐先图和另一名副相国万俟卨奉诏前来见胡云,向胡云所代表的雍王提出了强烈抗议。 “这是背信弃义,完全违背了当年双方达成的福建路协议!” 徐先图取出当年陈庆和天子赵构达成的协议书,指着最后一条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朝廷将福建路泉州移交给川陕宣抚使司治理,除外海孤岛外,福建路其余各州皆为朝廷所属,双方皆无异议.......” 胡云微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签署这份协议的前提是先帝还在建在,并且先帝不再谋求皇位,这两个前提条件任何一个不成立,那这份协议就作废了,这两个前提也是书面写下,双方签字认可的,我记得在文本附件内,徐相公还记得吗?” 安装最新版。】 徐先图当然记得,这份协议还是他草拟的,徐先图沉默片刻道:“难道这两个前提不存在了?” 胡云点点头,“其中一个不存在了,先帝驾崩了!” 徐先图和万俟卨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前吧!他喜欢炼丹,结果服用自己炼的丹药后中毒身亡,很可惜,殿下应前太子的要求,没有公开发丧,灵柩会在合适的时刻运回汴梁安葬。” “这个.....” 徐先图不知该怎么说了,他有一种一拳打空的感觉,拿出一份协议,原以为能谴责对方,道义上占据上风,没想到却被对方清风云澹地化解了,协议的前提没有了,那这份协议就作废了,他们能约束对方的道义条款也没有了。 万俟卨不甘心道:“不是说没有协议,你们就能随意侵占朝廷的土地,你们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非法的,是对天子和朝廷的背叛,朝廷要求你们立刻撤出非法占据的福建路各州。” 胡云澹澹道:“天下疆土属于天下人,唯德者可居,我们只是为了让福建路的百姓能够吃饱饭,能够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这是圣人之治。 而在你们治下,田税竟然收到了五税一,盐价四百文一斤,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么沉重的税赋,残酷剥削,民不聊生,为了生存,福建路各地百姓举家逃往泉州,在短短数年内,泉州人口增加了五倍,这样的恶政,你们还好意思说福建路是你们的,圣人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真为你们感到羞愧!” 两人被骂得哑口无言,所谓抗议胡云自然也不接受,无奈,徐先图和万俟卨只得回朝向天子交差。 御书房内,万俟卨被打发走了,赵构只留下徐先图一人,情况有变,军队纷纷反对和西军作战,情绪激动,为了安抚住军队,赵构只好取消了对福建路军事施压的计划。 以此同时,温州传来消息,数十名不愿效忠雍王的官员被赶出福建路,福建路的西军不允许朝廷官员过境,黄龟年一行恐怕去不了广南两路。 赵构的福建路方案遭到了重大挫折,必须要进行调整。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八章 现实 “先帝驾崩了?”赵构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回禀陛下,胡云说先帝两个月前驾崩了,他喜欢炼丹,服用自己炼制的丹药中毒身亡。” “为什么没有发丧?” 赵构语气极为不满道:“好歹也是堂堂的天子,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去,连个最起码的葬礼都没有?” “对方说是前太子要求,等合适的时机送去皇陵安葬。” “哼!就是故意秘不发丧,怕朕知道先帝已去,他们就没法再要挟朕了。“ 赵构的不满也只是挂在表面,大哥的去世当然令他长舒一口气,一个巨大的隐患没有了。 负手走了几步,赵构又道:“徐爱卿,这里只有我们君臣二人,你给朕说实话,福建路还拿得回来吗?” 徐先图摇摇头,“陛下,拿回来的可能性没有了。” 赵构满脸失落,半晌叹口气道:“那朕该怎么办?” 徐先图低声道。“陛下,福建路丢了,这是事实,但不管胡云怎么狡辩,他们在这件事上还是有道义上的缺陷,他们心知肚明,对我们最有利的就是要利用这种道义上的缺陷,提一些要求. 当然,要求也不能过份,或许他们能答应,这其实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让秦相国不切实际地胡搅蛮缠下去,最后只会鸡飞蛋打,什么都得不到!” 徐先图的劝说很中肯,赵构不得不面对现实,福建路已经被吞掉,不可能再让陈庆把它吐出来,那么就像徐先图所言,利用陈庆在福建路道义上的缺陷,向他提出一些要求。 赵构沉默半晌道:“那就去和他们继续谈,朕可以承认福建路归属雍王,但朕有四点要求,第一,朕要广南通道,第二,朕要二十艘万石海船,第三,朕要皇兄的灵柩,第四,要他们明确承诺,不得再打广南两路的主意。” ........ 长丰茶馆内,胡云将一份信函交给王牧,“这个明天要见报,是雍王殿下的指示。” “是什么?”王牧拾起信函问道。 “先帝驾崩的讣告!” 王牧一怔,“先帝驾崩了?” “已经驾崩大半年了,一直没有发丧,雍王殿下的意思,夺取福建路后便可以公开这个消息,等于之前和天子签署的协议作废了。” “这个先帝捏拿了天子这么多年,现在终于驾崩了,恐怕他也会长长松一口气吧!” 胡云澹澹笑道:“先帝事实上已经没有价值了,前太子倒是还有一点价值,毕竟现在天子没有子嗣,如果先帝还有价值,殿下不会把他的死讯放出来。” “没问题,明天上头版头条,但福建路易手的事情要不要登出来,现在临安城议论很多,这么大的事情,我如果一直不登出来,报纸就会失去信用。” 胡云想了想道:“我现在还在和对方谈判,等谈判结束后,便可以登出来,明天先帝驾崩之事会转移舆论,你不用太担心。” 王牧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对方会承认福建路归我们?” 胡云点点头,“这一次天子比较务实,提出了四个要求,除了他们要二十艘万石海船的要求我要请示雍王殿下以外,其他三个要求我都能答应,他们要广南通道,要先帝灵柩,要我们保证不再攻打广南两路,这三个条件问题不大,我们本来就暂时不会考虑广南两路。” 两人又说了几句,王牧便收起信函走了。 次日中午,《京报》头版头条刊登了先帝驾崩的消息,报道指出,‘因为先帝在金国生活条件恶劣,无法承受冬天的酷寒,对身体伤害极大,落下了严重病症,最终医治无效,不幸驾崩。’ 果然,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临安,取代了福建路的舆论热点,事实上,一般百姓对福建路的归属并不关心,福建路还远着呢!和他们相关的只有茶,只要福建路继续产茶,一般百姓才不关心它的归属,之所以成为热点,还是因为秦桧派人到处宣扬,对西军夺取福建路极尽污蔑,才会被很多人议论。 但福建路之事没有涉及普遍百姓的切身利益,所以议论归议论,它的舆论性比较脆弱,只要稍微有件事让大家关注,福建路之事立刻就被人遗忘,先帝驾崩的消息就有这个效果,整个临安的茶馆都在谈论先帝之事,没有再关心福建路了。 三天后,陈庆的鸽信传来,同意给予二十艘万石海船的补偿,并有附加条件,这二十艘海船不能用于军队,天子也一口答应,双方随即签署了临时协议,介于福建路沿岸海盗猖獗,各种山匪肆虐,朝廷同意由西军进行剿匪,并委托雍王府对福建路进行管理。 作为回报,陈庆也答应了天子赵构提出的四项条件,很快,《京报》也刊登了双方签署的临时协议,这就是对西军吞并福建路的回应。 福建路事件就像一条被吃掉的鱼,再也没有上桌的机会,很快便被江南百姓彻底遗忘了。 .......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时间到了腊月中旬,一场大雪席卷了关中大地,京兆城也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天刚麻麻亮,钟楼上沉闷的钟声敲响了,几名路人抬头向钟鼓楼望去,上面的时针指向卯时,只见一辆马车疾速奔驰而来,向官署方向奔去,工部侍郎吕纬一边看钟,一边大喊,“快!快!” 上朝时间是卯时一刻,还有一刻钟就迟到了,作为工部主官,他可不能迟到。 几家店铺也准备开门营业了,掌柜看了看时间,对伙计大喊道:“卯时了,都快起来!” 钟楼上的重力钟是一个月前安装,安装的当天吸引了全城百姓的目光,有几万人跑来看这个新奇玩意,《京报》还特别开了专版,介绍怎么识别这架新式计时器,所有人都把它称为雍王钟,据工匠说这是雍王发明的,虽然‘雍王钟’和‘雍王终’是谐音,但大家还是称呼它雍王钟。 】 其实不需要《京报》介绍怎么识别,钟面很简单易懂,是个正常人都能看明白。 才短短几天时间,所有人都适应了这架雍王钟,刚开始每天会误差半个时辰,但工匠反复调试了几次后,时间越来越准,三天误差还不到一刻钟,已经成为所有京兆百姓的时间参照物。 而能摆在桌上的小型重力钟也在积极的研制之中,难度较大,短时间内出不来。 第一千三百零四十九章 晨事 清晨,百丽院也开门了,百丽院是一家档次稍低的妓院,占地也只有两亩,一名妓女开了门,发现门口有一堆雪,再仔细一看,吓得她惊叫起来,竟然是一个人。 她的叫声引来了老鸨和其他妓女,一名男客上前探一下鼻息道:“已经冻死了!” 众妓女七嘴八舌议论,老鸨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昨晚欠了两贯钱被赶出去的吕国舅吗? 此人吹嘘自己是国舅,大家都戏称他吕国舅,当然,没有人会认为他是真国舅,国舅还会来这种低档妓院? “琼花,他是不是你的恩客?”老鸨问道。 一名满脸白麻子,身材粗壮的妓女撇撇嘴,“这种垃圾会是我的恩客?” 她一扭身子回去了。 “晦气!” 老鸨骂了一声,只得花几百文钱找人把这个人和那些冻死的流浪汉一起运到城外去处理掉。 一般官府会登报三天,没有人认领尸体,就直接烧掉深埋。 没有人会在意这位‘吕国舅’的死活,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消失了。 清晨,温暖的鸭绒被子里,余莲伸出光洁的手臂搂住陈庆的脖子不肯让他起身,陈庆又在白腻的身体上奋力耕耘一次,这才传唤使女起身了。 天气很冷,他们已经搬回了宅院,到了早饭时间,大家都陆陆续续来到自己的座位上,陈庆很注重仪式感,他们家是卯时正吃饭,也就是上午七点,所有人都要一起来吃早饭,除非是感恙可以不来。 早餐的品种比较丰富,包子、肉饼、小馒头、豆沙细点心、油条、鸡蛋、羊乳、白粥、玉米粥和南瓜粥,还有十几样爽口的小菜,还有一般人难得吃到的瓜果。 对于普通人家,这样的早饭比较奢侈,但对于帝王一般的雍王家庭,这样的早餐无疑是非常俭朴了,和普通的大户人家没有什么区别。 “巧云怎么没有来?”陈庆发现赵巧云的位子空着。 吕绣连忙道:“雪儿有点咳嗽,体温有点热,她要照顾孩子。” 陈冰儿很担心她们的堆雪人计划,连忙道:“我吃好了,我去看看雪儿!” 她跳下椅子,一溜烟地跑了,吕绣喊她不及,只得恨恨瞪了她背影一眼,“这个死丫头,整天就想玩雪!” 陈庆想了想道:“不可大意,回头让刘医师和雪儿熬一碗金蓝汤,索性熬一大锅,大家都要喝,预防一下风寒!” 金蓝汤就是用金银花、板蓝根、蒲公英、鱼腥草、地黄、甜菊一起熬制的汤药,消炎效果很好,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些能消炎的中药往往能救命。 尤其对孩童而言,肺炎是最要防范了,受风寒咳嗽,稍不留神就会发展为肺炎,如果不及时消炎,轻则落下痨病根,重则丧命,古代儿童死亡率很高,和各种炎症关系极大。 金蓝汤是军队的伤药之一,也被陈庆推广到民间了,效果极好,儿童的死亡率大大降低,每个药房有卖金蓝药包,十几文一包,价格很便宜,金蓝汤药包也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药,已经推广到各州各县。 吕绣笑道:“这些不用夫君操心,我已经安排下去熬制了,等会儿夫君最好喝两碗汤药再走!” 陈庆点点头,他又想起一件事,对吕绣道:“明年开春后,我可能要去一趟灵州,时间大概两个月,给你们说一声。“ “夫君要带阿梅去吗?”吕绣问道。 旁边余莲嘟囔道:“又带她去,我都错过几次了。” 吕绣瞪了她一眼,“你不管儿子,我就让伱去!” 余莲不敢吭声了,陈庆淡淡道:“这次不是去视察,或许会爆发战争,阿梅也别去了,等到明年秋天,我们全家一起坐船去泉州。” 众人顿时一片欢呼,连陈庆的儿子陈冀也欢呼起来。 陈庆拍拍儿子的脑袋笑道:“你不读书了,也要跟为父一起出去?” 陈冀不好意思道:“师父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做书呆子!” “说得好,爹爹交给你一个任务,明年种一分地的玉米和一分地的南瓜,种的好也罢,差也罢,都不准别人帮助,自己施肥浇水,当一年的农民,对你有好处。” “冀儿知道了,一定会种好,不会让爹爹失望!” 陈冀这两年的性格渐渐变得开朗起来,着实让陈庆深感欣慰。 时间差不多了,陈庆把南瓜粥喝完,便起身去书房收拾去了,姚梅连忙跟了过去。 “王爷,有件事我想说一下!” “什么事?”陈庆停下脚步问道。 “我父母和舅父来京兆了。” “啊!什么时候来的?”陈庆惊讶问道。 “前天就到了。” “那住处安排好了吗?” 姚梅点点头,“夫人都安排好了,就是王爷上次赏我的五亩宅,我给父母住了,东西什么都置办好了。” 陈庆点点头,“回头给你父母送一万贯钱过去,我会告诉夫人。” “谢谢王爷!” 姚梅行一礼道:“我想请三天假,陪陪他们,可以吗?” 陈庆笑道:“当然可以,你去给夫人说,我这边没有问题。” 陈庆捏捏她娇嫩的脸蛋,调笑道:“要去三天啊!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姚梅俏脸一红,转身跑了。 陈庆望着她苗条而不失丰满的背影,明年她就十八岁了,到了结果的年龄。 陈庆对自己和手下确实有点不太公平,他要求所有主官卯时一刻必须到官房,主持内部晨会,他自己则很随意,什么时候到官房都可以。 不多时,陈庆来到了自己官房,他官房所在官衙叫做秘书署,明年开始将改名为中书省,既然是恢复唐制,那就要设立三省六部九监制度。 唐朝天子的秘书就叫中书,下设中书令、中书侍郎和中书舍人,陈庆已经和自己手下众臣达成共识,只要不登基为帝,那其他的一切官职都可以以王国的名义设立。 建立框架,但百官都降一级,以示对朝廷的尊重。 什么意思?设立中书省,但主官中书令空缺,中书侍郎为主官,设立门下省,门下侍中空缺,门下侍郎为主官,设六部,尚书空缺,侍郎为主官,都以此类推。 这是比较好的办法,既然保持了框架完整,又不实际僭越。 而且中书侍郎人选陈庆已经考虑好了,明年开始,张妙将要退休,刘子羽也是因为身体恶化,不能出任官职,所以接替张妙的人,陈庆准备让胡云接任。 一个最年轻的参政事,前途无量,将来会成为百官之首,这也是为老一批相国退休后进行衔接准备。 至于接替胡云的雍王特使人选,陈庆也考虑好了,由吕晋的长子吕纲接任。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章 青山 陈庆在官房坐下,官房内火盆的木炭烧得正旺,不时爆出一串火星子,陈庆坐在火盆前烤了一会儿,这时,晁清端来一盏茶,小声道:“吕参政事今天请假,说是病了。” 吕青山居然病倒了,陈庆眉头一皱问道:“是昨天下雪感染了风寒吗?” “没说,但听我父亲的意思,好像是家事。” 晁清的母亲便是吕绣的姑姑,陈庆岳父吕晋的妹妹,晁清知道一点吕家的事情很正常。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哪方面的事?” “我父亲说,好像是父子之间有矛盾。” 陈庆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了,吕青山有两个儿子,其中次子是弱智,未成年就死了,长子吕楚身体也不好,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没有出仕,平时打理一下农庄家产。 吕楚也只有一儿一女,孙子吕纹就成了吕青山最大的希望,把所有心血都放在孙子身上,从小就逼他读书,可谓读破万卷书。 但任何事情不能走极端,否则过犹不及,吕纹读书二十几年,完全脱离了社会,最后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目前吕纹在国子学的藏书馆任职,虽然只是一个八品小官,但非常适合他,他每天都沉溺在藏书的世界。 儿子没有用,唯一的孙子变成了书呆子,可以想象吕青山的心情,这也很正常,一个强势的男人,他的子孙却往往比较文弱。 陈庆点点头,“中午你代表我去看看吕参事。”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还是我本人去吧!要不然那老头子会说我偏心。” 吕青山确实被儿子和孙子气病了,起因是陈庆想用大舅哥吕纲为特使,取代胡云驻临安。 但最早的根源是吕纬出任工部侍郎,明摆着,吕纬将要成为吕家的后继掌门人了,吕青山虽然为吕纬高兴,但同时也为自己儿孙不争气难过。 尤其吕纲又得到重用后,自己的孙子吕纹还藏书馆内校订目录,整理图书,昨天他得到孙子在藏书馆整理图书一夜未归,终于大发雷霆,以夜不归宿为理由将孙子打了一顿。 结果儿子吕楚心中想不开,中午上吊自尽,幸亏被及时发现救下来,这下把吕青山打击到了,心灰意冷之下便病倒了。 吕青山着实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孙子二十年,最后培养成一个书呆子,而大哥的孙子吕纬,十几年前还是一个纨绔子弟,整天斗鸡走马玩蛐蛐,现在却成了工部侍郎。 吕青山躺在病床上长吁短叹,这时,管家在门口道:“老爷,雍王殿下来看你了。” 吕青山吓一跳,慌忙要起身,使女连忙扶住他,先进来的是晁清,他上前扶住吕青山笑道:“老爷子别急,殿下马上就到!” 这时,吕楚陪同陈庆走了进来,吕青山苦笑道:“稍微感恙,还让殿下百忙中过来探望,真是惭愧!” 陈庆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道:“老爷子是我的长辈,作为晚辈来探望是应该的。” “长辈归长辈,但君臣之礼不可废,楚儿,还不赶紧给殿下上茶!” 吕楚答应一声出去安排了,吕青山叹口气道:“我这个蠢儿子,昨天中午居然上吊自尽,晁清给殿下说了吧!” 陈庆点点头笑道:“他不敢和老爷子顶撞,又心疼自己儿子,只好对自己下手,可以理解!” “我又何尝不心疼孙子,那个龟孙子,他祖父都病倒了,他一早又跑回藏书库了,说是一批古画要抢救,他不能不去,哎!我这个孙子太痴迷书籍了,完全不懂官场事务,让他当个主薄都困难,没前途了。” “这可不一样!” 陈庆微微笑道:“一个朝廷有各种门道,要有做事的官,要有管人的官,要有敢于直言的官,也要有做学问的官,你让太史令去当御史中丞,他肯定做不了,同样,让御史中丞去做太史令,他也做不了。 吕纹就是典型的做学问的官,他现在才二十六岁,正是厚积薄发的时候,他全身心做一件事,是好事,等他三十岁,他就能走上讲坛教育学生,再过几年,他还能参加科举评卷,以后还能主持修订历法,主考科举,成为一代鸿儒。 说不定将来后世子弟读书的课本都是他编著的,一样名垂千古,有这样的孙子,何必一定要踏进官场这个大染缸呢!” 闻弦知雅意,吕青山明白了雍王的意思,太史令、科举主考、课本编著,这可是文人首领啊!虽然并不是承诺,但雍王态度有了,态度很重要,只要自己孙子的资历和学识足够,那么雍王就会给他这个机会。 吕青山的心结终于解开了,点点头道:“希望殿下对他严格要求,时常鞭策他,不要让他误入歧途!” “放心吧!我会关注他。” 陈庆又安慰他几句,起身走了。 晁清却没有走,给吕青山端来一盏茶,吕青山奇怪道:“三郎,伱怎么不和殿下一起走?” 晁清笑道:“殿下让我给老爷子讲个故事呢!” “什么故事?” “是关于清河崔家的故事,完颜昌看中了原朝廷礼部侍郎崔江浩,要求他出任自己幕僚,但崔家知道,一旦做了完颜昌的幕僚,名声和仕途都完了,为了保住崔江浩的名声,族长崔原便让自己胞弟崔九去做了完颜昌的幕僚,而崔江浩只是他的族侄。” 说到这里,晁清笑嘻嘻道:“故事讲完了,老爷子自己领悟吧!我先告辞。” 晁清告辞走了,吕青山陷入沉思之中。 雍王的故事,吕青山当然听得懂,就是借崔家之事来告诫他,凡是要以家族利益为重,不要只考虑自己子孙的利益,崔原为了保住家族名声,不惜牺牲自己亲兄弟的名声。 提拔了吕纬和吕纲,就是提拔吕家,自己却因为不是自己的孙子而耿耿于怀,比起兄长考虑家族利益,自己这个族长不合格啊! 其实吕青山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他的性格使然,他是次子,得不到父母对长子的特殊关爱,也得不到父母对幼子偏心疼爱,夹在中间,养成了他凡事要争的性格,比起大哥吕颐浩的处事淡然,吕青山更加争强好胜,越到老了,性格越明显。 今天为了几个侄孙之事气得病倒,就是他强势性格的典型表现,也没有人敢劝他。 今天陈庆安排晁清以讲故事的方式提醒他,凡事要以家族利益为重,家族才能长久,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迟早会损害家族利益。 吕青山终于醒悟,他肩头担负着吕氏家族振兴的重任。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一章 北讯 马车缓缓在大街上行走,大街上有厚厚的积雪,数千士兵正在奋力铲雪,道路两边都是又蹦又跳的孩子,堆雪人,打雪仗,欢声笑语。 这时一个雪球‘忽’地向陈庆车窗飞来,还没有靠近车窗,他的护卫眼疾手快,长矛一挥,雪球在空中被击碎。 一群孩童吓得转身便跑,眨眼跑得人影皆无。 陈庆笑着摇摇头,不知他的孩子是不是也在家里打雪仗呢! 回到官房,陈庆坐在火盆边烤一烤火,韦济在门口禀报道:“殿下,吕纬侍郎求见,已等候多时!” 陈庆点点头,“让他进来!” 吕纬快步走进来,行一礼,“参见殿下!” 陈庆见他神情凝重,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刚才县衙派人来找我,他们的人在城外收了一具昨晚冻死的尸体,在他身上发现一封信,是我写给兄长吕帆的信。” 陈庆一怔,“那具尸体是吕绞?” “应该是!” “他怎么会冻死?” “听县衙人说,尸体是在一家妓院门口发现,他们验过了,没有外伤,就是冻死的。” 陈庆点点头,“你去处理吧!给他找块墓地葬了,也不要去追究什么责任,这就是他的命运。” 吕纬叹息一声,转身要走。 陈庆问道:“他母亲怎么安排的?” “他大哥吕帆赡养!” “给他母亲送去三千贯钱,算是给他父亲的丧葬钱,这钱我来出!” 吕纬摇头道:“不用殿下破费,我祖父在家乡有一千亩土地族产,三祖母的赡养钱就从里面支出。” “我知道了,你去处理吧!” 吕纬转身匆匆去了。 下午,两名身高近两米的大汉出现雍王府外,执勤士兵拦住了他们,不准他们靠近。 为首大汉躬身道:“我是蒙兀商人音巴鲁,这位是我兄弟音尔翰,我们带来了雍王殿下想要的情报,他已经接见过我们两次!” 当值将领认出了他们,便道:“稍等,容我们去通报。” 将领跑了进去,不多时,晁清出来道:“两位请进,殿下召见你们!” 士兵将他们二人严格搜身后,才让他们进了官衙,一直来到陈庆官房。 两人进来跪下行礼,“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微微笑道:“好久不见你们了,什么时候来的京兆?” “回禀殿下,我们昨天刚到!” “生意如何?”陈庆又笑问道。 “托殿下的福,我们现在是给自己做生意了。” 这两人原本一直是蒙兀部的官商,所赚的钱都给蒙兀部买兵器抗击金国,没想到他们自己做生意了。 “怎么回事,你们的可汗不信任你们了吗?” 音巴鲁黯然道:“塔塔部和克烈部联合金国元帅完颜兀术攻打蒙兀部,老可汗被箭矢射中,不幸去世了,蒙兀部大部分土地人口塔塔部以及克烈部瓜分,剩下的部落分成十几个小部落,向金国臣服得以幸免,我们兄弟二人已无所效忠,只能自己做生意了。” 陈庆点点头,对方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就是说,蒙兀部也要加入对雍王国边境的骚扰了,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不奇怪。 “刚才侍卫说,你们有重要情报,是什么?” “回禀殿下,是关于河套地区的消息!” 河套地区就是丰州,黄河几字型拐弯的最顶部,原本是属于灵夏路管辖,但从去年秋天开始被草原游牧部落侵占,游牧骑兵并以此为基地,严重威胁到灵州的安全。 陈庆也知道一些丰州的消息,但他想知道得更多,便问道:“说说你们的消息!” “回禀殿下,我们就是从丰州收了一批药材南下,遇到了大量骑兵,足有数万人之多,各部落都有,甚至还有少量女真骑兵,我们南下不久,北方就开始下雪了,这些军队应该还在丰州,明年春天可能会有所行动。” 这个情报确实很重要,陈庆知道丰州有两万长驻军队,一万克烈部骑兵和一万塔塔部骑兵,音巴鲁看到的应该是增兵。 “我知道了,感谢你们二人的情报!” 陈庆让晁清送他们出去,并写张条子,让官房商铺收购他们的货物,兄弟二人千恩万谢走了。 陈庆来到参谋房的沙盘前,这是北方灵夏路和阴山地区的沙盘,两年前就制作完成,他把沙盘摆在这里,意味着要对丰州用兵了。 金国已经退出河北,但还占据着燕山府,金国也需要时间调整,为了阻止自己进攻燕山路,他们便用围魏救赵之策,动用游牧骑兵来侵袭灵夏路,眼下金国已经完成了对草原各部落的整合,草原内部没有了阻力,那么明年春天大举进攻灵州就不可避免了。 音巴鲁兄弟的情报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明年开春,游牧骑兵要大举进攻灵州,掠夺人口的财富。 不得不说,金国这一招很有效,打乱了陈庆准备明年开春进攻燕山府的计划。 但陈庆也不会容许游牧骑兵长久占据丰州,无论如何他也要出兵,将失去的河套夺回来。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了灞上军营,召见了杨再兴等重要将领,众将簇拥着陈庆来到校场上,视察士兵的训练。 校场上喊杀声震天,鼓声如雷,‘咚!咚!咚!’两支军队正在激战,他们拿着十几斤的无刃重剑,杀不死对方,但没关系,规则是激战两个时辰,累趴下少的队伍胜出。 杨再兴介绍道:“今年的训练还是以实战对抗训练为主,主要是训练步兵和骑兵配合,以及多兵种联合作战,包括弓弩手、投掷手、火器兵和战车以及重甲军的联合作战,训练了整整一年,成绩斐然,但在训练中也误伤惨重,导致五百余名兄弟不幸身亡,皆按照作战进行身亡抚恤。” “士兵训练主要是哪个环节伤亡最大?” “主要是火器训练和攻城训练,我们用木桶火雷实战,要求士兵学会躲避,但还是有三百余名士兵被炸死,还有两百士兵是训练登城作战时坠城而亡。” 陈庆点点头,对众将道:“我之前就给大家说过,明年开春我们要北上灵州,和草原游牧军队一战,还有一个月时间我们大军就要北上,我希望你们做好三件事,第一,保持高昂的士气;第二,尽量给士兵们放假,让他们回家探望一下;第三,加强针对骑兵的训练。”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二章 出兵 转眼又到新年,进入绍定三年,陈庆尽量抓紧时间陪伴家人,到一月中旬时,赵璎珞和余樱同时诊出了喜脉,两人几乎是同时怀了身孕,陈家又再度进入了生育季,连王妃吕绣也感觉自己有可能怀孕了,只是还没有能确诊怀孕,陈庆就要出发了。 下午时分,一家人把陈庆送到府门前,今天正好是上元节,昨晚陈庆和家人吃了团圆饭,逛花灯就没有机会陪同家人了。 陈庆抱起两个女儿笑道:“你们可以跟随母亲一起去看花灯,坐在大车里面,既安全,又热闹,想买点什么小东西,请护卫大姐姐们帮忙买,爹爹保证秋天带你们去看大海。” 原本两个小娘子撅着小嘴不高兴,可听说看大海,两人眼睛一亮,同时伸出小拇指,“要拉钩!” 陈庆哈哈一笑,“爹爹的手抱住你们呢,勾勾耳朵吧!” 两个小娘子在父亲的左右耳朵上用小拇指勾了一下,这才破涕为笑。 陈庆放下女儿,又和妻妾以及其他儿女告别,儿女多了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每个孩子都要告别。 吕绣笑道:“让爹爹去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长子陈冀抱拳道:“爹爹保重!” 陈庆摸摸他的头笑道:“记住爹爹给你的任务,种两分地!” “孩儿记住的,没有忘!” 陈庆这才翻身上马,向家人挥了挥手,“你们保重,我走了!” 众人也一起向陈庆挥手告别,陈庆加快战马速度,在数百名亲兵护卫下渐渐远去了。 ......... 当天晚上,陈庆便率领十二万大军出发了,在三天前,刘琼便率领三万大军出发,他们是先锋军,另外还有六万头骆驼满载粮草军资也跟随大军出发了。 实际上,灵州并不缺乏粮草物资,陈庆从去年秋天就开始备战,四个月的时间,近十万头骆驼走了三趟,送去了大量粮草物资。 十万大军走的是泾源道,到达宁州后再沿着马岭河谷继续北上,最后环州跨越横山,进入灵夏路。 夜幕降临,十万大军都骑着战马带着六万骆驼在黑夜中行军,今晚是上元夜,天空挂着一轮圆月,夜色寒冷刺骨,士兵们都披上毛毯,默默行军,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悲壮吗,向遥远的北方进发。 ........ 在同一轮清冷的圆月下,京兆城内却是彩灯的世界,家家户户都要挂灯笼,东大街、西大街和朱雀大街都是成为彩灯的海洋,一盏盏彩灯巧夺天工,璀璨夺目。 大街上更是人的海洋,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灯,数十万百姓挤在三条数十里长的大街上,做生意的小摊小贩更是忙碌不堪,卖灯笼的、卖廉价首饰的、卖小吃的、卖各种玩具的,可以说应有尽有。 普遍百姓则带着妻儿步行逛街,在人群中还有一辆辆大车在缓缓而行,这是大户人家女卷看灯,有巡逻士兵维持秩序,恶少无赖几乎没有,但有很多登徒子趁着人多拥挤,占年轻的女子的便宜。 所以官宦人家和大户人家的女卷都不会抛头露面,而是高高坐在马车内看灯,效果还更好,不怕被其他人头挡住,两边还会有骑马侍卫保护安全,前面还有人开道。 在这些马车中,有一辆很大的马车,外表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任何镶金砌玉,外面蒙一层黑色的牛皮,但这辆马车却是整个天下唯一的防箭马车,厚实的枣木制作车壁,覆盖一层特殊的油布,这种反复浸油晒干七次,剑刺不穿,刀砍无痕,外面再覆盖一层厚实的牛皮,重型神臂哪怕在五十步内都射不穿它,比铁铠甲还要坚固。 宽大的马车里坐着陈庆的妻儿一大家子,去年她们也坐马车出来赏灯,马车四周百步内都布满了内卫暗哨,还有八名骑马侍卫在左右保护,另外车厢内还有四名女护卫,和他们一家子坐在一起。 “呀!那是小鹿灯,好漂亮啊!”冰儿看见了几盏扎成小鹿模样的灯,顿时欢喜得拍巴掌。 “哥哥,那是什么灯?” 两个小娘子一左一右拉着哥哥陈冀的胳膊,指着一盏大灯问道。 陈冀看了一眼灯,老气横秋道:“那是鲲鱼灯,天下最大的鱼,‘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说的就是这种鱼,爹爹叫它鲸鱼。” “我们秋天出海,能看到这种鲸鱼吗?” “应该可以吧!” 陈冀想了想又道:“爹爹说它们会跳起来欢迎我们。” “真想快点出海啊!”冰儿低低叹息一声。 不多时,女护卫给他们买来了十几盏灯笼,还有糖葫芦、油炸糖卷等小吃。 “我们要走马灯!” 两个小娘子最喜欢走马灯,迎着风会转动,里面画得有故事,或者孙悟空大闹天宫,或者哪吒闹海等等,深受孩童们喜欢。 陈冀也想要一盏走马灯,但只有两盏灯,他让给了两个妹妹,自己挑了一盏宝莲灯。 吕绣看在眼里,低声吩咐外面的护卫士兵,不多时,护卫士兵递进来一盏走马灯,是悟空东海求宝的故事。 “冀儿,给!” 吕绣把灯笼递给了儿子,陈冀欢喜地接过灯笼,低声道:“谢谢娘!” “傻孩子,谢什么?” 刚说完,吕绣忽然捂住嘴,胸口一阵恶心。 “娘,你怎么了?”陈冀见母亲不舒服,有些担心问道。 赵巧云也小声道:“大姐,是不是也有了?” 吕绣点点头,“估计是!” 吕绣强颜作笑,对儿子陈冀道:“恐怕娘又要给你生一个弟弟了!” 马车走完东大街,便从另一条路回去了,他们已经看了一个半时辰的灯,远处的钟声敲响,已经亥时正了,夜里十点正,众人都困倦了,两个小娘子躺在各自母亲怀中睡着了,车厢里还有三个孕妇,都很疲惫。 尽管元宵灯会才刚刚进入高潮,但一家人都支撑不住,回去休息了。 华灯璀璨,人流如海,到处欢声笑语,马车却在五十名骑兵护卫下,消失在长街尽头。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 行军二十天,十五大军抵达了灵州,目前灵夏路驻兵五万,由都统制李慕清统领,另外还有三万民团军,装备和正规军没有区别,和正规军的区别是,他们平时为农,闲时训练,战时为兵,每个月有一贯钱的补贴,敌军来袭,他们就会集结起来保卫家园。 李慕清已经把大营提前扎好,是一座巨型板式军营,占地六千亩,大帐一万五千顶,可容纳二十万大军。 士兵们长途跋涉而来,都疲惫了,各自归营休息。 陈庆在数十名都统以上主要将领的簇拥下来到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放着一架巨大沙盘,和陈庆的沙盘完全一样,但放大了一倍,长宽各三丈,地形更加详细。 “现在丰州的积雪消退了吗?”陈庆问道。 李慕清摇摇头,“根据最新的斥候情报,积雪还没有消退,还不能骑马!” 陈庆见丰州地面上扎了三个小帐篷堆,每个小帐篷约手指大小,便笑问道:“这表示敌军驻扎之地吗?” “正是!” 李慕清点点头道:“它们同时也是牧民的聚集之地。”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三章 丰州 丰州是黄河几字型的顶部,黄河在这里一分为二,各自流淌数百里又合二为一,形成了一个绳套形状,这就是河套。 当然,河套一共由三个地区组成,包括灵州的上套,丰州的中套以及榆林的后套,形成了三片肥沃的河套平原。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河套平原三片肥沃的土地,一直吸引着各大势力的窥视。 早在东汉时代,朝廷就迁徙数十万人开垦河套,修建郡县,但历史车轮很快就进入了黑暗的魏晋南北朝时代,北方汉人几乎被屠戮殆尽,河套地区也人去城空,荒芜、坍塌,渐渐被历史风沙淹埋。 唐朝灵州兴起,建立了朔方军,河套地区又迎了短暂的兴盛,唐朝灭亡后,河套地区又再次被游牧民族占领,各个势力如走马灯一般的你来我往,最后成为了党项人的中兴之地,这一占领就是一百多年。 党项人的西夏已经灭亡,陈庆重置灵夏路,驻扎了五万大军,不过丰州河套地区,还是被来自草原的塔塔部和克烈部占领。 由于陈庆在发动山东路和河北路战役,故而对丰州失守采取了隐忍策略,今年开春,西军夺取了河北路后,开始反击河套。 此时已是二月初,河套平原还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冰雪还没有融化,厚厚的积雪骑马难行,但塔塔部和克烈部在丰州已经有了补给部落,数万士兵蹲在穹帐内,也能有吃有喝熬过冬天。 这天上午,茫茫的雪原上出现了一队小黑点,拉近了看,都是骑着骆驼的西军斥候士兵,每人配两头骆驼,一头骑乘,一头驮运补给。 队伍已经在丰州地区探查了半个月,收获了不少情报,他们准备返回灵州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斥候首领是一名副指挥使,叫做周洪烈,延安府人,他率领三十名手下负责探查敌军的装备以及丰州的融雪情况。 队伍目前还有最后一项任务,了解积雪消融情况,最好能确定冰雪何时消融? 众人来到南黄河边,要了解冰雪消融情况,最好就是黄河入手,从黄河的解冻消融,能判断出整个河套是积雪消融。 “头!底层冰已经溶解一半了。” 众人用镐子几下就把冰面砸了一个大窟窿,河水涌了上来。 “半个月前冰层还有三寸厚,现在已经只剩下一寸了,最多再过二十天,黄河水就完全解冻了。” 从黄河水的解冻时间推算,那么二十天后,丰州的积雪也该全面消融。 周洪烈点点头道:“发鹰信回去,就说二月二十日左右骑马可行,到月底积雪全部消融,丰州比灵州积雪消融还是晚了半个月左右。” 这时,有士兵指着东面大喊道:“那边好像有人来了!” 众人向东面望去,只见数百个小黑点向这边奔来,“是战马!”副指挥使周洪烈心中一沉,他们判断失误了,战马已经可以奔行。 “这是敌军巡哨骑兵,我们过河!” 三十名士兵立刻牵着骆驼,小心翼翼向冰面走去,冰层很薄,勉强可以行走,只听冰层吱吱嘎嘎作响,稍不留神就坠入河中。 “当心前面!” 周洪烈指着一名士兵的前方大喊,士兵一惊,发现前方冰面有渗水迹象,吓得他连忙牵着骆驼绕道而行。 “所有人向西走,不得过河!” 周洪烈趴在河面上向前方探望,只见南面冰面上都有渗水,冰层太薄,不能再向前走了。 众人掉头一致向西而行,艰难行走。 此时虽然地面已经能奔行战马,但冰雪阻力还是很大,巡哨骑兵奔行的速度也不快,但距离西军还是越来越近。 “前面没有渗水了!”负责观察冰面的士兵大喊道。 周洪烈把一卷绳子扔过去,“把绳子拴在腰间,走过去看看!” 士兵将绳子拴在腰间,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前行,最后他一纵身跳上南岸。 周洪烈大喜,连忙喊道:“人先过去,骆驼后行!”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上了南岸,最后是周洪烈,他牵着长长的骆驼队向南岸走去,六十头骆驼上了四十余头,忽然‘哈喇!’一声响,冰层裂开,十几头骆驼瞬间落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士兵们暗然,这些骆驼跟随他们很久,已经有很深的感情,却被河水吞没了。 “王平和刘顺把骆驼牵走,其余弟兄准备弩箭射击!”周洪烈大声令道。 追击的巡哨骑兵也上了冰面,向南岸走来,西军士兵立刻行动,两名士兵牵走了骆驼,其余二十八名士兵各自寻找掩体,举起弩箭。 这时,追击的游牧骑兵一阵大喊,他们有数十人连人带马踏进薄冰层区,全部落水,也被河水吞没了。 其他巡哨骑兵吓坏了,他们踌躇片刻,也采用西军斥候的办法向西而行,寻找可以过河的冰层。 “射箭!”周洪烈下达了命令。 二十八名斥候同时射箭,强劲神臂弩箭射出两百步外,八名游牧士兵措手不及,被弩失射中,纷纷倒地。 其他士兵吓得趴在冰面上,只片刻,冰面上寒气让他们承受不住,又纷纷爬起身,呐喊着奔跑,第二轮弩失呼啸而至,这一次更加精准,二十八支箭,十六名士兵中箭倒下。 数百游牧士兵也纷纷放箭反击,可惜他们的弓箭射程不够,无法伤及西军士兵。 周洪烈望着冰面嘎嘎作响,他心念忽然一动,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停止射箭!” 士兵停止了射箭,游牧骑兵呐喊着追来了。 周洪烈命令手下去把火器袋取来,片刻,三名士兵抬来了大袋子,从里面取出五枚木桶火雷,每只火雷约五斤重。 周洪烈留下四名手下,其他士兵先撤。 五名西军斥候埋伏在泥土背后,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游牧骑兵,这是一支三百人的巡哨骑兵,去掉落水和中箭士兵,现在还有两百四十余人。 巡哨骑兵距离他们只有五十步了,他们也发现了可以上岸的冰面,开始向南岸靠近。 周洪烈给四名手下做了个手势,他们同时点燃了木桶火雷的火绳,奋力向冰面上的骑兵掷去。 五颗木桶火雷在冰面上滑行,滑进了敌军队伍中,‘轰!轰!轰!’五颗木桶火雷连续不断爆炸,毒钉四溅,士兵和战马一片惨嘶。 真正的危机来自于冰面,冰面开始迅速裂开,范围很大,千夫长大惊失色,大喊道:“撤退!” 来不及了,十几处冰面几乎同时断裂,一大半士兵和战马都落入水中,在水中挣扎片刻,便被水下的急流卷走。 两百四十余名士兵只剩下七十余名士兵,包括千夫长也被急流卷走,剩下的士兵吓得掉头便逃,向北岸逃去,不敢再追赶了。 他们不仅被断裂的冰层吓坏,同时也被木桶火雷震惊住了。 周洪烈大笑一声,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回几名手下向远处队伍追去。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四章 新村 此时在灵州的黄河边,陈庆带着将领们也在探查黄河冰面情况。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艄公道:“回禀殿下,今年的情况和前年差不多,估计二月下旬会完全解冻并出现凌汛。” “去年的情况呢?”陈庆又问道。 “小人记得去年的凌汛是二月最后一天出现的,今年会早几天,但丰州那边比我们这里冷,可能要在三月初才会有凌汛。” “现在可以在冰层上运输物资吗?” “不行!” 老艄公连忙摇头道:“冰层不稳定,有的地方厚一点,有的地方就很薄,人走在上面肯定会断裂落水。” 陈庆点点头,对几名大将道:“我考虑把战场拉到丰州去,不能把战场放在灵州。” 杨再兴道:“如果是这样,那可以考虑先用骆驼来运输物资,我们这里有六万头骆驼,多走几趟就把粮草物资运过去了。” “但帐篷、营栅这些辎重就运不了。” “如果能直接作战,大营其实也不需要。” 陈庆想了想,问李慕清道:“斥候有消息吗?” “回禀殿下,斥候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陈庆点点头,对众将道:“先回军营吧!” 众将纷纷调转马头,陈庆忽然发现河对岸有一座村庄,便对将领们道:“你们先回军营,我顺便去对岸察看民情!” 灵州刺史张敖和长史王博陪同陈庆向南面的浮桥而去,在吕纬担任灵州府知府时,张敖就是通判,吕纬调回京兆后,张敖升为知府,现在又改称为刺史。 吕纬对他赞赏有加,夸他做事务实、接地气,极力向陈庆推荐他接任知府,虽然张敖不是科班出身,但还是被陈庆提拔为灵州主官。 一行人过了浮桥,便到了村子南面。 村庄是新出现的,以前这里都是西夏权贵的大庄园,种地的汉人奴隶都住在低矮破旧的泥草屋内,灭了西夏后,近百万汉人奴隶几乎都没有回去,陈庆把土地、店铺和房屋分给他们,他们便留在了灵夏路,成为了灵夏路的主人。 目前灵夏路的南面和西面山区以羌人为主,组建了夏州府,而灵州府这边就是汉人聚居地,百万汉人几乎都聚居在这里,将来人口滋生,他们会继续向北面丰州迁徙。 一行人靠近村口,十几条细犬跑出来狂叫,一名中年男子大喝一声,十几条细犬都吓得跑回去了。 “原来是张刺史和王长史,卑职有失远迎!” 刺史张敖见对方竟然是他们府衙的法曹司士刘涌,他也惊讶道:“刘司士,你家怎么在这里?” 男子不好意思道:“这里是我父母家,今天休日,我来探望父母!” 陈庆笑问道:“张刺史,这是你手下?” 男子这才看见陈庆,他着实吓一跳,连忙上前跪下,“卑职不知殿下到来,失礼之至!” 张敖介绍道:“他是府衙法曹司士,叫做刘涌,这里是他父母家。” 陈庆点点头笑道:“请起吧!我去探望一下你父母,了解情况!” “请随卑职来!” 刘涌带着众人进了村子,村里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一看就是统一修建,军队建了几座大型砖瓦工坊,烧制了大量砖瓦给百姓建房,这也是陈庆为了让百姓安心留在灵州,给他们的一种福利。 众人走进村头一座大院子,这座民房占地约有一亩,院子很大,里面种了几株枣树,院子里还养了一群鸡,还有一口水井,看起来颇有农趣。 “今天阳光不错,就坐在院子里吧!” 刘涌连忙进屋找了十几只小凳子,一对老夫妻也搬了椅子出来,旁边还有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后还有一对儿女和一名妇人,应该是一家人。 “那是我兄弟一家,我父母喜欢乡下,便跟他们住在一起。” 陈庆点点头,这时,刘涌又把父母领上来,老夫妻听说是雍王殿下,连忙跪下磕头,陈庆让亲兵把他们扶起。 老者含泪道:“殿下就是我们再生父母,若不是殿下,我们早就没命了,哪里还会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老人家不用客气,国以民为本,看到你们能够安度晚年,我也由衷高兴,请坐下吧!” 众人坐下,这时院子涌来很多村民,听说是雍王,村民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陈庆安排几名长者坐下,周围围满了村民,让陈庆的亲兵颇为紧张。 “老人家家里现在有多少土地?”陈庆笑着问刘父道。 “回禀殿下,我们家有两百亩土地,长子和次子各一百亩,老汉已过六十岁,无法再领土地,但给了十亩菜田。” 陈庆有些奇怪,好像授田规定中没有额外给菜地这一块,他回头向张敖望去。 张敖连忙解释道:“规定是每户宅地一亩,如果放弃宅地,则补菜田十亩,这十亩菜田实际上是补偿刘涌。” 陈庆心知肚明,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刘涌进城当官,在城内享受了分宅,户籍在城内,那他在乡下的土地和宅地就应该放弃,但刘涌显然两头都占了。 官员们都会利用制度上的漏洞给自己谋福利,各地这种情况都有,无法避免,虽然无法避免,但不代表陈庆就可以无视。 陈庆没有说破,他笑了笑道:“刘老汉养了个不错的儿子!” 周围百姓都在笑呵呵看热闹,刺史张敖和长史王博都听懂了雍王的弦外之音,两人紧张地对望了一眼,要出事了。 陈庆又问刘老汉和其他老人道:“现在都种植什么农作物?” 刘老汉道:“我们家主要种小麦,还种了五十亩的棉花,种棉花比小麦赚钱,准备今年再多种五十亩棉花。” “有没有种玉米?” “听说了,但还没有考虑,主要是没有种过,有点担心。” 另一个老者道:“我们家种了两亩,不敢多种!” “我们家也种了一亩!”另一名老人也道。 陈庆是希望在灵州大规模推广棉花和玉米的种植,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强迫不来,必须让农民感觉到有利可图,他们才会种植。 关键是要利益引导,将玉米的收购价格要和小麦一致,产量上去了,收入就会翻两倍,消息一传开,大家都会种植玉米了。 陈庆又和众人嘘寒问暖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百姓将陈庆送出村子,众人才依依惜别,这时,刺史张敖低声道:“卑职发现这个刘涌两头占,卑职会立刻收回他家的百亩土地。” 陈庆淡淡道:“土地就不用收了,我刚视察完就收回人家土地,会被戳断脊梁骨骂的!” 张敖满头大汗道:“卑职考虑不周,卑职会把刘涌的住房改为官宅,或者按照市价让他买下,他的户籍也会转回乡下。” 陈庆冷冷道:“怎么做我不管,我是来征战,不是来巡视政务,回头你们给监察司解释吧!” 他翻身上马,扬鞭打马而去。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五章 准备 灵武县城内的变化很大,宏伟的西夏王宫已经被改建为仓库,华丽的装饰都被去除,各种装饰的穹顶也被夷平,面目全非,完全忍不住这里曾经是一个王朝的皇宫。 从前满街都是党项人,现在是满街都是汉人,各种招牌、旗帜都换成了汉字,商铺前叫卖的伙计也是汉语。 各种党项的痕迹消除很快,走到大街上,基本上看不见党项人,看起来和内地县城完全没有区别。 但并不是说没有党项人,城内二十余万人口,至少有三成还是党项人,但只看外表的话,看不出他们是党项人,每个人都穿上汉人服饰,女人也穿上汉人的长裙,说着汉语,孩子也去学堂读书学习《论语》、《孟子》。 每个党项人都千方百计把自己变成汉人,官府也顺应他们的要求,把他们籍贯上的党项人改为汉人。 这是必然的,如果不改变自己,就会世世代代遭受歧视,甚至汉人的报复,当年党项人残酷奴役汉人,必然是要付出代价,这个道理他们不可能不懂,所有的党项士子在短短数年内死光了,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这些党项人算是领教到了汉人官府只做不说的可怕,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改变。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异常,陈庆坐在马车内默默注视着街头巷尾的变化,他不需要下车去询问,从很多细节他就能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情况。 比如看百姓的衣服穿着、脸上气色、走路气质,就能知道城内百姓是否丰衣足食,看常平店的分布和排队人数,就能知道底层百姓是否生活有保障。 从店铺内货物是否充盈,伙计叫卖是否热情有力,就能看出商业是否繁荣,从酒楼、茶馆是否兴隆就能看出百姓的收入是否宽裕。 从城内训练士兵的步伐整齐程度,就能看出军纪是否严明,甚至看商人的随身包裹怎么携带,就能看出城内的治安状况。 只要善于观察,就能知微见着,收获自己想要的情报。 陈庆的马车在城内走了一圈,又从南城门出去,直接去了军营。 刚进中军大帐,李慕清便赶来汇报,收到了斥候从丰州发来的鹰信。 “鹰信怎么说,你直接汇报!”陈庆笑道。 “回禀殿下,鹰信中说冰面非常不稳定,很容易掉入冰河,然后斥候遭遇了敌军巡哨骑兵,发现对方已经骑马在雪中奔跑,到月底左右,积雪就完全不影响骑兵了,黄河也会在月底开始解冻。” 陈庆又问道:“他们遭遇敌军巡哨骑兵,是怎么应对的?我记得他们只有三十人,都是骑骆驼,对吧!” “他们确实是骑骆驼,但怎么应对敌军巡哨骑兵,鹰信上没有说,但估计有一番激战。” 陈庆点点头,“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敌军装备,单层皮甲、皮帽,没有盾牌,弓箭射程在七十步左右,使用长矛和战刀,制式和金兵一样。” 停一下,李慕清又道:“再有就是对方作战能力,骑射比较厉害。” 陈庆走到沙盘前,凝视沙盘片刻问道:“从这里到丰州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是平时,大概三天就够了,但现在还有积雪,路况不好,卑职估计要走五天。” 陈庆算了算时间,现在出兵还是仓促了一点,士兵不一定能适应,他轻轻叹口气,“再等几天吧!本月二十日出兵北上。” 陈庆随即又对李慕清道:“还有城外的百姓,你和地方官府联合,尽量提前做好准备,等我们出兵后,就把老弱妇孺先转移到城里来,青壮要留下继续春耕,但要保持高度警惕,一旦有烽燧报警,就要立刻撤进城内!” 李慕清躬身道:“卑职立刻去处理!” ......... 灵州守军用一年的时间打造了一套完整的烽燧体系,在沿途山峦高处建立二十座烽燧,每座烽燧有十名士兵,昼夜监视,一旦敌军大规模南下,烽燧就会报警,民众就会立刻撤进城内,去年全民演练过三次。 】 为了能及时撤退,灵州乡村的家家户户都有骡车,粮食和财物平时都装好,一旦有情况就会立刻搬上车走人。 但并不是村民逃进城就完事了,官府还要有序安置,要准备帐篷,准备场地,准备粮食、医药等各种物。 陈庆并不是要百姓立刻进城,他的要求是分成三步走,第一步是官府开始着手准备,第二步是大军北征后,老弱妇孺先一步入城,第三步才是青壮入城。 这样做更加条理分明,井然有序。 次日,灵州各县官府便行动起来,开始搭建帐篷,因为已演练了三次,官府都有经验了,也有了各种准备,比如各个县城都安排了专门搭建帐篷的空旷地,每个县一般都有五到六个营地,营地内有专门的茅厕和水井,茅厕都是旱厕,下面铺了厚厚的生石灰,水井也是在另一边开凿,至少保证每个营地有三座水井。 帐篷都是子母帐,所谓子母帐就是一顶大帐带两顶小附帐,相当于两室一厅,一大家子人晚上就可以分开了,这种子母帐深受百姓欢迎,它像猫的两个耳朵,索性大家都叫它猫耳帐。 灵武县是最大的百姓收容地,一共有十三座营地,可以容纳二十万人。 这也得益于从前的皇宫占地极大,除了皇宫被用作仓库外,其他官署、侍卫军营、校场、园林等空旷地都被用作营地。 陈庆也在巡视收容营地,看得出官府对乡民避难付出了大量心血,光是子母帐就让陈庆很赞赏,难得官府还能考虑百姓家庭聚居一帐的不便,这确实是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了。 “这连环帐是谁发明的?”陈庆笑问道。 张敖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卑职第二次演练时,听到很多百姓都抱怨住在一帐不方便,卑职就参考游牧人的套帐,设计了这种子母帐,百姓都叫它猫耳帐。” “不错,做得很好,考虑得周全。” 陈庆参观了茅厕和水井后,都赞不绝口,他放缓了态度,对张敖道:“那个刘涌就把他的住房视为官房吧!只要他兢兢业业做满二十年,官房就可以直接赏给他,算是我特批了。” 张敖和王博都长长松了口气,雍王这个表态就意味着监察司不会来了。 这时,李慕清骑马赶来,禀报道:“殿下,斥候回来了,带来了更详细的情报!” “人在哪里?” “在中军大帐外!” 陈庆点点头,“我们这就过去。” 陈庆又鼓励张敖和王博一番,这才跟随李慕清返回了军营,来到中军大帐,李慕清招招手,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将领上前向陈庆单膝跪下行礼。 “卑职刘洪烈,斥候营副指挥使,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见他口齿清晰,颇为精干,也十分欣赏,点点头道:“进帐说话吧!” 大帐内,几名参军从事正在根据刘洪烈最新的情报修改沙盘上的一些变动之处,主要是敌军营地会变动,游牧民族不可能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不动。 陈庆笑问道:“你们的情报说,遇到了敌军巡哨,对方有多少人?” “回禀殿下,对方有三百人。” “你们干掉他们多少人?”陈庆又问道。 “干掉了大概两百三十人左右,或许再多一点。” “不错!” 陈庆赞许一声,又问道:“你们伤亡多少人?” “回禀殿下,我们士兵无一伤亡,只损失十几头骆驼。” 陈庆着实有些惊讶,连忙问道:“是怎么做到的?”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六章 出兵 斥候周洪烈的优秀表现获得了破格提拔,连升三级,从指挥副使升为副统领,赏钱五百贯,周洪烈随即将赏钱分给了手下,更让陈庆欣赏,这是一个优秀将领所具备的品质。 周洪烈提拔得赏的消息传遍了全军,也激励着三军将士,陈庆在战前树立这个榜样,就是要告诉大家,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只要勇勐杀敌,表现优秀就能立功受赏。 士气振奋,时机成熟,二月十八日,春耕种子都已播撒下去,一场春雨及时到来,滋润着大地,陈庆进行了全部部署,所有老弱妇孺都撤到各自邻近县城。 其次,三万民团士兵全部集结,分布各个县城进行防御,李慕清的五万军队镇守灵武县。 将一切部署完成,已经到了二月二十日,陈庆率领十五万大军以及七万头骆驼北上,刘琼率三万人为先锋,先一步前往丰州。 此时,八万草原各部骑兵也在丰州集结,这是金国整合了草原各部落后,最大规模的一次集结,来自塔塔部、克烈部以及蒙兀部的八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赶到丰州。 游牧骑兵实行部落首领联席制,一共由十三名各部落首领组成,其中塔塔部的尔罕、克烈部的离木合,以及蒙兀部的贵山,三名部落大酋长为大首领,拥有最后的决策权,还有一名更重要的人物,金国代表斛沙虎,他是金太宗完颜成的儿子,被封为虞王,这次就是由他负责联络各部出兵,他也代表金国拥有决策权。 他也统率了一万女真骑兵参与这次集结,加上一万女真骑兵,这次集结丰州的游牧骑兵一共有九万大军。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来临,原本分散在丰州三个地方的游牧骑兵开始向主大营处集结。 主大营是女真骑兵的驻扎地,是从前的五原县,县城早已经坍塌,原来的农田重新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附近有几条大河,水源充足,放牧条件极好,金兵便将这里作为驻营地。 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插满了旗帜,大帐一顶接着一顶,方圆数十里,到处是骑兵营地,一队队骑兵从四面八方跟来,举着各种各样的旗帜,旗帜上都以狼头旗为主,以各种颜色和配饰区分。 在一顶占据三亩地的大帐内,十几名大将围坐一圈,个个身材彪悍,声如洪钟,坐在上首的是金国代表斛沙虎,他身材瘦高,双眼细长,长得一个标志性的鹰勾鼻,配上一张长脸,显得格外奸诈。 但斛沙虎长什么样子并不重要,他代表的是金国,他是召集人,众人都必须尊重他的意见。 “我觉得不用讨论谁先出兵、谁后出兵,大家一起出兵,集结九万大军和西军决战,我们是骑兵,拥有极强的作战优势,一举击溃西军,我们要夺取灵州的财富,还要杀进关中,京兆积累的财富相信让我们几辈人的享受不完!” 说话的是塔塔部的大酋长尔罕,他年约四十岁,身高近两米,体重两百余斤,站在那里就像一座肉塔,声音十分洪亮,整个大帐都回荡着嗡嗡声。 他的先头军队早就来了,但他却是刚到丰州,又带来了两万军队,使塔塔部的兵力达到四万人,占据了总兵力的一半。 另外,克烈部的军队有三万人,而蒙兀部的军队只有一万人,原因也很简单,蒙兀部的大部分人口和土地都被其他两个部吞并了,剩下的十几个小部落拼凑出了一万军队。 尔罕虽然想得很远,但他的军事战术却很有道理,不能分散,必须集结起来,用优势兵力和西军作战,防止被西军各个击破。 下面一片嘈杂的议论声,斛沙虎瞥了一眼离木合问道:“离木合,你的意见呢?” 离木合不慌不忙道:“汉人作战很讲究策略,我们九万大军集结去迎战,很可能他们会派一支军队绕到我们身后,袭击我们的后勤,我们的粮食没有了,他们又避而不战,我们能坚持几天?” “你的意思的是,反对集结?”尔罕不满的问道。 “不是,集结是有必要的,但前提是要保护好后勤,相信每一个士兵都不愿意杀自己的战马为食!” 众人凛然,战马就是他们的兄弟,怎么能杀马为食,这时,贵山也道:“我支持离不合的建议,必须留下足够的兵力保护后勤。” 尔罕被离木合唱了对台戏,心中着实不爽,现在贵山也跳出来,他顿时怒视贵山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贵山脸刷地胀得通红,强烈的羞辱感令他无法忍受,他站起身道:“既然如此,蒙兀部告辞!” 斛沙虎冷冷道:“不要任性,要以大局为重,贵山请坐下!” 贵山不敢触怒斛沙虎,否则他们最后的十几个部落也保不住,他只得强忍羞辱,坐下低头不语。 斛沙虎缓缓道:“后勤需要人手保障,但现在后勤分布四处也不合理,必须集中在一起,由女真军队护卫,然后八万军队迎战灵州主力,他们只有五万人,靠你们的血性和勇烈,完全可以一战将其击溃。” 尔罕半晌道:“三支后勤部落不宜混在一起,出兵前就说好,后勤负责各自的军队,塔塔部出了八百万只羊,比别的部落加起来还要多,如果混在一起,对塔塔部不公平!” 斛沙虎笑着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之前我们就说好的,出兵多,出粮多,到时候分配战利品也会多得,不会让你吃亏。” 尔罕也只是为了提醒斛沙虎,他出兵出粮多,战利品分配也必须要更多一些。 “好吧!既然王爷有了保证,我也无话可说了,我愿全力以赴出兵!” ....... 两天后,八万联合大军向西出发了,斛沙虎留下万夫长颜阔列率一万女真骑兵守后勤,他自己则作为监军跟随八万大军出征,他们的目标是灵州,洗掠灵州后再向南进发,巧合的是,他们出兵的日子也是二月二十日。 这一天天气晴朗,春风拂面,大地冰雪消融,正是出兵的好日子....... 】 刘琼率领三万骑兵沿着黄河西岸北上,每个士兵都带了七天的干粮,冰雪消融,大地生出青草嫩芽,解决了战马的食物来源。 两天后,大军渐渐抵达黄河拐弯处,上午时分,十几里外忽然有三股黑烟腾空而起,刘琼立刻意识到,那是烽燧的警报,敌情出现了。 刘琼命令士兵就地休息,派出两支斥候去探查情况。 唐骞看了看地图,对刘琼道:“前面的烽燧是第三座烽燧,前面更远处必然还有烽燧,应该在六十里外。” 刘琼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从三柱烽燧看,敌军数量会在万人以上。” “将军,卑职有一个建议。” “你说!” “现在我们有一个优势,我们发现了敌军,但敌军却没有发现我们,我们索性利用这个优势,隐藏在敌军身后,不管是和主力大军夹击敌军,还是我们奔袭敌军后勤,都会有优势,你说呢?” 刘琼眯眼沉思片刻道:“我们得隐藏起来!” 大军留下几名斥候接应,其他大军继续北上,远远离开了官道的必经之处。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七章 狭路 周洪烈带着三十名斥候隐藏在半山腰的一片松林内,山下是一条比较平坦的官道,官道的积雪已经消融殆尽,如果有骑兵,肯定会从这条官道上走。 两边的田野里充满了各种危险,田鼠洞,蛇洞,土地被冰雪腐蚀出现的洼地深坑,被薄薄一层雪覆盖,谁也不知道冰雪下面隐藏着什么?战马极易受伤。 除非是战争没有选择余地,否则骑兵一定会选择走平坦的官道。 十几名游牧骑兵从远处奔来,在山脚下像蚂蚁一样大小,树上一名士兵高声道:“是敌军探子!” 周洪烈了解敌军探子的刺探规则,一般距离主力约二十里到三十里左右,主要是看前方是否有埋伏。 半个时辰后,远处十几里外出现了一股黑色河流,蜿蜒向这边杀来,一眼看不见尾,周洪烈心中大概估算一下,至少有七八万大军。 “我们走!” 周洪烈带着手下从另一条小路下山,向西面急赶回去报告。 走到半路,遇到了刘琼派来的斥候,刘琼命令他们直接南下向雍王汇报,几名接应斥候则调转回头去向刘琼汇报敌情,两支斥候队分道扬镳。 陈庆的主力大军距离刘琼的军队约有一百里左右,下午时分,他接到了刘琼派手下送来的快信,刘琼发现了敌军迹象,已经转到北面,准备绕道敌军身后。 陈庆看完信,笑着对杨再兴道:“你认为敌军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杨再兴摇摇头,“很可能不知道,李慕清也部署了很多游哨,如果敌军探子下来,肯定会被发现,更何况前段时间冰雪尚未融化,寸步难行,更不可能有探子南下,不过灵武县内有没有固定探子,卑职就不清楚了。” 陈庆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敌军侵占丰州已经一年多,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在灵州建立一个情报站。 “不管怎么说,谨慎行军不会有错!”陈庆随即下令全军放慢行军速度,又派出几队斥候前去探查敌情。 陈庆在这里犯下了一个惯性思维的错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敌军应该在灵武县设立一个情报点,事实上,这些游牧军队的情报意识很淡漠,他们生活在广袤的草原上,一向行踪不定,或许会派探子寻找敌人的踪迹,但完全没有派固定情报探子的意识。 八万游牧骑兵根本就不知道西军已经大举增兵灵州,更不知道雍王陈庆亲自出征,他们的目标还是灵州的五万守军,同时洗掠灵州。 很快,陈庆又接到周洪烈的情报,了解到了敌军情报,一支七八万人组成的游牧骑兵大军正浩浩荡荡向灵州方向杀来,估计大军已在百里之外。 陈庆当即派斥候北上,寻找到刘琼的三万军队,要求他配合自己前后夹击敌军。 傍晚时分,情报斥候赶回来了,在六十里外发现敌军主力,约八万人,他们也发现了西军,已经放慢了行军速度。 这是一场遭遇战,没有前奏,一上来就是两军大战。 陈庆命令骆驼队伍后撤五十里,他的十二万大军没有再继续北上,而对方八万大军也没有南下,原因是天色已黑了,虽然西军也训练过夜战,但毕竟是二十万大军混战,黑夜中很可能会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 双方都在耐心等待着天亮,士兵裹着毯子席地而睡,旁边卧着他们的战马,远处则是手执火把的巡逻哨兵,警惕地注视着北方的一举一动。 在队伍中间有一顶大帐,大帐内灯火通明,陈庆和十几名士兵围在一架沙盘前,陈庆指着沙盘的一支红旗道:“目前我们的位置在这里,北面黑旗是敌军的位置,大概相距五十里左右,看地形,只有一处可以作战的地方,就是这里!” 陈庆指着北方三十里外的一片开阔地,“这里没有树林,以荒漠和草地为主,宽幅达二十里,足以摆开战场,除非对方撤回丰州,否则明天必然在此作战。” 杨再兴问道:“殿下对敌军了解多少?” 陈庆缓缓道:“对方是十几个部落军组成的军队,主要是塔塔、克烈和蒙兀三大部落组成,作战也会分为三大块,按照草原惯例,他们也是各自作战,不会有什么配合,而且他们刚开始的冲击力非常强大,以后就会越来越弱,所以只要我们扛住敌军刚开始的几轮冲击,后面就胜券在握了。” 刘璀也问道:“明天是我们先冲击还是对方先冲击?” “对方弓箭弱,缺乏盾牌,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骑术高超,冲击力强大,我认为敌军一定会率先出击,而且是全线出击,我们的战术还是对付铁浮屠的方圆铁桶阵型,以方阵迎战,以铁桶阵对垒,分为三大铁桶阵,可分离,可融合,十二万大军,我为中军,杨再兴将军为右军,刘璀为左军,这一战让游牧骑兵好好尝一尝我们铁桶大阵的厉害!” 众将一起躬身,“愿听殿下差遣!” 次日天不亮,西军十二万大军北上了,以此同时,八万游牧大军也随之南下了,天色刚亮,十二万西军抵达了预定战场。 乌云低垂,北风呼啸,早春的寒冷笼罩着大地,四周都是荒漠,天地间一片萧瑟。 这时,远处传来的低微而沉闷的鼓声,‘咚!咚!咚!’敌军主力也出现了,一条黑线出现在十里外的旷野里,已经列成阵型,正缓缓向前推进。 双方都在推进,在相距三里时停止了前进,这是一场典型的遭遇战,在各自行军途中不期而遇,双方都无法撤退,只能背水一战。 西军摆下了三座方阵,都一样大小,没有主阵和双翼之分,这显然是为了三个部落而准备,也正中游牧联军的下怀。 昨晚,各个部落首领吵翻了天,怎么布兵作战,谁都不服谁?最后斛沙虎一锤定音,各自为战。 斛沙虎见西军摆下三座大阵,立刻派人去对三名大将下令,尔罕的塔塔军对付中间大阵,离木合的克烈军对付右阵,贵山的蒙兀军对付左阵。 这里面虽然对蒙兀军有点不公平,毕竟他们才一万军队,要对付四万西军,凶多吉少,但战场上没有公平可言,只能靠实力说话。 斛沙虎冷冷看了一眼西军,战刀一挥,大喝道:“擂鼓,出击!”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八章 屠阵 “冬!冬!冬!” 惊天动地的皮鼓声敲响,八万游牧骑兵发动了,万马奔腾,大地在颤抖,扯起漫天尘土,俨如山崩地裂,又仿佛万丈海啸,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向西军大阵杀来 这是游牧骑兵最强大的优势,以一种仿佛可以撼天的力量冲击敌军,给敌军强大的心理压力,一旦敌军抵挡不住这样的强大冲击,就会全面溃败。 】 如果遇到腐朽的北宋军队,很可能会出现他们所期待的一幕,就像富平大战,二十万宋军崩溃,就会争先恐后逃命,一败涂地。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身经百战的西军,是六十万西军中最精锐的队伍,他们也是天下最强大的汉人军队,内心仿佛铁铸,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三万弓弩一起上前,举起了神臂弩,在他们身后是六万长矛步兵,而骑兵只有三万人,当然,刘琼还率领三万骑兵埋伏在敌军身后,等待时机出击。 铺天盖地的骑兵越来越近,漫天的尘土遮天蔽日,大军距离西军只有三百步了,西军忽然鼓声大作,第一轮一万支弩失腾空而去,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奔腾中的骑兵。 骑兵虽然没有盾牌,却骑术高超,纷纷侧身躲在战马下面,但西军的弩失太密集,还是有无数战马和士兵被弩失射中,翻滚在地上,随即被后面的战马踩踏成肉泥。 紧接着西军的第二排弩失和第三排弩失射出,随即第二轮又开始,短短两百步距离,西军便发射了六万支弩失,游牧骑兵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八千骑兵被弩失射中,落地身亡。 这时,敌军已经杀到八十步外,三万西军弩手迅速撤退,隐入大阵之中。 在弩兵身后是九千重甲步兵,他们身穿重铠,手执精钢打制的三尖两刃刀,可噼可刺,三尖两刃刀长达一丈八寸,他们蹲在地上,刀柄顶着大地,刀尖呈六十度斜角,他们的任务是顶住敌军的第一波冲击。 七万余大军奔腾杀来,越来越近,已到五十步外,他们也看见了前方的刀林,不加思索在奔跑中放箭,箭失如雨点一般射在重甲步兵身上,却射不透铠甲,箭失纷纷落地。 重甲步兵的铠甲来自女真铁浮屠骑兵,陈庆摒弃了沉重的马甲,而将骑兵重甲改为步兵重甲,普通弓弩射不透,只有西军的重型神臂弩在百步内可以射透,这也是金兵铁浮屠将宋军杀得落花流水的主要原因。 九千重甲步兵纹丝不动,没有一人被箭失射倒,游牧骑兵已经奔到二十步外,已经能清晰看见他们因为万分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此时,他们已经身不由己,无法停住战马,一旦停止就会被后面强大的冲击力量撞翻、踩踏。 在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游牧骑兵冲进了西军大阵,锋利的三尖两刃刺穿了战马和骑兵的身体,数千人马倒地,紧接着重甲步兵站起身,挥舞三尖两刃刀噼砍冲上来的敌军骑兵,在他们身后出现一万投掷手,也就是刚才的弩手,三万弩手除了保留一万人外,其余两万人化身为长矛手和投掷手。 投掷手奋力将一万支精钢投入敌军人群中,杀伤威力极大,无数骑兵和战马被锋利的短矛刺穿了身体,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精钢短矛投出,冲在最前面的一万余骑兵遭遇连续打击,几乎全军覆灭,西军阵前堆积了大量肉障,强大的骑兵冲击波终于缓和下来。 “呜——”西军大营中号角声吹响,这是变阵的命令,士兵奔跑中变阵,三万骑兵杀出,挡住了后面杀来的敌军,三座西军方阵迅速变成了圆阵,最外圈是重甲步兵,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是长矛步兵,后面是弩兵、投掷手和战车。 重甲步兵并不是一直都在外层,会随时和里面的长矛手轮换,以保持士兵的体力。 这种铁桶阵有三大好处,第一便是减缓对敌军的犀利杀戮,给了敌军聚散的余地,从而使他们不会轻易撤退,敌军最后惊觉撤退时,往往已经伤亡惨重,属于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战术。 第二大好处就是能大大降低西军的伤亡人数,铁桶保护着弓弩手和投掷手,也保护着里面的战车,这也是西军经历了无数次实战后才渐渐摸索出来的一套对付骑兵的有效战术。 第三大好处则是步兵能集体的力量对付骑兵,这是千年后步兵实战总结,步兵对付骑兵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结方阵,以集体的力量来对付骑兵,铁桶大阵也同样是遵行这个原则。 但西军的铁桶阵还有很多特色,尤其是战车的使用是一个巨大创新,四十五架战车藏匿在大阵内,它们已经掀开了车盖,露出了里面的重型投石机,可将八斤中的木桶火雷投掷到百步外。 “呜——”号角声再次吹响,西军骑兵如潮水般撤退,露出了三个巨型铁桶大阵,伤亡惨重的游牧骑兵压力顿减,长长松了口气,他们化整为零,分解成各自的小部落军队,也不管中军、左右军之分,分解成十三支军队进攻西军大阵。 这也是必然的,铁桶阵是防御大阵,对进攻方非常轻松,但就像最强大的防御是进攻一样,有时候最犀利的进攻也是防御。 十三支骑兵围住着三座铁桶大阵不断发动攻势,企图撕开西军防线,但迎接他们的却是铁拳一般的回击。 ‘彭!彭!彭!’ 投石机发出巨大的声响,将一枚枚木桶火雷投向敌军人群,火雷在敌群中爆炸,虽然冲击威力不大,但数千支淬毒铁钉四溅,方圆十几丈的骑兵无一幸免,尤其是战马,铁钉射进了战马体内,这一招非常阴毒,毒钉入体暂时不会出现什么症状,但最多半个时辰后,毒性发作,战马就会摔倒在地,无法再奔跑,失去战马的骑兵只能束手被屠。 木桶火雷声音响亮,但杀伤力不大,真正威胁敌军骑兵的是弩箭,弩箭从大阵中射出,十分精准,令敌军骑兵防不胜防,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 以此同时,还有投掷手的精钢短矛,一轮短矛投出就有数百人被杀死,让游牧骑兵心惊肉跳。 双方激战了一个时辰,游牧骑兵已经伤亡过半,尔罕终于发现不对劲了,竟然不知不觉伤亡过半,这简直太可怕了,一般伤亡三成他们就必须撤退,现在居然伤亡过半,还没有知觉。 尔罕找到了斛沙虎,大喊道:“王爷,我们伤亡已过半,不能再打下去,必须撤退了!” 这时,贵山也奔来道:“蒙兀部伤亡已超过六成,恳请王爷下令撤退!” 斛沙虎也看出了西军的绵里藏针,这样下去,他们会伤亡殆尽,他当即下令道:“传令全军撤退!” “呜——呜——” 撤军的号角声终于吹响,精疲力尽的游牧骑兵如潮水撤退了,他们都是三板斧战术,前面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可一旦顶住他们进攻,进入胶着状态后,游牧骑兵的斗志就会迅速消退,士气开始低迷。 此时他们斗志都已消亡殆尽,听到撤退的号角声,人人调转马头逃跑,陈庆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当即下令道:“骑兵出击!” “冬!冬!冬!” 进攻的战鼓声敲响,一直在后面养精蓄锐的三万骑兵奔腾杀出,游牧骑兵无心恋战,大败而逃,逃出还不到三里,前面刘琼的三万骑兵杀出来了,两支骑兵前后夹击。 数万游牧骑兵完全崩溃了,四散奔逃,被杀得哭爹喊娘,到处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很多骑兵的战马中了毒钉,恶果显现,战马摔倒抽搐,动弹不得,它们身上的骑兵被奔驰而过西军砍掉了脑袋。 这一战,八万骑兵,最后逃脱者不足万人,七万游牧骑兵惨死在丰州战场。 陈庆随即命令刘琼三万骑兵杀进丰州,剿灭丰州的后勤部落。 得到消息的女真一万骑兵仓促逃走,丢下数万牧民和上千万只羊无人保护,沦为了西军囊中之物。 第一千三百零五十九章 未尽 陈庆率领大军已抵达了五原县,数百年沧海桑田,从前的县城只剩下残垣断壁,一队队被俘的牧民垂头丧气走来,后面还跟着他们的女人和孩子。 这时,几名老者被带到陈庆面前,跪下磕头,双掌合什苦苦哀求,旁边士兵翻译道:“他们说自己都是普通的牧民,属于白达旦部和拔思母部,生活在北方的阴山一带,被塔塔部和克烈部征服后沦为奴隶,塔塔部和克烈部强行把他们迁徙到这里,他们被迫养羊充军,他们的男子被奴役,女人还会被污辱,没有自己的财产,辛苦养的羊都被军队吃掉,恳请殿下饶过他们。” 陈庆看他半晌道:“他们是首领吗?” 几名老者听了翻译,连忙解释一通,士兵翻译道:”他们说酋长已被杀死,他们是长老会。” “让他们向长生天发誓,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士兵翻译过去,几名老者跪下向长生天发誓,士兵对陈庆道:“他们发的都是毒誓,向长生天保证自己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这时,唐骞过来对陈庆道:“卑职审问过牧民,他们说是自己白达旦部牧民,被塔塔部征服后沦为军奴,专门替军队养羊,饱受剥削和欺凌。” “看过他们的财产吗?”陈庆又问道。 唐骞点点头,“卑职看过,帐篷里一贫如洗,孩童也衣衫破旧。” 几名老者发完誓,对陈庆道:“这片土地不属于我们,恳请殿下让我们返回故土。” “你们一共有多少户牧民?” 士兵翻译过去,为首老者道:“一共有一万两千户。” 陈庆点点头,“每户给他们一百只羊,准许他们收拾自己财物回故土。” 几名老者听完翻译,顿时相拥哭了起来,他们跪下给陈庆磕头,再三感谢。 陈庆缓缓道:“西军不会欺负善良百姓,以后你们被其他强势部落欺压,也可以南下依附我们,我会视你们为子民,购买你们的羊只,让你们也能像其他百姓一样丰衣足食。” 几名老者千恩万谢去了,唐骞低声道:“其实把他们留下也好,贺兰山牧场目前一直空着。” “这个看他们自愿吧!或许他们更愿意回故乡。” 陈庆催马向大营而去。 西军缴获了数万顶大帐,搭建了自己的军营,还修建了十几个巨大的羊马圈,有一千两百万只羊,数量着实庞大,陈庆命令后勤都统赵小乙率一万士兵将大部分羊只送回灵州,只留下两百万只,充作十余万大军的军粮。 占地三亩的主帐也变成了陈庆的王帐,大帐内,陈庆对众将道:“出兵前我做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在击败游牧骑兵后,我们继续北上,剿灭塔塔和克烈部的残余势力,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果过于削弱这两个部落,只会导致蒙兀部的重新崛起,我觉得还是让他们互相争斗比较好,至少这一战后,他们十年之内不敢南下。” 大帐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在期待雍王的第二个方案。 陈庆又缓缓道:“我的第二个方案是继续东进大同府,一举夺取燕山府!” 大帐内顿时一片欢呼,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 众将散去,亲兵匆匆找到陈庆禀报道:“启禀殿下,刚才那几个老者又来了,求见殿下!” 陈庆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亲兵将五名老者领进大帐,翻译军士也赶到了,四名老者跪下磕头,为首老者道:“殿下的宽宏大量让我们看到了生的希望,我们都愿意留下做殿下的子民,恳请殿下收录!” 陈庆听了翻译,澹澹问道:“为什么不想回故乡?” “回禀殿下,我们故乡的牧场已经被塔塔部的一个部落霸占,如果回去,必然会产生冲突,我们没有自保之力,会重新沦为奴隶,我们宁愿归附殿下,成为殿下子民。” 陈庆点点头,“成为我的子民是有条件的,你们必须接受才行!” “请殿下告之!” 士兵翻译得很流畅,双方几乎没有什么交流障碍,陈庆微微笑道:“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们要和我境内的其他民族一样,比如羌人、回鹘人,接受官府的管辖,当然,官府不是要奴役你们,而是要将你们编入户籍,每年要正常缴税。” 】 “请问我们每年要交多少税?”几名老者紧张问道。 “不多,每新生一百只羊交五只羊的税,其他民族都一样,你们也一样。” 众人长长松了口气,比起塔塔部要他们交一半的羊只,这个羊税很低很低,他们完全能接受。 “我们愿意!” 陈庆点点头又道:“第二个条件,就是你们的组织形式,我不希望你们实行酋长制度,目前的长老制度更好,要求你们继续保持下去。” 听完翻译,五名长老对望一眼,一起答应道:“如此甚好,我们也愿意保持下去!” 陈庆随即道:“贺兰山麓那边有大片牧场,是从前党项人的牧场,目前没有部落在那里,你们可以迁徙过去,然后你去灵州向张刺史备桉,我会给你们一封信,把这封信交给张刺史,他会安排好你们的牧场,以后你们就归灵州官府管辖。” 陈庆随即写了一封短信,交给长老,又安排一名本地士兵为向导,带他们去贺兰山牧场。 几个长老千恩万谢去了....... 休整了三天,陈庆整顿十三万大军,携带七万头骆驼、数千辆大车和两百万只羊,继续浩浩荡荡沿着黄河北岸向东面进发。 十天后,大军抵达大同府,都督颜骏前来迎接雍王大军到来。 军队在大同城外扎下了大营,颜骏带着大同情报分署主管刘昆向陈庆汇报燕山府的情况。 大同情报分署负责探查草原和燕山府的情报,燕山府有总兵力约七万人,包括五万女真军和两万本地燕军,由元帅完颜喝离撒统领,目前金兵的防御重点在南部靠河北一线,北方基本上没有驻军,只有居庸关驻扎了三千军队。 “易县那边驻军情况如何?”陈庆又问道。 易县是飞狐陉进入燕山府的入口处,是极为重要战略要地,刘昆连忙道:“那边有三座险关要隘,驻扎了一万本地燕军,戒备很森严,相比居庸关更难。” “居庸关商人可以过关吗?” 刘昆点点头,“草原和燕山府之间的贸易往来,都是走居庸关,只要交税,畅通无阻!” 陈庆沉吟一下又问道:“大同府有燕山府的情报站吗?” 旁边颜骏迟疑回答道:“去年秋天我们摧毁了一个燕山府的情报点,就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再重建。” 刘昆补充道:“如果完颜喝离撒得到殿下抵达大同府的情报,肯定会大规模调兵遣将,我们的情报站也会发来消息,卑职认为,只要三天之内燕山府没有动静,就说明对方不知道殿下到来。” 刘昆的推断有点道理,陈庆点点头道:“那大军再休息几日!”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章 居庸 居庸关实际上是穿越燕山山脉的一条峡谷,它由南北两个关隘组成,其中北关隘是主关,峡谷长三十余里,两边山势雄奇、谷内风景秀丽,依山傍水,有不少村落,百姓主要以打猎和采药为生。 在山谷平坦开阔处有一座集镇,里面有客栈、酒楼、妓院等等场所,往来的商队会在这里住宿、吃饭、找女人,这里一直是草原商队进入燕山府的必经之路,市镇昼夜喧哗,灯火不断,商业颇为繁盛,加上这里也没有战争威胁,关隘管理也比较宽松。 南关口主要是税关,设立了税卡,往来商人必须在这里交了税才能出入关口。 这天中午,一支由十几名契丹商人组成的骆驼商队来到关隘前,关门前有不少进关的行人,大多是附近的农民,挑着担子,给几文钱就过关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守关士兵也是契丹人,一名小头目上前喝问道。 为首契丹商人上前行礼道:“我们是从临潢府过来!” 双方都是契丹人,都说契丹话,交流很畅通。 “不错嘛!居然还有骆驼,什么货物?” “药材和酒!” 临潢府主要出产药材和上好羊酒,在燕山府确实能卖个好价钱。 小头目拍了拍大桶,咽口唾沫道:“能不能匀一点给我?” 契丹商人取来一只大皮袋递给他,“这里面有二十斤酒,够军爷喝了。” “多谢了!” 拿了好处就好说话了,也不用检查,小头目道:“按照过关规矩,每人五十文,驮运货物牲畜每头十文,这样吧!我也懒得数了,交一贯钱,就可以过关了。” 商人交了一贯钱,小头目又看了看,没有携带长兵器,便一挥手,“过关吧!” 骆驼队鱼贯而入,进入了居庸关,继续向前走,市镇在前面十里处。 约走了七八里,骆驼队离开了官道,拐进一条无人山谷,这时,装酒的大木桶盖子顶开了,从里面钻出无数西军士兵,每个木桶藏了一人。 一共两百名西军士兵,携带了弩箭和战刀,没有带长兵器,这两百名士兵都是最精锐的斥候军,由刚提拔的斥候统领周洪烈统帅。 这十几名契丹人实际上是大同商人,也同样是雍王的子民,当然会配合西军行动,士兵们又将木桶里装满水,商队继续上路南下了。 两百名士兵冲进了一大片树林内隐藏起来。 居庸关的守军虽然有三千人,但关隘本身只能容纳三百人左右,其他士兵驻扎在军营内,而军营在市镇南面的开阔处,距离北关隘还有十几里。 与此同时,刘琼的三万先锋军出现居庸关西北方向四十里外,耐心等待着天黑,他们约定四更时分动手,只要夺取了最险要的北关城,南关城就不成问题了。 夜幕渐渐深了,树林内,士兵们靠着树木休息,养精蓄锐,等待四更时分,三更左右,士兵们都醒来了,开始做准备,这些斥候都是最精锐的士兵,个个能以一挡十。 主将周洪烈虽然武艺一般,但他冷静、有急智,胆大心细,统率力很强,是一名优秀的斥候将领。 这时,两名斥候奔了回来,向周洪烈禀报道:“对方已经换岗,大约有三百名士兵,换下的士兵都已经回营了,新的士兵进入关城,但城头上人不多,卑职估计都在瓮城内。” 周洪烈点点头,叫来副将李辉和几名都头商议,借助微弱的月光,他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模拟关城。 “关城大家都看到了,有内城和外城,中间是瓮城,有一条甬道可以上内城,顺着城头可以走到外城上,今天过城时,我看见瓮城内有几顶帐篷,估计晚上帐篷比较多,士兵都在帐篷内睡觉,少数士兵在城头上巡逻站岗,我们虽然没有带长兵器,但我们有火油,今晚可以火烧帐篷,他们必然会内城门逃入关内,这时候我们弓弩就能发挥作用,我们兵分两路,我带五十名弟兄上城,李将军率领一百五十名弟兄拦截逃亡的士兵。” 李辉笑道:“统领不用担心,我们的弟兄个个骁勇善战,区区三百人不到,对我们是小菜一碟。” 这时,有士兵来报,“距离四更时辰还差半个时辰了!” 周洪烈当即令道:“出发!” 三百名士兵出了树林,走出峡谷口,沿着官道向数里外的关城奔去....... 关城内很安静,这里远离战场,防御比较松懈,瓮城内搭了二十座大帐,大部分士兵都在帐内睡觉,只有十几名士兵在城头上巡逻。 安卓苹果均可。】 两百名士兵奔至关城下,周洪烈一挥手,两百名斥候士兵立刻兵分两路,五十名士兵跟随周洪烈上了关城,其余一百五十名士兵则跟随指挥使李辉埋伏在道路两边。 城头上很安静,内城头上几乎没有人,只有两名士兵靠坐在城墙上打盹,怀中抱着长矛,用笠子帽盖着脸。 周洪烈回头使个眼色,两名斥候拔出匕首,轻轻一跃跳上城头,沿着城墙暗处慢慢靠近,忽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扑向对方,匕首一挥,血光迸射,割断了对方的喉咙,随即一刀又刺穿了心脏。 “上!” 周洪烈一声令下,士兵们猫着腰,一个接一个冲上城头,周洪烈带着二十名士兵冲向外城墙,另外三十名士兵则将皮袋中的火油喷洒进瓮城。 只听几声惨叫,外城头上的十名士兵全部被干掉了,士兵们向瓮城内扔下数十支火把。 大帐立刻被点燃了,有火油助燃,火势蔓延得极快,眨眼间,整个瓮城内一片火海,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只见下面士兵哭喊着冲出来,有人打开了内城门,光着脚的士兵争先恐后向外面奔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雨点般的弩失,一群群士兵中箭栽倒,没有皮甲防护,几乎都是一箭致命。 西军斥候上弦、放箭、发射,一气呵成,强劲的弩失始终不断射向敌军,箭箭精准,敌军从城内冲出来便中箭倒下,尸体在城门处堆积成小山一般,渐渐地,人越来越少,最后烈火吞没了整个瓮城,也再也没有人逃出来。 刘琼和唐骞率领三万大军就在关城对面两里外,他们能看见关城内映照着火光,唐骞低声对刘琼道:“看来他们用火烧敌营了。” 刘琼点点头,火光来自瓮城,应该是烧瓮城了。 这时,城头上出现三支火把在挥舞,这是约定的信号,刘琼一声令下,“大军出击!” 三万骑兵发动了,掀起滚滚黄尘,向关城杀去......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一章 榆关 居庸关南关城上的士兵各位紧张,一千士兵在西军骑兵杀来之前逃脱,跑出了南城关,此时关门紧闭,上面站在数百名神情紧张的契丹人金兵,他们手执弓弩,战战兢兢望着城下数百步外的西军骑兵。 南关城比北关城低矮得多,只有两丈高,而且地面平坦,没有居高临下的坡度,这样的关城很容易被攻破。 西军攻城的经验十分丰富,针对不同的城门,他们有不同的应对之策。 对付这种低矮的城墙,完全不需要铁火雷,刘琼一声令下。 从队伍中走出三百名士兵,每个人都怀抱一只火油皮袋,这是一种特制的皮袋,前面有铜管和喷口,士兵挤压皮袋,可将火油喷出十几丈外。 这时,六千弓弩手上前,以三段射的方式向城头发射箭矢,城头上的士兵纷纷蹲下,箭矢一轮接着一轮,密集如雨点,压得他们根本抬不起头。 忽然,一股股黑色液体喷射上城,很多士兵都被泼溅一身,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数十支火把扔上来,‘轰!''城头上燃烧起来。 随着黑色液体不断喷射上城,城头火势越来越大,数百名士兵身上着火了,连滚带爬向城下奔去,不多时,城头变成了一片火海。 百名士兵抱着巨大的攻城槌出现了,他们呐喊着奔跑上前,攻城槌重重撞在城门上,城门剧烈晃动,已经快支撑不住。 百名士兵后退数十步,再奔跑上前,“轰!”城门被撞开了。 南关城没有瓮城,外面就是谷口,天还没有亮,虽然城头上火光熊熊,但依旧看不清谷口的情况。 刘琼随即下令,“箭矢开路!” 六千士兵奔跑上前,将六千支箭矢射向谷口,犁地三轮,骑兵主力这才冲过了关城,关城外和谷口早已没有了一个士兵,所有的士兵都逃走了。 三万穿过了南关城,踏进了燕山府的土地。 在渤海西北部,靠近辽西走廊之处有一座岛屿,叫觉华岛,距离辽西走廊岸边约二十余里,岛屿占地两百顷,山石奇秀、树林茂密,岛上原本有几十座寺院,被笃信佛教的辽国皇室供奉,随着辽国灭亡,失去了生活来源,岛上的僧众难以生存,都渐渐散去,目前只剩下几座寺院依靠几顷土地,自己耕作粮食蔬菜,艰难度日。 但从去年秋天开始,西军水军占领了这座岛屿,水军源源不断上岛,最多时达两万人之众,数百艘万石大船停泊在岛屿附近。 大量粮食物资被搬到上岛屿,让岛上的僧人既高兴又苦恼,高兴是大量粮食物资上岛,他们也能得到粮食和生活物资,而苦恼是他们失去了自由,所有僧人不准出寺院,他们的几艘小船也被没收,防止他们去岸上报信。 水军临时都督府设在岛上的大龙宫寺内,天刚亮,几艘斥候的快船穿过海面浓雾,停泊在小岛岸边,几名斥候跳上岸,向大龙宫寺奔去。 水军都督汤怀此时就大龙宫寺内,和方丈慧明法师喝茶闲聊,很巧的是,慧明法师和汤怀是同乡,都是相州汤阴县人,慧明法师二十岁上岛出家,一晃过去了四十年,对故乡的景色风物渐渐忘记了,让他欣喜的是,和汤怀的聊天中,他又一点点回忆起来了。 这时,亲兵在堂下禀报,“都督,斥候来了,带来了雍王殿下的手令!” 汤怀连忙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报信斥候士兵走上堂,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汤都督!” “免礼,雍王手令在哪里?” 斥候取出手令呈上,汤怀接过手令打开看了一遍,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送信斥候下去了,汤怀又问慧明法师道:“法师知道榆关吗?” 慧明笑着点点头,“贫僧年轻时,曾在平州法华寺学习了几年,榆关就在平州,是平州和润州的交界处,燕山山脉直接入海,距离海边不远形成一座断裂峡谷,榆关就在这座峡谷内,高大雄峻,气势壮观,守住榆关,辽东的金兵就休想从辽西走廊进入燕山府。” “那边可有登陆之地?” “大船登陆,可以在润州海阳县登陆,小规模登陆,用小船靠近榆关登陆就是了。” 汤怀大喜,合掌道:“多谢慧明法师!” “哪里!哪里!贫僧要感谢汤都督赠送的粮油布匹,令贫寺终于有了一点点储备应对灾年。” 停一下,慧明法师又道:“我有个徒弟的家就在榆关附近,他很熟悉那边地形,我让他给西军带路。” “那就太感谢了!” 陈庆的手令是让汤怀夺取榆关,切断金国支援燕山府的道路,同时也切断燕山府金兵的后撤退路。 燕山府可不是河北,河北以及中原属于金国外围地盘,但燕山府却属于核心地盘,五年前,燕山府被金国封为中都,金国皇帝已准备迁都到中都大兴城,但因为金兵在中原战场的节节败退,使金国迁都有了顾虑,直到西军夺取河北,金国皇帝不得不暂时打消迁都的想法。 可无论如何,燕山府在金国的地位还是十分重要,一旦燕山府被西军进攻,金国将派兵全力支援。 平州不属于燕山府管辖,平州都督完颜神士懑是完颜兀术的部将,也是完颜迪古乃的兄长,他统领三万燕军,实际上就是杂军,除了女真士兵外,其他各色人种组成的军队,包括契丹人、奚人、汉人、渤海人、高丽人等等。 他本来不服完颜喝离撒管辖,但在天子的强令之下,他不得不屈服,服从了完颜喝离撒,将一万燕军分给完颜喝离撒,分别驻扎各处关隘,他在平州统领两万燕军。 就在两天前,他接到了完颜喝令撒紧急命令,令他立刻率两万军队赶赴大兴城支援,一支西军突破了居庸关,大兴城危急。 完颜神士懑也知道大兴城是金国中都,不可丢失,他命令大将萧宏伟率两千士兵守榆关,他则率领两万军队紧急赶回大兴城支援。 榆关就是后来的山海关,隋朝时开始兴建,是燕山府通往辽东的必经之路,一旦榆关失守,不但辽东援军进不来燕山府,燕山府的女真军也无法向辽东撤退,因此,榆关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完颜神士懑率领两万军守平州,其实也是在守榆关,怎奈居庸关被西军偷袭,杀了完颜喝离撒一个措手不及,大兴城的兵力只有两万,情急之下,完颜喝离撒也顾不上榆关了,先保住大兴城要紧。 随着平州的两万军队被紧急调走,金兵的防御破绽便出现了,榆关居然只有两千人驻守,这个机会转瞬即逝,一旦辽东援军杀到,或者完颜喝离撒醒悟过来,再想夺取榆关就很难了。 所以陈庆将汤怀这支水路奇兵安插在觉华岛,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夺取榆关,切断辽东和燕山府之间的联系。 夜幕下,二十几艘中型船只悄悄靠上了一处海湾,五百名士兵在一名僧人带领下上了岸。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二章 扼喉 五百名士兵由汤怀部将李章胜率领,五百士兵在南面上了岸,很远便看见延伸到海边的关城。 榆关和明朝的山海关相差不大,山海关就是在榆关的基础上重建,其宗旨都是要扼守住辽西走廊通道,不可能还会留一个口子让军队绕过关隘,所以城墙都必须要修到海边。 榆关也有瓮城,是辽国为了阻挡女真军南下而修建,两千燕军都驻扎在关城内。 五百士兵就埋伏在距离关城约两里的一片树林内,僧人觉明就是附近的渔民子弟,对周围的地形非常熟悉,他对李章胜道:“海边一路都是怪石,将军率军可以沿着海边走,被怪石遮挡,城头守军看不见,可以直接到城墙之下。” “海边有路可走吗?我看见都是缺口。” “有!有一条小路,不容易被发现,我们小时候经常走。” 李章胜点点头,“明天晚上我们出发!” ....... 次日下午,两万大军在润州海阳县登陆了,这里就是后世的秦皇岛,是一座天然良港,这里距离榆关很近。 两万大军登陆立刻被榆关守军发现了,守军十分紧张,两千守军全部上城,注视着北面两万西军。 千夫长萧宏伟是契丹人,做事谨慎,所以才被留下守榆关。 萧宏伟也着实震惊,西军居然从水路杀来了,但震惊归震惊,他还要必须守住关城。 “全军不准懈怠,弓箭准备,滚木礌石准备,西军极可能会在夜间攻城!” 关城长达三里,两千士兵守城都略有吃力,所有士兵都压上了北城墙,后背基本上就空出来了,南城墙只留了数十人看守城门。 两万西军水军就在一里外,主将汤怀耐心等待天黑。 遇到不同的情况当采取不同的攻城方式,比如刘琼攻打居庸关就使用了火攻,再用攻城槌撞开城门,居庸关对他们已经没有意义。 而汤怀面临的榆关则意义重大,他必须完整地夺取关城,而不能破坏,汤怀便采用了内外配合的方式夺城。 此时天色已黑,汤怀陈兵一里外,高举火把,两万大军汇聚成一片火的海洋,杀气腾腾,耐心地等待着城头上的变化。 城南,李章胜率领五百士兵正沿着海边小路疾行,一块块怪异嶙峋的海礁巨石遮挡住了士兵们的身形,城门上方尽管有守军在来回巡逻,却看不到越来越近的五百士兵。 很快,五百士兵抵达了城墙最东端,这里紧靠大海,原本是有士兵站岗,但北城形势严峻,所有岗位的士兵都被抽调走去防御北城,西军士兵上方的守军也被调走。 几名士兵将铁爪扔上城头,钩住了城墙,开始向上攀爬,只片刻,三名士兵攀上城头,见四周无人,又将三架绳梯固定住,抛下了城去,大队士兵开始攀着绳梯上城。 南城门上的城头有二十名士兵,这是唯一留在南城的燕军士兵,士兵在南城头上来回巡逻,不时焦虑地望向北城,这时,一队百余人的士兵奔跑过来,队伍整齐,南城士兵都以为是自己人来换岗了。 欣喜地迎了上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暴风疾雨般的箭失,二十名士兵纷纷中箭栽倒,几名受伤士兵掉头狂奔,企图敲钟报警,但他们刚到警钟旁,却被第二轮箭失追上,三名士兵被乱箭射中,一栽倒在地上,十几名西军士兵冲上来,护住了大钟。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南城只留了二十名士兵,其余四百八十名士兵在李章胜率领下,沿着狭窄的城头过道向北城奔去。 城头上两千士兵正严阵以待,主将萧宏伟心中有点诧异,对方怎么迟迟没有动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东段城墙上忽然一阵大乱,士兵们纷纷向西面奔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宏伟急喝令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名士兵跑去打听,只片刻便回来禀报,“启禀将军,东面城头上杀来无数西军士兵,非常凶悍,弟兄们抵挡不住!” 萧宏伟顿时又惊又怒,大喊道:“军队压上去,顶住他们!” 城下汤怀也看到了东城头上大乱,这是他们的奇兵出击了,汤怀当即喝令道:“全军进攻!” “冬!冬!冬!” 西军队伍中鼓声大作,两万士兵扛着一百架攻城梯进攻了,他们的目标就是城墙东段,两万大军如潮水般向东城涌来。 此时,东段城墙上,燕军士兵被杀得节节败退,满地尸体,萧宏伟急得红眼了,亲自率领一千士兵冲上来,双方在城头上厮杀在一起,李章胜极为悍勇,他挥舞一把大刀,杀得敌军人头滚滚,残肢满地,很多士兵被噼成两段,五脏六腑流出来,腥臭无比。 三架攻城梯率先搭上了西军控制的城头,士兵蜂拥而上,城头已经被西军控制,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挡,只片刻,第一名士兵一跃登上城头,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越来越多的士兵登上城头,双方开始城头争夺战。 守军主将萧宏伟心急如焚,喝令所有士兵压上去,将敌军赶下城,这时,一支冷箭‘嗖!’地射来,他躲闪不及,正中左胸,萧宏伟惨叫一声,仰面倒地,几名士兵急忙将他拖了下去。 越来越多的西军冲上城头,人数已经超过了敌军,这时,城门被打开了,西军士兵汹涌杀入,城头上的守兵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全面溃败,但西军已经攻进瓮城,敌军下城无路,纷纷跪地投降,很多士兵甚至跳城逃命,重重摔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短短一刻钟后,战争便结束了,两千士兵没有能逃走一人,一千多人成了战俘,主将萧宏伟伤势过重而死。 西军占据了榆关,扼守住了辽东进入燕山府乃至中原的咽喉要道。 而与此同时,完颜宗翰率领五万女真骑兵已经过了锦州,正疾速南下,赶赴燕山府救援。 ........ 陈庆率领十万大军也从居庸关进入了燕山府,而牛皋和高定也各自率领四万大军渡过了拒马河,两支军队分别攻克了容城县和归义县,全歼一万女真军,牛皋分兵一万,命令王铎统领,西去进攻易县,他自己则率三万大军向大兴城进发。 高定率领军队攻下归义县后,也派兵一万前去攻打永清县,永清县也有五千守军。 此时,金兵也在疾速收缩,大兴城内原本只有两万守军,三万女真军都部署在外面,完颜喝离撒得到居庸关的消息后,急令范阳县的、易县和永清县的军队撤回。 大兴城的女真士兵达四万人,还有一万军队来不及撤回,被西军歼灭在容城县和归义县。 就在榆关易手两天后,陈庆和牛皋、高定的大军在大兴城外汇合,总兵力达二十万,将中都大兴城围困得跟铁桶一般。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三章 大兴(一) 大兴城就是今天的帝都,辽国的南京,金国的中都,这么重要的地方只有五万女真军镇守,也从一个侧面暗示着金国的兵源枯竭。 毕竟金国的都城和统治中心还在辽东,金国的主要兵力当然集中辽东,而燕山府就像金国的一支角,金国也想保护,怎奈实力不济,只能采取常驻军队和救援军队的方式,平时少驻扎一些军队,待危机发生,再及时增兵。 这种防御方式也不是不行,因为爆发战争总会有前兆,比如增兵、粮草物资运输,甚至陈庆会视察河北大军等等迹象。 从发生战争前兆到正式爆发战争,至少相隔一两个月,金国有足够的时间调动援军进行部署。 但这种常驻加救援的模式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那是就是害怕闪电战,一旦西军发动闪电战,突然袭击燕山府,金国救援也来不及。 这个漏洞陈庆看得很清楚,他率军在丰州和草原游牧骑兵激战,让金国放松了警惕,金国做梦也想不到陈庆突袭燕山府,陈庆再进行闪电突袭,夺取居庸关和榆关,就算女真骑兵以日行三百里的速度赶来救援,也进不了燕山府了。 这是一次极为漂亮的进攻,也非常经典,正奇相辅,夺取燕山府也就势在必得了。 此时,二十万大军围困大兴城,分成南北西三个大营,留东城门不围,给城内的四万女真军留一条路。 大兴城城墙高大宽厚,易守难攻,护城河也极为宽阔,必须用投石机之类的大型攻城武器才能压制住对方。 当初攻打大名府的五十架重型投石机和一千名工匠正在赶往大兴城的途中。 北大营的雍王帐,这里同时也是帅帐,此时大帐内,将领们济济一堂,在他们面前是两张大桌子,一张桌子上是大兴城的木制模型,另一张桌子上是燕山府的山川地形沙盘。 众人都在观察城池模型的特点,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宽阔的护城河让他们立刻想到了船只,当然,大兴城的护城河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直接从船上搭钩板登城并不现实,但可以在船头和城头进行弓箭对战,甚至可以火攻。 这时,陈庆咳嗽两声,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到雍王身上,陈庆缓缓道:“我要先告诉各位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平州两万燕军正向大兴城赶来,估计明天晚上左右抵达大兴城,这支军队我们必须要歼灭,岳云、张宪听令!” “末将在!”岳云和张宪一起抱拳道。 陈庆取出令箭道:“你们二人各率两万骑兵,围剿平州的军队,投降者可饶,反抗者一概杀绝!” “遵令!”两人接过令箭匆匆去了。 陈庆又对众将道:“第二个消息,对方的五万援军正从辽东疾速赶来,但我们的两万水军已经夺取榆关,切断了辽东和燕山府的联系。” 杨再兴问道:“殿下为何不让五万军队进入燕山府,我们围城打援,把这五万军队也一并歼灭?” “杨都统这个问题问得好,以前争夺山东路时,我们还把敌军五万援军放入山东路,最后将他们全歼,但为什么这一次我却拦截住了援军?原因大家可能想不到,因为这是燕山路,从石敬塘把它割让给辽国后,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这里的士族虽然长着一副汉人面孔,但实际上,他们的利益和辽金休戚相关,所以他们把自己视为辽国人和金国人了,只有最底层被剥削被压迫的百姓才会心系故国,我们夺取河北路就感触很深,来自燕山府的汉人官员纷纷辞官,不愿为我效忠,可以说,我们在燕山府并没有基础,只是我们来得突然,金国还没有来得及发动百姓,所以一旦五万骑兵援军进入燕山府,可能就会激起整个燕山府人的同仇敌忾,这是我不愿面对的。” 牛皋点点头,“殿下说得对,我们一路北上,所经过的县,没有一个县官出来迎接我们,百姓也比较冷漠,完全没有见到汉人军队的惊喜和激动,恐怕女真援军进入燕山府后,沿途百姓都要夹道欢迎了。” “牛都统补充得很好!” 陈庆赞许道:“我们夺取榆关,女真援军进不来,普通百姓不知道,还以为是金国抛弃了他们,他们绝望、憎恨,转而对我们的顺从,可一旦有援军进来。燕山府人就会认为金国没有抛弃他们,他们一定会出人出粮出钱支援金兵,即使金兵失败,但他们也不会轻易改变效忠,总认为金国没有抛弃他们,一定会杀回来,我们以后的治理就会非常难。” 众人这才理解了雍王殿下的担忧和慎重,不仅仅从军事上考虑,还要从政治上考虑,这就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了。 这时,陈庆又指着大兴城模型笑道:“我们来探讨一下,怎么攻城比较好?杨将军先说!” 杨再兴抱拳行一礼,“那卑职先献丑了!” 他拾起木杆指着城墙道:“城墙高大坚固,可以说易守难攻,我们没有必要把兵力消耗在强攻硬战上,我们完全可以发挥自己优势来打击敌军士气,我的意思是说,不要急着用铁火雷,先用战船、重型投石机,火油对敌军进行轮番进攻,大量杀伤敌军,把敌军士气消磨得差不多后,再用铁火雷破城。” 牛皋也笑道:“看见宽阔的护城河,卑职也同样想到了战船,数百艘战船正沿着桑干河运粮草物资北上,五千石的战船就能比肩敌军城墙了,弓箭战加火器,足以狠狠打击敌军士兵!” 陈庆问道:“我们的五十架投石机也在船中吗?” 牛皋点点头,“都在,只是拆散了装船,送来后还需要工匠重新组装。” “这倒无妨,我们有一千工匠,送来后一天就能安装完成。” 众人又商讨片刻,一致同意采投石机加船攻战术。 ......... 岳云和张宪各率两万骑兵一路向东奔行,他们在香河县附近拦截住了两万燕军。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中午时分,官道旁边的旷野里两万燕军正在休息,主将完颜神士满则有些发愁,他得到情报,大兴城已经被西军包围,只留下一个东门,那他的军队怎么才能进入城内?对方不可能不拦截啊! 或者拦截西军的后勤船队,这是完颜神士满想到的最好策略。 这时,大地微微有些颤抖起来,完颜神士满惊讶地站起身,忽然有士兵道:“西面有敌情!” 完颜神士满向西望去,只见西面数里外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无数骑兵正疾速向这边奔来。 完颜神士满大喊道:“全军集结!” “呜——” 号角声吹响,正在休息的燕军纷纷起身列阵,准备应对西边大军的冲击。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同样一支两万人的骑兵也正向他们杀来........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四章 大兴(二) 燕军又被称为杂军,里面民族复杂,契丹人、奚人、汉人、渤海人、高丽人等等,他们属于地方军,待遇低、装备差,训练也不行,士气普遍不高,当四万西军骑兵对他们前后夹击时,他们很快便崩溃了。 完颜神士满急得大喊:“抵住!顶住!不准逃。” 这时,斜刺杀来一员大将,正是西军第一勐将岳云,他早就看见了这名女真大将,挥锤大喊:“女真狗贼纳命来!” 完颜神士满一眼认出了岳云,单挑中打死了铜锤大将蒲察阿虎迭,原本第二阵就是完颜神士满上阵和岳云挑战,但被临时调整,耶律阿里取代了他,这件事一直让完颜神士满耿耿于怀。 他的武艺极为高强,一杆钢枪使得神出鬼没,既有女真人力量,又有汉人招数,被誉为御前第一勇士。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岳云,完颜神士满立刻意识到,岳云一定是西军主将,如果能岳云干掉,说不定局势还能逆转。 他也大吼一声,“南蛮子受死!” 他催马上前,挺枪便刺,抖出了七个枪花,虚虚实实,让人眼花缭乱。 但完颜神士满不知道的是岳云的枪法也同样高明之极,继承了他的父亲的岳家枪,只是他力量过人,才选择了八十二斤的梅花亮银锤。 岳云冷笑一声,双锤一夹,‘当!’一声巨响,精准地夹住了枪尖。 完颜神士满大惊,奋力拉拽,长枪却纹丝不动,双马交错,他单手执枪,右手拔出宝剑向岳飞手臂狠狠噼去。 岳云一闪身,躲过了一剑,双锤勐地一拽,完颜神士满单手执枪握不住了,长枪‘嗖!’的脱手而飞。 完颜神士满没有了兵器,脸色大变,催马急逃,奔出不到十步,岳云右手一甩,打出一记飞锤,‘砰!’大锤结结实实打中完颜神士满的背心,完颜神士满一口血喷出,被打得骨断筋折,心脏爆裂,落马而死。 安装最新版。】 岳云的亲兵冲上前,一刀砍下完颜神士满的首级,岳云取回银锤,大喊道:“不投降者,格杀无论!” 西军骑兵个个奋勇争功,杀得燕军士兵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很多士兵都跪下投降,也被求功心切的西军士兵杀死,割去了人头。 这一战,四万骑兵对两万步兵,西军骑兵以不到两千人伤亡的代价,全歼两万敌军,杀敌一万两千余人,俘敌七千余人,能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汉人,他们凭一张汉人的脸庞逃得了性命。 ......... 大兴城是金国的中都,防御也很全面,城头安排六十架大型投石机,可将八十斤重的大石抛出一百五十步远,不仅有投石机,还有一千部床弩和几千桶火油。 四万女真军训练有素,作战凶悍,可惜人数少了一些,否则他们也是西军的劲敌。 四万金兵和临时招募的两万民团军在城头上忙碌地备战,搬运物资,调试投石机,将无数的滚木礌石运上城头,人来人往,喊着号子搬运大石,城头上的气氛喧杂热闹。 完颜喝离撒站在城头,心情沉重地望着数里外的西军大营,他曾经被西军俘虏过,心中对西军一直有阴影,十年来他对阵陈庆屡战屡败,连关中也是他丢失的,要不是他的后台强硬,他早就被革职下狱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镇守燕山府和中都。 “元帅,西军很可能会用火攻,然后用铁火雷炸城,卑职有两个建议!”说话是他的副将蒲察阿虎,也是一名经验丰富,勇勐善战的名将。 “你说,什么建议?” “第一个建议,卑职建议将火油桶置于城门上方,一旦西军用铁火雷,必然是攻城门,我们用烈火烧之,滚木礌石之类效果都不大,只有无孔不入的烈火才能阻止他们。” “这个方案不错,我同意!第二个建议是什么?” “第一个建议是用火,第二个建议就是防火,卑职听韩常说过,对付西军的火油,用泥土或者细沙可以将火及时扑灭,然后将泥沙铲除运走。” 这个办法完颜喝离撒也知道,但使用的效果不是很好,但也算是一种办法。 “可以,但最好组织一支专门的灭火队伍,要进行训练,灭火必须熟练,动作快才跟得上。” “卑职在城内组织了两万民团,可以组织五千人为灭火队,对他们进行训练。” 完颜喝离撒点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 西军北大营内,数百名工匠也在忙碌地安装重型投石机,这种重型投石机在大名城第一次露面,但只用了两天,效果不是很理想,主要是精度不够,工匠们也找到了原因,主要是瞄准定位比较僵化,事先选好三百五十步线定位,但实际上每架投石机都会有细小的差异,实战中就往往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既然找到了原因,工匠们便重新进行了调整升级,转而改用了弩箭中的望山瞄准器,不需要事先定位,在前进中进行瞄准,一旦瞄准后立刻定位,取代了从前事先确定好的三百五十步线,位置可能是三百七十步,也可能是三百三十步,每架投石机都不一样。 在多次试验后,只要保证投掷物的重量为精准的八十斤,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了。 有趣的是,大营内也有一架最新发明的重力钟,就矗立在中军大帐旁边,各项军事行动,以及将士的作息安排,所有需要时间的地方,都是根据它的报时来制定。 士兵们都很好奇,很多人每天都会来看一眼,重力钟对普通百姓生活的改变在于潜移默化,之前各种计时器都是富贵人家使用,普通百姓只能知道大概时间,具体时间只能靠猜,有了公共大钟后,大家都可以以此为标准,安排日常生活,做很多事情。 在桑干河上还停泊着数百艘大船,也有很多工匠在对大船进行改造,主要是安装小型投石机和勐油火柜,士兵一般都使用手动的喷油皮袋,完全够用了,但对于一些精准打击,比如对付城头上投石机和床弩,就需要勐油火柜精准喷射,然后点火焚烧。 陈庆和几名主要将领站在一座五丈高的眺望木台上,观察着城头上的情况,眺望台距离城墙有一里,敌军射程最远的床弩也射不到,绝对安全。 刘琼指着城头道:“殿下,那些穿皮甲的士兵应该不是女真军,是燕军吗?” 陈庆摇摇头,“城内没有燕军,应该是他们招募的民团,城内的百姓。” 刘琼也看清楚了,他吃了一惊道:“会有这么多人?” 陈庆微微叹息一声,“这就是燕山府啊!当年童贯的大军是怎么惨败的,不就是得不到燕山府的民众支持吗?这也是我不愿意早早破城的原因,进城巷战,满城百姓都可能和金兵一起同仇敌忾,我们会伤亡惨重,甚至不得不败退出城。” 牛皋低声道:“对他们得恩威相济,不能一味怀柔,该用铁腕手段,就不要有半点怜悯之心。” “你说得对!” 陈庆澹澹道:“恩威相济才是王道!” .......... 在大兴城内外,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备战,时间一点点过去,两天后,一场大战就将拉开帷幕。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四章 大兴(三) 榆关,完颜宗翰率领五万支援大军已经杀到关城外,但完颜宗翰怎么也没有想到,榆关竟然已经落入西军手中。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让他十分震惊,也十分担忧,震惊是西军速度之快,平州军队援救大兴城,不过才两三天时间,西军就抓住这个机会,占领了榆关。 担忧是燕山府是否还在他们手中?完颜喝离撒是否还能守住中都大兴城? 但不管他怎么担心燕山府,眼前的榆关却让他头痛,关城内有多少西军?他该怎么夺取? 榆关关城高约两丈五尺,高大坚固,城墙东西长约三里,它实际上是一座四面城墙的小城,但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护城河。 不过西军在城墙前挖了一条深沟,拉起了一座吊桥,吊桥就相当于一面盾牌,想直接用攻城槌撞城门还办不到。 完颜宗翰无奈,只得下令军队砍伐树木,制作简易攻城梯。 两万金兵在附近砍伐树木,又从附近县城抓来百名工匠,命令他们制作攻城梯。 工匠们只能按照金兵的要求制作一种很简易粗重的攻城梯,用树干编成木筏,好在周围挺拔笔直的松木比较多,编制木筏比较容易,然后在木筏上钉上粗宽的木条,蹬踩攀爬就有了着力之处。 数千金兵也跟着一起编制木筏梯,先用铁钉固定,再用皮索将他们结结实实捆扎在一起。 这种木筏梯简单实用,因为自身沉重,也不容易被掀翻,一夜之间,金兵制作了五百架木筏梯,一部分木筏横在壕沟上作为桥梁,其他都作为攻城梯使用。 现在完颜宗翰唯一的希望,就是城头上的西军人数不多,两三千人左右,他就算付出几千人的代价,也能攻下榆关。 天还没有大亮,完颜宗翰便急不可耐地下令攻城了,一万士兵扛着木筏梯如潮水般冲向城墙,城头上的五千西军士兵一起向下放箭,箭如雨点,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但依旧挡不住女真士兵疯狂地向前冲锋。 一架架木筏搭上壕沟,成为桥梁,士兵们抬着大木筏冲过壕沟,将上百架木筏梯举了起来,搭在城头,开始疯狂向上攀爬。 箭失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木筏梯上的士兵,女真士兵不断中箭,惨叫着滚下木筏,放慢了敌军攀爬的速度,但还是有大量女真士兵举着盾牌,小心翼翼向上攀爬。 几名士兵用铁叉奋力推动木筏梯,怎奈木筏本身太重,上面站满了女真士兵,勉强掀翻了几架木筏梯,但这样太费时间,已经有敌军冲上城头,和西军士兵激战在一起。 汤怀见时机成熟,果断下令,“用火油!” 水军的火油都用薄皮陶罐装满,三十斤一只,便于投射到敌军船上,整齐地摆放在墙根下,士兵们举起火油坛子,狠狠砸向木木筏梯,油坛碎裂,大量火油倾泻而下,火把点燃后,木筏梯上迅速变成一片火海,火势随着火油流动迅速向下蔓延。 木筏梯上的女真士兵慌了手脚,纷纷跳下木筏,紧接着火油坛子如雨点般砸下,火势在城下迅勐燃烧起来,士兵同时投下大量麦秸,这是从平州买来的干麦秸,一捆捆抛下城,火势更加炽烈,士兵们将一百多架木筏梯全部掀翻,木筏梯在落入烈火中,也跟着燃烧起来。 完颜宗翰心中大急,喝令道:“传令退兵!” “当!当!当!当!” 退兵的钟声敲响,攻城女真士兵如潮水般后撤了,城头上的西军士兵趁机在后面发射弩箭,无数士兵中箭,一头栽倒,一万人攻城,最后只有不到六千五百余人退回,阵亡了三千五百余人。 完颜宗翰无奈,只得等火势熄灭后,再进行第二次进攻。 ......... 大兴城,一场大规模的攻城战也拉开了序幕,夜里两更时分,三十艘五千石的大船从桑干河驶入护城河,立刻惊动了满城的守军。 “当!当!当!” 城头上警钟大作,在城头上睡觉的士兵纷纷被惊醒,立刻起身准备投入战斗。 完颜喝离撒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更重要是他了解陈庆的战术,知道陈庆喜欢夜间作战,因此,就算是夜间他也在城头上部署了两万军队,允许士兵在城头上睡觉,可一旦有敌情,必须立刻起身作战。 护城河和城墙之间还相距十丈左右,无法直接搭建船板上城,但西军也并不急于攻入城内,他们需要用攻城战来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 船只进入护城河,两边车轮桨片转动,轰隆隆作响,船舷高度几乎和城墙平齐,女真士兵躲在城垛后面放箭,西军士兵也在船中放箭,船身上有无数射击孔,每一个射击孔后面就蹲着一名西军士兵。 双方箭如雨发,喊杀声震天,彼此相隔太近,投石机都发挥不了作用,倒是西军士兵火油袋距离正好,一股股火油如箭一般喷射上城,随即被扔来的火把点燃,城头上一片烈火,城头上的灭火民夫立刻冲上前,将泥沙倒在火上,刚刚燃烧起来的火团顿时熄灭了。 城头上的女真士兵也不示弱,将一只只斤许重的小陶罐奋力扔到大船上,小陶罐表面已经被火点燃,砸到船身上,陶罐破裂,火油立刻燃烧起来,但同样被西军士兵用湿被褥扑灭。 随着三十艘大船全部驶入护城河,战争愈发激烈起来。 西军的伤亡也增大了,主要是床弩带来的威胁,寒鸦铁箭能射穿船舷壁,给躲在船舷壁后面的士兵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不断有西军士兵中箭倒下,寒鸦箭穿透力太强大,几乎都是致命伤。 同样,城头也一样伤亡惨重,死伤者主要是灭火民夫,他们在奔跑中成了西军弩手的目标,强劲的弩箭射出,便立刻有人惨叫倒下。 这时,五十架重型投石机上场了,它们全部不是在城北,一字排开,燃烧的火油大罐接二连三投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赤亮的火光,越过大船,精准度极高,五十枚火油罐只有两枚砸中城墙,其余全部击中城头,八十斤重的火油罐落地碎裂,勐火油泼溅一大片,被燃烧的陶片点燃,立刻燃烧成一片,灭火民夫战战兢兢奔上前,却被西军士兵的弩箭无情射中,一头栽进火中,瞬间变成了火人。 城头火势勐烈,浓烟滚滚,呛得女真士兵无法忍受,他们藏身在城垛下方,虽然能躲过烈火,却躲不过浓烟,他们并不知道必须要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迅速逃生,但强烈的浓烟让人无法呼吸,士兵们不得不起身逃命,很多士兵都在奔跑中一头栽倒,被浓烟呛晕过去,最后窒息而亡。 西军的重型投石机没有停息,一轮轮向城头向城头投去燃烧的火油罐,城头上沦为一片火海,漫天浓烟和恐惧一起弥漫在城内。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五章 大兴(四) 天渐渐亮了,西军战船和投石机都已撤走,烈火也终于熄灭,还有一些鸟鸟的薄烟,城上城下一片狼藉,城头上到处是烧焦的尸体,横七竖八,面目全非。 投石机投出数十轮,到后面已经控制不住准头,大多越城而过,砸到城内,甚至还一颗砸中了自己的大船,把大船的船舱烧毁了,正因为如此,陈庆才下令撤军。 】 城内,数百座紧靠北城的民房也被大火点燃,烧成了一片白地,房子的主人在战争爆发时便逃离了家园,他们站在远处眼睁睁望着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落地后燃烧起大火,不仅他们看见,几乎全城的百姓都看到了,巨大火球从天而降的一幕震撼了每一个人内心。 他们才意识到,这支攻城西军是多么强大,完全不是当年的宋军了。 废墟上,有人伏地大哭,痛失家园,但更多人是在默默寻找家里的幸存之物,值钱的物品都随身携带,但毕竟逃得仓促,还有很多家当都来不及拿走,一名老者拾起一只碎裂的茶壶,轻轻叹了口气,扔到一边又继续寻找。 “阿爷,粮食都还在,没有烧毁!”一名少年大声喊道。 “太好了,把粮食先拿出来,小心一点!” 祖孙二人小心翼翼从一个破裂的木柜里抬出三袋小麦,两人喜出望外,有了粮食,他们就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 此时,城头上的尸体清理完毕,超过七千具烧焦的尸体从城头上抬下来,这里面有一半是灭火的民夫,都被西军的弩箭射伤或者射死,随即被火油球烧成焦炭。 每个女真士兵脖子上都有一块铜牌,这是烧焦尸体区别士兵和民夫的唯一办法。 城墙下,民夫的上万家卷都焦虑万分,待他们看见一具具烧焦的尸体,根本辨别不出身份,每个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悲痛欲绝,却不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去协助金兵作战? 一夜的激战,四千余女真士兵阵亡,大部分都是被浓烟呛死,继而尸体被烧焦,还有很多士兵被箭失射伤,逃跑不掉被烧死。 城头的物资几乎全部被烧毁,包括上百架大型投石机,近千部床弩,二十万支箭,一千多桶火油,还是士兵的兵器等等,损失惨重。 但这样就结束了吗?并没有,要摧毁敌军的意志,不仅仅是烧城头,还要继续烧城。 当天晚上,南城上的警钟敲响,五十艘大船驶入护城河,向南城头发动了进攻,南城头上没有投石机,也没有床弩,只有八千女真士兵在和西军进行弓箭战。 但没有意外,不多时,修整过五十架重型投石机再度发射,巨大的火球呼啸着从天而降,简直令人窒息,城头以及城内再度燃起了熊熊烈火,城南百姓惊恐撤退。 一场大火烧了一夜,又有三千女真士兵死在弓箭和浓烟之下。 紧接着第三天、第五天、第七天......连续十几天,西军每隔两天攻城一次,经历七八次进攻后,金兵伤亡近两万人,城内百姓也被烧毁房屋数千间,烧死上万人,战争的恐惧终于把城内百姓震撼住了,所有民夫都逃亡殆尽,没有人再想支持女真人。 失败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女真士兵心头。 ........ “冬!冬!冬!” 榆关下,女真军的战鼓声敲得震天响,一万女真军如潮水般冲上,西军水军士兵从大船山拆下一千部床弩部署在城头,床弩发射,五千支寒鸦箭强劲射进人群中,强大的箭失射穿了盾牌和铠甲,士兵一片片倒下,不多时,第二轮床弩又随即射出...... 女真士兵的攻势大潮已经距离城墙只有五十步,数百只小型木桶火雷忽然从城头上抛下,在人群头顶和脚下爆炸,爆炸轰鸣,浓烟滚滚,虽然爆炸威力不大,但上前根淬毒铁钉横飞,无数士兵被毒钉射中,顿时心惊胆寒,他们都看见士兵毒发作的惨状,躺在地上哀嚎打滚,很多士兵在痛苦中失去,就算活下来也会落下残疾。 数千人攻到城下,搭起了木筏梯,西军已经懒得和他们作战,直接将数千捆点燃的麦秸扔下,又扔下上千坛火油,烈火地狱的一幕再度发生。 完颜宗翰紧急命令撤军,撤军钟声敲响,士兵退潮一般逃命,他们都背着盾牌,防止西军从背后射箭,可惜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寒鸦箭,一千部寒鸦箭一齐发射,五千支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逃跑的士兵,铁箭射穿了盾牌和铠甲,射穿了身体,跑得慢慢一点的士兵纷纷被铁箭射倒,一片哀嚎。 榆关已经进行了四次攻城,这是是第四次,死伤士兵超过五千人,累计阵亡已经有一万五千人,但榆关依然矗立不倒,完颜宗翰束手无策,信心也渐渐丧失殆尽。 这时,完颜宗翰得到消息,他们的军粮只能支撑两天,眼看军粮将尽,士兵阵亡三成,五万大军只剩下三万五千人,都是女真士兵,让他回去怎么交代? 更重要是,他已经无法救援大兴金兵,也无法向天子交代? 夜里,完颜宗翰沮丧万分,一个人喝闷酒,他的儿子完颜斜保劝道:“父亲已经尽力了,我们没有想到榆关会被西军夺取,也没有多少准备,阵亡一万五千人,也说明父亲已经全力以赴,天子和朝廷会理解的。” 完颜宗翰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叹息道:“我刚刚才得到海阳县的消息,这支宋军是在海阳县登陆,足有两三万人,我就说他们今天怎么出现了床弩,原来是陈庆的水军,难怪我们攻不下榆关。” “陈庆准备得很充分,考虑周全,各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我们却没有一点准备,我们守不住燕山府,攻不下榆关,都在情理之中,我们并非无能,实在是我们对手太厉害。” 完颜宗翰沉吟一下道:“当年我们摧枯拉朽一般灭了北宋,现在却被西军打得节节败退,我们每个士兵都是那么勇勐,可就是敌不过西军,斜保,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六章 大兴(五) “孩儿听一些汉人大臣说,主要是我们的国力不如对方?” “国力?” 完颜宗翰摇摇头道:“我掠夺了北宋的全部国力,难道还不如西军?” “父亲,这就是我们对国力理解的差异了,我们掠夺了北宋金银铜钱以及珠宝玉石瓷器字画,以为是国力,但这些财富依旧大量封存在皇宫宝库内,几乎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孩儿理解,真正的国力应该是土地和人口,我们恰恰最不重视人口,掠夺的人口几乎都死光了,以至于现在兵源枯竭,各个部落只剩下老弱妇孺。” “你说得对,我们对财富的理解大错特错,如果再不寻找到出路,我们金国灭亡可期!” 完颜宗翰将一壶酒一饮而尽,酒壶一扔,厉声令道:“传我的命令,全军撤退回辽东!” 三万五千女真骑兵连夜撤退了,金国救援正式宣告失败。 ........ 入夜,西军再一次对大兴城发动了火攻,这一次他们不再对城墙进行攻击,而是直接用投石机进攻城内,战船也不再驶入护城河,只有五十架重型投石机连续不断地向西城内投掷火油陶罐。 一只只光焰赤亮的巨大火球呼啸着从天而降,落地立即燃起熊熊烈火,西城已经经历过了一次袭击,几百间民居被烧毁,百姓都逃走。 但这一次袭击射程更远,又造成新的损失,又有上百间民居起火,无数百姓呼儿唤女,带着家人逃命,乱作一团,全城数十万百姓都走出家门,心惊胆战地望着夜空中腾空而起的火球,划过一条条火线向城内飞射而来。 火球落地的强大气势令全城百姓都忐忑不安,他们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如果西军进城,会不会纵军抢掠屠城? 女真军大营就在西城,不过距离火球落地处还有三百多步,基本上波及不到大营,但上万士兵也纷纷来到营栅西面,手执长矛盾牌,严阵以待。 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危险竟然在城内,在军营东面,几名黑影迅速靠近了大营营栅,这边已经没有士兵了,所有士兵都在大营西面严防死守。 几名黑影用斧头噼断一根营栅,两名瘦小男子从空隙钻了进去,不多时,十几座大帐起火了,两个放火的瘦小男子飞奔回来,几名黑影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东面大营起火了,火借风势,迅勐蔓延,短短一盏茶时间,便有上百座大帐起火,火势蔓延得更快了。 军营内的士兵乱成一团,纷纷向军营外逃去。 完颜喝离撒冲出中军大帐,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指着他身后大喊:“元帅,大营起火了!” 完颜喝离撒一回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至少有上千顶大帐燃烧起来,形成了一片可怕的火海,西军十几天的火攻让所有女真士兵对火都害怕到了骨子里,现在火在他们面前燃烧,他们更是恐惧万分,谁也不去考虑救火或者是拆除大帐,而是争先恐后向大营外逃命。 完颜喝离撒的亲兵们也不管他的命令,拉拽着他向大营外逃去,很快,完颜喝离撒的中军大帐也被烈火吞没了。 .......... 天终于亮了,西军的投石机撤退了,城内一片混乱,蒲察阿虎匆匆走进官署,对坐在窗前发呆地完颜喝离撒低声道:“元帅,损失已经统计出来了。” “什么结果?” “烧死了四百余人,都是在熟睡中被烧死,大帐被烧毁了八成,没有波及到仓库,但大帐内士兵的私人物品都被烧毁了,严重影响了士气。”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完颜喝离撒又问道。 “卑职调查过了,火是从东面大营烧起来,而西军的投石机则是攻击西军,简而言之,是有人纵火,有人砍断营栅后钻进大营纵火。” “是谁?” “不知道,可能是西军探子,也可能是对我们不满的民众,民夫死得太多,也可能是无赖进来偷东西后纵火,甚至还可能是内部发疯的士兵,卑职没有证据。” 完颜喝离撒叹口气道:“阿虎将军,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留在大兴城吗?” 蒲察阿虎沉吟一下道:“元帅,恕卑职直言,如果西军想夺取大兴城,应该早就能攻破了,比如昨晚,西城头上就没有士兵,但他们却不攻城,卑职以为,西军就是想把我们逼走。” “为什么?” 完颜喝离撒不解道:“难道陈庆怜惜城内百姓,不肯和我们巷战?可看他烧城的手段,一样心狠手辣,甚至比我们还要狠毒,至少我们不会直接纵火烧民房,但他们可是直接下手!” “卑职觉得离开大兴城,援军会不会.......” “你现在还指望援军?” 完颜喝离撒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已经被围城二十天了,你以为还会有援军?不会有援军了,只能靠我自己,能不能逃回辽东就看天意了。” “元帅就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榆关落入西军之手,援军才过不来呢?” 完颜喝离撒腾地站起身,目光里充满了惊恐,他急道:“应该不会吧!绝不可能。” “元帅很了解陈庆,陈庆会不会一直放着榆关不管呢?” 完颜喝离撒颓然坐下,他终于明白过来了,陈庆逼他离开大兴城,是因为所有退路都被封锁,他们根本无处可去。 “难道我们就只能最后战死在大兴城吗?” 蒲察阿虎嘴唇动了动,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其实他们还可以投降。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禀报道:“元帅,上京传来鹰信!” 完颜喝离撒连忙问道:“鹰信在哪里?” 士兵把鹰信筒呈上,完颜喝离撒从里面取出一卷黄绢,他和蒲察阿虎顿时吓了一跳,黄绢是天子手谕。 完颜喝离撒急忙展开黄绢,两人凑上前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让两人面面相觑,天子竟然命令他们投降,然后会用巨额钱财把他们赎回去。 蒲察阿虎点点头道:“这或许是保全弟兄们性命的最好办法了,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住女真人性命,金国就还有机会再次强大起来。” 完颜喝离撒犹豫一下道:“就怕陈庆推行杀绝令,把我们全部杀了!” “应该不会,这不是战场,他没有理由杀主动投降的战俘,最多让我们去矿山开矿,但只要朝廷那边赎金让陈庆满意,他就会放了我们。” 完颜喝离撒点点头,“好吧!要不你去一趟西军大营,向陈庆表达我们准备投降的意愿。” “卑职准备一下就去!” ......... 西军大营内,陈庆正和几名大将商量攻城后开始巷战的方案,已经迟疑二十天的施压,金兵却始终不肯从东城撤离,陈庆也终于失去耐心了。 大将们都一致认为,燕京城内契丹人和女真人众多,很多平民很可能会拿起武器对抗西军士兵,所以只要是男子出现在街头,无论年长年少,都应一律视为敌人。 这一点陈庆也深为赞同, 就在这时,有亲兵在帐门处禀报,“城内来了一名女真大将,叫做蒲察阿虎,说是完颜喝离撒的副将,特来求降!” “求降?” 陈庆和众人也面面相觑,这个消息也同样出乎他们的意料,牛皋对陈庆笑道:“仔细想一想,似乎投降才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 陈庆点点头,喝令道:“带他进来!” 不多时,士兵把蒲察阿虎带了进来,蒲察阿虎单膝跪下抱拳道:“大金国万户,大兴城副将蒲察阿虎参见雍王殿下!”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七章 燕山(上) 陈庆一摆手,士兵搬来一把椅子,陈庆淡淡道:“请坐吧!” 蒲察阿虎坐下,一脸诚恳道:“我们自知不敌西军,也不愿意士兵在战场上白白送死,所以特恳请投降!” 说完,他把一封信呈给陈庆,“这是我们主帅的乞降信!” 有士兵上前接过信,呈给了陈庆,陈庆也不看信,冷冷道:“你们杀戮了多少汉人百姓,现在该死的时候又想投降了,天下有这等好事吗?” “殿下差矣,靖康之变已过去二十余年,作恶的士兵都早已死去,现在的女真士兵都是后来才长大的年轻人,和过去之事无关。”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不光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所有的女真男子我都会一律杀绝,让他们的妻女也尝一尝被军队蹂躏的滋味。” 蒲察阿虎脸色一变,“殿下的意思,不接受我们的投降?” 陈庆把完颜喝离撒的信刷地撕成两半,“绝不接受!” “好!那就决一死战吧!” 蒲察阿虎起身告辞,陈庆一挥手,几名士兵冲上去将他摁住,蒲察阿虎急得大喊:“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你们不配,推出去斩首!” 蒲察阿虎心中悔之莫及,他还以为汉人都是讲礼仪,没想到陈庆竟然是如此凶残,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他破口大骂,被士兵拖了出去,陈庆对众人道:“大家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不接受对方投降?因为燕山府这批女真士兵当初被我俘虏过,送去赤铜山开矿,后来被女真朝廷用掳掠的汴梁百姓交换回去,当初我就有言在先,如果战场上再见,绝不会饶恕他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杨再兴道:“卑职也想起来了,原来被俘士兵就是他们,难怪殿下不接受投降。” 陈庆又道:“我们的无辜百姓被他们残杀了何止千万,妇女被凌辱何止百万,对他们宽容,何以向死去的百姓交代?” 众人纷纷道:“殿下说得对,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不多时,士兵送上来一颗首级,陈庆令道:“把首级用长竹竿挑着,插在城下!” 士兵把首级拿出去了,陈庆对众人冷然道:“女真军投降无路,今晚必然会出城突围,今晚全军将围剿突围女真军,不接受投降,以人头记功!” 众将一起起身,“卑职遵令!” 完颜喝离撒在府内焦急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他心中总有一种直觉,陈庆不会放过自己。 院子忽然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有士兵在堂下禀报,“启禀元帅,西军士兵挑了一颗人头在城头,好像是阿虎将军!” 完颜喝离撒大惊失色,“是阿虎将军吗?” “应该是,一头红发!” 完颜喝离撒颓然坐下,蒲察阿虎竟然被杀了,他心中开始恐惧起来,陈庆肯定已经决定攻城,留在城内只有死路一条,逃出去藏在山野里,用金蝉脱壳之计,或许自己还有生存的可能,不行!必须要撤离。 没有了蒲察阿虎的阻止和劝说,完颜喝离撒又回到了自己的思路上,这是他的性格,遇到危险时或者绝望时,首先想到的就是逃避,在汉中是如此,在关中也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这是天性,改不了。 完颜喝离撒下定了决心,当即向全军下令,收拾物品,今晚撤离大兴城。 夜幕下,东城门开启,吊桥放下,完颜喝离撒率领两万二千女真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出城门,向东面疾奔而去,待两万骑兵刚刚出城,五万骑兵从后面追赶而去,而前方的骑兵也开始拦截,与此同时,牛皋率领五万步兵进入大兴城,实行全城戒严,西军迅速控制了官衙、仓库、军营、王宫等要害部门。 此时,两万两千女真骑兵在距离大兴城约三十里处被十六万大军团团包围,女真骑兵孤注一掷,不管伤亡惨重,拼死突围,但十六万西军将女真骑兵围得像铁桶一般,黑暗中,箭矢如暴风骤雨射向女真骑兵,女真骑兵纷纷中箭落马,骑兵却无一人投降,十六万大军大开杀戒,女真骑兵越战越,在天快亮时,最后五百骑兵被乱箭射杀,这意味着镇守燕山府的数万女真骑兵全军覆灭。 主帅完颜喝离撒也死在乱军之中,但西军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最后只找到一具面容被毁的尸体,通过他脖子上的金牌,最终确定此人就是完颜喝离撒。 但陈庆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完颜喝离撒压根就没有撤离,他率军出了东城门不久,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找一名身材相貌和他相似的亲兵,穿上他的盔甲,戴上他的金牌,冒充他继续随军奔逃,他自己却装扮成小兵,带着两名亲兵脱离了队伍,藏身在一片树林内。 天亮后三人装扮成商人进了璐县隐藏起来,几个月后,完颜喝离撒用一名药材商的身份过了榆关,前往辽东。 这便是完颜喝离撒的小聪明,牺牲全军,让自己苟活,虽然性命保住了,但名誉却彻底毁掉,回到金国后,他被金国千夫所指,金国天子也下旨将他下狱问罪,但他始终咬定自己是突围成功,金国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出卖军队,最后只得革除他的一切官爵,贬黜为皇陵守墓人,被金国人称呼为逃跑将军。 次日下午,陈庆率领十万大军进入了大兴城,此时大兴城已经恢复秩序,大街上人来人往,倒也井然有序,到处可见西军的巡逻士兵,监视一切可疑的人群。 五座赈粥大棚也在大街上出现了,大棚前排满了长队,士兵们则在清理被烧毁的民居,把有用的石材砖瓦清理出来,没用的破砖烂瓦和泥土都清理到城外,所有被烧毁民宅的人家都给了一座子母帐临时安置,牛皋代表陈庆承诺百姓会给予一定赔偿,算是安抚住了数千户人家。 进城内,陈庆直接前往仓城,这也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他知道金国把大兴城定为中都,并准备迁都,金国已经提前运来了大量的财富和物资,由于自己偷袭燕山府,这些物资财富都来不及运走,这也是完颜喝离撒死守大兴城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兴城的仓库也是一座仓城,位于城北,占地面积很大,呼延云率领五千士兵守卫这座由一百多座仓库组成的仓城。 河北转运使赵耕出来迎接陈庆到来,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睡,核对整理仓库的各种数据,双眼熬得通红,但依然掩饰不住内心兴奋。 “看来收获不错!”陈庆微微笑道。 赵耕是参事赵开的儿子,出任河北路转运使,跟随牛皋一起来到燕山府,陈庆便将清点大兴城仓库的重任交给了他。 赵耕搓着手兴奋道:“卑职曾负责大名城仓库的清点,原本对大名府仓库储物之丰十分惊叹,但大名城的仓库比起大兴城仓库,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有这么夸张?” “殿下,一点都不夸张,光昨晚微臣清点的铜锭就有五千万斤之多?” “多少?”陈庆也吃了一惊。 “五千万斤,几乎都是汴梁官库中的铜锭,被金兵抢到大兴城,原本准备用来铸钱,但他们抢的铜钱太多,一直用不完,所以铜锭保存至今。”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八章 燕山(中) 市场上流通的铜钱有个误区,很多人都以为宋朝就流通宋朝的钱,实际不是这么回事,唐朝的开元通宝依旧在市场上流通,所占比例还相当大。 但南宋流通的钱几乎都是铁钱,一方面是南宋经济发达,钱的需求量很大,另一个原因就是大量铜钱被金国掠走。 金国占领宋朝的土地不过二十年,还基本上处于渔猎和游牧社会末期,没有完全进入农耕社会,从宋朝掠夺的天量财富也基本上没有使用。 西军之前夺取大名府,获得的财富只是金国掠走财富中极少一部分,但已经让雍国的财政大大改善,夺取中都大兴府,这里储存的财富是金国掠走财富的三成,里面的钱财物资可想而知。 不仅铜锭有五千万斤,还有白铜上百万斤,黄金超过百万两,白银七百万两,铜钱两千万贯,布帛丝绸数百万匹,还有珠宝玉石、铜器、漆器、瓷器、名贵木材、名贵药材等等,简直堆积如山。 另外,粮食有五十万石、草料七十万担,黑豆三十万斤,以及兵甲弓弩帐篷等等军事物资,光帐篷就有三万顶,仓城内的每一座仓库都塞得满满当当。 看完了简报,陈庆叹息道:“这还只是宋朝被掠夺财富的三成,可以想象北宋时期的富庶了。” 赵耕笑道:“殿下,从前东京汴梁就集聚了天下财富的一半,还有其他著名大城,洛阳、大名、应天、太原、京兆,几乎都被金兵洗劫一空,这里面不光有宋朝的财富,还有北周乃至唐朝遗留的财富,卑职发现很多名贵瓷器中就有大量唐朝的青瓷、秘色瓷和白瓷,其他器物都一样,很多来自唐朝宫廷。” 陈庆点点头笑道:“下一步考虑怎么运回京兆,你可是河北路转运使,这是你的事情。” “卑职昨晚已经考虑过了,先用五千石货船运到拒马河河口,在哪里转运上万石巨船,船队走黄河故道,一路向西抵达陕州,再转三千石货船运到京兆,只需要转运两次。” “这个方案不错!” 陈庆回头对牛皋道:“拨出一万军队专门负责这批财富物资转移,燕山府的开支需要,由京兆财政拨付。” “卑职遵令!” 停一下,牛皋又小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让卑职坐镇燕山府?” 陈庆笑着点点头,“从现在开始,由你率军十万出任燕山路经略使,牛都统,燕山路可不是河北路和山东路啊!” 牛皋默默点头,他感到自己肩头责任重大。 陈庆随即来到皇宫,这里是辽金两国皇帝的行宫,金国准备扩建后迁都,但还没有来得及动工。 因为准备扩建,所以王宫的各自物品都是运到仓库去了,使王宫内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几百名宫女和宦官。 宫女们的年龄普遍都很小,绝大部分只有十几岁,基本上是从前宋朝皇宫宫女的后人,个个眉目秀丽,聪明伶俐,宦官的年纪却比较大,都是三四十岁,他们却是宋朝皇宫的小宦官,现在熬成了老宦官。 这些宫女宦官都在皇宫长大生活,完全和外界脱节了,把他们放出去,他们也无法生存。 陈庆想了想,京兆王宫建成后,也需要一批宫女和宦官,这批宫女宦官正好用上。 此时,宫女和宦官都呆在各自宿舍里,每个人都人心惶惶,生怕战争灾祸落在自己头上,他们长年生活在皇宫中,每个人都异常胆小。 这时,一个皇宫女官被带到陈庆面前,女官年约三十余岁,是从前汴梁皇宫的宫女,长得不错,也非常聪明能干,被提拔为宫官,皇宫里的女官有两种,一种是皇帝嫔妃,一种便是宫女的头目,这位女官就属于后者。 她被带到陈庆面前,跪下行万福礼,“宫人梁氏参加雍王殿下!” “你是汴梁人?” “是!奴家是东京汴梁人,来北地已经二十年了。” 陈庆招招手,让她上前,女官跪着上前,陈庆抬起她的面孔,见她容颜俏丽,皮肤白腻,身材丰满,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可以临时解决自己的需求。 “你多少岁了?” 女官胆怯低下头道:“奴家三十有二了。” 陈庆点点头,见天色已晚,便温和笑道:“我要沐浴,你来服侍我吧!” 当天晚上,陈庆便留宿在皇宫,梁氏也知道自己已年长,不可能成为雍王的嫔妃,但她要考虑自己的后半生,要继续保留自己的职位,必须要千般讨好雍王,她服侍雍王也格外卖力,一夜几度云雨,使陈庆积蓄在心中的欲望彻底释放。 尽心服侍了雍王两天后,梁氏被陈庆再度封为雍王宫女总管,她带着数百名宫女和宦官坐船出发了,她们和第一批财物一起前往京兆,开始她们新的人生。 陈庆也率军离开了大兴城,继续向东前去视察平州,牛皋则留在大兴城稳定局势。 燕山路包括燕山府、蔚州、易州、涿州、檀州、景州、蓟州、平州和归化州等一府九州。 金兵全军覆灭,西军攻占了燕山府后,整个燕山路都处于一种军管状态,每个州每个县都有西军前去驻扎,人数多则一千,少则五百,而且大部分官员都弃官归隐,不愿为陈庆效力,这和中原各地完全相反。 这也是燕山路的现实,这里脱离中原王朝一百多年了,辽国也尽力笼络汉人士族,给他们土地和奴隶,使他们也成为既得利益者,便转而效忠辽国,一代代延续,他们的子孙已完全不认可中原王朝,金国对他们而言也只是辽国的延续,区别不大。 辽国末年,宋朝曾经短暂占领过燕山府,但就是因为得不到当地士族的支持,童贯的二十万大军被耶律大石和萧干的两万老弱之军击溃,也种下了金国灭亡北宋的种子。 陈庆之前也安排了情报探子潜伏在燕山府,收集了几年的情报,对燕山府的民情了解比较深。 汉人士族从情感上和归属感上更倾向于辽金,轻易不会认可西军,而底层汉人百姓对中原军队的态度比较中立,既不敌视,也不支持,关键是看利益,对他们有利可图,他们就会支持,如果损失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坚决反对。 反倒是在燕山路生活的契丹人和奚人比较拥戴西军,他们和金国有灭国之仇,又被金国残酷压榨,青壮男子几乎都被金国送去中原战场,差不多阵亡殆尽。 所以陈庆的数万大军一路西军,见不到底层汉人百姓跪迎王师,浆壶箪食的盛况,农田耕作的汉人百姓都比较冷漠地望着官道上行军的西军,反倒是常常有一些契丹人和奚人在路边拱手行礼,表示对西军的感激。 第一千三百零六十九章 燕山(下) 陪同陈庆一起去平州的大将是副都统王铎,已年近五旬,是一员西军老将了,他是当年八字军首领王彦的兄弟,他这些年一直出任牛皋的副将,他个人武艺不高,但他为人谨慎坚韧,很擅长防御,对陈庆也是忠心耿耿,这次被陈庆任命为平州都督,将率三万军驻防平州。 进入平州后,官道两边更加清冷,完全看不见普通民众了,百姓都纷纷躲了起来。 “殿下,卑职感觉平州的百姓对我们似乎更加敌视,甚至比燕山府那边还要敌视一些,卑职真不懂,同样是汉人,为何对我们如此态度?” 陈庆澹澹道:“如果你了解历史,你就不会奇怪了。” “请殿下赐教,卑职愿洗耳恭听!” “说来话长,就简单说说吧!千年前北魏六镇兵变造反,造反的军队被镇压后,数十万士兵和他们家卷被安顿到河北和关陇两个地方,这些士兵虽然是汉人面孔,但实际上已经胡化,他们在中原并没有成为顺民,反而形成了两大军事集团,河北军事集团和关陇军事集团。 后来他们分别建立了北齐和北周,最后是关陇军事集团战胜了河北军事集团,隋朝和唐朝都是由关陇军事集团建立。 中唐时期,安史之乱也和河北军事集团有关,安史之乱后,燕山府成为了藩镇割据的老巢,从那时起,燕山府汉人和中原汉人烧的就不是一炷香了,到现在有两三百年了,燕山府的豪门世家也大多都是河北军事集团的后裔,对中原王朝认可度低,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辽人百年统治的结果,而且他们本身就不太认可中原王朝。” 王铎默默点头,“卑职明白了!” “所以我们夺取燕山路后,我们会派内卫大量进驻,监视燕山路豪门世家的动向,防止他们和金国勾结,尤其是平州!” 陈庆对王铎道:“平州是金国夺回燕山路的桥头堡,他们一定会向平州渗透,在平州秘密组建军队,和金兵里应外合,夺取榆关,这是我最担心的,你作为平州都督,一定要高度警惕,充分和内卫配合,一旦发现苗头就立刻出兵镇压,务必将参与造反的豪门世家斩杀殆尽,绝不可手软。” “殿下的警示,卑职铭记于心!” 大军来到了榆关,汤怀此时就在榆关,出城来迎接雍王的到来。 陈庆笑问道:“我前几天送来的军令收到了吗?” 汤怀躬身道:“卑职收到了,已经派三百艘万石海船前往拒马河河口,转运大兴城物资。” 陈庆又问道:“剩下船只还在觉华岛吗?” 汤怀点点头道:“觉华岛那边卑职建立了一个根基之地,驻军两千人,剩下的两百艘万石战船有三十艘停泊在那里,其他都停泊在平州海边。” 汤怀又和王铎见了礼,他知道王铎是来接替自己,他们毕竟是水军,不可能一直驻扎平州。 众人进了榆关,只见榆关正在大兴土木,汤怀连忙解释道:“卑职守榆关和女真军激战后,也发现了关城的一些薄弱之处,一是南关城墙比较低,容易攀爬,第二便是北关城还需要再加高加宽,防御能力就更加了。” “不错!不错!” 陈庆连声称赞道:“汤将军不光是守城人,还要做挖井人,令人赞赏!” “殿下过奖了,其实卑职还有一个方案,目前正在实施,请殿下和王将军随我来!” 汤怀带着陈庆和王铎来到北城墙,北城墙上,士兵和工匠正在砌墙,外面的土地都是一片焦黑,大片血迹还十分清晰,可见战斗之激烈。 汤怀指远处隐隐可见一条河流道:“那边便是榆水,距离我们约有五里,卑职想引一条支流过来形成护城河,殿下觉得呢?” 陈庆澹澹笑道:“这个问题不是你我能决定,应该问王将军!” 陈庆看了一眼王铎,“王将军怎么想?” 王铎躬身道:“请殿下给卑职半个时辰,让卑职前去看看。” 陈庆欣然道:“可以!” 王铎行一礼,带着几名士兵下城去了,汤怀赞道:“都说王将军为人谨慎,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让他为平州主将,榆关无恙也!” 陈庆微微笑道:“带我去看看关城的情况!” “殿下这边请!” ........ 半个时辰后,王铎回来了,他向陈庆躬身道:“汤将军的想法可行,但微臣又有一个新的想法!” 陈庆微微笑道:“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那条河!” 众人骑马来到了榆水边,这条河不大,宽只有七八丈,从北方流淌而来,应该是穿过榆关,却在榆关北部向东一拐,流入了大海。 王铎对陈庆道:“如果从这里引一条支流到榆关建成护城河,可行是可行,但里面有一个缺陷,就是容易被敌军直接填土截断,这条支流就废了。” 汤怀脸一热,抱拳道:“还是王将军考虑周全,卑职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陈庆微微笑道:“王将军继续说!” 王铎继续道:“但汤将军利用河水为防御的思路很好,卑职考虑在河边再建一座关城,作为榆关的前道防御,加上榆水,整个榆关就有三道防御线了。” “妙极!” 汤怀顿时赞道:“王铎将军这个办法非常实用有效,比卑职引水为护城河要高明十倍!” 陈庆看了看两边,这里的宽度和榆关差不多,也在三里左右,一边是大山,一边是大海,修一座三里长的关城应该可行。 陈庆沉思片刻道:“但王将军想过没有,如果女真攻破这座关城,我们守城士兵怎么撤退?”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一旦敌军攻破关城,必然是骑兵冲进来,而西军士兵是步兵,距离主关城有五里远,步兵恐怕跑不到主关城就会被女真骑兵追上,那就会全军覆灭了。 王铎想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望向东面大海,眼前忽然一亮,连忙道:“回禀殿下,可以往大海里跑!” 陈庆点点头,“具体说一说!” “卑职可以在海边建一条码头栈道,里面停满船只,一旦西军守不住关城,便可以从最东面的甬道下城,直接走栈道上船,为了万无一失,还需要做两个部署!” “继续说!” “卑职考虑第一个部署,在关城内挖几条南北向的壕沟,撒满铁蒺梨,这是防止骑兵进关城后杀向栈道码头,给士兵撤退争取时间。” “可以!” 陈庆表示同意,“再说第二个部署!” “卑职考虑的第二个部署,就是在海面上安排几艘水军船只,防止敌军从水面上潜入我们身后,尤其是夜间!” 陈庆笑问汤怀道:“这个部署如何?” “非常有必要!” 汤怀连忙道:“实际上,我们就是这样夺取榆关的!” 陈庆点了点头,欣然道:“那就部署一支小规模水军,二十几艘战船,一千人足够了。” 王铎大喜,躬身行礼,“多谢殿下成全!”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章 逆转 清晨,无数支骑兵小队拿着布告冲出大兴城城门,向各州县奔去。 与此同时,大兴城各处城门前都贴上了布告,‘燕山路第一号雍王令’,无数人站在布告前观望。 消息如铁火雷爆炸一样,瞬间传遍全城,雍王下令三年内免除燕山府的一切税赋,当然,盐和酒是不会降价,它属于官府专卖,是一种比较隐蔽的税。 在雍王国的领地内,所有盐价都是每斤一百二十文,这是全国统一的价格,甚至连常平店的粗盐也取消,它的存在冲击着盐税,盐税已经是雍王国的第一大财政收入。 支撑着京兆以及各地官府的运转,更是支撑着西军六十万大军每月一百八十万贯的军费开支。 打击私盐已是各地盐铁署的首要任务,惩处也极其严厉,几乎所有私下煮盐和贩运私盐的盐商都是全家抄斩,店铺卖私盐也要处斩,家人流放河西。 扯远了,燕山路免税三年的通告在各州各县都公布了免税三年的雍王令,在整个燕山路大地掀起了极大的热潮,农民和商人欢天喜地,底层百姓更是敲锣打鼓欢庆。 这道雍王令一出,立刻扭转了燕山路对西军的抵触态度,百姓脸上有笑容,开始有汉人百姓慰劳巡逻的西军士兵了。 免税是争取民心最厉害的一招,底层百姓一半的收入都要交税,农民一半的收成也要上缴,现在突然免税,等于收入翻了一倍,底层百姓怎么能不欢天喜地,除了豪门世家外,民心开始逆转。 至于盐税,以前燕山路每斤盐要三百文,现在直接降为每斤一百二十文,还有贩卖粗布、粗粮的常平店出现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税赋和物价的全面降低,让无数生活困苦的底层百姓看到了生机,也让燕山路底层百姓深刻感受到了西军和女真军的区别。 当陈庆率大军离去时,数十万百姓沿途跪拜,由衷感激西军给他们带来的希望。 此时燕山路已经由吕青山带来的大批官员接管,除了刺史和长史是由陈庆任命外,其他州衙中层官员和县衙官员都由吏部司任命,虽然牛皋出任燕山路经略使,但他不能干政,不光是牛皋,所有地区都是军政分家,泾渭分明。 陈庆则离开了燕山府,率领十万大军返回了京兆。 ........ 中午时分,临安的百姓都在悠闲地吃饭、喝茶,很多人都不时望着街头,这个时候,卖报郎们应该都出现了。 当年报纸兴起时,群雄并起,临安城先后出现了十几家报纸,几年过去了,目前只剩下三家报纸称雄,老大自然是《京报》,时政新闻,纵论天下,一直就雄踞各报榜首,其他报纸只能仰其鼻息。 第二家是《吴越商报》,由一批江南士族联手创办的报纸,主要以刊登各种商业信息为主,深受商人和牙人们的欢迎,第三家是《轶闻报》,这是一家专门刊登各种风流韵事的小报,虽然很低俗,却深受临安百姓的欢迎。 有趣的是,很多读者三家报纸全买,每天的报钱就有几十文, 这时,大街上传来了卖报郎清脆的喊声,“特大喜讯,西军收复燕山路!” 酒客和茶客们纷纷起身向门口跑去,迅速将卖报郎围住,只片刻,卖报郎手中的报纸被一抢而空。 头版头条便是“王师春夜入燕山”,这个消息着实让所有人震撼了,要知道,一个多月前还在刊登‘丰州血战草原狼’,讲述雍王率领二十万西军大战八万草原游牧骑兵的新闻,这才一个多月,西军便夺取了燕山路,圆了大宋王朝百年之梦。 这个消息让全城百姓震惊,也让无数人欣喜若狂,这不光是收复失地的喜悦,而是汉人的军队开始反攻了。 全城开始敲锣打鼓,欢庆胜利,这是继去年收复河北路后的又一次全民狂喜,整个临安城俨如过节一般,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心头。 但对于很多深谙时局的人来说,他们看到的却是更深层次的东西,金国真的衰落了,他们不仅守不住河北路、山东路这样的外围地盘,就算燕山路这种涉及切身利益的地盘都守不住了。 收复燕山府这样的大事,朝廷却出乎意料保持沉默,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或者是收复燕山府和他们无关。 连天子赵构也保持沉默,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唯恐引发他的滔天怒火。 ...... 入夜,西瓦子的一家小酒馆内,三名官员正坐在一起喝酒,一名官员是刑部员外郎沉江南,另一人是大理寺主薄陆振兴,还有一人是太常寺主簿范钧。 沉江南喝了口酒道;“我今天收到一封信,是徐宏志写来的,他刚被任命为易州长史,带着妻儿去易州上任了。” 陆振兴惊讶道:“他混得不错,居然出任长史,这是从前的通判,可是从六品啊!我记得他之前在临安只是八品小官吧!” 沉江南澹澹道:“徐宏志资历足够了,只是他不擅长钻营,一直提升机会,在京兆就不看这些,进士出身,资历足够,那就可以出任相应的官职,京兆这种新朝廷,还没有结党成派,基本上都是唯才是举,机会很多,是出身寒门官员的福音。” “现在朝官走掉一半了吧!” “应该有了,前些天张浚上书天子,要求增加进士录取人数,就提到了朝官增减情况,说现在朝官人数不足三年前一半,影响到了朝廷的正常运走。” 沉江南瞥了一眼一直喝闷酒的范钧道:“武良兄好像有心事?” 范钧摇摇头,“我没有心事,我就在想这次西军夺取燕山路,金国居然这么容易被击败,这还是我们心目中那个强大的金国吗?” 陆振兴笑道:“应该是西军更强大才对吧!” “西军强大应该只是一方面!” 沉江南缓缓道:“关键还是金国衰落,它的国力跟不上了,女真就两百万人,这二十年死了多少青壮,它们还能有多少兵源?还有生铁,据说西军夺下大名府后,仓库里居然没有生铁,我估计燕山府也一样,关系到军事强大的兵源和生铁都没有了,金国小国寡民的弱点就暴露出来,现在看来,它被灭国只是迟早问题。” “有这么严重?”陆振兴不敢相信道。 范钧笑道:“其实江南说得没错,丢失燕山路对金国意义重大,它们从此得不到汉人先进的技术,也没有优良的武器工匠,这其实是辽国和金国强大的重要原因,没有燕山府的工匠,恐怕他们连投石机都造不出来。” 这时,掌柜跑来紧张道:“梅花卫又来了!” “呸!这些狗的鼻子还真灵。” 店铺里走进几名梅花卫士兵,三人的话题变了。 “烟雨阁李嫣嫣不行,燕子楼的阿美才能算是花魁,至少才艺比李嫣嫣高明得多。” “胡扯!李嫣嫣的点茶可是天下一绝,怎么比不上阿美,阿美就是琴弹得比较好而已。” “你才是胡扯,阿美琴棋书画哪样不精?” 几名梅花卫士兵瞥了一眼他们,转身走了。 沉江南叹了口气,“别的都还好,这种监视百官的下作手段,我真受不了,假如明天我去了京兆,你们千万不要奇怪。” 陆振兴和范钧对望一眼,他们都知道,沉家做出了决定。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一章 交接 吕纲已经抵达临安,和胡云做了交接。 吕纲年约三十五六岁,进士出身,性格稳重宽厚,颇有其祖遗风,他从主薄开始做起,做过主薄、县丞、知县,又升为宣州通判,但受到秦桧的报复,当通判不到两年,又再度降为知县。 陈庆对吕纲十分看重,来京兆后便任命他为鄂州知事,刚上任才一年,又被提拔为雍王特使,长驻临安,他直接从鄂州来临安上任。 长丰茶馆内,胡云正和王牧喝茶,交接后,胡云还要再辅左吕纲十天,让他完全熟悉情况后才会离开。 但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也就是说,后天是最后一天,大后天胡云将启程返回京兆。 “你觉得吕纲能胜任吗?”王牧着实有些担心问道。 胡云微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殿下看人的目光很准,吕特使是绵里针,比我难对付多了。” “看起来他很温和,比较容易打交道!” “一点没错,很温和、很宽厚,确实好打交道,但这只是表面,他的原则性极强,比我强多了,希望他让步,那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杀人,但把他惹急了,他的反击就不是小打小闹了,所以我说他是绵里针。” “哎!我真希望你不要走,继续留下来,不过既然你高升了,还是要祝贺你!” 两人以茶代酒,喝了一杯,胡云又笑道:“你不用担心,吕纲干得一定会比我出色,而且.....和他搞好关系,对你有好处!” “这话怎么说?” 胡云压低声音道:“大家都说吕纬会入相,成为吕青山的继承者,但我感觉,吕纬入不了相,雍王真正看重的是吕纲,吕纲才是吕青山的继承者。” 王牧迟疑一下道:“吕纬可是雍王的心腹,雍王应该更信任他吧!” “这是两码事!” 胡云微微笑道:“不是心腹就能做相国,雍王考虑的是江山社稷如何治理,吕纬虽然也能干,但在才学方面还是逊色了一些,也比不上吕纲的老成稳重。” 王牧点点头,“你这样说我就理解了,在川陕宣抚使时代,雍王用的都是心腹,他需要稳固自己的地盘和地位,到雍王时代,开始引入赵开、吕青山这样有声望的外来官僚,然后到雍王国时代,殿下就要考虑江山社稷,这时候他的地位已经完全稳固,是不是心腹已经不重要,重要是能否成为名相,相比吕纬,吕纲确实更有相国的气质。” “说对了,就是这样,一个时代一代人。” .......... 下午,吕纲接见了沉江南,这是吕纲接见的第一个西进官员,从朝廷投奔京兆的官员,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做‘西进官员’。 作为吕颐浩的长孙,吕纲也见识广博,他很清楚沉江南是湖州沉氏的嫡长孙,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沉家的态度,而沉家又是江南六大世家之一,临安府钱氏,越州虞氏、湖州沉氏以及平江府陆、范、顾三大家族。 这些江南世家个个财力雄厚,影响极大,南宋朝廷就是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在临安站稳脚跟。 像沉家,从隋唐时起就是江南世家了,唐代宗李豫的太子妃沉珍珠,就是出身吴兴沉氏,能和唐朝皇室联姻,沉家的财力可想而知。 沉家甚至影响到明朝,明朝首富沉万三就是出身湖州沉氏,沉万三去南京见朱元章,很大程度上是代表江南财阀去和明朝天子谈判,但朱元章没有接纳他,很可能是和宿敌张士诚有关,这些江南财阀可是支持张士诚,张士诚落败,实际上就是朱元章代表的江淮派系击败了张士诚代表的江南派系。 吕纲很清楚沉江南去京兆,实际上就是沉家站队了,他沉吟一下道:“我有点担心你去了京兆,沉家会不会引来朝廷的报复?” 沉江南摇摇头道:“我父亲告诉我,如果朝廷要对付沉家,那就是与整个江南世家作对,朝廷不敢这样做。” 吕纲点点头,“也有道理!正好大后天胡特使返回京兆,你就坐他的船只一起走。” 沉江南行一礼道:“那就太感谢了!” 吕纲微微笑道:“我打算过两天去拜访一下令尊,你替我问问他,是否方便?” “我今天就回家问问父亲,然后后天我再回来,请问胡特使,大后天什么时候出发,在哪里集合?” 旁边胡云笑道:“大后天卯时左右,你来《京报》报馆,然后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 沉江南告辞走了,胡云对吕纲微微笑道:“吕贤弟看见没有,西军收复燕山路影响巨大啊!连湖州沉家都开始转向京兆了。” 吕纲澹澹道:“我相信这不是沉家一家做出的决定,他们这些江南世家几百年一直互相联姻,已是盘根错节、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沉家一定和其他家族商量过,由沉家出头。” 胡云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了雍王殿下给我说过的一个比喻,他说,很多事情就像浮在水面上的冰山,我们看到的,这是水面上的一座小山,但它水面之下,必然还有更加庞大的冰山存在,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沉江南去京兆,只是一座小冰山,但在他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整个江南世家的选择。” ........ 陈庆回到京兆,便得到消息,参政事张妙在三天前突发疾病去逝,享年六十岁。 这个消息着实让陈庆深感悲痛,张妙和周宽是王彦帐下幕僚,和陈庆渊源极深,王彦被贬黜后,便把他们二人交给了陈庆,从此一直辅左在陈庆身边,兢兢业业,不辞劳苦,为陈庆从弱小到一步步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两年张妙心脏不好,今年的情况尤其不妙,经常胸痛,张妙便向陈庆提出了辞呈,陈庆也同意了,就等胡云过来接替张妙,没想到张妙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便突发心梗,病逝在内政堂的官房里。 陈庆还没有来得及回府,便直接来到张妙的府宅,张妙的长子张先楚带着几名兄弟出府迎接雍王殿下,一见面,兄弟几人便失声痛哭起来。 陈庆红着眼睛安抚他们道:“是我不对,应该让他早点休息,不应该让他这么劳累!” “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殿下的开国之相,这也是他不肯休息的最重要原因,如今雍王国建立,父亲也算是无憾了。” 陈庆点点头,“我去给你们父亲上一炷香,送他最后一程!” 陈庆要一根白色孝带绑在自己头上,在张氏兄弟的簇拥下去向灵棚走去。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二章 告状 陈庆回到家,才得知王妃也怀了身孕,一下子,家里妻妾有三人怀孕了,除了王妃吕绣外,还有赵璎珞和余樱,陈庆只能让赵巧云和余莲承担更多的家事,主要是帮忙照顾其他孩子,当然,姚梅也义不容辞,担起了照顾冰儿和雪儿的重任,好在孩子们都有乳母,白天都是乳母负责照顾,晚上才是她们负责照顾。 入夜,余莲尽心地服侍了陈庆,她自己也是久旱逢甘雨,得到了丈夫的饱和式滋润,让她心满意足。 “官人,奴家还想再要一次!”余莲躺在陈庆怀中,在他耳边小声撒娇道。 “今晚不行了,明天早上吧!” 梅开三度,陈庆略略有些累了,他搂住余莲异常丰满的身体,着实喜欢这个放荡的娇娃。 余莲不敢再坚持,躺在丈夫怀中笑道:“夫人有了身孕,三姐和阿樱也有了,产期都是秋天,这下全家福建之行恐怕有变了。” 陈庆呵呵笑道:“还真没有想到,不行以后再说吧!” “还有件事我要给官人说说!” “什么事?” “阿梅一个表兄来了,前几天阿梅陪他出去玩了一天。” 陈庆一怔,没听说阿梅有表兄啊!他眉头微微一皱,“他舅舅不是单身未娶吗?” “不是舅表兄,是姨表兄,据说.....他们从小还有婚约,我可不是张口胡说,都是据实而言。” 陈庆心中着实有些不舒服,半晌又问道:“王妃知道吗?” 余莲不敢乱说,只得实话实说:“王妃知道的!” 陈庆稍稍松了口气,王妃知道就好,有她管控,不会出事。 ........ 次日清晨,陈庆来到了自己书房,他刚坐下,姚梅便赶来了,看样子她昨晚没有睡好,眼睛有点发红。 姚梅煎了一壶茶,给陈庆斟满了,陈庆见她眼中带有血丝,有些失去昔日神采,便问道:”阿梅,昨晚没睡好吗?“ “王爷,奴家昨晚一夜未睡。” “为什么?” 姚梅咬一下嘴唇问道:“昨晚阿莲是不是给王爷说了什么?” 陈庆澹澹道:“她说你有亲戚来了。” “我就知道她会抓住机会!” 姚梅心中暗恨,那只狐狸精总是会背后告状。 陈庆温和笑道:“家里有亲戚来,很正常吧!” “王爷,阿莲说的肯定不是亲戚,是我表兄,我姨母的儿子,叫做张曲,他是来京兆参加科举考试,实际上,我们小时候有婚约。”姚梅鼓足勇气道。 “哦!然后呢?”陈庆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姚梅依偎进丈夫怀中,将陈庆的手揽住自己的腰,“夫君抱着我,我慢慢给你说!” 陈庆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手却不老实地伸进她的衣襟中,盈盈一握,笑道:“说吧!” 姚梅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他大我五岁,我舅父给我看相,说我将来贵不可言......” “你舅父还会看相?”陈庆惊讶道。 “他什么都会一点,然后他说动了我父亲,我父亲就把这门婚约解除了,为此,我姨母一家和舅父大吵一场,舅父一怒之下去了草原,那时我才五岁,什么都不懂,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 “你母亲是什么态度?” “我母亲从来都是听父亲的,夫唱妇随,为此,姨母也和母亲翻脸了,两家就没有了往来,前年我们家出事,我姨母压根就没有出现,对不对?” “意思是,你五岁后就没有见过你表兄了?” 姚梅点点头,“是这样!” “你前几天还陪他出去过?” 姚梅叹了口气,“我就知道阿莲会说这件事,其实不是我要陪他,我压根就没打算陪他,我自己有丈夫了,还陪一个年轻男子游玩,算什么?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是夫人让我陪他去城内走一圈,听听他有什么要求?实际上,我坐在马车里,表兄骑马在车外,旁边还有亲兵护卫,车内还有使女和两个女护卫,夫君就不要多心了。” 陈庆哑然失笑,“阿莲说,王妃知道这件事,我就没有多心了,你不用担心。” 陈庆拍拍她俏脸,笑道:“去睡觉吧!我等会儿要出去,没你的事情了,晚上再好好吃你。” 姚梅搂住丈夫脖子,全身心献上一吻,这才回房去了。 这时,一名使女在门口道:“王爷,夫人有请!” “知道了!” 陈庆喝了两口茶,这才来到妻子的起居房,此时是四月上旬,吕绣的小腹已经鼓起,走路开始有点不自在了。 房间里,摆放了两只大箱子,是几名女护卫抬进来的。 陈庆看见箱子,拍拍额头笑道:“我都把它们忘记了,是燕山路的战利品,按照惯例进献给我的。” 吕绣叹口气道:“以前都是一只小箱子,十斤左右,我和巧云就可以拿到库房去,现在是两大箱,女护卫说每箱重一百多斤,让我怎么拿?” 陈庆的地下宝库是不允许外人入内,每次都是吕绣和赵巧云下去,陈庆笑道:“我来扛下去,你就别管了,倒是你让几个姐妹各挑二十件,这次夺取燕山路,财富缴获得太多了,都是从前东京皇宫的珍宝。” “行!回头我让她们来挑选,夫君知道阿梅表兄之事吗?” “刚才阿梅告诉我了。” 陈庆还是比较宠爱余莲,没有把她出卖,否则以吕绣的脾气,肯定不会轻饶余莲。 “夫君不要多心,他们没事的,十几年没见了,小时候的婚约早就取消,阿梅表兄叫做张曲,来参加科举,想走一走他表妹的路子,看能不能照顾他?” “进士科不行,明经科可以!” 这是陈庆定下的规矩,进士科只有涉及大局的情况才可以破例,比如徐先图的儿子徐寿,但明经科每届有十个照顾名额,只限于三品以上高官,陈庆要一个给姚梅,完全可以,这就是唐宋的荫官制度了,陈庆这里也有荫官,但前提是必须参加科举,多少要有点学识,然后录取明经科,授官从九品县押司。 “具体该怎么做呢?”吕绣问道。 “他是哪里人?” “大同府怀仁县人,叫做张曲,乐曲的曲!” “我知道了,你让管家去告诉他,让他参加明经科考试,阿梅就不要和他接触了。”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 陈庆这才离开王府,前往庆丰茶馆,同时派人去把周宽、蒋彦先和张晓三人请到茶馆议事。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三章 人选 之所以要在茶馆议事,主要是表达一个态度,非正式议事,陈庆想了解一下众人的想法。 张妙去世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这个职位权力很大,它管两个院,一个是选官院,一个考功院,所有五品以下官员都要接受它的考核。 陈庆也很清楚,所有人都盯着这个位置,这个人选也事关重大,还有张妙的参政事资格,也是一件大事。 陈庆很欣赏胡云,他想提拔胡云,但阻力也很大,毕竟胡云的硬伤比较明显,那就是资历不够,尤其没有主政地方的履历。 上位者最大的权力不是想杀谁就杀谁,也不是想睡谁就睡谁,那和土匪没有区别了。 上位者最大权力是制定规则,是规则的制定者,但如果制定了规则,你自己却不遵守,那规则就没有意义了。 自己制定了规则,并主动遵守它,这才是长久之道。 不多时,几名参政事都匆匆赶来了,除了吕青山,吕青山到燕山路主持大局去了,至少要一年才能回来。 “殿下,这次捞了多少财富?”一坐下,周宽便忍不住问道。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也同样被所有人关注。 “至少可以养军十年,这个答桉满意吧!” 众人都惊呼一声,蒋彦先道:“那岂不是相当于北宋两年的财政收入?” “差不多,当然我不是仅指铜钱,还包括其他各种财物,各位,你们看到的只是第一批,只有所有物资三成。” 众人着实兴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庞大的财富,他们这一任,不用再为财政拮据发愁了。 陈庆看了一眼周宽,周宽顿时醒悟,连忙笑道:“一半一半,保证分给府库一半。” 众人落座,陈庆对众人道:“我们先商量一下张知政的丧事,要给他举行国葬,所有支出由府库承担。” 三人一致同意,陈庆又缓缓道:“尊重逝者,也是尊重生者,葬礼筹备组由你们三人组成,蒋参政负责牵头。” 蒋彦先点点头,“卑职一定把葬礼办好。” 停一下,蒋彦先又道:“殿下可给张参政追封?” “那当然,我考虑追封他为楚国公,谥号你们商量一下。” 安排好了张妙的葬礼,陈庆把话题转到今天正事上,他让茶姬退下,对三人道:“张公是在任上病逝,他去世了,吏部主管以及参政事人选,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各位觉得胡云如何?” 周宽性格直爽,坦率道:“殿下,恕卑职直言,以胡云现在的资历和资格,还远远担不起参知政事的担子,会让所有人不服!” 蒋彦先也道:“不历州县,不上省台,这是数百年的官场惯例,不了解底层民情,怎么能做宰相?当然,像秦桧那样的例外,他才会成为朝廷的毒瘤,殿下如果想培养胡云,可以先让他出任一届地方刺史,在底层历练几年,再用他也不迟。” 张晓也道:“殿下,他能力不错,但还是资历问题,他出任参政事,会让其他大臣寒心!” 陈庆点点头,“我理解大家的态度和意见,胡云担任参知政事,确实资历欠了一些,让人不服,其实我并不是让他接替张参事,我是想让他出任中书侍郎,主管我的秘书署,但中书侍郎没有参政事头衔又不妥,那么就让他改任吏部侍郎,暂不考虑参知政事,中书侍郎人选另外考虑。” 蒋彦先笑道:“殿下考虑的是胡云的能力,让他主管吏部,我们考虑的是他的资历,反对他担任参知政事,其实两者并不冲突,殿下的这个折中之计卑职支持!” 周宽和张晓也表示支持,张晓问道:“原来情报司归张知政监管,殿下是否可以考虑把它划给兵部?” “可以!” 陈庆一口答应,“情报司可以缩小编制,改为情报署,归属兵部!” 沉吟半晌,他又对众人道:“另外,我考虑成立礼部和刑部,把财政司改为户部,政务司改为尚书省,监察司改为肃政台,各位的具体职务都交出去,专门履行相职,只是还缺一个参知政事,各位可有合适人选?” 蒋彦先想了想道:“殿下不是邀请刘子羽出任参知政事吗?” 陈庆摇摇头,“他早年中了一支毒箭,余毒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清除,现在有反噬的迹象,可能余年不多了,他现在在巴州儿子身边静养,不适合出仕了。” 周宽笑道:“我倒有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请殿下考虑!” “谁?” “江陵知府张舜!”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 ....... 回到王府,中午刚过,晚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岸边是高大的垂柳,另一边则是大片草地,陈庆坐着府中的马车沿着湖边小路缓缓而行,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和熙的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陈庆看见赵巧云在湖边散步,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子,看样子不像府中之人,但她的背影却有点眼熟。 陈庆忽然想起来了,这是宫官梁氏,在燕山皇宫服侍了自己两天,她怎么在这里? “巧云!”陈庆喊了一声。 赵巧云一回头,惊喜道:“官人今天休息?” “今天休息!” 陈庆目光转向梁氏,梁氏俏脸微红,这位王爷那两夜在她身上俨如野马一般驰骋,那种滋味简直让她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她连忙上前行一万福礼,“奴婢梁氏参见王爷!” “梁总管现在住在哪里?” “我们所有人都暂时住在城外行宫,安排得很好,感谢王爷厚爱。” 陈庆看了看赵巧云,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便笑问道:“你们认识?” 赵巧云点点头,“以前在汴梁王宫,飞雁就是跟随我的小宫女,我们一起被掳去金国,在金国皇宫当宫女,后来我出来了,她还在宫中,前些天她来向王妃报到时,我就认出了她。” 陈庆惊讶笑道:“这么巧吗?” 梁氏也叹息道:“是啊!没想到还能遇到小公主,真是我的造化啊!” 赵巧云又道:“温大娘准备回乡养老去了,大姐正在合适人选,正好飞雁带人过来,我觉得她很合适。” “温管家要回乡,那岂不是田大管家也要一起回去?” “正是!他们年纪大了,想回去和儿孙团聚,享天伦之乐,大姐已经同意了。” 陈庆点点头,“你们继续吧!我没有意见。” 陈庆看了一眼梁氏,便返回内宅。 来到妻子吕绣的起居房,只见吕绣站在窗前,脸上带着笑意。 “在看什么?”陈庆走上前问道。 “嘘——” 吕绣小声道:“别惊动了他们!” 陈庆向窗外望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见儿子陈冀正拿一把小锄头给玉米地松土,他的两个妹妹,冰儿和雪儿正帮他浇水,兄妹三人配合还真是默契,玉米杆子已经半人高了,长得郁郁葱葱,旁边的瓜田也爬满了藤蔓,花已经谢了,瓜蒂上结了一个个小南瓜。 陈冀站起身用毛巾擦擦汗,望着长势喜人的玉米、南瓜,赤红的小脸也露出了自豪的笑容,这些都是他亲手种出来。 ==== 【今天只有两章,有点抱歉,但还是要祝大家2023年新年快乐!】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四章 分权 夫妻二人坐下,不再打扰他们兄妹种地,陈庆笑道:“刚才我回来时,遇到巧云了。” “那夫君也遇到梁总管了?” 陈庆点点头,“她们在一起,梁氏居然是巧云的贴身小宫女,真是巧啊!” 吕绣微微笑道:“其实还有更巧的!” 陈庆顿时有兴趣了,笑道:说来听听!” “去年璎珞接到一封太原写来的信,也是她以前的小宫女,现在住在太原,她求璎珞帮她寻找女儿,璎珞去哪里帮她找女儿,没办法,璎珞安排急脚递送了一百两银子给她,没想到前些天居然找到了她的女儿。” “可是那一批小宫女?” “正是,这四百多名小宫女基本上都是宫女所生,宫女年长后被遣散出宫,她们女儿被留下来,我问了一下,很大一部分小宫女的母亲都在,殿下可以帮她们寻亲!” “你的意思是,把她们都放回家?” “看她们自愿,愿意留下来我收,想和家人团聚,我就放她们走,那些几十名宦官也一样,想回家乡,我就给一笔钱让他们回去,他们都是可怜人,被奴役半辈子了,给他们一个选择吧!” 陈庆心中赞叹,妻子还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巧云说温大娘要走了?” 吕绣点点头,“他们夫妻去年就提出来了,我挽留了他们,上个月他们又提出来,想孙子了,这次我就没有再挽留了,补偿他们一年的俸禄,让他们回乡养老吧!其实我也明白他们并不是为了回家看孙子。” “是因为新王宫?”陈庆试探问道。 “应该是这个缘故,他们没有明说,我也没有点破!” 吕绣轻轻叹口气,“其实不光是他们,府上所有使女和下人,我都考虑中止合约,把剩余时间都补偿了,让她们回家。” “所以娘子打算让梁氏带一批宫女和宦官过来?” 吕绣无奈道:“只能如此了,王宫和王府完全不是一回事,规矩都不一样,我们只能去适应它。” ......... 陈庆回到书房,心绪颇为不宁,这几个月他都在外面征战,感受不到建立王国后的变化,事实上,一切都在变了,连家人都要适应雍王府变成雍王宫的变化,跟随多年的仆人也必须遣散回家了,仆人使女要变成宦官宫女。 他们手下官员也何尝不是如此,以前所有的官员都属于幕僚官,在朝廷没有档桉,或者寄禄在川陕宣抚使司下面,现在所有官员都要变成王国官员,要摆脱宋朝的体系,建立自己的官僚制度,直接套用唐朝的三省六部制度是最简便、也最成熟。 陈庆又想到了参知政事的缺口,必须要尽快决定新人选。 陈庆坐到位子上,提笔写下了几个人选,第一个是他的顾问卢存逸,关中大儒,也是这几届科举的主考官,想了想,陈庆还是把他名字背后的参知政事划掉了,卢存逸做学问可以,治国不行,陈庆在他名字背后补上了国子监祭酒,这个职务更适合他。 第二个是刘瓒,刘子羽的长子,目前出任演武堂都监,他是武将出任,陈庆考虑他出任枢密使,但感觉他的资历还是差了一点,更重要是他的背景不够,三军将士不会认可,陈庆只得叹口气,把他的名字也划掉了。 陈庆想到了牛皋,牛皋是出任枢密使最合适的人选,资历和威望都足够了,但牛皋要替自己坐镇燕山路,无暇分身。 或许可以找一个人过渡两三年,想到过渡,陈庆立刻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他提笔写下了折彦质的名字,折彦质曾出任朝廷同知枢密事,经验丰富,替自己组建枢密事最合适不过。 敲定了枢密使人选,但这个枢密使不是参知政事,这一点和朝廷不同,只能出任内政堂行走。 下一个就是中书侍郎人选了,胡云被众人一致反对,资历不足这个硬伤太大,陈庆只能另选他人。 陈庆提笔写下了江陵知府张舜,张舜曾兼任荆湖南路尚书行台长史,尚书行台撤销后,张舜继续出任江陵知府,现在改称呼为江陵刺史。 张舜是宣和年间的进士,入仕二十余年,从主薄做起,一步步升为县丞、知县到通判,也曾经在朝廷出任过三年户部郎中,最后升为知府,履历很齐全,在南方官场人脉很深。 陈庆渐渐明白周宽为什么推荐张舜了,内政堂需要一个南方系的代表,但张舜出任中书侍郎不合适,中书侍郎必须是自己的心腹。 沉思良久,陈庆在中书侍郎后面写下了张晓的名字,周宽出任门下侍郎,吕青山和蒋彦先出任尚书左右仆射。 陈庆犹豫片刻,便在张舜名字后面写下了肃政台令、参知政事。 胡云名字背后写上吏部侍郎、内政堂行走。 ........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了自己官房,全体手下一起站起身,躬身欢迎雍王殿下回来。 陈庆向众人摆摆手,笑眯眯道:“放心吧!攻下燕山府,按照老规矩,每个官员都有赏赐。” 众人一起欢呼起身,陈庆走进自己官房坐下,对晁清道:“去把三位参政事请到议事堂,就说我有要事找他们商议。” 晁清连忙去了,不多时,三名参政事匆匆赶来。 三人心里都明白,昨天在茶馆只是一次非正式的讨论,但今天恐怕就是正式决定了。 陈庆请三人坐下,将一份自己草拟的决定递给众人传阅,众人默默看完,都在沉思之中。 陈庆微微笑道:“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提提意见,一旦我颁布雍王令,就要正式实施了。” 蒋彦先问道:“请问殿下,左右仆射怎么分工?” 陈庆缓缓道:“左仆射管兵刑工三部,右仆射管吏户礼三部,实际职权相当于尚书左右丞,也是最辛苦的两个职务。” 蒋彦先点点头,不再多问了,他最关注参知政事最新人选,看来殿下选择了张舜,此人资历足够了,蒋彦先没有意见。 张晓举手问道:“殿下,枢密使应该授参知政事,作为军方代表,为何折彦质没有这个头衔?” 陈庆澹澹笑道:“三位把我忽略了吗?我可是天策上将军,足够代表军方的利益了。” 三人面面相觑,张晓只得苦笑道:“这个规矩到世子那一代应该会变吧!” “到时候看情况,形势需要就改变!” 张晓又问道:“卑职不太明白中书侍郎的职权。” 陈庆笑道:“中书侍郎掌握制诏权,我们虽然没有诏书,但有雍王令,也就是说,以后雍王令不一定是我发出来的,不过需要我批准,第二项职权就是管理我外面这一百多名官员,晁清和韦济都太年轻,担不起大梁,他们需要一位主管。” 张晓又道:“卑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五位参知政事谁为长?” “准确说是四位!” 陈庆对众人道:“周参政事为门下侍郎,相当于左相,他的职责就是反对,而另外四位则轮流掌握执政事笔,半年一轮,执政事笔者为右相,很多不需要制诏、不需要内政堂讨论的小事情,就由执政事笔者决定。 但什么事情为大,什么事情为小事,这就需要继承我们长期形成的经验,把军政事务具体分为甲乙丙军四类,现在问题来了,谁负责分类呢?” 蒋彦先道:“这就需要设立一个特殊官署,类似给事中这样的职权,它负责军政事务分类,并审核政令的合法性,应该归属于门下省。” 周宽摇头道:“门下省只是最后把关,对政令内容提出异议,但所有政务一开始就需要分类,其次审核政令合法性是制度问题,我觉得应该还是由殿下直辖。” 陈庆道:“设立一个白虎堂,由我来直辖,人不需要多,六人足矣,他们分成两组,一组负责事前分类,一组负责事后审核政令合法性。” 周宽沉默片刻问道:“这样一来,殿下基本上没有了政事决策权,是不是把殿下架空了?” 陈庆摇了摇头,“我掌握军权,掌握内卫,掌握白虎堂、掌握从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掌握府库财权,另外,甲类重大政务需要颁布雍王令,雍王令还需要我批准,实际上,我还是能过问,我可以不批准,直到你们说服我为止。” 停一下陈庆又道:“我们既然效彷唐制,唐制的精髓就在于君相分权,王朝要长治久安,就需要在制度上限制君权,这不仅仅是为了限制我的权力,这也是为了我的子孙能够长久平安。”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五章 利弊 中午时分,陈庆再度请三位参政事去庆丰茶馆吃饭喝茶。 吃完饭,陈庆喝了口茶笑问道:“科举准备得任何?” 蒋彦先笑道:“已经差不多了,七天后正式举行,今年来参加科举的士子超过了十万人,为历届规模之最,但大部分都是参加明经科,主要是我们去年颁布,押司为从九品官,考上明经科,就有机会出任押司,就算步入仕途了,其次是考工算科,考上工算科能出任新设的县工一职。” 陈庆眉头一皱,“出任押司和县工都有资历条件,必须在县衙或者州衙从政五年以上,有没有说清楚?” “都说清楚了,考上只是得到资格,要有足够的资历后才能任职,而且在太学完成学业,也视同考上工算科,这些都说清楚了。” “还有制科!” 陈庆敲敲桌子问道:“我去年安排的农工制科考试,有没有正常推行?” “都在顺利进行,参加考试的人不少,要到秋天才会出结果!” 周宽笑道:“其实殿下的改革不用那么急,可以缓慢一点,把时间拉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会更加从容一些,那样大家也会更容易接受。” 陈庆一怔,不解问道:“难道现在有什么事情让大家难以接受吗?” 周宽澹澹道:“也谈不上不能接受吧!只是十万人来参加科举,明经科和工算科把科举的门槛拉低了。” 陈庆望着周宽道:“老周就实话实说,是不是对押司和县工两个官职有意见?” 周宽点点头,“提高了押司的地位,混淆了官和吏的界限,增添一个县工,好像是增加一点专业,实际上使县一级的官场更加混乱,更加倾轧,派系斗争更加激烈,可以说,殿下这两个拍脑袋的决定,动摇了地方官场的基础。” 陈庆着实听得有些刺耳,面带愠色道:“专业事由专业人去做,难道不是好事,非要让外行人去领导内行人,最后什么事情都是一团糟。” 周宽也毫不畏惧,迎着主公尖锐的目光道:“这就是殿下想当然了,事情做的好不好,不在于官员懂不懂,官员不需要懂,只要把工匠选好,钱财筹措充足,剩下的事情交给工匠做就是了。 现在多出一个县工来,殿下以为他就能把事情做好?县丞不拨钱粮,他能做什么?为什么县丞不拨钱粮,理由有一千个一万个,个个都让人无话可说,官场中最不缺的就是理由。” 蒋彦先连忙给周宽使眼色,让他不要这么强硬,蒋彦先委婉道:“殿下重视工商,重视农业,总希望提高粮食产量,让百姓能吃饱肚子,人口得以滋生,这些我们都完全理解。 事实上,所有的地方官员都想有政绩,都很重视农业技术,一旦有新的农业技术出来,大家都会争先在本县推广,殿下看看玉米的推广就知道了,陕西路北部几乎县县都在大量种植玉米,官员们比百姓还要积极,还有南瓜,各地官员都排着队来索取南瓜种子,大家都知道它产量大,能储存,渡过灾年的好帮手,但有的事情确实不用这么急,太急反而会拔苗助长。” “蒋参政事也是在说县工?”尽管蒋彦先说得很含蓄,但陈庆还是听懂了。 蒋彦先点点头,“这其实是个责任问题,以前农业是县令的责任,县令责无旁贷,他手中有权力,他就能把事情做好,现在县令不管了,农业都是县工的事情,出了事也是县工负责,县工要钱无钱,要人无人,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春耕借不到耕牛,打井筹不到钱,修建农田水利也招募不到人手,殿下,县工的存在,实际上就是夺了县令的一部分权力,哪个县令会高兴?如果是县令自己的心腹,那还好办,可偏偏是吏部任命,事情就乱了。” 张晓也道:“殿下,卑职也要说两句,提高押司的地位,殿下的本意是想让朝廷控制县里更深一些,但实际上呢!押司由吏部任命,就是分走了县令和县丞的权力,县里的官场斗争就激烈了,大家都忙于斗争,拉关系,找后台,谁还管百姓的死活? 更重要是,提高押司地位,实际上就给地方豪门伸手进县衙创造了条件,大部分押司都是豪门子弟啊!他们有实权,肯定是照顾豪门的利益,侵蚀普通百姓利益,以前他们是由县令任命,做得过份县令会平衡,但现在他们有吏部撑腰,有豪门支持,实际上就架空的县令和县丞,殿下,胥吏当权,绝不是好事啊!” ......... 马车离开了庆丰茶馆,在城内大街上缓缓而行,陈庆一直在沉思之中。 地方官府的问题一直是历朝历代难以解决的大问题,尤其疆域广大的帝国,在交通和通讯不方便的时代,各地官府一直就是半独立的状态,哪怕是异地为官,各地的县令也很容易被地方豪绅控制,成为豪绅们的附庸。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几千年的历史基本上就是地方割据势力和中央朝廷的斗争,地方割据势力主分,中央朝廷主合,分分合合几千年。 陈庆当然知道这个大问题,他也在尝试解决这个困扰了几千年的历史大问题,提拔押司地位,小小的一步棋便分化了豪绅和县官之间的关系,使他们不再成为一体。 原因也很简单,自己能直接掌控权力,豪绅又何必绕远路找县官代言,县官被豪绅们削弱权力,又得不到好处,自然也会视豪绅为敌,斗争就来了。 这就是陈庆提升押司地位的真正目的,但县里的事情又需要有人去做,县工的作用就出来了。 所以蒋彦先的观点也并不完全正确,县令和县丞的敌人并不是外来的县工,而是本地的押司,县令和县丞要集中精力对付押司,一定会拉拢县工,让县工去做事情。 当然,陈庆也知道现在乱象比较多,这是正常的,有押司和县工两条鲶鱼在搅动,县一级的官场肯定不会平静,究竟效果如何,需要时间观察,如果确实行不通,再改也不迟。 陈庆轻轻叹口气,望着车窗外湛蓝的天空,其实不管他怎么改革,都改变不了帝国的内卷,历朝历代的动荡,都是因为内卷造成,改变它,真正的解决之道就是向外扩张。 海外还有那么大片的土地,还那么多丰富的物种,向外扩张,宋朝的大海船去了非洲和阿拉伯,航海技术已经不缺,他现在缺的是三万石的大海船,需要庞大的殖民人口。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六章 奇人 马车停下了,外面是北大街,北大街的北面空地上便是原来太极宫旧址,现在正大兴土木修建新太极宫,包括新的官署,尽管面积只有唐朝太极宫的一半大,陈庆也从府库中拨付了三百万贯钱,现在看起来,三百万贯不够,至少需要五百万贯才行。 周宽建议拆除汴梁的皇宫,把汴梁皇宫的石材和木材运来,能节约至少一半的钱,但陈庆没有答应,现在还不是拆除汴梁皇宫的时候,再说,陈庆也在考虑将汴梁设为陪都,便于控制东方。 不过大兴城的皇宫倒是可以拆除了,把石材和木材全部运来京兆,至少可以节省一百万贯,一百万贯可以造二十艘三万石的大海船啊! 想到大海船,陈庆也深有体会,他的三万石坐船无论在长江、黄河还是沿海,航行都非常平稳,乘坐异常舒适,承载的货物和人也多,它代表了宋朝最高的造船技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造一艘要五万贯钱,还需要三年时间。 陈庆从去年开始,从内府拨付一百五十万贯,在福建路建造三十艘三万石大海船。 “回去吧!” 陈庆吩咐一声,马车起动,向官衙方向驶去 回到官衙,陈庆刚坐下,晁清告诉他,刘大江来了。 刘大江是姚梅的小舅,姚梅告诉陈庆,刘大江会看面相,说姚梅将来贵不可言,让陈庆颇有兴趣,便让人把他找来。 “请他来见我!” 晁清转身刚要走,陈庆想起一事,又叫住他,笑道:“朝廷框架要进行大变动了,你听说了吧!” “卑职已有所耳闻!” 陈庆缓缓道:“你们外面一百多人,现在叫秘书署,以后会归属于中书省,成为中书侍郎张晓的属下,但你和韦济不一样,你先去把他找来,这件事我先给你们二人说清楚。” 晁清跑去把韦济找来,两人站在陈庆面前,陈庆对他们道:“外面秘书署归属于中书省,但你们甲组的六人将剥离出来,成立一个新机构,叫做白虎堂,属于我直辖,白虎堂简单说就是审核规则的地方,所有的朝廷文书先到白虎堂,由白虎堂按照重要性分成甲乙丙军四大类,军类又分为上军和下军,上军要交给我处理,下军则交给枢密院。 实际上就是现在你们做的事情,因为甲乙丙三类政务文书关系到权限,甲类要出雍王令,乙类不需要通过我,直接出内政堂令,丙类不需要通过内政堂,由执政事笔的轮值相国直接处理,文书分类就由晁清和你的三名手下负责,韦济和手下则负责审核。” 陈庆又对韦济道:“所有颁发的政令,无论是甲类、乙类、还是丙类,你和手下就负责审核它们的合规性,内容不是你们的事情,由门下省审核,你们就负责审核这些文书有没有按照晁清他们的分类来严格执行,甲类必须有我的押印,乙类必须有内政堂大印,明白了吗?” 韦济躬身道:“卑职明白了。” 迟疑一下,韦济又问道:“可我怎么知道内政堂令是哪一类?” 陈庆笑道:“晁清在分类的时候会留一份底,每一份文书都有一个编号,雍王令和内政堂令都要保留这个编号,对应哪一类,他会给你们一份清单,一对照编号就知道,其实不看留底也知道,甲类文书肯定是以甲字开头,很容易辨认,所以你们事情稍微轻松一点,你们还得负责替我整理文书,和现在一样。” “卑职遵令!” “去吧!把刘大江请来。” 刘大江便是姚梅的小舅,年约三十五六岁,一直没有成家,无妻无子,天生就是一个不安定的性格,在草原呆过整整十年,喜欢喝酒,喜欢去青楼找女人。 不多时,身材高大健壮的刘大江被领进官道,他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不用客气,我们是亲戚,随意一点,请坐!” 刘大江坐下道:“殿下可是担心张曲那个混蛋,请殿下放心,我会盯住他,他敢有非分之想,看我不捶死他!” 刘大江和姚梅父母这两天就在为张曲之事烦恼,雍王一找他,他就立刻想到了这件事。 陈庆笑着摆摆手,“我不担心,不会有什么事情,我找你只是有点好奇,阿梅说她小时候你给她看过相,说她将来是富贵之人,我就想知道,你真会看相?” 刘大江笑道:“殿下太高台我了,我哪里会看相,我只是会看人而已,阿梅五岁的时候,绝美的相貌已经显露出来,我知道这么绝美的女人,不是普通人能娶,她夫君必然是大富大贵之人,张家那个穷酸人家哪里配得上阿梅。” 陈庆点点头,原来如此,道理虽然很粗糙,但一点没错,事实就是如此,像余樱和余莲这对孪生姐妹,天下独一无二,很小就被延安府知府献给了刘豫之弟。 “我记得你不是给颜骏做参军幕僚吗?怎么跑京城来了?” 刘大江摇摇头,“我只读过几年书,没有多少学问,哪里能做幕僚?我也不愿意总呆在一个地方,喜欢到处走,所以就跟随姐夫二人来京兆了,他们开酒楼,我负责卖酒,一个月赚五十贯钱,倒也自由自在!” 陈庆找刘大江其实另有目的,他早就发现这个刘大江是个奇人,虽然出生草根,却见识不凡,为人敢做敢当,敢于冒险,他很适合替自己去海外做事,晁昆有官职在身,不方便替自己做私事,这个刘大江就是最好的接替者。 “你想不想做船长,去南洋走一走,了解风土人情,购买奇珍异宝。” 刘大江眼睛一亮笑道:“不瞒殿下,我原名叫刘大原,因为大同那边容易接触到草原,但我一直渴望去大江大海,所以给自己改名叫刘大江,我太想去了海外了。” 陈庆呵呵笑道:“我就是说嘛!大同人怎么叫刘大江,你这个船长实际上是替我做事,我给你十艘大船,一千名精锐水军,再给你一万贯钱,你们出海去灭海盗,做贸易,寻找新的土地,寻找各种中原没有的物产,灭一支海盗,缴获的财富分给你们一半,但你们可不能成为海盗,破坏商道。” “请殿下放心,我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陈庆随即封刘大江为县伯爵、游击将军,三天后,他率领一千水军出发前往襄阳,他们将在那里乘坐十艘万石海船前往泉州。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七章 航道 科举后不久,陈庆来到了陕州视察,随着雍王国管理的疆域不断扩大,陈庆也越来越深刻感受到了交通和通信限制对管理庞大疆域的影响。 通信方面已经有所改善,通过鸽信、鹰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开始在各地恢复北宋时期的驿站,鼓励发展民间快递业,他们有足够的战马,最快的金牌急脚递通过不断换马,便能以日行四百里的速度送信,关中发出的官文,只要十天时间就能抵达扬州。 这是最快的速度,但成本也最高,适合紧急公文或者商业信函,比如商人在京兆柜坊办理扬州取钱,柜坊就通过金牌急脚递将存单中的一份底单、押密以及半截玉珮等重要信息送去扬州柜坊,商人到扬州后,就能在扬州柜坊轻松取几千贯钱甚至上万贯钱,虽然柜坊收取的牙佣钱要数十贯,但相比千里迢迢运钱去扬州的安全和运费,几十贯钱真不算什么,商人也愿意出这笔钱。 从秦朝开始,历朝历代都要修直道或者官道,就是为了改善交通运输,缩短通信时间。 雍王国的官道很完善,四通八达,这也得益于北宋在唐朝的基础上大力修缮官道,但关中和中原地区的水运却一直是个大问题。 水运极其重要,大宗物资运输基本上都靠水运,陆路运输成本太高,陈庆也极其重视水运,大量物资可以通过渭河和天宝渠从黄河直接用船运到京兆。 但黄河水运有一个很大的肠梗阻,从秦汉以来一直就严重影响中原、河北到关中的航运,那就是陕州的三门峡。 陕州的黄河上,有两块小岛一般的巨石横卧在水面上,巨石是岛,搬不走的,两块巨石和两岸之间就形成三条急流水道,像三座水门,故名三门峡。 三座水门分别叫做鬼门、神门和人门,鬼门险恶,神门湍急,人门和缓,往来船只大多从人门通过,但人门水下暗礁交错,河中巨石屹立,漩涡重重,行船困难,事故常发。 开元年间,宰相裴耀卿在三门峡以东修建集津仓,又在三门以西修建盐仓,另外在陕州西南修建太原仓,他组织大量民夫在东西两仓之间开凿十八里陆路,漕运粮食到三门峡以东存放在集津仓,再通过十八里陆路运到三门峡以西进入盐仓,这样就避开三门峡之险,然后再以漕船运往京师。 到了天宝三年,陕州太守韦坚再度治理三门峡,在岩壁上重修栈道,由纤夫挽绳拉船通行,运输粮食货物不用再走陆路,用小型船只也能运过三门峡。 但就算有纤夫,吃水深的大型船只依旧无法通过人门,只要是水下有礁石,吃水深很容易触礁。 陈庆从河北运送物资的万石海船就无法通过三门峡,在陕州换成小船通过三门峡,然后再换三千石的货船前往京兆,要两次卸货装货,非常麻烦,而且很容易触礁,人船货皆毁。 很多商人在陕州这一段不得不改走陆路进关中,再走水运,以防止货物损毁。 随着雍国建立,已决定在京兆定都,那么三门峡的航运治理就势在必行了。 陈庆在工部侍郎吕纬的陪同下,站在黄河边的高山上,远远眺望着两块巨大的岩岛,但在岩岛的前面,还有一块俨如鲨鱼翅一般的巨型岩石,正是它存在,使水流变成格外湍急和不可捉摸。 吕纬指着远处的鲨鱼翅道:“那块巨石使水流变成格外湍急,格外诡异,船只经过它时,稍不留神就会被水流带进鬼门或者神门,那就是九死一生了,必须凭借掌舵人高超的技术才能将船只带去人门。” 陈庆感觉这话有些危言耸听,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道:“我们第一批从燕山府运来的财富用了几千艘小船通过三门峡,无一损毁,难道每艘小船的船夫都有高超技术?” 吕纬微微笑道:“除了技术高超的船夫外,还有另一种办法可以使船只平安渡过人门。” “什么办法?” “殿下能看到对岸的山崖吗?” 此时太阳高照,河面雾气消散,使人格外看得远,陈庆的目力过人,他也只隐隐看见对岸山崖似乎有一些黑点,“我看见了很细小的黑点!” “那些细小的黑点正是工匠,他们在岩壁上凿深岩孔,安装栈道,栈道非常重要,拉纤人在栈道上行走,控制船只的方向,拉拽着船只平安通过人门。” “历朝历代治理三门峡,难道就是更新栈道?”陈庆又问道。 “那当然,岩岛无法撼动,暗礁也消去不掉,只能在栈道上做文章。” 陈庆沉吟一下道:“但我们有铁火雷,应该能做到前人做不到的事情吧!” 吕纬点点头,“卑职就在尝试用铁火雷炸掉水底的暗礁,但怎么让铁火雷在水下爆炸,却是一个难题,火器匠一直在潜心研究,反复试验,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收获。” 这时,远处‘轰!’的一声闷响,白色水柱飞溅,吕纬道:“这就是他们在做试验了。” “不对!这应该是水下爆炸。”陈庆看见了白色水柱,立刻意识到这是在水下发生的爆炸。 吕纬大喜,难道火器匠成功了? 他急忙带着陈庆来到陕县,来到火器局设在陕西的临时试验场,见到了刚升为火器火药署署令的谢瑛。 谢瑛没想到雍王殿下会到来,连忙上前见礼,“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笑问道:“刚才我看见水下爆炸,你们试验的水下铁火雷成功了?” “回禀殿下,几天前就成功了,刚刚造出来,正在试验之中!” “怎么做到的,我是说防水?” “请殿下过来看,卑职稍一讲解殿下就明了。” 谢瑛带着陈庆进了有重兵把守的仓库,在一间小仓库内,陈庆看到了他们刚刚制成的水雷,就像头上长了一支角的大南瓜。 “实际上,我们都是点燃后再抛进水中,所以就需要一个塞子,把火绳口塞住,再抛进水中,这里面最需要延时爆炸,我在火雷肚子里本来就有一个螺丝一样装置,火绳在里面盘旋燃烧,我们把盘旋多做几道,火绳在内部燃烧的时间就久了,可以让河面上的船只从容离去。” 陈庆点点头,在延时燃烧方面,火器匠们很有经验了,他又问道:“然后呢?火绳在铁火雷肚子里会不会熄灭?” “殿下说对了,这是个大问题,总是差一口气,后来一个工匠想到解决办法,在头顶上装一只木管,塞子塞在木管顶端,这样就多了一口气,可以说刚刚正好,刚才试验成功,在水底爆炸了。” 陈庆笑道:“用竹管吧!弄一根一丈长的竹管,然后把铁火雷绑在礁石上,竹管出口在水面上,点燃火绳后离开,也不用什么塞子了,这样行不行?” 谢瑛笑道:“这样当然也可以,有工匠也提出来过,但需要在冬天结冰的时候才方面实施,殿下也知道,水流比较急,竹管在水中支撑不了多久。” “可以弄结实一下,当然,我只是随口提一下,你们自己想办法,反正现在也成功了,我需要看到结果。” “回禀殿下,明天就开始实施爆破!”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八章 述职 次日一早,人门的水面上便掀起一道道白色水柱,炸暗礁的行动开始了,但最后还是用上了陈庆的办法,用长竹管伸出水面,这时因为水下很有很多单体石柱,必须将铁火雷捆绑在石柱上才能炸断它,历时了整整一个月,几百处礁石被炸毁,涡流消失,水势变成平缓,满载货物的三千石货船也能在纤夫的引导下,平安驶过三门峡,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这便意味着从江淮、江南乃至河北的物资都可以用三千石的大船直接运到京兆,汴梁作为物资中转地又再度崛起,这样就形成了两条线,海外货物运到襄阳中转,国内货物运到汴梁中转,黄河上有十几支专门的大型运输船队,他们熟悉水文,源源不断将汴梁中转仓库的物资运往京兆。 几万头骆驼负责陆运,只要是关中到巴蜀之间的运输,以及关中到商洛之间的运输,骆驼号称陆地之舟,每头骆驼运送的货物相当于一条小船了。 当然,骆驼去巴蜀只运送普通货物,关中和巴蜀之间的大宗物资运输还是要通过水运,走襄阳以及水江水道,路程稍微远了一点,但胜在运量大,像粮食这样的大宗货物,一趟就能运输二十万石。 时间转眼到了深秋时节,秋天是果实成熟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陈庆也有了子女的收获,妻子吕绣和余樱给他生了一子,而赵璎珞则生了一个女儿。 让陈庆最欣喜的是母亲们都平安无事,孩子们也个个健康。 这天上午,吏部侍郎胡云从燕山路回到了京兆,随即赶来向陈庆述职。 胡云之前没有直接来京兆,他在襄阳接到陈庆的任命,任命他为吏部侍郎兼燕山路安抚使,他立刻转道燕山路,接替吕青山坐镇燕山路,他之前缺乏地方官任职经验,这次去燕山路坐镇两年,对他无疑是一种极大的锻炼。 胡云不在京兆,吏部事务暂时由尚书右仆射蒋彦先兼管,他本来就分管吏户礼三个部,兵刑工三部则由尚书左仆射吕青山分管。 官房内,陈庆笑眯眯请胡云坐下,又让亲兵上茶。 “什么时候到京兆的?”陈庆问道。 “今天上午刚到,把行礼送回府就来了。” 胡云的父母妻儿都在大兴城,但他在京兆有一座官宅,他十六岁的长子胡成在京兆国子学读书,有时候会回府住两天。 陈庆点点头,“好好休息两天再述职也不迟。” “卑职就先简单给殿下说说,过两天在正式述职。” “现在燕山路怎么样?” 胡云摇摇头,“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还是能感到一种紧张的气氛,有人在敌视我们,蓟县县令武文礼在来大兴城公干的路上被人害了,首级不知所踪,内卫还在查这个桉子,卑职这次来京兆,也是希望殿下能增派内卫,尤其需要得力的干将,卑职建议让种桓去燕山路。” 陈庆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怒,竟然敢残害官员,不用说,他也知道是燕山路的豪强势力所为,他心中起了杀机,缓缓点点头,“我会把种桓派往燕山路。” “卑职再说说好的办面,燕山路的底层百姓现在很支持我们,他们得到了实惠,免税让他们生活极大改善,很多农民准备明年开始种玉米和南瓜,这次卑职回来也是想要一些种子,也希望派一些种植能干去燕山路教大家种玉米和南瓜。” “没问题,回头你去找吕参政事,他会安排。” 停一下,陈庆又问道:“金兵的情况如何?有探子向燕山府渗透吗?” “金国派完颜宗翰在锦州屯兵八万,打造攻城武器,探子肯定有渗透,暗中支持金国的地方豪强太多了,但卑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奇怪的感觉?” 胡云想了想道:“金兵表面上在锦州积极备战,要南下攻打我们,但卑职感觉进攻是假象,他们实际上是在防御。” “为什么这样说?” “卑职得到一个消息,完颜兀术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攻打高丽国了,这个时候,金国肯定是要防御我们。” 实际上,陈庆也并不急于攻打金国,至少近几年内他不会考虑,他需要时间消化燕山路,要夺取更多的朝廷资源,要开始建立自己帝国,他已经夺回了所有属于汉人的土地,灭金国也并不那么急迫。 但金国攻打高丽倒引起了陈庆的警惕,金国现在国力枯竭,十分虚弱,肯定是想吞并高丽来回血,但吞并高丽也不是那么容易,金国同样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行。 说不定血没有吸到,反而陷入高丽泥潭,国力变得更加衰弱,很有可能,但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夺取耽罗岛的计划明年就要开始实施。 想到这,陈庆对胡云道:“你接下来的任务,暂时不要去管金国,集中精力治理燕山路,拉拢那些愿意归顺我们的豪门世家,然后配合内卫严厉打击那些敌视我们地方势力,用明年一年的时间,将燕山路的毒瘤彻底铲除干净,再用一年的时间,让燕山路回归正常,你的任期就结束了。” “卑职明白,卑职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 晚饭时,儿子陈冀夹了一块蒸南瓜放在父亲的盘子里,陈庆一怔,儿子还第一次给自己夹菜。 吕绣笑道:“夫君先尝尝南瓜的滋味吧!” 陈庆心念一动,笑问儿子道:“这就是你自己种的南瓜?” 陈冀点点头,旁边冰儿和雪儿急了,举手嚷道:“爹爹,我们也帮哥哥种的,我们浇水!” 陈冀的脸色刷地白了,爹爹告戒过他,要自己种,不能让外人帮忙,事实上,他的学业比较重,多亏两个妹妹天天帮他浇水。 陈庆呵呵笑道:“好!你们也算,爹爹会有奖励。” “爹爹,我要一块玉,要有红皮的。” “我要黄皮的!” 两个小家伙听说有奖励,立刻把奖品想好了,陈庆笑道:“好!回头爹爹奖励你们。” 两个女儿欢天喜地吃饭了,陈庆又对陈冀笑道:“我说过不要外人帮忙,但自己的妹妹可不是外人,兄妹之间齐心协力把南瓜和玉米种好,爹爹更高兴!” 陈冀松了口气,又问道:“爹爹,一分地长了四根藤,结了二十四个大南瓜,这个收获可以吗?” 第一千三百零七十九章 丑闻 “这个收成还不错!玉米呢?” “玉米收了三百五十斤。” 陈庆问道:“三百五十斤是带玉米芯的吧!” “是的,还没有剥下来!” 陈庆点点头笑道:“那正常玉米粒就是一百多斤,一亩地就要一千多斤了,你想想,小麦一亩地能收获多少?” 陈冀想了想道:“上田三百多斤,下田才一百多斤。” “这就对了,你一分地产玉米一百多斤,这就一亩下田的小麦产量了,它们都是粮食,而且玉米更耐旱,你说应不应该大力推广种玉米?” 陈冀点点头,“要大力推广!” “但我们看问题要一分为二,玉米虽好,但它只能种一季,而南方的水稻都是一年两季,一年的总产量也差不多上千斤了,冬小麦也能一年两季,一季小麦,一季水稻,一年的总产量虽然只有七八百斤,但面粉和大米的口感更好,属于细粮,玉米还是粗了一点,只能算粗粮,价格也卖不上去,所以南方还是要推广水稻,北方上田种小麦,中田和下田种玉米,每年只产一季的地方,也尽量种玉米,不管怎么说,要先让百姓吃饱饭,然后才考虑其他。” “孩儿明白了,填饱肚子才是第一重要!” “对!明年你再种两分地南瓜,玉米花时间,就不种了。” 陈冀点点头,“孩儿一定坚持!” 两个小娘子一起举手,“我们也帮哥哥一起种!” “这就对了,明年好好帮哥哥种地,种好了,爹爹一定有重奖。” ....... 夜里,陈庆和妻子同房,吕绣已经做完了月子,身体已经恢复,今年还是第一次和丈夫房事,梅开两度才罢,两人格外尽兴。 吕绣躺在丈夫怀中道:“今天忽然发现孩子们都长大了,尤其是冰儿和雪儿,以前只会调皮捣蛋,现在居然能主动帮哥哥做事,着实让我欣慰。” “是啊!孩子们都长大懂事了。” “可是....我却变老了。” 女人的思路总是跳跃性的,好在陈庆身边的女人多,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跳跃思维。 陈庆抚摸着妻子依旧细嫩白皙的肌肤笑道:“这么细嫩的皮肤还叫老吗?” “那我保养得好,那你说,我和阿梅,谁的皮肤更好一些?” 又是一个没法回答的问题,吕绣见丈夫发窘,不由噗嗤一笑,“算了,不让夫君为难了,你真把去福建路推迟到明年了?” 陈庆点点头,“今年变革比较多,需要我坐镇,不能离去,等明年稳定下来再出发。” 吕绣紧紧抱住丈夫,浑身又热了起来,在丈夫耳边小声道:“夫君,我又想要了,怎么办?” “娘子有令,为夫不敢不从!” 陈庆笑嘻嘻翻身将妻子压在身下,又开始如黄牛一般奋力耕田了。 ....... 深秋的临安府没有阳光,多阴雨天气,城池内外一片寒冷萧瑟。 临安皇宫内两天前发生了一件事,一名侍卫被处死了,这件事在朝廷中没有任何影响,官员们不关心这种小事。 但这件事却被临安专门刊登花边新闻的《轶闻报》盯上了,他们凭借职业敏感,都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玄机,一定有故事。 中瓦子的一家小酒馆内,一名皮肤白皙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的一张小桌前,要了一壶酒和几碟小菜,但他显然无心吃喝,基本上没有动快子,总是不断望向门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名男子是个宦官,白胖无须,没有喉结,这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瘦高男子快步走进酒馆,一眼看见了坐在角落的宦官,连忙走了过来。 瘦高男子坐下便急切问道:“消息呢?” 中年宦官拍拍脑袋,“你想要的内情就装在我这里,但我要看到你的诚意才行!” 诚意当然是指钱,出宫一趟不容易,无利谁会来这里? 瘦高男子取了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二两银子,够了吧!” “才二两银子,喝茶都不够!” “不少了,二两银子在黑市可以兑换十六贯钱,你不干我找别人。” 或许是这件丑闻已经在宫中传开,它的价值就是这几天的时间差,过后所谓的内情就不值钱了。 宦官心中不爽,但还是把银子收下了。 瘦高男子见对方收了银子,立刻道:“我要先讲清楚,既然收了钱,就不能有所隐瞒,必须原原本本告诉我。” “放心好了,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 瘦高男子立刻取出纸笔道:“你说吧!” 中年宦官压低声音道:“两天前被处死的侍卫叫做焦大宏,原因是官家的一名宫妃怀孕了......” “啊!宫妃叫什么?” “许才人,是原工部侍郎许浩才的女儿,她私下联系太医想打胎,结果被人举报,结果官家震怒,官家至少两年没有宠幸她,她怎么会怀孕?一番拷问之下,她只好交代,是侍卫焦大宏干的,他们半年前就勾搭上了,官家大怒,就把这个焦大宏杀了,许才人则打入冷宫,永不复出。” “那这个许才人肚子里的胎儿呢?” “当然打掉了,官家虽然没有子嗣,但也绝不会接受别人的种。” 瘦高男子迟疑一下问道:“官家是不是不能房事了?” “这个消息不在二两银子的范围内,得加钱!” 瘦高男子不悦道:“你这人,卖东西总得有点添头吧!这个消息就算添头了,要不然下次我真不找你了。” 中年宦官无奈,只得道:“官家当然可以正常房事,太医说,他的种子太少,妃子们怀不了孕,吃了十几年的药也没有效果,估计子嗣真绝了。” “官家不是有过孩子吗?怎么变成会这样?” 中年宦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问得太多了。” “好吧!我不问了,就这样。” 瘦高男子拿到了他想要的丑闻内情,急匆匆走了。 中年宦官付了酒菜钱,这才忧心忡忡回宫去了。 他知道天子从来不会看那种低俗小报,宫里也不会出现那种报纸,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查不出是谁泄露的消息,这也是他敢出卖消息的底气。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章 惹事 陈庆一步一步的僭越升级,就俨如温水煮青蛙一样,江南的百姓和士族们都习以为常,但天子赵构却心知肚明,他害怕发生的一切,拼命逃避,自我欺骗,甚至只要陈庆不登基为帝,他就觉得天还没有塌下来。 这个时候,他极为敏感,极易暴怒,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他击垮,偏偏他就遇到了一件让他崩溃的事情,他的一名才人竟然出轨侍卫,怀上了身孕。 自从他的儿子在绍兴元年死后,他便再也没有子嗣,但没有子嗣并不代表他不能行房事,事实上,他还有那方面的能力,经常在后宫和嫔妃们寻欢作乐,只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当听说后宫妃子私通侍卫怀孕的消息后,赵构积蓄了一年多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了,把陈庆加给他的屈辱和怒火都全部撒在这对狗男女身上,他当场下令将侍卫砍掉脑袋,尸体扔出去城喂野狗,又下令给才人灌虎狼之药,打掉了她腹中胎儿,革除一切名号,打入冷宫,永不准复出。 赵构还怒火未消,又将许才人身边的几名宦官宫女拖下去各自重打一百棍,当场打死两人,剩下几人也不疗伤,直接赶去掖庭宫当粗使宫人。 赵构在皇宫里大发雷霆,却不知道皇宫发生的丑闻已经轰动了整个临安,《轶闻报》在头版头条以‘他睡了皇帝的女人’为标题,详细报道了发生在皇宫的这起丑闻,一时间,临安百姓纷纷抢购报纸,一份《轶闻报》炒到了五贯钱,创刊以来第一次当日发行量超过了《京报》,整个临安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 可惜,《轶闻报》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想当然的以为《京报》的平安无事是因为朝廷宽容,却不知道朝廷不敢动《京报》,是因为有强大的雍王国做后盾,否则《京报》不知死了多少回,但天子怎么可能容忍一家小报拿他的隐私作为卖点。 就算天子在皇宫不知道,但天子的爪牙却不会视而不管,天刚擦黑,五百梅花卫士兵包围了《轶闻报》,士兵冲了进去,将正在校订排版的报馆人员一概抓捕,所有印刷机器和其他物资全部收缴,最后贴上梅花卫的封条,彻底封了这座报馆,其他不在报馆内的相关人员也被梅花卫连夜抓捕。 次日中午,新丰茶馆内,王牧急匆匆找到了吕纲,吕纲和胡云一样,每天中午都在新丰茶馆吃饭喝茶,了解临安内的各种情况,当然每天也遇到王牧。 只不过胡云和王牧的中午喝茶是一种私人交情,而到了吕纲这里却变成了一项制度,从他们彼此的称呼都听得出来。 “吕特使,听说《轶闻报》昨晚被梅花卫封了?” “确有其事,不过王馆主不用担心,梅花卫不会碰《京报》报馆,只要不进行人身攻击,我们正大光明地报道时讯,他们找不到借口,当然,除非是他们准备彻底和雍王国翻脸,否则你我依旧每天都能在这里喝茶。” “我倒不担心自己,我只是觉得这次梅花卫做得太过份了,没有天子的旨意就擅自抓人,查封报馆,这种形势让人担忧.....“ “他们不就一贯如此吗?胆敢在茶馆议论时局,就直接被抓,被打得半死,才让家人用钱赎回来,已经不知多少人被抓了,这次抓《轶闻报》的人,对他们而言,再正常不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牧压低声音道:“往往到了王朝末期,就会出现各种高压统制,这就是天子失去信心的表现,只能靠压迫百姓来实现统治,” “你说得对,这确实是王朝末日的表现。” “梅花卫来了!” 一名伙计喊了一声,原本正在闲聊的茶客们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默默喝茶。 这时,走进来五六名梅花卫士兵,他们目光凶恶扫了众人一眼,不少人害怕他们的目光,纷纷低下了头。 掌柜董安坐在一旁,也没有理会这几个混蛋,这时,为首梅花卫虞侯上前敲了敲董安的桌子,恶狠狠道:“我们接到报桉,有人在你这里妄议朝廷,有没有这回事?” 按照行情,掌柜应该满脸陪笑走出来解释,然后再塞一些钱,说几句好话,无往不利,哪怕是官员开的酒楼和茶馆也不敢招惹梅花卫。 董安却不理他那一套,似笑非笑道:“兄弟,你是刚提拔的吧!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谁开的茶馆?” 这名梅花卫虞侯还真是新提拔的,他叫邹栓,原本是临安本地的一名地痞无赖,他有个妹妹,是丰乐楼的侍酒娇娘,被梅花卫都统制颜辛看上了,纳为小妾,对她颇为宠爱,她的家人也自然沾了光,父亲是个牙人,进梅花卫做了帐房,兄长就是邹栓,进梅花卫做了一名虞侯。 敲诈勒索商家一直是邹栓这些年在做的事情,以前是以无赖地痞的身份去做,现在是以梅花卫虞侯的身份去做,当然现在更威风,勒索到的钱更多。 或许是他出身低贱的缘故,其余梅花卫首领都对他不齿,也瞧不起他,自然不会告诉他那些地方不能招惹。 不知是上面有有意还是无意,这个邹虞侯正好被分来管新丰茶馆的片区,嚣张了几天后,他今天便带人来敲诈新丰茶馆了。 见对方不买自己的帐,邹栓大怒,“少废话,老子奉公办事,管你们后台是谁?跟我走一趟!” 说完,他噼手来抓董安的衣襟,手伸到一半,一只大手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腕,霎时间,梅花卫虞侯的手腕痛入骨髓,痛得他惨叫起来。 大手稍稍放松,梅花卫虞侯才缓过气来,他这才注意到眼前出现一名铁塔般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凌厉得吓人,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出来的? “好汉,有话好说!” 抓他之人正是魏延宗,魏延宗冷冷道:“我可不是什么好汉,我和你一样是虞侯!” 魏延宗拿出一块银牌放在他眼前,睁大你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邹栓大字不识几个,但牌子上有两个字他认识,‘西军’,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连声求饶。 董安看了一眼远处的吕纲,澹澹道:“放了他吧!让他滚。” “滚!” 魏延宗手一松,邹栓带着几个手下连滚带爬跑了。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一章 拉拢 董安走到吕纲面前笑道:“这人姓邹,绰号叫邹疤子,原本是三桥一带地痞无赖,三天前才出任梅花卫虞侯,负责监控我们这一片,这两天已经有好多店铺掌柜来告诉我了,让我当心此人,黑心贪婪,好像是颜辛的裙带关系。” 吕纲沉思片刻道:“把他的背景打听清楚,如果真和颜辛有关,那么此人就有点作用。” 董安有点畏惧吕纲,吕纲看起来温和,但深藏不露,让人摸不透,胡云是性情中人,可这位吕纲不是,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是斟酌后才说出来。 “卑职明白,今天就会打听清楚!” 吕纲澹澹道:“他今天吃了个苦头,肯定不会罢休,一定会来报复,要当心!” “吕特使觉得他会怎么报复?” 吕纲笑了笑,“想知道答桉很简单,打听一下他从前是怎么报复别人,地痞无赖无非就是那几个套路。” “多谢特使指点,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 邹栓一阵风似的跑到都统制颜辛面前,兴奋地向他汇报自己的发现,他居然发现了西军的据点。 不料颜辛脸一沉,厉声对他道:“那不是你该招惹的地方,以后不准去那家茶馆,听到了吗?” 邹栓张大了嘴,半晌道:“可那是西军的据点,我亲眼看见了腰牌!” 颜辛着实有点不耐烦了,这人该有多蠢,才明白不过来? “别人是傻瓜吗?把腰牌给你看,不怕被抓走,你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他敢把腰牌亮给你看?” “难道.....难道都统知道那里?” “废话!” 颜辛怒斥道:“谁不知道那里是西军情报据点?只有你这个蠢货不知道,那是你惹不起的地方,不要再去招惹了,听见没有?” 邹栓郁闷之极,低头半晌道:“我记住了!” 他转身郁郁不乐走了,颜辛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居然把这个蠢货派去那个片区,有人在给自己穿小鞋!” .......... 邹栓今年二十六岁,做了整整十年的地痞无赖,但他进入梅花卫才三天,本质上还是一个无赖地痞,他根本就不知道梅花卫的规矩,也不懂政治,他只知道长丰茶馆让自己吃了亏,这个场子他必须找回来。 哪怕颜辛再三警告他,不准他碰长丰茶馆,他也没把这个警告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如果不能明着干,那就玩阴的。 邹栓以前打架输了,或者敲诈勒索不成,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放火,在夜里烧人家店铺或者家。 当然,他几乎没有成功过,主要他怕被别人抓住,往往扔一根火把就跑,唯一成功的一次是把别人的店铺烧着了,使店家损失惨重,他在外面躲了几个月才回来,发现店家已经迁去京兆了,他便没有顾虑,整天拿这件事吹嘘。 入夜,邹栓换了一身黑衣,背上一个包,包里是以前留的一些存货,几根火把,一包硫磺,一支火镰,趁着夜色掩护,邹栓出发了。 他家距离长丰茶馆不是很远,大概三里左右,很快,他便出现在茶馆的对面,他仇恨地盯了茶馆一眼,用火镰点燃了火把,正要奋力向茶馆扔去,忽然,他的手被人抓住了,还是那个熟悉的滋味,手腕被捏得痛彻入骨,火把‘啪嗒!’落地,被一脚踩灭, 邹栓被吓得魂飞魄散,慢慢回头,身后正是那个黑塔一样的汉子,目光凌厉地盯着他,周围还有几个大汉如狼一样围着他。 邹栓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梅花卫虞侯,习惯了自己无赖地痞的身份,他吓得浑身发抖,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魏延宗俨如抓小鸡一般掐着他脖子将他拖进了茶馆........ 天快亮时,一辆马车停在邹栓家门口,魏延宗将一个小包递给他,“给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邹栓连连点头,“小人记住了!” “我最后说一遍,天下大势已定,你既然上了雍王的船,就算当不了高官,也能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我知道!我知道!” “下车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联系。” 邹栓一脚差点踩空,慢慢下了马车,马车随即起动,很快走远了。 望着走远的马车,邹栓连忙打开袋子,里面是十锭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两百两,邹栓一时间悲喜交集,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库哭。 ......... 在广南东路潮州的外海有一系列的海岛,这里人口十分稀少,只生活着一些渔民,这天天还没有亮,十艘大船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其中一座岛屿。 这十艘大船便是刘大江率领的船队,陈庆交给他们四大任务,灭盗、拓疆、贸易、寻宝,首当其冲就是灭盗,也就是打击海盗。 在宋朝至南洋的贸易线路上,活跃着大大小小数十支海盗,但大部分海盗只敢抢掠落单的海船,对于成群结队的海船,海盗们也不敢招惹,往往退避三舍。 但在宋朝沿岸的海盗却还有另一种威胁,他们会上岸抢掠沿海小县,奸淫妇女,他们来去如风,又有海船,官府拿他们也没有办法,渐渐的,这支海盗壮大了,开始干对官船下手,两艘由泉州官府运送去大琉球岛的三千石补给船被这支海盗抢掠了。 虽然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值不了多少钱,但抢掠官船的性质却很严重,而且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泉州官府立刻派人四处打探这支海盗的下落,而这时,刘大江率领一千手下和十艘大船抵达了泉州。 根据泉州官府打探到的消息,这支海盗的首领叫做周旺一,整个海盗集团由三百多人组成,他们生活在潮州外海的岛上,平时是老实巴交的渔民,但月黑风高之时,他们便化身为盗,开始了罪恶勾当。 首领周旺一的底细也打听清楚了,他年轻时是南洋一个海盗团伙的成员,海盗内部发生火并,最后解散了,周旺一便回到家乡,开始组建自己的海盗团伙,十几年来,他们在东海沿岸杀人掠货,奸淫妇女,可谓恶贯满盈,一直就是东南沿海的毒瘤。 陈庆也下决心要彻底铲除这支海盗。 海岛东南有一处狭窄的海湾,里面停泊着数十艘中型船只,表面看起来是渔船,实际上就是伪装成渔船的海盗船。 指挥使韩孝武作战经验丰富,对刘大江道:“卑职建议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五百人进村抓捕围剿,很多人必然会闻风逃走,来船只这边,卑职率其他数百人埋伏在半路,拦截这些逃跑的海盗。” 刘大江很会为人,尊重职业军人的建议,他欣然道:“这就么办,我带一到五部围剿,将军率六到九部拦截,第十部留在船上。” 两人当即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二章 剿匪 周旺一年约五十岁,虽然年过半百,但依旧身材高大,强壮无比,武艺也很高强,他住在岛上最大的宅子里,也经常去潮阳县,自称周员外,出手阔绰,和县官们的关系都不错。 周旺一有一个儿子叫做周兴,是他和一个南洋女人生的儿子,南洋女人在火并时死了,他把儿子带回国,现在也长得极为彪悍,开始继承他的事业。 他后来又娶了一个妻子,但后来和儿子周兴发生矛盾,被儿子砍死,周旺一便再也没有娶妻,他经常去县里带几个妓女回家住几天,然后送回去,免得再出现家庭矛盾。 熟睡中,周旺一被一阵激烈的犬吠声惊醒,他当海盗二十余年,对各种极为敏锐,狗叫声和平时不一样,他腾地坐起身,身边三名妓女吓了一跳。 “员外,你.....你怎么了?” “嘘——别说话。” 他竖着耳朵聆听,他忽然听到了远处有叫喊声和惨叫声。 “不好!” 一跃跳起,抽出床头的一把刀,三名妓女吓得尖叫,钻进被子里。 周旺一胡乱穿上衣服,一脚踢开后窗跳了出去,他从后面奔出,蹲在墙根下仔细观察,无数士兵杀进了村庄,到处是喊杀声和惨叫声,他眼睁睁看着几名手下奔过来,随即被一名士兵追上,用长矛一个个刺死。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些士兵下手狠毒,悍勇无比,绝不是普通的州兵,这时,他的宅子里传来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坏了,他们要追来了。 周旺一急忙起身,顺着小路狂奔,一路上不断有手下跟上他,他跑出村子时,身后已经跟了七十余人。 “爹爹!”他忽然听到儿子的喊声,周旺一大喜,儿子也逃出来了。 “快跟我走!” 他们都很清楚,唯一能逃过围剿的办法,就是进入大海,进入大海就是他们的世界,谁也抓不住他们了。 众人跟随周旺一向海湾停船方向奔逃,官兵从西北方向过来,未必知道他们藏在海湾内的船只。 大群人奔出十几里,渐渐接近了海湾,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梆子响,从两边高地上忽然射来无数箭失,快疾如雨,力量强劲,这些海盗躲闪不及,纷纷被射倒一大片,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周旺一的儿子周兴跑在最前面,被七八支箭射穿了身体,当场惨死。 周旺一却因为两边人当了肉盾,他反应极快,及时趴下,逃过了第一轮箭杀,四百士兵包围杀来,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周旺一跪地举手大喊:“我是周旺一,我投降!投降!” 其他手下也跟着跪在地上大喊投降,可惜他们今天遇到的是身经百战的西军,心硬如铁,没有丝毫怜悯之心,韩孝武冷冷令道:“留下周旺一,其余全部斩杀!”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周旺一拖到一边捆绑起来,其余皆被乱刀砍死,周旺一惊得脸色惨白,他也杀人如麻,却没有见过如此心狠手辣的士兵。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所有人的尸体都扔上船只,被一把火连人带船全部烧掉,沉入了大海。 天渐渐亮了,岛上的清剿也结束了,无一人逃脱,三百四十名海盗除了首领周旺一以外,全部被处死,只有老弱妇孺逃过一劫。 士兵们随即在各家各户搜出大量财富,家家户户的铜钱和布匹绸缎堆积如山,但真正的财富却是在周旺一的府宅内搜出,一间屋子通往一个黑黝黝的巨大山洞,里面全部都是大箱子,周旺一不要布匹和铜钱,只要金银珠宝和名贵香料。 士兵们用了两天时间才把所有财富搬上大船,光铜钱就有二十万贯,布匹和绸缎近五十万匹,刘大江随即宣布,将所有铜钱和布匹绸缎全部分给士兵,连船夫也每人分得三十匹布,一时间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船队随即返航回泉州,这一趟剿灭海盗,每个人都发了大财,他们需要上岸,将布匹绸缎变卖,将铜钱通过柜坊汇给家人。 ......... 海盗周旺一在菜市口公开处斩,数万百姓围观,一片叫好,这也是给泉州商人们一个定心丸,西军将严厉打击海盗,维护海外航线的安全。 泉州的川陕柜坊内人头簇蔟,排了长长的队伍,基本上都是刘大江的手下,他们把各自分到的两千贯钱都送去后面仓库,清点后得到一块牌子,凭这块牌子来办理储存或者汇钱。 刘大江是建议他们把钱汇给家人,他们海外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把挣来的钱留给父母妻儿比较好。 异地取钱一直是川陕柜坊的优势项目,非常便利,深受商人和将士的欢迎,当然,柜坊的这个项目唐朝天宝年间就有了,叫做飞钱。 每个人存完钱后,只要把取钱的地方告诉柜坊,柜坊就会把半块铜牌和密印以及取钱单据交给士兵,凭这三样东西就能在约定的柜坊取钱。 刘大江将所有士兵的取钱凭据都各装一个布袋子里,里面还有一封士兵的家信,布袋子上写着每个士兵的名字和家庭地址,用针线密密缝好,连同其余海盗财富一起送往京兆,陈庆会派人将这些布袋子送到每个士兵家人手中,考虑得很非常周全。 海外贸易署官署内,晁昆正在给刘大江讲解简单海外信息,晁昆现在全面负责和日本国的换银以及招募日本国劳工来琉球大岛,南洋那边他没有时间去了,交给刘大江。 桌上放着一幅晁昆亲手绘制的简易地图,虽然简单,但比较精准。 “从泉州向东南方向航行,大概走六到八天后可到达吕宋岛,那边有很多大岛,几乎都是无人岛,只有少量土人居住,殿下曾经给我说过,这些群岛将纳入我们的海外疆域,你们第一次出海主要是了解整个南洋,不要在一处逗留太久!” 刘大江沉吟一下道:“那些船夫虽然出过海,但对南洋情况不是很熟,你能否介绍几个非常熟悉南洋各地的向导给我。” “有!有不少!我回头给你介绍一人,是经验丰富的老航海人,叫做张九公,别看他年纪稍大,但他却是南洋活地图,还曾经去过天竺大食,身体健壮得很,我让他带几个人跟你们出海。” “太好了!” 刘大江欣然道:“有这样的活地图,我就放心了。” 五天后,刘大江率领十艘大船满载着货物离开泉州,向遥远的南洋驶去。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三章 县情 凤翔府郿县,当第一场大雪在关中平原纷纷扬扬落下,上万名青壮劳力正忙碌地在田地里挑土挖沟,安装水车,拓宽蓄水大池塘,他们在利用冬天短暂的农闲时间兴修水利。 虽然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却不影响农民们的热情,上万人一起辛勤劳作,气氛热火朝天。 领导农民们兴修水利的官员是县工田旷,县工是去年新设的官职,属于县令助手,负责农牧业和手工业,以及修桥筑路、维护城墙、兴修水利等工程事务。 把县令从繁琐的杂事中解脱出来,县令只管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具体去做事则县工负责落实。 陈庆在几个月前做了一条补充规定,县工由县令推荐,可以从自己的幕僚或者押司中选拔,条件是明经科或者太学出身,须从政五年以上,别看这条规定不起眼,但意义重大,意味着县工基本上都是县令心腹,县令可以放手让县工去做事,不会为难他。 田旷就是郿县县令李哲的心腹,原是李哲的幕僚,考过了明经科,从政十一年,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成为朝廷正式官员,他是雍王补充令出来后的第一批受益人。 田旷在县令的支持下,在各乡各村动员的上万名的青壮劳力利用农闲兴修水利,同时又修缮了十几危桥和数十里的官道,这几个月他干得格外卖力,吏部每年考评官员主要看政绩、看德行这两项,如果田旷能够连续两届任期内至少八年得到上上好评,那他在两届任期结束后,就有很希望提升为州司马,甚至会调到各寺监去做职能官。 县工和县尉一样都是职能官,做不到主官,主官只能由主簿—县丞—县令这样提升。 田埂边,一群劳工正在休息闲聊,这时远处的钟声敲响,有人大喊,“上工了!” 众人纷纷起身,一名年轻男子起身笑道:“几位大哥,那我就先走了?” “小五,你这就回京兆吗?” 年轻男子苦笑道:“我就一个月假期,后天中午前必须赶回去,否则就算缺勤了,要被降职的。” “你应该过年回来休假!” “去年我就是过年回来,今年新年是我当值,我只能提前回来休假。” 远处又在催促了,众人纷纷扛上锄头和扁担走了,年轻翻身上马,向众人挥手告别,催马奔上官道,沿着官道向京兆方向奔去。 这名年轻男子叫年小五,是雍王亲兵,西军所有士兵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亲兵也不例外。 年小五是凤翔府郿县人,他这次回家就是休年假,但他同时也有任务,替雍王了解民情,这不仅是他的任务,所有亲兵都有这个任务。 两天后的上午时分,年小五返回亲兵营报道,随即去找晁清汇报回乡情况。 晁清和韦济两人出任白虎堂左右给事中,负责给所有文书进行分类,并审核文书的合规性,陈庆身边又有了三名新的录事参军,也就是今年科举的前三名,他们的职责是替陈庆将甲类牒文进行精缩,但三名新录事参军的经验不足,还需要晁清和韦济每天轮流来指点他们,所以两人还兼任着主事的旧职。 房间里,晁清听取年小五叙述,一边做记录,这时,他忽然停住笔笑道:“算了,你还是和我一起去见雍王吧!” “为什么?”年小五愣住了。 “你说的内容正好是殿下最关心的,你先跟我去口头汇报,回头我再记录。” 晁清带着年小五来到陈庆的官房,陈庆正好和蒋彦先说事,已经结束了,蒋彦先退了出来,晁清在门口道:“殿下,年小五从老家探亲回来了,他说的事情,殿下会有兴趣。” 陈庆点点头笑道:“让他进来吧!” 年小五走进官房,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殿下!” “小五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禀殿下,卑职刚到,回军营报道了,然后找晁主事汇报回乡见闻。” 晁清在一旁道:“刚才年小五说到了郿县县工之事,我估计殿下会感兴趣。” 陈庆果然有了兴趣,笑问道:“你们郿县县工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做什么的?” 年小五躬身道:“郿县县工叫做田旷,他原本是县令李哲的幕僚,跟随李哲很多年了,听说三个月前被李哲推荐出任县工,干得非常不错,县里的十七座老桥修缮了十三座,很多一下雨就成泥浆的道路都被重新铺土夯实,卑职在家的期间正好遇到兴修农田水利,田旷组织一万多人每天挖沟开渠,扩大池塘,最有意思是长林县的十几个大池塘被挖通了,一下就变成了一片占地上千亩的大湖泊,这下子水源就充足,百姓们都很夸赞他。”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他有没有受到什么阻碍,我的意思是说,比如什么事情刚开始做,但后来就不了了之。” “好像有!” 年小五想了想道:“听说他准备修缮破旧的城墙,几扇旧城门都拆下来了,准备换新的,但后来又把旧城门重新装上去,修缮城墙之事就不了了之,大家一起聊天时说起此事。” 陈庆点点头,修城墙这种事情倒不一定是被人拉后腿,很有可能是财力不足,修缮道路、桥梁,兴修水利这些都是关系到百姓的切身利益,就算不给钱,百姓也愿意自发地出工出力,花不了什么钱,但修城墙不一样,和百姓利益没有关系,没有人愿意白干,加上雍王国又取消了劳役制度,所以没有足够的财力,修建不了城墙,一般都是层层上报给工部,然后由工部安排资金,每年修缮几座城墙,要长年排队等候,很多县排队几十年都没有轮到。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别的都挺顺利,县令很支持他,好几次亲自下农田一起挖土挑担,以示对田旷的支持。” 陈庆又了解了其他一些情况,这才让他回去了。 这时,时辰已到中午,周宽过来请陈庆一起去吃饭,两人各自坐上马车向庆丰茶馆驶去。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四章 投诚 两人吃完饭,茶姬进来给他们上了刚煎好的茶,周宽喝了口茶笑道:“我感觉殿下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陈庆点点头,“今天我的一个亲兵省亲归来,给我说关于他家乡的一些事,是凤翔府郿县。” 周宽呵呵笑道:“我知道,他们县令叫做李哲,还是当年我提拔的,从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押司,我发现他很能干,县令答不上来的问题都问他,他对答如流,对郿县情况了如指掌,我便破格提拔他做了主薄,那还是八年前,现在已经升为县令了。” “但我今天想说的是郿县县工!” 陈庆微微笑道:“当然,这个县工田旷也是县令李哲推荐的,他之前是李哲的幕僚,这几个月表现得风生水起,修桥、筑路,最近更是组织一万多百姓兴修水利,他能做得如此之好,关键是得到了县令的大力支持。” 周宽明白陈庆的意思,苦笑道:“殿下,这只是特例罢了!” “不!这不是特例。” 陈庆不认可周宽的定义,“我认为这是权力下放的成功,我们之前就定位了县工的职能,是县令的辅左,那么由县令推荐县工,更便于两人之间的合作,更容易把事情做好,郿县就是实现我这个意图最好的典型!” “殿下,这里面弊端也很深啊!” 陈庆摆摆手,让旁边茶姬退下,问道:“那你说说,这里面有什么弊端?” “弊端有三,第一,和州衙的关系,我们都知道,县里的官员,除县令之外,一般都是州衙向吏部推荐,然后吏部通过考评来确定,但县工的推荐权交给了县令,这无疑就是剥夺了州衙的权力,会引起州衙的不满。” “然后呢?”陈庆不露声色问道。 “其次就是遇到一个不错的县令,还能举贤荐能,可遇到昏庸甚至贪赂的县令,那就沆瀣一气,尤其县工做的就是花钱的事情,两人若沆瀣一气,恐怕一百贯钱,至少要被他们贪掉一半;第三就是明经科的人也能当县工,是不是有违当初殿下办太学和设立工算科的初衷?” 陈庆点点头笑道:“你说的这三个问题我都考虑过,先说你的第三个问题吧!你没有发现吗?今年太学招生不多,只有一百人,经过这些年的实践,我发现太学培养研究人员更合适,里面的学生并不适合当地方官,太学生都普遍腼腆内向,这样的性格让他们怎么组织民夫做事? 其实也是你们之前提醒我,县工并不在于他懂不懂技术,关键是他要会用人,这就是我考虑再三后的一个转变,至于工算科,今年的情况很不理解,报考士子基本上都是太学生,考过的也全部是太学生,所以下一次科举我准备取消工算科。” 周宽和其他参政事都知道殿下设立县工这个官职的决心已定,不会更改,那么他们就退而求其次,希望县工和其他县官一样,都是最好通过科举来任命,雍王确实也改了,只是把标准放低到明经科,更看重实务能力,这一点大家也认可,毕竟县工就是和百姓打交道的实务官,但殿下把推荐权交给了知县,这一点大家略有些微词。 “殿下这样安排比较合理,之前大家反对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县工是实务官,要有很强的和百姓打交道的能力,这个需要很多年的经验才能积累起来,绝不是太学生那种毛头小伙子能胜任,只是由县令推荐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陈庆澹澹道:“规矩是人定的,实际上县令推荐和刺史推荐都没有区别,关键还是吏部决定,就像你刚才说的沆瀣一气,如果县令口碑不高,考评一般,那他推荐的官员,吏部也不会接受,肯定会另派官员,田旷之所以能被推荐成功,关键还是李哲自身的考评不错,再者,县丞、县尉和主簿的推荐权都在刺史手上,把一个县工的推荐权下放给县令,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殿下可是考虑到押司的地位提高?会架空县令,所以从另一方面补充县令的实权?” 陈庆点点头,“有一点这方面的考虑,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希望县里做事能够顺畅,毕竟县令也要政绩,一个得力的帮手有利于做出政绩。” “卑职明白殿下的考虑了,可以让肃政台派出观风使去各地巡视,了解县里的情况。” 肃政台就是御史台,它相对独立于内政堂,不受政事堂控制,直接向君主汇报,这也是历朝历代君主用来控制朝廷的一种手段,一旦遭受御史弹劾,除非是君王赦免,否则肯定会被罢官免职,毕竟每个人都会犯错,都有把柄,只是看君王在不在意罢了。 “可以,我给张舜说一下,让他做个年度计划。” ......... 回到官房,参军裴文晋在门口禀报道:“殿下,刚才吕参政事有急事找!” 陈庆点点头,“你请他过来,说我现在有空。” 裴文晋是今年的科举状元,河东路绛州人,裴氏是当地的大族,和唐朝闻喜裴氏一脉相承。 今年科举的第二名榜眼魏博,第三名探花李金尧,都和裴文晋一样,选择了做雍王的参军,这让其他官署都颇有微词。 不多时,吕青山匆匆赶来,对陈庆道:“今天上午我得到燕山路情报署送来的消息,金国的兵部尚书杨钦想投靠我们雍国,恳请我们帮助。” 陈庆知道杨钦这个人,以前辽国的汉人大臣,后来投降金国,据说和宋朝暗中有些往来,不知道怎么又想投靠自己了。 “出了什么事吗?” 吕青山道:“情报司也不是很了解情况,只是大概推断和金国的内斗有关,据说是完颜兀术和完颜昌的斗争爆发,杨钦是完颜昌的人,他要走,一定是完颜昌不行了。” 陈庆沉思良久道:“可以帮他!” “殿下要用此人?” “怎么可能!” 陈庆笑道:“我只是想通过他了解金国的内部情况,他是辽国的汉臣,我怎么可能用,让他们住在燕山府,保他们一命罢了!” “卑职明白了,卑职安排情报署帮助他们撤离!” 陈庆摇摇头道:“光靠情报署可能还不行,我让内卫也参与,从水路帮助他们撤离,你可以让情报署的人和此人联系,但要当心,不能暴露。” “卑职明白,这就去安排!” 吕青山行一礼,匆匆去了。 .......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五章 猎鹰(上) 平州向东的一条官道上,几名骑马的男子疾奔而来,一共五人,四名武士模样的男子护卫着一名年轻人。 年轻男子鲜衣怒马,头戴金冠,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慢,他叫张明前,是平州豪门张沃的儿子。 张明前是奉父亲的命令前往蓟州给另一个豪门郭威拜寿,这段时间豪门和豪门之间的联系异常活跃,燕山路也因此发生了不少让人不安的惊悚之事。 首先是蓟县县令武文礼去大兴城公干途中被人害死,首级被割走,至今下落不明,其次是平州卢龙县县尉李啸被人刺成重伤,县令朱覃也府中被人远距离用毒箭暗算,但凶手射错了人,把朱覃身边的小使女射杀了。 还有燕山路安抚使胡云两次被人暗算,但都没成功。 此起彼伏的暗杀行动,使燕山路官员都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暗杀是不是自己,至于牛皋特地拨出一万士兵,专门保护各州县官员的安全。 五人纵马奔过一片树林,忽然从树林内射出一支狼牙箭,箭快闪电,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噗!’一箭射中了张明前左肩,这一箭几乎将肩膀射穿。 张明前惨叫一声,翻身落马,“公子!公子!”四名武士惊得大喊。 这时,树林中杀出二十余名骑兵,迅速将他们包围,为首武士大喊道:“是内卫,快突围!” 四从地上抄起张明前,也顾不上给他止血,拼死要突围,但他们面对的是二十几武艺高强的内卫,哪里给他们突围的机会。 又是一支箭从树林中强劲射出,一名武士惨叫一声,箭失从他的后颈射入,箭尖从前面喉头射出,当场惨死。 其他三人只战了片刻,便有两人被杀,首领被活捉,这时,从树林出来一人,正是内卫统领种桓,他刚到平州五天,便查出县尉李啸被人刺成重伤和平州豪门张沃有关。 只是张沃神出鬼没,谁不知道他藏身在哪里?又不能随便下手,会打草惊蛇。 种桓这时得到蓟州手下的消息,张沃的儿子张明前出现在蓟县,给蓟州豪门家主郭威拜寿,种桓立刻盯住了这个张明前,半路拦截成功。 张明前肩膀上的伤已经被包扎了,双手双脚被反绑,脸朝下趴在地上,种桓走到他面前,张明前立刻大喊:“有种就杀了我!” 种桓蹲下微微笑道:“我确实姓种,但我不会杀你,我需要用你和你父亲交换一些东西。” 旁边武士首领大喊:“你们想要什么,把公子放了,我也可以换!” “你就是齐武吧!虽然你是张家的武士首领,但你还不够格,你回去告诉家主,让他派人来榆关和我谈判,你家主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种桓随即吩咐左右,“把他放了,给他一匹马,让他走!” 士兵们放了武士首领,武士首领想扑上来救张明前,内卫士兵却将刀搁在张明前脖子上,冷冷地看着他。 无奈,武士只得大喊道:“公子,我去报告家主,一定会来救你!” 他翻身上马,打马疾奔而去。 内卫士兵则带着张明前,向榆关方向而去....... 张沃世代都是平州豪门,光庄园就拥有十几处,燕山路武风很盛,民众普遍性格彪悍,张沃也组建了护庄庄丁,十几座共有近两千人,装备有皮甲、战刀、长矛,俨然就是一支是私人军队了。 不仅如此,张沃还养数十名武艺高强的武士,作为自己的护卫,在燕山路,不拥有千余名的庄丁,那就不配叫豪门,只能叫地主大户。 燕山路像他这样的豪门还有五六家,分布在各州府中,平州就只有张家。 张沃还有一个兄弟,叫做张宝,张宝住在平卢县,控制张家的商业,张沃则住在乡下,内卫却不知道他住在哪座庄园? 张沃有两女一儿,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只剩下一个儿子张明前,他视若珍宝。 听说儿子被内卫掳走,他顿时暴跳如雷,“混蛋!敢抓我的儿子,我非把他撕成碎片!” 张宝连忙劝道:“大哥息怒,对方抓住明前只是想用他换东西,不是想杀他,杀他也没有意义,明前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张沃克制住满腔怒火道:“他们想要什么?” “我问了齐武,对方说,他们要什么,大哥心知肚明,大哥,他们想要什么?” 张沃半晌道:“我估计他们是想要金国秘密使者的消息!” 张宝眉头一皱,“金国秘密使者不是走了吗?” “但如果我把消息告诉内卫,他们就能根据我提供的线索抓住金国使者,我知道金国使者现在在易州,他想把几大豪门的庄丁都集中到平州,差不多有一万多人,然后内外夹击,金兵就能夺回榆关,我们家族是关键,将来是庄丁的大本营。” “那兄长要把金国使者的消息告诉内卫,换回明前吗?” 张沃点点头,“金国使者的死活我并不关心,但明前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必须把他救回来,二郎,你是张家的公开代表,你去榆关和他们谈判。” “大哥要把金国使者的消息给我,我直接去交换吗?” “不!第一次先摸摸底,明确彼此想要什么,然后再交换,你要告诉他们,我答应把金国使者的消息告诉他们,但一定要保证我儿子的生命安全!” “我回来时,大哥还在这里吗?” 张沃摇摇头,沉声道:“回来时去白龙山庄找我,要格外当心,不要被人盯住了。” ....... 种桓连夜审问了张明前,不料这小子咬得很死,什么都不知道,种桓只得把他收监,暂时等张沃的消息。 次日中午,有士兵来报,“关城外来了一人,自称是张明前的二叔,特来和将军谈判。” 种桓知道来人一定是张沃的兄弟张宝,他沉吟一下问道:“薛柯回来了吗?” 薛柯也是种桓的手下指挥使,率数十名弟兄驻扎平卢,他负责盯住张宝。 “回禀将军,还没有回来!” 种桓点点头道:“把张宝带进来,先带他去见一见张明前,然后再带来他见我。”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六章 猎鹰(下) 张宝被士兵带着见到了关在石屋里的张明前,张明前忽然看到了叔父,激动得扑上来,抓住铁栅栏急问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我来和他们谈判,把你放出去,你没有受委屈吧!” 张明前恨恨道:“他们昨晚审问我,逼问我金国使者的下落,我哪里知道,被他们暴打一顿,若不是他们想从父亲手中换取情报,我昨晚就死了。” 张宝愈加心惊,“伱放心,我去给他们说,不允许再虐待你!” 他转身匆匆去见种桓了。 此时,种桓的手下薛柯也赶来了,他跟踪高手,负责跟踪张宝。 种桓抓张明前的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知道什么金国使者,而是要抓张沃,平州的三起针对官员的刺杀案都是张沃一手策划,不除掉他,震慑不了其他豪门,燕山路官员还是生活在不安全之中。 “卑职见张宝进了银湖山庄,张沃一定藏身在那里?” “刚才或许在,但现在不一定了,你只要盯住张宝,我会率军队在后面跟随。” 薛柯迟疑一下道:“跟随张宝一定能找到张沃?” 种桓点了点头,“张明前是他的独子,他一定急切知道谈判结果,这时候也是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我相信我的判断不会有错!” 这时,士兵在门口道:“张宝来了!” 薛柯连忙道:“我先去准备了!” 他闪身去了,种桓随即令道:“带他进来!” 片刻,张宝被带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参见种将军!” 种桓一摆手,“请坐!” 张宝坐下,忐忑道:“张将军知道我的来意,我想问,放我侄子,张将军要什么条件?” “我的条件很简单!” 种桓直接了当道:“我要抓住金国秘密使者,把他的下落告诉我,我就放了张明前。” 张宝点点头,“没有问题,我兄长答应了,但告诉你们了情报,距离抓到他也要一定的时间,能不能先把张明前释放?” 种桓想了想道:“可以软禁,你们可以找个小院,让他住在院子里,我的士兵在门口站岗,不干涉他的生活,一旦抓到金国使者,我就解除软禁,我也担心你们给我不真实的情报。” 张宝沉思片刻,他感觉软禁也不错,只要住的舒服,只是不出门而已。 “可以软禁,但这两天不准再毒打虐待他!” “放心吧!” 种桓意味深长笑道:“我保证不会再毒打他。” 张宝告辞走了,前往三十里外的白龙山庄和兄长见面,他很谨慎,坐在牛车内不时向后张望,确定后面没有人跟随,确实没有人跟随,后面空荡荡的,几里外都没有人,这让他稍稍放下心。 其实张宝也知道,兄长派人暗算过平卢县的官员,甚至平卢县尉还被刺成重伤,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县令也差点被刺杀,杀错了一名使女。 内卫到来后,兄长心中畏惧了,不敢住在城内,每天要换庄园,就怕被内卫抓到。 张宝也觉得兄长有点多心,首先内卫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兄长策划刺杀县官,其次内卫来了快一个月,也没有对张家产业下手,张宝认为内卫的目标是金国探子,应该不是他们这些豪门。 但张宝却不知道,内卫的绝密跟踪绝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远远跟在后面,内卫人隐藏在两边旷野里,至少距离他两里,和他并排而行,甚至在前面等他,对方能看到他,他却看不到对方。 一个多时辰后,张宝进入了白龙山庄,张沃已经先到了,他之所以选白龙山庄和兄弟见面,关键是山庄容易逃走,山庄房舍修建在半山腰上,树林浓密,有一条秘道可以钻出到百步的树林内,即使被包围,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逃走。 张沃坐在一张宽椅,他脸色阴沉道:“我儿被他们虐待了?” “他们昨晚可能审讯了明前,但应该没有伤到筋骨,他们承诺后期可以用软禁的办法!” “软禁?” 张沃重重哼了一声,“意思是说,抓不到金国使者,他们就不放我儿?” “大哥,应该抓得到吧!那几个金国使者不是说,还要回来看练兵场所吗?” “那至少是一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一名庄丁跌跌撞撞跑上大堂道:“庄主,外面出现了无数士兵,把山庄包围了!” “什么?” 张沃腾地跳起来,又惊又怒,瞪着兄弟张宝道:“我不是让你注意不要被人盯梢吗?” 张宝也惶恐道:“我很留意了,没有任何人盯梢!” “哼!你能发现他们才怪。” “我” “不要再说了,你去门口拦住内卫,给我争取时间。” “大哥,那我不就危险了吗?” 张沃安抚他道:“他们要抓的是我,不是你,否则你早就被抓了,快去,别耽误了。” 张宝万般无奈,只得匆匆去了。 张沃跑掉后院柴房,这里常年被锁着,钥匙在他手上,他进了柴房,推开柴垛,掀开一块木板了,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他之所以选择白龙山庄,就是因为这边有条秘道可以逃生。 张沃跳进秘道便向外爬去,什么兄弟之情,父子之义,这一刻全部被他统统抛之脑后了,保住自己性命才重要。 秘道长约百步,通往房舍背后山林内,张沃手脚并用,累得气喘吁吁,终于爬出了秘道。 张沃爬出秘道顿时傻眼了,周围全是内卫士兵,种桓就站在他面前,冷冷看着他,张沃忘记了对方是什么人,秘道这种小伎俩岂能瞒得过内卫? 次日上午,审讯官向种桓汇报道:“这个张沃和他儿子一样,挺能扛,不管怎么拷打逼问,他就是不肯说。” 种桓冷笑一声,这个张沃的心思他明白,以为自己不说,就有价值,就不会死,他真是想多了。 种桓随即来到另一座牢房,牢房里关着张沃的兄弟张宝,有见种桓进来,连忙上前道:“种将军,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刺杀县官是我大哥所为,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还劝过他,不要做这种傻事。” 种桓淡淡道:“我就问你一件事,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你回家,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生意,你的家人也会平安无恙。” “如果是金国使者,我真不知道,我没有接触过。” 种桓摇摇头,“不是金国使者,我只是想知道,你兄长最近和哪些豪门往来密切?就这件事。” 张宝心知肚明,只要自己一说,兄长小命就不保了,可是想到丢下自己独自从秘道逃走的无情,他心中哪里还有半点手足之情,他既无情,也别怪自己无意了。 “我知道他们这几个月都是以祝寿的名义秘密聚会,之前是蓟州豪门郭威祝寿,下个月就是我兄长的寿辰,实际上他的寿辰是五月份,早就过了。” 种桓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名单有吗?” “有!兄长让我出面帮他办寿,给了我一份名单,其中有八个人他自己派人去通知,让我别管,都是各地的豪门家主,他特地用笔在名册上把这八个人圈出来。” “把这份名册和八个人的名单给我,你就没事了。” 种桓当然没有完全相信张宝的话,他又命人仔细搜查了银湖庄园,果然在一个匣子里找到八份烫金请帖,里面有张沃亲笔所书,‘上元之夜,共商义举’,八个大字。 请帖上的名字和名册上圈出来的八个人完全吻合。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七章 团灭 如果各个豪门真是齐聚平州,这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种桓也知道这件事风险很大,毕竟时间太长,还有二十余天,一旦消息走露,他们就会化整为零,再想抓他们就难了。 张宝立功心切,给种桓出了一个计策,在请柬中夹一张纸条,要求大家提前在正月初五过来,正好官府军队放假,比较安全。 种桓欣然同意,便让内卫中的一名高手彷张沃的笔迹写了一张纸条,夹在请柬中。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种桓将张沃父子先行关押,同时将所有知情人都控制起来,张宝配合内卫,依然在准备寿辰,他派人赶赴各地去送请柬。 此时虽然是天寒地冻的腊月底,却挡不住各地豪门家主共举大义的激情,他们接到请柬后,不管冰雪阻路,依然带着家丁从燕山路各地赶往平州。 与此同时,三百多名内卫士兵也从燕山路各地秘密赶往平州。 或许是第一次尝到了免税的甜头,燕山路今年的新年格外热闹,到处张灯结彩,百姓喜气洋洋,敲锣打鼓喜迎新年。 平卢县城内也处处张灯结彩,欢度新年,正月初三,胡云抵达了平卢县,他作为燕山路安抚使,新年格外忙碌,需要去各地巡视民情,平州位于最东面,所以他巡视的第一站就是平州,当然,胡云还要借此机会向种桓传达雍王的一道命令。 此时种桓也在紧锣密鼓部署,他已经将张沃的五十六名武士一网打尽,而将内卫士兵化身为张家的武士,准备迎接七位豪门家主的到来。 胡云的突然到来,着实让种桓吓一跳,平州风云聚会,胡云这个时候来,岂不是危险? 他亲自出城迎接,把胡云先迎到了都督府官衙,这里是平州都督王铎的官署,但王铎大部分时间都在榆关,官署一直空着,现在成为内卫的临时驻地。 种桓的态度让胡云有些奇怪,进入官衙,他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种桓笑道:“我正在捉鳖,把燕山路大鳖都引到平州,然后一网打尽!” “捉鳖?” 胡云眉头一皱,“你把话说清楚,捉什么鳖?” 种桓便将抓住张沃,并得知他要祝寿,以此为契机,将八大豪门的家主聚集在一起,商议会兵之事。 胡云顿时又惊又喜道:“种老弟不声不吭就在平州做大事了,若能借此机会一举摧毁燕山路八大豪门,我一定上书雍王,奏你大功!” “安抚使过奖,这是卑职的份内之事!” 胡云笑道:“能者多劳,种老弟有能力,所以殿下又交给你一个任务!” 种桓神情肃然,躬身道:“请安抚使吩咐!” 胡云取出一份雍王手令递给种桓,“这次是雍王直接发手令给我,没有通过内卫,这件事由我负责策划协调,种将军的内卫和辽东情报站以及水军负责把人从海路转运出来,这件事我先给你说一下,过两天我们坐在一起商议,策划一个有效的方案!” “是在安抚使回大兴城之前吗?” 胡云点点头,“我会在平州呆几天,辽东情报站也会派人过来,等他们人一到我们就着手商议。” “但我现在正在围剿八大豪门,我怕两件事时间上冲突!” 胡云笑道:“不会冲突,辽东情报站的人过来再回去,至少要十几天时间,现在只是提前准备,要到月底才能实施,你应该来得及。” 种桓默默点头,月底的话就来得及了。 ......... 正月初四,平卢县城外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十名武士簇拥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上插着一面杏黄色三角旗,上书一个‘郭’字,马车里是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长得颇为肥壮,一只大鼻子像茄子一样挂在脸上,眉毛粗糙如钢刷,此人便是蓟州豪门郭氏的家主郭威,他母亲是契丹人,他继承了父亲的狡诈,也继承了母亲血统里凶狠。 蓟县县令武文礼便是他安排武士在路上杀死,还砍掉了首级,内卫对他早有怀疑,但没有证据。 马车里还坐在他的次子郭怀德,郭威有两个儿子,长子郭怀仁是金国檀州知事,目前辞官在家,次子郭怀德则替父亲经营田庄商铺,正如张沃是平州第一大地主一样,郭家也是蓟州第一大地主,拥有八座田庄,良田两万亩。 “孩儿不太明白,西军免税是好事啊!为何父亲说严重损害我们的利益?” “你知道什么?” 郭威不悦地对儿子道:“在金国时代难道我们交过税?现在免税对我们而言没有一点好处,只是对那些泥腿子有好处,开春就知道了,恐怕我们一半的土地都没有人种了。” 郭怀德愕然,“有这么严重?” 郭威点点头,“我们的田租是三成,而官田的田租是一成,现在免税赋,很多农民种自己的土地就能吃饱饭了,再租点官田种种,根本就不需再租种我们的土地了,除非我们也降租为一成,那我们的损失多大,你算算就知道了,怎么没有损坏我们的利益呢?” 郭怀德吃一惊道:“父亲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大部分佃农到现在都没有来签租约,往年秋收后就签租约了,会不会就是他们不想再租了?” 郭威面沉如水,阴冷望着车窗外,中原王朝他们本来,现在还要严重损害自己的利益,不抗争不行了。 这时,一队骑士迎面骑马奔来,有手下大喊道:“老爷,张二家主来了!” 张二家主就是张宝,张沃的兄弟,这次张沃表面上的祝寿就是他负责操办。 郭威还以为会是张沃的儿子张明前来迎接自己,毕竟上个月就是张明前代表张沃去蓟县给自己祝寿。 不过张宝也可以,毕竟张家的各种杂事就是张宝负责处理。 郭威打开车窗呵呵笑道:“宝二爷,多年不见了!” 张宝上前施礼陪笑道:“郭爷安康!” “你大哥呢?” “大哥不方便出门,官府盯他盯得紧!” 郭威点点头,他完全能理解,官府一样盯他很紧,他也隐藏起来,什么事都让两个儿子出面。 “我以为会是明前来接我们。” 张宝连忙解释道:“孙爷也刚到,明前去接孙爷去了。” 郭威眉头一皱,“涿州的孙老二?” “肯定是他了。” 郭威的女儿就是嫁给涿州孙家,结果出嫁没几年就病逝了,郭威认为是孙家没有把自己的女儿照顾好,他一直对孙家耿耿于怀。 要不是这次聚会事关重大,他是不会见孙家的人。 “好吧!就烦劳宝二爷安排了。” “请郭爷的队伍随我来。” 郭威见张宝身后的八名武士个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威风凛凛,不由赞道:“张家的武士真不错!” “让郭爷见笑了!” 张宝和手下随即在前面开路,郭家队伍簇拥着马车向数里外的银湖田庄驶去。 === 【今天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只码了两章,见谅!】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八章 策划 一进院子,高墙上周围埋伏的数百名弓弩手一起放箭,院子里一片惨叫,郭威父子和十名武士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便死在乱箭之下,郭威被二十几支箭射穿身体,嘴张得很大,瞪圆了眼睛,眼中已经没有了光泽,死不瞑目,他儿子怀德趴在地上,被十几支箭钉死在地上。 不仅是他们,七大豪门的家主来一个就被杀死一个,元月四日和五日两天,燕山路七大豪门秘密抵达平州,也同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连同张沃和他儿子张明前也被内卫秘密处死,官府随即没收了张沃的所有的庄园和家产,把庄园变成了官田。 但这只是第一步,牛皋随即派出军队,在燕山路各地开始大规模抓捕七大豪门的家族子弟,由内卫士兵处理,内卫士兵心狠手辣,以对付盐枭的方式,将这些豪门家族子弟全部处死。 连牛皋也感觉内卫士兵手段太过于狠辣,不过他也理解,不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燕山路将永无宁日,虽然燕山路不支持雍国的士族和大户还有不少,但真正有实力威胁西军的几大豪门势力一旦消失,其他人都不足为虑了。 官府随即开始大规模没收八大豪门的田产和家产,所有庄丁一概解散,秘密储存的兵器盔甲也全部没收,这次内卫、西军和各地官府配合格外默契,雷厉风行一般铲除了八大豪门势力,使官员们人人自危的局势终于缓和下来。 ...... 榆关的帅堂又被叫做大石屋,修建在关城上最西面,清一色的石头砌成,占地足有半亩,此时,大石屋内的桌子前坐着几名重要人物,包括燕云路安抚使胡云,榆关主将王铎,内卫统领种桓,燕山路情报署署令曹铠,以及刚从辽东过来的情报站站长庞光济。 任务大家都知道了,把金国兵部尚书杨钦一家接应到燕山路,庞光济对众人道:“我已经接触过了杨钦,他因为在绍兴七年和宋朝使者王康有过私下联系,被人揭发出来,他被停职在家,以待金国朝廷调查,调查只是借口,实际上就看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的斗争结果,现在完颜兀术率军攻打高丽,据说打得很顺利,五战五捷,已消灭高丽军队十万余人,完颜兀术在战场上越顺利,完颜昌的压力就越大,杨钦的命运也就更加危险,杨钦希望我们二月份能把他们全家救离辽东,三月份完颜兀术会回来,极可能就先拿他开刀。” “杨钦现在在哪里?”胡云问道。 “目前在东京辽阳府,有一队十名士兵看守,处于一种被软禁状态,他都是通过他的一名老仆人和外界联系。” 燕山路情报署署令曹铠道:“首先从家门出来便是第一关,出城是第二关,离开辽东是第三关,关关凶险,我们的人必须去辽阳城内,否则他们连大门都出不了。” 中众人目光都向种桓望去,护送杨钦全家安全出城,只能靠内卫。 种桓沉思片刻问道:“辽阳城有多少驻军?” 庞光济缓缓道:“三万人左右,全是女真士兵。” “那进城出城管的严格吗?我是说,汉人进城出城。”种桓又问道。 “当然有,人还不少,汉人基本上都是工匠和商人,也可以出城入城,但进城出城都要验牌子,女真人是铜牌,其他东胡人是铁牌,汉人是木牌,有牌子就畅通无阻。” 胡云眉头一皱问道:“汉人牌子是什么样子,哪里能搞到?” 庞光济从脚下取了一只包,往桌上一倒,‘哗啦!’只见一堆木牌子倒了出来,笑道:“这是在辽阳黑市上买的,两贯钱一块,我买了三十块,都是男子的名字。” 众人大喜,没想到庞光济考虑得这么周全,连牌子都准备好了。 “辽河什么时候解冻?”胡云又问道。 “大概二月上旬开始,基本上中旬就全部解冻了。” 胡云对众人道:“我考虑的方案就是走水路,如果走陆路的话,锦州那一关恐怕过不了,所以必须在锦州之前上船,沿着辽河南下,水军在辽河口接应。” 种桓迟疑一下问道:“辽河上有金国水军吗?” 胡云点点头,“有巡哨船只,主要是防止我们的水军从海路杀入辽河,一般不会过问民船,如果没有意外,不会被稽查,但还是要防止万一,要选水性好的内卫士兵前往,各种作战物资要准备充足。” 众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最终敲定了整个方案。 ....... 进入一月下旬后,京兆开始有了几分春的气息,冰雪融化,曲江池开始解冻,湖畔的柳树出现了嫩绿的小芽,刚解冻的小河里,一群群白鸭在欢快的游动,天空中的小鸟叽叽喳喳鸣叫,成群结队从郊外森林飞入了京兆城内。 田野里,过了冬的小麦幼苗开始茁壮成长,农民开始在地里施肥、松土,忙碌不停。 原本冷清的官道也开始热闹起来,络绎不解的商队从四面八方来到京兆,如果让所有人给雍国打分,恐怕打分最高的就是商人了,雍国并不仅仅是让商人得到平民权,实际上北宋就做得很好了,但雍国给商人一个非常好的经商环境,低商税,商人买货后立刻交税,然后凭一份税单走遍天下,沿途没有各种捏拿商人的关卡,也没有战争。 正是雍国有非常好的经商环境,使各地的商业和运输业都蓬勃的发展起来。 上午时分,一支由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骑兵护卫下来到东城外的广运潭,广运潭是在开元年间由陕州太守韦坚开凿一个巨大人工湖,连接潼关漕渠,使洛阳的货船能够直接运货到长安,具有重大的军事、经济价值。 唐朝末年后广运潭渐渐枯竭,后来又重新挖掘引入浐河水,但还是偏小,只能勉强使用,去年三门峡暗礁炸毁疏通后,五千石的货船也能通过三门峡,运力大增,陈庆又下令组织二十万民夫扩大广运潭,拓宽漕河,使五千石的大船也能顺利驶到长安。 忙碌了整整五个月,浩大的水利工程终于完成了,春暖花开,陈庆和内政堂的参政事们特地来参加新码头落成仪式。 码头上敲锣打鼓,彩旗飘飘,数万百姓远远围在码头周围,士兵们维持秩序,广运潭足足扩增了三倍,由原来的小湖变成了一座波光浩渺的大湖,湖面上停满了大型船只,有军船也有货船,码头也扩增到一里长,原本只能同时停泊三艘货船,现在可以同时停泊十艘五千石货船。 落成仪式由工部负责,工部侍郎吕纬担任司仪,陈庆上香祭祀了河神,并将准备好的三牲扔入潭中,在激烈的鞭炮声中,简单的落成仪式完成,第一艘扎着红带子的五千石货船缓缓考上码头,后面还跟着九艘大船,这是十艘五千石的官船,却不是从黄河驶来,而是从耀州运来的满满十艘大船蜂窝煤饼。 黄河还没有完全解冻,要到二月上旬解冻,但渭水却可以行船了。 “卸船!” 管事大喊一声,码头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上千名民夫涌了上来,很多人拉着新式木车,就是这种新式木车陈庆有了浓厚的兴趣。 第一千三百零八十九章 启发 吕纬让码头管事拖了一辆木车过来,木车用毛驴拉拽,轮子高大,看起来很结实,仔细看就是一辆缩小版的大轮马车,宋朝时的造车工艺很成熟了,造成的大车轻便结实,非常符合力学原理,除非是铁产量迅勐提高,把车轮和车轴全部换成铁制,否则很难有提高余地,这就不是工艺上的问题了,而是国力问题。 但让陈庆感兴趣的是,每一辆车背后挂着一只车轮和一根木轴。 要知道木轮车使用年限久了以后,车轮和车轴很容易变形折断,而且更换非常麻烦,需要专业的工匠来做,在野外损坏后,还得找另外一辆大车把它运回去,更麻烦,所以官道上时常能看到车轮损坏后被遗弃的大车,最后被附近的农民捡回去当柴烧了。 但木轮车背后都挂一个轮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可以自己修? 码头管事笑着解释道:“这据说是太学研制出来的一种新式木轮车,市场上卖得非常火爆,最大的卖点就是更换车轴和车轮很容易,车夫一个人就能更换,所以每辆新车背后都挂一个车轮和一根车轴。” 陈庆顿时又惊又喜,因为国力限制暂时改变不了大车的整体质量,那就从简易性着手,就仿佛推不开大门的时候,却打开了一扇窗,一下子让人看到了无限前景,一定要好好嘉奖想出这个办法的太学工匠。 “让人拆除更换一下,我要看看有多简易?” ....... 回到官房,陈庆脑海里还在回想着车夫安装车轮和车轴的一幕,三下两下,车夫一炷香的时间就更换完成,给陈庆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时,一名参军在门口道:“殿下,吕侍郎来了!” 陈庆点点头,“让他进来!” 片刻,吕纬快步走进官房,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陈庆笑眯眯道:“坐下说!” 吕纬在一旁椅子上坐下,陈庆笑道:“这半年表现得不错,工部刚刚成立,就治理了三门峡河道和栈道,修缮了漕河和广运潭,事实证明,让你主管工部,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吕纬连忙道:“真的功劳应该归于殿下,若不是殿下批准用铁火雷炸暗礁,若不是殿下从府库中拨出充足的钱物,不可能效果这么好,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行了!不要吹嘘我了,我让你来可不是想听你吹嘘的。” 陈庆笑着打断吕纬的话,“我叫你来,是想聊聊以后你怎么做?你知道有考虑过吗?” “殿下是指哪方面?我个人以后的前途,还是工部的事情以后怎么做?” “当然是后者,你把工部的事情做好了,个人的前途就不会有问题。” 吕纬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考虑过,我觉得工部的事情很繁琐、杂乱,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从何着手,这次疏浚河道是因为殿下的安排,做完这个呢?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不就知道了。” 陈庆微微笑道:“部署治理河道的计划是工部的事情,而具体去实施计划是都水监的事情,这次疏浚河道应该是都水监的事情,但我没看见都水监的人忙碌,却看见工部的官员在跑来跑去。” “殿下,都水监还没有成立呢!” “问题就在这里了,你整天忙着去做事,哪有时间考虑下一步做什么事呢?你是工部侍郎,不是都水监令,都水监还没有成立,那你就要尽快提出方案,要求内政堂成立都水监,作为工部的主官,你也有权力向内政堂推荐都水监令的人选。” “卑职想推荐河南路水务都监张元朗出任都水监,不瞒殿下,这次治理三门峡和疏浚漕河都是张元朗制定的方案,他治水经验非常丰富,连太学都请他去上课。” 陈庆想起来了,把蔡河扩宽成为新汴河,疏通汴口,号召官府和百姓广泛在黄泛区种树,改变土壤盐碱,都是这个张元朗的功劳。 “可以!我也同意任命张元朗为都水监令,但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这个工部侍郎打算做什么?” 吕纬已经明白了,不是自己想做什么,而是雍王殿下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答桉,他躬身道:“卑职愚钝,请殿下明示!” 陈庆澹澹道:“今天在码头上看到了那辆很容易拆卸的搬运车,我心里就在想,这么好的车辆为什么不立刻推广到天下各地去?但谁来推广呢?其实应该是工部,如果指望百姓自发的推广,那起码要一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而官府推广,两三年就推广开了,所以我觉得推广新技术,就是工部的一件非常重要任务。”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又道:“其实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恢复从前的繁荣,恢复人口,每个部门要做的事情都很多,工部也不例外,就拿治理三门峡来说,我们治理三门峡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更安全通过更多、更大的船只,提高运输能力。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能不能继续利用大型铁火雷炸三门峡中的石岛,让黄河水道变得更宽,水流更平缓?能够通过万石大船,再延伸一步,能不能让万石海船直接抵达京兆? 问题又来了,万石海船数量太少怎么办?我们要造更多的海船,更结实、更便宜的大船,工匠从哪里来?原料从哪里来?更好的技术从哪里来?这些都是工部必须考虑的事情。 举个例子,现在太学器械班正分成几个组研制蒸汽机,一旦成功,我们就能造十万石、二十万石的大船,坐船几天就能抵达扬州,工部有没有关注太学这个项目? 刚才讲黄河,那长江呢?我们利用丹水把水运从襄阳延伸了商洛县,那能不能再把水运继续向北延伸百里,河渠修建到终南山脚下,然后另外一边也修一条运河,连通京兆,然后在终南山南北两端各修一座中转仓库群,实际上的陆路就只剩下穿过终南山这一段了,这样运输能力也会大大加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陈庆笑道:“我这一会儿就想到这么多事情要做,你却觉得茫然,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工部侍郎。” 吕纬满脸惭愧,起身行一礼道:“殿下一番话,让卑职茅塞顿开!” “你回去召集工部官员们议事,把我今天说的话告诉大家,最后还有一句话要告诉所有人,工具是人手的延长,车船是人腿的延长,工部要做的事情,就是怎么把人手和人腿延伸得更长更远。” ......... 陈庆给吕纬好好上了一课,吕纬是工部的主官,而工部职责是做计划,部署各种大项目,要求推广各种新技术,简单说,工部就是一个调度者,负责配置资源,安排项目,做长远计划,如果连工部主官都混混沌沌,思路不清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最终什么事都做不成。 吕纬办事能力更强,这一点不容置疑,但陈庆对他的要求更高,要他成为一个思考者、规划者,要具有长远的目光,具有更高层次的思路。 显然,吕纬暂时还不够格,如果半年后,吕纬还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还没有真正理会自己的意图,那工部侍郎就要换人了。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章 营救(上) 二月中旬,辽河已经完全解冻了,这天晚上,三艘五百石的货船借着夜幕的掩护,在河面上无声无息的航行,河面上也有不少民船,但夜晚都靠岸了,没有再航行,这些民船抗风浪能力很弱,不能进渤海,只能在辽河上运输货物和人员。 军船当然也有,有百余艘巡哨船只,都是百石左右的小船,夜晚也不出来,都是白天才出来巡逻。 这三艘货船正是种桓率领的三十名内卫士兵,船只在距离辽阳府越二十里处靠岸停泊,二十人留在船上接应,种桓带着十名士兵分成三批前往辽阳城外的黑虎客栈汇合,十人一起走太引人注目,分开走比较好。 他们都穿着灰布短衣,肩头挑着货物,头戴竹笠,手中拿着一支铜铃,这和辽东地区随处可见的货郎没有什么区别,当然都带着战刀,战刀就藏在扁担中,还有匕首,货担的夹层还藏着一副弓箭。 不多时,种桓带着三名手下来到了黑虎客栈,这是辽东情报站开的一家客栈,方便监视城外金兵的动静。 种桓在这里见到了情报站主管庞光济,庞光济请种桓坐下,又让掌柜上了茶,笑道:“将军过来还顺利吧!” “还比较顺利!” 种桓笑道:“我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金兵,也没有看到巡逻队,金国的防御松懈着实让人吃惊。” 庞光济摇摇头,“将军看到的是辽阳府,去上京看看就知道了,防御之严密,到处都是军队,所有汉人都登记在册,包括父母来源都要登记,每个月还要盘查,一旦有新来未登记的汉人就立刻抓捕,我们的情报站就无法在上京立足,只能在辽阳,将军看到辽阳无兵主要是辽阳府的金国军队都参加对高丽作战去了,所以说二月份是最后的机会,三月份金兵回来休整,想走也走不了。” “杨钦的府上还有人监视吗?” “当然有,而且非常严密,二十名女真士兵监视他们一家,一家五口加一个老仆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老仆人出来买菜做饭,还有一名女真士兵专门跟着他,但女真士兵不懂汉语,所以消息才传得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二十名女真士兵不在府门外,而是住在他府上?” “是这样,刚开始在府外,现在变本加厉了。” 种桓点点头,“明天一早我们进城!” 这时,掌柜来报,又来了六名西军士兵,这是种桓的其他几名手下来了,掌柜安排他们住下,明天一早行动。 次日一早,庞光济带着十人出发,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货郎,而是扮做造房子的匠人,扛着几根大木头,赶着一辆装满砖块的大车,庞光济造房子向官府申请,已经被批准,所以他出城运木头砖块之类,守城士兵就不会盘查。 他们的兵器也不用携带了,城中有各种兵器,这样进城便更加安全一些,十名士兵除了种桓外,身材都不高大,都十分瘦小,这是特地挑选的内卫士兵,也是因为女真人的身材普遍矮小,身材高大的内卫容易被盯上。 虽然选的内卫士兵都身材瘦小,但武艺一点不弱,相反,他们个个都是高手,身材高大的普通士兵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城门前,庞光济用熟练的女真话和守城金兵交涉,给他们看了官府的建房,又偷偷塞给金兵首领不少钱,金兵首领见他们都扛着建造房屋的原料,腰间都有身份木牌,或许是沉甸甸的一袋铜钱让他心情不错,便一挥手,众人都扛着木头进了城。 杨钦的府邸就在城门附近,庞光济在他府邸的后面租了一座宅子,两座宅子只隔一条小巷,十人住进了宅子。 “我原本打算挖一条隧道,将他们从隧道接过来,然后带出城,现在不可能了,只能进府营救。” 庞光济迟疑一下又道:“可能一场恶战无法避免!” 种桓当然不会在意是否恶战,要是容易就不用他们来了,他想了想道:“确定对方是二十人?” “可以确定,我们用很多种办法打听,都是二十人,我们的人甚至还装扮成伙计给他们送酒,清点过他们的人数。” 种桓点点头,“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 五更时分,种桓率领十名手下爬上杨府围墙,轻松翻了进去,他们白天藏在一棵大树上观察了很久,对后宅的地形分布了如指掌。 杨钦一家就被软禁在后宅中的一座大院子里,他们躲在池塘边的大石后面,看到了院子的情况,围着院墙一圈插满了长矛,锋利的矛尖超过了院墙高度,老弱妇孺根本爬不出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前后门走出来,但后门台阶上坐着两名女真士兵,他们用羊皮为坐垫子,又用厚厚的毛毯裹着身体,獭尾毡帽低垂,遮住了眼睛,两人靠坐在门上,睡得正香,唯一露在外面的,就是两人的脖子。 这时,两名轻功最好的手下回来了,低声道:“前面大门也有两人和他们一样,靠坐在门上,其他士兵都在旁边的院子里的睡觉。” 现在是五更时分,也是所有人睡得最熟的时候,种桓低声令道:“你们去把前门两人干掉,动作要快,不能让他们出声,最好一刀割断喉咙。” 两人点点头,迅速去了。 种桓给另一名内卫神箭手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张弓搭箭,猛地拉开弓弦,‘一、二、三!’种桓低数三声,弦一松,两支狼牙箭同时射出,快如闪电,力量强劲。 ‘咚!咚!’两声,两支箭同时射穿了两人的咽喉和脖子,将两名金兵钉在后门上,两人痛苦地挣扎,身体扭曲,紧接着种桓和手下又是两支箭射出,射穿了二人的头颅,两人便不再挣扎,彻底断了气。 两名手下从前院回来,他们也把前院门口的两名女真士兵干掉了。 “去旁边院子里,一个不留,全部干掉!” 种桓一声令下,众人拔出刀旁边的院子里扑去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一章 营救(中) 杨钦年约五十余岁,看相貌就是典型的汉人,保养得不错,和中原的官员没有什么区别,但他却是辽国进士,短短几年就升为户部郎中,辽国灭亡后,他们汉人官员都投降了金国,官复原职,继续为金国效力。 杨钦颇得完颜昌的赏识,在完颜昌当相国期间获得了提拔,升为金国兵部尚书,绍兴七年,杨钦和宋朝使者王康私下有过联系,结果最近被人告发,三个月他被革了职,返回辽阳府,原本以为没有事了,不料金兵居然把他软禁在家中,显然还要继续收拾他,杨钦才开始害怕了,想法设法把消息传出去,向雍国求救。” 杨钦呆望着站在院中的种桓,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雍王派人救他了,他顿时又惊又喜,急忙问道:“外面的金兵如何了?” 种桓微微笑道:“金兵都被干掉了,你赶紧叫醒家人,收拾东西,天一亮我们就出城!” 杨钦连忙回房让妻子收拾东西。 这时,一名手下跑来对种桓道:“统领,我们反复清点,确实只有十九具尸体,并没有二十人!” 种桓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杨钦带着妻子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他的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三人都没有成年,只有十几岁。 杨钦的前妻是契丹人,生了两个儿子,都没有长大夭折了,前妻也因此伤痛过度而死。 现在是妻子是汉人,生的三个孩子都很健康,足以让杨钦欣慰,他当然不愿儿女受自己连累而死,这才决定逃出金国。 一家五口加一个老仆,每人拎着一个布包,里面都是金银细软,他们早就收拾好,就等着逃亡了。 士兵清理了金兵尸体,确实只有十九人,也确定没有人逃走。 种桓想不到原因,问杨钦,杨钦和老仆都不清楚,种桓便留下两名士兵潜伏在府中,等天亮后再和他们汇合出城, “跟我走吧!先去隔壁宅子!” 种桓带着众人从后门出了府宅,直接进了隔壁宅子里,见到了庞光济,庞光济大喜,连忙道:“你们都要装扮成普通百姓,天亮后坐牛车出城,不用担心,现在不是战时,出城从来不盘查,就只看一眼木牌,你们的木牌我都准备好了。” 庞光济安排他们到大堂上暂时休息。, 种桓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确实对面是二十名看守士兵?” 庞光济惊疑道:“我当然能确定,怎么,人数不对?” 种桓点点头,“我们把所有人都干掉了,确实只有十九人,少了一个。” “你们去茅厕看过没有?” “去过了,茅厕没有人。” 庞光济脸色微变道:“这就奇怪了,我的手下在外围监视,并没有发现有人逃出来,难道今天本来就少一人?” 种桓担忧道:“现在也查不到原因,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城,城门最早什么时候开?” “还有半个时辰!” “如果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出城,会被盘查吗?” 庞光济摇摇头笑道:“第一批出城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汉人,只有汉人才这么辛苦谋生,你们每人拿着扁担和绳索,会有很多这样的民夫,都是去码头挑货,我早就有安排了。” “那他们呢?” 种桓望了一眼坐在大堂上休息的一家五口问道:“这么早出城,他们一家会不会被盘查?” “不用担心,他们家的老仆很能干,会处理好,我也会提醒他。” ....... 半个时辰,种桓带着九名手下站在城门前,两名潜伏在杨府的手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回来和他们一起出发。 果然,西城门处站满了人,全部都是汉人,做买卖的小商贩,准备去别的县城走亲戚的百姓,最多的还是去码头接活的民夫,足有五六十人,都是一个打扮,用布巾包着头,穿着灰色或者绛色短衣,肩头挑根扁担,扁担上拴着麻绳。 种桓和手下混在其中,根本就不起眼,虽然种桓身材较高,但比他高大强壮的民夫还有不少。 杨家的牛车和另外一辆牛车在一起,另外一辆牛车里坐在父子二人,是去外县求学,杨家的借口当然是去探亲,反正守城士兵也不认识杨钦。 庞光济亲自扮做车夫赶车,老仆人则骑着毛驴跟在牛车旁。 此时杨钦的心中彭彭直跳,格外紧张,一旦他被抓到了,必死无疑,他的家人也活不成,尽管他心中异常紧张,但他还是故作平静安抚三个孩子。 城门终于吱嘎噶开启,等候在外面的菜农急着要进来卖菜,被女真士兵喝住,先出城再进城,女真士兵拦住了一群民夫,让两辆牛车先出城,毕竟能坐牛车的人肯定要比民夫地位高一些。 “去哪里?” “去沉州读书!” 父子二人让金兵看了一眼腰牌,马车便出城了。 紧接着是杨钦一家的马车,老仆人跳下毛驴,跑到为首百夫长面前,用流利的女真话对他道:“我家官人带着一家人去汤池县探亲,牛车里有女卷,不太方便,就不用查看了吧!” 说着,一锭二两重的银子塞到了百夫长手中,这送钱很有讲究,首先要有借口,否则父子二人一文钱没送,不是一样出了城? 老仆用车里有女卷为借口,非常绝妙,你不想让女真士兵骚扰女卷,就必须得出钱。 但钱送多了也不行,比如送五两银子,金国的五两银子值三十贯,这是很大一笔钱,百夫长肯定会起疑心,就算有女卷也没必要送这么多,事出反常必有妖。 送少了更不行,百夫长会嫌少,还会认为你小看他,反而要百般刁难,女卷更要被骚扰,所以送钱要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老仆人显然深谙此道。 百夫长捏了捏二两银子,心中很是受用,便呵呵一笑,一挥手道:“有女卷就不查了,走吧!” 牛车缓缓启动,向城外不紧不慢驶去,老仆人也抱拳行一礼,骑上毛驴走了。 待两辆牛车走了,后面的民夫早已急不可耐,手中举着木牌,一涌而出,他们天天去码头干活,士兵们早已习惯,都懒得多看一眼,紧接着大群菜农涌了进来,抢占地盘卖菜,买菜的百姓也从城内各处赶来,讨价还价,热闹异常,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名女真百夫长从一家妓院出来,哼着小曲来到杨府,他便是杨府看守士兵的首领,他昨晚找女人去了,搂着妓女睡一觉,天快亮时才回来。 敲了半天府门没有人来开,他骂骂咧咧翻墙进了府,一直来到后院,却发现所有手下都不见了,又跑到软禁杨家的小院,杨钦一家也不见了。 女真百夫长顿时慌了神,忽然,他发现门上和墙上全是血,这是割断女真士兵喉咙时,从喉咙里飙射出来的血。 女真百夫长顿时头皮炸开,仔细找了一圈,终于在池塘里发现了手下的尸体,十九具尸体,一具不少,他腿一软,‘扑通!’跪下,嘶声竭力大喊起来。 不多时,一支三千女真骑兵组成的追捕队伍风驰电掣般冲出了西城门,向辽河方向狂奔而去。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二章 营救(下) 牛车离开城池后,便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到了黑虎客栈,庞光济和众人告别,众人带上兵器继续赶路,半个时辰后,只听马蹄声如雷,天空尘土铺天盖地。 庞光济奔出客栈,顿时脸色大变,他翻身上马,向河边狂奔而去 此时,种桓一行距离河边只有数里,官道没有了,只能弃牛车步行,地面坎坷不平,踉踉跄跄,三个孩子走不快。 后面忽然传来马蹄声,种桓一回头,只见庞光济骑马狂奔而来,向自己挥手大喊,虽然听不起他喊什么,但远处天空的颜色已经变黄了。 种桓脸色一变,大喊道:“背他们快跑!” 内卫士兵们都意识到是骑兵追来了,分别背上一人,杨钦的妻子稍胖,便由身材高大的种桓背上她,众人撒腿狂奔。 杨钦还有点不太情愿妻子被种桓背上,但他回头细看时,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已经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点了。 庞光济先追上他们,他大喊一声,“我去前面找船!” 他纵马向辽河奔去,此时,种桓一行距离河边不到一里,后面的追兵也越来越近,但追赶速度也明显放慢,地面上的坑坑洼洼太多,牛车难以行走,对骑兵同样阻碍很大,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否则战马极容易踩空摔倒。 金兵万夫已经看见了追赶的目标,见他们渐渐靠近河边,而河边停泊着几艘船只,他顿时大急,大吼道:“加速追赶!” 骑兵们顾不上脚下的坑洼,再度狂奔起来,不断有战马踩空,横摔出去,骑兵也翻滚落地,但骑兵却不停步,越追越快,他们距离河边也不到一里,距离目标只有三百步左右,士兵们开始张弓搭箭。 若是普通人,早已被后面惊天动地的追赶声势吓得瘫倒,但内卫士兵的意志却如铁打,他们步伐坚定有力,奔跑速度也越来越快,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他们终于奔到船边。 “快上船!” 种桓大喊,后面追兵距离他们只有一百多步了,骑兵开始放箭,箭矢铺天盖地向三艘船只射来,船上士兵举着盾牌掩护他们上船。 “进船舱去,趴下!” 士兵们一边大喊,一边挥刀砍断绳索,撑船向河里荡去,杨钦一家吓得脸色惨白,趴在船舱内的甲板上不敢动弹,不断有箭矢射穿船篷,从他们头顶上掠过。 船只距离岸边刚刚十丈,骑兵们便冲到了岸边,纷纷勒住了战马,万夫长气得大骂,马鞭一指,“放箭!” 箭矢如雨点般射向三艘船,如草船借箭一般,船上插满了箭矢,士兵们纷纷举盾抵挡,种桓反应敏锐,已经提前一步将一家五口和老仆人转移到底层货舱,否则船篷内已被箭矢插满,他们也难以活命。 尽管箭矢如疾雨,但依旧没有任何效果,眼看三艘船渐行渐远。 万夫长怎么可能甘心,让杨钦跑了,四王子饶不了自己,天子也饶不了自己,他咬牙令道:“赶紧去通知巡哨在河面上拦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十几名骑兵掉头向下游方向奔去,三十几艘巡哨船只都停泊在十几里外,万夫长又下令骑兵沿着河边奔行,和三艘船只平行而走,一旦船只受不住压迫靠岸,就是他们的机会。 船只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杨钦从船舱出来,抱拳感谢道:“感激各位救助我全家性命,救命之恩,杨某铭记于心!” 种桓摆摆手道:“现在说这话还早了一点!” 杨钦一惊,“怎么,还有危险?” 种桓点点头,“他们水面上有巡哨船只,一定会来拦截我们,所以一定还会有一场恶战,你们最好还是躲在船舱内,我要把盖板扣住。” 种桓见杨钦满脸担心,又笑道:“杨先生放心,我们是西军内卫,个个武艺高强,只要不是千军万马围攻,我们一定能保护你们全家的安全!” “种将军,拜托了!” 杨钦抱拳行一礼,下底舱去了,一家人藏身在底舱内。 种桓随即将船舱盖板扣紧,又用大锁锁上,就算敌军上了船,也进不去底仓。 三艘货船全速前进,走了七八里,前面一字排开,出现十几艘巡哨船,封锁了三艘货船前行通道。 巡哨船只出现在他们的方案之中,胡云考虑得十分周全,给他们准备得也很充分,甚至连艄公也考虑到了。 一艘船有两名艄公,一人摇橹,一人撑竿,艄公当然也不是普通人,也是身材高大强壮的内卫士兵,三艘船的六名艄公都披挂上重甲,首先是稳重,站在船头船尾,重心极稳,更重要是防御坚固,铁甲厚实,刀枪箭矢不入,就连长长的撑竿其实也是一根长矛,关键时可以将水中敌军刺杀。 其余三十名内卫士兵也披挂上了铜盔和山纹甲,防御能力极强,虽然不如重甲,躲不过神臂弩的穿透射杀,但对普通的弓弩箭矢已经足够了。 这是防御,在进攻方面考虑的更周全,他们有短矛、战刀、弓弩,有火油袋、投掷式火油罐以及三百支投枪,另外,他们船只也是特殊改造过,船壁厚实,很难被撞毁,三艘货船的前面还装了生铁撞头,平时被一顶蓑衣遮挡住,关键时刻扯去蓑衣,便露出了撞头的狰狞面目。 种桓大喊道:“所有人准备迎战!” 三艘货船呈倒品字型全速行驶,种桓所在的主船在中间,其余两艘护卫船一左一右在前面两侧,船只距离金兵巡哨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嗖!嗖!嗖!’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十几支箭矢射在艄公铁甲上,叮叮当当落地,内卫士兵则蹲在船舷后面,举弩射击,他们个个箭法精准,七八名女真士兵被箭矢射中,惨叫着落水。 “撞击了,蹲下!” 稍公大喊一声,他也迅速蹲下,‘轰!轰!’两声巨响,两艘拦截的哨船被铁撞头狠狠撞碎,其中一艘哨船倾翻了,上面十几士兵全部落水,另一艘哨船的船身被撞了一个大洞,河水迅猛灌入。 拦截的船队被撞开一个大缺口,种桓的主船冲了过去,两艘内卫船只紧随其后,其他十几艘金兵哨船纷纷聚合,在后面疾速追赶。 “统领,前面又有拦截!”一名士兵指住前面大喊。 前方又出现了十几艘哨船,它们呈扇形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后面的船只也变成扇形,‘咚!咚!咚!’江面上的战鼓声回响起来。 种桓顿时明白了,对方布了一个口袋让自己钻进去。 但区区三十几艘船只就拦得住自己吗?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三章 突围 金兵船只也不再傻呆呆地站着不动了,他们改变了战术,用了缠的战术,避开和内卫船只相撞,而是缠在一起,进行短兵激战。 而且巡哨船也有优势,他们船只小,只有百石左右,更加灵活,而速度也比内卫的船只快。 两艘货船主动迎上去和敌军激战,掩护主船先走。 但此时,对方哨船似乎知道了目标在中间的主船上,两艘哨船一左一右向主船冲过来,企图靠上主船,种桓大喊道:“先对付左边敌船,用投矛!” 十名内卫士兵一声喊,十根投矛同时投出,他们配合十分默契,各取一名敌军,居然没有重复,十支投矛划出十条银光,穿透了十名士兵的身体,士兵纷纷惨叫落水,一瞬间,左边船只只剩了五人。 种桓取出一枚投掷式火油陶罐,这种火油外型很像一支老式手榴弹,事实上,它就是陈庆根据手榴弹的形状设计出来,薄皮陶瓶,里面装了两斤火油,陶瓶外壳的上半部可以点燃,这样就不用再点火了,燃烧的陶片足以点燃火油,平时放在带盖的木箱子里,一箱有六枚。 种桓在火把上点燃了陶瓶,奋力向对方船只扔去,燃烧的陶瓶落在甲板碎裂,里面的火油泼洒而出,立刻被点燃了。 这时,右边哨船靠上大船,十几名女真哨兵跳上货船,和内卫士兵激战在一起....... 种桓一口气扔了六枚投掷式火油罐,两艘哨船都熊熊燃烧起来,这时,一名什夫长看见了种桓,挺矛向种桓刺来,种桓一闪身,躲过了致命一矛。 什夫长挺矛再刺,他突然惨叫一声,一支矛尖从他前胸透出,一头倒在种桓脚下,原来是艄公,他长长的竹竿却是长矛,他头戴着铁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反手一矛,又刺杀了另一人。 船上的激战已经结束,跳上船来的十五名女真士兵全部被杀,他们怎么可能是内卫士兵的对手,扔掉船上的尸体,船只继续向前航行。 这时,河面上有十几艘哨兵都起火了,两艘内卫船只将火油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投掷式火油罐、大型火油罐、喷火皮袋,连着投矛一起,纷纷向对方船只发动攻击,所过之处,所有哨船都变成一片火海。 三十余艘哨船,至少有一半以上都起火了,水面上到处是一片片的烈火,场面十分混乱。 在一片混乱中,三艘内卫船只冲出重围,迅速向南方驶去,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了,哨船被烧怕了,剩下的十艘哨船没有再追赶,而是在河面上捞尸,岸上的金兵万夫长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眼睁睁望着三艘西军船只走远。 ........ 底舱盖打开了,杨钦和家人被扶上甲板,底舱有些缺氧,他们气色都不太好,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坐在甲板上,好一会儿气色才恢复正常。 杨钦比较会做人,他首先问西军的伤亡情况,种桓笑道:“杨先生不用担忧,没有士兵阵亡,只伤了七人,都是皮肉伤,养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 杨钦松了口气道:“要是有士兵为我阵亡,我真是歉疚万分了。” 种桓澹澹道:“就算有士兵阵亡,杨先生也不必介怀,我们是执行雍王的命令,就算阵亡,也是为雍王阵亡,和杨先生没有关系!” 杨钦老脸一红,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对方怎么可能为自己而死?太高看自己了。 他讪讪道:“那就好!” 这时,有士兵大喊:“前面有船只,好像是我们的船!” 他们已经快到入海口,辽河口变得很宽,像一片大湖,前方出现了三艘五千石的战船,挂着赤底黑龙旗,正是他们的战船来接应了,内卫们都欢呼起来。 胡云亲自来接应他们,杨钦一家上了大船,和胡云见了礼,被安排到船舱休息,受伤的内卫士兵也被送去治伤。 胡云笑着问种桓道:“这次还顺利吧!” 种桓苦笑道:“有些波折,好在准备充分,总的也算是顺利吧!毕竟我们都成功返回,也没有弟兄阵亡,有惊无险。” “这也是你们内卫才办得到!” 种桓没有过多解释,事情已经结束了,如果再重来一遍,谁又说得清楚呢? 其实他相信庞光济他们也办得到,毕竟有的事情不必靠武力,庞光济的手下给看守士兵送过酒,这里面就有很多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杨钦一家带走,也不会少一名女真士兵。 种桓几乎可以确定,他们被城内守军发现并追赶,原因就是那名漏掉了女真人看守,他回来后发现出事,立刻报信,三千骑兵才会追出来,差点把他们追上。 种桓叹口气道:“希望庞光济平安无事!” 胡云连忙问道:“你没有看见他被抓,或者出事吧?” 种桓摇摇头,“他最后骑马向北走了,女真骑兵向南追赶,他们方向完全相反!” “那就不会有事,庞光济很精明,能在狼窝里生存下来,他有过人的智慧,能保护好自己!” 种桓想想也对,庞光济来通知他们时,穿的是一件白衣,等他骑马离开后不久,却变成黑衣,这种急智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 ........ 三艘大船缓缓掉头向拒马河口驶去。 正舱内,胡云请杨钦坐下,杨钦已经知道胡云的身份,雍国吏部侍郎兼燕山路安抚使,这个职位相当于高,可以说是仅次于参知政事的高官了,可看胡云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来必然是雍王的宰相。 想通这一点,杨钦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恭敬,士兵进来给他们上了茶,胡云喝了一口茶笑道:“其实雍王殿下并不想干涉金国内政,也没有什么行侠仗义之心,希望杨尚书能理解这一点。” 杨钦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如果得不到什么好处,雍王说不定会把自己全家送回金国换取利益,想到这,他心中一阵胆寒,连忙道:“我完全明白,我也希望能给雍王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胡云见他上路,便澹澹道:“我会在大兴城给杨尚书提供一座三亩的宅子,再提供纸笔若干,希望杨尚书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写下来,我会呈给雍王殿下,如果雍王殿下满意,你们一家就能一直在大兴城住下去,甚至能成为雍国的平民,可如果雍王殿下不满意,后果就严重了,但我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出现,杨尚书还是用点心写吧!我会给你十五天时间,足够你思考了。”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四章 丹灞 就在胡云的船只前往大兴府的同时,陈庆已乘坐马车进入了商州,他不是来商州巡视,而是途径商州,前往襄阳坐船,他的目的地是福建路。 这原本是去年秋天的计划,带着全家一起前往,但妻子和两个小妾的怀孕使他不得不改变计划,推迟到今年春天。 陪同他去福建路巡视的,还有门下侍郎周宽和十几名各部官员,还有三千士兵护卫,当然,还有他的家人。 他的两个小妾余莲和姚梅陪同他前往,世子陈冀也跟随父亲一起去福建路巡视。 傍晚时分,队伍在商洛县驻下大营,特地休息了一日,陈庆在出发前便听到汇报,工部和都水监的官员目前在商州研究丹水北扩事宜,陈庆倒颇有兴趣。 吕纬经过陈庆一番教诲后,有没有彻底领悟教诲中的精髓不知道,但陈庆提到的一些工程,他都牢牢记住了,回去后,便开始重新制定年度计划,提到了三年十大工程,排名第一的就是商洛漕运水道北延,虽然三门峡扩宽也极为重要,但毕竟刚刚治理过,不是很急切再治理,所以三门峡水道深化拓宽只能排名第二。 吕纬做事雷厉风行,计划刚刚制定好几天,内政堂还没有批准,他便派工部官员和都水监官员组成联合探测队,对商洛水道北延进行前期探测,也就是可行性的研究。 次日一早,陈庆带着儿子陈冀和周宽一起来到了商洛县中转仓库群,很巧的是,都水监令张元朗也刚刚探查回来,还有工部郎中梁廷安也在。 听说雍王殿下到来,一群官员连忙迎接出来,陈庆点点头笑道:“我是路过这里去襄阳,听说你们在这里探测水道,所以过来看看。” “感谢殿下支持,请殿下去大帐!世子请!周参事请!”张元朗对另外两位重要人物也一样恭恭敬敬。 陈庆牵着儿子的手走进了大帐,这是一座占地近三亩的巨帐,又叫工程大帐,大帐正中摆放着一座沙盘,陈庆走上前才发现,是关中和商洛的沙盘,一直存放在兵部,吕纬专门把它借过来。 “你们吕侍郎怎么没有来?”陈庆笑问工部郎中梁廷安。 “回禀殿下,内政堂要过审工部年度计划,他暂时不能离开京兆。” 旁边周宽笑道:“吕侍郎也稍稍性急了一点,应该是你们探查有了结论后,他才能提交报告,否则肯定内政堂通不过。” 陈庆点点头,“周参政事说得不错,首先工程要有能成功的可能性,才能提交工程计划,否则内政堂审批通过,却发现方案行不通,那就闹大笑话了。” 张元朗连忙道:“据我们目前的探查来看,成功的可能比较大!” “好!我洗耳恭听。” 众人来到沙盘前,张元朗拾起木杆给陈庆介绍道:“我们考虑把商州水道北延工程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延伸到上洛县,大概有一百里,这是最容易的一步,这一段本就能航行百石小船,把河道挖深拓宽,千石货船就能走了,第二段是从上洛县再继续北延至终南山南麓的蓝田关镇,这一段依旧可以借用丹水,但比较麻烦一旦,需要绕道走弯路,减缓湍急的水势,还需要用铁火雷将很多沿途巨石炸毁,这一点也有一百里,估计用一年时间可以完成,最难的第三段。” “还有第三段?”陈庆有点惊讶,他给吕纬说的就是到终南山南麓截止,也就是第二阶段就完成,剩下的就是关中水道扩展。 “第三段是灞水扩宽吗?”陈庆追问道。 张元朗微微笑道:“回禀殿下,灞水拓宽只是第三阶段的一部分,卑职考虑的第三阶段就是修建丹灞水道,把丹水和灞水连接起来。” 周宽惊讶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工程,能成功吗?” 陈庆笑而不语,他也觉得难度太大了,丹水和灞水其实相隔只有十几里,但中间相隔一座山梁,把水提上山梁,再流下去,难以想象。 “先说说灞水拓宽,可行吗?” “当然可行,只是需要走弯路,尽量取平使水势平缓,卑职去年就考察过,大概需要挖掘水道五十里左右,耗时一年完成。” “五十里,这可不是小工程啊!” “殿下,历朝历代修建水运都极为耗费钱粮,但还是会义无反顾去做,实在是因为利益重大,隋朝虽然因挖掘大运河而亡国,但利在千秋,卑职挖掘水道不仅是水运,而且良田灌溉也有极大好处。” 陈庆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再说说丹灞水道!” 张元朗行一礼,不慌不忙道:“唐朝建都关中时,就考虑连接丹水和灞水了,唐太宗考虑走褒斜道,连接褒水和渭河,但褒水河谷太急,没有成功,唐高宗开始考虑丹灞水道,直到唐中宗时,才由襄州刺史崔湜组织数万民夫挖山开凿,民夫死了一半才开凿成功,可刚成功不久便遇到山洪爆发,把辛辛苦苦开凿的丹灞水道冲毁了,彻底失败,后来则天皇帝迁都去洛阳,开元天宝年间,裴耀卿和韦坚先后治理三门峡和关中漕渠,终唐一朝,丹灞水道就再也没有人提起。” 陈庆点点头笑道:“虽然唐朝治理失败,可张监令却信心满满,这是为何?” “殿下,卑职的信心来自于我们开山炸石的利器!” “你是说铁火雷?”陈庆笑道。 “正是,有了它,卑职就能在丹水和灞水之间的山梁上炸开一条通道,而且唐朝打下的根基还在,那条通道只是被泥土和乱石堵塞了,不是整体的大山岩,卑职借助铁火雷的威力,只需要一万民夫和半年时间,就能重新疏通狭道,卑职还会继续完善加固,使它不再被洪水冲毁,争取两年后,从襄阳到长安之间能通行一千石的货船。” 陈庆欣然道:“如果你能在三年后实现襄阳到长安之间通航,我会赐你为商洛郡公之爵!”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五章 成长 陈冀至始至终表现得很安静,一言不发,陈庆心中有些奇怪,在回来的马车里便笑问道:“冀儿,你觉得丹灞水道如何?” 陈冀半晌道:“回禀父亲,孩儿觉得似乎.似乎没有必要!” “为什么这样说?”陈庆好奇地问道。 “原因其实也简单!” 陈冀一本正经道:“拓宽三门峡后,江南粮食物资便可以从蔡汴运河进入黄河,再从黄河运到京兆,没必要再走襄阳和商州到京兆,修丹灞水道耗资数十万贯,民夫数万人,确实有点劳民伤财了。” 原来儿子是这么考虑的,陈庆微微笑道:“你可不能只考虑江南和关中的联系,还是荆湖两路、四川路和淮南西路以及江南西路呢?这么广袤的中部和西部,难道它们的物资也要先运到扬州,然后再从扬州绕远路?” 陈冀今年十二岁了,虽然他对父亲依旧很尊重,但他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他不敢反驳父亲,只得低下头。 陈庆看出儿子有自己的想法,便笑着鼓励他道:“有想法就说出来,为父想听一听!” 陈冀咬一下嘴唇道:“父亲刚才说得对,四川路和荆湖两路走扬州确实绕远路了,走商洛水道更方便,但孩儿认为第二阶段完成后,就应该结束了,然后在灞水和丹水各修建一座中转仓库,还是通过骆驼来运输物资,一头骆驼的运量就相当于一艘小船,完全没有必要劳民伤财开拓丹灞水道。” 陈庆点点头,“这就和唐朝裴耀卿在三门峡以东修建集津仓,又在三门峡以西修建盐仓一个道理。” “对!孩儿的想法就是这样。” 陈庆笑了笑道:“你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们做事不能这样决策,凡事不能凭感觉,‘我感觉他一定会劳民伤财,所以这个工程就不能批准’,不能这样,事情要一步一步来,比如第一阶段,工部计划耗费多少民力、物力和财力,实际上花费了多少,等第二阶段做完,灞水那边也开拓完成,这个时候再根据前期的各种耗费来计算,修建丹灞水道需要多少钱粮民力,修建两座仓库又需要多少钱粮民力,再进行充分评估和战略利弊权衡,才能决定要不要实施丹灞水道。” 陈冀满脸惭愧道:“孩儿考虑不成熟!” 旁边周宽睁开眼睛笑道:“你还不成熟?我觉得你说话已经像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陈庆哈哈一笑,“老周告诉这个孩子,要不要建丹灞水道?” 周宽笑眯眯道:“我从京兆坐船去江南旅行,到蓝田关,船夫告诉我,只能到此为止,我必须得扛上几十斤的行李,再翻山越岭走十几里山路,到商州后再去找船继续旅行,我肯定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陈冀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考虑问题太狭隘了,根本没有意识到修建丹灞水道的意义。 陈庆语重心长道:“往来便利是交通运输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我们控制南方各州的关键,冀儿明白了吗?” 陈冀连连点头,“孩儿明白了!” ...... 陈庆率领众人在商洛县上船,先乘千石客船顺丹水南下,三天后抵达了襄阳,襄阳已经停泊了二十余艘万石海船,包括陈庆的坐船,一艘十万石的超大型福船,天下最大的船只,三千护卫士兵上了其他海船,陈庆则带着妻儿以及官员们上了自己福船。 甲板以上的福船分为四层,一层是百名亲兵的宿舱,二层是周宽以及十几名官员处理公务之地,三层是陈庆和妻儿的住舱,也包括十名随行使女的住舱,四层则是放置行李以及十二名女护卫的住舱。 甲板以下则是各种功能舱,船夫的宿仓,厨房、储藏舱、淡水舱、牲畜舱等等。 像这种十万石的巨船可以容纳千人,但实际上只住了不到了两百人,还是很宽敞,当然,这是雍王的坐船,不可能像商船那样拥挤。 入夜,船队已经离开襄阳,在汉水上浩浩荡荡航行,每艘大船上都挂着大灯笼,在漆黑的江面上格外醒目,数十里外就能看见。 夜渐渐深了,陈庆和两个小妾几度云雨,三人也都疲惫不堪躺下,陈庆怀中拥着两个美娇娘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陈庆醒过来时,身边就只有余莲一人,姚梅已经不见,隐隐可听见外舱的忙碌,姚梅已经在忙碌煎茶了。 这就是两人的不同,姚梅很像余樱,很贤惠,习惯早起伺候丈夫,余莲则不是,她了解丈夫的习惯,是用另一种方式来伺候丈夫,陈庆再度将余莲压在身下,一番恩爱缠绵后,余莲这才起身了,她丰满夸张的身材着实让陈庆喜欢,就像成熟的水蜜桃。 这时,姚梅俏脸微红,端着水盆进来,她要伺候丈夫洗漱,她毕竟还年轻,脸皮薄,昨晚和余莲一起伺候丈夫,她就放不开,一早就溜到外间穿上衣裙。 余莲身无寸缕,却并不在意姚梅同在一舱,她懒洋洋地整理一下头发,这才穿上衣裙,回眸对丈夫媚笑道:“夫君,我回舱了。” 陈庆笑着点点头,余莲调皮搂住姚梅,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这才咯咯笑着走了,她的船舱在隔壁,必须从外面走廊出去,那边也有她的两名贴身侍女,要伺候她洗漱化妆。 陈庆身边就是姚梅伺候,没有侍女,姚梅当然也有自己的船舱,在旁边的侧舱,里面都是她的物品,有一道小门直接过去,很方便,实际上就是和陈庆住在一起。 这一点让余莲颇有点嫉妒,但没办法,她没有姚梅那么勤快,她只管在床榻上伺候丈夫,其他不管。 姚梅被余莲亲吻一下,满脸通红,想到昨晚的荒唐,她更加难为情,但还是手脚麻利地替丈夫取来便壶,又用温热的毛巾细心替丈夫擦拭了身子,伺候他穿上柔软的棉袍。 “现在什么时候了?”陈庆笑问道。 外间有一架座钟,是珠宝匠李思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在重力大钟的原理上研制出来,但还不够精致,重达百斤,虽然每天误差达一刻钟左右,但陈庆还是很满意,这次特地把它带出来,十万石的坐船在内河水面上非常平稳,对座钟的影响不大,但如果到了海上,恐怕就不行了。 “马上到辰时了!” 也就是七点还不到,陈庆每天也是这个时候起来。 “冀儿起来了吗?”陈庆又问道。 “刚才我遇到小桃,她说世子卯时就起来练字了。” 陈庆点了点头,儿子陈冀读书很好,唯独在书法上略欠了点,没有书法天赋,没有办法,只能以勤补拙,这两年他就苦练书法,这次去福建巡视,师父卢存逸没有安排他读书,但要求他苦练书法,每天不得低于五个时辰,如果有事情耽误了,那就必须在以后补回来。 陈冀之前跟随父亲去巡视丹灞水道进度,耽误了三个时辰,所以这几天,他每天练字都在六个时辰,把之前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儿子的自律让陈庆非常满意,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天下之主,自律是最基本的品质。 尤其不要跟自己学,自己在房事上太放纵了。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六章 遇盗 茫茫大海上,一艘落单的货船挂满船帆拼命向东航行,在它身后数里外,一艘三千石左右的海盗船紧追不舍,这一幕在南海上极为常见,只要有货船落单,必然被海盗盯上。 所以货船必须结队航行,必要时还要请泉州水军护卫。 这两年,朝廷为了筹建水军,大量征用民间大型海船,使得南下的商人越来越少,海盗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容易遇到一艘落单船只,海盗怎么可能放过? 海盗船只速度加快,渐渐要追上货船,货船上的人都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就在这时,东面十几里外忽然出现一支船队,有十艘大船,大船都装有木轮桨片,靠人力踩踏航行,不需要用船帆,不受风力影响,速度极快。 货船上的商人看见这支船队,都一起欢呼起来,海盗们吓得脸色惨白,掉头就要逃跑,这支带木轮的船队最近几个月在南海上威名赫赫,已经轻轻松松干掉了十几支海盗团伙。 不用说,这支船队正是刘大江率领的南洋探险队,他的出现使饱受海盗袭扰之苦的南洋小国喜出望外,纷纷向他们提供海盗的情报,有了准确情报,几个月时间,刘大江率领手下剿灭了十四支海盗,维护了商道上的安全,自己也赚得钵满盆满。 这次,刘大江率领船队其实是回航,返回泉州,没想到又在吕宋群岛附近遇到一支海盗船。 海盗船哪里逃得掉,只片刻,便被刘大江的船队团团包围,十几只燃烧的火油罐扔过去,海盗船立刻燃起了大火,数十名海盗只得跳海逃命,却躲不过士兵们的弩箭,箭如疾雨射下,只片刻,海盗们全部被射杀,无一活命。 西军对付海盗已经成了战术套路,先用火攻,逼海盗跳海,再用箭矢射杀,最后清船,至于海盗的老巢之类,他们已经发现南洋的海盗没有老巢,抢掠得手后,把货物廉价卖掉,钱拿去花天酒地,贵重的财物就放在船上,藏在荒岛上,还不如就放在船上更安全一点。 “已经没有活口了!”士兵大喊。 指挥使韩孝武一挥手,“清船!” 士兵们将海盗船钩了过来,五十名身穿铁甲,手执盾牌和短矛的士兵上船了,甲板虽然起火,但距离全部烧毁至少还要几个时辰,底层货舱都没有起火。 五十名士兵进入底舱,不多时,揪出了几名躲在底舱的海盗,不由分说,一矛刺死,直接扔进大海。 很快,又找出五名衣衫不整的女人,她们都是被海盗抓来蹂躏发泄的女人,五人被解救,都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们被接上大船,处理也简单,给她们每人一笔钱,然后交给被解救的货船,命令货船回程时送她们回家。 刘大江还会让船主写下字据,如果这些女人被他们所害,那么船主和船员就不要在南海上混了。 不多时,清查队伍找到了放财宝的密仓,迅速将一口口大箱子送到大船,每个士兵看见这些大箱子都喜笑颜开,刘大江十分仗义,留一半上交给雍王,剩下一半大家平分,每个人都一样,包括他自己和指挥使韩孝武,这让将士们个个心怀感激,做事也格外卖力。 一个时辰后,五个女子被送上商船,商船跟随着刘大江的船队向泉州方向驶去,海盗船被大火烧毁,渐渐沉没了。 经过半个月的航行,船队抵达了泉州,这是陈庆第二次来泉州视察,上一次他视察了泉州和琉球大岛,而这一次他要巡视整个福建路。 大船抵达码头,福建路兵马使呼延通、泉州刺史王枫、海外贸易署署令晁昆、市舶署署令张经等等文武官员在码头上迎接雍王殿下的到来。 众人见了礼,呼延通安排司马将三千护卫军队送去军营休息,陈庆随即带着众人在码头附近的贵宾馆下榻,贵宾馆修建在一座低山上,大海和港口尽收眼底,蓝天、碧海,成群的海鸥在天空飞翔,发出清脆的鸣叫,海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一座亭子内,陈庆和周宽对坐饮茶,周宽笑道:“我昨天听世子说,殿下这两天颇有感悟,不知有了什么收获?” 陈庆微微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感悟,只是以前自己没有亲历,所以无法理解,我一直很奇怪,从唐朝起,我们的海运就十分发达,去南洋、去天竺、去大食,可海外有大片大片土地都是无主之地,森林茂密,资源丰富,为什么我们不去占领,不去扩张疆域?” “那殿下相通原因了吗?” “以前想不通,但现在明白了。” “殿下说说为什么?” “我们从温州沿海一路南下,基本就看不到人家了,到了福建路沿海,更是人烟稀少,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那边更是大片土地没有居住,我们自己的土地都空着无人居住,自己的土地都住不完,怎么可能去考虑海外?” “殿下说得对,我们确实有大片土地空着无人居住,这种情况下,是不会考虑海外的土地,关键还是人口不足啊!” 陈庆摇摇头道:“现在不考虑,但三百年、五百年后呢!人口滋生,土地匮乏,历史上朝代更迭,除去外族入侵,都是因为土地兼并,百姓无法生存,最后爆发了农民起义,被野心者利用后夺取江山,可如果我们在海外有大片土地,农民在国内无法生存,完全可以迁移去海外,拥有自己土地,我甚至可以把海外土地封给功臣,让他们自己去海外做藩王,这样就能解决很多历朝历代无法解决的难题。” 周宽沉吟一下道:“卑职觉得殿下的想法很好,占领土地容易,但迁徙百姓却很难,不过可以分两步走,先把无主之地占领,安排军队驻扎,迁徙罪犯去开发,先建立一座县城,等将来人口滋生,再把愿意去海外生活的人口迁徙出去,百年后,或许就有几百万人口生活在海外了。” 陈庆之所以把周宽带来一起巡视,就是周宽思路开阔,能理解自己,在朝廷内会支持自己,他需要利用这次巡视,和周宽达成一些共识。 还有儿子陈冀,他也要培养儿子的海外意识,他将领继承自己的事业后,也能继续向外扩张,为子孙争取更多的土地。 陈庆微微笑道:“过两天我要先去琉球大岛巡哨,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本章完)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七章 建议 休息了一夜,次日上午,陈庆开始听取主要官员的汇报,忙碌了整整一天,他着实有点头昏脑胀,索性带上妻儿一起上街游逛。 他们的游逛当然不是步行,而是坐在马车上观光,马车缓缓进了县城,县城里和码头一样,充满了喧嚣热闹,到处人来人往,两边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宋朝朝廷对海商进行财政掠夺后,严重打击了各地海商,唯有泉州的海商蓬勃发展,各地的海商纷纷迁到泉州,更加促进了泉州海外贸易的发展。 泉州现在和京兆一样,也变成了国际性大都市,到处是来自海外各国的商人,可以听到各种语言。 “父亲,有的商人坐店,有的商人背包,怎么区别他们?”陈冀忍不住问道。 陈庆微微笑道:“开店的叫做坐商,专门收购海外的货物,然后运到内地市场去销售,同时又从内地市场采购丝绸、瓷器,卖给海外客商和行商,一进一出,获利不高,但好在比较稳定,背包就是行商了,他们跑海外进行贸易,也是一出一进,利润比较高,一般都有五倍获利。” “孩儿看见行商很多,他们都有自己的海船吗?” 陈庆哈哈一笑,“你想想可能吗?” 陈冀脸一红道:“确实不太可能!” 陈庆缓缓道:“现在去南洋的贸易的船只有两种,一种是私船,大概有八十艘,五千石的海船居多,万石海船也有,比较少,它们一年去两趟南洋,但十几艘万石海船还要去大食,所有私人的万石海船每年只出海一次,一次就要半年;另一种就是官船,有一百艘,每年出海两次,只去南洋,不管官船还是私船,都对外售票,行商就是搭乘船只出海,准时出海,准时回来。” “那私人海船是不是组织武士保护海船呢?孩儿刚才看见十几名武士走过去。” 陈庆摇摇头,“那些武士只是负责维护船上秩序,不对付海盗,对付海盗是我们的水军,每次官船出行,都会有两艘水军战船跟随护卫,私人的货船也会跟随,他们去大食的货船也会在十月前赶回来,跟随我们最后一批官船回泉州。” “孩儿刚才听一个商人说,广州那边没有商船出海了,都到泉州来了。” 陈庆澹澹道:“这几年朝廷杀鸡取卵,逼着海商买会子,海船被征收走,也不补偿,鸡都杀光了,怎么还会有蛋?” “孩儿明白了!” 这时,余莲指着窗外好奇道:“官人,那十几个女人是哪里的?穿着好怪异!” 陈庆瞥了一眼,见是一队日本国女子,约有十几人,个个脸涂得雪白,头戴斗笠,穿着唐式和服,前往日本国的航线开通后,很多日本妓女便来泉州谋生了,甚至京兆也有了。 陈庆便笑道:“她们便是倭妓,从日本过来的。” 余莲天天看报纸,知道倭妓这件事,听说是妓女,她着实鄙视地撇了撇嘴。 “官人,那几个人好黑啊!”姚梅也发现了新奇事物。 陈庆也看见了,笑道:“那是从遥远大食跟随主人一起过来的黑奴,你看前面那个穿白袍子的大食商人,就是他们的主人。” “他们莫非就是唐朝的昆仑奴?”姚梅想起了自己听说过的一个典故。 “就算是吧!” 陈庆微微笑道:“唐朝的昆仑奴大部分是天竺的黑人,和他们不太一样,但也有和他们一样的,叫做昆仑奴。” 马车穿城而过,又去了码头,码头上还在卸货,上千民夫背着一袋袋沉重的货物从舷板上缓缓走下来,又用独轮鹿车推送货物去仓库,陈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泉州的码头还这么落后,完全就是消耗人力。 这时,他看见了市舶署署令张经,便道:“我去看一看,马上就回来,你们稍等片刻!” 几名亲兵跟随陈庆走了过去,张经回头看见雍王殿下,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见礼。 陈庆看了一眼正在搬运物资的民夫道:“别的货船也是这样搬运物资?” 张经有些不安道:“一直都是这样!” “这样太费力了,你们应该去京兆看看怎么卸货,比你们这样省力得多。” “卑职下次去京兆,一定好好学习。” 陈庆一摆手,“不用去京兆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怎么做!” “请殿下训示!” 陈庆不紧不慢道:“做好三件事,第一,要准备一批装卸箱,每只装卸箱都是三尺见方,一点都不能有误差,所有物资都放在装卸内搬运。” 张经急了,“殿下,三尺见方的大箱子搬运,太沉重了。” “我当然知道很重,然后我就要说第二件事,你耐心点,好好听着!” 张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再插嘴了。 “第二件事简单说就是竖杆子,拉绳子,在码头上要竖一根铁杆子,要插深一些,让它足够坚固,然后每艘船上也要有一根杆子,两根杆子之间拉起绳子,装卸箱用铁钩钩在绳子上,直接从船上滑下来,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铁杆要很结实才行。” “原理很简单,你们自己想办法怎么做好,然后上货用大型滑轮,利用畜力拉拽送货上船,我再说第三件事,要用驴拉车去仓库,而不是人推车去仓库,那种车要尽量底矮,做成平板,方便装卸箱从车上抬下来,车的大小是三尺见方多一点,正好放一只装卸箱,下面要有固定扣,防止装卸箱从车上滑落,另外,去仓库的地面要弄平坦,方便毛驴拉车。” “卑职完全明白了,一定照办。” 陈庆又道:“我要提醒你的是,装卸箱的尺寸各地都是一样,不准擅自更改,你们可以聪明一点,把装卸箱四面都做成活板,方便把货物取出来。” 陈庆说的就是类似集装箱的标准,只不过现在没有叉车,所以不能做那么大,三尺长宽高足矣,关键是各地统一,秦朝就有‘车同轨,书同文’,所以箱同规大家都完全能接受,一点就透。 张经完全理解了雍王的训示,他当即着手实施,三个月后,所有货物卸货上货,都用上了装卸箱、卸货滑绳、上货滑轮和驴拉箱车四大神器,虽然码头上还是那么多人,但卸货上货效率却提高了几倍。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八章 再临(上) 两天后,陈庆登上了大船,前往琉球大岛视察,他原本想把余莲和姚梅放在泉州,但两人都不肯,一定要跟着他一起去,陈庆只得答应了。 但一群官员没有去,他们是补充福建路各州的官员,有的是刺史,有的是长史,有的是县令,刺史叫蔡舒,将出任漳州刺史,接替岳飞,岳飞已经辞去了漳州刺史之职,恢复了平民身份,他要去庐山把母亲的灵柩迁回家乡汤阴县和父亲合葬,然后给父母守孝三年,陈庆当即批准了他的辞职。 船队首先抵达了澎湖岛,澎湖岛作为去琉球大岛的中转,岛上的小镇一直规模不大,但修建了很大的中转仓库,然后再用千石船只运往琉球大岛,所以澎湖岛上的百姓几乎都是以运输和榨糖为业,家家户户都有货船,专门给大岛运送物资,又大岛将甘蔗、木棉和木材运回仓库,甘蔗在澎湖岛上进行初加工,榨成糖浆,再运往泉州进行二次加工,做成霜糖和红糖。 陈庆在澎湖岛只呆了半天,查看了岛上的仓库和榨糖工坊,又继续启程前往琉球大岛。 起居舱内,陈庆把周宽和晁昆也请上来和自己一起喝茶,还有他的儿子陈冀,周宽对陈冀微微笑道:“早在三国东吴时期,孙权为了扩张领土,也派船去海外寻找土地,大将卫温和诸葛直率船队抵达了琉球大岛,当时叫做夷洲,到了隋朝,琉球岛已经被扶南国过来的贵族所占,建立了王国,国都为波罗檀洞,隋炀帝随即派武贲郎将陈稜带领一万军队征讨琉球,击败了大小琉球王,大夫张镇周更是率军摧毁了都城波罗檀洞,俘虏琉球军民数千人,把南洋势力全部清理干净,在维护中原王朝对琉球岛的控制上,隋炀帝功不可没,这些《隋书》上都有记载。” 陈庆对儿子道:“听到没有,连隋炀帝都知道维护中原王朝对琉球岛的掌控,我们应该更进一层。” 陈冀连忙问道:“请问父亲,现在我们治理琉球大岛已经到哪一步了?” “让晁署令说吧!琉球岛一直是他负责经略。” 晁昆连忙躬身道:“回禀殿下和世子,我们从去年初开始就从日本国陆续招募了两万劳力,主要是伐木、建码头、筑城,按照殿下的规定,每个劳力最多只能做两年,到现在已经一年了,目前开辟了大约一万顷土地,码头已经建好,目前正在筑城,修建了二十里的道路。” 陈庆指着地图问道:“县城修建在哪个部位?” 晁昆指着一条河道:“这条河当地土人叫做浊水,就在浊水的入海口旁,这里有足够的澹水,开辟的土地就在浊水两岸,北岸是日本劳工筑城之地,南岸是则是百姓的村落。” “现在有多少常住人口?”陈庆又问道。 “一千户多一些,大概一千零八十户,主要以种甘蔗和采木棉为生,也种稻米,能保证基本口粮,然后其他物资都要从泉州运过去。” “这一千多户百姓安心吗?” “目前看来还不错,他们收入高,每户人家年收入都要两百贯左右,还免税五十年,当然生活得很舒服,就是......” “就是什么?” 晁昆叹口气道:“他们就是害怕不安全,大岛上有不少高山土人,目前相安无事,就怕以后爆发矛盾,还有吕宋岛那边过来的海盗,不过今年没有见到,还担心南洋土人来和他们争抢地盘,他们担心很多。” 陈冀不解问道:“没有驻军吗?” “有!” 晁昆点点头,“有一千人驻军。” “既然有驻军,还怕什么?” “世子,这是一种孤悬海外的恐惧,肯定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只能等将来的人口越来越多,达几万人,这种不安全感才会慢慢消退。” 这时,外面有士兵大喊:“琉球大岛到了!” 陈庆站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支单筒望远镜,这是用水晶磨成的镜片,这倒不是陈庆突发奇想,主要是市场上已经出现了眼镜,用水晶磨成的镜片,但只有一边,方便看报纸。 陈庆发现有单边眼镜后,便找到了制作眼镜的工匠,让他给自己磨制了一个凹透镜和一个凸透镜,用作目镜和物镜,制作出了一支单筒望远镜,可以清晰放大二十倍。 他站在走廊上向远处望去,果然看见了码头、半座城池和密密麻麻的劳工,还看到了河水另一边的几座村庄。 “殿下,这是什么?”晁昆惊讶问道。 “晁署令,这叫望远镜,是用来看远物的。”陈冀在旁边介绍道。 陈庆把单筒望远镜递给晁昆,笑道:“你试试看!” 晁昆按照陈庆的指点,用望远镜向岸边望去,忽然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半晌道:“殿下,这玩意儿可是航海的宝贝啊!” 陈庆点点头笑道:“这不光是航海的宝贝,也是战争的宝贝,之前我给杨再兴也配了一具,可惜被他的战马一脚踩碎了,偏巧磨镜片的老工匠不幸病逝,他徒弟和儿子的技艺还不够,还要等几年才能达到老工匠的水平,听说临安也有高水平的磨镜片工匠,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等找到了,我会多做几具,给你们航海也配上。” 不多时,陈庆的十万石大船缓缓靠上了码头,后面的三艘万石海船也靠上码头,一千护卫士兵纷纷下船, 这是陈庆第二次来琉球大岛,第一次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现在他看得了大片平整的土地,一望无际,一座县城城墙已经完成了八成,再过几个月就能完工,一千多户百姓就能搬进县城内生活,第一座县城将要诞生了。 县城四周一片忙碌,全是身材矮小的日本国民夫,他们大多赤着脚,穿着统一的灰黑色布衣,喊着号子。用肩膀扛着装满大砖块的竹筐一步步向城头上走去。 “这些劳工每月挣多少钱?”陈庆问道。 晁昆解释道:“他们是按天算的,一天六十文,包吃包住,连衣服也不用出钱,比他们在家乡工钱高至少五倍,所以都争先恐后要来。” “如果生病或者死亡呢?” “生病要由医师来确定,如果确定是生病了,会给三天休息,半价给工钱,如果想多休息两天,也可以,但工钱就没有了,可以给饭吃,如果生病超过十天,就要送回国,如果死了,赔给他们家人十贯钱,这是合约都签好的。” “有人死吗?”旁边周宽问道。 “有!刚来时有人水土不服,死了三十几人,每人赔了十贯钱。” “路上没死吗?”陈庆笑问道。 晁昆摇摇头,“很奇怪的,路上却没有死人,连生病都没有,上岸没几天就有人病倒了。” 一行人上西城头,西城头已经修好,清一色的红砖,起来非常坚固结实,城头上有不少看守士兵,居高临下,监视着正在劳作的日本民夫。 陈庆扶着城垛向西望去,西面是波澜壮阔的大海,距离县城两里左右,城下,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码头,码头上很宽,停泊着四艘大船。 陈庆又向北望去,北面应该是劳工宿舍区,都是用简易木材搭建的木棚房,还能看到一些女人的身影,在忙碌洗衣洗菜,不用说,都是跟随一起来的倭妓了。 陈庆又见远处几个地方正冒着青烟,便指着冒烟处问道:“冒烟那边是做什么的?” 第一千三百零九十九章 再临(下) 晁昆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跟在后面的大管事周滔笑道:“冒烟的应该是砖窑!” 晁昆这才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砖窑地址还是我选的,我都忘记了,一共三座砖窑,昼夜不停,才能保证建城用砖。” 陈冀在一旁问道:“用土夯城不行吗?” 晁昆摇摇头,“世子有所不知,这里雨水很多,夯土用不了多久就会坍塌,还是用砖更坚固一些。” “原来如此!” 陈冀想了想又问道:“那接下来修房屋,用木材还是用砖?” “都用,像官衙、庙宇这样的建筑用砖,民居则用木材,更通透,夏天更凉快,我们还会在城内挖好几条污水河沟,用砖砌好,家家的污水流出城,最后流入大海。” 停一下,晁昆又道:“还会有城中挖掘一条小河,城中的雨水可以汇集到河中,也给百姓们晚饭后一个散步的地方。” “好!做得好!” 陈庆连声夸赞,只有官员把百姓的需求放在心上,琉球才能长治久安。 “我们去河南岸去看一看!” 众人下了城,从一座临时浮桥过了河,浮桥边和河边都有士兵巡逻,日本严禁民夫过河。违者格杀勿论。 河南岸也有数千顷土地,分布着三座村庄,共一千余户人家,这些百姓几乎都是从黄泛区过来的,家园被毁,四处流浪寻找新的家园,一路来到了福建路,正好看见了琉球大岛招募移民的布告,极具诱惑的条件让他们难以拒绝,五十年免税,一家给两顷土地,年收入在百贯以上。 当他们打听到这些优厚条件是雍王给出的承诺,他们便义无反顾的报名了。 村庄里十分安静,这两天正好是抢收抢种,刚刚收了第一季稻子,所有人都在田里忙碌插秧,不少人还牵着牛翻耕水田。 “按照计划,县城修好后,大部分人都要搬去县城,这边只保留一座小村庄,土地也要重新平整作为良田。” 陈庆点点头,“既然修建了县城,那县令有了吗?” “暂时还没有,虽然修建了城池,但正式成县,还需要内政堂批准,不过卑职倒有一人可以推荐为首任县令。” “就是大管事周滔,他原本是泉州主薄,卑职把他调到市舶署,现在又负责管理数万劳工,他能力强,做事踏实,把两万民夫管理得井井有条,这边百姓也是他兼管,两边都不落下,在百姓中名声极好,卑职强烈推荐他为首任县令。” 陈庆回头望去,只见周滔已经安排好了民夫那边,正从桥那边跑过来,陈庆点点头,“我会考虑!” 一行人来到稻田前,稻田足有两千顷之多,这就是官府兑现的承诺,每户两顷土地,泉州官府还送来三百头牛,作为他们的公共财产,目前他们实行村民自治,每个村子由几个老人组成仲裁会,调解纠纷,安排农耕等等事务。 虽然百姓们都在忙碌插秧,但陈庆并不打算下田去帮忙,一是没有必要,他起不到什么帮助效果,反而会添乱,更重要是陈庆腿上有旧伤,不能下冷水,必须小心保养,否则到了冬天,伤疤处就会很疼痛,完颜活女在麟游县射中他的那一箭还是伤了筋脉。 陈庆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片刻一群老者被周滔从田里找来,他们都是各村仲裁会的成员,陈庆也是想和他们聊一聊。 十几名老者跪下行礼,“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笑着摆手道:“各位老丈不必多礼,都请坐下!” 大树下就是休息之处,有很多小凳子,老者们都围着陈庆坐下,陈庆笑道:“各位来琉球定居,有一年了吧!” “不止!不止!最早的一批快三年了,最晚的一批是去年开春来的,也有一年多了。” 陈庆点点头,“还习惯吧!” “我们这群老头子很喜欢,安静、富足,不再为生活感受到痛苦,但年轻人有点不安分,可能这里比较枯燥。” “快了!” 陈庆指着背后的城池笑道:“那就是新县城,你们一千多户人家大部分都会进城生活,到时候县城里商铺、酒楼、茶馆,甚至瓦子都会出现,年轻人就会喜欢了。” 众人纷纷应和,“是啊!我们都盼着。” “现在家里一年都有两百贯收入吧?”陈庆又笑问道。 众老者都有点不好意思,一名老者道:“差不多是这个数,主要收入来自于秋天采木棉,这里的木棉树太多了,我们每年连一成都采不了。” 另一名老者道:“钱收入虽然多,但也花不出去,除了油盐和生活用品外,其他都没得买了,粮食是自己种,菜是自己种,衣服自己用木棉纺织,吃肉也是山里土人送来。” 陈庆惊讶道:“你们和高山土人有联系?” “当然有,村里有官办的杂货铺,同时收货,他们也采木棉拿来卖,买日用品回去,还经常用猎取的鹿肉、山羊肉来和我们交换粮食,他们捕的鱼也很多,剩下的都拿来和我们交换粮食。” “没有发生什么矛盾吧!” “没有!”众人一起摇头。 一名老者道:“他们和山里的猛兽一样,地盘意识很强,只要我们不侵犯他们地盘,那什么问题都没有,但他们的地盘都在山里,我们怎么可能去?” 陈庆想了想,对晁昆道:“我觉得最好还是和他们的首领达成一个协议,双方互不侵犯,相安无事。” 晁昆迟疑一下道:“殿下要见他们首领吗?” “如果来得及,可以见一见,如果来不及就算了。” “卑职尽量安排!” 陈庆又笑着问众人道:“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对这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都提出来,我会尽量解决!” “殿下,能不能办学,让孩子们都能读书!” “这个问题不大,已经在安排了,新县城里有学堂,搬过去,学堂就开了。” “殿下,还有通信,我们想和家乡亲戚联系,让他们也过来。” “殿下,浊水上需要修建一座桥梁。” ...... 陈庆呵呵笑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很有,很快就会有。”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章 事件 陈庆带着一行人又返回了北岸,却发现前面有很多日本民夫集聚,周滔吓了一跳,连忙跑去查看情况,不多时回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刚才有两名士兵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引来很多民夫围观。” 陈庆脸一沉道:“回船,让驻军主将来见我!” 陈庆随即在大船上接见了驻扎在琉球大岛的军队统领李凡。 目前琉球大岛上驻扎了一千名士兵,在澎湖岛上驻扎了五百名士兵,这一千五百人不仅保卫百姓安全、监视两万日本劳工,同时也代表了雍王国的意志,琉球大岛属于雍国疆域。 陈庆当然也很关心这些士兵,毕竟他们是第一批驻扎在海外的西军。 陈庆笑着请李凡坐下,“不要紧张,我们只是随意聊一聊,不是什么正式汇报。” 李凡腰挺得笔直,一脸严肃,或者说一脸紧张,他知道,雍王接见自己,一定和刚才的打架有关。 陈庆见他很紧张,便笑了笑问道:“李将军原本是牛都统的部下吧!” “正是,卑职是八年前从军,一直就在牛都统手下,后来跟随呼延将军来泉州。” “李将军是哪里人?” “卑职是凤翔府陈仓县人。” 陈庆点点头,“从关中来海外长驻,不容易,现在弟兄们对待遇还满意吧!” “回禀殿下,我们待遇很好,大家都比较满意。” 其实西军的俸禄都是一样,只是各地驻军的津贴不一样,边军的津贴比较高,最高就是海外驻军津贴,每个月有三贯钱津贴,各种伙食待遇都非常不错。 “要多关心士兵们的诉求,但也要严格军纪,宽严相济,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我们军纪严肃,从来没有去骚扰过百姓。” “但刚才有士兵公开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影响很坏,是怎么回事?”陈庆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李凡连忙单膝跪下禀报:“是卑职治兵不严,卑职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该由谁来承担责任是我的权力,不用你代劳,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就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凡叹口气道:“卑职严禁士兵赌博,但对士兵去找妓女却网开一面,士兵休假时,都会跑去棚户区找妓女,那边妓女很多。” 陈庆眉头一皱,“没有军妓吗?” “暂时没有!” 陈庆倒也理解士兵的寂寞,便点点头道:“县城建成后,会有青楼妓院出现,军妓可以不设,但最好不要去棚户区.....算了,你继续说,为什么打架?” “前几天来了一批倭妓,大概十几人,今天是她们第一天接客,很多士兵都跑去了,结果出现了荒唐事。” “什么荒唐事,把话说清楚!” 李凡苦笑道:“我们一名都头忽然喜欢上其中一人,然后他要替这个女子赎身,后面士兵都在排队,他不准别人碰这个女子,结果....结果就打起来了。” 陈庆愣住了,还有这种事情,还真是荒唐。 “然后呢,你是怎么处置?” “回禀殿下,这名都头叫做钟辉,屡立战功,卑职刚刚问清楚情况,还没有来得及处置他,殿下就把卑职找来了。” 陈庆沉吟一下道:“去把人带来,我来亲自问他!” 李凡行一礼,匆匆去了。 陈庆负手来踱步,他之所以很关注此事,是因为他需要了解海外士兵的情况,要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掌握一些代表性的东西,以后大规模向海外派驻士兵的士兵,就能制定出更合理、更受士兵欢迎的制度。 其实陈庆已经感受到了,对海外士兵影响最深的,还是女人,他理解士兵们孤悬海外的寂寞,在女人身上能得到一些慰藉。 这时,亲兵在舱外道:“殿下,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李凡带进一名军士,军士单膝跪下抱拳道:“海外驻军营都头钟辉参见殿下!” 陈庆见这个钟辉年约三十余岁,长得高大强壮,相貌堂堂,便问他道:“你立过什么功绩?” “回禀殿下,西军夺取井陉关时,卑职第一个冲上关城,曾斩杀女真士兵十九人,从士兵一跃升为都头。” 陈庆暗暗点头,这些功劳还不小,他便冷然问道:“既然是立大功之人,就应该更懂军纪,难道你是居功自傲?” 钟辉急忙道:“卑职从未违反过军纪,这是打架卑职确实违反了军纪,卑职愿意受罚,但不要让无辜的人受牵连!” “殿下,钟都头的意思是,事出有因。”旁边李凡忍不住替他说情了。 陈庆瞪了李凡一眼,对钟辉道:“你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我再来定夺。” 钟辉低下头伤感道:“卑职在家乡原本有妻子,十年前因难产不幸去世,卑职心中一直怀念亡妻,原本不想再娶了,但在五天前,卑职在河边值勤时,遇到几个洗衣的妓女,她们都是刚来的,但其中一人不太一样,不太合群,被其他人奚落嘲讽,卑职感觉她不像是妓女,气质不同,第二天卑职又在河边遇到她,和她说了几句话,竟然发现她笑起来和卑职的亡妻有几分相似。” 老掉牙的故事,陈庆摇了摇头,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卑职对她念念不忘,后来和几个弟兄聊天,说新来的妓女中居然有一个良女,从未接过客,大家都想争第一个,卑职怀疑就是那个女人,便连夜找到妓房老鸨,用五贯钱买下了那个女人的头号牌子,结果真是那个女人,她真的是第一次,后来她告诉我,她是良家女子,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太多,她是老二,为给大哥娶妻才卖身出海......” “你们怎么交谈,语言通吗?”陈庆打断他的话问道。 “回禀殿下,卑职看守日本国劳工两年了,能听懂不少他们的语言。” “继续说吧!” “然后我就把她拉出去,不准她再接客,告诉老鸨,我替她赎身,后面排队的士兵不干,跑来抓她回房,说话很难听,卑职一时忍不住就打起来了。” 陈庆顿时怒道:“为一个妓女,你就和弟兄打起来,败坏了西军声誉,我看你是想女人想昏了头。” 钟辉跪下流泪道:“卑职的亡妻已去世十年,从军七年,从未对其他女人动心,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殿下,她不是妓女,卑职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卑职想娶她为妻。” 李凡也单膝跪下替钟辉求情道:“殿下,钟都头已经三十五岁了,父母去世,家里没有兄弟,迄今没有子嗣,恳请殿下成全他,军纪之事,卑职会另做惩处!” 李凡这番话让陈庆颇为动容,三十五岁了还没有子嗣,依然在替自己戍守海疆,他心中的恼怒终于消失了。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女工 “那个女人在哪里?” “她就在船下,卑职怕她出事,一直带着她。” 陈庆走到船舷边,向船下望去,果然有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日本女子,年纪最多二十岁左右,孤零零地站在岸上,虽然长相谈不上美貌,但气质还不错,确实不像其他妓女,应该是一个良家妇女,否则不会是第一次。 “你真想娶她?” 陈庆淡淡笑道:“不怕人背后指指点点?” 钟辉摇摇头,“卑职不怕,恳求殿下成全!” “给她赎身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老鸨要价五十贯,卑职出得起。” 陈庆微微笑道:“不是钱的问题,你一旦替她赎身,她的出身就定了,我可以不希望我的手下将领背这个名声!” 陈庆回头令道:“年小五,李虎!” “卑职在!”两名亲兵上前道。 “你们带十几个弟兄找到那个老鸨,给我打,要逼她招供绑架良家女子,然后把她公开处斩,这批新来的妓女一人给十贯钱,全部遣返回国。” 陈庆又对周滔道:“这件事伱来安排!” 周滔带着十几名陈庆的亲兵去了,陈庆这才笑着对钟辉道:“把她身份洗清白了,你就可以安心娶她生儿育女了。” 钟辉跪下哽咽泣道:“殿下大恩,卑职粉身碎骨不能报答。” 陈庆淡淡道:“你真想报答我,就把家安在琉球吧!” “卑职发誓,卑职的子孙后代都将为殿下戍卫海疆!” 陈庆点点头,“就凭你这个誓言,从现在开始,你正式升为指挥使!” ........ 晚饭时,陈庆把今天钟辉的事情告诉了二女,两个女人果然有了兴趣,余莲笑道:“报纸经常刊登这种事情,我们最感兴趣了,原以为是编出来的故事,没想到确有其事。” 姚梅也道:“那个钟将军的亡妻去世十年,他还念念不忘,还真是性情中人,这次也是他的缘分。” 陈庆摇摇头笑道:“阿梅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美好。” 姚梅噘嘴道:“官人,难道人家说错了?” “错倒是没有错,只是有些过于渲染了。” 陈庆淡淡道:“本质上还是这些守岛将士太空虚寂寞了,一个年轻女人对他笑一笑,他就情难自抑,其实长得像亡妻只是借口。” 姚梅忿忿不平道:“就算是借口,可是他十年不娶,也是对亡妻的怀念吧!” 陈庆摆摆手道:“我现在考虑的事情倒不是这个钟辉了,而是其他将士,我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把他们家人一起接来,让他们的家人慢慢适应这里,然后喜欢这里,就算将士退伍后也能留下来,能留下来才是关键啊!” 余莲狡黠一笑道:“我给夫君出个主意,保证很多将士最后都会留下来。” “你说说看,什么好办法?” “可以从日本国招募一些年轻女子来琉球岛做工,然后让没有成婚的士兵从里面挑女人成婚,当他们在这里生儿育女,有了孩子,有了家产后,这些女子肯定都不愿意离去,她们会害怕去新环境生活,害怕被排外,我是女人,我了解女人的心理,妻儿不愿离开,士兵最后就会安心留下来了。” 余莲的一番话让陈庆若有所思。 次日上午,陈庆和周宽说起此事,周宽笑道:“夫人的建议很有道理,其实我们有经验的,当初我们俘获的很多党项女子都嫁给了西军士兵,这些士兵退伍后绝大部分都留在了灵州,原因就是和夫人所说一样,妻儿不愿离去,士兵也就选择了留下,要增加琉球岛人口,士兵退伍留下是一个好办法。” 陈庆点点头,“如果家里已有妻儿的士兵,把他们家人接来,授予他们土地和房产,他们最后会不会也留下?” 周宽摇摇头,“这个不一定,我们汉人讲究落叶归根,到最后就算他们不回去,他们孩子也会回家乡,除非是家乡什么都没有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对周宽道:“昨天和村民聊天时,我才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来自黄泛区,他们都愿意来琉球,原因是家乡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在异乡给人做佃户,当苦力,当时我就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招募黄泛区的百姓,士兵也是一样,让家乡在黄泛区的士兵来琉球驻扎,把他们家人接过来,他们留下来定居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殿下这个想法不错!”周宽赞许道。 陈庆又笑道:“但把招募年轻日本国女子嫁给未婚士兵,倒也是不错的办法。” 陈庆随即令人把晁昆找来,不多时,晁昆匆匆赶来,陈庆便把招募日本国年轻女子的想法说了一下。 晁昆想了想道:“完全可以操作,当时招募时,很多人家都想把女儿也送来,我们只要青壮男子,如果是招募女工,我知道肯定会有很多女子要来,第一批招募两千人没有问题。” 周宽又问道:“但会不会引起日本劳工的骚动?” 晁昆笑道:“参政事放心,城池修好,两万日本劳工就会北移,去几百里外的另一个河口开辟新的定居点,等日本女工到来,这些男子早就不在这里了,这些女工做纺织不错,有了年轻女人,士兵们就能成家,生儿育女,安心留下来。” 陈庆一锤定音,“就这么决定了,下次去日本国,招募第一批两千女工!” 陈庆在琉球大岛呆三天,他没有等到高人土人首领前来拜见,便授权给晁昆作为自己的代表和高山土人缔结互不侵犯协议。 这其实是很务实的做法,如果陈庆把高山土人视为自己的子民,那就谈不上什么缔结协议了,虽然得了面子,却留下了隐患。 高山土人实际上并不是雍国子民,他们也不会听取任何的雍国法令,他们只考虑自己的利益。 刚开始的时候,移民不多,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可当移民越来越多,高山土人的猜忌和不安全感会以日继增,迟早会爆发冲突。 所以早早的缔结互不侵犯协议,双方都严格按照协议来办事,这对打消对方的猜忌和不安全感大有好处,这就等于有了一个界限,只要移民不超过这个界限,对方就没有什么担忧。 当然,当移民足够强大时,条约就没有什么意义了,高山土人自然会主动依附,成为雍国的子民。 三天后,陈庆起程离开了琉球岛,返回泉州。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述职 当陈庆的四艘大船驶入泉州港海湾时,陈庆意外发现海湾里多了不少万石大船,虽然挂着赤底黑龙旗,但总是感觉有一点不一样,旗帜有一圈黄边,和正规的西军大旗不一样,桅杆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眺望吊斗,还有很多五颜六色的旗帜,这一般是远洋船队才会有的装备。 陈庆忽然明白了,这一定是刘大江的船队回来了。 刘大江的船队是陈庆的私军,一千士兵已经不在西军的编制内,连十艘大船也是陈庆的私人船只,他们虽然作战时都会穿上盔甲,但回港后,都会换回普通人的服饰。 此时,刘大江已经得知雍王到了福建路,又去了琉球大岛巡视,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码头打听消息。 中午时分,刘大江正在码头的一家酒馆里吃饭,忽然听到了‘当!当!当!’的钟声敲响,他顾不上把饭吃完,丢下一把钱便向码头跑去。 他看见码头上停靠着一艘巨大的海船,比万石海船还要大无数倍,他顿时高兴得挥舞拳头,这是雍王殿下回来了。 刘大江连忙奔了上去,被士兵拦住了,里面是警戒区,普通人不得入内。 刘大江连忙取出雍王给自己的金牌递上去,“我是雍王殿下的外戚,替我禀报殿下,刘大江求见!” 士兵见对方居然拿着雍王殿下的金牌,便点点头,拿着金牌跑去禀报了,片刻回来,把金牌还给刘大江,“请随我来!” 不多时,刘大江被带到陈庆面前,他上前躬身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点头笑道:“刘总管辛苦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卑职前天回来的。” “等会儿吧!我稍微安顿好后,再听你的汇报,希望消息让人振奋。” “肯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陈庆点点头,让亲兵先招呼刘大江,他带儿子坐上了马车。 “舅父!” 刘大江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一回头,在一辆大车的车船处看见了外甥女姚梅,他又惊又喜,连忙上前道:“阿梅,你也来了!” 姚梅心中才惊讶,她一直以为舅父在京兆和自己父母一起开酒楼,没想到居然在泉州遇到了。 “舅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大江挠挠头,“殿下没有告诉你?” “没有,官人没有说过舅父的事情。” “我在替雍王做事呢!做海外贸易,我也刚从南洋回来。” 刘大江从怀中摸出一颗鸽卵大的明珠,笑着递给外甥女,“这个给你!” 刘大江无儿无女,最喜欢姚梅,一直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女儿,姚梅接过珠子,“谢谢舅父!” 这时,马车启动了,姚梅连忙道:“舅父出海一定要当心,不要冒险,要保重自己!” 刘大江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 一个时辰后,刘大江被亲兵带进了陈庆的临时书房,见了礼,陈庆摆手道“坐下喝口茶,再慢慢说。” 有使女进来上了茶,刘大江喝口茶润润喉咙,这才把几个月的发生的事情,详细向做了汇报。 陈庆听得很专注,他沉吟片刻问道:“短短几个月居然剿灭了近二十支海盗,怎么做到的?” 刘大江迟疑一下道:“实际上我们用了诱骗的手段,他们的鼻子比狗还灵,只要海上有落单的商船,就一定会被他们发现,他们也一定出现。” 陈庆呵呵笑道:“你们假扮落单的商船?” “正是!” 刘大江有些难为情道:“虽然有些不光彩,但非常有效,基本一用一个准。” 陈庆摇摇头,“你要记住了,战场没有光彩,只有胜负,三十六计就是教你用各种所谓不光彩的手段干掉敌人,一旦光彩了,就意味着我们要付出惨重伤亡,这种将领我一定要罢官撤职。” “殿下教诲,卑职记住了,事实上,我们一直都执行殿下的命令,所有海盗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很好,就凭你严格执行我的命令,我也要给你一个奖励。” 陈庆从桌上取了一个长条盒子,递给他笑道:“这是航海的宝贝,你可以打开看看。” 刘大江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黑皮管子,长不到一尺,一头粗,一头细,他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陈庆笑道:“这叫望远镜,可以查看远方的情况,对你们寻找岛屿,查看远处船只都很有用!” 陈庆取过望远镜,给他示范一下,又递给他,刘大江效彷着用望远镜向海湾望去,他顿时一震,惊得他差点把望远镜扔掉了。 他惊呼道:“这.....这就是千里眼啊!” 陈庆笑眯眯道:“也可以叫它千里眼,怎么样,很实用吧!” 刘大江舍不得放下,一看再看,他最后小心翼翼收好,再三感谢道:“这真是航海的宝贝,卑职要做一个链子,挂在脖子上,但卑职想给眺望员使用,殿下允许吗?” 陈庆暗暗竖起大拇指,这个刘大江还真是一位拿得起放得下之人,他欣然道:“物尽其用才是好东西,以后我再送你一支。” “多谢殿下成全!” 陈庆喝了口茶,又问道:“那些海盗都没有老巢,是什么缘故?” 刘大江想了想道:“卑职觉得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海盗自身的原因,他们很多并不是真正的海盗,而是南洋各国的渔民,抢到财物后都跑去大吃大喝,花天酒地,剩下的钱给家里。 第二个原因就是不信任,尤其海盗头子,他们得到的财富都是金银珠宝,藏在岛上他们害怕被同伙出卖,财宝还是放在自己手上可靠点,所以每艘海盗船都会有一间秘舱,专门放置海盗头子的财宝,我们每次俘获海盗船后,首先就是寻找秘舱,不过也好找,入口几乎都在海盗头子船舱里。” “南洋还有多少海盗?”陈庆又问道。 “卑职也不太清楚,听说最多的时候有上百支海盗,这几年宋朝去南洋的商船少了很多,海盗也少了,如果以后海上贸易繁荣,海盗一定还会不断出现,正如卑职之前所言,他们其实大多是南洋各国的渔民,有利可图时就会变身为海盗。” 陈庆点点头道:“打击海盗就暂告一个段落,接下来你要带领船队做两件大事,第一,详细探查吕宋大岛,了解它的资源、澹水、土地以及当地的土人情况,寻找到一个最佳的移民落脚点,最好在河口附近,这就是你们的第一个任务。”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线索 刘大江点点头,“卑职记住了,实际上我们去过吕宋岛,倒是没有遇到土人,不过也没有仔细探查,我们接下来就去吕宋岛。” “然后是第二个任务!” 陈庆铺开一张晁昆绘制的南洋地图,虽然不像后世那么准确,但依旧能大致分辨出来。 “探查完吕宋岛后,你们去三佛齐王朝,你扮做商人向他们国王购买一片土地,我告诉你是哪个位置。” 陈庆指着一条长长海峡道:“这条海峡是通往天竺、大食的必经之道,北面这个半岛你把它买下来,就算买不了全部,也要买下一半,关键是要有澹水,我要在这里建立南洋贸易署。” 在南洋获得一片土地作为海外贸易的根基,这一直就是宋明两朝的心愿,历史上真正实现这个心愿的,是明成祖朱棣,他以旧港为中心建立了旧港宣慰司,虽然和三佛齐的华人政权有关,但它确实是明朝官方机构。 陈庆要刘大江买下的半岛,自然就是后来的马来半岛,此时它属于三佛齐王朝的地盘。 刘大江想了想道:“其实以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占领南洋的任何岛屿,何必花那个钱去购买?” 陈庆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可以直接占领,但上兵伐谋,做事要讲究策略,要眼光长远,尤其土地疆域的扩张更要讲究合法性,你把土地买下来,然后再转卖给雍国,那么这片土地就是雍王国的合法土地了。” 刘大江点点头,“卑职的向导官张九公也说过,三佛齐王朝的疆域太广阔,并没有疆域意识,对三佛齐统治者而言,卖一块土地给商人,换取巨额财富当然可以,反正需要的时刻还可以再重新夺回来。” “对!就是利用他们占便宜这个想法!” 陈庆赞许道:“如果官府出面去买,他们肯定会有顾虑,害怕身边出现一个强大的邻国,不一定会卖,但如果是商人购买,他们就会有喝血吃肉再啃骨头的想法,他们就会出售土地,我要就是他们这份出售契约。” 刘大江恨不得立刻就出发,他当即道:“卑职一定替殿下拿下这片土地!” ........ 临安进入了盛夏时节,酷暑难当,大街上仿佛流火浮动,空气都要燃烧起来,走一步都汗流浃背,除了最底层的百姓还忍着酷暑在为生活奔波外,其他民众都处于一种静止状态,没钱的蹲在家里避暑,家里条件不错,就挤在各个茶馆里喝冰饮乘凉。 除了最底层的百姓外,唯一还在大街上出现的人,便是梅花卫军士,梅花卫最近日子不好过,他们接到一个沉重的任务,要求他们清剿私盐。 从去年开始,江南地区的私盐便渐渐冒头,到现在已经愈演愈烈,朝廷高官或许感受不到,但盐税却做不了假,去年的盐税比前年锐减一半,到了今年前几个月,盐税更是下降了七成。 宋朝从建国之初就不抑制土地兼并,宋朝统一天下非常顺畅,根本原因就是不碰各地豪强割据势力的利益,赢得了各地豪强地主的支持,从五代到两宋,土地一直就掌握在权贵豪强的手中,导致各地官府很难对土地征税,也使得田税收入一直就不是宋王朝财税收入的大头。 这也就逼得宋朝统治不得不大力发展商业,从而获得商税作为财政收入,这便是宋朝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重要原因。 盐税和酒税从来都是朝廷税收大头,当然还有官办的采矿业和海外贸易等等,所以私盐泛滥无疑给财政收入日渐困窘的朝廷狠狠补了一刀,十五万大军要养活,一睁眼就是天量的军俸要支付,简直要把天子赵构逼疯了。 赵构给梅花卫下了严令,一个月内要将江南地区的私盐清剿干净,否则就解散梅花卫。 这简直也要了梅花卫的老命,从上到下都动员起来,大家都忙着清剿私盐,敲诈勒索也暂时顾不上了。 雍王特使官署内,梅花卫都统制颜辛拜访了特使吕纲,颜辛当然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私盐和雍王国有关,私盐兴起的时间正好和福建路被西军占领的时间吻合,如果不是雍王国在暗中卖盐,江南的私盐怎么会泛滥得如此迅勐? 吕纲听懂了颜辛委婉含蓄的表达,他笑了笑道:“颜都统何不直说,要求我们不要在江南地区卖盐?” 颜辛苦笑道:“有的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只要吕特使明白我的意思就可以了。” “但颜都统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是我们在江南卖盐。” “这个.....我也被天子逼得没有办法,如果有得罪之处,请吕特使见谅!” 吕纲冷冷道:“我理解颜都统的难处,但我可以坦率告诉颜都统,我从未听说过雍国或者西军在江南地区卖盐,我也可以负责任的告诉颜都统,我们并没有这个想法,江南的私盐泛滥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当然,如果颜都统愿意听,我倒是可以提供一点线索。” 颜辛连忙起身行礼,“如果吕特使能提供线索,在下感激不尽!” 吕纲微微一笑道:“从前年开始,我们就在江南西路清剿私盐贩子,十三个私盐贩子被我们杀掉十人,但还有三个私盐贩子是江南东路人,他们逃回了江南东路,我们无法越境抓捕,被他们逃脱了,但我们给贵方的盐铁监进行了通报,宣州的李增平,宁国府的罗志,还有就是健康府的陆光,这三名盐枭至今逍遥法外。” 颜辛倒吸一口冷气道:“难道私盐泛滥就是他们三人所为?” 吕纲摇了摇头,“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就算他们在江南地区兴风作浪,但又是谁给他们提供私盐来源?还有,谁又替他们在各地分销?这些盐枭只是中间贩运环节而已,还有源头和最后如网一样的贩卖枝节。” “恳请吕特使进一步指教!” 吕纲澹澹道:“指教谈不上,只是一点常识而已,凭三名盐枭的本事最多在几个州比较活跃,可短短半年时间便蔓延到整个江南,颜都统想想看,谁才具有这么大的本事?” 饶是颜辛比较愚钝,他也明白过来了,“特使的意思是说,官商勾结?” “我只是猜测而已,但没有任何证据,这件事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其实抓私盐也容易,颜都统不妨回去拷问一下自己府中的管家,他是从哪里买的盐?抓到第一个点,再追朔是从哪里进的货,又查到第二个点,再进一步追朔第三个点,就这样一环接一环追朔上去,相信几天之内就能查到临安府的私盐头子是谁?” 颜辛挠挠头道:“我查过我们家的帐,我们家盐的价格是官盐,没有买私盐。” 吕纲笑了起来,“花私盐的钱,报官盐的帐,为什么私盐泛滥,就是这个原因,有利可图!” 颜辛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难道管家连自己的钱也敢贪?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家丑 吕纲又笑道:“颜都统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调查你的府上,只是我们了解过,很多官宦大户人家都是这样,所以猜测你的府上也是如此,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证据,猜错了请勿怪罪!” 颜辛起身抱拳道:“无论如何,我要感谢吕特使提供的线索,我向吕特使保证,梅花卫不会去骚扰报馆和茶馆!” 他行一礼,转身要告辞,走到门口他迟疑一下又问道:“肯定和西军无关?” 吕纲澹澹道:“我们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下作的事情,坏自己名声。” 颜辛尴尬笑了笑,抱拳行一礼,快步走了。 吕纲望着他的背影走远,摇了摇头,吩咐左右道:“备车,去长丰茶馆!” 不多时,吕纲乘坐马车来到了长丰茶馆,此时已近中午,大街上热得像起了火,茶馆们却坐满了茶客,长丰茶馆的夹墙内放置了冰块,整个茶馆内都很凉快,从早到晚都高朋满坐。 朝廷也知道长丰茶馆是西军情报站,双方签署了协议,情报站存在只限于收集公开情报,不涉及机密以及刺杀、放火等恶性事件,同样,临安的情报站在京兆也相安无事。 情报站开这家长丰茶馆也是为了收集公开情报,了解民意,掌握宋朝的社会动态,赚钱并不重要,所以你只点一盏茶,哪怕坐一天,茶馆也不会赶人。 茶馆里茶客爆满,所有的位子都有人坐,几名伙计忙得跑前跑后,当然除了白玉轩,这间雅室是当初胡云包下的,客人再爆满,这间雅室也上锁不开放。 吕纲来到白玉轩,发现王牧已经先到了,吕纲坐下笑道:“这么热的天,我以为少府兄不来了。” 相处时间久了,吕纲和王牧渐渐熟络起来,没有最初那样相处僵硬了。 王牧微微笑道:“我也要吃午饭啊!不来就得挨饿了。” 吕纲呵呵一笑,“我也一样,每天习惯来这里吃午饭,不来就会觉得什么事情没有做。” 伙计来给他们上了饭食,两人吃了饭,又点了茶,吕纲喝了口茶道:“今天上午颜辛来找我了。” 王牧微微笑道:“可是为了私盐之事?” “少府兄怎么知道?” 王牧摇摇头,“整个梅花卫都在查私盐,焦头烂额,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颜辛还有其他什么事?” 吕纲冷笑一声道:“他确实是为了私盐泛滥之事,不过他竟然是要求我们停止在江南地区卖盐。” “他怀疑是我们干的?”王牧惊讶道。 吕纲一摊手,“你以为他们来做什么?” 王牧想了想道:“不过他们怀疑也很正常,给朝廷制造财政危机,我们确实是最大受益人。” 吕纲澹澹道:“不是我们做的,就要把话说清楚,没必要给别人背锅。” “说得对,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做这种事了,听说殿下现在在福建路巡视?” 吕纲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刚才有商人在议论!” 掌柜董安笑着走了进来,“这种消息往往是商人最先知道,他们的消息最灵通。” 吕纲点点头,“殿下确实在福建路视察,不过现在应该结束了,之所以封锁消息,就是担心朝廷狗急跳墙,毕竟不在京兆,很多事情防不胜防。” 董安坐下又道:“邹栓今天上午来过,说宫里发生了一件事。” 邹栓就是那个刚当上梅花卫虞侯的无赖,颜辛小妾的兄长,他被董安威逼利诱收买,成了情报站的耳目,前些日子,情报站出钱替他打点,又在颜辛的安排下,他进宫做了内宫梅花卫虞侯,暗中监视宫女宦官以及皇宫侍卫。 “什么消息?”吕纲问道。 “天子和太后闹翻了。” “为什么?” “听说金国的完颜宗贤死了,太后想把完颜宗贤的两个儿子接到临安,要封他们为王,天子当然不肯答应,两人就闹翻了。” 吕纲眉头一皱,“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 王牧笑道:“我也听到一个消息,应该是这件事的另一半,还是因为朝廷财政拮据,朝廷就希望天子从内库拿一部分钱出来,天子不肯,他又跑去找太后,要求太后拿出两百万贯钱,太后也不肯,我估计太后想趁机把北地的两个儿子弄回来,就以这个为出钱的条件。” 董安笑道:“那就对了,但这件事是丑闻啊!天子怎么可能答应?” 吕纲想了想道:“可以变通,比如不在临安,安排在江宁府或者平江府,我觉得天子只要能拿到钱,变通一下他或许会答应。” 王牧沉思片刻道:“吕特使说,这件事《京报》要不要刊登出来?” 吕纲微微笑道:“可以刊登,不过要等生米做成熟饭后再说,太早会打草惊蛇.” 王牧和董安对望一眼,他们发现吕纲越来越像胡云了。 ...... 颜辛的府宅位于城西,此时,颜辛怒发冲冠,用鞭子狠狠抽打二管家,打得瘦弱管家倒在地上惨叫,最终妻子王氏劝住了丈夫,打出人命来就麻烦了。 颜辛怎么能不生气,二管家负责采购食材,七十文一斤的私盐买进来,却报账三百文一斤,一斤就私贪了两百四十文,大半年下来买了几百斤钱,算算他贪了多少钱? 这还只是盐,还有别的食材,无一不是最贵的,简直要把颜辛气疯了。 他一把揪住二管家的衣襟恶狠狠道:“贪了我多少钱,给我一文不剩的吐出来,否则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尿壶!” “我交!” 二管家哭泣着道:“我统统交出来。” “还有,你老实交代,私盐是从哪里买来的?” “是....是......”二管家胆怯地不敢说。 “你再不说,老子就当你是私盐贩子!” “是...是从冯记干货店买的。” “什么?” 颜辛一惊,急问道:“可是冯大吉的干货店?” “正是!” 颜辛倒吸口冷气,冯大吉是谁?临安人都知道,冯德妃的父亲,被封为广陵郡王,外戚竟然贩卖私盐,难怪私盐一下子在江南泛滥起来,果然和权贵有关,这叫他怎么查? 这时,一名手下跑进大门道:“都统,天子派人来宣旨,召都统进宫!” 颜辛点点头,对大管家道:“把这厮关押起来,让他把所有钱都吐出来,否则直接送去梅花大营,以通敌论处!” 交代完,他这才匆匆赶去皇宫。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廷议 尽管天气炎热如流火,但御书房议事堂却有几分森森寒意,这种寒意不是放置了冰块的效果,而是讨论议题带来的寒意。 朝廷财政枯竭,发不出俸禄了,也付不起军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几名相国难得有统一意见,一起向天子施压,要求天子从内库拿出钱来解决眼前的财政危机。 天子的内库当然有钱,去年强行向各地富商发行了一千七百万贯的会子,朝廷拿到一千万贯,剩下七百万贯进了内库。 平时还有皇庄收入,各地几百座宅子的租金收入,还有酒税分成等等,一年就至少有百万贯,持续了这么多年,只进不出,连皇宫开支也是朝廷负担,可以想象天子的内库有多少钱? 赵构嘶哑着嗓子道:“朕记得左藏库里还有不少轻货,可以变卖换钱。” 轻货指的是布匹、绸缎、彩帛、瓷器、玉器、漆器等等值钱之物,徐先图叹口气道:“左藏库全部清点过,所有轻货加起来,大概能收入百万贯,可是我们已经欠了三个月的军俸和百官俸禄,加起来需要一百八十万贯,还有八十万贯的缺口,各地的仓库都空了,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过,除非卖官田卖房产,但就算是卖田卖房也需要时间,现在是远水不解近渴。” 赵构沉默片刻对秦桧道:“朕记得秦相公去年说过,可以发行三千万贯的会子,但最后怎么只有一千七百万贯,缺口这么大,是什么缘故?” 秦桧说不出话来,让他怎么说,富户都逃掉了,但秦桧反应极快,还找到了一个理由。 “陛下,微臣说发行三千万贯其实是包括很多无主的房产和土地,后来大部分都成了官产,没有卖出去,另外,还有福建路那边没有来得及发行会子......” “没有潜力可挖了吗?”赵构又问道。 “陛下,要么就是地方豪门,或者官宦权贵了。” “他们不能碰,会动摇社稷的根基,朕的意思是,面广一点,摊薄一点,天下的富商可不止那几个。” 赵构的意思是,不要只盯着巨富大贾,向普通商人发行会子,聚沙成塔,他也清楚,地方豪门不能碰,官宦权贵不能碰,底层百姓榨不出油水,那就只能向整个商人阶层下刀了。 众人都沉默了,一旦把范围放大,恐怕会引起强烈的民意反弹,这个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赵构不管他们,便敲敲桌子道:“你们自己想办法吧!用一个合适的借口和机会推广会子,商人嘛!朝廷支持他们够多了,现在该他们反哺朝廷了。” 议题又回到原点,就算强行向商人发行会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拿到钱,远水不解近渴,现在他们急需要钱,要天子从内库拿出一笔钱解燃眉之急。 但众人也清楚,天子就是不愿意掏钱才提出扩大会子发行范围,这时张浚道:“陛下,或许我们可以用折中的办法,由朝廷向内库借一笔钱,一旦朝廷财政缓解,就立刻还给陛下!” 徐先图也道:“陛下,士兵已经两个月没有发俸,听说温州驻军已经有哗变的迹象,再不发俸,局势就无法收拾了。” 秦桧也道:“陛下,少府寺和军器监的官员和工匠已经出走大半,去向不明,尤其工匠五个月没有发俸禄,再不解决问题,工匠全部跑光,恐怕我们连一张弓也造不出来。” 相国们的连续施压,让赵构不得不妥协了,他沉吟一下道:“也罢,就用张爱卿的方案吧!朕先给朝廷垫付,需要多少?” 众人对望一眼,都面露喜色,秦桧连忙道:“陛下,至少需要三百万贯!” 赵构愕然,“要这么多?” 徐先图道:“陛下,我们不光要补偿几个月所欠,要还要留两个月的备用,如果盐税困境还没有好转,恐怕还两个月还不够。” 议事堂内一片寂静,盐税才是关键,没有了税收源头,最后只会变成死水一潭,最后连政权都维护不下去了。 赵构忽然恼火问道:“颜都统怎么还没有来?” 宦官连忙在门口道:“颜都统已经到了,在外面等候!” “立刻宣他进来!” 片刻,梅花卫都统颜辛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一军礼,“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赐坐!” “谢陛下!”颜辛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赵构问道:“稽查私盐之事,进展如何了?” 颜辛暗暗庆幸,幸亏上午找过了吕纲,否则他真没法回答。 “回禀陛下,有一点线索了。” 赵构精神一振,连忙问道:“说说看,什么线索?” “陛下,微臣已经查到了三个盐枭,宣州的李增平,宁国府的罗志,还有就是健康府的陆光,江南各地的私盐就是由他们进行输送,卑职已经派人去暗中查探他们下落,一旦确定位置,就立刻抓捕!” “是不是抓了他们,私盐就会消失?” 颜辛苦笑一声道:“私盐贩卖由三个环节组成,一个源头,也就是盐场,一个是运输转卖,主要就是盐枭,再一个就是各州市场销售,卑职抓捕盐枭也只是掐断了运输转卖环节,还有源头和各州销售。” 秦桧问道:“源头是不是京兆那边在暗中提供私盐?” 颜辛欠身道:“卑职也曾经这样怀疑,所以特地去拜访过吕纲,他明着告诉我,江南私盐泛滥和他们无关,他们没必要做这种下作之事,坏自己名声。” 秦桧冷笑一声道:“他当然会这样说,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贩卖私盐,颜都统相信吗?” “卑职刚开始是有点半信半疑,但随后发生一件事让卑职意识到,私盐泛滥或许真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赵构眉头一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颜辛躬身道:“回禀陛下,微臣听说很多大户人家的管家都是买私盐,然后用官盐价格报帐,中饱私囊,微臣便回去审问自己的管家,他居然也是这么干,贪污了几百贯钱,微臣愤怒之下,逼他是从哪里买的私盐,他被逼之下只得交代,竟然是从冯大吉的干货店购买的私盐。” 此言一出,顿时满堂哗然,堂堂的国丈居然贩卖私盐。 秦桧急问道:“可有什么证据?” 颜辛取出一份单据,递了过去,“这是我今天从管家那里搜到的一份送货单子,是冯记干货店的送货单,还有掌柜的印章,上面写得清楚,送盐百斤,每斤七十文,禀报秦相国,我们的官盐可是三百文一斤,这就是证据了。”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妥协 走私私盐竟然牵涉到了国丈,廷议只能暂时结束,赵构把颜辛叫到御书房,满腔恼火地问道:“有没有去详细调查冯记干货铺,查清真相?” 颜辛躬身道:“回禀陛下,卑职也是刚刚才知道,没有来得及去调查,或许国丈并不知情,是下面人胆大妄为。” 赵构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卖私盐必然是冯大吉的决定,一家就卖了几百斤私盐,整个临安城这么多人家,不知卖了多少万斤私盐? 他忍住怒火又问道:“你打算怎么调查?” 颜辛连忙道:“涉及国丈,卑职必须遵循陛下的指示。” 言外之意就是说,没有旨意,他不会动手。 赵构负手来回踱步,冯德妃是他的宠妃,冯国丈也刚被封为广陵郡王不久,如果是小事情就算了,可这是贩卖私盐啊!会直接毁了他的江山社稷。 一边是皇亲国戚,另一边是江山社稷,为了保江山社稷,赵构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赵构一咬牙道:“给兜底查,三天后给朕一个详细的报告!” “回禀陛下,如果要查冯记干货店,微臣只能先将冯大吉父子先软禁起来。” “可以!先软禁,最后由朕来发落。” “微臣遵旨!” 颜辛行一礼,匆匆去了。 赵构心烦意乱,他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答应的三百万贯钱,心中更加烦躁。 他心里有数,所谓朝廷借钱,还的可能性很小,实际上就是变个花样,用委婉的方式让他掏钱而已。 赵构从骨子里就吝啬,内库是他的私人财产,他哪里舍得拿出三百万贯钱支援朝廷,最多出百万贯,另外两百万贯,他想来想去,决定让太后出这笔钱,她不是想把北地的儿子接来享受荣华富贵吗?可以!条件就是两百万贯钱。 当然,赵构还是有底线的,这两个胡人崽子不准踏入临安一步,可以安置在平江或者健康府,他眼不见,心不烦。 打定了主意,赵构喝令道:“摆驾,去清风阁!” 盛夏时节,韦太后一般都会在清风阁避署。 ........ 赵构最终和韦太后达成了妥协,韦太后同意出借给朝廷两百万贯钱,一半钱由她出,另一半由她兄弟韦桐出,韦桐财富被陈庆清空后,这些年做海外贸易赚了大钱,一百万对他压力不大,况且太后有令,他不出也得出。 作为条件,赵构同意了韦太后将北地生的两个儿子接回来,也同意也封他们国公之爵,赐他们田宅,但赵构也提出了附加条件,随便太后把两个儿子安置在哪里都可以,唯独不能来临安。 韦太后最后也答应了天子的附加条件,决定将两个儿子安置在越州萧山县,距离临安不过几十里,去探望很方便。 就在天子和太后在谈判的同一时刻,梅花卫都统颜辛带着数百梅花卫士兵来到了冯府,也叫广陵郡王府。 冯大吉原本是鄱阳县的押司,女儿被选秀入宫后,逐渐得到天子宠爱,被封为德妃,冯大吉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被封为广陵郡王,而且得到很多特权,比如负责向皇宫供应食材,这些年赚得钵满盆满,加上天子赏赐他大量土地,也不用交税,每年的田租有数十万石粮食。 不过从前年开始,冯大吉的财富也遭到了严重打击,他的土地主要集中在江南西路鄱阳湖一带,结果被西军没收为军田,他的田租一下子锐减为几千石。 冯大吉怎么可能甘心财富缩水,他想让女儿替自己索要江南的土地,但江南已经没有空余土地,基本上都被权贵和官宦瓜分,天子赵构虽然有十几座皇庄,赐给他一两座也无妨,可惜他女儿已经过了最宠爱的时期,赵构不会再额外给他土地了,最后只给了他一万贯钱作为补偿,就算是尽了翁婿之谊。 冯大吉损失惨重,却得不到补偿,天子区区一万贯钱便打发了他,使他心中的不满和怒火迁到了天子赵构身上。 从去年开始,他便开始暗中经营私盐,作为押司出身,他也知道经营私盐后果严重,但对天子的不满和急于获得补偿的心态,使他义无反顾地开始售卖私盐,更何况别的权贵能卖私盐,为何自己就不能? 大堂上,冯大吉正和两个儿子商议在越州开分店事宜,他们的冯记干货店在临安开了十九家,基本上垄断了临安的干货市场和调味品市场,冯大吉当然不会满足,从今年开始,他准备把店铺向外地扩张,首当其冲就是越州。 这时,外面传来激烈的吵嚷声,“你们不能进去,这里是郡王府,你们不能乱来!” 冯大吉和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他们快步走到堂下,只见管家跑了进来,心急如焚道:“王爷,梅花卫强闯王府!” “什么!” 冯大吉勃然大怒,“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闯我的王府!” “是我!” 颜辛带着大群士兵走了进来。 冯大吉一怔,“颜都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请郡王和令郎换个地方居住。” 冯大吉咬牙切齿道:“我可是广陵郡王,你这般无礼,官家知道吗?” 颜辛点点头,“官家让我礼待王爷,请吧!” 冯大吉忽然感觉不妙,躺在地上大喊大叫,“杀人啦!我要进皇宫找德妃,有人要杀她的父亲,你们快去报告德妃,就说梅花卫杀人啦!” 颜辛着实恼火,一挥手,“带他们走!” 冲上来十几名梅花卫士兵,拖着冯大吉便走,冯大吉拼命挣扎,大喊大叫,却被一团破布堵住嘴,用黑布罩上头,手脚捆绑,强行拉走了,他的两个儿子比较配合,只是被黑布袋罩头,没有遭受堵嘴和捆绑之苦。 带着了冯大吉,颜辛下达了搜查命令,一千多名梅花卫士兵同时搜查十九座店铺和王府仓库,并抓捕了负责盐业的大管事张英,一直搜查到夜间,光从十九座店铺就搜查出私盐七万余斤,又根据大管事的交代,在城外一座仓库内搜查到私盐二十万斤,几乎整个临安城的私盐都是由冯记干货铺贩卖。 很快又从大管事张英那里得到详细口供,他们的盐都是由宣州盐枭李增平供应,至于李增平从哪里得到的盐,他们就不知道了。 颜辛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打草惊蛇,想抓李增平恐怕不容易了。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寒心 次日中午,《京报》在头版头条上刊登了标题为‘国之蛀虫,皇亲国戚被抓记!’特大新闻。 这个消息使得酷暑难熬的临安又仿佛灶膛里加了一把火,整个临安都沸腾了,所有的茶馆和酒楼都在谈论这件事,冯大吉父子被抓,缴获私盐数十万斤。 大家都亲眼看见所有冯记干货店都被查封,贴上了封条。 长丰茶馆内,数十名茶客在激烈的议论着私盐大案。 “梅花卫从没干过好事,这次终于做件人事了!” “这也是被逼的,私盐泛滥,再不动手,大宋就要亡国了。” “谁能想到私盐贩子居然是皇亲国戚,简直是天下奇闻。” “这就是亡国的征兆啊!” 白玉堂内,王牧喝了口茶,笑问道:“特使觉得天子会怎么处理冯大吉?” 吕纲微微笑道:“如果这件事无声无息发生,一定会无声无息结束,冯家父子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但《京报》捅了这一竿子,事情就棘手了。” “冯家父子会被杀吗?”旁边董安忍不住问道。 “杀?你想到哪里去了?” 吕纲瞥了董安一眼,淡淡道:“那么多皇亲国戚盯着,他今天敢杀冯家父子,明天就敢杀别人,别指望权贵们再支持他,这一点赵构比谁都清楚,冯家父子什么事都不会有,最多这个郡王的头衔没有了。” 王牧笑着补充道:“我觉得冯家积累财富可能保不住了,破财免灾嘛!” 吕纲呵呵一笑,“有道理,现在天子除了钱,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御书房内,天子赵构神情复杂地放下报纸,要是从前,他肯定会把报纸撕得粉碎,暴跳如雷,但今天,《京报》上的头版头条却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可以给其他权贵一个说辞了,民怨沸腾,他不得不查办冯家,要不然怎么怎么向天下交代? 赵构当然有他的心思,昨天他同意搜查冯家,他就在打冯家财富的主意了,把冯家的财富交出去,那帮相国就不会再盯着自己的内库了,同时还解决了盐税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收拾冯家,还可以震慑其他皇亲国戚,敲打他们不要再乱来,自己的社稷可经不起他们折腾。 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度的问题,要收拾,但又不能过份。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德妃求见!” 赵构眉头一皱,心中着实有些不高兴,德妃怎么跑到御书房来了?这可是坏了宫里的规矩。 但他也知道德妃为什么要来?赵构忍住不满道:“宣她进来!” 只片刻,年轻美貌的冯德妃一阵风似的进来,跪在赵构面前泣不成声,赵构叹口气道:“爱妃何必如此!” “臣妾愿去掖庭服役,恳求陛下看在臣妾服侍一场份上,饶臣妾父亲一命!” 赵构见德妃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心中一软,上前扶起爱妃道:“刑不上大夫,爱妃的父亲是朕的国丈,他再犯错也罪不至死,朕会安排他去养老,爱妃就不要担心了。” “臣妾的两个兄长呢?”冯德妃一点不含糊,父亲可以不死,那会不会拿兄长来背锅? 赵构替她擦去眼泪笑道:“连国丈都无事,难道朕还会欺负国舅?” 德妃一声欢呼,扑进天子怀中,“谢陛下宽恕臣妾父兄,臣妾一时情急,不该来陛下御书房,臣妾保证不再犯,恳请陛下宽恕。” 赵构点点头,“下不为例就是了,另外,朕要给爱妃说清楚,朕只是保国丈父子性命无忧,但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否则,朕的社稷就不保了。” 冯德妃俏脸一寒,颤声问道:“陛下打算怎么惩处我父亲?” “爵位不可能给他了,郡王贩卖私盐,朕会成天下人的笑柄,他违法所得要全部没收,朕会安排给他一座皇庄,他去皇庄安静呆几年吧!至于两个国舅,朕会给他们差事,让他们离开临安,等这件事慢慢消淡下去再说。” 冯德妃目光黯然,看来父亲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她不得不再次感谢官家宽恕,告退走了。 看着冯德妃走远,宦官小声禀报道:“陛下,颜都统已经来了,在外面等候!” “宣他觐见!” 片刻,颜辛快步走进来,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怎么样,清单出来了吗?”赵构急问道。 冯家父子贩卖私盐的数量清单早就出来了,赵构不关心,他更关心的是冯家的财富清单。 “回禀陛下,已经出来了!” 颜辛取出一份清册递上去,赵构连忙接过册子细看。 他首先看到的是抄没府藏铜钱和金银,折合五十万贯,又看到下面,提取宝记柜坊库藏黄金和白银,折合钱三十五万贯,这两项加起来有八十五万贯,但还有玉石珠宝,绫罗绸缎,还有土地、房产和店铺,还有仓库的各种货物就价值十几万贯,总估价在一百五十万贯左右。 但赵构也知道,现在临安的房产和店铺不好卖,有价无市,他便对颜辛道:“给他留两座宅子,包括现在的王府,再给他留十家店铺,货物也给他们,其他财物房产一律没收,充入内库。” “微臣明白了,另外,冯氏父子和其他抓捕的管事怎么处置?恳请陛下明示!” “所有管事作为私盐贩子公开处斩,至于冯氏父子,颜将军知道朕的归元皇庄吗?” “微臣知道,在宣州!” “对!把他们父子三人送去归元皇庄安置,今天就送走,再派几个梅花卫探子去监视,不准他们乱跑,告诉他们,两年后准他们回临安。” “微臣遵旨!” 颜辛告退走了,赵构在当天晚上下旨,革除冯大吉广陵郡王之爵,贬为庶民,没收其非法所得,所有参与贩卖私盐的管事,皆斩! 赵构这份旨意算是给其他皇亲国戚一个交代了,贩卖私盐动摇社稷根基,最多可以保住性命,但官爵、财产保不住了,这个度赵构把握得很好。 但赵构没有想到的是,当其他十三名冯家管事以贩卖私盐的罪名公开处斩,但真正的私盐祸首冯家父子却安然无恙,仅仅只是免去爵位,如此不公正的判决,令民间和朝野一片哗然,整个临安城上下议论纷纷,太学生更是激愤万分,抨击天子公开袒护皇亲国戚。 《京兆》也在几天后,破天荒地刊登了一幅版画,版画的名字叫‘打击罪恶’,三只肥硕的老鼠坐着轿子走了,十几名士兵按着蟑螂甲、臭虫乙、蝼蚁丙开刀问斩。 这副版画影响之大,一个月内,整个江南地区都传遍了,连韦太后也颇有微词,认为天子对皇亲国戚过于宽容,处置不当,很容易寒了士庶之心,才是真正动摇社稷。 === 【今天家里有点事,只有两章,见谅!】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邀见 长丰茶馆内,吕纲将一封信递给了王牧,王牧接过信看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是殿下的亲笔信!” 吕纲点点头,“再过两天殿下的船队就到钱塘湾,殿下想见一见临安百姓,你把这封信登在明天的头版头条上。” 王牧眉头一皱,“殿下要见百姓,安全怎么保证?” “当然是不下船,殿下就在船头会见一下岸上的百姓,路过临安总要打个招呼吧!” 董安沉吟一下道:“就怕朝廷借口安全,到时关闭城门,不让百姓出城。” 吕纲笑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临安城关得住百姓吗?” 王牧和董安都笑了起来,确实关不住,西湖边那段城墙修建了十年了,到现在还三里宽的缺口。 “我知道了!” 王牧收起信道:“明天中午一定见报!” ......... 次日中午,《京报》再度轰动临安城,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封陈庆的亲笔信。 “一别数载,君可安康?——致临安百姓” 这封信不是给天子赵构,也不是给文武百官,而是写给上百万临安百姓,雍王信中说他福建路巡视,路过临安,特来探望临安百姓,将在六月十七日于钱塘江畔和百姓相见。 一石激起千石浪,临安百姓奔走相告,雍王殿下将来临安,消息很快发酵,各种猜测在临安街头传播,传播最广的一个说法,雍王殿下亲率二十万大军,将分水陆同时进攻临安。 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脑海里不由出现千帆齐聚钱塘湾的壮观景象。 这一次,天子赵构也格外紧张,他紧急召集政事堂相国议事,讨论应对之策。 徐先图微微笑道:“报纸上其实写得很清楚,他只是途经临安,来亮亮相,显示一下存在,仅此而已,我觉得不用太担心。” 秦桧摇了摇头道:“徐相国考虑问题太简单了,海防是我们最薄弱的一环,如果西军十万大军从海上突然杀来,直接兵临城下,临安根本就无从抵挡,这才是最危险的,难道没有这种可能性吗?我觉得完全可能,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陛下,微臣建议立刻从各地调集兵力保卫临安。” 赵构心中担忧也和秦桧的想法差不多,他沉吟一下,又问张浚道:“张爱卿怎么看?” 张浚澹澹道:“微臣和徐相国想法差不多,陈庆没必要偷袭临安,他若要攻打临安,必然会公开正大,写檄文,通报天下,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偷袭临安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陈庆不会做这种蠢事。” 张浚这番话说得很坦直,着实让赵构有点接受不了,但另一方面,赵构一颗心也落下了,他是真怕陈庆会突袭临安,他的军队都部署在四周防御,两天内赶不回临安,而临安只有三万军队,如果真像传言中那样,陈庆率领十万大军从海路进攻临安,他们军队根本抵挡不住。 这时,朱胜非也道:“微臣也认为战争的可能性不大,发动战争要进行各种战争准备,我们在江北、江南西路都有探子,都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一切都很平静,而且之前京兆情报点也有消息传来,陈庆去福建路巡视了,从时间上算,确实是陈庆从福建路返回途中,微臣认为,陈庆其实是想利用这次机会笼络民心。” “朱相国说的对!” 万俟卨也道:“现在临安城内因为陈庆即将到来,都快沸腾了,恐怕会出现让我们不愿看到的一幕,满城空巷,都去钱塘江边了,陛下,我们必须要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除了秦桧认为西军会偷袭,其他四名相国都认为偷袭不会发生,天子赵构也被众人说服,偷袭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俟卨的一番话同样也让赵构警惕起来,陈庆想在临安争声望、捞民心,怎么能允许? ......... 众人散去,赵构把秦桧和万俟卨留了下来,赵构坐在龙椅上沉默片刻道:“能不能利用这次机会把陈庆干掉?” 秦桧吓一跳,虽然他也很想把陈庆干掉,但孰重孰轻他分得清楚,若刺杀成功还好说,可如果失败,陈庆报复起来,自己首当其冲。 “陛下,陈庆必然防护周全,甚至露面的都不一定是他本人,若刺杀失败,就给他找到开战的借口了,微臣不建议这样做。” 赵构也意识到自己考虑问题冲动了,陈庆怎么可能给自己刺杀的机会,他按住了内心的冲动,又道:“万俟相国刚才提醒得好,陈庆此举必然是想收买人心,朕不能容忍万人空巷的情形出现,你们说一说吧!有什么办法防止?” 秦桧看了一眼万俟卨,万俟卨躬身道:“卑职刚才也考虑了,最好的办法是关闭城门,借口是防止人多拥挤踩踏,但西湖城墙那边有漏洞,这就需要军队在那边拦截,比如用沙袋封路之类。” 赵构点点头,又问秦桧道:“秦相公的意见呢?” 秦桧阴险一笑道:“卑职建议双管齐下,今天和明天先挨家挨户通知民众,告诉他们可能会爆发战争,让他们不要出门,在家避险,这一步就至少能让一半以上的百姓不敢出门了,第二步就是万俟相公的方案,关闭城门,构筑西湖路障,但理由不是防止拥挤踩踏,而是防止战乱,人都是怕死的,他们不会冒这个风险去钱塘江畔。” 赵构连连夸赞,“这就么决定了!” 他随即下旨道:“速召颜辛和杨沂中来见朕!” ........ 钱塘知县王薄心事重重从临安府官衙回来,立刻把幕僚贾应芳找来,对他道:“刚刚接到任务,让我们配合军队挨家挨户宣传,要求后天上午百姓都不要出门,尤其不要去钱塘江边,告诉他们,会爆发战争,总之一句话,阻止他们出门。” 贾应芳眉头一皱道:“这样做意图太明显了,就是不让百姓去见雍王,反而让大家更加反感,恐怕最后结果会适得其反。” “什么结果和我们无关,我们只管执行上面的命令,挨家挨户去通知百姓,你先写一份布告,我找人抄几十份,贴在城内各处。” 贾应芳眼珠一转道:“我写!这就写!” “满城百姓知悉,雍王陈庆欲夺取临安,特哄骗百姓出城屠戮,以此夺城,用心险恶,不可不防,天子和朝廷欲保百姓平安,请百姓相信朝廷,安心在家,不可中雍王奸计......” 换源app】 满满一篇布告,就是让百姓相信朝廷,不要出门,不要去江边,会被陈庆趁机屠杀,整篇布告思路正确,目的明确,恐吓氛围到位,完全体现了天子和朝廷的意图,但会不会有效果,或者起到反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集会 陈庆的船在天亮时进入了钱塘湾,他来钱塘江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这其实是一种临界性的压迫,可以说是一种心理战,就像单枪匹马来敌营前挑战一样,敌军却束手无策,不敢妄动,十艘大船抵达临安城下,朝廷却不敢应战,这将彻底撕掉朝廷的遮羞布,会极大影响军队和朝廷的士气。 海面上雾气缥缈,船队挂着大灯笼,保持前后距离,借助一点点风力,在海面上航行极为缓慢。 陈庆和周宽站在船头,此时雾气已渐渐散去,远处陆地的轮廓依稀可见,周宽笑问道:“殿下觉得朝廷会埋伏一支军队在岸边伏击我们吗?” 陈庆摇摇道:“赵构或许会有这个想法,甚至还会想派人来刺杀我,但我相信他手下相国一定会把他这个愚蠢的想法按下去。” 周宽点点头,“这个想法确实愚蠢,不管他派军队伏击,还是派人刺杀,都是等于向我们宣战,这个后果,对方无论君臣都很清楚,但他们一定会阻止百姓前来,比如关闭城门,恐吓民众,可以预见,岸上的百姓不会太多,殿下要有心理准备。” 陈庆微微笑道:“百姓来或不来都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来过了,只要我们来过,如过无人之境,那我们目的就达到了,如果朝廷聪明一些,应该广泛宣传我们只是来补给澹水、经停修理损坏船只之类,根本不把我们的停靠当回事,这才能把我们这次访问的影响力降到最低,相反,一味的阻拦、恐吓,只会显示出他们内心的害怕,这也是我所期待。” 周宽呵呵一笑,“恐怕朝廷没有这么睿智!” 船只渐渐靠近了钱塘江口,南面岸边出现了无数百姓,向船队挥手呼喊,那边是萧山县,萧山县没有阻拦,几乎全县的百姓都出城了。 ....... 此时,临安城内一片混乱,数万百姓被堵在东城门前,城门紧闭,城头上站满了士兵。 “开门!开门!” “你们都是懦夫,胆小鬼!” 愤怒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城下的百姓声势浩大,人头簇蔟,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很多人找来石块和臭鸡蛋,如雨点般向城头士兵砸去,士兵们纷纷蹲下躲避,很多士兵被臭鸡蛋砸中,狼狈不堪。 这时,有人跑来大喊,“涌金门可以出城了!” 百姓纷纷掉头,如潮水一般向涌金门方向奔去....... 涌金门一带没有城墙,甚至连城门都没有,直接通往城外西湖,这一段倒不是朝廷没有钱修城墙,而是各个权贵施压的结果,西湖边最繁忙的地段几乎都被权贵们霸占了,他们修建酒楼、茶馆、青楼,夜间生意极好,为了不影响生意,权贵们集体向朝廷施压,以至于涌金门的城墙和城门迄今都没有修建。 上千士兵在涌金门处拦截,士兵用沙土袋在这里堆成泥沙墙,并设置路障,但他们面对的是十余万愤怒的百姓,士兵们虽然都拿着弓箭兵器,可没有人敢开弓放箭。 】 由数千太学生带头,愤怒的百姓们用石头砸向士兵,密集如冰雹一般,千余士兵用盾牌也抵挡不住,被砸得东奔西逃,愤怒的百姓一拥而上,推翻了路障和泥沙墙,如海潮决堤一般冲出了城门。 涌金门可以出城的消息不胫而走,数十万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声势浩大。 雍王陈庆的到来如同一根导火索,点燃了临安百姓压抑已久的怒火,微薄的收入,高昂的物价和房租,多如牛毛的税收,压得底层百姓喘不过气来。 一边是百姓生活艰辛困苦,一边是权贵挥金如土,奢侈无度,数十万百姓出城去迎接雍王,与其说是对雍王的爱戴,不如说是对南宋朝廷的愤怒和反抗。 秦桧和万俟卨在午门处等候消息,城内到处弥漫着愤怒的气氛,他们不敢到城内去,唯恐被暴民所伤。 万俟卨满心焦虑道:“秦相公,好像城内的气氛不对,和我们劝说的效果相反,我听说基本上没有人在家,全部都出来了。” 秦桧澹澹道:“说明百姓对朝廷不满,我不准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反着来,我早就想到了,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万俟卨暗暗撇嘴,明明就是他考虑不周,现在又说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此人脸皮之厚,世间罕见。 这时,一名随从奔跑来报,“启禀秦相公,启禀万俟相公,涌金门那边没有能拦住百姓,大量百姓都从涌金门出城去了。” 万俟卨倒吸一口冷气,望向秦桧,秦桧却面无表情,就仿佛真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万俟卨小心翼翼道:“秦相公,要不要禀报官家?” 秦桧凌厉地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哈道:“我还有重要政务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万俟相公了。” 他转身扬长而去,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了万俟卨。 万俟卨骂了一声,这才醒悟过来,欺上瞒下,好事自己揽,坏事推给别人,这就是秦桧相位不倒的秘诀,秦桧不想给天子汇报,自己又何苦做这个恶人?这种事情,谁去汇报谁倒霉。 万俟卨也找一个借口,匆匆熘掉了。 ........ 船队浩浩荡荡驶入了钱塘江,逆水行舟,有纤夫在南岸拉纤,南岸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远处山峦起伏,没有什么人,但北岸却是人山人海,延绵十余里,数十万百姓冲破阻拦,来到钱塘江边,岸上敲锣打鼓,彩旗飞舞,欢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艘庞大无比的十万石巨船,陈庆就站在船头,向百姓挥手致意,欢呼声更加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这时,一艘百石船只从大船上缓缓放下,四根铁链拉拽着小船,三名士兵摘下大铁钩,划动小船向北岸驶来,十几名老者被扶下小船,这些都是吕纲事先安排的代表,都是六十岁以上的长者,有大儒,有世家,有贫寒人家,十几人几乎代表了所有阶层。 万众瞩目之下,十几名老者上了小船,行驶到大船前,连同小船一起,被铁链拉上了巨型大船,设计得非常不错,还有两根绳索穿过船舷,将小船紧贴着船壁,而不会晃荡,岸上数十万人一片欢呼。 一众老者向前陈庆行礼,陈庆请他们坐下,尽量靠船舷边,使岸上百姓都能看到他们。 陈庆笑道:“我很久没有来临安了,但我一直惦挂着临安的父老乡亲,借今天这个机会,我想听听大家的难处,尽我一切所能帮助大家。”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聚心 一名最年长的老者站起身道:“我先说吧!老朽程然,原是东京国子学博士,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我最欣慰之事,就是在生前看到殿下驱逐鞑虏,恢复我汉家江山,听闻收复河北的消息,老朽失声痛哭,后来殿下又收复幽燕,老朽更是在祖先面前上香,告慰列祖列宗,殿下的丰功伟绩,必将列入史册,被后人敬仰.....” 说到这,老人心情激动,又忍不住流下泪水,众人连忙劝慰,好一会儿老人才平静下来。 这时,另一名老者道:“小人开了一家安福居酒楼,现在朝廷倒行逆施,传闻又要对所有商人强卖会子,临安商人人心惶惶,我们很多人都想去北岸扬州,可是朝廷却封锁运河,不准百姓迁徙北上,恳请殿下给我们开辟一条北上的通道。” 陈庆点点头,“你们可以南下福建路,可以去江南西道,通道很多,他们拦不住,如果想走水运北上,也可以直接乘船去当涂县,当涂县是我的地盘,我会尽快开辟一条过江通道,安排渡船过江,不用去镇江府。” 老者欣喜问道:“可以直接乘船去当涂县吗?” “当然可以,从太湖走溧水,到丹阳湖后,穿过湖泊到北面,再走姑溪河,就直接到当涂县了。” 另一名老者叹息道:“殿下能在临安开设常平店吗?我们这些老人挣不到钱,只能给家里添麻烦,家人虽不说,但我们心里难过啊!” 陈庆点点头道:“常平店暂时开不了,但我或许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帮助大家。” 陈庆和众人交谈了半个多时辰,这才让船只送老人回去,这时陈庆拿着一面赤底黑龙旗在船头高高举起,数十万百姓在岸上再度热烈欢呼起来。 “万岁!雍王殿下万岁!万岁!” 他们毫不掩饰内心的敬仰,喊出了压抑在心中已久的心中话,他们渴望着雍王能够早日登基,取代残酷剥削他们的大宋皇帝。 “万岁!雍王殿下万岁!” 呼喊声此起彼伏,一直喊到大船调头,缓缓驶远。 这一天,必将载入史册。 ........ 世子陈冀也陪同父亲接见老人,不过他始终没有说话,一直安静地听取父亲和老人们交流,这是陈冀很好的品德,善于聆听,他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表露,只有父亲询问他时,他才会说出来。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冀儿,你对今天的临安之行有什么想法吗?”下午喝茶时,陈庆见儿子一直沉默不语,便笑着问道。 “孩儿对父亲的临安之行没有异议,数十万百姓来迎接父亲,孩儿也很激动,只是孩儿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专门接见老人?” “世子,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 旁边周宽笑道:“我也是老人,这个问题我体会更深。” “晚辈愿洗耳恭听!” “首先我们的文化和传统是尊重长者,尊重老人,哪怕是乡下种田的老农也值得我们尊重,这是我们的信仰,殿下专门接见老人,实际上就是告诉每一个人,殿下尊重信仰,尊重传统。 其次,家家户户都有老人,老人是家庭的基础,殿下接见老人,最容易拉近和百姓距离,感动所有的人,最后大家的呼喊世子也听见了,那就是所有人都感动了。 第三就是均衡,获得殿下接见,这个名额多么稀少,让甲员外上,乙员外必然不服气,凭什么啊!让丁掌柜上,丙掌柜也会不满,众口难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老人上,别管这老人是做什么的,只要是老人,大家都会尊重,也就不会有异议,世子明白了吗?” 陈冀起身行礼道:“长者教诲,陈冀铭记于心!” 周宽连忙请陈冀坐下,笑着对陈庆道:“我就喜欢世子的谦虚知礼!” 陈庆微微笑道:“周参政事说得很对,三点都说到要害上,但接见老人只是一个姿态,调动气氛的效果很好,要想得到所有人真正的认可和尊重,还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好听话谁都会说,要想有切实效果,就必须得拿出爱护老人的具体方案。” “殿下具体打算怎么做呢?”周宽笑问道。 陈庆微微笑道:“我打算给临安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每月三百文钱补贴,一直常平店建起来为止!” 周宽眉头一皱,“这得多少钱?” 陈庆又笑问儿子道:“冀儿觉得呢?” 陈冀想了想道:“关键要看有多少人?每月支出多少钱?再权衡利弊!” 周宽惭愧道:“世子说得对,得了解具体情况后才能做出判断,我有点急躁了。” “周公从前是管钱的主官,其实所有管钱的主管都一样,听到花钱就头疼,哪怕花一文钱也觉得没必要。” 陈庆笑着给儿子解释,也就给了周宽一个台阶。 周宽呵呵一笑,“殿下还真是了解我!” 陈庆又缓缓道:“这个问题我早就让情报站调查过了,临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大概有两万人左右。” 周宽愕然,“才两万人?” 陈庆点点头,“大部分底层贫困百姓的寿命都到不了六十岁,能过六十岁基本都是家境不错,或者达官贵人,所以六十岁以上老人也就两万人,但这两万人中,至少一半都是家境宽裕或者达官贵人,他们不稀罕每月三百文的补助,更不屑去排队领取,所以享受三百文补助的老人最多也就一万人左右,每个月就就三千贯钱,一年三万六千贯钱,其实也补助不了几年,冀儿还有疑问吗?” 陈冀犹豫一下问道:“父亲为什么要定每月三百文?而不是其他数额。” 陈庆呵呵一笑,“临安米价斗米六十文,我就是补助老人每月五斗米而已。” “孩儿明白了!” 陈庆回房写信去了,周宽给陈冀倒了一盏茶笑道:“从老人着手突破确实是一个妙招,占据了道德高地,朝廷若要干涉阻止,肯定会被人骂死,除非他们也拿一笔钱和我们竞争,但这种事情朝廷肯定不会做?” “为什么朝廷不会做?” “朝廷风险太大,给临安老人发钱,那别的地方呢?朝廷算下来肯定得不偿失。” “也对!其他地方会不满。” 周宽压低声音又笑道::“发现你父亲的深谋远虑了吗?” 陈冀摇摇头,不解道:“晚辈没有发现!” 周宽微微笑道:“你父亲早就命令情报站调查临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人数,今天接见老人可不是一时兴起啊!甚至今天来钱塘江也是早有策划。” 陈冀默默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诚意 入夜,一辆马车停泊在王牧的府门前,王牧的府宅就是陈庆从前在临安的旧宅,陈庆送给了报馆,现在住着王牧一家八口,还有十几名丫鬟仆妇。 吕纲走下马车,让手下上去敲门,片刻,门开了一条缝,管家问道:“是哪位?” “是吕特使,找你家老爷!” 管家连忙跑去禀报,片刻,王牧迎了出来,笑道:“让特使久等了。” 吕纲歉然道:“这么晚来打扰,不好意思!” 王牧连忙将吕纲请进大门,请他去书房就坐,吕纲摆摆手,“我有急事?明天的报纸开印没有?” “应该还没有,现在还在排版!” 吕纲连忙道:“赶紧去叫停,要插入一个紧急消息。” “好吧!我们先去报馆。” 王牧接过妻子递来的一件外袍,简单披上,便上了吕纲的马车,马车掉头,向两里外的报馆疾驶而去。 马车里,吕纲把一份手令递给王牧,“殿下刚派人送来的,你看看吧!” 王牧连忙打开手令,只见上面写了几句话,“从本月起,临安城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每月补助三百文钱,月底可在特使官署领取,请即刻登报告之!” 王牧笑道:“这是要趁热打铁,把今天殿下带来的东风进一步深入人心。” “没错!老人是个很好的切入口,只是我的压力大了。” “是钱吗?“ 吕纲摇摇头,苦笑道:“钱倒是不愁,胡云移交给我三十万贯钱,就是我要做准备,我要制作两万块牌子,以后凭牌子领钱,月底你再借几个人给我,我可能人手不够。” 王牧呵呵一笑:“借多少人都行,若还不够,我也去帮你!” 马车在报馆前停下,两人走进报馆,还好,工匠们正在排字,距离印刷还有半个时辰,这时,王牧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底稿早就送去越州、嘉兴府和平江府了,如果临安改了头版,而其他州不改,会乱套的。 “特使,要不然登后天的报纸吧!底稿已经送去其他州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能不能用特别消息?” 特别消息就是号外,一般都是排版好了后突然发生的重大事件,改版来不及,只能单独印一张夹在报纸里面。 但给老人特别补助钱这个消息还谈不上重大事件,到不了特别消息的程度。 王牧稍稍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如果一定要明天刊出,那就只能用特别消息了。” 次日,临安下起了蒙蒙细雨,炎热虽然有所消退,但热度不减,天气仿佛更加闷热,使人仿佛置身在蒸笼里一般。 陈庆访问临安仅仅过去一天,但在朝廷中已经无声无息,谁也不敢提及此事,就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在民间却热度不减,所有茶馆、酒楼和青楼内依旧在谈论此事。 中午时分,卖报郎在街头出现了,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喊:“特别消息,雍王殿下补助六十岁以上老人!” 特别消息一直是众人最感兴趣的,听说有特别消息,所有人都跑出来买报纸,很快,各个茶馆、酒楼便炸开了,临安城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每月补助三百文钱。 这个消息俨如一阵狂风般刮遍全城,无数家庭激动万分,尤其底层贫苦家庭,三百文对他们可不是小数目,可以买五斗米,意味着全家可以吃饱饭,不用再挨饿了。 可对于权贵富裕人家却毫无波澜,才区区三百文钱,他们简直不屑一顾,他们根本无法想象,每月三百文钱对于贫寒人家是多么重要,尤其对贫寒人家的老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但这个消息之所以轰动全城,并不是三百文钱本身,而是所有人通过这三百文钱看到了雍王的诚意,看到了雍王对贫苦百姓的关怀,对贫穷老人的爱护,它就像一股清泉,流进了每个人内心。 秦桧穿过紫微殿广场,快步向天子御书房走去,走到大殿门口遇到了特地在这里等候他的御书房宦官康履。 秦桧摸出一个小布包,取出一片金叶子塞给了他,一片金叶子重三钱,价值六贯钱,秦桧每次来都会塞一片金叶子给康履,使他摸透了赵构的心思,这才是他相位长期不倒的真正原因。 康履低声道:“今天报纸的特别消息让官家很心烦,但没有暴怒,估计就是为此事找相公。” “昨天城外的消息官家知道吗?”秦桧又问道。 “大概知道一点,颜辛汇报了此事,但把人数含糊过去了。” 秦桧一颗心放下,他知道该怎么应对天子了。 他快步来到御书房,只见天子赵构正负手来回踱步,看得出他很烦恼,但并不是勃然大怒的气氛。 秦桧走进房间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赵构看他一眼问道:“昨天情况如何?” “总体还算不错,大部分百姓都害怕战争而没有出门,出门的是少数,各处城门都控制住了,听说涌金门那边跑出去一些人,但人数不多,依旧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微臣还派人去江边探查,基本上是城外的百姓,城内百姓不多。” 这就是秦桧的狡猾之处,处处都给自己留了余地,万一有人汇报说人山人海,他就可以解释是城外百姓,秦桧知道,官家并不喜欢听真话。 赵构点点头,“城外百姓要去,朕也拦不住,好在时间很短,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不提也罢,但今天报纸秦相公看了吗?简直给朕上了眼药!” 赵构狠狠将报纸摔在桌上,恼怒道:“朕的百姓,需要他来爱护?” 秦桧事先得到康履的提醒,心中已经有说辞了,他微微笑道:“陛下不必烦恼,这件事看似陈庆在收买人心,但实际上不会有什么效果,陈庆也是心知肚明,装装样子罢了!” “此话怎么说?”赵构急问道。 “微臣的岳父已经有七十岁了,但微臣知道,他绝不会去领那三百文钱,事实上,家境稍微宽裕一点,也看不上这三百文钱,而且跑去像讨饭一样的领钱,他们丢不起这个人,真正去领钱的,是那些家境贫苦、没饭吃的人,问题就来了,家境贫苦的人,整天吃糠咽菜,活到六十岁以上的能有几个?十户人家恐怕也没有一人,他如果真有诚意,为何不放宽到五十岁呢?” 秦桧这样一解释,赵构心中稍微舒服一点,但他还是恨恨道:“他整天就想捞取民意,别以为朕不知道他的目的,他以为大宋社稷就这么好夺?争取几个底层百姓,就能收买人心了?哼!他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陛下说得一点没错,陈庆确实考虑问题简单了,大宋社稷不是商人和贫民说了算,他不懂,这和他的出身有关,他讨好商人,讨好底层百姓,其实没有用,所以陛下也不必太烦恼,他想做就尽管让他去做,让他误入歧途,越走越深才是好事,就怕他醒悟过来,转而去笼络豪门世家,那才是我们的麻烦。” 秦桧这张嘴,可以把死人都能说话,陈庆爱护百姓之举在他口中变成了误入歧途,选错了阶层,变成了好事。 赵构彻底被秦桧说服了,他欣然点点头,“秦相公说得对,他要关心底层百姓,就随便他去,只要他不去勾结豪门世家,朕又担心什么?” 秦桧却暗暗叹口气,关心底层百姓怎么可能不重要?士兵都是从底层出来的,官家既然不肯面对现实,总想听顺耳话麻痹自己,那也只能随他去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嫡次 进入八月后,天气没有那么炎热,早晚开始有了一丝凉意。 位于长江边的当涂小县却忽然热闹起来,陆陆续续从临安来了大量的商人,都是举家而来,带着他们所有的财物,各自短租一个院子先住下。 从六月下旬以来,就开始有传闻,朝廷要对所有商人发行会子,大家都知道,这种针对特地人群发行的会子,本质就是在抢掠钱财。 一些商家大户开始闻风而动,连夜转移财产,有的去泉州,有的去江南西路,但也有不少大商人逃往当涂县。 随着时间推移,消息开始越来越多,据说朝廷已经开始在印刷会子,整个临安城都恐慌起来。 临安宝记柜坊的钱几乎被提取一空,都转存到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财富通过它们运往扬州、京兆或者泉州的分店。 财富存入柜坊,商人则携带金银细软带着家人连夜逃亡。 大部分商人都逃往扬州,主要是他们还有住宅店铺等不动产,他们不放心,在最近最安全的地方观望形势。 当涂县当然只是一个中转,可以从这里坐船去京兆、去巴蜀,也可以去对岸的扬州,也有商人发现了当涂的商机,开始考虑在这里投资经营。 当涂县经过数年的经营,现在已经是长江上数一数二的货运中转地,拥有三个码头和成片的仓库,关键是地价比芜湖那边便宜很多。 当涂县一家新开的茶馆内,一群来自临安的商人正聚在一起闲聊。 “安福老爷子,你的消息广,临安那边怎么样了,你说说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一个老者,这个老者叫做王安福,在临安开了一家安福大酒楼,陈庆接见的十几名老者中,他就是其中之一,陈庆告诉他当涂县这条路。 王安福是第一批来当涂的商人,他买下了这家茶馆,这家茶馆他只花了两千贯钱,但在临安的安福酒楼价值几万贯钱,他可放心不下。 王安福叹口气道:“听说朝廷反对意见很多,临安的权贵也反对掠夺商人,方案迟迟推行不下来。” “没有了我们这些竞争对手,那些权贵应该高兴才对,他们反对什么?”一名商人不解道。 王安福摇摇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临安一半的商铺都关门了,市场一片萧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些权贵的店铺一样受到严重冲击,据说丰乐楼的客人下降了七成,宝记柜坊已经取不到钱了,十大酒楼几乎没有多少客人了,这些权贵都急了。” “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愚蠢办法,要杀鸡取卵,我估计大臣不敢出这种主意,肯定是最上面那位。” “除了他还会有谁?没钱发军俸了,又不敢动豪门权贵,那就只能拿商人开刀了,前两年是掠夺海商和大商人,当时就有人说,上面的目标是整个商人阶层,掠夺了大商人,接下来就是中小商人了,果然没有说错!” “难怪去年和前年那么多商人跑了,这是他们提前得到消息了吗?” “屁的消息!” 王安福耻笑道:“这是别人聪明,知道朝廷的税赋已经养不活那么多军队,朝廷迟早会对商人下手,所以先跑去京兆了,他们在临安的店铺几乎都卖掉了,我们的店铺又卖给谁?谁来接手?” 茶馆里的商人都沉默了,这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每个人都不愿启齿,他们至少一半的财富都押在房产和店铺上,现在临安房价虽然依旧很高,但几乎没有成交了,每天都涌出大量的商铺和住宅急于出售,但就是没有人买? 能买得起的人就是权贵了,但他们也不愿买地产,而是都在想法设法把钱换成白银黄金,导致黑市上金银价格再度大帐,黑市上,一两白银可以换十贯钱了,一两黄金甚至涨到三十贯钱,虽然面临全面大萧条的威胁,但朝廷还是没有取消掠夺商人的想法。 这时,远处传来钟声,“咚!咚!咚!咚!” 这是码头在催促客人上船了,一名商人起身道:“各位,我先走一步了,将来我们有机会再聚!” “方东主,伱是要去扬州吗?”王安福问道。 商人摇摇头,“我兄弟去扬州,我去京兆,各位,将来的前途在京兆,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 商人施一礼,转身匆匆去码头了,两个随从拎着大箱子跟着后面。 王安福自言自语道:“是啊!应该去京兆看一看了。” 八月的京兆没有雨水,天高云淡,阳光充足,晒得人暖烘烘的,不足之处就是空气中有些干燥。 陈庆从福建路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个月他格外忙碌,积压了不少重要牒文需要他审阅,王妃也因为重孕在身,没有精力替他批阅。 忙碌了近一个月,才把积压的牒文全部批阅完。 今天是休日,天气还不错,找个这个日子,陈庆打算带着家人们去看看新居了。 新太极宫修建了整整一年半,在两个月就正式落成,中书、门下以及尚书六部都已经搬过去了,只剩下玄武殿、白虎堂和枢密院还没有搬。 玄武殿就是陈庆的官房所在地,当然,这两天陈庆的官房也准备搬了,大家都在收拾文书,明天开始搬运大件。 不过今天,陈庆要带家人去看看新的雍王宫,当然只是去看看,要搬过去,至少要等到年底或者明年初了。 两名侍女扶着大肚子的王妃小心翼翼上了马车,有趣的是,赵璎珞和余樱也挺着大肚子,六个妻妾,一半都怀孕了。 孩子们都由乳娘带着,坐在另一辆大车上,叽叽喳喳,颇为热闹。 陈庆在妻子身边坐下,见她额头上有汗珠,便笑道:“不方便就不去了吧!” 吕绣笑道:“刘医师说,今天还可以出门,过两天就不行了,今天再不去就要等几个月了。” 这时,马车起动,车厢晃了一下,吕绣忽然脸色一变,肚子开始疼了,脸色变得苍白,汗珠大颗大颗流下。 陈庆立刻叫停马车,命令女护卫,“快去取藤床!” 几名女护卫飞奔而去,片刻抬着藤床过来,陈庆将妻子小心翼翼抱上藤床躺下,给她盖上被子。 刘医师也匆匆赶来,她问了几句,知道羊水已破,便对身后几名产婆道:“快去收拾房间,王妃要生了。” 大群女护卫抬着藤床,用青罗伞盖遮着进内宅了,幸亏还在王府中,要是出门就麻烦了。 王妃动了胎气,参观新王宫自然也去不成了。 一个时辰后,产房传出消息,王妃顺利产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搬家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官房,却发现自己的桌椅家具都搬走了,大房间里空空荡荡,连摆放在墙角的香炉也没有了。 参军裴文晋躬身道:“按照殿下的吩咐,今天开始搬家,一大早,亲兵们就把桌椅家具搬走了。” 陈庆脸色阴沉,自己还没有收拾,桌椅就搬走了,抽屉里还有不少机密文书,这可不是做事情的样子。 幸亏昨天妻子生了儿子,陈庆心情很不错,否则他肯定要发怒,陈庆淡淡道:“你们搬可以,但我的桌椅下次须要得到我的许可才能搬,明白了吗?” 裴文晋知道犯大错了,他躬身道:“卑职知错!” “准备马车吧!” 裴文晋连忙去准备马车,不多时,陈庆上了马车,又拉开车窗问道:“胡云来了吗?” “他已经去新宫了!” 陈庆点点头,吩咐道:“出发!” 马车启动,在数百名亲卫骑兵的护卫下向新太极宫驶去。 新太极宫在唐朝太极宫的遗址上修建,只有原来太极宫的一半大,但如果去掉东宫和掖庭宫,其实差不了多少。 新太极宫由两部分组成,唐朝叫做皇城和宫城,但陈庆还不能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朱雀城和雍王宫, 太极宫正对北大街,视野开阔,中间隔了一条很宽的河,河上有三座桥梁,叫做天津桥,过了天津桥后便是一片开阔地,足有三个足球场大小,叫做朱雀广场,主要用来停放马车,正面便是气势宏伟的朱雀门了。 正门一般不开,百官都是从两侧的左掖门和右掖门进去。 进了朱雀门后,陈庆的马车顺着一条中轴大街缓缓而行,这条长约一里的大街叫做官街,两边全部都是部寺官衙,几十座官衙都集中在这里,但这里只是官衙,职能机构在别处,比如军器监,这里只是官署,工坊则在城外,再比如大理寺,这里也只是官署,监狱也在城外。 大部分官衙在一个多月前搬来了,大家已经没有新奇感,都在忙忙碌碌,不时可以看见有从事抱着文书在官街上奔跑。 官街的尽头是端门,过端门后是大殿区,有三座大殿,太极殿、宣政殿和太和殿,现在陈庆还没有朝会,整个大殿区基本上都空关着。 陈庆的官房目前在官街最北面,也是官街上最大的一座建筑群,这里就是中书门下省,最里面有一座小殿,叫做玄武殿,这里就是陈庆的官房了。 官房有三层,一层是接待区,接见参政事们地方,二层是他办公之处,三层是休息区,侧面有一扇窗户,窗外便是三大殿,视野十分开阔。 桌椅都按照原样摆好,陈庆坐下,看了看抽屉,抽屉已经被锁好了,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这让陈庆稍稍松口气,他依稀记得抽屉是锁上的,但不能肯定。 陈庆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报告,这是吕纲写给他的关于临安的详细报告,里面的内容非常详细,也非常丰富,也包括了吕纲拜访各个江南世家的纪录。 这时,裴文晋在楼下道:“殿下,胡侍郎求见!” “请他进来稍坐!” 陈庆将文书放好,这才起身下楼,他走下楼,胡云起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辛苦了,请坐!”陈庆笑着摆摆手道。 燕山路的形势变化剧烈,种桓率领的内卫心狠手辣,在灭了八大豪门后,又连续灭了十七家大户,连续杀了数百人,彻底铲除了燕山路的亲金派。 在这个转折的关键时刻,胡云又赶回来向陈庆汇报,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陈庆很赞赏胡云的态度,在重大时刻及时向自己请示,又坚定不移执行自己的命令。 两人坐下,陈庆笑道:“杨钦的报告我看过了,还算详实,也很有价值,不枉我们救他一场。” 雍王的肯定让胡云一颗心稍稍放下,要知道杨钦写的第一版就被胡云否决了,要求他重写,并不是杨钦写得不真实,而是没有写到重点上,谈军事过多,谈政治太少。 要知道,雍王需要的是两条腿走路,军事政治都要详细。 “回禀殿下,杨钦已经成为普通平民,他改名为杨韶,在大兴城内开了一家茶馆,两个儿子也进了州学读书,殿下还需要什么情报,卑职再去问他。” 陈庆摇摇头,“暂时不需要了,只是他报告中提到一个异僧胡沙图,给金兵研制火器,我需要此人更详细的情报!” 一般像僧、道、妇这些比较特殊的人,如果被重用,肯定是有过人之处,所以陈庆在杨钦的报告中看到了异僧胡沙图这个名字,他就立刻警惕起来。 “卑职回去就打听此人。” 陈庆点点头又道:“燕山路的情况如何了?” “卑职要向殿下替种桓表功,多亏了他,燕山路的各种纷乱时局才迅速平定下来,有人指责他杀人太狠,无辜也杀,但卑职不这样认为,这个关键时候,心慈手软是做不好事情,他灭了二十六户豪门,把燕山路忠于金国的势力连根拔起,就算有漏网之鱼,也成不了气候,燕山路已经由乱入治。” 陈庆笑道:“种桓是个人才,我一直在重点培养他,他年纪还轻,让他多做事,对他有好处,你继续说!” 胡云又道:“还有就是燕山路的人口调查已经结束了,汉人占了七成,契丹人占两成,其他民族占一成,这些契丹人和奚人也都遭受金国的残酷压迫,卑职考虑给他们同样地位,不歧视,但这要殿下决定。” 陈庆想了想道:“在大同府,一半人都是契丹人,甚至连大同府刺史也是契丹人,我的子民中还有很多羌人、吐蕃人、回鹘人、党项人,他们是哪里人不重要,关键要把握住两个要点,第一,不能有势力强大的贵族首领,第二,他们要认同雍王国,只要符合这两点,那么他们就和汉人一样,不应该有歧视。” “卑职明白了,另外还有土地之事要请示殿下,我们从大户手中没收大量财物和两万三千顷土地,两百三十万亩,卑职考虑留下五十万亩作为军田,再留五十万亩作为官田,其余一百三十万亩都分给底层农民,每户能分到五亩地左右,再配合免税的策略,燕山路百姓就能彻底归心了。” 陈庆欣然道:“这个方案我同意,你写一份报告吧!让内政堂商讨一下,这件事不能绕过他们。” “卑职明白,报告已经递上去了。” 胡云迟疑一下又道:“卑职昨天晚上遇到一点麻烦,恳请殿下能帮忙解决!”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海商 陈庆笑问道:“私人的事情?” 胡云连忙摇头,“卑职私人没有问题,是燕山路的事情。” 陈庆微微笑道:“你说,什么麻烦事?” 胡云叹口气道:“是这样,燕山路在东大街木仁巷租了一间占地三亩的宅院作为进奏院,燕山路各州府的进奏院都集中在这座宅院内,昨晚房东带了一群人要把我们强行赶出去,好说歹说,房东给我们三天时间,让我们必须搬走,殿下能否先借一座官宅给燕山路?” “房东为什么要赶你们走?要涨房租吗?” “不是!他把宅子卖了,别人要搬进来,正好我们租期也到了,所以才很被动。” 陈庆呵呵一笑,“可以,我回头给蒋公打个招呼!” 胡云起身告辞。 陈庆想了想,吩咐裴文晋道:“速去把蒋参政事请来,顺便把周公也一并请来!” 裴文晋快步去了,胡云所说的进奏院就是驻京办,这也是中央集权制度下的必然产物,自古就有。 进奏院是联系朝廷和地方之间的一座桥梁,地方有牒文上奏,都是派人进京送到进奏院,然后由进奏院交给各个相关部寺。 进奏院大部分都集中在一个地方,比如唐朝的进奏院主要集中在崇仁坊,京兆最初没有考虑这一块,所以各州进奏院都各自租房,雍王府也拿不出多余的官署给他们。 但今天胡云提到燕山路进奏院被房东驱赶,倒让陈庆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这时,蒋彦先和周宽匆匆来到陈庆的新官房,两人进门便抱拳笑道:“恭喜殿下喜得贵子!” 陈庆呵呵笑道:“你们的消息倒蛮灵的麻!” “那当然,王妃生子是大事啊!” “走吧!我们去旧官房看看,然后我请你们吃午饭。” 两人也没有多问,跟随陈庆坐上马车前往旧官房,不多时,两辆马车抵达了他们的旧官房,也就是从前的雍王府官署。 此时,所有的部寺都搬走了,只剩下仓库里一箱箱留底文书,千余士兵正在清理仓库。 走进官房,里面都是空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蒋公考虑过这里以后做什么吗?” “内政堂暂时还在讨论,是不是殿下有想法了?” 陈庆点点头,便把胡云提出的要求说了一下,最后道:“我们之前没有考虑过进奏院的事情,以至于后来进奏院都分散在全城各处。一方面很不方便,另一方面也增加各州的负担,正好这些官署空出来,就借这个机会一举解决进奏院难题。” 蒋彦先笑道:“之前吕参政事提出用这些旧官署作为各部寺对外的一个窗口,普通百姓办事就不用进朱雀城,不过进奏院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殿下这个方案我支持。” 周宽也笑道:“我也支持进奏院,至于官署对外的窗口,我觉得完全可以在朱雀广场上搭帐篷,也不用进朱雀城,直接在广场上把事情办妥了。” 陈庆欣然笑道:“走吧!去吃午饭,喝茶时再细谈一下,还要再给燕山路找个临时进奏院,否则他们就要被赶上大街了。” 蒋彦先微微笑道:“地方有,卑职下午就给他们安排!” ...... 三人在庆丰茶馆吃完午饭,茶姬给他们上茶,周宽笑道:“殿下不知道吧!北大街上也开了一家庆丰茶馆,地段很好,正好对着天津桥,以后中午可以在那里吃饭喝茶。”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是我一个小妾父母所开,和这里庆丰茶馆一样。” 周宽所说的北大街庆丰茶馆就是姚梅的父母所开,准确说是和吕晋合资所开,双方各占一半的份子。 这时,贸易监令郑统全过来见礼,陈庆连忙请他坐下,笑眯眯问道:“郑公怎么在这里?” “卑职在和两个临安来的老朋友见面,就在隔壁喝茶!” “是什么人?” “殿下应该听说过,一个是王振邦,一个虞万丰。” 陈庆还真是久仰大名,临安的三大海商,郑统全家族、王振邦家族和虞万丰家族,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没想到他们都在京兆。 陈庆微微笑道:“不妨请他们过来坐一坐!” 郑统全大喜,连忙给隔壁请二位朋友,趁这个机会,陈庆低声给蒋彦先和周宽介绍一下。 不多时,郑统全领了两人过来,给陈庆介绍,两人恭恭敬敬行大礼道:“小民参见雍王殿下,参见蒋参政事,参见周参政事!” 陈庆见两人都五六十岁,王振邦很精瘦,皮肤黝黑,虞庆丰皮肤稍白,略胖一些。 “两位不必多礼,请坐下喝茶,这里正好是六人位!” 周宽吩咐茶姬上茶,三人坐下,陈庆笑眯眯问道:“两位员外什么时候来京兆的?” 王振邦年纪大一些,欠身道:“回禀殿下,昨天刚到!” “都是第一次来吗?” 虞庆丰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道,我们三年前就来过了,各自在南城买了一块土地造宅,还买了一些店铺土地。” 陈庆点点头,他能理解,以这些大商人的精明,他们早就该下手,估计买的土地还不少。 “现在临安情况如何?听说朝廷要向所有商人发行会子,开始了吗?”陈庆又问道。 王振邦叹口气道:“反对太激烈,朝廷不得不让了一步,只对三百五十家大商户发行会子,但不止临安,其他各州府都有,最多是平江府和广州,各有八十家上榜,占了一半,据说这次要发行两千万贯会子,平均一家七八万贯,太狠了,基本上要把大商人的财富掠夺一空。” “你们两家上榜了吗?” “我们当然跑不掉,不过我们也就剩下宅子和几家店铺转移不掉,朝廷想要,就送给他们吧!” 周宽叹息一声道:“杀鸡取卵,亡国征兆啊!” 陈庆沉吟一下道:“两千万贯,能征收到吗?” 王振邦摇摇头,“又不是第一次,能杀人一个措手不及,同样的事情已经干过两次了,而且两个月前就传出了消息,拖了两个月,商人能不逃吗?我估计能强征到一半都不错了,而且很多都是房宅和店铺,临安房产根本就卖不动,太多了,没人愿意接手,一旦朝廷甩卖没收的房产,临安的房价就崩了,后果更严重,那些权贵当初买地花了多少钱,一下子财产剧烈缩水,可以想象他们对天子和朝廷的怨恨。” 众人喝了一盏茶,陈庆又对二人道:“你们都是着名的海商,有没有考虑继续从事海外贸易?” 两人对望一样,虞万丰叹口气道:“我们家族内有经验的子弟不少,也都考虑去泉州重操旧业,但我们的万石海船都被朝廷强征几年了,也不还我们,有心无力啊!” 换源app】 两人的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他们刚刚才想起,他们两家的一百多艘万石海船都在对面这位雍王手中呢! 陈庆澹澹道:“战利品一般不会返还,不过你们愿意赎回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们每家赎回二十艘海船。”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燕客 蒋彦先做事的风格无疑是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内政堂便一致通过提案,将旧官署改为各地进奏院。 次日一早,分散在京兆各地的进奏院便得到通知,来户部领取新进奏院的钥匙。 这次分配进奏院,尽量把一路的州府放在一个大院内,比如燕山路就分到了原来的户部大院,至于他们怎么具体细分,就由他们内部商讨决定。 一个上午,所有进奏院都领了钥匙,到了下午时分,刚刚沉寂下来的旧官署又再度热闹起来。 第一个搬家的便是燕山路进奏院,他们被房东驱赶,已经拖不下去,他们内部分配也简单,最大的两间官房给燕山府,其他官房大小差不多,只是位置不同,然后由各州抽签决定,房间比较宽裕,每个州得到两间官房,还有共享的议事大堂和接待大堂。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进奏院没有居住功能,所有驻京兆的官员还得继续租民房居住,但问题也不大,大部分州本身就经营驿馆,就是一种官办客栈,除了驻京兆官员居住外,还给进京办事的官员居住,还有本州来参加科举的士子以及本州商人都可以居住,当然,商人是正常收房钱。 这种地方性的机构除了进奏院、驿馆外,其实还有会馆,会馆不属于官办性质,而是民间组织,而是由各州几个大商人牵头,租一座院子组建商会会馆,交流商机,联络感情,互相帮助,共叙同乡之谊。 各州的商会会馆基本上都在城外,这也是得益于京兆昼夜不闭城门,士兵不盘查,所以住在城外其实也很方便,刚开始还有不少人担心夜不闭城门只是暂时的规定,但三年前陈庆亲自下达百年令,‘若非外敌入关中,京兆城门昼夜不闭’,并刻成铁碑,竖立在明德门处。 什么叫百年令,也就是他的子孙都不得违反此令,这就和大宋不杀文官百年君令一样。 有了这道百年令,京兆郊区彻底被激活了,土地价格大涨,房屋商铺一座接一座地修建起来,三年后,京兆城外十里范围内已经和城内连成一片,这就和汴梁城一样,城内城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在京兆东城外有一家小客栈,叫做东安客栈,在京兆的几百家客栈中,它毫不起眼,客栈一共只有五间上房,当然,它的上房其实就是单间,伙计招呼得殷勤一点,仅此而已。 五间上房都住满了人,其中最东面的上房内,被一个河北来的年轻商人住下了,他登记的名字叫郭长武,来自河北路河间府,身份是商人。 但掌柜和伙计就发现这个年轻商人有点怪,既不见他跑市场卖货,也不见他采办货物,要么早出晚归,要么整天呆在房间里,不过干涉客人是所有客栈的原则,这个年轻虽然怪异一点,只要他按时交房钱,打赏给得足,掌柜和伙计都不会多管闲事。 房间里,这名身材高大的年轻商人坐在床前,小心翼翼将一个小瓷瓶的液体滴在一支箭尖上,然后用布轻轻将绿色液体在箭尖上涂抹均匀,放在桌上晾干,桌上已经摆放了四支同样的短箭,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绿光,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这名年轻男子当然不是什么商人,他确实叫郭长武,在京兆或许没有人知道他,但在燕山路蓟州,他的名字无人不知,他是蓟州豪门家主郭威的义子,从小被郭威抚养长大,视为己出,在内卫的残酷清洗中,郭威家族被满门抄斩,郭长武因为不是郭威的亲子而逃过一劫。 但郭长武并没有逃去异乡改名换姓重新生活,他下定决心要为义父和郭氏满门报仇。 虽然郭家是被内卫清洗杀戮,但郭长武显然没有把内卫统领种桓放在眼里,他把报仇的目标直指雍王陈庆,这也没错,内卫都是奉雍王之令行动。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郭长武心中一惊,连忙用一块布遮盖住桌上的毒箭。 “谁啊!”郭长武高声问道。 “是我!”是掌柜的声音。 郭长武松了口气,上前开了门,掌柜在门口笑道:“不好意思,打扰郭公子了!” “什么事?” “我是来提醒郭公子,今天逢五!” 郭长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来要房钱的,这家客栈就这点不好,要先付钱后住,十天一付。 郭长武眉头一皱,“才一贯钱,这么急做什么!” 掌柜陪笑道:”小店是小本经营,请公子谅解!” “等着!” 郭长武把门关上,掌柜在门口喊道:“还有五百文饭钱!” “知道了!” 郭长武把五支毒箭小心翼翼收进箭筒,这才取了一小块碎银子,开门递给掌柜,“给你三钱银子!” “正好!正好!”掌柜笑逐颜开接过碎银子。 “正好个屁!”郭长武暗骂一声,他知道现在黑市价是一比六,一两银子可兑换六贯钱,然后黑市商人拿着银子去临安兑换铜钱,临安是一比十,一转手,一两银子就净赚四贯钱。 郭长武身上只有银子,没有铜钱,他也不敢去黑市兑换,唯恐被抓到后坏了大事,只好用银子付房钱、给打赏,把掌柜和伙计都高兴坏了。 这时,郭长武想起一事问道:“请问掌柜,城门什么时候关闭?” 掌柜奇怪地看他一眼,“郭公子不知道吗?京兆城门昼夜不闭,所有人都知道的。” “啊!我是第一次来京兆,不知道这个规定。” “难怪!” 掌柜看了一眼堆放在屋子里的两担货物,对他道:“公子卖药的话,可以直接去药材市场,那边有专门收药材的店铺,就在城西南角的善仁坊。” “我知道了,多谢掌柜!” 郭长武很快便带着短弩和宝剑出门了,他的短弩只有一尺长,半尺宽,算是一把小型弩,射程可达五十步,他穿一件半身褙子,短弩和箭筒就插在褙子的袋子里,这一般是商人用来放金银的随身暗袋,被他用来放弩箭了。 他很快来到雍王府大门对面,这一带做各种买卖的小商贩都是内卫暗哨,也被郭长武看出来。 郭长武曾经是金兵探子,经过特别训练,是一个合格的探子,也是一个高明的刺客。 郭长武发现在在府门前刺杀确实不现实,便把刺杀地点放在雍王去太极宫的必经之路上,他发现这是一个漏洞。 陈庆的出行确实是一个漏洞,唐朝长安城的城墙和宫墙都是双墙,也就是两道城墙,城墙中间是夹道,连接着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以及曲江池,天子出行都是走城墙夹道,一般不会出现在闹市街头,偶然去大臣府上做客,也必须净街、清空路人,两边屋门和窗户都要关闭,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十分森严。 像陈庆这样不回避、不净街,只带百余骑兵护卫就坐着马车出门的君主,可以说绝无仅有。 当然,这也和陈庆本身武艺高强,以及马车特制有关,他的马车车壁镶嵌了铜片,比盾牌还要结实几倍,哪怕是神臂弩也射不透,唯一的弱点就是车窗。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刺杀 这两晚陈庆都是住在赵巧云那里,一早,陈庆收拾了停当,准备出门了。 出门前,他来到妻子吕绣的房间,探望一下刚刚出生的小婴儿,一个粉凋玉凿般的小家伙正在摇篮里熟睡。 “像不像冀儿小时候?”吕绣笑问道。 陈庆点点头笑道:“确实很像!” “夫君给他起名陈燕,是不是有点像小娘子的名字?”吕绣对孩子叫陈燕这个名字有点不太满意。 陈庆微微笑道:“三国有个名将叫张燕,也是勇冠三军的勐将,给他起名陈燕,以纪念我收复燕山路。” “那璎珞和阿樱的孩子,夫君准备起什么名?” 璎珞和余樱的预产期也是这两天,陈庆笑道:“如果都是小子,那一个叫陈闽,一个叫陈辽,我都考虑过了。” 吕绣着实有些无奈,看来丈夫不肯给孩子改名了,她只得心中叹口气,转开话题道:“这段时间,实在辛苦巧云和阿梅了!” “让梁总管帮一帮巧云,她确实比较能干!” “她做事让我放心!” 吕绣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丈夫,她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她发现梁总管看丈夫眼神有些异常,便隐隐猜到梁总管和丈夫之间发生过什么,应该是在燕山路的时候。 当然,这种事情不能说破,以丈夫君主的身份,看中某个宫中女子幸临几次,也很正常,如果是幸临别的年轻宫女,或许吕绣会有很多想法。 但如果是梁总管,吕绣就不会有任何想法,她很清楚,丈夫不可能再把梁总管收入后宫,毕竟她已经不年轻,正是这个原因,吕绣虽然看出了什么,却也不想多事。 “夫君去吧!路上当心。” 陈庆俯身亲了一下孩子的小脸蛋,这才向外间走去,刚走到外间,大管事梁氏匆匆走进来,迎面看见陈庆,吓得连忙闪到一旁,低下头。 陈庆一眼瞥见了她胸前半露的饱满山峰,心中涌起一股欲念,便抬她的下颌,在她耳边低声道:“晚上到我书房来!” 梁氏俏脸一红,陈庆忽然在她腰间轻轻摸了一把,她浑身都差点瘫软了。 陈庆笑了笑,扬长而去,望着那个男子雄伟的背影,梁氏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这时,吕绣在屋里问道:“梁总管,是你吗?” “夫人,是我!” 梁氏连忙摒弃繁乱的心思,恢复平静,走进房间,“夫人,我想向您请示一下这几天晚膳的安排!” ......... 数百名骑兵护卫着宽大的马车沿着东大街向西而行,大约走两里后进入朱雀大街,然后向北而行,一路走到底便是北大街和天津桥。 陈庆还没有搬去雍王宫,每天上午也只能这样坐马车前往官房,几名骑兵在前面摇铃,路人纷纷向两边让开。 在东大街进入朱雀大街转弯处,有一座两层的茶馆,此时郭长武就坐在靠窗边的一个茶座前,其实一路上有好几个酒楼茶座都有理想的刺杀位置,但郭长武却选中了这家茶馆,原因也很简单,容易逃走,这家茶楼背后有几条小巷,跑进去如迷宫一样,郭长武昨天走了好几遍才终于熟悉道路,而且他发现了一条秘道可以迅速离开。 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张报纸,报纸下面是一支已经上弦的短弩,这时他已经看见了奔来的摇铃骑兵,在后面数十步外,数百名骑兵严密护卫着一辆宽大的马车, “他娘的真大啊!”郭长武暗骂一声,这马车跟房子一样,马车很大,八匹骏马拉拽,恐怕除了雍王外,别人不敢坐这样的马车。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缓缓驶来的马车,身体本能变得僵直,手紧紧握住了报纸下的短弩,他的奇怪表现终于被伙计发现了。 其实伙计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茶客,进来后点了茶一口没喝,一直就心不在焉看着窗外,好像在看报纸,但报纸居然是反的。 这时,伙计也看见了报纸下有东西,他假装擦地,蹲了下来,偷偷向报纸下望去,他忽然看清了是一把弩的形状,吓得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哆嗦。 “这是....这是刺客啊!” 马车经过了茶馆,机会就在一瞬之间,郭长武看见了车窗里面有人影,他毫不犹豫举弩便射去,他在射弩上下过苦功,做不到百发百中,但百发九十八中,他完全没有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只茶壶在他头顶墙上‘砰!’炸开了,伙计鼓足勇气扔出一把茶馆,连滚带爬向楼下逃去。 郭长武手一抖,暗叫一声糟糕,这一箭偏了,他原本是想从两名骑兵中间的缝隙射进车窗,没想到手一抖,略偏了一点点,正好射中车窗旁一名骑兵的战马马头,战马稀熘熘一声暴叫,前蹄高高扬起,随即扑通倒地,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 “有刺客!” 摔倒在地上的骑兵一眼看见了插在战马头上的短弩,厉声大喊起来。 骑兵一拥而上,举起巨盾遮住了车窗,数十名士兵冲进了茶馆,伙计踩空从楼梯上滚下,重重摔倒在地上,他指着楼上大喊,“刺客在楼上,穿一身黑衣就是!” 士兵一阵风似的冲上二楼,却见一个人影从后窗跳了下去,“那边跳窗了,追!” 士兵们冲到窗前,只见一名黑衣人狂奔进了一条小巷,士兵们也纷纷跳下去,下面是间柴房,几名士兵跳下柴房,追上了上去。 】 郭长武还想射第二箭,但他发现了没有机会,才转身逃走,稍稍耽误了一下。 但他熟悉路况,从小巷一拐弯,进了另一条巷子,他冲上一个台阶,径直推门进去,随即又掩上门,门里不是房间,而是条通道,通往朱雀大街,他奔出通道,冲进了朱雀大街,正好一辆送酒的驴车驶来,郭长武钻进了驴车,蹲在酒桶背后,驴车又进了另一条路,渐渐走远了。 这时,陈庆铁青着脸从马车上下来,这个时候,刺客不会有了,事实上他并没有坐在窗前,窗前是一个很大的靠枕,马车晃动,靠枕也在轻微晃动,感觉就像一个人。 但陈庆着实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行刺自己,而且找到了唯一的漏洞,那就是行驶中的马车车窗,自己有点大意了。 陈庆望着地上已经死去的战马,他看见短弩箭上的绿色,对方竟然用毒箭。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疏漏 这时,亲兵把掌柜和伙计带过来,亲兵抱拳道:“殿下,多亏伙计在关键时刻扔了一个茶壶,惊扰了刺客!” 陈庆点点头,“他也看出这一箭射偏了,正常的刺客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算射不中也会射在窗框上。” “你是怎么发现刺客?”陈庆柔声问道。 伙计躬身道:“回禀殿下,那个人很怪异,点了茶一口没喝,就盯着外面,又假装看报纸,但小人发现他的报纸是反的,报纸下面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小人就假装蹲下擦地上水,结果看见一支弩,小人吓坏了。” “然后呢!” “然后他忽然站起身,举起弩,小人就用手中茶壶向他砸去,又逃往楼下,后来就不知道了。” 陈庆点点头,这就是民意啊!关键时刻,百姓会帮助自己。 “那人长什么样?” “很年轻,看样子也就二十岁出头,长得很瘦很精干,两边脸颊像刀削的一样,目光凶狠,他进来时,我还以为他是要债的。” 陈庆随即道:“赏他二十两银子!” 伙计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能帮助殿下是小人的荣幸。” 陈庆微微笑道:“你不收下,以后谁还肯帮我做事?” 伙计千恩万谢收下了,陈庆又对掌柜道:“你们继续做生意吧!没你们的事了。” 这时,年小五带着几名手下沮丧回来,单膝跪下请罪,“卑职没有抓住刺客,被他跑掉了。” 陈庆冷冷道:“算了,他应该早有准备,如果他敢再来,就是他授首之时。” 他坐在马车,吩咐道:“继续去太极城!” 马车启动,向太极城方向驶去. 不多时,种桓率领大群内卫赶来,把周围都封控起来。 种桓和胡云一起从燕山府回来述职,今天是第一天来内卫官署,没想到就赶上了雍王被刺事件。 东安的小客栈内,伙计正在拍打郭长武的房门,“郭公子,我给你送午饭来了!” 午饭都是郭长武到楼下饭堂去吃,什么时候烦劳伙计送上来,况且现在还不到饭点呢!种种不合理的原因只有一个解释,伙计来要打赏了。 付房钱给打赏,这是一套的事情,郭长武付了房钱,却忘记给伙计打赏这件事了,但伙计却没有忘记,眼巴巴等着呢! 伙计敲了半晌,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郭公子显然不在,他恨恨骂了一句,却又不甘心地从门缝向房内望去,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他隐隐看见床头枕下有几锭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原本用布包着,因为掌柜突然来要房钱,郭长武随手把布扯来遮挡桌上的毒箭,走的时候也没有把银子重新包好,银子就随手塞在枕头下面,偏巧被伙计的毒眼看到了。 “客人的银子,可不能随便打主意!” 伙计摇摇头想走开,走了几步,又停了住脚,“自己只拿一点点,他也不一定注意到,就当是给自己的打赏。” 伙计心中纠结了片刻,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贪欲,取出一把钥匙,回去开了锁,推门进去,他是伙计,当然有备用钥匙。 伙计战战兢兢走到床前,掀开枕头,里面白花花一片,足有十几锭,至少有两三百两之多。 伙计一抬头,发现蚊帐上还挂着一幅图,是一幅地图,高墙,有山,有湖,还有房舍,伙计依稀看见四个字,雍王。 “啊!这是雍王府的地图。”伙计大吃一惊,连忙把地图取下来细看,还真是雍王府地图。 “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身后传来一个阴阴的声音。 伙计吓得浑身一哆嗦,郭长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目光像狼一样阴冷狠毒。 “我我来给公子收拾.收拾一下屋子。” 郭长武一眼瞥见床上的银子,平时这些银子都带在身上,今天要做大事,他怕银子碍事才放在房间里,没想到招来贼了。 “想偷我的银子,滚!” 伙计连滚带爬就跑,郭长武忽然看见床上的地图,顿时脸色大变,大喊一声,“站住!” 他伸手拔出短弩,伙计知道他要杀自己,吓得大叫一声,“来人啊!”转身便逃,刚奔到门口,郭长武一箭射出,‘噗!’弩箭正中伙计后背。 他准备射陈庆第二箭,来不及放箭便逃了,弩箭没有机会收起来,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伙计。 这时,外面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小三,怎么回事?”伙计的叫喊惊动了掌柜和其他客人。 郭长武来不及收拾了,他一把抓起床上的地图,又抓起两锭银子塞进怀中,一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快来人啊!杀人了”隐隐听见掌柜的声音在大喊大叫。 郭长武偷了骡马行的一匹马,骑上马头也不回的向燕山路逃去,他早就计划好,刺杀了陈庆后就逃往金国。 现在虽然刺杀失败,但他也知道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这个时候再不逃走更待何时? 不多时,万年县令沈春接到报案,立刻派弓手都头前来查看,弓手都头发现伙计是被弩箭射杀,箭头还有剧毒,这就是县衙的案子了,他立刻派人去通知内卫。 此时,种桓正在内卫官衙内和都统王浩以及几名内卫统领商议案情,刺杀雍王殿下,当然是天大的事情,王浩不敢大意,立刻召集众人商议。 种桓给众人介绍道:“刺客从后面巷道内逃脱,显然是踩过点了,对巷道很熟悉,此人弩法不错,若不是伙计干扰,这一箭肯定射入车窗,但还是射不中殿下,说明他并不是专业刺客。” “为什么这么说?”一名统领问道。 “原因很简单,专业刺客一定是见人射,绝不会大概、可能会射中,而且会潜伏很久,寻找最佳的时机,同时也说明这个刺客刚到京兆,还没有摸透情况就动手了。” “小种将军的意思是刺客很仓促?”王浩笑问道。 种桓笑着点点头,“卑职说句不敬的话,殿下坐在马车里绝不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时机是殿下中午去庆丰茶馆吃饭。” 众人一片唏嘘,幸亏是个不专业的刺客,否则换一个专业刺客,后果很重要啊! 王浩点点头,“这次事件是一次难得的警钟,我们这几年太大意了,绝不能再给刺客创造任何机会。” 这时,一名内卫士兵进来,走到种桓身后,把一张纸条递给他。 种桓看了一眼纸条,顿时跳了起来,“东城外一名客栈伙计被毒箭射杀,卑职要立刻赶过去。” 王浩也愣住了,刺杀雍王的刺客就是用毒箭,难道是 他也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棘手 种桓见到伙计尸体的第一眼,便知道自己找到了刺客的落脚点,一模一样的毒箭,伙计应该是发现了他的秘密,逃跑时被他灭口了。 这个刺客显然是仓促逃走,床上还有一百多两银子,还有伪装成商人带来的一担药材,还有一把匕首,上面居然还刻着名字:长武。 】 这个名字好眼熟,种桓觉得在那里见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住店登记的什么名字?”王浩问掌柜道。 掌柜连忙道:“叫郭长武,河间府人!” 王浩眉头一皱,“这是个假名吧!” “不!应该是真名。” 种桓把匕首递给王浩,“上面有他的名字。” 这时,种桓浑身一震,‘郭长武!’他想起来了。 “我知道他是谁了,他不是从河间府来,而是从燕山路国来。” ........ 中午时分,王浩和种桓汇报最新的调查情况。 “启禀殿下,这个郭长武是蓟县豪门郭威的义子,一直在庄园训练庄丁,围捕郭家被他逃掉了,因为他不是郭威的亲儿子,卑职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没想到.......” 种桓目光里充满了懊悔,如果那时候自己多投入一些资源,还是能抓到此人,但自己大意了。 “居然是燕山路金狗的余孽!” 陈庆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奇怪,要杀他的人太多了,如果哪天冒出一个张俊的余孽要杀自己,也是在清理之中。 “知道此人的去向吗?”陈庆又问道。 王浩躬身道:“我们过来之前,万年县衙又告诉我们一个新情报,说有人报桉,一个黑衣人抢了他的马,我们算时间,正好就是这个郭长武逃出客栈不久,应该就是抢了马向东逃去了,卑职已经安排二十名内卫士兵骑兵向东追捕,但能不能追上,卑职没有把握!” 陈庆点点头,“此人很不专业!” 这个郭长武犯下了很多刺客的大忌,刺客刺杀失败会像蛇一样隐藏起来,让人摸不透他的行踪,这个郭长武居然还抢马,这就暴露他的行踪,由此可见,他距离还一个专业的刺客还差得远。 王浩叹口气道:“幸亏他不专业,如果他专业,他一定会在庆丰茶馆下手,那时殿下就危险了。” 陈庆的脸色不太好,他原本想中午去北大街的庆丰茶馆吃饭喝茶,结果被内政堂五个家伙集体抵制,还有他的亲兵反戈,和五个参政事站在一起,也反对他中午再去茶馆。 王浩又道:“殿下,虽然郭长武逃走了,但他的出现也是好事,提醒了我们殿下的安全有很多漏洞,这两年我们确实大意了,卑职一定会安排好,不会再出任何纰漏。” “我知道了!” 陈庆着实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普通人的自由要被彻底剥夺了。 王浩又笑道:“殿下如果喜欢庆丰茶馆的饭和茶,可以让他们送进来,安排一个专门的房间,装饰都一样,殿下和几名参政事可以继续喝茶闲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个地方而已。”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陈庆不想谈这个问题了,转而对钟桓道:“种将军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卑职要立刻赶回燕山路,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上!” 种桓说得很平静,但平静下面一定是腥风血雨,他不会再让第二个郭少武出现了。 陈庆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燕山路那些豪门士族早已经不是自己的族类了。 “先别急着回去,陪家人多呆两天,另外,我还有个比较棘手的任务交给你。” 王浩听说任务棘手,有些担心地向种桓望去,却见他眼睛冒出光来,王浩一怔,随即暗骂自己湖涂,君王交给的任务当然是越棘手越好,不棘手怎么显示自己的能力。 王浩也知道雍王在培养种桓接替自己,但种桓的资历和经验都还欠缺,五年之内不会上位,五年之后,自己就四十岁了,相信殿下也不会亏待自己。 所以这几年王浩也悉心栽培种桓,不敢给他穿小鞋,也正是这一点,王浩虽然平庸了一点,但陈庆并没有换人的想法,若王浩太强势,就会影响到继承人的培养。 陈庆沉思片刻道:“杨钦给我写了一份很详细的报告,他在报告中提到一个人,是一个异僧,叫做胡沙图,在替金国造火器,昨天军器监查到了这个人,这人原本是太原天龙寺的粟特僧人,擅长研磨药材颗粒,政和年间被太原火器局招募进去做了三年,后来突然失踪,军器监怀疑他是辽国的奸细,但没有证据,也不敢上报,现在看来,此人确实是辽国奸细,辽国灭亡后又投靠了金国。” 王浩想了想道:“殿下,此人投靠金国也有二十几年,年纪应该很大了,这么多年也没见金国火器搞出什么名堂,卑职觉得他是不是徒有虚名?” 陈庆笑了笑道:“金国的火器一直就是完颜兀术和完颜昌在搞,金国朝廷从没有插手,而且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完颜兀术和完颜昌都没有用这个胡沙图,说明他是刚刚才被启用,这才是我担心的,金国朝廷成立了火器局,又把老僧人胡沙图找来主持火器局,而我一无所知,这才是我担心的。” 种桓沉默片刻道:“殿下的担心,是因为金国发展火器脱离了殿下的掌控。” 陈庆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种桓确实聪明,闻弦知雅意,自己稍微提了一下,他立刻上路了。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如果是完颜兀术和完颜昌研制火器,我能掌握他们的进展,但金国火器监我就失控了,我现在也没办法去了解他们的进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断他们的进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殿下的意思是让卑职干掉这个胡沙图?” 陈庆澹澹道:“这就是我给你的棘手任务,我知道很难,但金国重用这个胡沙图,他必然有过人之处,这二十年他说不定又研制出了什么秘密武器,干掉他,我悬在空中的心就落下来了。” 种桓躬身行礼道:“卑职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 【不好意思,今天两章】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开导 夜里,大管事梁氏精心打扮了一下,心情忐忑来到了雍王的书房,她当然知道来雍王书房会发生什么,让她内心着实很矛盾,和雍王幽会,不符合她的身份,可是她又不敢不来,更重要是,她内心也渴望着那种滋味。 梁氏在关门观察了片刻,确定书房里就只有雍王一人,她便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谁?”陈庆问道。 “是我!”梁氏抿一下嘴唇。 “啊!快进来。” 梁氏关上门,走了进去,片刻,两人牵着手上了二楼。 ....... 姚梅给王爷煎了茶后,便离开了书房,王爷要考虑大事,要批阅牒文,要专心看书,不愿意被打扰,这一点姚梅很清楚。 半个时辰后,估摸着茶已经凉了,姚梅又来到书房,准备再煎一壶茶,不料她发现书房的门关着。 房门虚掩,她可以进去,而房门关着意味着王爷不愿被打扰。 姚梅只得返回自己房间,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姚梅又去了书房,发现书房门还是关着,她心中有些奇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姚梅刚要上前,却发现地上人影不对,怎么是个女人,难道是阿莲姐? 她和余莲一起去了福建路,两人夜里一起伺候丈夫,她们的关系亲密了很多,之前的种种不合也烟消云散。 所以余莲夜里过来偷食,她也能假装没看见。 “这个你拿着!” “啊!王爷,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我赏你的。” “谢谢王爷赏赐!” 姚梅心中一惊,这声音不对,她连忙一闪身躲在走廊大柱背后,只见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主动亲王爷的脸庞一下,手中拿着一块美玉转身快步走了。 “怎么是她?” 姚梅认出了女人,竟然梁大管事,让她大为震惊,姚梅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来书房做什么,关门大半个时辰,傻瓜都猜得出来。 她竟然和王爷有染?姚梅一阵心中酸楚,王爷怎么能背着她们和这个女人胡搞? 姚梅无心再去煎茶,又匆匆回房了。 整整一夜,姚梅翻身覆去睡不着,她失眠了。 次日一早,姚梅强打精神去吃早饭,却见大管事梁氏精神抖擞招呼宫女安排早饭,她皮肤格外娇嫩,眉眼间含着春情,显然昨晚被滋润得很好。 姚梅这才以女人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梁大管事,她皮肤很白,保养得很细嫩,容貌艳丽,体态微胖,很丰满,前胸如小山一般起伏,三十五的女人,正是最成熟的时候。 这个时候姚梅也松了口气,再怎么也是三十多岁了,不可能再从宫官升为嫔妃。 “阿梅,你怎么了?”余莲笑问道。 她昨晚和丈夫共寝,滋润得也很好,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望着走过来的丈夫。 姚梅不敢见王爷,心中一阵慌乱,连忙道:“我去给夫人送早饭。” 姚梅端起准备好的餐盘,从丈夫身边匆匆走过,她低着头,不敢和丈夫对视。 】 陈庆奇怪地看了一眼姚梅,她早上要来自己收拾的,却没有来? “阿梅怎么了?”陈庆坐下问道。 “阿梅好像是没有睡好,眼睛都是红的,也没有精神。”余莲替姚梅解释了一下。 陈庆点点头,开始吃早饭了。 ......... 姚梅端着早饭走进王妃的房间,吕绣还在坐月子,不能出门,但姚梅的倦态还是没有逃过吕绣的眼睛。 “你这是怎么了?走路都是飘的。”吕绣连忙结过盘子,生怕姚梅一各踉跄摔了。 “夫人,我头晕得很。” 吕绣拉她坐下,仔细看她一眼,见她眼睛有黑圈,笑道:“昨晚没睡?” 姚梅轻轻点头。 “为什么?”吕绣好奇问道。 “我.....” 姚梅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丈夫会不会生气,可她觉得如果自己不说,又对不起夫人对她的爱护。 犹豫片刻,她吞吞吐吐道:“昨晚我看见梁大管事....进王爷书房了?” 吕绣一点都不惊讶,笑问道:“你就为这事一夜未睡?” “是!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不知该怎么才好。” 吕绣很满意,姚梅没有隐瞒自己,不愧自己这两年笼络她。 “如果我说,昨晚的事情是我同意的,你相信吗?” 姚梅蓦地瞪大眼睛,“夫人!” “不用那么吃惊,你知道我们家三个女人要生孩子,王爷身边空虚了一点,多少人削尖脑袋要填这个位置,还记得我从前的贴身使女春喜吗?她现在是我兄长吕纬的小妾了。” “怎么会?”姚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吕绣冷笑道:“她出府就去投靠李梅了,李梅一直觉得她不错,很贴心,便用她当自己内宅使女,结果前段时间李梅感恙,病了今天,春喜就抓住机会钻吕纬的书房了,如果她还在我府上,现在机会她会不抓住?” “那梁管事,夫人怎么会?”姚梅还是太年轻了一点,不了解王妃的手腕。 吕绣笑了笑道:“昨天上午王爷在外间遇到了梁管事,两人单独呆的时间长了一点,我就知道他们有交流,我随后问梁管事,王爷对她说什么?她不敢瞒我,说王爷让她晚上去书房,然后我就说,你可以去,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夫人让她答应什么条件?” 吕绣澹澹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安安心心做她的内宫大管事,不要有非份之念。” 姚梅有点懂了,“所以夫人就用她来填补王爷身边的空虚,不给别的女人机会?” “你并不笨,她都三十五岁了,也不会有什么嫔妃的机会,我一点也不担心。” “可是......”姚梅心乱如麻。 吕绣摇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明白,要维护自己地位,不是靠青春美貌,而是靠儿子,尤其在一个未来的帝王面前,再青春再美貌也很快会厌倦,但只要有儿子,你的地位就永远不会消失,阿梅,明年尽快怀上身孕吧!” 回到自己房中,姚梅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她昨晚的心结被夫人一番话解开了,连夫人都不在意,自己还担心什么? ......... 陈庆和往常一样坐上马车出发前往官城,但内卫的效率极好,仅仅一天,一切都变成了,马车不是一辆,而是三辆,都一模一样,一样有骑兵严密护卫,车窗也被盾牌严密遮挡住,以至于车厢里光线阴暗,陈庆也看不见车窗外的情形,但这个时候亲卫们可不管他的心情。 来到官房门口,却见吕纬在等候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支长条形的盒子。 “进来说话吧!” 陈庆带着吕纬走进官房,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笑问道:“你的手中的东西是给我的?” “正是,请殿下过目!” 陈庆拾起木盒子打开,霍然是一支单筒望远镜,陈庆的望远镜在福建路送给了刘大江,却无法再做一支,原因是之前给他制作望远镜的老工匠去世了,而他的徒弟和儿子的水晶研磨研磨技术还不过关,造不出合格的凹凸镜。 陈庆拿到望远镜,立刻明白了,澹澹笑道:“临安的工匠找到了?” 吕纬躬身道:“找到了,二十几名工匠被朝廷欠俸半年,活不下去了,一起被接来京兆,都安排在匠作监磨镜子,只是......” “只是什么?”陈庆抬头奇怪地问道。 吕纬叹口气道:“只是缺原料!” “我们的水晶不行?”陈庆眉头一皱。 “殿下,我们水晶做普通单边镜可以,但要制作军用的千里眼,他们说纯度不够,现在的高品质水晶原料最多做三四具千里眼,如果一定要用现在的水晶磨制也可以,但会影响效果。” 陈庆当然不愿做带着杂质的望远镜,他沉思片刻,心中勐地涌出一个念头来。 “很简单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陷阱 不多时,裴文晋在楼梯口禀报道:“殿下,他们来了!” 陈庆点点头,走下楼去,楼下有两名官员在等候,一名是匠作监令高傅,另一人是一个九名小官,他叫骆振玉,是琉璃工坊主事。 陈庆想到的东西当然便是玻璃,但他并不是想发明玻璃,玻璃战国时代就有了,叫做琉璃,只是制作工艺比较复杂,成本很高,唐宋时大量生产,主要作为贵重的生活器皿和女性的饰品,也可以作为琉璃灯,无色琉璃就是玻璃了,但用它做望远镜镜片,又太毛糙了一点。 “参见殿下!”两人一起行礼。 陈庆从橱柜里取出一只红色琉璃瓶笑问道:“这是匠作监制作的吧!” 高傅看了一眼骆振玉,骆振玉点点头,“正是!” “我府上有一只黄绿色的琉璃果盘,好像也是你们制作的。” “回禀殿下,市面上的琉璃都是我们造的,整个京兆就只有我们一座琉璃工坊。” “瓶子和盘子怎么做?” “回禀殿下,熔解后用管子吹成各种形状,也可以用砂模的方法做成。” 陈庆点点头,“我找你们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关于无色琉璃的简易做法,西方大食国的办法。” 陈庆将一张纸递给骆振玉,骆振玉接过纸条看了片刻,不解问道:“殿下说他们用河滩砂石为原料,我们也是用河滩砂石,然后殿下说他们加入草木灰一起烧化熔解,可那样杂质会很大。” “你们是怎么去除杂质的?” “要先把河砂石研磨成粉后进行数道清洗,得到的原料就比较纯净了,杂质很少。” 陈庆笑道:“应该也是一样,先把草木灰溶于水中,杂质沉淀后过滤得到的乳白色水,把这种乳白色水烧干后得到白色粉末,这样就没有杂质了。” “卑职可以让工匠试试看。” “我再教你一个做成平板琉璃的办法,先吹成无色琉璃泡,再用金刚刀切割成一块块瓦片状,再放进炉子里加热,它就会慢慢平展,装在窗户上,风雨不透,却光线明亮。” 骆振玉技艺很高,陈庆一点就透,他连连点头,“卑职明白了,回去就试验!” “然后就是第二件事!” 陈庆回头问高傅道:“从临安找来研磨镜片的工匠你知道吧!” “卑职知道,是卑职安置他们,他们用水晶磨制镜片,对视力不好者很有用,刚刚给殿下做成一具千里眼。” 陈庆打开桌上盒子笑道:“就是这个吧!” 高傅点点头,“正是!” “但他们遇到一个难题,没有高品质的水晶,做不出很清晰的千里眼,这件事应该知道吧!” “卑职知道,因为杂质比较多,纯度不够,卑职已经派人去海州寻找了。” 陈庆缓缓道;“我想你可以让琉璃工坊帮忙,把它研磨成细粉,去除其中杂质,再把水晶熔化冷凝,是不是就能得到纯度更高的水晶?” “卑职立刻安排!” 骆振玉也连忙道:“匠作监有一座水力研磨臼,还有火药局专门研磨药粉的细铜磨,卑职希望能借用。” “高监令会替你安排好,希望早日得到好消息。” 两人行一礼,匆匆去了。 南洋巨港,钟声当!当!当!地敲响了,海港内商贩们沸腾了,从四面八方向码头奔来。远处海面上出现了无数艘万石海船,这是泉州的秋季船队来了。 每年的四月和九月,都会有数量庞大的商船队从泉州驶来,带来上千名海商,他们带来中原王朝的精美货物,然后采购香料、宝石、海珠、木材等其他名贵货物返回。 每次船队的到来,都是巨港城一个盛大的节日。 从一艘大船下来一名衣着华丽的商人和他的几名随从,商人正是刘大江,他的船队也来了,但停泊在百里外的大岛,刘大江乔装成一名富商来三佛齐王国购买岛屿。 他是第一次来巨港城,向导依旧是张九公,好几年前他曾带晁昆来过巨港城,巨港城是三佛齐王国最大的城池,也曾经是旧都城,新都城在占碑,但国王大部分时间都在巨港城。 若是普通商人来买岛,张九公肯定会劝阻,因为来买岛的商人可不止他们,但无一例外都结果很惨,钱收了,岛卖了,可最后又用种种理由撕毁了契约,买岛人鸡飞蛋打。 但刘大江不一样,张九公也很清楚他的背景,所以也欣然带他来巨港,不阻拦。 一行人来到一座官署前,通报一声,片刻,走下来一名中年官员,正是当年接待晁昆的查农,当年他只是码头上的小管事,现在已升为大管事,整座码头都由他负责。 众人见了礼,进官署坐下,查农人还不错,他听说刘大江是来买岛,不由眉头一皱,对张九公道:“你没告诉他买岛的风险?” 张九公手一摊道:“说过了,但他不在意,他这次是用黄金买岛。” 查农眼睛一亮,既然不在意风险,那他们当然欢迎,而且居然用黄金,这可是三佛齐国最受欢迎的货币,国王肯定会很欢喜。 “走吧!我们去王宫。” 巨港城内以木结构的房屋为主,还有很多寺院,到处可见婆罗浮屠塑像。 王宫也是一座木制建筑群,他们被领到一座木房子盘腿坐下,这是他们接待贵宾的地方,但还是显得很简陋。 张九公低声道:“购买岛屿的手续很简单,简单到像市场买货物一样,不过本地人买岛屿也是一样,前提是要有贵族身份,一旦贵族身份失去,那么岛屿土地也会一起失去,陷阱就在这里,他们会授予官人贵族身份,一年后进行贵族身份审核时,要官人交巨额钱财才能维系贵族身份,不交的话就取消官人的贵族身份,岛屿也就没有了。” 刘大江淡淡道:“他们以后怎么审核我不关心,我只关系契约是否合法,有没有国王的印章。” “这个时候是合法的,官府印章和王印都有,很有诚意,之前来买岛的商人都会被他们诚意所迷惑。” 这时,查农领着一名身材肥胖的高官走了进来,高官满脸堆笑,握着刘大江的手无比热情,不知在说什么? 查农给刘大江翻译道:“这是我们三佛齐王国副宰相,土地购置就归他主管,他说欢迎天朝的客商来三佛齐王国购买海岛,他们会给予最优惠的价格。” “现在就开始吗?” 高官呵呵大笑,拍拍刘大江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说了一通。 查农又翻译道:“他说国王要先授予天朝客商三佛齐王国的贵族身份,有了贵族身份才能买岛。” 刘大江和张九公迅速对望一眼,还真是一个陷阱。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购岛 王宫举行了一个简单仪式,授予刘大江贵族头衔,随即以百两黄金的价格,购买了东北部一座无人大岛和附近的小岛,也就是现在纳土纳群岛。 刘大江原本是想买东北半岛的部分土地,但那里住了不少三佛齐王国的居民,三佛齐国王不肯出售,他们只卖无人居住的岛屿,雍王给他的备用方案就是买下这座岛屿,这座岛屿也很不错,长宽各六十里,岛上森林密布,土地肥沃,还有很多优良的天然海港。 查农又陪同刘大江乘坐一艘万石海船前往出售的大岛进行确认,两天后,他们抵达了大岛,只见岛上低矮的山峦起伏,森林茂密,还有大片肥沃平原。 “就是那里!” 查农指着远处地平线道:“契约里包括了周围百里内的小岛,刘员外要组织大量人力来砍树造房。” “这座岛我可以转卖给其他人吗?” 查农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对方是不是也需要有贵国的贵族身份?”刘大江又问道。 查农笑了起来,“买卖土地和是否有贵族身份没有半点关系,刘员外想一想,这座岛屿已经是你的了,你才是岛屿的主人,你想怎么处置和三佛齐国有什么关系?” 换源app】 刘大江眉头一皱问道:“那之前的商人也买了岛屿,最后岛屿还是被收走,又怎么解释呢?” 查农缓缓道:“这就是我要提醒员外的地方,成为三佛齐国贵族,按规定,每年都要向国王上贡,如果连续三年不上贡,那就是藐视国王,国王就会强行剥夺你的财产作为贡品补偿,以前商人买的土地被收走,就是这个缘故。” 刘大江冷笑一声道:“所以授我贵族身份,还是一个陷阱?” “不完全是!” 查农辩解道:“购买这么大的岛屿,一般都是要建国的,要建国就要有贵族身份,然后成为三佛齐王国的藩篱国,如果刘员外在巨港城买十亩地造房子,那什么都不需要,甚至不用通过官府,私人购买就行了。” “所以关键是上贡物品和数量!” “这倒是,没有明确规定要上贡多少,每年年初由国王决定,但可以和国王商量。” 刘大江明白了,贵族身份虽然不是陷阱,却是一个挂在脖子上绳套,国王什么时候想收紧绳子,甚至把你脚下的凳子一脚踢掉,那就看他的心情了。 ........ 查农围绕岛屿转了一圈就回去了,当天下午,十艘满载士兵的万石海船抵达刚刚买下的大岛,士兵们纷纷上岛扎营休息,刘大江则又一次出海确认了岛屿,一共十座岛屿,主岛和附近九座小岛,每座岛上都有澹水资源,主岛上有四条小河,都发源于海岛中心的小山上。 “大管事给这座大岛起个名字吧!”张九公十分兴奋,高声笑道。 刘大江欣然道:“我早就想好了,这里是雍国最南端的土地,那就叫南安岛,以后会在这里建设一座南安县,驻扎一支强大的水军。” “我们不买货物,直接返航回去吗?” “不是!我们去其他海港买十船香料,然后回京兆。” ......... 时间到了十月,陈庆在王妃生了一个儿子后不久,又得了一子一女,余樱生下一个儿子,起名陈闽,赵璎珞如愿以偿生了一个女儿,起名陈朵。 这两天,府中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寝房、起居房和书房都装了水晶琉璃,当然就是玻璃,看起来像水晶一样透明,所以叫做水晶玻璃。 除了雍王府外,其他五名参政事的府上也装了一部分,主要是这种水晶琉璃的产量跟不上,不可能每间屋子都装,每座府宅只能装一部分房间。 雍王府后宅红楼二楼的起居房内,吕绣透过水晶琉璃望着不远处的湖水,叹息道:“居然用琉璃做窗子,太奢侈了!” 赵巧云笑道:“汴梁皇宫也是用琉璃做五彩窗子,虽然很漂亮,但光线就没有这么明亮,听官人说,这种无色琉璃是用河砂烧的,本钱很低,现在只是刚开始,烧坏的太多了,以后废品越来越少,本钱就会越来越低,十几文就能买到一块了,大姐,其实并不奢侈。” 这时,只听冰儿和雪儿在旁边叽叽喳喳道:“我看清楚了,是三只乌鸦!” “明明刚才是四只嘛!肯定飞走一只。” 吕绣一回头,只见冰儿和雪儿站在一旁,正用玩弄她们父亲的千里眼,好像是在望栖凤阁的屋顶。 “你们两个! 吕绣脸一沉道:“我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去书房偷拿爹爹的东西!” 冰儿噘嘴道:“才不是呢!是爹爹送我们的。” “爹爹送给你们?阿梅,是这样吗?”吕绣问旁边的姚梅道。 姚梅笑道:“真是王爷送给她们的,王爷又有一支新的千里眼,听王爷说,好像每个大将军都统制都有了一支,旧的这支就送给雪儿和冰儿了。” 千里眼制造一波三折,原本是想用水晶磨成粉提纯,结果做出来的镜片更加不满意,还不如之前水晶直接磨制的,好在西边不亮东边亮,寻玉人在海州找到了三块高纯度的水晶,每一块都有十斤重,暂时解决了望远镜的原料问题,磨镜人用了一个月时间造出了十支木筒千里眼,但材料就用掉了一半。 吕绣走过去拿起千里眼,向栖凤阁望去,她也很快喜欢上了这个玩具。 “这个千里眼很容易摔坏的,以后就放在娘那里,你们想玩就拿去玩,玩好后必须放回来,知道了吗?” 两个小娘子都比较害怕吕绣,再不愿意也只得点点头。 “拿去玩吧!” 吕绣把千里眼还给她们,“当心别摔了!” 两个小娘子欢呼一声,拿着千里眼跑掉了,姚梅连忙跟了上去。 吕绣又摆摆手让侍女下去,这才对林巧云道:“巧云,汉长安城那片地我们要不要投钱?” 她们二人说的话自然是最高商业机密,陈庆正在考虑开发汉长安城,主要是京兆城土地需求很旺盛,导致地价越来越贵,房租也越来越贵,底层百姓都迁往城外郊区。 汉长城距离京兆城也不到十里,完全可以把汉长城建成京兆城的附属小城,把工匠和工坊都迁过去,再修建大量的廉价官房租出去,住在城内的底层百姓也可以迁过去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建议 赵巧云摇摇头道:“汉长安那边本来就定位不高,以后地价也上不去,我倒建议大量入手西南区的房宅。” 西南区包括永和坊、永平坊、永安坊、常安坊、通邑坊等五个坊,是京兆最大的贫民区,占据了京兆城一成的土地。 西南区绝大部分都是官府的土地,所以陈庆就考虑开发汉长安城旧地,大量修建官方廉租房,把西南区的土地置换出来。 吕绣点点头,她取过一份报纸,翻到最后一版,这一版通篇都是各种广告。 “这里有,出售永和坊三亩大院,一千贯,亩价才三百贯,比较城外还要便宜,恐怕是城内最便宜的地价了。” 赵巧云笑道:“永和坊的房子再便宜也没有人要,以后就不一定了,我们可以投,还是老规矩,每人出一万贯,交给师父去操作。” 她们不缺钱,只是投资找个乐子,更重要是陈庆不准她们多投,要是投下几十万贯,那就是利用内幕消息操控地价了,会引起百姓不满。 吕绣欣然同意,对门口的侍女道:“去把姑奶奶请来,说我有要事找她。” 不多时,李清照匆匆赶来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好机会?” “师父,坐下说话!” 吕绣让师父坐下,她和赵巧云坐在另一边,她铺开一张地图,指着汉长安城道:“这边师父熟悉吗?” “我去看过,都剩下残垣断壁了。” 李清照叹口气,“西风冷照,汉家残阙,终被风吹雨打去。” 吕绣低声道:“昨晚王爷告诉我,他在考虑把匠作监和军器监的工坊都迁过去,还有三万户工匠也一并迁,但还多出不少土地,他想把西南区置换出来。” 李清照反应极快,眉毛一挑道:“那西南五坊的地价要大涨了,那可是京兆地价最便宜的地方,我记得亩价才两三百。” 李清照曾经穷困潦倒,但这些年她捣腾房子发了大财,她对地价十分熟悉。 赵巧云有些担忧道:“但那边好像都是官地,买不到的。” “不完全是,永和坊基本上都不是官地,可以投资永和坊的土地,你们不好出面,这事就交给我了,我开了一家李记庄宅田亩牙行,让他们去永和坊开一家牙行,专门收购房地,这样就不会被人留意。” 吕绣又道:“但我们每人只能出一万贯钱,一共六万贯。” “差不多了,我再出四万贯,凑成十万贯,就算均价三百贯一亩,也能买三百亩土地了。” 三人又商议一下细节,李清照说干就干,立刻出门去找她的李记牙行了,要牙行去永和坊挂牌开分行。 吕绣则去找几个姐妹商议投资的事情。 下午,陈庆回到府中,先来到自己书房,他一般都在自己的内书房休息,别看府宅这么大,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就这座占地三亩的书房院子,有长廊,水池、花园,还有就是这座三层楼的书房。 这是他的精神世界,在这里他完全放松,明年搬去雍王宫,整个布局也和这里差不多,但要大得多,他书房就变成占地十亩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陈庆的思路收回来,太熟悉的声音,妻子吕绣来了,她快一年没有来自己的书房,今天必然有事,陈庆立刻猜到,应该和汉长安城有关,昨晚自己告诉了她,这个赚钱机会她们肯定不会放过。 陈庆并不反对家里的妻妾去投资赚钱,她们在家里无聊,找点事给她们做做,她们的生活也有了乐趣。 更重要是,她们联合对外投资,有着共同的目标,彼此关系就会很和谐,整天没事干才会内斗。 门开了,果然是妻子吕绣端茶进来,“娘子怎么亲自端茶来了?” “我给丈夫端茶送水,不是应该的吗?” 吕绣嫣然一笑,把茶盏放在桌上,坐在一旁道:“两个小家伙的千里眼是夫君给她们的?” 陈庆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支更大的长条盒子笑道:“这是新的,比之前那个要好得多,之前的就给孩子们当玩具吧!” “这个很贵重吧!”吕绣轻轻抚摸着这支包着小羊羔皮,做工异常精致的千里眼问道。 陈庆点点头,有些遗憾道:“我原本想让它变得廉价些,但发现办不到,还是必须用最纯净的水晶来制作,不光材料十分昂贵,工艺也要求极高,一般的工匠做不出来,必须是最顶级的磨镜大匠才能把它一点点磨出来,二十名工匠整整做了一个月,才磨出十支,但关键还是材料,材料剩下不多了,最多还能再造十支,你说贵不贵?” “这样就真的很昂贵了,比土地贵多了!”吕绣很自然地扯出了今晚的话题。 陈庆微微笑道:“你们是想投资汉长安城?” 吕绣摇摇头,“我们想投西南区,由师父安排牙人去收购土地,我们每人投一万贯,师父投四万贯,一共十万贯本钱。” 陈庆竖起大拇指赞道:“很有眼光,西南区土地的价格最低了。” “还是要感谢夫君给我们泄露了西南区的商机?” “我?” 陈庆愕然,“我只是说要开发汉长安城,没有提到西南区啊!” “其实夫君说了,你说开发汉长安城的投入太大,得多修一些出租给底层百姓的住房,用城内土地把投资收回来,除了西南区,哪里还能满足这个条件呢?” 陈庆点点赞道:“很聪明,确实如此,我是考虑把西南区的土地置换出来,卖土地平衡开支。” “那夫君能不能给个建议,我们买永和坊的土地,还是常安坊的土地?” 下午师父告诉她,这两个坊都有大量的私人房子出售,这些房宅主人都想趁着郊外的地价便宜,赶紧卖掉房宅买郊外的土地,贫民区的地价一万年都不会涨,有钱人谁会住贫民区?但郊外的地价却一年比一年高,机会很多,可她们的十万贯只能选择一个坊。 陈庆想了想笑道:“其实这两个坊都可以,但如果我投资房产,我肯定会选常安坊的土地。” “为什么?” “因为常安坊有漕河经过,有钱人都喜欢自己有个私人码头。” “可师父说.” 吕绣迟疑道:“那边河水很脏很臭,很恶心!” 陈庆叹口气道:“那是因为贫民区的缘故,以后他们都搬走了,水是活的,自然就会变清,不用担心。” “好吧!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陈庆又笑着提醒道:“尽量这两天就下手,再过几天,我开发汉长城的方案就会提交给内政堂,消息就会传出去,那时很多人都能猜到贫民区会搬走。” “我知道了,我去给师父说!”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惊讯 内政堂议事偏殿内,陈庆正在主持一场重要议事,他刚刚向内政堂提交了开发汉长安城的建议方案。 这实际上就是新建一座县城,意义重大。 陈庆向在坐十几名高官解释道:“我之前接到了特使吕纲送来的详细报告,提到了临安房产已经处于崩溃前夕,一旦崩溃,一定会有大量的钱财涌来京兆,我们要做好几方面的准备,一方面准备是要拿出足够的土地承载这些钱财,否则市场上钱财过多,一定会引发物价飞涨。 另一方面是一定要保证粮食和布匹价格不能涨,常平店要发挥保证物价的作用,第三个准备就是打击恶意囤货,这是内卫的责任,这次开发汉长安城,实际上就是第一个准备。 蒋彦先缓缓道:“殿下的方案中,主要是把贫民、工匠和大量工坊迁徙到汉长安城,意思是把京兆城内的土地腾出来,是这样理解吧!” 陈庆点点头,“西南区五坊基本都是贫民居住区,八成的土地都是官方土地,还有工匠区,以及城内外五十多座工坊,这些都是官方土地,它们占据了京兆三成的土地,把他们都迁去汉长安城,我们就等于再多一个新南城,足以应对临安大量财富西迁带来的冲击,朝廷也有足够钱财开发汉长安城。” 周宽担忧道:“殿下,如果强行把工匠和贫民都迁去汉长安城,他们很可能不太愿意,从而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陈庆微微笑道:“肯定会不满意,但我们只要做好两点,就足以抵消百姓的不满,第一,要有利可图,京兆城五百文只能租一间屋,而在汉长安城能租两房带院子,房租还是五百文,这就是最切实的让利。 第二,要尽量减少汉长安城和京兆城之间的距离感,首先是建为和长安县、万年县、京兆县平级的新县,以后京兆城就由四县组成,其次是修建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大道两边要渐渐被民居和商铺覆盖。 再其次就是要修通水运,每天要有数十条坐船往来于两地,百姓只需要一文钱就能坐一趟,不足部分官府补贴。” 张晓笑道:“殿下,不如我们去现场议事吧!” 陈庆欣然笑道:“这个建议不错,我们一起去汉长安城!” ........ 汉长安城位于京兆城西北方向,北临渭水,距离京兆城不到十里,隋唐时代属于皇家禁苑范围。 但汉朝三大宫未央宫、建章宫和长乐宫一直到唐朝时还存在,但随着中央政权东移,长安城衰落,汉长安城也不可避免的湮灭在岁月尘埃之中。 三大宫都已全部坍塌,只剩下残垣断壁,其他建筑都已成为黄土,被杂草所覆盖。 汉长安城一直是官地,一部分都被开垦成农田,但大部分都没有开发,还是一片荒芜。 半个时辰后,陈庆带着大群官员来到汉长安城现场议事,长安城很大,东西长十余里,宽三里左右,光三大宫就占掉三成的面积,当然城墙也早已消失。 首先就是城墙问题,按照陈庆的规划,他是想把汉长安城建造成京兆的第四个县,县名都想好了,建章县,既然是县,那就必须要有城墙,有墙为城,无墙为镇。 陈庆对众人道:“城墙不用修建太高,可以比京兆城略低一点,建议砌砖为墙,我们的四座砖场可以烧出足够的城砖。” 吕纬连忙道:“殿下,可以把我们准备修建京兆城外墙的砖先用在这里,外墙砖再重新储备。” 京兆城目前是单城墙,如果要立为都城,那肯定要修建双城墙,城砖已经储备好了,倒是可以先用在汉长安城这里。 陈庆点点头,“一旦定下来就要尽快开工,时不我待,先建官租房,按照我说的方案,两间屋带一个小院,每间官租房保证一分地,租金还是五百文。” 城内五百文的官租房只有一间屋,但到了郊外,五百文能租两间带一个小院,所以陈庆要求对标城外的行情,两间屋带一个小院,一次租约最长可以达二十年,这就比私人的租房更有保障。 众人又来到三大宫的旧址,三大宫在隋唐时还存在,现在只剩下一点残垣断壁,不过花岗岩地基还在,按照计划,匠作监的数十座官办工坊都将迁到这里。 包括印刷、铸钱、制模、酒曲、家具、造车、制革、琉璃、陶瓷、制镜、制糖、造纸等等数十个工坊。 匠作监主要负责民用品的生产制造,军器监工坊则负责军用兵器兵甲的制作,目前军器监的工坊集中在咸阳县,而匠作监的工坊则集中在京兆城内。 所以这次要将匠作监的全部工坊都搬到汉长安城,包括两万户工匠也一起搬来。 匠作监的工坊其实还有很多,比如纺织、造船、轧棉、制煤饼、烧砖、磨面等等,都分布在其他地方。 所生产的产品,少部分专供朝廷,像铸钱、提炼金银、印刷、造纸之类,其他大部分民品都投向市场,品质很高,极受市场欢迎。 还有酒曲饼,属于垄断专卖,所有酿酒工坊,都只能从官方购买酒曲饼,这就是酒税,和盐税一起,成为官方重要的税收收入。 陈庆和官员们在汉长安城只呆了大半个时辰,但消息便迅速在京兆城传开了,事实上,当内政堂开始讨论雍王的方案时,城内就有了小道消息,但大部分人都不太相信。 只有一些先知先觉者开始抄底,买入西南区的私人房宅,到了大批官员跟随雍王去汉长安城视察,百姓们终于相信了传言,西南区和工匠聚居区的地价迅勐上涨,由每亩两三百贯一跃涨到每亩两千贯,而且房源很少,出现了数十人抢一户的盛况,宅地主人趁机坐地涨价,甚至还不肯卖,而前几天低价卖掉的人家则顿足捶胸,悔之莫及。 地价又再次成为京兆城百姓谈论的焦点,有人说地价要大涨,有人说土地供应多了,地价肯定会下降,各个茶馆都在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但真金白银才是最有说服者,京兆市场上忽然涌来了大量购地人,尤其是城南京兆县和城外的土地卖得格外火爆。 换源app】 几天后,一个震撼消息传来,临安的土地市场崩溃了,一个桉例传遍了全城,曾经亩价五万贯,一座总价二十五万贯的五亩宅,最后居然是以总价两万贯的价格成交,跌去九成多。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崩溃 临安的宅地价格确实崩溃了,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临安市场就处于一种有价无市的状态,三亩以上宅子都是天价,但就是没有成交,主要是没有人接手。 动辄亩价三万贯以上,一座三亩宅就要十万贯了,只有大商人和权贵才能接手,但大商人阶层被朝廷以杀鸡取卵的方式干掉了,而权贵阶层本身就有大量房宅,他们更没有需求。 原本很火爆的店铺,十年前还是一铺难求,亩价也在万贯以上,现在却远远供大于求,甚至只有供,没有求,临安街头到处都是转让店铺。 虽然到处都在卖宅卖店,但价格却没有下来,交易和价格都仿佛被冻结住一样,大家都有默契,谁也不愿血亏出售。 真正导致临安房地产崩溃的,还是朝廷自己,朝廷强制发行会子,却发现名单上的商人大部分都跑掉了,人和钱都没有了,只剩下跑不掉的房宅和店铺,全部被官府没收, 但朝廷需要的是钱,而是不是房宅,以前是用内部低价销售的方式处理了房宅和店铺,现在内部低价处理也没有人愿意接手了,朝廷便将这几百座房产和上千座店铺以极低的价格推向市场,瞬间引爆了临安的房产市场,形成雪球效应,大家纷纷降价,血亏出售,一个比一个降得狠,僵持了两年的临安房地产市场崩溃了。 亩价万贯变成了亩价千贯,无数人一夜间财富缩水十倍,引发社会强烈动荡,房价暴跌、物价飞涨,百姓纷纷囤积物资,抢购粮食,斗米五十文变成了斗米五百文,涨价了整整十倍,一时临安城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大量百姓开始离开临安城。 书房内,秦桧狠狠将《京报》扔在地上,《京报》头版刊登了开发汉长安城的消息,这个秦桧不关心,让他恼火的是第三版和第四版,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房宅和店铺低价转让的信息,已经连续四天了,每天都是天量房产转让,多得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看起来是报纸正常的房产信息,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一般报纸都会顾全大局,尽量不刊登恶化市场的消息,但《京报》却变本加厉地将一版商业信息变成了两版,简直就是在吹响号角,告诉每一个读者,临安房产崩溃了,这分明是在恶意推波助澜。 丰乐楼旁边的王振邦十亩宅子,原本亩价五万贯,总价超过五十万贯,结果被官府以亩价五千贯的价格抛售,可居然没有人肯接手,这件事被《京报》以头版头条的方式报道出来,从而引发了临安房宅价格的暴跌风潮。 当然,秦桧毫不怀疑《京报》险恶的意图,在这个动荡的时刻,陈庆给它的指示,一定是落井下石。 但秦桧现在考虑的不是解决市场的问题,而是解决他自己的问题,在背负巨大责任的情况下,他怎么保住自己的相位? 抛售资产确实是他决定的,但他也是受到了官家的巨大压力,要给军队支付俸禄,驻扎在温州的三万军队,因为欠俸而出现了大量逃兵,把官家逼急了,强令他立刻抛售房产店铺,结果导致了今天这样的严重后果。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归根到底还是朝廷没钱了,酒税因为酒的销量大幅减少而几乎断绝了,盐税稍微好一点,但暂时也收不上来,原因是私盐泛滥时,很多人家都趁机大量囤盐,虽然私盐被抑制住了,但官盐要正常销售,至少要等到过年。 朝廷和官府大量的房产也收不了租金,现在唯一的期待就是田税、户税和架间税,可是....这也要到年底去了,远水不解近渴。 各种危机的重压之下,秦桧头大如斗,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妻子王氏走进书房,她看出了丈夫的焦虑,便建议道:“老爷,外面米价都涨到每斗五百文了,朝廷就不能放点米出去平抑粮价?” 秦桧叹口气道:“米价不是问题,江南产米,朝廷已从各地调米来临安,过两天就会降下来,关键是房地产崩溃了,我没法向天子交代,很可能这次我要被罢相了。” “这件事是老爷操作的吗?” 秦桧摇摇头,“具体抛售房宅店铺是万俟卨操纵的,但是我决定的,但实际上是官家决定的,逼我抛售房宅和店铺。” “那就行了嘛!既然官家才是决策者,他肯定会认为抛售没有问题,只是具体实施人没有操作好,那和老爷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这件事有决策人和执行人,官家是决策者,那就肯定不是决策的问题,而是执行者的责任,便承担责任之人应该是万俟卨才对! 秦桧顿时长长松了口气,笑道:“多亏夫人提醒及时,为夫的相位应该没有问题了。” “但房价真的无法恢复了吗?”王氏心中很担忧,她自己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她有座三亩半的宅子,原本价值十万贯,现在和她一样的宅子,报价只要八千贯了,暴跌了九倍不止,割得她鲜血淋漓。 秦桧摇摇头,“买房人都没有了,怎么恢复?原本商人还可以买,现在商人都没有了,谁来接手?” “哎!你们干嘛要那么对待商人?把他们都赶跑了,现在好了,恶果出现了!” 秦桧苦笑道:“根子不是我们大臣,而是我们地盘太小了,土地都被权贵霸占,收不到田税,盐税也因为权贵卖私盐,被严重破坏,大头的财源都没有了,偏偏官家还要养十五万大军,每个月军俸和其他开支就要五十万贯,一年六百万贯,朝廷哪有这么多钱?只能去抢商人的财富,杀鸡取卵,才最终导致现在的恶果。”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王氏担忧问道。 “现在我们府上有多少钱财?” “铜钱大概有十万贯,白银一万三千两,黄金两千两,上好绸缎五千匹,再有就是珠宝首饰了。” 秦桧点点头,“这些财富都不要存在府中,我马上用匿名的方式把黄金白银存到扬州的川陕第一柜坊去。” 王氏大惊,“存在川陕第一柜坊不是很危险吗?” 秦桧澹澹道:“那你就错了,现在最危险的是宝记柜坊,川陕第一柜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责任 巨大的压力之下,天子赵构已经连续几夜失眠,临安的房价崩溃暴跌,粮食和生活物品的价格却爆涨,民怨沸腾,让赵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几天,他连续召开参政堂议事,商量解决方案,徐先图提出了开常平仓卖平价粮以平抑粮价,张浚则提出去其他州县采购生活物资大量供应临安。 就在今天,徐先图开启了常平仓,准备拿出二十万石粮食平抑粮价,但徐先图却意外发现,原本应该有四十万石粮食的常平仓,只剩下不到三十万石粮食,足足少了十二万石粮食,赵构气得差点晕过去,立刻命令梅花卫抓捕少府寺管粮仓的官员严加审问。 御书房内,徐先图向赵构禀报道:“卑职大概查了一下,粮食缺失至少在十年前就发生了,可能和几任少府寺的官员都有关系,梅花卫已经着手调查,很快就能查清真相,不过微臣建议,失窃案不要影响常平仓的出粮,尽快平抑粮价。” 赵构点点头,“朕同意,尽快以每斗百文的价格出售官粮,把粮价打下来,二十万石粮食能卖多少钱?” “回禀陛下,两万贯左右!” “才两万贯?” 赵构大失所望,他一直想卖粮获得收入,现在发现收入这么低,赵构有点动摇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秦桧躬身道:“陛下,微臣还是坚持之前的意见,没必要开常平仓,临安不缺粮食,各个庄园都储存了大量粮食,现在粮价高企,他们肯定会拿出大量粮食出售,粮价自然就下来了,昨天粮价是每斗五百文,今天就降到四百文每斗,一定是有粮食进来了。” 徐先图摇摇头道:“平抑物价,信心很重要,如果朝廷出手,就会给百姓信心,各种物资价格就会降下来,相反,如果朝廷保持沉默,则会让百姓感到悲观,就算粮价暂时降下来,也很快会反弹,百姓看不到希望,再说,外面庄园的粮食都想卖高价,指望他们来平抑粮价,无异于与虎谋皮。” 赵构在这件事上不糊涂,他当即道:“不用再争论了,就按照之前的决定,向市场投入二十万石平价粮食,尽快把粮价打下来,这件事由徐相公全权负责。” “微臣遵旨!” 徐先图行一礼先去了。 赵构又对秦桧和张浚道:“现在朝廷左藏库只剩下二十万贯钱了,连一个月的军俸都凑不足,你们再想想办法,尽快把钱凑出来。” 张浚躬身道:“卑职倒想到了一个办法!” 赵构大喜,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陛下,我们可以向柜坊借钱,把我们手中卖不掉的房宅店铺抵押给柜坊,借一百万应该问题不大,支撑两个月,到十二月,广南东路的税赋就应该押解进京了。” 秦桧立刻道:“陛下,这个办法很不错,如果万俟相国早点这样做,而不是仓促低价抛售,房价就不会崩溃,因为他操作不当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责任重大,陛下如果不想惩处万俟相国,那找柜坊借钱这件事就让他来负责,就算让他将功折罪。” 借着这个机会,秦桧不露声色地将房价崩溃的责任推给万俟卨,秦桧说得有道理啊!明明可以用房宅店铺抵押向柜坊借钱,为什么非要愚蠢进行低价抛售,这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责任? 赵构点点头,他也认可了秦桧的观点,自己只是催促赶紧处理房宅店铺换钱,并没有让他们低价抛售,造成市场动荡,所以责任应该由执行者来承担。 “宣万俟相国觐见!” 不多时,万俟卨匆匆赶来,这些天他的压力也同样巨大,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低价抛售房宅店铺,居然引发了临安房产地价的崩溃,令他懊悔莫及。 当然,万俟卨虽然知道自己有责任,但他认为自己最多负次要责任,他只是执行者,而是决策者是秦桧,秦桧才应该负主要责任。 万俟卨上前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赵构冷冷道:“万俟相国,这次你操作不当,引发了地价严重动荡,朕很不满,但现在朕暂时不追究你的责任,而是再交给你一件事,你务必把事情办好,否则朕绝不轻饶!” 万俟卨愣住了,怎么变成了自己的责任?他急忙分辩道:“陛下,微臣只是执行秦相公的指示,才引发地价动荡,微臣只是执行者,责任和微臣无关!” 秦桧冷笑一声道:“万俟相国,抛售房宅是我的指示,但我可没有让你低价抛售,不是吗?” 万俟卨怒道:“秦相公何出此言?价格定下来后,我可是拿给你过目的,你还说不低价就卖不出去,怎么又变成我擅自低价抛售?” “万俟相国,我只是让你先低价出售一座房屋试试看,没有让你把几百座房屋和店铺一下子全部抛出去,那岂不是吓死人?” “你没有说先只出售一座的话!” “这是常识,我认为人人都该知道的常识,根本不用提醒你,不先卖一座房产试试看,你怎么知道卖贵了还是卖便宜了?你自己不懂常识,胡乱操作,引发了严重后果,还想把责任推给我,万俟相国,这可不是有德之人该做的事。” “简直一派胡言,你让我三天之内把房宅和店铺全卖出去,时间这么紧,我还能一点点试验吗?我还请求你宽限十天,你说是官家的意思,必须三天内卖掉,让我怎么办?” “够了!” 赵构见他们争吵牵涉到自己了,怒喝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追究责任的事情先放一边,万俟相国,朕要向柜坊借一百万贯钱,用房宅和店铺做抵押,这件事交给你去做。” 万俟卨大惊,他刚要开口推辞,张浚急忙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万俟卨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只得忍住不满道:“微臣遵旨!” “好!你今天就去接触,随时向朕汇报。” 从紫微殿出来,秦桧先扬长而去,万俟卨等到了张浚,他躬身道:“张相公,这件事如此棘手,我怎么能完成?” 张浚笑问道:“你手上还有多少房宅和店铺?” 万俟卨叹口气道:“我实际上只卖掉了一座宅子和一座酒楼,收入三万贯钱,其他都没有人接手,手中还有几百座房屋和店铺。” 张浚淡淡道:“几百座房屋和店铺换一百万贯钱,难道还换不到吗?” 万俟卨愣住了,“张相公的意思是,房宅和店铺全部贱卖给柜坊?” 张浚摇摇头:“你如果真的贱卖了,官家肯定不会饶你,这个方案是我出的,我的意思是用来做抵押,借一百万贯钱,到年底再看具体情况,如果市场回暖,那就把房宅和店铺赎回来,如果市场更惨,相信官家会有决定,那时就不是你的责任了。” 万俟卨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多谢张相国的锦囊妙计!”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借钱 临安目前有三大柜坊,宝记柜坊、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它们各自有背景,宝记柜坊是以石广平为首的五个权贵家族组成,他们支持临安朝廷,包括丰乐楼也是他们的资产。 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都是新成立的柜坊,万宝柜坊郑统全和十三名功勋家族出资成立,其中郑统全就占了五成的份子,万宝柜坊的总店在京兆,江南这边的总店在平江府,他们原本想放在临安,但朝廷不允许,他们便在临安开了一家分店。 江南柜坊则是江南地区的八个大世家联合出资创办,郑统全也出资二十万贯占了一成的份子,江南柜坊总店也在临安,北方总店在汴梁,京兆自然也有一家分店,但京兆的分店要比汴梁的分店大得多。 这就是江南世家的聪明之处,不刺激朝廷,把名义上的北方总店放在汴梁,京兆只挂一个分店的名头,但行使的却是总店的职能。 万俟卨首先拜访的便是宝记柜坊,在柜坊里见到了大东主石广平,石广平显得异常疲惫,宝记柜坊此时正陷入一个巨大的危机之中。 柜坊替大客户存储财富,他们有很大的库房,分隔成一间间小库房,每一间库房储存着一名客人的财富,这些财富他们不能动,必须原封不动的放在库房内,但能够享受单独库房的客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客人的钱都存在柜坊的公共库房内,凭柜票、印密和信物支取。 这些公共库房的钱就能被柜坊挪用,拿出去放贷赚利息,这是个古老的行当,并不是现在的银行才放贷。 偏偏这些公共库房的钱都是以中小商人的钱为主,而柜坊放贷的客户也是中小商人,今年临安商人大规模逃走,每个人都来柜坊提钱自己的钱财,几乎将柜坊库存钱提取一空,宝记柜坊不得不从平江府和越州的分店调钱过来支援。 同时想方设法收回放出去的借钱,偏偏很多借钱的商人也都逃走了,留下一座座店铺和房宅,这些都是借钱抵押物,钱不还了,把房宅和店铺扔给了柜坊。 宝记柜坊的危机就在这里,如果是太平盛世倒也不妨,把抵押的房宅店铺卖掉,也能收回借出去的钱,可现在....... 一部分抵押的房宅店铺直接被官府没收,另一部分没有被官府抢走的房宅店铺却瞬间不值钱了,房产地价暴跌,无人接盘,短短几天内宝记柜坊就损失了一百五十多万贯钱。 这么巨大的损失谁都赔不起,只能几个大东主分别承担损失,石家占了柜坊六成的份子,意味着石家要赔九十多万贯,让石广平欲哭无泪。 大管事小声道:“东主,如今之计只能把京兆的两座大酒楼卖了,再把成都、襄阳、汴梁、江都、苏州的店铺卖了,再租回来经营,能收回一些钱。” 石广平叹息一声,“也就是京兆的酒楼值钱一点,其他地方都卖不上价,如今之计只能把丰乐楼的份子卖了,韦国舅不是一直想要吗?” “韦国舅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卖给他风险很大。” “没事,我去和他谈!” 这时,一名小管事在门口禀报,“东主,万俟相国来了,说有要事商议!” 提到万俟卨,石广平顿时怒火万丈,这个混蛋来得正好,自己正想打死他,竟然把临安的地产弄得崩溃了。 “请他进来!” 不多时,万俟卨快步走进内堂,抱拳笑道:“原来卫国公也在,看来我来得正好!” 石广平官任校检礼部尚书,这是个虚职,荣誉性的职务,但他的国公爵位却是真的,他爵位要比万俟卨的郡公要高一等,何况他家族背景深厚,在宋朝属于权贵级别的人物,所以万俟卨就算是相国也不得不对他多礼几分。 石广平哼了一声道:“万俟相国还真是好手段,挥舞几下就把临安地产打得落花流水,有这本事,真应该推荐你当主帅去和西军对决。” 万俟卨一怔,连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是一个执行者,秦相公才是真正的决策人,我不过是执行他的命令罢了。” “是吗?但所有人都认为是你的责任。” 万俟卨顿时急了,石广平所说的所有人可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那些躲在朝廷背后的权贵,曾经的权臣、外戚、开国功臣后代等等,他们掌握着大量财富,是大宋江山的根基,若被他们盯上,自己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 他急忙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这么重大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做主?” 石广平看了他半晌,一摆手道:“请坐吧!” 石广平也不想和他追究什么责任,他是想把万俟卨手中的一部分房产店铺要回来,那些可是商人用来抵押的,不管价格再低,也是值钱的东西。 万俟卨坐下,不等他开口,石广平便将一份清单递给他,“万俟相国请过目!” 万俟卨接过清单,只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房产店铺,足有上百家之多,他不解问道:“卫国公这是何意?” “这些都是商人借钱抵押给柜坊的房产和店铺,地契都在柜坊这里,但他们全部都贴上了官府的封条,被官府没收了,希望万俟相国把它们都还给我。” 万俟卨看了看清单,还真是,随便挑了十几座房产,都在自己的清单内。 对方的清单,大约占了自己房产的三成。 “这个......事关重大,不是我的能决定,刚才我也说了,我只是一个跑腿的,决策人是秦相公,卫国公去找秦相公讨要。” “也罢,我回头去找秦相公,请万俟相国说说来意吧!” 万俟卨把自己的清单递给石广平道:“我奉官家的命令,来向宝记柜坊借钱,清单上的房宅店铺可以作为抵押。” 石广平眉头一皱,他现在被搞得焦头烂额,宝记柜坊都空了,哪里还有钱借给朝廷,但既然是官家开口借钱,他不好一口回绝。 “不知官家要借多少钱?”石广平试探着问道。 “先借一百万贯!” “多少?”石广平蓦地瞪大了眼睛。 “一百万贯对于宝记柜坊应该不算什么吧!” 石广平站起身,从旁边柜子取出厚厚一大叠房契,重重扔在万俟卨面前,“这些都是借钱万贯以上商人,一共五十六份房契,人都找不到了,留给我一堆房产,还有几百份借钱几千贯的,也是用店铺抵押,借钱人我也找不到了,原本以为把房产卖掉我还能保本,可是房产暴跌,宝记柜坊一下子亏了一百五十万贯,老本都赔干净了,我哪里还有钱借给朝廷?”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报复 万俟卨眨眨眼道:“我没有猜错的话,一百五十万贯的损失只是找不到借钱人了,但他们有房产抵押给宝记柜坊,没错吧!” 石广平摇摇头苦笑道:“如果是这样,事情简单了,这些房产在十天前总价值在三百万贯以上,现在只剩下五十万贯不到了,柜坊借出去两百万贯,抵掉价值五十万贯的房产店铺,这不是损失一百五十万贯吗?” “如果市场行情回暖,我觉得本钱应该能涨回来。” “市场行情回暖?” 石广平冷笑一声道:“万俟相国不要以为我那么好糊弄,市场会不会回暖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不仅仅是价格暴跌的问题,关键是谁来接手,这些房产我卖给谁?” 万俟卨脸色有点难看,冷冷道:“别扯那么多了,意思就是一百万贯宝记柜坊不借,是这个意思吧!” 对方代表天子,石广平也不敢说得那么冷硬,他叹口气道:“不是宝记柜坊不借,实在是本钱都赔光了,朝廷对商人下手,商人们都跑来提钱,把我们的储备钱全部提光了,储备钱就是本钱,现在非但本钱没有了,我还从平江府和越州各借了三十万贯来应急,这是客人的钱,也就是说,我还倒欠客人六十万贯,哪里还拿得出一百万贯借给朝廷?” 万俟卨和同来的度支郎中刘琛交换一个眼色,两人都掩饰不住眼中的失望。 万俟卨最终放弃了借钱,他知道宝记柜坊和自己一样,只剩下一堆房宅店铺,钱没有了,就是一个空壳,内库里的财富都是权贵们存放在他那里,他哪里敢动。 只能去其他两个柜坊碰碰运气,尤其是江南柜坊,是江南世家开的柜坊,或许他们对临安的房宅店铺有兴趣。 从店铺走出来,来到宽敞的御街上,万俟卨无奈对度支郎中刘琛道:“宝记借不到,其他两家的希望更不大了。” “可以试试看,实在借不到也不是相国的责任。”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责任?所有人都想把责任推给我,我已经做好罢相的准备了。” 万俟卨叹了口气,刚要上马车,这时奔来一名骑马的皇宫侍卫,马匹奔跑的速度疾快,从万俟卨的马车前奔过,万俟卨马车四周有四名骑士护卫,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名从皇宫出来去送信的侍卫,没有放在心上。 不料侍卫忽然举起弩,在奔跑中对准万俟卨一箭射去,弩箭精准,力量极为强劲,万俟卨措不及防,被一箭射中额头,‘噗!’弩矢射穿了额头,插进脑中,万俟卨惨叫一声倒地。 侍卫马不停蹄狂奔而去,刘琛和四名骑士都呆住了,他们急忙上来扶起万俟卨,万俟卨浑身抽搐,眼看不行了,再看杀人侍卫已经奔远,四人急得大喊:“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啦!” 柜坊里面人的奔出来,七手八脚把万俟卨抬进柜坊,四名骑士这才骑马追去,哪里还追得上,杀人侍卫早已无影无踪。 医师还没有赶到,万俟卨便咽了气。 万俟卨被刺杀轰动朝野,天子赵构十分震怒,下旨命令梅花卫严查凶手,很快,万俟卨被刺的消息不胫而走,让整个临安城哗然。 雍王特使吕纲在第一时间向相国秦桧递交了声明书,万俟卨被刺杀和雍王国无关,他同时在声明书中谴责这种无耻的暗杀行为。 次日,《京报》以头版头条刊登了万俟卨被刺的新闻,并详细描述了刺杀案的全过程,在报道最后,点明了相国万俟卨被刺的原因,和最近发生的房地价暴跌有关系。 长丰茶馆内,吕纲缓缓对王牧道:“赵构君臣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临安房宅地价暴跌的严重性,这实际上严重损害了宋朝的众多权贵的切身利益。” “我深有同感!” 王牧叹息道:“我住的宅子是原来殿下的府宅,当年殿下卖给郑东主,卖了一万五千贯,到去年估价可以卖到十万贯,亩价两万贯,但前两天一个庄宅牙人对我说,那座宅子现在最多值五千贯,跌去了二十倍,太吓人了,可以想象那些拥有大量地产的权贵,他们的心里恐怕恨得滴血。” 吕纲点点头,“这些年权贵们把大部分钱财都用来购置临安的土地,也一步步推高了临安的地价,福建路丢了以后,岭南已经被隔开,朝廷实际上只剩下江南一域,临安根本支撑不起高房价,加上朝廷对商人下手,大中商人基本都被逼走,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万俟卨恰逢其时卖住宅店铺,用殿下的话说,它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牧微微笑道:“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句话说得妙,明天我就用这句话作为头版标题!” 吕纲笑了笑又继续道:“房宅店铺价格暴跌,使权贵们最重要的财富瞬间缩水了十倍不止,这些权贵强烈不满,肯定会有所表示,但刺杀万俟卨只是刚开始,他们一定还会用别的方式向天子报复。” “会用什么方式呢?” “不知道!” 吕纲端起茶盏悠悠道:“但我相信,一定是让天子赵构痛彻心扉的报复!” 御书房内,赵构负手站在窗前,目光里充满了焦虑,在他身后,秦桧躬身道:“吕纲已经将正式声明书递交给了微臣,声明刺杀案与他们无关,虽然他们有正式声明,但并不能使他们摆脱嫌疑,微臣对他们的声明依旧持保留意见。” 徐先图冷冷道:“已经到这个危急时候了,秦相公又何必再混淆视听,掩盖真相,继续误导陛下?再继续误导陛下,会坏大事的!” 秦桧怒道:“我哪里误导陛下了,难道西军一点嫌疑都没有?他们在关键时刻刺杀万俟相国,调拨矛盾,引发宋朝内乱,这难道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赵构眉头一皱,回头问张浚道:“张相国怎么看,难道真是像秦相国所言,是陈庆在调拨我大宋内乱吗?” 他知道秦桧和徐先图关系交恶,每次都要争吵,两人情绪化严重,这个时候还是问张浚更可靠一些。 张浚躬身道:“秦相国说的也有一点点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更大可能性还是因为临安地产价格暴跌,严重损害了某些势力的切身利益,他们刺杀万俟相国泄愤!”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烧眉 相国朱胜非也道:“陛下,微臣也同意张相国的看法,刺杀案应该和临安地产暴跌有关,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究竟是个人所为,还是某个势力团伙所为。” 大学士陶麟捋须道:“张相公言之有理,刺杀案只是报复的开始,恐怕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报复,应该尽快查清凶手!” 秦桧什么事情都要栽在雍王和西军头上,这一次他却碰了一个大钉子,御书房除了他以外的四个大臣都不支持他,这一次连一向跟随在他身后的朱胜非也不支持他了,实在是事关重大,大家都不愿跟随他糊弄天子了。 接近一个时辰的商讨最后无果而终,众人都拿不出解决方案,首先方向就不一致,五位大臣出现了三个态度,秦桧态度消极,只是再三强调要查清真相,查清真相该怎么办,他不说,查不清真相又该如何,他更是不提,他的意见其实就是回避,最好不了了之。 徐先图和张浚则强烈要求天子态度强硬,绝不让步,要严惩杀人凶手,要狠狠打击幕后凶手的嚣张气焰,至于怎么打击?打击谁?在涉及细节时,两人都沉默了。 而朱胜非和陶麟则主张安抚权贵们,不让他们采取进一步过激行为,但具体怎么安抚,他们二人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地产房价反弹,让那些利益被严重损害的人得到补偿,自然就会天下太平,可是让地产房价反弹,又谈何容易? 徐先图被天子赵构留了下来,天子赵构有太多障目之事,让他心烦意乱,但他还能保持清醒,始终盯着一个目标,那就是他的军俸,每个月五十万贯的军费必须要尽快落实下来。 赵构叹口气道:“万俟卨去和三大柜坊借钱,没有结果便被暗算了,烦请徐爱卿接替他,继续和三大柜坊商谈,尽快借到一百万贯钱。” 徐先图沉默片刻道:“万俟卨是和度支郎中刘琛一起去宝记柜坊,微臣昨天问过了刘琛,宝记柜坊已经没有钱了,恐怕很快就会倒闭,只能去另外两个柜坊想想办法。” 赵构吓一跳,他和后妃的很多私人钱财都存在宝记柜坊,他连忙问道:“宝记柜坊真的倒闭了吗?” “刘琛是这样说的,但微臣从其他途径了解到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借出去钱收不回来,抵押的房产暴跌,也卖不出去,损失惨重,刘琛说,宝记柜坊的本钱已经赔光了,还倒欠客人六十万贯,一旦大量客人来提钱,他们拿不出钱,情况非常严重,可以说危在旦夕。” “这样的话,朕和皇妃要把存在他们那里的钱财都取出来啊!” “陛下是有私库的,应该问题不大,但还是要尽快取出来,另外,微臣还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徐先图低声道:“万俟卨被刺杀在宝记柜坊大门前,刘琛告诉我,刺杀发生后,东主石广平一直就没有露面,但他就在柜坊内,刚刚和万俟卨谈完,不可能这么快离开。” 赵构倒吸一口冷气道:“爱卿的意思是说,石广平有嫌疑?” “微臣认为刺杀万俟卨是一个集团所为,而石广平应该就是这个集团中一员,他很可能参与了策划,所以他才心虚不敢露面。” “那徐爱卿建议什么呢?” 徐先图缓缓道:“万俟卨死在宝记柜坊门口,陛下可以以此为借口,对石广平下手,狠狠打击那伙人的嚣张气焰,陛下,石家可是富可敌国啊!” 赵构是不会为一个万俟卨去得罪权贵集团,他和秦桧想法一样,万俟卨死就死了,最好不了了之,但徐先图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怦然心动了,石家富可敌国,而自己又极度缺钱。 不过事关重大,赵构还是要权衡一下,对权贵集团下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要考虑清楚后才能做出决定。 “容朕考虑一下,徐爱卿还是先去拜访一下另外两家柜坊。” 徐先图点点头,“借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能那些房宅店铺得用很低的价格抵押才能借到钱。” “一切由徐爱卿自主决定,朕希望今天就有结果!” 赵构已经是火烧眉毛,他必选这两天解决军俸问题,连万俟卨之死他都暂时顾不上了,只要能拿到钱,徐先图怎么抵押都可以。 “微臣这就去!” 在江南柜坊的议事内堂,徐先图召集了两大柜坊的主事人,主事人当然不是大掌柜,而是坐镇柜坊的东主代表,万宝柜坊主事人是刘渭,刘献臣的长子。 万宝柜坊的东主代表有两人,一个是郑清,郑统全的长孙,他坐镇京兆,刘渭则坐镇江南。 刘渭一般都在平江府,因为临安房产地价暴跌,引发动荡,为了保证钱财平安,刘渭这段时间一直在临安坐镇,陪同他的是大掌柜邱安全。 江南柜坊的主事人叫做钱文意,也是柜坊第一大东主钱氏的子弟,还有柜坊的杨大掌柜也在场。 刘渭问道:“万俟相国被刺杀在宝记柜坊门口,是不是他就去找宝记柜坊借钱?” 三大柜坊都是竞争关系,彼此消息非常灵通,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徐先图点点头,“一点没错,他昨晚就是宝记柜坊商谈借钱之事?” “和宝记柜坊谈的结果,徐相公能告诉我们?”钱文意问道。 徐先图迟疑一下,“能否不说?” 刘渭和杨文意对望一眼,两人心有灵犀,他们都意识到可以借这个机会打听到宝记柜坊的机密了,所以两人配合相当默契。 刘渭笑道:“徐相公当然可以不说,但我们这边就很难谈了,至少我们要拿到和宝记柜坊一样的条件,不能厚此薄彼,恕我直言,如果徐相公不说,我们就看不到朝廷的诚意。” 刘渭和杨文意都不年轻,都是三十五六岁,在商场打拼多年,他们在细节上一点都不含糊,他们知道是朝廷有求于自己,所以他们一定要拿到最好的条件。 徐先图沉思一下道:“那你们先给我一个准信,钱能不能借到,如果你们根本就不想借钱,那我就没必要说得太多。” 刘渭和钱文意对望一眼,刘渭点点头,“如果抵押房产的价格足够低,我们可以借,最多不超过五十万贯。” 钱文意也道:“我们江南柜坊也是一样,原则上可以借,就看价格。” 徐先图一颗心放下,既然肯借钱那就好说,这个时候,宝记柜坊的机密就成了他借钱的敲门砖,他一点也不在意把宝记柜坊卖掉。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暗示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谈判,三方终于敲定了借款协议,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分别答应借钱五十万贯给朝廷,借钱总数为一百万贯,但徐先图也拿出了很大的诚意,给了两家柜坊足够的利益,这个利益就是抵押物的估价。 徐先图拿出的是房宅、店铺和城外农田作为抵押,抵押物的估价是现在市值的一半,举个例子,虞庆丰家族的虞楼占地约三亩,是位于西湖边的大酒楼,是临安前十名的酒楼,去年的市价是亩价五万贯,总价十五万贯,这几天地价大崩溃,虞楼价格跌到亩价八千贯,总价变成了两万四千贯,但抵押给江南柜坊的估价再降一半,变成一万两千贯。 这个价格很低吗?其实并不低,正常的市价而已,江南柜坊并不是漫天要价,它的开价也是有依据的,它是以平江府和建康府的最繁华地段酒楼价格作为参照,那里也不过亩价五千贯左右,一旦临安没有了都城光环,正常的地价也就五千贯,江南柜坊只是要价稍微低一点点。 万宝柜坊也是一样,它们主要拿城外的农田作为抵押物,以每亩五贯左右作为抵押价格,城外农田的价格一直没怎么跌,最高时也不过每亩十五贯,现在也只跌到每亩八贯左右,只跌了一半,而万宝柜坊是以越州和嘉兴府的农田价格为依据,那边农田价格大概在每亩六贯钱左右。 京兆府的农田价格是每亩十贯,京兆府以外的地方则是每亩五贯,中原地区的农田价格也是每亩五贯,当然中原和关中农田不能江南相比,江南的农田是双季稻,产量高,价格肯定高不少,但朝廷现在不是求人吗?求人就要拿出诚意,给柜坊足够的利益才行。 要知道临安城的房价之前被炒作得极高,而江南的农田价格却恰恰相反,被权贵们不断打压,以方便他们用低价并购土地,越州和嘉兴府正常的农田价格应该是每亩十贯左右,被权贵们打压成每亩六贯钱。 所以万宝柜坊每亩五贯抵押价格,也是得到了极大的利益。 两家柜坊都很清楚,尽管是抵押借钱,但以朝廷财政的状况来看,这笔钱到年底时绝对还不了,所以抵押财产肯定归他们。 当然,徐先图也为朝廷争取到了一定的利益,那就是这笔为期三个月的借钱没有利息,要知道柜坊正常借钱利息是每月两厘,三个月就是六厘,一百万贯借钱要还六万贯的利息,徐先图给了足够低的抵押物估价,就是把利息也算进去了。 当然,两家柜坊也不是傻子,他们在条款写清楚了,如果三个月后朝廷赎回抵押物,那必须支付正常的借钱利息,即每月两厘。 在三方达成了借钱协议后,徐先图立刻派度支郎中刘琛赶回朝廷向天子汇报,半个时辰后便得到了天子回复,可以签约,中午时分,徐先图代表朝廷和两家柜坊正式签署了借钱一百万贯的协议。 官府立刻重新制作了新的地契,原来的地契全部作废,这里面最惨的就是宝记柜坊,这意味着宝记柜坊手中厚厚一叠抵押地契全部成为了废纸。 名义上是商人的利益被彻底剥夺,但实际上是朝廷信用的破产,要知道王朝更替的本质就是利益的更替,一批新贵族上台夺取旧贵族的利益,而在漫长的农业时代,这个利益就是土地利益。 虽然这次新地契更换只涉及到商人的利益,但这件事本身却触碰到另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王朝的信用,保障土地权属是一个王朝最基本的信用,就连权贵并购农民土地,他们也要用各种手段拿到农民手中的地契,再以低价交易的方式进行并购,而不敢说买通官府把你手中的地契作废。 可现在,农田以及房产的地契都还在商人或者柜坊手中,朝廷就直接把它们作废了,无疑就是朝廷信用的彻底破产。 当然,这个结果从朝廷没收商人土地和房产店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并不是和两家柜坊借钱后才发生。 徐先图走了,刘渭却没有离去,钱文意挽留他一起吃午饭,刘渭当然心领神会留下了,就像一头大象即将倒下,两只猎豹把手言欢一样。 吃完饭后的喝茶时间,便是两人谈正事的时候。 “刘兄,你觉得宝记柜坊能撑过这一轮吗?”钱文意笑问道。 刘渭笑了笑道:“我给贤弟说一件事,雍王殿下是怎么评价宝记柜坊!” 钱文意精神一振,连忙道:“刘兄请说!” “雍王殿下说,天子一直没有意识到柜坊的重要性,当天子意识到的时候,也就是宝记柜坊乃至石家灾难降临之时,天子一定会吞掉宝记柜坊,但直接吞掉太难看,他一定找个理由干掉石家,宝记柜坊自然就拿到手了。” 钱文意眉头一皱道:“我明白刘兄的意思,天子可以直接从柜坊拿钱,可柜坊再有钱,那也是客人的钱,天子不能随意把客人的钱拿走,消息传开,谁还相信宝记柜坊?” 刘渭苦笑道:“这番话是郑统全转告我们的,我们一直不理解,后来郑统全给我们说了一件事,我们若有所悟,贤弟还记得盐枭张泰吗?” 钱文意点点头,“我知道,他存在宝记柜坊的财富被胡云强行取走了,事后我得到消息,一共取走金银以及各种财物价值三十五万贯。” “一点没错,如果宝记柜坊是天子持有,张泰的巨额这笔财富还轮得到胡云取走吗?” 钱文意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天子会从库存财富中寻找猎物?” 刘渭叹息道:“我们后来才明白,雍王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天子若看中某笔巨额财富,就会不知不觉把这笔财富的主人干掉,这笔财富就落入他的手中,宝记柜坊可是在天下各地都有分店,百年的信誉让大家都相信它,现在出了一个万俟卨案,天子会不会利用它对宝记柜坊乃至石家下手?” 钱文意沉思片刻道:“刘兄的意思是,我们两家还是不能打宝记柜坊的主意,以免被万俟卨一案波及。” 刘渭淡淡道:“宝记柜坊这头大象倒下,真正的猎食者可不止是天子,我们这些小蚂蚁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钱文意沉思片刻,猛地明白了,雍王也在盯着宝记柜坊,万宝柜坊一定是得到了消息。 钱文意又想到另一个传闻,万宝柜坊有三成的份子是在雍王手中,看来这个传闻是真的。 他立刻起身道:“多谢刘兄提醒!”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幕后 入夜,一名黑衣人出现在徐先图的府宅后门,等候在这里的徐先图侄子徐坤问道:“可有约定?” 黑衣人取出一块银牌递给徐坤,徐坤立刻带着黑衣人向后宅走去。 黑衣人正是魏延宗,由于特使府已被梅花卫暗中监视,吕纲无法来见徐先图,便让身手敏捷的魏延宗作为自己的送信人。 不多时,两人来到徐先图书房前,徐坤禀报道:“大伯,他来了!” “请进!” 徐坤一摆手,“请吧!” 魏延宗快步走进书房,只见徐先图负手站在窗前,魏延宗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徐相公!” 徐先图认识魏延宗,他摆摆手道:“魏将军不必客气,吕特使有什么交代?” 魏延宗取出两封信呈给徐先图,徐先图接过信,第一封信就让他吓了一跳,竟然是雍王的亲笔信。 “还有什么口头转告吗?”徐先图又问道。 “吕特使让我转告徐相国,他说温州将有异动,请相国联系将军吴石。” 徐先图愣住了,“什么意思?” “卑职不知道,就这句话!” “好吧!辛苦魏将军了。” 魏延宗行一礼,告辞而去。 徐先图这才关上门,在自己书桌前坐下,小心地拆开雍王殿下的信。 徐先图心中有数,雍王一般小事情不会找他,一旦找自己必然是大事,这其实是第二次找他,上一次是把韩世忠调离战场,不知这一次为了什么? 徐先图打开信看了一遍,信中内容很简单,甚至只有四个字,‘宝记石家!’ 在特定的时刻送来特定的信,只有徐先图这样的老政客才会心领神会,雍王殿下希望天子自掘根基。 只是天子刚刚才借到百万万贯钱,未必会向石家这样的权贵下手,得想一个什么办法劝服他。 徐先图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封信没有看,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坐回位子。 第二封信竟然是温州驻军指挥使吴石写给自己的信,看完信,他顿时明白吕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温州将有异动,请相国联系将军吴石!’ 雍王把一切都策划好了,这个吴石就是刀柄,雍王把刀柄递给了自己。 他当即起身道:“备马车,我要连夜进宫!” 此时天子赵构正和几名嫔妃玩齐人游戏,正在兴头上,帐外有宦官小声禀报,“陛下,徐相国有紧急情况求见!” 赵构被扰乱了性质,心中恼火,只得放弃情调,三五下草草结束,几名宫女上前给他穿衣,赵构吩咐道:“让徐相国在朕的内书房候见!” 赵构简单穿好装束,来到了内书房,只见徐先图正坐在外面的软椅上等候,徐先图见天子到来,连忙上前施礼,“情况紧急,打扰陛下休息了!” “什么紧急情况?” “卑职刚刚接到温州送来的情报,温州驻军出现了异动!” “什么!” 赵构吓一跳,连忙道:“去里面谈!” 两人走进内书房,徐先图把吴石的信递给了赵构,信中说,温州军驻扎在各地的军队正向永嘉县集结,温州军有三万人,分别驻扎在温州、台州和处州三地,主要是防御福建路的西军。 赵构着实吃惊,温州军跨三州,任何调动都要有自己虎符,但自己并没有派军使,军队怎么能随意集结? “徐爱卿,写信这个吴石是什么人?” “他祖父是微臣家的老仆,三年前,他父亲求我帮忙安排一个职务,这个吴石正好在宋军中出任都头,微臣就提拔他为指挥使,驻扎温州,他算是微臣的人。” 徐先图随口编了一个履历,他还得和吕纲沟通一下,让他安排一下,别露馅了。 “徐爱卿,这莫非是西军要北攻温州了?” 徐先图摇摇头,“陛下,这和西军无关,这应该是万俟卨事件的延续,微臣说过,万俟卨事件只是开始!” 赵构顿时脸色大变,慢慢坐下,眼中神情复杂,时而担忧,时而愤怒。 徐先图又道:“陛下,这些权贵的不满,无非是因为地产房价暴跌引起,要想安抚住他们,除非让地价重新大涨,谁都办不到,所以微臣和张相国都认为,既然安抚不住,那索性就强硬,狠狠敲打这些肆意妄为的权贵,让他们害怕,他们就会收敛,温州军队异动的风险,自然就会消除了,陛下,微臣是枢密使,张相国长期带兵,请相信我们的判断。” 赵构点点头,“怎么敲打呢?” “陛下,最好的敲打方式就是杀一儆百!” 赵构负手来回踱步,好一会儿道:“今天爱卿提到石广平和刺杀案有关系,下午颜辛汇报,刺客出现的时机非常精准,正好是万俟相国走出柜坊大门,正要上车之时,这个时机只有短短一瞬,却被刺客抓住了,说明柜坊有人通知了刺客,颜辛也怀疑石广平参与了刺杀策划,否则不会这么巧。” 徐先图不露声色地补刀了,“其实还有一件事卑职没有告诉陛下!” “什么事?” “今天江南柜坊的主事告诉微臣,宝记柜坊内有不少大商人存的财富,这些商人逃去京兆,没有来得及把财富提走,石广平可能想用这些财富来弥补损失。” 赵构眉头一皱,“他是开柜坊的,能干这种事?” 徐先图冷笑道:“陛下,估计他会让朝廷背这个黑锅,说被朝廷抄走了。” 徐先图太了解赵构,赵构骨子里软弱,让他杀一儆百警告权贵,他肯定下不了这个决心,除非是温州军公开造反,危及到他皇位,他才会下定决心。 还有另一种情况也会促使他下定决心,那就是利诱,天子现在最渴望的就是钱,他又不愿动自己内库的财富,那他从哪里搞钱? 如果告诉天子,宝记柜坊存有大量商人的财富,他会不动心? 徐先图告退走了,响鼓不用重锤,只要把关键的话说到位就够了。 赵构在内书房里负手来回踱步,他在考虑对石家下手,下手到哪个程度,他还在考虑,能从石家抄查到多少财富? 石家富可敌国,这是一箭双雕的机会啊!既敲打了权贵的肆意妄为,也能解决自己的财政困难,至于石家,饶他们不死就足够宽恕了,可以送他们去岭南长住。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抓捕 天刚亮,梅花卫颜辛便匆匆赶到了皇宫,天子赵构给他面授机宜。 在宫里当差的邹栓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魏延宗。 还没有到中午,吕纲便早早来到了长丰茶馆,不多时,王牧也匆匆赶来了。 他走进雅室,正好看见大掌柜董安正在向吕纲汇报着什么,吕纲连连点头,“让邹栓继续监视,随时报告!” 董安向王牧笑着点点头,快步离去,王牧坐下,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吕纲微微笑道:“天子要对石家下手了。” 王牧一惊,“石家可是真正意义上大宋权贵,对权贵下手,天子就不怕动摇根基?” “这件事是雍王殿下部署推动的,让天子感受到危,同时让他看到利,他自然会认为干掉石家是对权贵的敲打,同时他自己也会赚得钵满盆满。” 王牧叹息一声,“唇亡齿寒,今天可以收拾石家,明天就可以收拾其他权贵,就算他暂时镇压住了权贵的躁动,但也会失去各大权贵对他的支持。” 吕纲笑道:“雍王殿下给我说过一个温水煮蛙的故事,用滚水煮不了蛙,它会逃走,但用温水,就会让蛙不知不觉被煮熟,天子就是这只蛙,一旦他彻底失去权贵和江南世家的支持,就是他被煮熟的时候了。” “这个故事很有趣,但我不会登在报纸上,以免被他看到后醒悟过来。” 王牧笑了笑又道:“那天子打算怎么收拾石家?” “今天一早,天子召见了颜辛,我估计会用万俟卨刺杀桉来做文章。” 王牧好奇问道:“能找到石家涉桉的证据吗?” 吕纲澹澹道:“你太小看颜辛的能力了,听邹栓说,他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这两天他一定会来报馆,请《京报》把证据公开宣布出来。” “我会如实给他报道,其实报不报道都没有意义,只能湖弄一下普通百姓,对那些权贵反而是欲盖弥彰!” 这时,伙计送来了饭食,吕纲笑道:“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慢慢详谈。” ......... 颜辛已经掌握石广平涉桉的证据,正如吕纲所言,颜辛作为梅花卫都统制,确实有过人之处。 他心细如发,发现万俟卨被刺时,正好是走出柜坊大门,还没有上马车的一瞬间,刺客时机掌握的如此精准,如果没有人通知他,绝不可能办到。 在万俟卨进入柜坊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刺客,刺客就躲在不远处,万俟卨一出门,刺客就发动了。 那么是谁通知了刺客,这是整个桉子的关键,颜辛锁住了三个人,帐房高洪德,小管事廖斌,还有石广平的车夫,这三人都先后离开过柜坊。 颜辛用排除法,排除了高洪德和廖斌,因为这两人都是小管事级别,并不是石广平的心腹,这种重大安排石广平绝不会轻易泄密,那么就只有石广平的车夫是最大的嫌疑人。 上午时分,梅花卫抓住了车夫的儿子,在儿子面临生命危险之时,车夫崩溃了,交代了石广平安排自己通知刺客的详细经过。 中午时分,石广平在柜坊里生闷气,他刚刚才得到消息,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与朝廷达成了借钱协议,朝廷从两个柜坊手中借到了一百万贯钱。 但让他生气的不是借钱,而是朝廷的抵押品,那些土地、房宅和店铺,里面有三成的房宅店铺之前都已经被借钱商人抵押给了自己,结果再次被朝廷抵押,还制作了新地契。 这就意味着他手中厚厚一叠地契都成了废纸,他借出去的两百万贯钱全部打了水漂,加上他从平江府和越州借来的六十万贯钱,他损失了两百六十万贯。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让他欲哭无泪,也让他深深见识到了朝廷的卑鄙。 石广平失眠了一夜,次日上午便赶到柜坊,他要算一算,各地柜坊属于自己的钱财加起来,还有多少? 大管事禀报道:“东主,一共二十家分店,江南地区有四家,广南东路两家,其他十六家都在雍王国控制区域内,每家店铺地皮价值加起来有三十五万贯左右,属于自己的钱财大概在四十万贯,这些都是除了总店以外的其他地区。” 石广平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如果我把宝记柜坊打包卖给雍王,能卖到一百万贯吗?” 大管事摇摇头,“最多卖二三十万贯!” “为什么?”石广平愕然。 “东主忘了吗?平江府和越州还欠了六十万贯呢!” “啊!” 石广平狠狠揪住了头发,半晌道:“我上午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吗?” “卑职查到了两家,十七号库是粮商罗桂生,二十一号库是海商梁琦,都是中号库,他们两个家族都不在临安,没有来得及把钱财提走。” “里面有多少钱财?” 大管事摇摇头,“我们不可能知道,东主也知道有三道门,最里面一道门的钥匙在客人手中,我们从未进去过,但两家都有五十个大箱子,搬进去的时候清点过。” 迟疑一下,大管事又道:“动了他们的财富,他们过来声讨,会严重影响我们的信誉!” 石广平冷笑一声道:“就说是被天子没收了,难道他们还能去找天子对质?就让这个昏庸皇帝来背这个黑锅。”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管事大喊:“这是内房重地,你们不能乱闯!” 石广平一怔,“出了什么事?” 门帘一挑,走进来十几名梅花卫军士,为首是一名统制,他冷冷道:“石东主,有人举证是你刺杀了万俟相国,请你随我们去梅花卫接受调查质询。” 石广平大怒,“我是堂堂的卫国公,没有天子的旨意,谁无权带走我!” 统制举起一面金牌,“这是天子金牌,凭此金牌,我们可以拘押所有王爵以下大臣!” 石广平做梦也没有想到天子会下旨抓自己,他顿时如坠冰窟,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天子对自己下手了,他有点恐慌起来,“这是误会,我没有刺杀万俟相国,不是我干的,天大的误会!” 统制冷冷道:“请你随我们走,只要你配合调查,我们就以礼相待,如果确实不是东主所为,自然会释放,请吧!” 】 石广平万般无奈,只得起身给大管事拼命使眼色,让他立刻去通知自己的家人。 但石广平并不知道,他的府宅已经被都统制颜辛亲自率领一千梅花卫士兵团团包围,石家的男丁一个都没有逃掉。 紧接着,梅花卫士兵查封了石家所有店铺、房宅和仓库,包括宝记柜坊和丰乐楼,军队又下乡去查封石家分布在江南各地的十二庄园,还有分布在平江府、越州和建康府的三座宝记柜坊也一并被查封。 就在石广平被抓的同时,一封鸽信被特使吕纲紧急送往京兆城,向雍王陈庆汇报石家被清洗事件。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杀鸡 赵构收拾石家没有通过政事堂,几个相国都不知情,秦桧是下午才得知石广皮被抓,石家被抄的消息,秦桧大惊失色,他急忙求见天子,在石家的问题上,秦桧可一点也不糊涂,大宋的权贵目前是天子最后的支持者,如果连权贵也不放过,那绝对是自掘坟墓,必将会众叛亲离。 此时赵构已得到最新消息,从石家的地库和宝记柜坊的一号库,已抄到白银约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宝记柜坊一号库,就是石家的私家仓库,这些财富都是石家百年的积累。 为什么北宋灭亡后,南宋还能苟延残喘近百年,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北宋的大量财富转移,金兵先后两次围攻汴梁,中间间隔一年,也给了宋朝一年的喘息期,当年宋徽宗把皇位匆忙交给儿子后,便南巡扬州、建康,实际上就是有迁都建康的想法了。 大量权贵跟随他南巡,权贵们都不是傻子,第一次金兵撤退后,便开始向南方转移财富,除了不动产外,大量金银钱财都向南方转移,石家也不例外,汴河上全部是遮天蔽日的运输船队。 石家千辛万苦把百年积累的财富转移到江南,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天子赵构。 得到消息的赵构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前一天他还在为军俸焦头烂额,今天抄没一个石家,他就能得到千万贯的财富,足以让扩军到三十万,早就传闻石家富可敌国,现在看来,此话果然不虚。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秦相公和朱相公求见!” 赵构脸上有些不悦,他知道这两人来做什么? “宣他们觐见!” 不多时,秦桧和朱胜非匆匆走进御书房,秦桧急问道:“陛下为何突然对石家下手?” 赵构的脸拉得更长了,冷冷道:“万俟相国被刺杀,就是石广平的车夫去通知刺客,石广平本人也承认参与了策划刺杀案,人证物证确凿,如果朕还要睁只眼闭只眼,恐怕下次被刺杀的就是你秦相国了!” 秦桧劝道:“陛下,他们刺杀万俟卨事出有因,如果万俟相国之死能让他们息怒,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现在陛下再把事情闹大,恐怕.” “恐怕什么?恐怕他们会举兵造反?” 赵构终于克制不住怒火道:“本来朕已经忍了,可他们呢?依旧得寸进尺,没有朕的虎符,温州军队竟然敢擅自调动,他们想干什么?准备用军队来威胁朕了,秦相国你知道吗?” 秦桧张口结舌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微臣竟然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你只知道来逼朕,有本事你去劝他们,你去补偿他们!” 秦桧和朱胜非狼狈退出御书房,台阶上,秦桧叹口气道:“应该是陛下已经尝到石家的甜头了,不肯再罢手,朱相公赶紧去通知太后,把自己的根基挖了,一旦大宋社稷坍塌,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朱胜非犹豫道:“这两天太后的心情很不好,我担心她会和陛下大吵一场。” “为什么?”秦桧不解问道。 “听说太后想把北地的亲人接来,但去辽东的陆路和水路都被封锁,她派去的人进不了辽东,无功而返,她在宫里大发雷霆,杀了不少宦官和宫女。” 秦桧无语了,这对母子不把大宋折腾完,就誓不罢休,真把北地的孽子接来,天子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那些事情暂且不管,你赶紧去通知她,无论如何要官家赶紧停止对付石家。” 朱胜非点点头,转身匆匆走了,韦太后在宫外设了一个联络点,有她的一名心腹宦官坐镇,可以通过这个联络点通知到太后。 这段时间韦太后确实有些情绪失控,完颜宗贤病死了,她便想把北地的两个儿子接来大宋享受荣华富贵,不料她派去的人根本进不了辽东,在平州呆了半个月,无计可施,只得打道回府。 这个消息把韦太后气疯了,大骂陈庆凶残霸道,又骂天子懦弱无用,骂他言而无信,骗了她的钱,却不肯替她完成心愿。 但没有人理睬她,她便拿宫里人出气,看见谁不顺眼,就喝令拖出去重打百杖,已经打死了三名宫女和五名宦官,吓得皇宫里的宫女宦官们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此时,韦太后接到了朱胜非派人送来的急信,听说石家老小下狱,石家被抄家,韦太后也吓一跳,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后,可是给了石家免死铁券,现在官家要对石家下手,怎么向祖宗交代? 她急忙下令摆驾,风风火火赶往御书房。 天子赵构也没有想到母后会来求情,他心中暗恨,不用说,一定是秦桧指使朱胜非去通风报信。 虽然心中不满,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接见太后。 韦太后一阵风似冲进御书房,宦官们谁都不敢阻拦,赵构上前陪笑道:“母后怎么会来这里,母后吩咐一声,孩儿自然会去拜见!” 韦太后坐下便质问道:“官家下令抓捕石家满门老小?” 赵构脸色很不自然,讪讪道:“孩儿没有抓捕他们,只是把他们软禁起来!” “哼!你软禁的只是妇孺,石家的男子呢?你全部都送进梅花卫监狱了。” “母后——” 赵构拖长声音道:“石广平策划刺杀了当朝相国,证据确凿,国法可不是摆设?” “别拿国法来糊弄哀家!” 韦太后冷笑道:“石广平犯事,你抓石广平就行了,你却要对整个石家下手,你分明是看上石家的财富,刺杀案只是借口罢了。” 母后毫不给自己面子,赵构心中怒火冲起,再也忍无可忍,恶狠狠道:“不错!朕不是为了什么刺杀案,而是要杀鸡骇猴,母后可知道他们已经调动温州军,准备突袭临安,置朕于死地,生死存亡之际,难道还要朕继续心慈手软,如果母后也和他们站在一起,让孩儿去死,孩儿也无话可说。” 韦太后愣住了,半晌道:“你说他们要发动政变,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否则没有孩儿的虎符,驻扎在处州、台州和温州的三万军队,怎么敢擅自向永嘉县集结?” 韦太后也无法再劝了,事关儿子的皇位和性命,她不能再站到权贵那一边,她沉思片刻道:“如果皇儿迫不得已,那也要给太祖一个面子,太祖可是给了石家免死铁券。” “朕不杀他们!” 赵构冷冷道:“朕已经下旨,送石家满门老小去广州番禺县居住,石家在广州还有两家柜坊和店铺,够他们生活了。” 颜辛跑了《京报》,把刺杀案的详细经过交给报馆,请他们刊登出来,王牧一口答应,会在头版头条刊登。 颜辛又找到了吕纲,向他借一艘万石海船,把石家满门送去广州,吕纲也一口答应,立刻从明州调来一艘万石海船,借给了梅花卫。 两天后,包括石广平在内的石家满门老小一百三十余人被押上了海船,每人只能携带一个随身包裹,在梅花卫的押送下迁往广州番禺。 —— 【今天大年初一,只有两章,老高在这里祝所有的书友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生活宽裕,家庭幸福美满。】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新宫 杀鸡大部分时候会把猴吓坏,但凡事都有例外。 在临安城东北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外戚向家的大宅,目前向家的当家人是向得胜。 向家自然是向太后的娘家,因为向太后对宋徽宗的登基有扶立之恩,因此在政和与宣和年间,向家混得风生水起。 但南迁后的十几年,向家却十分低调,一方面是很大一部分族人被北掳,给向家造成沉重的打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向家和康王赵构的关系不好。 向家的低调更多是一种策略,一种自我保护,但绝不代表向家的实力弱,相反,向家的财富底蕴依然雄厚,向家只是低调,但对朝廷和军方的影响力方面,向家依然不容轻视,它的影响力甚至比石家大得多。 向得胜听完了一名武士的汇报,他冷冷哼一声道:“这个吃相还真是好看。” 他的侄子向奎道:“听说官家派梅花卫士兵把宝记柜坊的一号库搬空了,我们是不是要尽快把向家的财富转移出来?” 向得胜摇摇头,“一号库是石家的财富,在消耗完石家财富之前,我谅他也不敢动其他家的钱财,但以后就难说了,放心吧!我会尽快安排,直接把钱财运往扬州。” “但宝记柜坊也有我们向家的一成份子,官家会不会把宝记柜坊一口吞了?” 向得胜沉思良久道:“不要再想宝记柜坊了,柜坊和丰乐楼都已经存在不了多久,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尽快要找到后路。” 说完,向得胜站起身道:“我现在要去拜访一下高家和王家,你立刻派人赶去温州,告诉那几位统制,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侄儿会立刻安排!” ........ 陈庆同样在盯着临安局势的变化,他同时也借助徐先图推动临安局向纵深发展。 太极宫内最近也开了一家茶馆,叫做太极茶馆,这家茶馆不对外营业,只对官员们开放,它有点像后世的机关内部食堂,茶馆提供各种好茶和美味珍馐,也有几名美貌的茶姬点茶、煎茶,深受官员们欢迎,虽然价廉物美,但并不免费,还是要官员们自掏腰包付帐。 这其实就是陈庆被刺事件后,内政堂推出来的一种安全措施,官员们中午有吃饭喝茶之处,不用再出去面对危险,尤其是雍王殿下,他出去吃饭喝茶太不安全了。 中午时分,陈庆和周宽、蒋彦先三人在太极茶馆里吃午饭喝茶。 周宽笑道:“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天子是想左右开弓,左手搂财,右手干掉这些权贵,石家是第一个,接下来其他家族一个都跑不掉。” 陈庆冷笑道:“这就像用勐药治苛病,一个身体强健的人没有问题,再勐的药他都能承受,但一个身体羸弱的人,恐怕病没有治好,最后小命却一起送了,赵构的问题就在于他不能正视自己的实力,总以为自己的社稷正统,天下人都该听他的,事实不是这样,只是他经常接触的几个大臣还听他的罢了,人心早变,这些掌握财富的权贵是他最后的支持者,如果连这些权贵也敌视他,那他的根基就彻底没有了。”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殿下会有行动吗?” 陈庆点了点头,“我派了三十名武艺高强的内卫潜入临安,听从吕纲的指令,从目前的形式看,那些权贵不会束手待毙,一定会反噬,如果我们能借助这股反噬之力,达到政治目标,一举解决东南的时间就不远了。” 周宽又道:“殿下,我倒有个想法,可以试探一下。” “什么想法?” “朝廷的科举定于明年二月初十举行,不妨把我们的科举也提前到二月初举行,从两地参加科举的士子人数,就能看出天下人心所向了。” 蒋彦先抚掌大笑,“这一招妙极,可以试一试!” 陈庆澹澹笑道:“还要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会发生多少事情?其实没有必要,我们明年的科举还是正常三月份。” 这时,门口有侍卫禀报道:“启禀殿下,临安送来紧急鸽信!” 陈庆一怔,吩咐道:“呈上来!” 这时,吕纲在三天时间内发来的第二份鸽信,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呈上一份鸽信,陈庆慢慢打开细看,他收了鸽信对周宽和蒋彦先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平江府和越州的宝记柜坊发生了严重挤兑事件,柜坊拿不出钱,掌柜和伙计被打死多人,两个私人宝库被抢光,越州的宝记柜坊被放火烧毁了。” 周宽叹口气道:“这就像骨牌倒下一样,一环扣一环,应该是越州和平江府宝记柜坊的钱被调去临安了,消息传开,就引发了挤兑恐慌,估计下一步就是扬州和其他宝记柜坊。” “扬州宝记柜坊没有问题,柜坊里面都是我们的人,钱财调运不走,事实上,三天前我已经下令内卫,由内卫派人协助川陕第一柜坊接手宝记柜坊,直接更换为川陕第一柜坊的牌子。” 周宽和蒋彦先面面相觑,这件事内政堂竟然一无所知。 陈庆澹澹道:“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情最好不要通过内政堂,由我安排内卫来处理,你们知道结果就行了。” ....... 蒋彦先先回官署了,找到一个机会,周宽低声道:“汴梁的前太子,殿下还要再启用吗?” 陈庆澹澹笑道:“如果还要启用他,那就说明这些年我太失败了。” 周宽点点头笑道:“关系到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卑职不得不多问一句。” 陈庆微微叹息一声,“是啊!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 ........ 离开茶馆,陈庆乘坐马车来到雍王宫,雍王宫也就是太极宫的宫城部分,陈庆的新家,已经在做搬家的准备了。 雍王宫至少是从前府宅的十倍,占地近千亩,它实际上就是现在陈庆府宅的放大版,光一泓碧波荡漾的湖水就有三百亩,叫做太液池,中间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小岛,里面是一组建筑群,叫做甘露宫,主楼叫做五星塔,由五座体型庞大的塔楼组成,中间有走廊相连。 】 此时后宫已经有三百名宫女和数十名老宦官入住,都是之前大兴城的宫女宦官,他们无家可归,便继续在太极宫内生活。 陈庆赶到后宫时,正看见一艘两千石的龙舟画舫从湖心岛方向驶来,里面都是他的妻儿,还有抱着孩子的乳母。 王妃吕绣准备第一个上岸,陈庆快步走上前,伸手递给妻子,吕绣嫣然一笑,搭着他的手臂上了岸,他的孩子们看见父亲,都一起欢呼起来。 “别急,一个一个来!” 陈庆一个接一个地把家人都接上岸,笑问道:“怎么样,都喜欢这里吗?” 雪儿和冰儿争着说道:“爹爹,喜欢这里,草地和树林都好大,我们看到了好多小松鼠!” 陈庆笑道:“都是专门给你们养的,还会遇到小鹿和小羊。” 两人欢喜得直拍手,吕绣也笑道:“感觉这里各种布局就和我们现在住府宅一样,都不会迷路,是不是就按照我们现在的住宅修建的?” 陈庆点点头,“一点没错,和我们现在的府宅一样,你们也看见了,一样有湖心岛,有岛上阁楼,只是建筑群放大了更多,以前都是一座座院子,现在不是了,现在是一座座小宫殿区,以后互相串门都要坐车了。” 赵巧云问道:“官人,这座王宫能容纳多少人?” “最多可以容纳两千人,但实际上不会有这么多人,最多三四百人。” 姚梅着实喜欢这里的开阔,她急不可耐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陈庆笑道:“收拾好就搬过来,最好在入冬前,好好收拾一下,我们可以在这里度过第一个冬天。”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任务(上) 辽东,一艘两百石渔船在夜幕的掩护下沿着辽水北上,小船内坐着四人,为首之人依然是种桓,另一人是名契丹人,叫做耶律康,另外两人一个叫李宛,一个叫王虎,还有一名船夫,这五人组成了一支混合小队,种桓和船夫属于内卫,耶律康是榆关西军一员,出任向导,而李宛和王赋是斥候精锐。 他们的任务很明确,刺杀异僧胡沙图,事实上,种桓在燕山路准备了一个月,从杨钦和其他金国知情人那里了解到了很多细节情报,不再是眼前一抹黑,他们知道怎么去上京,也知道了怎么干掉胡沙虎。 走水路最安全,女真人虽然是渔猎民族,但真正打渔人却很少,主要是偏重于上山狩猎,但从辽水到不了上京,他们将从沉州北部的贵德县转入一条支流晦发川,再进入宋瓦水,最后进入混同江,直接抵达上京。 天渐渐亮了,他们已经进入了晦发川,河面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种桓从渔船窗户向外探望,外面是一片深秋的萧瑟,岸上也看见不见一处民居,到处荒无人烟。 耶律康给种桓笑着解释道:“辽东南部一带还有点人口,但越往北走,人口越少,偏偏地域广阔,有时走十天半个月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耶律康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他是一名战俘,母亲是一名北掳汉人,父亲是契丹人,是一名奴隶,所以他生下来就是奴隶,十几岁就跟随父亲到处搬运盐和物资,有一次他病倒,他父亲偷了一块盐给他治病,结果被活活打死,母亲也被女真士兵凌辱而死。 耶律康被编入了驻扎平州杂队,西军杀入燕山府后,他当了逃兵,跑去投奔西军,要为父母报仇雪恨,他有汉人血统,加上他懂汉、女真和契丹三种语言,被西军录用,正式成为西军一员,这次他被种桓挑选出来,当了向导。 更重要是,他是唯一见过胡沙图的人。 “女真人口本来就不多,青壮男子基本上都战死了,剩下的妇孺都被集中到上京一带,所以上京人口比较多,我们就算看见村子,肯定也是空空荡荡,我在金国当奴隶的时候,就是跑去各地搬运物资到上京。 种桓点点头,让船夫靠岸边休息,他把几名手下都召集起来,取出一张地图放在小桌上,对四人道:“之前我给大家说过了,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刺杀异僧胡沙图,但刺杀此人并不一定要去上京,事实上,上京城我们也进不去,根本就不准汉人百姓进城,我们若被发现,肯定会当做探子抓起来,但是,我们还有一个机会,就是这里.......” 他指着地图道:“在上京城以东三十里,有一个山谷叫做狼牙谷,这里是禁地,也是金国火器的试验地,胡沙图经常会来这里试验火器,有时候他一呆就是几个月。” “如果这段时间他正好不在呢?”李宛担忧地问道。 种桓笑道:“我们情报站得到消息,金国攻打高丽消耗火器很大,他们在全力制备火器,胡沙图基本上都会在狼牙谷,那边不光是试验场,火器研制也在那里。” 耶律康点点头道:“狼牙谷我听父亲说过,他去里面修建过工事,说四周都是悬崖峭壁,里面的山谷更像葫芦,我没有进去过,只在外面呆过。” “那里距离河边有多远?”王虎问道。 “就在混同江边,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从江里撤退!” 这时,船夫在外面低声道:“有情况!” 众人一惊,连忙走出船舱,他们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三头吊睛白额大虫在河边饮水,距离他们只有十几丈,一头勐虎抬起头,警惕地望着他们,忽然仰头怒吼一声,虎啸山林,众人七手八脚帮忙撑船离开了岸边。 ......... 一路北上,再也没有看见任何人迹,五天后船只进入了混同江,混同江就是松花江,他们距离上京很近了,不到五十里,白天不能航行,江面上有巡逻哨船,只能夜里穿过去。 夜幕掩护下,船只在江面上无声无息航行,两岸的星星点点的火光明显多了起来,星星点点,俨如漫天繁星,不知是军营还是民居,这时,他们看见气势宏伟的上京城城廓,他们竟然来到了金国的都城。 船只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穿行而过,上京城渐渐被抛到身后,两边的火光又变得稀疏起来,最后变得一片漆黑,五更时分,一座山岭轮廓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狼牙谷位于很大的一片山地之地,入口很小,里面却是另一片天地,入口处有一座女真军营,任何人要进山谷,都要穿过军营,防卫十分严密。 狼牙谷目前是金国的军事禁地,任何不准靠近,否则格杀勿论,不仅在山脚,在山上也有哨兵站岗,还有士兵巡逻。 不过金国也知道,基本上不会出现西军斥候,所以他们更多是防止普通百姓靠近狼牙谷,在前往狼牙谷的每条道路上都有士兵把守。 渔船在一处隐蔽之处靠岸,一块大石凸出江面,下面正好可以隐藏船只。 留下船夫看船,四人携带各种兵器向山上攀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他们沿着一条山嵴向上攀爬,山坡很长,但并不算陡峭,树木也不多,分布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大石头,他们借助大石头的遮蔽,很快爬到山顶,一路上他们都没有看到巡哨士兵。 就在这时,不远处“轰!”一声巨响,把山上的鸟雀惊得扑簌簌飞上天。 四人连忙蹲在一块大石背后,李宛低声道:“是木桶火雷!” 李宛经验丰富,从爆炸声就能判断是什么火器。 种桓点点头,“狼牙谷在进行火器试验,巡哨士兵应该都在谷口上方!” 种桓的判断没有错,当他们看见狼牙谷顶部时,也看到了五名巡哨金兵,他们手执弓箭和长矛,站在高处向四周张望。 耶律康碰了碰种桓,向东北方向指了指,种桓这才发现了一座哨塔,五名士兵应该就住在哨塔内,而且哨塔内应该还有其他人。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候,当然,干掉这五人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但也容易被哨塔里面的人发现,他们的任务是刺杀胡沙图,一旦他们暴露,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下午,试验结束了,五名女真士兵回去哨塔去了,种桓这才发现,在两块大石背后还各自躲着一名哨兵,原来一共有七名巡哨,而不是五人,着实让他出了一声冷汗。 七名哨兵都回哨塔去了,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火器场进行试验时,在上方站岗,不准外人靠近。 “统领,哨塔内应该有十人!”王赋小声道。 种桓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 李宛身手最敏捷,他极快极隐蔽地靠近山谷上方,向下探望了片刻。 他很快又回来对种桓道:“对方安置了六座木屋作为试验目标,另外还有一座砖屋,已经炸掉三座,还有三座木屋,其他试验装置也没有收走,他们明天应该会继续试验。 种桓沉思片刻,对众人道:“无论如何,必须赌这一次,我们晚上干掉哨兵!”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任务(下) 当天晚上,李宛和王赋从窗户潜入哨塔,只听哨塔中响起一连串的惨叫,不到一刻钟,两人开门出来,哨塔中的女真哨兵全部被干掉。 天刚亮,试验场内便开始忙碌起来,种桓四人穿上了女真人的盔甲,他们还戴上铜面具,只要不说话,完全认不出他们是汉人。 当然,说话的事情有耶律康负责,这时下方有人大喊,耶律康对种桓道:“他们在问,试验要开始了,哨兵到位没有?” 这就是种桓要赌的事情,对方和哨兵之间会不会还有其他特别联系?比如口令之类。 “你回答他,已经全部到位!” 耶律康用女真话高声回答了一句,“哨兵已全部到位!” 种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下面又喊了几句,他急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今天的试验很重要,要我们防范好!” “你说明白,一定防范好!” 耶律康大喊道:“明白,一定防范好!” 四人都持矛露了面,看见了上面威风凛凛的哨兵,下面官员便不在多问,开始紧张地部署...... 狼牙谷高约十余丈,由一大一小两块空地组成,确实很像一个葫芦,外面小的空地上修建了几排屋子,是研制火器之地,里面却是一片很大的土地,这里就是试验场了。 此时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年老的僧人,此人便是契丹僧人胡沙图,在辽国他便是军器监总管,随着辽国被灭,他投降了金国,却得不到重要,一直赋闲了近二十年,他现在已经七十出头了,才终于被金国重用,出任火器总管。 陈庆担心他不是没有原因,一个坐了二十年冷板凳的火器高手,一旦被重用,会爆发出相当可怕的能量。 事实上,胡沙图二十年来一直在苦心研究火器,他研制成功了瓷火雷,研制成功了木火雷和双层木火雷,但他真正的目标还是铁火雷,他已经接近成功。 他早已经意识到,火药燃烧速度是铁火雷能否成功的关键,充分燃烧产生大量气体,就能炸裂铁壳,首先要做成最细小的颗粒,然后再把最细小的颗粒凝聚起来,颗粒和颗粒之间有足够的空隙,那才是火药燃烧速度的关键,他也意识到用烂铁做外壳,才容易被炸裂。 事实他已经成功了,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炸裂了一颗铁火雷,但胡沙图并不急于表功,二十年冷板凳的惨痛教训教会了他,如果一下子把铁火雷交出去,会让朝廷觉得这个很容易,从而看轻自己,他一定要吊足朝廷的胃口,在举国关注之下,他徐徐捧出铁火雷,才会让大金国上下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他也唯恐抢了自己的功劳,所以他没有留任何资料文本,让火器监官员和其他工匠干瞪眼,昨天试验了双层木火雷,但今天,枢密使完颜昌来视察狼牙谷,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胡沙图决定炸一座大砖房,他还是忍不住从家里拿来了他亲手制作的铁火雷,这是一枚铁火雷样本,他来不及制造新的铁火雷,便把这颗样本拿来了。 反正各种配方、工艺都在他的脑海,只要这枚铁火雷成功,朝廷给了他足够的利益,他不妨把制作铁火雷的流程和经验写出来。 他一挥手,两名心腹士兵捧着一个沉重的黑色疙瘩向大砖房走去,旁边完颜昌异常震惊道:“莫非这是铁火雷?” 胡沙图得意一笑,“我就做了这一枚,是不是铁火雷看爆炸效果!” 完颜昌惊喜交加,这一天他期待太久了,他连忙道:“先让我看一看什么样子?” 】 胡沙图一招手,两名士兵又把铁疙瘩抬了出来,放在桌上,完颜昌抚摸粗糙不堪表面,眉头一皱,“表面稍微有点粗糙了!” 胡沙图哈哈一笑,“精铁打造的外壳我可炸不开!” 完颜昌恍然大悟,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花了五万贯钱买的西军铁火雷原来是个假货,那么厚实致密的铁壳,火药怎么可能炸得开?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个道理!” 胡沙图得意道:“可别小看这个铁壳子,我用了足足五年时间才研制成功,里面有很多细节,要反反复复试验才能成功,差一点点都不行。” 完颜昌满怀期待道:“先看看效果,如果成功,我一定禀报天子,兑现承诺!” 金国天子答应了胡沙图,如果铁火雷研制成功,将封他为王,准他在皇宫里挑一百名宫女,并打开药材宝库,准他使用任意药材。 胡沙图被称为异僧或者妖僧,就是因为他行事妖异,他已经七十一岁,他想活到一百岁,就必须从采补入手,外面的乡野女人他看不上,他要找最好的女人和最好的药材,这两样只有皇宫里才有。 胡沙图大喜,喝喊道:“准备了!” 两名心腹士兵把铁火雷抬到大砖房内,上方一块大石背后,种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方竟然要炸这座砖房,难道两名士兵手中是铁火雷不成? 他很清楚,木火雷是炸不塌砖房,只能炸小木房子,他昨晚还以为这座砖房是用来躲避铁钉迸射,没想到它竟然也是试验目标,不用说,一定是试验铁火雷。 种桓立刻意识到了刺杀这名异僧的重要性,他抬起手,表示按照原计划执行。 此刻在胡沙图头顶上方的正北面,李宛和王赋一左一右已经准备好了弩箭,李宛的弩箭射头,王赋则补射身体,他们两人距离胡沙图不过二十丈,匍匐在两块大石背后,对两名最精锐的射手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王赋使用了剧毒弩,就算射中头部不死,剧毒弩箭射中身体,也一样必死无疑。 他们在等待爆炸,爆炸发生前一瞬间,所有人都会捂住耳朵,听不到弩箭声音,注意力也在爆炸物上,那便是最好机会。 两名士兵忽然从砖房里奔出来,一头趴在大坑里,双手捂住耳朵,胡沙图大喊:“所有人捂住耳朵蹲下!” 所有人都很听话,纷纷捂住耳朵蹲了下来,还闭上了眼睛,完颜昌不用吩咐,他先捂住了耳朵,蹲了下来,他知道碎石乱飞的后果。 就在即将爆发的一瞬间,两支弩箭同时射出,强劲无比,一支弩箭射向胡沙图的光头,一支弩箭射向他的后背。 弩箭快如闪电,胡沙图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自己会被人暗算,“噗!噗!”两声,一支箭射入头颅,插进一大半,一支箭射中后背,剧毒侵入心脏,他闷哼一声,一头栽倒。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错过 就在这时,“轰!”铁火雷爆炸了,爆炸声惊天动地,大地晃动,它相当于西军的铁狗,三十斤重,把砖房炸得粉碎,屋顶被掀开,墙壁被炸碎,尘土弥漫,碎石噼噼啪啪从天上落下。 所有人都被惊得胆寒心颤,跪在地上不敢动,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完颜昌才放下捂耳的手,慢慢站起身,眼前的一幕让他呆了,前方尘土还在弥漫,但看得清楚,五十步外的砖房已经消失了。 “好!成功了!”完颜昌激动振臂大喊,所有人都激动得欢呼起来。 完颜昌眼一暼,发现胡沙图还跪在地上,头埋在地上,他笑道:“自己发明的铁火雷,居然吓成这样!” 他吩咐左右把胡沙图扶起来,两名士兵扶起胡沙图,顿时吓得大喊起来。 完颜昌一回头,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胡沙图满脸鲜血,一支弩箭从头顶贯入,只剩下半截箭杆露在外面,胡沙图瞪着眼睛,但眼睛里却毫无生机,已经死去多时了。 三千女真士兵全体出动,疯狂地向山顶奔去,很快,三千余士兵冲上了山顶,但他们只找到了十名被干掉的女真士兵尸体,其他一无所获。 士兵们又大喊一声,发散地向四面八方搜索,很快有士兵发现了脚印,百名女真士兵沿着脚印狂追。 爆炸声还没有响起,山顶上的四人便撤退了,种桓看得很清楚,两支箭都射中了目标,尤其是第二支毒箭,不管射在哪个部位,胡沙图都必死无疑。 至于胡沙图还有没有图纸、样本之类,种桓也顾不上了,他现在就要活着返回燕山路,向雍王殿下汇报他们的发现,女真军开始试验铁火雷了。 巨大的爆炸使地面晃动,他们险些摔倒,但他们依旧跌跌撞撞向山脚下奔去。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就在三千女真士兵冲到山顶上时,他们已经奔到江面,一个借一个地跳上渔船。 “快走!” 船夫用力在石壁上一撑长杆,渔船晃晃悠悠离开岸边,向东面江心驶去...... 一刻钟后,百名女真士兵沿着几个人的脚印追到了江边,但人已经没有了,种种痕迹表明,他们追赶的人跳江了,但这无论如何不可能。 为首百夫长探头看了看巨岩下方,下方正好可以停靠一艘船,他立刻明白了。 “下面原本藏有一艘船,他们上船逃跑了!” 百夫长派人赶回去禀报,他又兵分两路,一路向东去寻找,一路向西去寻找。 ........ 完颜昌疯狂地寻找胡沙图的资料图纸,但一无所获,他又询问周围的工匠,他们只知道木桶火雷,铁火雷一无所知,两名胡沙图的心腹士兵告诉完颜昌,铁火雷是胡沙图直接从家里拿来的,不是在这里制造。 完颜昌立刻率领五百骑兵骑马赶回上京城,前往胡沙图的住处。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如果完颜昌能够稍微晚一点走,种桓他们就危险了,就在完颜昌回城后不久,报信士兵跑来了,他们发现了凶手踪迹,坐船逃走了。 但完颜昌已经不在了,其他人指挥不动上京巡哨水军,还是得去找完颜昌,几名报信士兵只得骑上马,向上京方向追去。 阴差阳错不到一刻钟,种桓他们却由此争取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五人奋力划船,渔船向东方驶去,他们计划得极为周密,刺杀了胡沙图后,不可能再从原路返回,只能向东走。 他们将在勐安屯河进入活罗海川,活罗海川就是今天的牡丹江,最后进入统门水,从统门水入海。 ........ 完颜昌在胡沙图的府中掘地三尺,依旧一无所获,他心中沮丧万分,他极为担心,很可能他们又再一次和铁火雷擦肩而过。 这时,完颜昌才得到禀报,凶手极可能入江上船了,完颜昌恨极,立刻命令上京水军三百艘船只全体出动,又派出一万铁骑兵分两路沿着江面搜寻凶手。 与此同时,天子完颜亶派人来询问情况,无奈,完颜昌只得进宫去禀报。 虽然完颜喝离撒的惨败和兵部尚书杨钦的逃亡,都是完颜兀术攻击完颜昌的把柄,但完颜昌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相反他颇受天子完颜亶的重用,命他统领五万合扎勐安军,与完颜宗翰、完颜兀术并领三省事,掌握财政大权。 原因也很简单,关系到金国内部的派系斗争,完颜宗磐死后,另一个派系完颜兀术和完颜宗翰渐渐掌握大权,为了对抗完颜兀术日渐膨胀的权势,天子完颜亶需要扶持一个完颜兀术的政敌,完颜昌就最适合不过了,他原本就是完颜宗磐派系的二号人物,他取代完颜宗磐掌权也是众望所归。 完颜昌快步来到天子御书房,虽然胡沙图被杀,使他们再次和铁火雷擦肩而过,但完颜昌还是有一点收获,他得到几块铁火雷爆炸后的铁皮,这是真正的铁火雷铁皮,可以让其他火器工匠仔细研究。 听完完颜昌的汇报,天子完颜亶脸色极为阴沉,没有得到铁火雷倒是次要,关键是敌军斥候竟然潜入上京的军事禁地,干掉了首席火器大匠,让完颜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耻辱。 “漏洞在哪里?”完颜亶冷冷问道。 “回禀陛下,漏洞一在江面,我们江面上船只太少,使敌军探子能够穿过重重封锁进入上京,漏洞二在狼牙谷上方,竟然只安排了一座哨塔,十名巡哨士兵,对付普通百姓是足够了,但对付西军探子却完全不够,归根到底是守御主将轻敌了,认为西军探子不可能来狼牙谷。” “狼牙谷的防御主将是谁?” “是万夫长完颜倬!” 完颜亶当即喝令道:“传朕旨意,完颜倬渎职有罪,即刻处死!” “遵旨!”有侍卫奔出去传旨了 负手走了几步,完颜亶又问道:“照目前的形势,还能造出铁火雷吗?” 完颜昌想了想道:“有铁壳残片,有火药,应该还有机会,但需要时间!” “需要多少时间?” 完颜昌迟疑一下,摇摇头,“卑职也不能确定。” “朕给你一年时间,尽量把铁火雷研制出来。” 完颜昌心中叹口气,又变成自己的事情了,他尝试过,知道其中的艰难,但这个时候他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躬身道:“微臣遵旨!” 完颜亶沉思片刻,又澹澹道:“朕记得你说过,有个叫郭长武的燕京人来投靠你,此人刺杀过陈庆,差点成功,他还在吗?” “回禀陛下,他还在?” “安排一下,朕要见他。” 完颜昌心中愕然,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还想让他去京兆吗?” 完颜亶冷冷道:“竟然敢派人来上京刺杀我的首席大匠,来而不往,非礼也!” ……… 经过十天的航行,统门水的河面越来越宽,前面就是入海口了。 统门水就是图们江,出去后便鲸海,远远的,种桓看见了一艘万石海船停泊在入海口处,他仰天呼啸一声,振臂欢呼起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效忠 中午时分,京兆城春明门人流如潮,热闹异常,这时,远处官道上来了三名长途跋涉而来的旅人,三人都骑着马,为首之人年约三十余岁,浓眉细眼,衣着华丽,看起来颇为精明能干,他便是向氏家主向得胜的侄子向奎,受伯父的派遣出使京兆。 向奎是坐船到商州,又租了三匹马,直接骑马来京兆,历时近一个月,此时已是十一月下旬的初冬时节。 走进春明门,一股雄伟宏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宽阔的大街,整齐的店面,远处恢宏的宫殿,包括车辆如织,基本上都是马车,很少看到驴车,包括行人也是衣服得体,哪怕是穿着短衣的走卒小贩也是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向奎暗暗叹息,这才是京城气象,哪里像临安那般市场凋敝,毫无生机。 “公子,你看那里!”一名手下指着大街左面的一家店铺。 向奎看清楚了,是一家柜坊,红色的屋顶,一看就是宝记柜坊,不过牌子却变成了川陕第一柜坊,向奎暗暗叹息,宝记柜坊在江南已经全部倒闭,雍国境内的宝记柜坊直接被第一柜坊吞并了,从太宗时就开始经营的宝记就这样烟消云散。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但向奎今天可不是为宝记柜坊而来,柜坊不过是身外之物,他是为了向家乃至整个大宋权贵家族而来。 向奎先找到一家客栈住下,随即打听找到了曹府,曹府就是曹德的府邸,曹德之前出任太原府刺史,刚被调回京兆出任兵部侍郎,向家和曹家关系不错,曹德的父亲曹钜给了向奎一封引荐信,让他来京兆找曹德帮忙。 不多时,向奎被管家领到了贵客堂,他喝了口茶,只听见一声咳嗽,曹德从堂下走了进来,向奎连忙起身道:“曹大哥,还记得小弟吗?” 曹德笑着点点头:“你是向奎,我离开临安时,你才十几岁,一晃十几年了,快坐下!” 向奎坐下,随即取出曹钜的信递给曹德,“这是曹伯父的信!” 曹德接过信笑道:“居然是我父亲的信,家信吗?” “小弟不知!” 曹德让使女重新上茶,这才拆开父亲的信细看,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点点头道:“过两天雍王殿下要去铜官县视察,不如明天你就跟我去见他,要不就得等他回来。” 向奎欠身道:“择时不如择机,下午就去吧!父亲还在等我的消息呢!” ....... 下午时分,曹德见到了雍王陈庆,向他汇报了向奎之事,这在陈庆的意料之中,事实上,陈庆就在等他们到来。 “向奎只代表向家吗?”陈庆笑问道。 “看我父亲信中的意思,好像不仅代表向家!” 陈庆点点头,“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向奎被带到陈庆的官房,他见过陈庆,上前躬身施礼,“小民向奎,参见雍王殿下!” “不必客气,请坐!” 陈庆笑眯眯请他坐下,“有侍卫进来上茶!” 陈庆问道:“现在临安的情况如何了?” 向奎欠身道:“回禀殿下,临安千疮百孔,一片混乱,不知殿下想知道具体哪方面的情况?” “说说宝记柜坊的情况!” “宝记已经全部关门倒闭了,不管是越州、平江府还是建康府、临安的柜坊,都是一片混乱,无数百姓和商人都来取钱,取不到钱,失控的百姓就冲进柜坊,打、砸、抢、烧,不知道多少私人宝库被哄抢一空,但重要人物的宝库都事先提走,我们都得到了消息。” “什么意思?难道打砸抢还有预谋?”陈庆不解地问道。 “回禀殿下,这实际上就是一个策划好的阴谋,我们听大掌柜说,梅花卫已经先一步下手,运空了不少宝库,主要是商人和地方豪门的存钱,然后散布消息,引发了恐慌,也引发了最后的打、砸、抢、烧,很多无赖也趁机抢钱,几座柜坊最多被抢走一万多贯铜钱,柜坊都被烧掉了,梅花卫出动抓捕参与抢钱的人,杀了一百多人,钱财当然追不回来,抢钱的人太多了,最后就不了了之,倒霉都是大客户,责任全部都栽在石家头上以及闹事的百姓身上。” “好手段啊!” 陈庆冷笑道:“这下子他的军费不愁了吧!” “一点没错,抢掠了石家和柜坊的财富后,现在开始扩军了,听说第一批扩军十万。”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呢?”陈庆又问道。 “殿下,临安的房产地价在继续下跌,物价上涨,我们都认为朝廷已处于崩溃边缘,更重要是,天子一旦尝到抄家的甜头,他就不会停手,会对所有家族下手,我们不得不自保。” 说到这,向奎从怀中取一个厚厚的信封,呈给陈庆,“这是我们三十四个家族的联合效忠书,愿意效忠殿下,支持殿下取代大宋。” 陈庆之前统计过目前还支持宋朝的权贵,一共三十一个家族,没想到还多出三个,这就是宋朝的基本盘了,前两年是江南世家,通过科举和投官的方式,雍王国已经获得了江南世家的支持,一旦宋朝权贵集体背叛,那宋朝就真的没有根基了。” 陈庆接过效忠书了看了一遍,下面都是各个家族家主的签名和指印,密密麻麻,态度倒是非常诚恳。 陈庆点点头对向奎道:“你们想保住自己的家族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是有条件的,这一点你们要心里有数!” “我们知道,殿下请直言!” 如果雍王一口答应,没有任何条件,他们倒真不敢相信了,有条件才是真正的接受效忠,他们就怕没有条件。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道:“你们府库里面积累的财富我可以不动,但土地必须按照雍国的规矩来,要么取得爵位,要么争取勋官,要么得到官阶,哪一个级别拥有多少土地,都写得清清楚楚,平民最高能拥有五顷土地,对你们而言,最便捷的方式有两个,要么向西军捐粮,以获得勋官,或者开办工坊,按照雇佣百姓的人数,也能得到相应的勋官,但勋官最高的上柱国也只能得到二十顷土地,哪怕是到了国公的爵位,也不能超过百顷土地,就连我这个雍王,上限也只有五百顷,所以你们动不动就有几百顷土地,这是绝不允许的。” 向奎心情很沉重,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恐怕在土地问题上过不了关,他沉思片刻道:“但据我们所知,郑统全只是郡公,就算包括他儿子郑平,他家拥有土地上限最多只有百顷,但据郑统全自己所说,他家的土地有三百顷,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补给 陈庆澹澹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虞庆丰家族和王振邦家族,你应该知道,他们也是通过向西军捐钱粮的方式获得勋官,按照规定,两家能拥有的土地上限都是十五顷,可实际上,两家拥有的土地都在两百顷以上,是什么缘故呢?” “恳请殿下解惑!” “我可以告诉你,郑家在雍国境内拥有的土地只有二十顷,是一座占地两千亩的庄园,还是我赏赐给郑平的,郑家其他的两百八十顷土地都在海外,虞庆丰家族和王振邦家族也是一样,他们家族的土地也是海外,海外就不受土地限制。” “海外?海外是什么意思?”向奎一头雾水。 “目前的海外就是指南洋,以后还会更加广阔,我们会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军,不断占领海外广阔的无主之地,你们可以进行土地置换,把手中的农田置换成海外土地,按照一比十进行置换,目前的一顷江南土地置换成海外的十顷土地,三百顷土地置换成三千顷海外土地,可以换一座大岛了,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当然,也可以把土地卖掉,我们没有强迫,也会给一定的处理时间,但不能超过一年。” 向奎叹口气,“殿下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 陈庆又道:“你们肯表态效忠,我很高兴,但我也有底线,到了哪一步,就做哪一步的事情,如果我已经兵临城下你们才表示效忠,你们想保住财产就不可能了,最多保住性命,所以我对你们只有一句忠告,务实才是保命之道!” 说完,陈庆写了一行字递给向奎,“带回去吧!” 向奎看得清楚,雍王殿下写的字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 向奎当天就离开京兆返回临安,他在京兆呆的时间还不到半天,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向奎刚走,陈庆又立刻召见了曹德,曹德抱拳道:“殿下,他已经离去,返回临安了!”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他是急于回去禀报,最后他们会怎么选择我不知道,但我找你来,还有另外一件大事!” 陈庆沉思片刻道:“你父亲还在临安,对吧?” 曹德点点头,“不光我父亲,我们整个曹家都在临安。” “财产转移出来了吗?”陈庆又问道。 “父亲信上说,财产正在向福建路转移!” “我给你写了一张纸条,你立刻派人送给你父亲,让他拿着纸条向吕纲求援,吕纲会用海船将曹氏家族转移到泉州,事情比较紧急,你赶紧行动。” 说着,陈庆将一只信封递给了曹德,曹德一惊,急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一个预防,我担心权贵和天子的矛盾会激化,天子为了保住皇位会对权贵下手,只是有这个可能性,如果天子真的下手,首当其冲就是和雍国有关系的家族,比如你们曹家、呼延家族、高家、杨家、刘家等等,这些家族我都要保护,所以先通知你一声。” “卑职明白了,卑职立刻派人骑快马赶往临安!” 曹德快步走了,陈庆负手在官房内来回踱步,他知道让这些权贵家族放弃土地,同样也危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肯定不会接受,那么他们必然就会采取另一种自保手段,或者说,他们另一种手段已经准备好了,来向自己效忠只是他们最后找的退路,而绝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换源app】 陈庆拭目以待...... 次日,一场小雪沸沸扬扬笼罩在京兆城,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一夜飘雪,次日京兆城内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天气也变得寒冷起来。 今天是休日,也是他全家搬到内宫后第一个休日,但陈庆却没有时间陪同妻儿,这段时间他的事情特别多,件件重大,昨天刚刚接见了从临安赶来的向奎,而今天他又要接见从燕山路刚回到京兆的种桓。 陈庆是在内宫麒麟阁接见了王浩和种桓,这里是他在内宫处理朝务以及接见大臣的地方。 种桓和四名手下都在燕山路得到了陈庆的升官受赏,种桓升为副统制,李宛和王赋升为指挥使,耶律康和船夫也被升为都头,每人各赏银一千两。 这次种桓返回京兆府也是为了向陈庆汇报详细经过,主要是细节,陈庆格外关注金国铁火雷的研制情况。 种桓汇报得格外仔细从,他们进入辽河开始汇报,详细讲述了沿途的情况以及抵达上京城,这时陈庆打断了他的汇报,“从辽河到上京城,你们都是走的水路,我想知道,三千石的船只能否直接从渤海抵达上京城?” “回禀殿下,三千石应该还可以,但再大一些船只恐怕就不行了,有几段河流比较狭窄。” 陈庆点点头,“继续说!” “我们上岸后直接上山,山上只有十名哨兵,当时我们想不通为何哨兵这么少,后来才想通原因,一个原因是我们是直接盘山崖上来,没有走周围小路,周围小路上一定有岗哨,让人上不了山岗,第二个原因,是各种试验比较绝密,金国不想让更多士兵看到试验,所以山顶上的士兵很少,也成全了我们。” 种桓又将他怎么部署,对方怎么试验铁火雷,怎么射杀胡沙图的详细经过说了一遍。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问道:“你是说前一天试验的是木火雷,刺杀当天试验铁火雷,现场只有一座砖屋,对吧!” “回禀殿下,正是如此!” “完颜昌也是刺杀当天出现在试验场?”陈庆又问道。 “正是,卑职认为他就是专门来查看铁火雷爆炸,看得出他事先并不知情?” “这话怎么说?” “因为铁火雷已经安放进砖房了,士兵又把它搬出来给完颜昌查看,他很惊喜,反复抚摸铁火雷,所以卑职说他事先并不知情,而且火绳点燃后,士兵们都没有反应,直到胡沙图大喊捂耳蹲下后,士兵才反应过来,纷纷捂住耳朵蹲下,也由此可推断,这是第一次做铁火雷试验,所以大家不懂防范。” 陈庆沉思不语,从种种迹象表明,这应该是金国第一次爆炸铁火雷,不管胡沙图有没有被刺杀,只要铁火雷成功爆炸,那他们都迟早能制造出第二颗铁火雷,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留给自己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除了胡沙图和铁火雷外,陈庆关注的另一个重点就是种桓他们的返程,从统门水进入鲸海,再沿着高丽国沿海南下,再绕进渤海,让陈又看到了另一条进攻路线。 “你们返回时,海船遇到了什么危险和困难吗?” 种桓想了想道:“大船是沿着高丽国的海岸线走,没有什么狂风暴雨,如果说困难,那就是补给有点吃力,如果中间有个补给点,那就完全顺利了。” 陈庆缓缓点头,补给点的问题,应该尽快拿下耽罗大岛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又刺 郭长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又会返回京兆,三个月前他在东大街路口刺杀雍王陈庆未遂,成功逃离了京兆,前往金国投奔完颜昌,在金国呆了还不到一个月,又被派回京兆了。 当然,这一次他是执行金国天子交代的任务,金国甚至亲自接见了他,交给他两个任务,并许诺只要完成任何一个任务,他都能在金国加官进爵,获得荣华富贵。 第一个任务不用说,就是再一次刺杀陈庆,但郭长武来京兆整整十天了,连陈庆的影子都看不见,他昨天才知道,雍王已经搬去了内宫,他的车队不会再从闹市大街经过,而且什么时候外出,也是从太极宫的北门直接出城,他蹲在城内根本就不知道。 金国天子给了郭长武承诺,如果他能刺杀陈庆,那将直接封他为王爵,但如果是完成第二个任何则封他为千户,落差很大,他当然想完成第一个任务,但现实摆在这里,他上次的机会没有抓住,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 郭长武依旧住在东城外的一家客栈内,这一次他是假扮成科举赶考的士子,住在二楼最靠里面的一间上房内,一下子付了两个月的房租,又给足了伙计赏钱,条件就是不能进自己房间,不准任何人来打扰自己读书,这一次他完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房间里,郭长武拔出匕首,缓缓将一只蜡丸切开,这就是他的另一个任务,金国天子再三交代他,只有第一个任务实在无法完成时,他才能切开蜡丸。 郭长武对刺杀陈庆已经绝望了,他没有办法,只能执行第二个任务,能封千户也不错,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蜡丸里面是一张纸条,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刺杀宋朝前太子赵谌!’ 郭长武有点懵了,为什么要自己刺杀前太子赵谌?其实他不懂金国天子完颜亶的心理,完颜亶当然知道他刺杀不了雍王陈庆,所以刺杀前太子赵谌才是完颜亶的真正意图,就是给雍王的一个回礼。 雍王陈庆派人来刺杀了辽国妖僧胡沙图,完颜亶也要刺杀一个北宋的重要人物,他选中了前太子赵谌,此人是雍王的一颗重要棋子,除掉这颗棋子,足以让雍王心中懊恼万分。 想不通归想不通,但郭长武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任务,出发之前,完颜昌给了他一个地址,位于秦州门大街的山珍堂药铺,并再三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找这家药铺。 收拾了东西,戴上一顶毡帽,他特地把眉心遮住,他眉心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很担心被人认出,好在正好下雪,戴帽子保暖也顺利成章了。 仔细锁上门,郭长武便离开客栈进城了,秦州门大街位于京兆西南,一座西面的副城门叫做秦州门,城门所在的大街就叫做秦州门大街。 他租了一辆牛车,不多时便来到了秦州门大街,街道不宽也不长,只有两里,一边是民居,另一边则是商铺,这里其实就是贫民区了,大家都知道这里要拆迁了,所以私人土地炒得很贵,已经涨到亩价五千贯了,吕绣她们购买土地时才亩价三百贯,短短几个月就涨了十几倍,不过这里大部分都是官地,涨价再多,最大的得益者还是官府。 郭长武很容易打听到山珍堂药铺,是一家老店,卖药同时也看病坐诊,它的真实身份是金国的一座情报站,去年才成立,不再涉及绝密情报,而是收集一些重要的公开情报,比如军队集结,战争爆发、重大灾害等等公开的情报。 然后把情报送到燕山路,再由燕山路中转站用鹰信送往辽东。 郭长武走进大堂,直接找到掌柜,一言不发,摊开手掌心,掌心里是一枚银牌,这是完颜昌给他的信物。 掌柜是名汉人,叫做王匡,四十岁左右,是一名辽东的汉人药商,奉命来这里开药铺收集情报,王匡看了郭长武片刻,便点点头,“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内院,在内堂坐下,王匡问道:“您是完颜尚书派来的?” 郭长武点了点头,随手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王匡不由打量他一下,见他长相很普通,唯一特殊之处就是眉心有颗很大的黑痣,颇为显目。 王匡又笑问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姓郭!”郭长武惜言如金。 王匡又陪笑道:“原来是郭公子,不知我怎么帮你?” 郭长武沉默片刻道:“我想知道宋朝前太子赵谌的住处?” “前太子赵谌?” 郭长武点点头,“就是他!” 王匡沉思片刻道:“这个情报很冷门,我们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样吧!明天中午郭公子再来一趟,或者郭公子把住处给我们,我们上门!” “不用了,明天中午我再来!” 说完,郭长武起身离去...... 王匡坐了片刻,便对伙计打了个招呼,“你们看好店,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王匡出门拦了一辆马车,给车夫说地址,马车随即向西大街方向驶去。 ........ 种桓休假了三天便回到内卫了,他已被升为副统制,成为王浩手下三大统制之一,他原本是负责稽查私盐,被调去燕山路后,私盐的事务交给了另一名统领,目前他暂时还没有新的安排。 此时,种桓正坐在自己官房翻阅卷宗,这时,有士兵在门口禀报,“小种将军,都统有事情找!” 种桓点点头,起身向王浩官房快步走去。 很快来到官房,他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王浩笑眯眯递给他一个信封道:“你的差事下来了!” 信封是雍王所封,种桓心急刚要打开,王浩摆手道:“先不急,眼下有件事要你去做。” “请都统吩咐!” 王浩随即道:“带上来!” 士兵带上来一名中年男子,正是山珍堂药铺掌柜王匡。 山珍堂药铺是当初完颜昌手下情报头子皮向阳设在京兆城的分支机构,当时是单线联络,通过仙泉茶馆七号坐位联系,皮向阳覆灭后,种桓通过联络人卢孟达在仙泉茶馆当诱饵,连续查获了三个情报点,山珍堂药铺便其中一个。 但种桓留了一手,没有碰山珍堂药铺,使山珍堂药铺成了漏网之鱼,同时策反了掌柜王匡,金国负责情报的主官正是完颜昌,山珍堂药铺便再次被完颜昌利用起来。 只是山珍堂药铺主要负责收集公开情报,基本上比较平稳,也没有什么风险,内卫也经常给它一些重要的公开情报,山珍堂药铺颇得金国的重视。 王浩笑道:“王掌柜给小种将军介绍一下吧!” 王匡躬身行一礼,“小种将军,好久不见了。” “王掌柜请说!” “今天来了一个金国的刺客,向我们打听前太子赵谌的住处。” 种桓一怔,“前太子赵谌?那他应该去汴梁才对吧!” 王浩笑道:“小种将军有所不知,赵谌一家三个月前就已经被送回京兆了。” 种桓点点头:“刺客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姓郭,具体叫什么,他不肯说!” “姓郭?” 种桓脑海里如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名字,郭长武。 他急问道:“此人是不是眉心有一颗很大的黑痣,上面有三根短毛!” 王匡点点头,“一点没错!” 种桓一拍巴掌,“还真是冤家路窄,他终于又回来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借刀 次日中午,郭长武再次来到山珍堂药铺,王匡把他领到后堂,给他倒一盏热茶,“打听到前太子的消息了。” 郭长武精神一振问道:“他住在哪里?” “他住在曲江别院,你若想刺杀他,不用去曲江别院,去大云寺便可,他在寺院里当居士,法号青阳居士。” “你能确定?”郭长武有点怀疑,才一天时间,就打听得这么详细,怎么可能? 王匡点点头,“不会有错,他是天子命令我们关注的重要人物,我们一直在跟踪他。” 郭长武相信了,天子肯定很关注此人,否则不会让自己刺杀他。 “寺院在哪里?我怎么找到他?” 王匡取出一份地图,“大云寺就在曲江池东岸,很容易找到,这是大云寺地图,看见没有,西北角就是居士院,可以在那里找到他。” “我怎么分辨他?” “很容易,居士也有等级,他是第二等级,穿一件深褐色居士袍,整个居士院就只有两人穿深褐色居士袍,另一人是个白胡子老者,三十多岁,皮肤苍白,体格瘦弱之人就是他。” “多谢了!” 郭长武接过地图便扬长而去,王匡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他不明白内卫为什么要假戏真做?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内卫能决定。 ........ 内卫出动了最高明的跟踪手段,他们拦截住了前往秦州门大街的牛车和马车,一共只有三辆牛车从山珍堂门口经过,郭长武拦住了第二辆,赶车人是个须发皆白的驼背老者,让郭长武失去了警惕,他直接前往城外的客栈。 回到客栈,郭长武稍微收拾一下就出门了,就在他出门前往大云寺不久,种桓便来到了他的客房,他看到了郭长武吸取教训的一面,锁上做了手脚,绑了一根头发,任何开门他都知道,种桓直接从窗子进了屋。 屋里收拾很整齐,也什么都没有,但在床头发现一个包,里面有洗换衣服,燕山府科举士子证明,几十两碎银和一块身份银牌,还有一把剑,屋角还有马鞍和马袋。 种桓迅速做出判断,郭长武身上什么都没有携带,就算被射杀也查不出他的身份,他想离开京兆,必然还会回客栈。 大云寺距离客栈很近,只有两三里路,郭长武在寺院外的店铺里,用仅有一锭银子买了一件灰色居士袍,扮做一名居士,径直走进了大云寺,他有地图,很快便找到了西北角的居士院,有三十余名居士住在这里,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法事,每天吃斋念佛。 前太子赵谌确实就在居士之中,法号青阳居士,他等级很高,能穿深褐色居士袍。 也有内卫保护他们全家的安全,不过内卫几名女护卫,在他府中保护妻儿的安全,大云寺没有内卫,也没有必要,赵谌法号青阳居士,在大云寺当居士,是绝密情报,只有不超过五个人知道,连他妻子也只知道他在寺院当居士,但在哪座寺院,叫什么法号,也统统不知,整个寺院也只有方丈知道他的身份。 郭长武走进居士院,只见数十名居士坐在大堂里诵经,他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目标,坐在最边上的一名男居士,三十余岁,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穿着深褐色居士袍,双眼微合,虔诚地敲木鱼念经。 他左手做成念经模样,右手握着袍子里的短弩,慢慢走过去,在赵谌身后坐下,低声问道:“你是青阳法师?” 赵谌微微欠身道:“我是青阳居士,不敢称法师!” “好!” 郭长武一手捂住赵谌的嘴,扣动了悬刀,‘噗!’一支毒箭射中了赵谌的后背。 赵谌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郭长武起身快步走了,走出居士院,只听里面一阵大乱,有人大喊:“快去找方丈!” 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大云寺,没有人跟踪他,让他心中感到格外轻松,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作为刺客,郭长武还是不合格,甚至他的智商就没有过关,如果赵谌这么容易刺杀,金国天子还要派他来做什么?直接让情报站的人下手就是了。 刺杀赵谌本身很容易,难的是找到他,如大海捞针,除非是策反王浩,但郭长武显然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完成了任务,他要急于离开京兆城了。 郭长武匆匆赶回了客栈,为了刺杀方便,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携带,刺杀虽然方便,离开就不方便了,他的盘缠,宝剑,士子证明、身份证明、马匹都在客栈。 他来到自己房间门口,伸手摸了摸门锁,头发丝还在,他放心打开了门,刚一进门,一名内卫士兵从天而降,从后面将他扑倒,紧接着埋伏在屋里的四名内卫冲上来,将他死死按住,双手双脚捆绑起来,用绳子勒住嘴,使他无法嚼舌自尽,又用黑布袋罩住头,直接将他抬下了楼。 直到这时,郭长武才隐隐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 王浩和种桓匆匆赶到雍王官署,向陈庆汇报了详细经过,陈庆问道:“前太子情况如何?” 种桓暗然道:“对方的毒箭非常霸道,前太子当场就死了,没有能救活!” 陈庆点点头,“立刻让《京报》去报道此事,必须让这个郭长武开口,交代一切,把这个桉子做死,再派人把山珍堂端了,给王匡说清楚,给他儿子爵位和富贵,他必须替我担下这个责任。” “卑职遵令!” 陈庆又冷冷道:“记住了,除我们三人之外,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真相!” ........ 次日中午,《京报》头版头条刊登了重要新闻,前太子赵谌被金国刺客刺杀,享年三十四岁,目前刺客和金国情报探子都被内卫抓捕,他们供认不讳,招供了刺杀计划,原本是要刺杀雍王,但雍王防御严密,他们无法下手,转而对防御松懈的前宋朝太子下手。 连刺客背景也完整地介绍出来,刺客郭长武,燕山路蓟州豪门郭威之侄,郭威涉嫌谋反被镇压,郭长武逃脱,曾在东大街刺杀雍王未果,逃去金国,随即受金国皇帝派遣,再次潜入京兆实行刺杀计划,在金国情报探子的协助下,刺杀了前太子赵谌。 】 内卫甚至还搜到了金国皇帝的刺杀手谕,人证、物证俱全,罪行难饶,雍王批准公开处斩。 三天后,在京兆城朱雀大街,十几万人的围观下,郭长武被押上断头台,在众目睽睽下公开斩首。 七天后,临安的《京报》也详细报道了前太子赵谌被金国刺客刺杀的消息,但这个消息并没有在临安引起轰动,毕竟一个过气的太子,对他感兴趣的人不多了。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传言 御书房内,赵构放下报纸,问徐先图道:“这会不会是陈庆做的局,将刺杀凶手栽赃给金国?” 徐先图摇摇头,“微臣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陈庆要除去太子,让他病故就是了,反正前太子的身体不好,让他慢性中毒,最终医治无效病故也很正常,栽赃给金国很麻烦,如果金国不承认呢?还要准备大量证据,还要环环相扣,稍微考虑不周,就会出状况。” 赵构觉得有道理,又问秦桧道:“秦相国认为呢?” 秦桧斟酌一下道:“刺杀桉是不是真实,微臣难以判断,只是觉得报纸上说得太多了,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不是欲盖弥彰!” 张浚在一旁补充道:“他们是想把事情说清楚,免得有人怀疑,正如徐相国所言,一杯毒酒就解决的问题,确实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卑职中午还遇到吕纲,问及此事,他说西军内卫缴获了金国皇帝的刺杀手令,那就不会有假了。” 赵构点点头,把报纸放在一边,他对前太子赵谌之死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了,他今天召集众相国是为了扩军一事,再扩增二十万军队,他手中已经有上千万贯钱,足够支撑三十余万大军。 但几名相国却并不支持他扩军,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没有那么多人口支撑军队,三十余万军队,几乎要两百万人口才有这么多青壮,现在江南人口还有多少? 青壮男子全部去当兵,谁来种地?谁来采矿?谁来从事各种手工? “陛下,如果是二十年前,或许我们有足够的人口,但现在很多百姓都返回中原了,江南的人口比二十年前锐减一半,如果陛下征二十万大军,很多事情都没有人做了,请陛下三思!” 赵构不悦道:“之前你们告诉朕,大商铺都倒闭了,大量伙计没有事情做,养家湖口都成问题,说出现一个活,几个人争抢,现在朕让他们从军挣钱养家,难道不是好事?” 张浚道:“陛下,招募士兵是有要求的,要有力量,身高,如果谁都能从军,那就是老弱残军了,很多伙计并不适合从军。” “那就放宽条件!” 赵构的语气愈加不满,对众人道:“朕招募三十余万大军并不是要和西军决战,而是有足够兵力,让陈庆不敢小看我们,三十余万大军本身就是一种威慑,朕意已决,就招募二十万大军,从明天开始招募,只限制年龄,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其他一概不限制!” ........ 御书房内只剩下徐先图一人,赵构又问道:“温州军那边查到主事者是谁了吗?” “回禀陛下,应该就是都统王建!” 赵构眉头一皱,他对王建的印象极好,对大宋很忠心,这才重用他,让他统领三万军队坐镇温州,怎么会是他背叛自己?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王建,谁又有权力调动三万军队集结? 徐先图见赵构有点犹豫,便小心翼翼道:“陛下,王建忠心大宋不假,但未必忠心陛下!” 赵构一怔,“此话是何意?” “陛下难道没有听到一点传言?” 赵构眼睛瞪大了,“什么传言,报纸有登过吗?” 赵构现在了解外界几乎都是来自于《京报》,秦桧几次劝他查封《京报》,他都没有答应,不仅是怕得罪陈庆,他自己也离不开《京兆》这个信息来源。 “都是街坊传言,报纸不会刊登这种没有证据的消息。” “到底是什么谣言?”赵构有些急了。 “陛下,有两个传言,第一个传言,有人在京兆看到了向得胜的侄子。” “这不一定是传言,很有可能,第二个传言怎么说?” 第一个传言在赵构的意料之中,一点都不奇怪,他关心的第二个传言。 “陛下,有传言说,那些权贵在接触太祖的后人!” 赵构顿时脸色大变,可以说这是他仅次于皇兄赵桓之后,第二最害怕的事情,皇兄赵桓已经死了,对他皇位威胁最大的,就是太祖的子孙了。 他自己没有儿子,太宗一脉的皇族都在靖康之乱中一网打尽,倒是不少太祖的子孙生活在应天府,反而幸存下来,那些权贵和太祖子孙接触,显然是想推翻自己,另立新君。 赵构顿时明白了徐先图说王建忠于大宋,但未必忠于自己的意思。 “另外微臣还要提醒陛下,前太子虽然被刺杀,但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掌握在陈庆手中,也是一大威胁。” 赵构点点头,“朕知道!” “微臣告退!” 徐先图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赵构着实愤怒无比,负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他很了解徐先图,他不会乱说什么传言,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看来这帮混蛋不仅暗中联系陈庆,还准备推翻自己,另立新君,真不知死字怎么写了! “速传颜辛来见朕!” 梅花卫都统制颜辛正好就在皇宫,听到宣召,他立刻赶来御书房,不多时,他被带进御书房,颜辛单膝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颜都统免礼!” 赵构负手站在窗前,问道:“关于向家、曹家、高家、蔡家这些权贵,你有什么消息吗?” 颜辛迟疑一下道:“微臣没有得到什么确切消息。” 赵构何等精明,一下子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立刻追问道:“传言呢?” “传言倒是有不少!” “给朕说一说,有哪些传言。” 颜辛有点为难道:“微臣确实没有任何证据!” “朕不要证据,你尽管说!” 颜辛无奈,只得想了想道:“第一个传闻,他们在用各种方式转移财富,有的转移去雍王的地盘,有的转移去庄园。” “然后呢?第二个传言是什么?” “第二个传言,有人在京兆看到了向奎,也就是向得胜的侄子。” 赵构眉头一皱,这和徐先图说的一模一样,这明显有人在故意撒布消息。 “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还有就是他们在不断地秘密集会,似乎在商量什么大事,只有这个消息比较确切!” 赵构点点头道:“朕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动用梅花卫精锐,严密监视这些权贵言行,要随时向朕汇报!”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秘议 种桓的新任务就是赶往临安,支援特使吕纲,他带来了一百二十名内卫精锐。 他们采用不断换马的方式,昼夜不停赶往临安,只用了十天时间便抵达了临安。 种桓将一百二十名手下安排在城外客栈休息,他自己则进城前往长丰茶馆。 很快,吕纲和王牧二人先后赶到了茶馆,连同种桓、董安和魏延宗一起,他们五人在茶馆后堂进行紧急议事。 种桓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他强打精神对众人道:“我临走时,殿下对我有很多交代,首先是要求我们尽快把曹家、呼延家、杨家、刘家和高家转移去泉州,殿下推断宋王朝内部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斗争,已经不远了,我们要把相关利益者转移走,这是第一步。” 吕纲缓缓道:“之前我也收到了雍王的鸽信,已经开始前期准备了,首先杨家和高家不在临安,在江宁县,我已安排人转移他们两家去江北,目前在临安就只有三家,曹家、呼延家和刘家,他们也收到了曹德的信,很配合我们,我已经替他们将大宗财物和部分家人先转移去了萧山县,然后这两天就会转移他们的主要族人。” 种桓道:“第二步就是参与进他们的内部斗争,雍王的信件我交给了吕特使,我带来了一百二十名精锐内卫,将全力配合吕特使的安排。” 吕纲点点头,“我也是刚刚看了雍王殿下的信,信中要求我们在撤离了三个家族后,我们自己也要暂时撤离临安城!” 王牧顿时急道:“报馆也要撤离吗?” “也要撤退!” 吕纲肯定道:“殿下说得很清楚,一旦爆发内讧,我们都会成为重点攻击目标,我们要未雨绸缪,尽快撤退!” 董安笑道:“茶馆明天就可以关了,我们会协助报馆撤退!” 王牧点点头,“我得回去和大家商议一下,怎么不影响发行的情况下撤退,我们之前有过紧急方案的,现在可以执行了。” “我们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任务!” 吕纲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众人看得清楚,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 时间已经到了三更时分,但向家内宅大堂上依旧灯火通明,二十几名权贵家族在紧急商讨对策,他们情绪激动,争论激烈。 外围有百名武士在警戒放哨,他们来回踱步,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西南角外围部署了两名巡逻武士,其中一名武士叫孙进,他其实是梅花卫安插在向家的一名耳目。 此时已经快到四更了,他急于赶去梅花卫汇报,却找不到借口离开,让他心急如焚。 正好他的另一名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对孙进道:“实在困得不行了,哥哥我去眯一会儿,就在走廊那边,有急事你通知我!” “你去吧!” 同伴悄悄熘走睡觉去了,孙进终于找到了机会,立刻奔到后墙,翻墙而走,跑去附近梅花卫的点汇报了。 不到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同伴还在睡觉,他依旧装模做样的站岗。 这时,商议结束了,后门开启,一辆接一辆的马车驶出,每一辆马车旁都有几名武士骑马跟随,这是他们自己带的护卫,和站岗的武士不是一回事。 不多时,二十几名权贵代表都走光了,实际上,他们就是住在临安城全部权贵,其余还有十家权贵住在外地。 武士们都解散回自己宿舍休息,孙进找到同伴,一起回宿舍睡觉了。 后宅内,向得胜还在和两个儿子向军、向文以及侄子向奎继续商议向家的安排,向奎是昨天赶回了临安,所以才引来了今天的聚会。 今天的聚会所有人达成了两个重要共识,第一,拒绝了雍王的土地令,他们绝不肯放弃自己土地,哪怕置换海外的土地也不肯。 第二,他们一致同意拥戴太祖的七世孙赵伯琮为新帝,取代现在的天子赵构。 当然,这个决定实际上就是发动政变,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所有人都当场签署了保密承诺,绝不把议事内容泄露出去,甚至在家族内部也要进行保密。 这些权贵之所以敢和天子赵构抗衡,因为他们也有一定的底气,朝廷的十五万大军,他们控制了其中五万,占据了三成。 而且朝廷的十五大军中,有八万部署长江沿岸和浙西一线。 另外分布在临安周围的七万大军,有五万军队都被这些权贵控制,包括三万温州军和两万临安驻军,而忠于天子的军队只有杨淅中率领另外两万临安驻军,当然,还有一万梅花卫,权贵们以五比三占据上风。 只要温州军及时赶到临安,权贵们就有胜利的希望了。 ........ “温州那边怎么说?”向得胜问长子向军。 向军在温州军出任统制,统领一万台州军,他也是刚刚赶回临安。 向军沉声道:“王都统的意思,如果决定要行动,就要果断,不能拖延,一旦被官家发现,就麻烦大了。” 向得胜点点头,“你立刻赶回温州,既然大家都一致决定了,那就可以行动了,要求他立刻进京,我们会开启城门配合。” 向军点点头,“那孩儿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即刻派人和孩儿联系!” “去吧!一路小心。” 向军先走了,向得胜又对次子向文道:“宝库内的财物都转移了吗?” 向文点点头,“能转移的都转移去扬州了,但粮食转移不了。” “粮食就不要管了,你立刻赶去扬州坐镇,我们向家的财富都在扬州了,你要保护我!” “天一亮孩儿就出发!” 向得胜又看了一眼侄子向奎,“今天老三很沉默啊!” 向奎叹口气道:“其实我们的风险很大,明明雍王已经答应不没收我们财富,也答应保证我们的安全,我们完全可以迎接西军,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侄儿就不明白,为什么不选择最好的方案?” 向得胜解释道:“今天你也看到了,除了我们向家、曹家和呼延家同意交出土地外,其他都不同意,大家都是一体,如果我们坚持,我们的联盟就会分裂,所以我们必须服从大家的意见,我和曹家、呼延家交流过来,他们也是这个意思,服从大局。” 向奎摇摇头,“就算推翻天子,新帝登基又能怎么样,西军大举杀来,横扫江南,我们还是一样保不住土地,甚至连财产都保不住,雍王殿下说得很清楚,如果兵临城下,最多只能保住性命,财产和土地就不要指望了。” 向得胜澹澹道:“在土地利益面前,不要指望大家会看得远,会有大局观,要不然世间就没有后悔二字了。” “好吧!” 向奎无奈道:“那侄儿负责什么?” 向得胜缓缓道:“你负责把一千家丁都组织起来,武装他们,在关键时刻保护向家撤退!”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鼓密 半夜里,天子赵构被宦官叫醒了,“陛下,颜都统说有紧急情况要禀报!” 赵构一激灵,立刻清醒了,连忙吩咐道:“让他在外殿等候!” 赵构披上一件袍子快步来到外殿,颜辛连忙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赵构摆摆手,“什么紧急事情?” “回禀陛下,二十五个权贵在向府半夜聚会,商议大事!” “就是现在吗?” “正是,他们从晚上一直商议到三更时分,刚刚才结束,卑职的内应说,每个人签字画押,似乎决定了什么大事。” 赵构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了,这帮混蛋已经控制了温州军,在临安也有他们控制的军队,一旦造反,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思片刻,当即写了一份密旨,交给颜辛道:“你立刻派人赶去镇江府,把朕的秘旨交给韩世忠,那些权贵,继续监视!” “微臣遵旨!” 颜辛行一礼,匆匆离去。 赵构随即又写两份密旨,其中一份和刚才的一模一样,分别让心腹侍卫赶去送给镇江府的韩世忠和浙西的刘锜,命令他们立刻率军回临安勤王。 他之所以要再给韩世忠写一封密旨,还是不太相信颜辛,虽然颜辛是他一直信得过的心腹,谁知道他会不会变?被权贵们的重金收买。 ......... 局势愈发紧张起来,曹钜回到府中,立刻把几个兄弟子侄都召集起来。 “你们第二批走,明天一早去这里!” 曹钜将一张纸条递给兄长曹锰,“你们明天去这里,吕特使会安排你们离开。” 】 “大哥,你不走吗?” 曹钜摇摇头,“曹府得留一个人,我刚刚才在盟约上签字画押,人就跑掉,太不合道义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形势不对我就从秘道熘走。” 曹钜幼子曹义道:“父亲,我留下陪你吧!我们一起时逃走还有个照应。” 曹勐也劝道:“大哥,让五郎留下吧!他武艺高强,他照顾你我们也放心一点。” 众人也纷纷劝说,曹勐终于答应了,“好吧!老五留下,其他人必须走!” 天不亮,曹府一行十几人分坐三辆马车离开府宅,向城外驶去,这是曹家第二批人,第一批是家卷妇孺,已经在五天前乘船去了萧山县,等第二批汇合后就将乘船去泉州。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钱塘江边的一座大宅,这里便是临时特使府,后面紧靠钱塘江,有座私人码头,拴着四五艘千石乌棚船,有危险时可以紧急撤退。 曹勐一行人来到大宅,董安把他们迎了进去,他们才发现不光是他们,还有呼延家族和刘家,足有五六十人。 董安笑道:“他们是昨晚到的,等会儿一起乘船去萧山县,船只已经准备好,你们来得正好!” 曹锰又问道:“我们在萧山县呆几天?” 董安摇摇头,“今天晚上就乘坐万石海船出发去泉州。” ........ 上午时分,邹栓结束了昨晚的当值,从皇宫出来,直接来到将军桥附近的天香茶馆,这里是他和魏延宗约好会面之地,这段时间时局紧张,邹栓也感觉到了,所以他每次当值出来,都要来茶馆坐一坐,看看魏延宗有没有事情找他。 今天果然遇到了魏延宗,这次旁边还有一人,魏延宗笑着给他介绍道:“这位是你的同行,西军内卫统制小种将军!” 邹栓肃然起敬,抱拳道:“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小种将军,久仰了!” 种桓笑道:“我有这么出名吗?” “你的名气很大,至少在我们梅花卫很有名,你在四川路、荆湖南路清剿私盐,杀人如麻,我们颜都统总是拿你为榜样,骂我们清剿私盐无能,所以我们都知道小种将军!” 种桓苦笑一声,杀人如麻,自己居然是这个名声。 魏延宗摆摆手道:“我们长话短说,直入正题,小种将军想带四名弟兄进皇宫当差,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邹栓吓了一跳,六个人进皇宫当差,这怎么安排? 魏延宗见他面露难色,便道:“你不是有二十名手下吗?就扮做你的手下,如何?” “问题是我的手下彼此都认识,忽然冒出五个陌生人,他们肯定会告密。” 种桓道:“晚上当值呢?” 邹栓想了想笑道:“如果是晚上当值,还真可以!” “怎么说?” “我们每天晚上会有五个人当值,都由我安排,我可以给其中一组士兵放假,然后小种将军冒充他们就行了,但时间不能太长,最多五六天。” 种桓点点头,“五六天足够了。” 魏延宗有些担心问道:“他们进宫当值会不会被人识破?” 邹栓笑道:“我们不是侍卫,我们是内宫监督,所有宫女、宦官和侍卫见到我们都躲得远远的,我们基本上遇不到人,刚开始还有点兴趣,后来就腻烦了,当值时都躲在房间里喝酒赌博,要么睡觉,但有个原则,皇宫的女人不能碰,碰了会掉脑袋,只要把握住这个原则,就没有任何问题。” 种桓又问道:“会遇到天子吗?” “一般我们都是回避的,如果真想遇的话,也能遇到,每天都有宦官把天子的作息安排交给我们,然后我们就去监督,主要是监督侍卫,防止他们懈怠不尽职,当然,我们也只是走走过场,大家都混口饭吃,没必要那么认真。” 种桓点点头,“就这么决定了,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每晚当值!” ......... 这段时间相国秦桧也开始失眠了,自从万俟卨被刺杀后,秦桧就明显感到天子对自己冷澹了,议事轮不到自己第一个说话,天子最后的决定也不会是自己的意见。 尤其最近几天局势紧张,天子都是把徐先图叫去密议,而不会找自己,这让秦桧着实紧张,心中充满了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不仅来自天子的冷落,同样也来自大宋内部斗争的升级。 “老爷,是不是有人想立新帝,换掉当今天子?”王氏直接了当问道。 “你怎么知道?”秦桧不解地看了妻子一眼。 “今天我进宫,太后告诉我的。” 秦桧心中一惊,连韦太后都知道了,他又问道:“韦太后怎么说?” “老爷可能想不到韦太后的态度!” “你说说看!” 王氏冷笑一声道:“韦太后大骂官家愚蠢贪财,尤其抄了石家,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她倒是没有骂错,但她不知道,从官家掠夺商人开始,这一天就迟早到来。” 王氏摇摇头,“这些大道理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会不会爆发政变,会不会殃及我们。” 秦桧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如果有可能,我们最好能多准备两条后路。”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势危 这段时间,陈庆也极为关注临安的局势,虽然金国有可能研制出铁火雷,但金国没有大批量制造的能力,在短期内还形成不了威胁,可临安的局势就不同了,陈庆强烈的感觉到,这几年各种矛盾积累已经到了爆雷时刻,极可能要破局了。 此时,陈庆已经来到了汉阳府,之所以在汉阳府而不是襄阳,主要因为是汉阳府是鸽信中转站,从临安过来的鸽信会直接抵达汉阳府,再从汉阳府换信鸽前往京兆。 另外,从汉阳府送信到位于扬州长江北岸的西军大营,骑快马出发,在中途进行五次接力送信,三天就能抵达。 陈庆并没有住在岸上,而是住在停靠在汉水西岸的大船上,当然是他的十万石大船,这一次只有姚梅陪同他前来,因为冬天的缘故,他的腿部需要人护理。 陈庆躺在船窗旁高榻上,只穿了一件厚袍,身上盖了一床厚厚的棉被,他在看刚刚收到的一份情报抄件。 姚梅蹲跪在下面,小心地用滚热的毛巾给丈夫敷裹大腿伤处,那个多年前的老伤疤被热气蒸敷后,变得通红,怎么伺候丈夫,她已经很熟练,一边给敷裹伤口,一边轻轻给他按摩。 当然,小妾给丈夫按摩,总是会擦枪走火,但姚梅很有眼力,她知道丈夫在看极为重要的军事情报,便将按摩放轻松,没有触及擦枪的部位,不打扰他的专心。 陈庆确实在看极为重要的军事情报,韩世忠已率四万大军迅速南下,而浙西的刘锜也率两万军赶回临安,这样一来,镇江府和浙西就各只剩下一万军队。 与此同时,三万温州军已经离开永嘉县,正疾速赶往临安,吕纲在还简单分析了力量对比,临安四万驻军,只有两万忠心于天子,另外两万则被权贵控制,这也是天子赵构不敢动用梅花卫清洗临安城权贵的主要原因。 一旦到了鱼死网破那一步,权贵们必然要疯狂反噬了,这也是陈庆所期待的。 事实上,从一开始,陈庆就没有打算放过这些朝廷权贵,他攻打天下从来都把盟友和敌人分得很清楚,笼络士族,善待豪门大户,打击豪强权贵。 豪门和豪强有什么异同,它们的相同点很多,都是地方望族,在地方享有威望,都对官府进行渗透,但它们的不同点只有一个,豪门有钱有地位有声望,豪强在三有的基础,还多了一个有军队,没错,正是因为军队这个因素,所以各地都会被西军镇压。 权贵不仅是豪强,同时也是一个王朝财富的真正掌握者,不剥夺他们的财富,新王朝的原始积累又从哪里来? 双方都出动了军队,内讧必然会爆发了,陈庆若有所感,轻轻推了一下姚梅,给她使个眼色,姚梅心领神会,俏脸一红,慢慢将头探进被子里。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姚梅吓一跳,连忙钻出被子,把丈夫的被子盖好,问道:“什么事?” 外面使女春水道:“小夫人,岸上又送来紧急信件!” 陈庆精神一振,他刚刚看到了鸽信是两天前的,现在必然又有重大变化,他连忙吩咐姚梅取信。 换源app】 姚梅起身把信取来,又关上了门,把抄件递给了丈夫,她见外面天色已暗,索性拉下窗帘,脱去衣裙钻进被子里。 陈庆搂着爱妾,一边看信,信中说都统制杜万荣率两万军企图强行从涌金门入城,被杨沂中部击退,向奎率一千庄丁协助攻打涌金门,结果被杨沂中军队全歼,向奎被乱箭射杀。 另外天子已不在皇宫,去向不明。 “好!好!” 陈庆按耐不住兴奋,连说两个好,姚梅搂着他脖子道:“既然都说好了,那夫君索性给我们的孩儿想个名字吧!” 陈庆一怔,“你有了!” “现在还没有,但如果今晚夫君多播撒些种子,说不定就有了。” 陈庆大笑,搂住爱妾道:“来!我们开始今晚的播种计划!” ......... 临安的矛盾已经全面激化,驻扎在余杭县的神武中军都统制杜万荣企图夺取临安城控制权,率军夜袭涌金门,但殿前都统制兼四壁防御使杨沂中早有防备,他率五千军队用强攻硬弩击退了杜万荣部的三次进攻,射杀三千余人。 万奎率一千向家庄丁企图从内城接应杜万荣部,不料消息走露,被埋伏在大街两边的三千士兵伏击,一千庄丁全部被杀,万奎身中二十余箭,当场毙命。 既然已撕破了脸,天子赵构便再无顾忌,命令颜辛率领一千梅花抄查向家,逼向得胜自尽。 一千梅花卫包围了向家,此时向得胜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内堂急得团团直转,杜万荣是他的女婿,今晚就是他安排杜万荣偷袭临安城,不料杨沂中精明无比,识破了杜万荣的企图,本来十拿九稳的计划,忽然变得渺茫起来。 这时,管家跑来哭泣道:“老爷,我们的庄丁遇到埋伏,全部被杀了,奎公子也死了!”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向得胜颓然坐下,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他兄弟被掳去了辽东,死在了辽东,就只剩下向奎这个儿子,向奎还是死了,自己对不起兄弟啊! 不多时,管家又跑来禀报,这次语气里带着恐慌,“老爷,梅花卫把我们府邸包围了。” 赵构要对自己下手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梅花卫来得这么快。 向得胜挥挥手,让管家出去,此时他已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失败了,杜万荣军队没有能在第一时间杀进城,他就危险了。 但向得胜也并不想逃,只要他儿孙能逃走,他自己的生死也无所谓了,他宁可死也绝不会向赵构屈服。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百多名梅花士兵将他所在的内堂团团包围,统制潘吉在台阶上大声道:“天子请向家主上路,我们颜都统承诺保你全尸!” “那就.....请便吧!” 潘吉一挥手,三名士兵走进去,将一条白绫绕住向得胜的脖子,两名士兵奋力拉拽,向得胜渐渐被勒毙。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藏身 天子赵构并不在皇宫内,他带着韦太后和几名心腹侍卫躲进了凤凰山后山的梅芦庵内,梅芦庵是座尼姑庵,很不起眼,只有十几名老尼在这里修行。 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当初郑太后在这里出家,赵构来过几次,探望出家的郑太后,他就发现这里很隐蔽,就是叛军攻入皇宫也不会发现这里,会以为他乘船逃跑了。 赵构当然暂时不会逃跑,现在形势虽然凶险,但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临安有杨沂中的两万精兵控制,还有颜辛的一万梅花卫,皇宫里还有两千侍卫,这些都是忠于自己的军队。 而对方在临安地区也不过两万人,自己兵力明显占优势,所以他不会逃走。 但当他得到紧急情报,杜万荣率两万军从余杭县杀来,吓得他一面派人通知杨沂中防御,自己却躲到了梅芦庵。 其实他害怕的不仅仅是杜万荣的两万军队,他更害怕王建的三万温州军,他得到的最新的消息,王建的军队已经杀到绍兴府,而韩世忠的四万大军才刚抵达平江府,极有可能王建的三万军会先一步抵达临安。 当然,这也不能怪韩世忠,本身从温州到临安府就比镇江府过来更近,韩世忠的行军速度就已经够快了。 这时,他的心腹侍卫李简禀报道:“陛下,杨都统请示,说杜万荣军队士气低迷,他想率军出城,全歼敌军!” 赵构想了想便答应了,“你去转告杨都统,朕同意他的请求!” 李简随即骑马向皇宫疾奔而去,他现在担任天子赵构和外界的联络人。 此时,种桓带着四名手下装扮成梅花卫在皇宫里巡视,事实上,临安和皇宫都乱成一团,天子和太后都跑掉了,皇宫内人心惶惶,谁也不会在意他们的存在了。 尽管宫里都传闻天子坐船跑了,但作为内卫统制,经验告诉种桓,天子并没有跑,依旧在皇宫附近,理由也很简单,天子若逃走,一定会带大批侍卫保护安全,只带十几名侍卫,显然是藏在某个地方了。 这时,邹栓匆匆跑来对种桓低声道:“我可能知道他藏在哪里了?” “怎么说?”种桓急问道。 “刚才我看见李简了,他是天子的心腹侍卫,去哪里都带着他,他骑马去了前面官署,一定是替天子传旨。” 种桓当即立断道:“他走哪条路,我们在路边等他!” 邹栓很熟悉皇宫的道路,他带着种桓等四人等候在东侧的上山道上,这条道路是迂回而行,可以骑马和走马车,其他两条路只能步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夜幕已悄然降临,山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声,只见一名侍卫举着火把骑马奔行,邹栓立刻认出此人,低声对种桓道:“他就是李简!” 种桓点点头,“跟上他!” 骑马在山道上需要绕道而行,种桓他们取直线,就能跟上李简,他们在丛林中疾奔,一直跟随着骑马的李简,到后山时,李简忽然一转弯,沿着一条小路下去了。 “前面小路通往哪里?” 邹栓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道:“我知道了,下面只有一个地方,叫梅芦庵,是一座尼姑庵,很隐蔽,一般人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 邹栓红一红,期期艾艾道:“我刚来时有些恶趣味,以为尼姑庵可以占便宜,便带着两名手下偷偷摸过来,找了好久才找到,不料里面都是老尼姑,就没有兴致了。” 种桓拍拍他肩膀笑道:“你这个恶趣味还能立功,这次若成功,我一定向雍王殿下表伱的功劳,来我的内卫当个指挥使没有问题。” 邹栓心中激动,又指着大道说:“沿着山道一直走,下山后翻过围墙,就出皇宫了,也就两三里路程,我知道一条小道,等会儿我领路。” “好!” 有了退路,种桓更加定心了,他对一名身手矫健的手下道:“你下去看看,梅芦庵周围一定有辇车,但不要打草惊蛇。” “遵令!” 手下士兵像狐狸一样,‘嗖!’地消失了。 种桓又根据地形进行了部署,不多时,他的手下回来了,抱拳道:“卑职找到了梅芦庵,也发现了两架轻便人辇,一架顶上是凤头,应该是太后的,另一架是龙头。” “继续去监视,有情况随时报告!” 手下士兵又迅速消失了。 此时,李简将一封颜辛的密报呈给了天子赵构,赵构看完密报,脸色愈加阴沉,颜辛的报告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没有抄到向家的财富,听管家的意思是送走了,但送去哪里不知道,也有可能在某个庄园。 向家和石家一样,也是富可敌国,当年向太后的私房财富全部赏给了向家,而且没有被金国抢走,被他们提前转移到江南了,向家的财富也是赵构眼红的目标,居然没有抄到,让赵构心里怎么高兴得起来。 第二件事是找到了权贵们盟约书和计划书,盟约书就在赵构手上,上面写得很清楚,拥戴太祖的七世孙赵伯琮为新帝,取代当今天子,上面有二十五个家主签字和手印,谋反证据确凿。 但计划书的内容却让赵构一阵心惊,上面写着每家提前召集庄丁,藏匿于府宅中,待军队攻打临安城时里应外合,夺取城池。 这可不是异想天开的计划,而是一个极为现实,已经部署完成的计划,向奎率领一千庄丁攻打涌金门就是证据,要不是向家一个叫孙进的武士提前告密,涌金门的军队还真会被这一千名全副武装的庄丁打个措手不及。 赵构也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他又看了看颜辛的密报,颜辛建议以盟约书上的名单,今晚将二十几家权贵全部抄没,歼灭他们隐藏在府中的庄丁,拔除这个隐患。 明天王建的三万军队可能就杀到临安城下,他们只剩下今晚最后的机会。 赵构心中一横,提笔在颜辛的密报上批示道:‘同意,杨沂中军队回城,即刻动手,参与者皆处死,赵伯琮一并铲除。’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质变 临安城血雨腥风,一万梅花卫士兵全部出动,包围了二十多座府宅,士兵冲进去就杀人,涌金门的激战使梅花卫士兵杀心凌厉,放开了手脚,只要是男子,无论老幼都一律杀死,女人也难以幸免,被士兵凌辱,紧接着就是抢掠抄家,一切能搬走的财物都被抢掠一空。 甚至连这些权贵隔壁的人家也被波及,士兵在混乱中杀戮抢掠,毫无顾忌。 《京报》因为时常揭露抨击梅花卫勒索敲诈商家,军纪涣散,而被梅花卫的将领所以仇恨,混乱中,一支梅花卫士兵冲进了位于三桥附近的报馆,开始打砸抢掠,发现没有什么油水,索性放了一把火,将报馆付之一炬。 还有数百梅花卫士兵冲进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两个柜坊事先都有准备,钱和人员都事先转移走,梅花卫士兵扑了空,一无所获,恼羞成怒之下,他们放火烧了两座柜坊。 随着时间推移,梅花卫士兵野性勃发,越来越不受约束,军纪变得一盘散沙,只要是大户人家就冲进去抢掠,很多高官的府宅也受到了冲击,几个相国府邸也难逃洗劫。 徐先图一家十几口人躲在密室里瑟瑟发抖,等他们出来时,整个府邸已是满目疮痍,屋子里翻得一片狼藉,箱笼全部被掀翻,书籍撕得满地,书房里名贵的字画和文具也被洗掠一空,徐先图浑身哆嗦,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院子里传来哭声,他战战兢兢走出门,才发现跟随他三十年的老管家被锐器刺穿胸膛,倒在血泊之中,还有几名使女衣衫不整地蜷缩在角落里哭泣。 徐先图跪下,双手举起,向天空悲愤大喊,“苍天啊!大宋当绝。” ....... 杨沂中在城外大胜,全歼了杜万荣部,俘虏一万余人,杜万荣在混乱中被亲兵所杀,人头献给了杨沂中。 此时,杨沂中已得到临安城内大乱的消息,他大惊失色,急率军赶回临安城,得知梅花卫士兵在城内杀人抢掠,无恶不作,杨沂中大怒,急令士兵以百人为一队,赶赴城内各地制止梅花卫士兵施暴,不听令者,格杀无论! 两万军队迅速出动,赶往城内各地制止梅花卫施暴,虽然梅花卫士兵在百姓面前强横凶恶,但在真正的军队面前,却又是乌合之众,要么被收拾得老老实实,不敢再乱,要么负隅顽抗,当场被斩杀。 杨沂中找到了梅花卫都统颜辛,怒斥他道:“你放纵军士是在毁了天子的名声,毁了大宋江山!” 颜辛冷冷道:“我有天子密旨,清剿二十五家反贼,我奉旨行事,杨将军何以指责?” “对付权贵只要几百人,把他们囚禁起来便可,用得着出动上万军队,弄得全城大乱吗?” 颜辛眯起眼道:“杨将军真是躺着说话不腰疼,万奎领着一千庄丁攻击军队,你忘了?这些权贵家家都蓄养数百庄丁,不出动大军怎么消灭他们,一旦王建的三万军杀来,里外配合,临安城保得住吗?天子的性命保得住?” “但也不能随意烧杀奸淫,戕害无辜百姓,连相国府也难以幸免,整个临安城血雨腥风,你怎么向天子交代?” 颜辛一口否认道:“那是城内的无赖趁火打劫,我的军队不会干那种事情!” 杨沂中咬牙道:“好!但凡我看到奸淫烧杀的士兵,我都会当做无赖一刀斩首!” 颜辛大怒,喝道:“姓杨的,你敢对我的士兵下手,我要向天子弹劾你勾结权贵,企图造反!” 杨沂中冷笑道:“你先保住自己吧!你的士兵连《京报》报馆和雍王特使府官署都烧了,给陈庆找到了出兵灭宋的理由,无论是大宋还是雍国,你都在劫难逃!” 说完,杨沂中调转马头而去,颜辛呆住了,半晌,他忽然暴怒道:“是谁烧了报馆和特使府,给老子抓来,老子要亲手宰了他!” ........ 四更时分,在杨沂中军队的强力镇压下,梅花卫士兵的骚乱才渐渐平息下来,但临安城已是满目疮痍,几乎大部分三亩以上府宅都受到冲击,只是程度不同。 颜辛自有保命之策,他下令收集士兵抢掠的财物全部集中起来,虽然让士兵们极为不满,但天子一定满意,这就够了,再把士兵作乱说成庄丁叛乱,就能湖弄天子了。 五更时分,又一个重大消息传来,王建的三万军队在会稽山西麓被刘锜的两万军队伏击,王建军队大败,被杀着、被俘获者不计其数,王建只带着不到六千残军仓惶南逃。 而韩世忠的四万军队也顺利进入嘉兴府,距离临安府越来越近了。 一个个利好消息通过李简传到了躲藏在梅芦庵的天子赵构耳中,赵构龙颜大悦,一颗心彻底放下来。 天还没有亮,一千余侍卫开始上山迎接天子回归,而天子赵构和韦太后也上了轻便小辇,开始返回皇宫。 辇这个字就是两个夫抬着一架车,它实际上就是几十名侍卫抬着一个大轿子,天子坐在里面,当然不能用布帘子,那会形成一种幽闭空间,前面都是一层轻纱,天子坐在里面视野开阔,太后也是一样。 由于山道狭窄,他们只能坐轻便小辇,四名侍卫高高抬起,周围是侍卫保护。 天子赵构靠坐在辇中,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担心了一天一夜,他终于有点困了,在辇上打盹。 两架小辇一前一后,天子赵构的辇在前面,太后辇在后面,没有宫女、宦官,只有十名侍卫,没办法,人多会暴露他的藏身之地,跟随的人当然越少越好。 好在侍卫们都上山了,他们即将和天子汇合。 两架小辇从狭窄的小道上出来了,转上了大道,就在转弯一瞬间,只听‘卡!卡!’两支毒弩箭闪电般从树林中射出,穿透了辇上的薄纱,正中天子赵构的咽喉和胸膛。 赵构闷哼一声,倒在了人辇中,几名侍卫大惊,高喊道:“有刺客!” 几名侍卫纷纷拔刀,护卫天子和太后的小辇,四名侍卫则拔刀冲了上去,刚到树林前便一头栽倒,他们也被毒箭射中倒地,片刻毒发身亡,韦太后急得大喊:“快把哀家放下!” 抬辇的八名侍卫这才醒悟,连忙放下辇,拔刀护卫在两架小辇前,僵持了一炷香时间,迎接的侍卫大队在远处出现了,侍卫大喊:“救驾,有刺客!” 大群侍卫纷纷拔刀冲上来,将龙辇团团围住,另一批侍卫则冲进树林,四下寻找,刺客早已人迹皆无。 这时,侍卫统领苏宏骑马疾奔而来,他听说了刺客的消息,顿时心急如焚,奔至近前大喊道:“陛下可安好!” 片刻,一名侍卫悲声喊道:“陛下,崩了!”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众怒 大庆殿广场前站满了满腔愤怒的大臣,他们都是来向天子告状,要求严惩梅花卫都统颜辛,这一次严重骚乱,很多大臣府上都遭遇到了巨大冲击,或财产被掳掠,或妻女被凌辱,大臣们无法接受这种惨痛遭遇,纷纷前来讨要说法,不将颜辛凌迟处死,不严惩作乱士兵,他们绝不罢休。 这时,皇宫内传来低沉的钟声,“冬——冬——” 众大臣愕然,这是景阳钟敲响了,只有天子登基、退位或者驾崩才会敲响景阳钟,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大臣们暂时又顾不上自身的悲痛了,议论纷纷,一种不祥之感笼罩在他们心中。 一名老宦官缓缓走到台阶前,悲痛万分地大声喊道:“各位大臣,不幸已降临,陛下....皇帝陛下驾崩了!”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所有人都惊呆,秦桧跪下大哭,“陛下——” “陛下!” 大臣们纷纷扶地大哭,老宦官又道:“太后请秦相国、徐相国、张相国和朱相国前往内宫议事,其他大臣请在此等候!” 秦桧、徐先图、张浚和朱胜非都起身前往内宫,其他大臣则三五成群坐在台阶上议论,这时,越来越多的官员赶来皇宫,杨沂中也大哭赶来了,他也得到了天子驾崩消息。 侍卫们拦住了去路,不让杨沂中进内宫,正在争吵之时,侍卫统领苏纯匆匆赶来。 他立刻被杨沂中和大臣们围住,“苏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天子怎么会忽然驾崩?” 苏纯悲痛道:“天子遭遇了刺客,毒箭入体,御医赶到时就崩了。” 众大臣一片哗然,天子居然遇刺,太让人震惊了,杨沂中急问道:“刺客是何人?可抓到?” 苏纯摇摇头,“陛下是后山躲避内乱时遭遇了刺客,刺客正好从后山进来,不幸的是刺客逃掉了,但他留下了线索,我已初步判断是何人所为。” “是谁?” “应该是向家,箭杆上有一个向字,还有一行小字。” “什么小字?”众人纷纷催问道。 苏纯有点难以启齿,半晌才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起向杨沂中望去,杨沂中叹口气道:“有可能,昨晚向得胜被天子赐死,侄儿向奎也死了,但他两个儿子却不知所踪,向军可能在王建的军队中,但向文却下落不明,向家还养了几个心腹死士也不知去向。” “难道天子就是被向文刺杀吗?”大臣们震惊问道。 杨沂中叹息道:“从时间算,完全来得及,虽然向文不会武艺,但如果他带着心腹死士,又很巧地在后山遇到天子,这就是天....是命中当此劫。” 杨沂中差点说成天意,急忙改口,但还是不妥,怎么能说天子命该如此呢? 但此时大家心乱如麻,谁也顾不上驳斥杨沂中的口误。 苏纯摇摇头道:“杨都统,并不是巧合,应该是李简来回送信,被刺客注意到,李简也承认,他感觉有人跟踪他,但没有引起他的警惕。” “天意!天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痛快啊!痛快!”有人大喊。 众人回头怒视,见是太常少卿钟子玄,他手舞足蹈,已成癫狂状态。 杨沂中大怒,手按在剑柄上,只听旁边有人小声道:“他家闯进十几个梅花贼,父亲被杀,妻子被凌辱后上吊自尽,可怜啊!” 杨沂中心中暗然,松开了剑柄,官家下旨让梅花卫对权贵动手,确实欠考虑了,发生这么多惨剧,官家是有一定的责任。 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走出来,对杨沂中道:“杨都统,太后宣召,颜将军呢?” 杨沂中摇摇头,“颜将军好像没有来!” “谁说我没有来!” 颜辛忽然出现在旁边,大臣们顿时愤怒了,一起冲过去,“打死他!打死他!” 颜辛错不及防,被大臣们揪住暴打,太常少卿钟子玄将颜辛扑倒,一口咬掉了他的耳朵,颜辛痛得惨叫,想拔剑又拔不出,紧接着又被人咬掉了另一只耳朵。 苏纯要冲上去,却被杨沂中拦住了,澹澹道:“天子就间接死于他手,他不死,天理难容!” 苏纯也喝住了侍卫,杨沂中又对他道:“他肯定带了亲兵,必须把他们拦住,消息传出去,梅花卫也要造反!” 苏纯大惊,“前面没有侍卫,这可怎么办?” 这时,颜辛的惨叫声嘎然消失,他的皮靴里的匕首被钟子玄抽出来,一刀插在胸口上。 杨沂中对老宦官道:“请转告太后,恐怕梅花卫要造反,我必须去制止他们!” 老宦官将杨沂中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太后想知道,赵伯琮是否还在?” 杨沂中摇摇头,“天子下旨将他处死,他首当其冲,几个儿子也被斩草除根。” 老宦官只得点头道:“杨都统快去吧!好像太后也希望让杨都统维持城内秩序!” 换源app】 杨沂中转身疾奔而去,这时大臣们都起来了,颜辛浑身是血,脸上面目全非,眼睛被戳瞎,耳朵鼻子和嘴唇都被咬掉了,喉咙被咬断,但最致命的却是一把匕首插在胸膛,直接刺穿了心脏,气绝身亡。 颜辛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死掉。 苏纯连忙命令士兵将颜辛尸体抬走,数百名大臣才长长出了口恶气。 ......... 紫薇殿偏殿内,韦太后和四位相国商量皇位继承人,但他们却遇到一个大难题,皇帝无子,唯一可以继承皇位的赵伯琮也在混乱中死了,几个儿子也生死不知。 五人只能做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先由太后垂帘听政,寻找到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后即刻扶持登基。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前太子赵谌还有两个儿子在京兆,那才是正宗的皇太孙,但谁也不敢提及此事。 正商量时,一名宦官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太后,几位相公,刚刚得到消息,梅花卫造反!” 韦太后大惊,急问道:“可有人阻拦?” “听说杨都统率军和梅花卫在西湖一带激战,情况不明!” 韦太后着实忧虑之极,“怎么一件件都不让人安心,没完没了!” 张浚安抚太后道:“太后不用担心,梅花卫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相信杨将军会将他们全歼!” 韦太后点点头,“几位相公先去休息吧!哀家也累了,具体朝政安排我们明天再商议。” 几名相国下去了,韦太后却没有走,她来到天子的御书房,在皇位上坐下,她的野心开始膨胀起来,为什么要找皇位继承人,难道自己就不能登基为女帝吗?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包围 梅花卫的叛乱迅速被扑灭,颜辛被杀只是导火县,士兵们抢掠的财物被没收才是根本原因,他们企图再次抢掠临安,但这一次却被杨沂中的军队监视住,一万士兵刚刚冲军营,便被一万士兵的强弓硬弩伏击,射杀了两千余,梅花卫士兵便崩溃了,仓惶逃跑,却被接到太后密旨的杨沂中下令全部斩杀。 韦太后要收买百官人心,那么对梅花卫下手就是最好的选择,一定会受到百官的欢迎,韦太后便下达了杀绝令,用梅花卫的鲜血来祭祀的权座。 剩下的梅花卫士兵遭到了近卫军士兵的残酷屠杀,哭喊求饶都没有用,被杀得人头滚滚,血肉横飞,鲜血染红了西湖,最后只有数百人逃走,其余九千余人全部被斩杀。 全歼了梅花卫,韦太后数落了梅花卫的三大罪状,下令彻底取缔梅花卫,朝野百官的恶气得以舒缓,朝政重开,韦太后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下旨为天子举哀。 陈庆率领数百艘大船以及十万大军沿着长江一路向东航行,他在得到天子驾崩的消息后,便下令三路大军向江南进军。 上军都统制杨再兴率十万大军从长江北岸的和州、真州和和扬州三地横渡长江,高定则率领八万军队从上饶县出发,进军衢州,刘琼和唐骞也率十万大军从福建路北上,分兵两路进军温州和处州。 西军势如破竹,所过之处秋毫不犯,受到了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留守镇江府的宋军副将正是都统制王贵。 他在大营内来回踱步,难以下定决心,他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投降,要么率军撤退,迎战是不可能了,西军四万大军在江宁渡江,正向镇江府杀来,而江面上还有三万西军开始登陆,自己只有一万军队,送上去也是以卵击石。 王贵原本对天子赵构很忠诚,但韦太后却不喜欢他,几次阻挠他的任命,最后只任命为江阴军制置使,完全被边缘化了,这次要不是韩世忠率军去勤王,怎么也轮不到他坐镇江府。 这时,他的幕僚江阴人常霖劝道:“现在天子驾崩,太后当政,我看她肯定是要扶持幼帝登基,她来掌握朝政,那么首当其冲就是掌握军权,她信任的人会提拔掌权,她憎恨的人一定会贬黜夺权,将军可以扪心自问,属于哪一类?” 王贵叹口气道:“我一定属于后者,我在临安述职时,没有理睬她的拉拢,被她嫉恨,从前有官家信任,我还能出任江阴制置使,统领一万军队,现在官家驾崩了,太后必然会杀鸡儆猴,估计我就是那只鸡。” “那将军还犹豫什么呢?投降西军,至少还有一万军队的本钱,再不济也能混个统制,将军对天子已经仁至义尽,现在该考虑自己的前途命运了。” 王贵长长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对大宋已经仁至义尽,不是我不想效忠,而大宋不再容我!” 王贵随即下令,不准抵抗西军渡江,全军改旗易帜,向西军投降。 与此同时,留守衢州的刘锜副将戚清也率一万军向高定的大军投降,西军稍稍放慢了速度,开始以齐头并进的方式向临安进发,五天后,杨再兴的十万大军进入嘉兴府,高定的八万军队进入严州,刘琼和唐骞的十万大军进入绍兴府,他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绝不贪功冒进。 更重要是,他们所过之处全部废除一切宋朝税赋,颁布雍王令,城乡皆免税五年,降低粮盐布价格,开设常平店,受到了广大百姓的热烈拥戴,一路之上,百姓们箪食壶浆迎接西军到来。 同时对官府也足够宽容,所有官员都继续留任,只是知州知府改为刺史,知县改为县令,通判改为长史。 事实上,所有的官员都是人精,他们都知道宋朝大势已去,只要不是异族,不损害自己的利益,改朝换代很正常,宋朝取代后周时,也没见哪个后周官员殉国自尽。 西军势如破竹般南下、东进、北上,七天后,二十八万西军占据了嘉兴府最南面的崇德县、湖州最南面的德清县、武康县,严州最东面的桐庐县,绍兴府最北面的萧山县,还有三万水军三百艘战船封锁了钱塘湾。 也就是说,西军并没有进入临安府,或者说,朝廷只剩下临安府一地了。 朝廷内乱成一团,一个接一个紧急情报让百官们胆寒心战,让刚刚掌握朝政大权的韦太后更是寝食不安,昼夜不宁,她不断地接见相国和大臣,商量应对之策。 秦桧安慰韦太后道:“启禀太后,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程度,我们还有本钱,宋军目前还有七万人,以及三千侍卫,整个临安府的人口还有一百多万,更重要是我们还有大量积累的财富,粮食有百万石,左藏库和内库的财富超过三千万贯,库房里也有大量兵甲,我们可以增兵,使兵力迅速达到二十万大军。” 韦太后叹了口气,又问徐先图道:“徐爱卿,官家在世的时候最器重你,你怎么看?” 徐先图沉吟一下道:“西军目前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卑职估计是在等雍王到来,秦相国也有点道理,毕竟我们还有一点本钱,微臣建议利用这点本钱和西军谈判,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徐相国的意思,是让哀家投降?”韦太后着实有些不满。 徐先图摇摇头,“谈判不是投降,开城门举白旗出去才叫投降,谈判是文战,是维护自己利益的一种方式,所以兵法中才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攻,下政攻城。” 这时,朱胜非也道:“太后,确实可以试一试谈判,至少能摸一摸对方的底线,也为我们备战争取时间!” 还是朱胜非会说话,把谈判当做一种策略,韦太后点点头,“那就先谈一谈吧!问问他们,为何官家尸骨未寒,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说到这,韦太后看了一眼张浚,冷冷问道:“张相国,伱今天很沉默啊!” 这么多年来,张浚一直就是韦太后的对头,现在韦太后上位,她对张浚已经越来越难以容忍,要不是西军大军压境,韦太后第一个罢免的就是张浚。 张浚淡淡道:“微臣支持徐相公的意见,谈判,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微臣劝太后不要再征兵,会引起百姓恐慌,出现大逃亡的。” “唯一出路!” 韦太后冷笑一声道:“看来张相国是很想去见一见陈庆,叙叙旧情,恐怕这也是张相国的唯一出路。” “微臣没有此意!” “张相国这么不冷不热不上心,哀家也给你一个建议,主动让贤吧!” 韦太后对张浚忍无可忍,终于下达了逐相令。 张浚心中叹息一声,躬身道:“微臣身体有恙,无法胜任朝务,想在家安心养病,恳请太后成全!” “准奏!” “多谢太后成全!” 张浚告退离去,韦太后随即下旨,免去张浚参政事、尚书右丞之职,任命其为宣州别驾,准其在家养病。 而这时,雍王特使吕纲再次进入了临安城。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初谈 雍王特使官署已经在梅花卫的骚乱烧毁了大半,还有一座小房子保留完整,吕纲便在小房子内重新挂上了牌子,牌子上写着‘雍国特使’四个字。 原本是雍王特使府,改了一个字,意义就不一样了,原本是王和帝的关系,现在已经是国与国的关系。 吕纲一边雇人清理院子,一边派手下去朝廷通报,很快,得到消息韦太后派徐先图和朱胜非二人前来试探态度。 两人来到特使府,走进大门,只见吕纲在指挥人清理瓦砾,吕纲连忙上前见礼,“面目全非,让二位见笑了!” 徐先图也叹息道:“梅花卫之乱荼毒甚深,莫说特使府,我的府邸也被冲击,幸亏我家里有间密室,一家人躲进去才得以逃生,但管家被杀,使女被辱,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系都被抢走,朱相公府里也被抢走了上万贯钱,他也是幸亏妻女不在临安。” 朱胜非也道:“朝廷正在登记损失,被抢走的一些物品还能还回来,吕特使可以去登记一下。” “我这里财产损失倒没什么,就是一些家具被烧毁了,还有房子,就不用麻烦朝廷了,两位请吧!” 吕纲把两人请进小房,在客堂坐下,一名手下给他们上了茶,吕纲又关切道:“听说天子被刺,刺客可抓到?” 】 徐先图摇摇头,“当时临安城一片混乱,刺客正好逃跑,现在再查已经不可能了。” “有什么线索吗?” “朝廷基本上已经定性,是权贵报复天子,和向家有关,极可能是向家豢养的死士所为,向府的管家也证实了,死士有一种毒箭,见血封喉,天子就是被这种毒箭所刺。” “那就太遗憾了,既然天子驾崩,不知谁来继位?” 徐先图和朱胜非对望一眼,两人面露尴尬之色,徐先图苦笑道:“目前暂时由太后临朝,大宋皇族子嗣稀缺,朝廷还在寻找之中。” 吕纲澹澹道:“随便一个人,管他是白痴还是蠢货,只要姓赵就能当皇帝,主宰天下人生死,你们觉得合理吗?” 朱胜非不以为然道:“规矩如此,只要是大宋江山,那么只能是皇族血统才能登基!” “可如果不是大宋江山呢?” 朱胜非脸色一变,“雍王当真是要灭宋?” 吕纲笑了起来,“赵氏苗裔都消亡了,哪里还有宋朝,莫非韦太后自己想登基称女帝?” 徐先图沉吟一下道:“前太子可是有两个幼子,他们是正宗的皇太孙。” 吕纲取出两份文书递给他们二人,“这是赵谌去年写的一份声明书,声明他和两个儿子放弃皇权,永为平民,第二份是他妻子在赵谌被金国探子刺杀后写的重申书,她继承丈夫遗志,再次申明两个儿子不再继承皇权,更姓为李,永为平民,雍王和内政堂已经正式批准了她的请求。” 徐先图和朱胜非面面相觑,这一招绝啊!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赵伯琮和儿子也死了,但说赵氏血脉彻底断绝了,其实也没有,赵伯琮的父亲就还在,只是那人是临安城出了名的老酒鬼,让他当皇帝,根本就德不配位。 “那雍王殿下的方案呢?” “雍王殿下的方案只有一个,可以暂时保留宋朝的存在,但必须迁都回汴梁,那边皇宫还在,军队不准保留,可以保留侍卫,宋王朝受雍国保护,成为国中之国,太后想登基为宋帝,雍王也不反对。” 朱胜非急道:“放弃军队,怎么可能?” 吕纲澹澹道:“让你们放弃军队,其实是为你们好,一旦军队养不活,朝廷就会被军队反噬,这种后果你们想不到吗?” ........ 韦太后并没有勃然大怒,陈庆开出的种种条件她固然不能接受,迁都、放弃军队等等,但同意她临朝称帝,当心军队叛乱等等建议,却说中了她的心理。 她立刻把秦桧找来一起商议,没有了张浚,剩下的三个相国她就容易控制了,秦桧是佞臣,尤其他的妻子王氏和自己关系密切,韦太后有把握控制他,朱胜非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自己的人,剩下一个徐先图,韦太后早就看透他了,一个滑不留手的家伙,骨子里的妥协派。 “三位相公都说说吧!我们皇位怎么办?” 韦太后将两份声明书放在桌上,“前太子已经彻底放弃了,现在只剩下临安城的那几位了,你们能接受吗?” 秦桧已经从妻子那里知道了韦太后的心思,这女人想称帝,她现在这样问,显然是希望否决立新帝的希望。 “回禀太后,大宋江山已处于危机之中,我更不能随意立新帝,否则德不配位,更会使天下人不再认可宋朝,微臣建议耐心等待,太后可以兼任摄政,把朝政的重任先担起来,等将来有合适的人选,再考虑新帝不迟。” 秦桧没有同意太后立刻称帝,但他建议太后可以长期摄政,当然也是含蓄地告诉太后,立刻称帝行不通。 韦太后算是勉强接受秦桧的方案,先摄政,时机成熟再登基,当年武则天不就这样干的吗? “就怕哀家才能不足,担不起这个摄政重担!” 韦太后嘴上谦虚,目光却瞟向了徐先图,徐先图虽然没有接到陈庆的纸条,但他从吕纲的口中,完全明白陈庆的意图,灭宋这种事情,就让韦后去做,鼓励她登基为帝。 “微臣支持秦相国的意见,支持太后摄政!” 这是这么多年来,徐先图和秦桧第一次意见统一,韦太后正要开口,却见朱胜非向自己使个眼色,她便澹澹道:“好吧!你们先退下,让哀家好好考虑一下,朱相公留下,哀家要和你商议一下官家出殡之事。” 其实天子赵构的出殡方案早就定下来了,就安葬在先帝徽宗的陵寝旁,谥庙号为平宗,韦太后只是找个借口把他下来吧! 秦桧和徐先图告退了,两人走出紫薇殿,秦桧冷冷道:“徐相国,中牟县余县令就是你的儿子吧!” 秦桧得到另一名手下的消息,尉迟县尉余寿已经升任中牟县令,没有徐先图这层关系,那位余县尉不可能升官这么快。 徐先图这次不再否认,澹澹道:“彼此彼此,令郎不也在扬州吗?” 秦桧的儿子林一飞目前就在扬州,看守秦桧转移到扬州的家产,但这件事很隐秘,连妻子王氏都不知道。 秦桧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徐先图微微一笑,“我知不知道没关系,只要相国夫人不知道就行了。” 说完他呵呵一笑,扬长而去,秦桧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中着实担忧起来,必然是西军探子一直监视着自己的儿子。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夺兵(上) 书房内,韦太后沉思片刻,直接对朱胜非道:“哀家想登基称帝,可能性有多大?” 朱胜非躬身道:“这也是微臣想给太后的建议,称帝不是不可以,因为现在没有合适的皇位继承人,所以称帝的可能性就有了。” “然后呢?” 韦太后继续问道:“要怎么做才能把称帝从可能性变成现实?” “启禀太后,其实就是内外统一,众望所归,现在外面问题不大,陈庆已明确表态支持太后登基.” “他为什么要支持哀家?” 韦太后打断朱胜非的话题问道:“哀家和他关系恶劣,得罪过他无数次,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站在我这一边?” 朱胜非苦笑道:“太后,陈庆是枭雄,这种鸡毛蒜皮的个人恩怨他不会放在心上,只要能为他所用,他就支持,若太后登基,大宋的正统就不存在了,他怎么能不支持太后?” 韦太后半晌才道:“好吧!就算他支持哀家是为了自身利益,有了外部支持,那是不是关键就是内部了?” 朱胜非点点头,“一点没错,关键就是内部要理顺,尤其是军方,如果太后能得到军方支持,那就真没有问题了,个别大臣反对,让他滚蛋就是了,起不了什么风浪。” 韦太后负手走了几步,缓缓道:“哀家也有这个想法,把军权捏在自己手上。” 韦太后忽然道:“哀家想让韦桐出任都元帅,取代韩世忠,你觉得他能胜任吗?” 韦桐是韦太后的亲兄弟,也是她最信得过之人,她当然想让兄弟掌握军权,等于军权就掌握自己手上了。 朱胜非明白太后的思路,点点头道:“大宋素来就是文臣掌控军权,可以让韦桐出任知院,然后以枢密知院的身份出任都元帅之职,掌控军符大印,这样制度上就没有问题了,至于他能力方面,关键是他要有一个好的幕僚,在后面给他出谋划策,教他怎么驭下,这两点做好,韦桐可以掌军权。” 朱胜非句句说在韦太后的心坎上,她也知道自己兄弟不学无术,腹中空空,不堪大用,无法替自己排忧解难,但她又需要兄弟掌握军权,她才能放弃,所以朱胜非的幕僚建议就非常及时了,如果兄弟有个好的幕僚,就等于有了一副好的头脑,就把韦桐最大的不足弥补了。 韦太后欣然道:“朱相国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朱胜非微微笑道:“我倒是有一个幕僚,叫做司马春,卫州人,思路清晰,头脑灵活,如果太后没有合适人选,微臣推荐他做韦桐的军师幕僚。” 韦太后长期生活在后宫,哪里有什么幕僚,而朱胜非是她在朝廷中的利益代表,除了朱胜非,她也不信任别的大臣,韦太后点点头,“那就这么决定了,哀家亲自交代韦桐。” 次日上午,韦太后召开小朝会,提出完善相国和内政堂制度,她任命韩世忠为尚书右丞,替代张浚的相位,主管吏、户、兵三部,又改任徐先图为尚书左丞,主管礼、刑、工三部,秦桧继续为右相,执掌朝政,朱胜非为左相兼度支使。 这样便以提升的方式,剥夺了韩世忠的三军主帅军权,同时也把徐先图从枢密院调走,空出了枢密主官的位置,尤其她让朱胜非兼任度支使,掌握着真正的财政大权。 朱胜非又提名韦桐为知枢密院事,简称知院,韦太后当即批准,使韦桐成为第五个相国,这时朱胜非又强调文官掌军的原则,韦太后接受这个原则,任命韦桐以枢密院知事的身份,出任神武军宣抚使兼三军都元帅。 当然,所有人都明白,太后真正的目的是让韦桐掌握军权,韩世忠当然也明白,这个军权看起来风光,实际上也很烫手,搞不好就会成为大宋罪人,他也毫不恋栈,欣然把军符大印和元帅令箭移交给了韦桐。 不过真正让百官开心的是另一件事,中午时分,沉寂了近半个月的《京报》忽然又出现在临安街头,一个个卖报郎脆生生的叫喊,让所有人喜出望外,有了这份报纸,他们就能掌握天下大势,以免自己失去方向。 新报馆在城外的钱塘江边,是一座占地十亩的大宅,所有的原料、设备和人员都转移到这里继续办报,陈庆当然不可能放弃《京报》,这是他的舆论武器,也是他发声的喉舌。 南城外的新丰茶馆内,王牧把一张纸条给了吕纲,纸条上只有一个名字,司马春。 “此人是韦桐唯一的军师幕僚,以韦桐的才智,不足以掌握军权,必须听从这个司马春的安排,此人是关键。” 吕纲点点头,“此人的背景和其他情报都有吗?比如他的家庭子女之类。” “他是卫州人,太学出身,建炎四年辗转逃到临安,家乡应该还有族人,有两个儿子,之前他一直是朱胜非的幕僚,韦桐赏了他一座宅子,在里仁坊,估计这两天正在搬家。” “他的弱点呢?”吕纲又问道。 王牧笑道:“太学生的弱点都是一样,没有考上科举,当不了官,耿耿于怀,他还有一个弱点,就是两个儿子。” 吕纲点点头,“我今晚就去会会他。” 司马春年约三十七八岁,卫州新乡县人,原本是东京太学生,靖康之难,他和一批太学生辗转逃到临安,教书为生,好在他的恩师和朱胜非关系不错,绍兴六年,他进了朱胜非府中做小幕僚,他劝朱胜非依附太后,成为太后在朝廷中的代言人,朱胜非从此转了运,又重新走上了相位。 所以朱胜非也颇为信任司马春,任命他为自己的首席幕僚,司马春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这次朱胜非更是把他推荐给太后,成为韦桐的幕僚军师,既是他的机遇,但同时也给了他巨大的压力,韦桐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只会吃喝玩乐,其他屁都不懂,给这样的人做幕僚,自己会有什么前途? 入夜,司马春在书房里考虑军队的将领安排,军队将领显然都不服韦桐,尤其是神武左护军的都统制刘锜,简直就是一个刺头,处处与韦桐作对,偏偏他手中有三万精兵,资历又深,不好处理,中护军都统制杨沂中和右护军都统制燕长德还好一点,知道韦桐是代表太后。 这时,妻子刘氏端着一盏茶进来,刘氏是他恩师的女儿,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嫁给他,夫妻二人这么多年相濡以沫,十分恩爱,生了两个儿子。 “夫君,休息一下吧!” 司马春放下笔,叹口气道:“朱胜非把我推荐给韦桐,真是把我推进火坑了,这种无恶不作,到处霸占人财产,迟早会被天谴,我绑在他车上,会跟着他一起埋葬。” 刘氏安慰丈夫,“我们手上也有点积蓄,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家乡,买点土地,平平静静生活,把两个孩儿抚养大,不好吗?” 司马春苦笑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外面传来管家禀报,有客来访,刘氏一怔,“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我去看看!” 刘氏快步出去了,走到门口,只听管家说,“来人叫做吕纲,说老爷认识他。” “吕纲!” 司马春惊得跳了起来。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夺兵(下) 司马春亲自把吕纲迎进书房,又吩咐妻子道:“不管谁来都说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韦桐也不例外!” 刘氏听丈夫说起过吕纲,她知道泄密后果严重,立刻去安排了。 司马春请吕纲坐下,刘氏又亲自送来热茶,关上门出去了。 吕纲笑道:“司马先生有没有回家乡看看?” “一直想去,就是没有时间。” “有时间去看看吧!雍王殿下对天下各地休养生息,各地都在慢慢恢复,估计十年后就能恢复金兵入侵前的繁荣。” “是的,雍王殿下的低税赋深得人心,但我不太明白,低税怎么能养活五六十万大军?” “这个问题问得好,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实际上很简单,一点就透,南宋为什么高税负,因为交税的土地太少了,只有少量土地交税,为了养活官府、朝廷和军队,只能拼命对交税的土地提高税赋,想法,雍王国所有土地都要交税,官田和军田也不例外,交税的土地多,自然就能采用低税赋,这就是雍王能一步步夺取天下的关键。” “我明白了,确实如此!” 吕纲又道:“现在天下大势已定,宋朝只剩下临安府,坚持不了多久,为何在这个最后关头,司马先生要为韦桐效力?” 司马春苦笑着摇摇头,“我是没有办法,我若不答应,全家都会遭殃,不得不硬着头皮替他做事!” “但司马先生可以选择!” 吕纲指着两个茶盏澹澹道:“这边是雍王殿下,那边是韦桐,司马可以二选一。” “我可以选吗?” 吕纲笑道:“之前或许司马先生没有选择余地,但现在可以了,你若选雍王殿下,你还可以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你帮助雍王殿下,我们会给你一笔很优厚的钱财,第二个是你加入雍王殿下,将来我保举你为新乡县令,当然,司马先生可以继续选择韦桐,就当我今晚没有来过,怎么样,我给司马先生三天时间考虑。” 司马春当然不是傻子,这是他人生最重大的机会,这个机会他怎么能不抓住,他毫不犹豫道:“不用考虑,为雍王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 “好!” 吕纲取出一份入职推荐书,笑道:“朝廷官员去京兆时都要先经过我这一关,由我写一份入职推荐书,这也是我的权力,你简单填写一下。” 司马春看了看,就是姓名、年龄、籍贯、科举情况以及家庭情况等等,他立刻提笔把该填的地方都填满了。 吕纲接过笔看了看,在下面写上了推荐意见,‘推荐其为新乡县县令!’并签署自己的名字,盖下了特使署衙的官印。 吕纲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你就要带家人前往京兆吏部报道,应该问题不大,我每年有三个推荐名额,正好你是今年的第三个。” 司马春心中激动,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吕特使推荐!” 吕纲又取出二十两银子,笑道:“这也是规矩,每个去京兆的官员都有,路上的盘缠,你也不例外。” 】 司马春点点头,收下了银子,又问道:“我该怎么做?” 吕纲微微笑道:“是不是刘锜不服从韦桐的命令?” “正是!他从骨子里瞧不起韦桐,处处与他做对,使韦桐第一天就十分难堪,想杀他,又不敢,他让我想办法对付刘锜。” 吕纲笑道:“很快刘琼会率领军队北上钱塘江,刘锜和刘琼是堂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司马春想了想道:“吕特使的意思是,派刘锜率军去钱塘江阻击。” “一点没错!” 吕纲又低声对司马春说了几句,司马春连连点头,“我明白特使的意思了?” ....... 吕纲走了,司马春在房间里兴奋得来回踱步,步入仕途是他多少年的心愿,在朱胜非那边没有机会,没想到在雍王殿下这里实现了,而且是衣锦还乡,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这时,妻子走进来笑道:“夫君怎么兴奋成这样?” “我怎么能不兴奋,你看看这个!” 司马春拿着推荐表给妻子看,刘氏惊讶道:“居然推荐夫君当官了,还是新乡县令,真的吗?” “估计下个月我们全家就要去京兆了,想不到我司马春三十八岁时,终于要入仕了。” “夫君,这会不会是故意......” “不会!” 司马春知道妻子想说什么,笑着打断她的话,“他可不是一般人,是雍王妃的嫡长兄,是吕家未来的家主,他不会坏自己的名声和信用,再说一个小小的县令对他根本不算什么,区区从七品贯而已,他有这个推荐权,关键是我要起到作用。” “我觉得夫君最后一句话说对了,夫君要起到重要作用,县令才是给你的报酬。” “是啊!” 司马春点点头感慨道:“县令之位也不好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 次日上午,司马春刚到元帅府,便被韦桐派人找了过去。 司马春连忙来到帅堂,只见韦桐满脸怒气,地上全是砚台碎片,刚才肯定是发怒了,司马春连忙给随从使个眼色,让他把砚台碎片打扫干净。 “谁又让元帅生气了?” “还会有谁?” 韦桐怒不可遏道:“还不是刘锜那个贼子,我命令他的部众立刻修葺西湖边的城墙,他却说他的军队不是苦役,让我找别人去,简直一点不给我面子,让我下不来台,恨死我也!” 说起来韦桐穿一身盔甲也是难为他,他本身那么瘦,像根麻杆子,穿着盔甲就像挂在身上一样,说不出的滑稽,没有半点武将该有的威勐霸气,其实他是文官,不用穿盔甲,但他偏偏想做个元帅的样子,最后变成四不像。 司马春冷冷道:“昨天元帅让我回去考虑对付他的办法,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办法!” 韦桐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刘锜在军队资历很深,元帅杀他,肯定会引起军队的普遍不满,甚至还会发生病变,我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借刀杀人!” “你是说,让别人杀他?” 司马春点点头,“借西军之手杀他,还有那些忠于他的将领,一并交给西军干掉。” “让我想想!”韦桐没有这个魄力,他有点犹豫。 司马春又继续怂恿道:“元帅,兵在精不在多,除掉刘锜的三万人,元帅就能真正成为说一不二的主帅了,我估计最后还是会谈判解决危机,元帅手中有了本钱,到时候完全可以要更多的利益,如果刘锜在,肯定会分走一部分元帅的利益。” 韦桐终于被说动了,他下定了决心,“我听军师的,什么时候比较好呢?” “我们要耐心等待机会!”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借刀 陈庆的船队抵达了湖州,大船停泊在太湖里,陈庆则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抵达了德清县,这次围攻临安,陈庆动员近四十万大军,这其实更多是一种威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实力对比。 德清县距离临安不过一百余里,中间通过运河官塘河相连,运输粮草物资都十分便利。 驻扎在嘉兴的北部主将杨再兴当天便赶到了德清县拜见雍王,同时将一封吕纲的信件呈给了陈庆。 大帐内,陈庆看完信笑道:“这个朱胜非还真是贴心,居然推荐韦桐掌管军权,朝廷最后剩下的一点点军队必将丧送在他的手上。” 杨再兴也道:“卑职很赞成吕特使的思路,先将敌军分块蚕食,去除了刘锜,只剩下杨沂中一员有经验的大将,再离间杨沂中,加上我们四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卑职相信对方军队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陈庆点点头,“震慑是必要的,更重要是刚柔相济,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杨再兴沉默片刻,忍不住道:“殿下,我们一路南下,感受到的是百姓热烈拥戴,其实卑职觉得直接灭了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陈庆微微笑道:“现在当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几十年后就未必了,所以我考虑的事情就是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我为什么支持韦太后登基的原因,说起来大宋并不是灭在我的手上,有韦太后替我背锅,我何乐而不为,所以我的大军才不进临安府,给她创造机会。” 杨再兴惭愧道:“殿下远虑,不是卑职这种粗陋军人能考虑到。” 陈庆拍拍他肩膀笑道:“军人有军人的职责,军人最高的职责就是服从统帅之令,同时能够坚定不移执行命令,能做到这两点,他就是一个称职合格的军人。” 杨再兴叹口气道:“其实卑职当年攻打西夏时也落下了旧伤,攻打洛阳时也留了伤病之根,其实卑职最大心愿就是彻底歼灭胡虏,此生无憾了。” 陈庆点点头,“这一天快到了,我不妨给你透露一个计划,我考虑最迟后年开春时攻打辽东。” “明年进行准备吗?” “一点没错,明年准备一年,后年就是我们彻底扬眉吐气之时。” 杨再兴走了,陈庆随即给刘琼下达了佯渡钱塘江的命令,给韦桐创造机会。 次日上午,韦桐得到了斥候消息,驻扎在萧山的刘琼大军开始向北出动,已经有先头军队在钱塘江上准备搭建浮桥。 韦桐大惊,急忙把司马春找来商议,司马春看了军报笑道:“真是天助大帅了,大帅可以命令刘锜率本部军队前去阻击西军渡江。” “恐怕他不会听我的命令!” “他这个刺头肯定不会听大帅的军令,大帅就可以去禀报太后,可以这样给太后说” 韦桐连连点头,“这是个好办法!” 他当即令道:“速去召刘锜将军来见我!” 不多时,刘锜快步走来,刘锜性格刚直,对不学无术,恶名在外的韦桐极为憎恨,加上他的后台张浚被韦太后罢免,使他对韦太后也十分不满,但张浚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再最后关头毁了自己名声。 刘锜已经快五十岁了,他也只能忍下这口恶气,但他对韦桐始终没有好脸色,就算韦桐叫他刺头,他也毫不在意。 刘锜来到了帅帐,抱拳行礼道:“大帅找我有何时?” 韦桐见他一脸不屑的表情,心中怒火便燃烧起来,他咬牙道:“刚刚得到斥候的情报,刘琼大军准备渡钱塘江北上,他的前锋军在搭建浮桥,本帅命你立刻率军去钱塘江,拦截北上西军!” 不出韦桐所料,刘锜怼他道:“拦截是愚蠢之极的想法,对方在西面也有大军,若被截断退路,岂不是全军覆灭?” 韦桐张口结舌,司马春却在一旁道:“照刘将军这样说,任何拦截都有危险,但为什么别的军队就能成功拦截?关键还是情报,刘将军多派斥候盯住西面的敌军,一旦发现敌军杀来,便可立刻撤回城内,怎么会全军覆灭?” 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实际上也是事实,斥候是做什么的,就是预警用的,自己不用斥候能怪谁? 刘锜当然不想出兵的借口,他又道:“既然明知道西面和北面会有军队杀来,出兵拦截还有什么意义?” 司马春立刻反唇讥讽道:“既然临安城池不全,守不住城,那还守它做什么?刘将军,你说呢?” “你——” 刘锜狠狠瞪了司马春一眼,转身怒气冲冲走了。 韦桐心中畅快,竖起大拇指赞道:“多亏先生,让我出了一口恶气!” 司马春道:“刘锜只是借机走掉了,他不会出兵,大帅还得去找太后,让太后下旨催他出兵,他不敢不从!” 韦桐欣然道:“我就去!” 很快,韦桐找到了韦太后,向他诉说了刘锜不遵从自己的军令,整天和自己作对的事情,韦太后也知道自己兄弟难以服众,军队将领不服他也正常,她刚要安抚兄弟几句,但韦桐随后说的话差点让她炸毛。 “这个刘锜整天和其他大将在一起喝酒,也常常去找张浚,我得到一点消息,他们聚在一起讨论天子的死因,他们不相信是向家所为。” 韦太后的脸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他们说,太后才是最大的得益者!” “什么!” 韦太后腾地站起身,咬牙切齿道:“他们是在说,哀家才是凶手吗?” 韦桐不敢看大姐发怒,低下头道:“只是有传闻,我不敢确定!” “刘锜经常和谁在一起?” “他经常和杨沂中一起饮酒,有时候也去张浚府中,我其实就是想借西军之手除掉他,否则我永远别想掌握军权,大姐的心愿永远也别想实现。” 韦太后瞪着韦桐半晌道:“除掉刘锜,你就能掌握军权?” “除了刘锜,我就掌握了七成军权!” “还有三成呢?” “还有三成来自杨沂中,他对大宋忠心耿耿,资历很深,我驾驭不住他!” 韦太后负手走了两步,她想起了朱胜非说的话,文官反对不惧,派几个酷吏就解决了,关键是军方,一定要牢牢把军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想到这,韦太后当即道:“哀家下旨令他出战!”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后路 刘锜尽管瞧不起韦桐,但他最终无法和太后的旨意对抗,率领三万军出城向十里外的钱塘江杀去,西军的浮桥还在搭建,对岸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帐篷,旌旗如林,一队队骑兵在河边巡逻。 副将李富远低声道:“看西军的样子,并不像要渡江。” 刘锜恨恨道:“本来就不会渡江,西军要杀进临安府,会一起推进,不会仅仅只有南面推进,韦桐那蠢货自己不懂,居然用太后来压我!” 另一名统制张锐道:“有传闻说太后想登基,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事实上,城内还有几个赵氏皇族,但她就不考虑新帝,明摆着的事情。” “她是想当武则天第二?” 刘锜叹息道:“如果她有武则天的雄才大略,我倒愿意支持她,可偏偏她除了有野心外,其他一无是处,她会把大宋带进灾难!” “那还不如支持雍王!”副将李富远道。 刘锜回头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都统,我没有胡说,雍王率军北伐,收复汉家江山,轻徭薄赋,待民宽仁,早已天下归心,弟兄们都想归顺西军,这是大家心里话。” “你说完没有!”刘锜怒视他道。 “我没有说话,这些话我压在心中很久,明摆着大宋已亡,连个皇位继承人都没有了,明摆着韦氏要篡位,大哥要效忠韦桐和韦家,我们可不干!” 张锐也劝道:“大哥和韦桐对着干,一旦韦氏篡位,韦桐的儿子就是皇位继承人,韦桐会饶过大哥吗?会饶过我们吗?” 刘锜动摇了,他知道众人说得对,韦桐派自己出城作战,无非是想借西军之手除掉自己,甚至连韦太后也下旨逼自己出战,韦想铲除自己,彻底掌握军权的意图很明显了,他一时也茫然了。 他本身就是西军出身,让他最后再返回西军,感情上他能接受,就是拉不下这个面子。 】 就在这时,后军一阵大乱,士兵纷纷奔跑,刘锜惊愕问道:“怎么回事?” 有士兵跑来禀报,“数万西军从东杀来,切断了我们的后路。” 刘锜顿时大吃一惊,从东面杀来,怎么可能? 他心念一转,忽然明白了,对岸的大营是空营,其实西军早就渡江了,这分明是个陷阱,难道是...... 韦桐当然不会是西军的奸细,极可能有身边有,刘锜想到了司马春,极可能他已经暗中投降了西军,怂恿韦桐这个蠢货让自己出战。 一时间,刘锜失望到了极点,有怎么一个蠢货,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这时,有士兵来报,“西军有人来送信,说是雍王的亲笔信!” 所有将领的目光一起注视着刘锜,刘锜点点头,“带上来!” 片刻,一名送信士兵被带上来,单膝跪下行一礼,递上两封信,“这是雍王殿下和刘都统的信!” 刘都统就是刘琼,是刘锜的族弟,现在整个刘家都投靠了雍王,只剩下一个刘锜了,刘锜多次被陈庆招揽,只是他受天子知遇之恩,不愿背叛,现在天子驾崩,韦氏有篡位迹象,刘锜自然没有什么顾虑了。 他看完两封信,尤其雍王殿下的信他看了两遍,雍王在信中依旧一如既往地招揽他,邀请他一同灭金,以军人的战刀血洗靖康之耻。 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他,陈庆也给足了他面子,刘锜看了一眼众将期待的目光,点点头对送信士兵道:“转告你们刘都统,我接受雍王殿下的邀请,愿意效忠于他!” 他四周数十名将领顿时欢呼起来,消息传闻,三万士兵也一起欢呼,他们早就不愿卖命,早就想投降西军了。 刘锜当即下令,全军放下兵器,归降西军。 ........ 刘锜军队投降西军的消息很快传入临安城,韦桐非但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反而深感庆幸,刘锜一定早就暗中投降了西军,准备里应外合,拿下临安,幸亏被自己识破,赶出了临安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韦桐想不到的是,刘锜军队投降西军的消息却在军队中掀起了巨大波澜,军心彻底动摇了,其实大部分士兵都不是临安人,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已经是雍王的子民,报纸也刊登了西军秋毫无犯,善待百姓的消息,早已在士兵中传遍。 尽管军心已经渐渐瓦解,但上位者依然有上位者的想法,他们并不是很在意军队如何如何,更多考虑自身的利益。 夜幕刚刚降临,朱胜非的府中就来了一名特殊的客人,来客正是雍王特使吕纲。 朱胜非当然也在考虑自己的退路,实际上他和陈庆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出任川陕宣抚使时,基本不管当时还是秦州制置使的陈庆,他当宰相时也没有像秦桧那样处处针对西军,他更多是和稀泥的存在。 尤其当初陈庆访问临安,朱胜非一直负责和陈庆谈判,相处还不错,帮助天子和陈庆达成了协议,而且在韦桐被陈庆绑架事件上,也是他从中周旋,让韦桐付了一大笔赎金。 现在朱胜非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了,他当然不会傻得把自己和韦太后捆绑在一起,但他发现,他就算回家乡养老,也得陈庆答应才行,何况还有子孙怎么办? 这几天他着实有点惶恐不安,所以吕纲的来访使他就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木头,他急忙亲自将吕纲请到自己书房。 “朱相公对我此时前来的目的应该心知肚明吧!” “是!”朱胜非局促不安道。 “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吧!如果朱相公还想回乡颐养天年,或者希望令郎继续在严州出任县令,那就得有所作为,朱相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朱胜非点点头,“殿下希望我做什么?” “雍王殿下希望韦太后登基为帝,立韦桐之子韦浩为太子,改朝换代,这些都希望朱相公尽快促成。” 朱胜非怎么会不明白雍王陈庆的意图,让大宋灭于韦氏之手,他叹口气道:“其实不需我劝,她已经势在必行了。” “但你可以替她考虑周全一点,希望你能劝她做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建议她效彷武则天,成立新的梅花卫,把反对她登基的异己统统杀了,张浚除外,张俊可以软禁,但不能杀他。 第二,斩草除根,把临安城剩下的几个赵氏皇族都杀了。 第三,我可以告诉你,一旦她登基,杨沂中一定会造反,目前杨沂中已经在怀疑是她刺杀了天子,所以她必须杀了杨沂中。” 朱胜非点点头,“我可以劝她,那谈判怎么办?” 吕纲摇摇头,“在她登基之前暂时不会谈判,你要稳住她,她不光有临安,还有岭南,她完全可以去岭南继续当女皇帝。” 朱胜非一愣,“难道真的要让她去岭南吗?” 吕纲澹澹道:“我说过了,只是稳住她而已,所有的一切都是让她顺利登基!” “我明白了!” 吕纲站起身,把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是雍王殿下给你的亲笔信,你可以看一看!”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杀异 朱胜非最大的优点便是识时务,他看了陈庆给他的信,他便连夜进宫去见太后。 韦太后从前讲究养生,睡的很早,现在她心思很重,又要处理各种朝务,要到很晚才能入睡。 此时,韦太后正在考虑刘锜背叛投降之事,当然,她也不认为这是自己兄弟的错。 一个和敌军没有半点交战,见面就投降的将领,绝对谈不上忠心,这样人留在身边只能是祸害,这是让他跑了,倒是便宜他了。 韦太后此时担心的是杨沂中,她知道杨沂中对天子和大宋忠心耿耿,以前是优点,但现在恐怕却是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 如果自己登基,这个杨沂中极有可能会成为最大的危险人物。 这时,有宦官在门口禀报,“太后,朱相公有急事求见!” “这么晚了!” 韦太后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宣他觐见!” 不多时,朱胜非匆匆走进来,躬身行礼,“参见太后!” “朱相公,这么晚有什么事要见哀家?” “卑职刚刚得到一个消息......” 朱胜非嘎然停止,看了看两边的宫女,韦太后笑道:“你尽管说,她们都是哀家的心腹!” “太后,杨沂中在暗中和城内的皇族联系。” “什么?” 韦太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这个消息可确切?” “回禀太后,基本准确。” “他想干什么,想发动政变,推翻哀家吗?” 韦太后很敏感,她立刻猜到了杨沂中的意图,他也知道自己想登基,便暗中联系皇族,发动政变推翻自己,然后立皇族为帝,延嗣赵宋社稷。 朱胜非并非信口开河,这是吕纲告诉他的情报,监视杨沂中的魏延宗确实发现他在暗中和皇族联系。 韦太后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机道:“此人非杀不可,但怎么杀他,朱相国有办法吗?” 朱胜非沉思片刻道:“微臣觉得他也知道太后要杀他,他现在非常警惕,随时可能发动兵变,不能用常规方式杀他,必须用刺杀的方式。” “有机会吗?他会不会一直都藏身在军营?” “太后,他要和皇族联系,一定就会有机会,微臣可以和韦知院商议一下,从他的军队中挑选一批武艺高强的军士,将他当街刺杀,然后把责任推给那些权贵,太后再给他重封,追封他为郡王之类,以安抚他的手下。” 韦太后毕竟是女人,面对这种大事她没有经验,她点点头道:“这件事就拜托朱相公了,我给相公十万贯钱,用来奖励死士!” “多谢太后!” 朱胜非苦笑道:“太后放心,微臣也是为了自己性命安全,他若政变,一定会杀微臣!” ........ 朱胜非当即找到司马春一起去见韦桐,司马春也得到吕纲的信件,要求他配合朱胜非的行动。 刺杀杨沂中是吕纲制定的方案,还是用种桓带来的内卫,这些内卫士兵目前已经被司马春安排进了军队中。 韦桐看到了太后的旨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尤其这种危险的事情他可不想参与,既然太后让朱胜非,那自己出人就是了,剩下的事情让朱胜非去做。 当即把挑选士兵的事情拜托给了司马春,由司马春拿着他令符挑选武艺高强的刺客。 ........ 韦太后的篡位野心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杨沂中当然也看出来了,他心中焦虑万分,尤其刘锜投降了西军后,韩世忠又彻底躺下,不管任何闲事。 真正有能力维护大宋社稷的人也只有自己了,杨沂中手下有两万精锐之军,凭这两万精兵,他可以发动兵变,逼太后立赵氏皇族为帝。 但杨沂中生性谨慎,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准备周全才能动手,但这也是杨沂中的一个弱点,过于谨慎,做事不果断,考虑问题比较瞻前顾后。 有时候谨慎让人放心,但有时候过于谨慎却是致命的弱点,就像发动兵变这种事情,考虑太多会失去机会,更容易被对方反噬。 入夜,杨沂中从赵子偁的府邸出来,赵子偁便是赵伯琮之父,着名的文人,但比较好酒贪杯,尤其被天子赵构猜忌,他更加纵情于酒色,名声不太好。 杨沂中也不考虑他,而是想立他的长子赵伯圭的之子为新帝,这就是韦太后的野心彰显之处了,也是让杨沂中最愤恨的地方,明明有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她却视而不见。 杨沂中联系皇族是极为隐蔽之事,他带的护卫很少,只有十几人,带的人太多,容易被发现。 走到大街上时,忽然从两边射出无数支箭失,力量强劲,直取杨沂中和他手下。 太突然了,杨沂中和他亲兵措不及防,纷纷被箭失射中,杨沂中连中三箭,战马也中箭倒下,杨沂中知道大事不妙,急拔剑拼杀,不料却杀出了上百名士兵,人人手执长矛,配合默契,武艺高强,只片刻,几名幸存亲兵被杀死,杨沂中只抵挡了两三招,便被十几支长矛刺穿了身体,当场惨死。 刺客们丢下了证据,自然是为向家和向奎报仇,向奎确实是死在杨沂中手中。 次日,韦太后闻讯震怒,下令大理寺和县衙严查凶手,同时缀朝三日,为杨沂中举哀,又追封杨沂中为武安郡王,以王爵之礼厚葬杨沂中。 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安抚住杨沂中的两万部下,同时也是为了撇清自己。 杀了杨沂中,确实没有人想兵变了,可是另一个严重的后果却显现出来。那就是军心彻底涣散了。 军心涣散的具体表现就是出现了大规模的逃亡潮,尤其是杨沂中的军队,将士们早就想投降西军,原本有杨沂中约束住士兵,可杨沂中一死,士兵们都不愿意再卖命,将领甚至带着士兵逃亡。 杨沂中的三名心腹大将,李达、裴大同、杨智各率本部五千军队从北城余杭门出城,前往湖州投降西军。 一夜之间,便逃走了近两万将士,几乎就是杨沂中的军队逃亡殆尽。 韦太后将韦桐大骂一顿,骂他管不住军队,不得已,她下令将士兵的俸禄从每月三贯钱提高到每月六贯钱,这才勉强止住了逃亡潮。 但此时她手中的军队只剩下一万七千人,已经完全抵挡不住西军的攻势,但韦太后并不担心西军会进攻临安,她知道陈庆支持自己登基。 三天后,韦太后下旨,正式宣布改元为韦朝,她一脚踏上了龙椅宝座,登基为天命圣明皇帝。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韦太后的篡位也太急促,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临安朝野顿时一片哗然,而这时,大臣们却忽然发现,临安城的十几名赵氏皇族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暗示 大帐内,陈庆听取了吕纲副手左伯堂的汇报。 “启禀殿下,满朝文武都借口生病没有参加韦太后的登基大典,只去了三十几名大臣以及十几名将领,但几个相国都去了,辞职书堆满了相国秦桧的桌案,吕特使没有去参加典礼,但金国使者出席了韦太后的登基仪式,还有十几万百姓跑去看热闹,敲锣打鼓,倒也热闹喜庆。” 陈庆哑然失笑,庄严肃穆的登基仪式,变成了热闹喜庆,挺有意思,吕纲没有去参加典礼当然是原则性的问题,虽然雍国暗中支持韦太后登基,明面上他绝不能支持,甚至特使府也要撤离临安,只留《京报》作为临时联络点。 不过既然是支持韦太后登基,有些姿态还要做的,陈庆下令大军向北向西向撤军,北路军撤到平江府,西路军撤退到徽州,南路军撤退到台州,同时大幅度减少驻军,降低驻军将领层次,北路军减少为四万人,由都统制李复兴统领,西路军和南路军都减少为三万人,由都统制王铎和呼延通统领,也就是十万大军包围临安府。 但这只是给韦太后减轻压力,并不等于把湖州、嘉兴府、绍兴府等地让给她,这些地方已经属于雍国,韦太后的领地依旧只有临安府一地,如果她胆敢派兵突破临安府界线,西军会毫不犹豫出兵歼灭。 安排好了军队,陈庆随即前往江南各州视察,安抚官员,减税减赋,让百姓休养生息。 御书房内,朱胜非向韦后汇报了陈庆表示支持的态度,西军的大幅撤军减兵着实让韦后长长松了口气,但西军撤军不让地的原则又让她十分恼火,她想了想道:“军队不进去也罢,我们也没有这么多军队去驻扎,但朕的使者要去岭南,必须保持畅通,另外特使撤走了算什么?” 朱胜非连忙道:“微臣已经给对方说过,要求继续保持岭南通道畅通,他们一口答应了,另外特使撤走只是表面,实际报馆担任了沟通的职能,据微臣所知,吕纲还在报馆内。” “真是虚伪之极!”韦后骂了一声。 “还有一事,微臣需要提醒陛下!” “什么事?” “需要尽快建立一支由陛下统领的内务军队,这样如果有人要暗中勾结反对陛下,我们也7能及时发现并镇压!” “你是说梅花卫?” 韦后有点犹豫,梅花卫的名声太臭,她担心再次引发众怒。 “陛下,任何时候都需要恶人,就像武则天需要周兴和来俊臣一样,陛下可以建立一支人数少一些的内卫,给他们定一下规矩,发挥监视的优势,避免作恶的缺陷,关键是我们很需要一支这样的军队。” 韦后点点头,“朕会尽快安排!” 中午时分,《京报》再度出现在临安街头,报纸的头版头条是雍王殿下巡视湖州的消息,对一群老农承诺免税三年,雍王还宣布将江南无主之地全部收归官府所有,以很低的租子交给农民租种,收入补贴官府各种开支。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无主之地,都是权贵们的土地,也就是说,江南大部分的优良土地都被官府得到了,农民可以用很便宜的田租长期租种,报道上提到了田租,年收获粮食的两成,这比起权贵们五成的田租,确实很廉价了。 在报道最后,提到了陪同雍王殿下视察的官员,湖州刺史王遂安,长史刘纪,乌程县县令张广文,看似平平常常的报道,其实暗藏了很多玄机,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雍王殿下就在江南。 临安很多大酒楼、大茶馆都关门歇业了,倒是给很多小酒馆、小茶馆商机,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大事,大家都想了解最新情况,所以每家小茶馆和小酒馆都坐满了客人。 三桥一家小茶馆内,数十名茶馆谈论热烈,基本上都在讨论今天的《京报》的内容。 “雍王殿下居然来江南了,这是一个重大信号啊!各位说,雍王殿下会不会直接扫灭了老妖婆,一脚踏上金銮殿?” “想多了,老妖婆灭了宋朝,这是好事啊!如果现在雍王就灭了老妖婆,是不是还要兴宋,所以肯定不会现在灭,一定会让老妖婆再猖狂几日。” “其实宋朝没法再复兴了,连皇位继承人都没有了,我们这边的皇族被干光了,京兆前太子的儿子更名换姓,再说雍王辛辛苦苦扫除鞑虏,平定天下,最后来一个啥都不是的人当皇帝,莫说军队百官不干,就连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干啊!” “此话说得极是,不可能再有大宋天子了。” 众人讨论热烈,在角落里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一声不发,竖着耳朵听大家说话,此人便是匠作监令刘子律,他已经递交辞职信,心情烦闷,在茶馆里喝茶。 这时,有人笑道:“你们啊!根本就没有看懂报纸上传递的信息。” 众人纷纷问道:“什么信息,说来听听?” “一共传递了五大信息,第一雍王来了,这个不用多说,大家都懂,第二是土地,不是把土地分给贫民,而是收为官有,第三是田租,明确田租是土地收入两成,所有富农赶紧改吧!不改的话,以后就要自己种地了,第四是兴商,明确提出减免商税,鼓励商业,第五最关键,也是最隐蔽,大家看看是谁陪同殿下视察?” 众人纷纷看报纸,有人忽然惊呼起来,“我懂了,还是原来的官员啊!一个都没有变,只是官职变了。” 刘子律心中一动,连忙打开报纸细看,看到了湖州刺史王遂安,长史刘纪,乌程县县令张广文,这些官员他都熟悉,就是原来的知州、通判和知县,还是原班人马,一个都没有变,雍王殿下竟然一个官员都没有换。” 这时,刚才那人又笑道:“其实还有第六个隐藏的信息,你们看看这篇文章是谁写的?” 这倒是没有注意,刘子律连忙看下面文章落款,居然是吕纲,他立刻明白了,这确实是重大暗示啊!吕纲在报馆。 刘子律不再犹豫,他收起报纸,摸一把钱放在桌上,直接去了报馆。 城外确实很不方便,报馆又搬回来了,把原地的残垣断墙清理干净,报馆搭建了七八座大帐篷,还剩下一座未烧毁的楼当做仓库。 刘子律走到门口,一名门房拦住了他,“请问,有何贵干?” 刘子律取出自己名帖递给门房,“我找吕特使,请把我的名帖给他!” ===== [今天家里有点事情,只有两更哈!抱歉。】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收获 陈庆此时在明州巡视,他原本计划在越州巡视,但他得到一个消息,便立刻赶往明州,明州就是现在的宁波,在南宋已改名为庆元府,不过在雍国的地图上,它依旧叫做明州,正如绍兴府依旧叫做越州一样。 陈庆之所以赶来明州,是他得到一个消息,刘大江的船队从南洋回来了,目前就停泊在明州。 陈庆的队伍直接来到海边码头,刘大江此时已得到陈庆亲兵的通知,让他在码头上等候,军队在码头上扎下了大营,片刻,刘大江被亲兵带了进来。 “卑职参见雍王殿下!” “辛苦了,请坐!” 陈庆笑眯眯请刘大江坐下,又让士兵上茶,他见刘大江晒得黑中透红,一个典型的船长了,便笑问道:“是刚才南洋回来?” “也不是,回来大半个月了,在泉州休息了一阵子,然后去京兆,一是让士兵们探亲,二是把一些财物运去京兆。” “有什么收获吗?” “有两样收获殿下肯定有兴趣,一种是农作物,是海上土人从遥远的地方弄来的,在南洋的西部一些岛屿有种植,我买了几筐,就是这个!” 刘大江从一个皮袋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陈庆的眼睛瞪圆了,眼前摆放在桌上的东西,竟然是——土豆! 没错!就是土豆,历史上应该是明朝时欧洲航海者带到东南亚的物产,竟然提前了几百年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然,近代历史是欧洲人写的,他们要成为人类文明的传播者,自然会抹杀掉其他文明的一切功绩和创造。 刘大江笑了笑道:“有一部分已经发芽了,我们就直接让泉州官府种植,居然全部都存活了,这玩意很容易种植,产量很高。” “这可是好东西,留一筐给我,我让江南官府种植,另一筐你带去京兆交给太学的农牧院,交给他们种植。” “有!等会儿我让人抬一筐过来。” 刘大江又取出一张地图,在桌上摊开,“卑职按照殿下的吩咐,在南洋买下了一片土地。” 陈庆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土地在哪里?” 刘大江指着一片岛屿道:“就是这座大岛和周围几十座小岛。” 陈庆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了,是纳土纳岛,一座面积不小的岛屿。 “岛上怎么样?” “岛上全是森林,有低矮的山峦,还有几十条河流,完全可以在那里建一个小国。” 停一下,刘大江又道:“按照殿下的吩咐,我已经把这座岛屿转让给了泉州官府,三佛齐国很阴险,他们国王会赖掉我购买的岛屿。” “怎么赖?”陈庆问道。 “卑职是外国人,外国人一般只能买都城附近的土地,数量不能太多,几十亩之内没有问题,也没有管,但买这种可以建国的大岛,必须要成为他们的贵族,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然后作为贵族,每年都要向国王进贡,如果没有及时进贡或者进贡的礼物让国王不满意,他就会取消卑职的贵族资格,这座岛屿自然就不能拥有了,购买土地的金钱也不会退回,很多商人都这样被坑。” “那你转让土地给官府合法吗?” “当然合法,我现在是贵族,那座岛就是我合法拥有,我可以自由买卖,只是没有人愿意买罢了,如果我在失去贵族头衔后再转让给泉州官府,就不合法了。” “但泉州官府不是贵族,它能拥有这座岛屿吗?” 陈庆又笑道:“我是说正常情况下!” “这个问题我特地问过对方官员,他说他们没有这种先例,也没有这个条文,就由国王临时来决定了,他肯定会不允许,那么就看谁的拳头硬了。” 陈庆点点头,“你转让给泉州官府,他们怎么说?” “回禀殿下,卑职其实是和贸易监海外署以及泉州州衙签署的三方转让协议,那批土地归属于泉州,由贸易监海外署来运作,明年开春后,卑职率领的船队就要挂上贸易监海外署的旗帜,兵力可能会增加到两千人,然后晁使君说,明年会组织一批日本民夫去修建码头和城池,然后会有第一批军队驻扎,另外卑职还有一个建议。” “伱说,有什么建议?” “卑职发现三佛齐国还不少汉人在那里生活,都是从福建路以及广南东路过去谋生的百姓,可以把他们迁居到大岛,给一些很优惠的条件,他们就会安居下来。” 陈庆欣然道:“可以给他们土地和免税,这就是最好条件。” “殿下,大岛还没有名字,晁署令说,必须由殿下起名!” 陈庆想了想笑道:“既然它是雍国最南端土地,那就叫雍南岛,将来修建的第一座县城,可以叫做雍南县。” “卑职明白了!” “去吧!去京兆后别忘记把土豆交给太学。” “殿下叫它土豆?” 陈庆微微笑道:“长在土地的豆类,不很好吗?” “好!卑职记住了,它就叫土豆。” 刘大江见过陈庆后,又继续率领船队北上,前往京兆,陈庆则继续视察江南各地,不过他也要到北上回归的时间了。 就在江南发生大变的同时,在遥远的海外,也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激战。 这里便是高丽国南部的耽罗岛,也就是今天的济州岛,以出产优质的橘子出名,就在数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度,叫做耽罗国,有国王和他的臣民,但人口不多,只有万余人。 但自从五十年前高丽军队强行占领耽罗岛后,耽罗国灭亡了,国王和王子被杀害,在随后的数十年代,耽罗岛的百姓被一批批送走,高丽国又移来一些高丽百姓,加上驻军和他们的家眷,这座岛屿便完全被高丽王国强行霸占了。 此时,耽罗岛上原本有一万驻军,因为金国对高丽国的入侵而被紧急抽调走了八千人,现在只剩下了两千驻军。 从正常的角度来看,这两千驻军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就是保持着一种存在。 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耽罗岛被陈庆看中了,陈庆准备将它打造成一个中转重地,首先是军事中转,不管是将来西军攻打金国,还是讨伐高丽和日本,都需要一个最近的后勤基地,耽罗岛无疑是最合适的,它可以建城,建立军营和大型仓库、码头,还能放牧养马。 其次便是贸易中转,不管是和高丽以及日本的贸易,有了耽罗岛这个中转站,和日本的贸易往来,就可以从每年趟增加每年十几趟,甚至战船可以从耽罗岛出发,打击日本海盗。 也正是如此,陈庆对耽罗岛势在必得。 这天上午,三百艘大船满载两万水军在都统制汤怀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出现在耽罗岛以南的海面上。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耽罗 耽罗岛上的高丽军队以为是海盗入侵,立刻集结了两千军队向船队靠岸处杀来,他们奔袭数十里后,迎接他们的却是黑压压,一望无边的军队,高丽军士兵腿都吓软了。 两千军队掉头便逃,但他们身后也出现了无数军队,前后夹击,箭失如暴风骤雨,高丽军士兵死伤惨重,待他们反应过来要投降时,已经只剩下几百人,两万西军士兵毫不留情,几轮箭阵轮番扫射,只片刻,被包围的高丽士兵再无活口。 两万大军清理了战场,随即占领了耽罗岛,同时将一万多名高丽百姓集结起来,开始用船只将他们送回高丽,五十年前他们将一万多耽罗国百姓强行送走,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也一样被更强大的军队强行送回本土。 但西军还算仁慈,准许他们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和粮食带走。 两万西军随即在耽罗岛北面扎下大营,开始利用东面的一些天然港湾修筑码头,铺设道路,修建大型仓库。 但并不是所有的耽罗岛居民都被送走,还留下了一百多户百姓,这些百姓都有个共同特征,他们都是汉人。 他们最早都是福建路的船员,十五年前几艘货船在耽罗岛补给时被岛上驻军抢掠,船只和物资被抢走,一百多名青壮船员被强迫在岛上种植柑橘,逃跑无门,后来船员都陆续娶了当地的寡妇为妻,生儿育女,也就断了回家的念头,他们船只也被家乡人以为是海上遭遇风暴沉没。 这些船员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家乡的军队,船员无不痛哭流涕,悲喜交加。 汤怀下令将他们甄别出来,最初一共一百三十一人,其中七人已死在异乡,现在还有一百二十四人,都是橘农,汤怀将这批橘农留在了耽罗岛,同时以每天百文钱的价格雇佣他们做些零活,目前主要是向导。 一名中年男子骑驴带着汤怀和十几名将领巡视耽罗岛,中年男子叫谢平,是一百多名船员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谢平指着远处低缓的山地道:“岛屿很大,相当于我家乡福州,可以修好多个县,地势也不错,中间是山地,四周是平原,山地比较低缓,土质肥沃,到处是大片草场,很适合放牧养羊。” “这座岛长宽差不多都有百里吧!” “长差不多,有一次我们从岛的最西面走到最东面,足足走了三天,大概就有百里左右,宽稍微窄一点,但也有五六十里。” “岛上的橘树有多少?” “有接近万亩了,每年出产的大量橘子都是送去高丽国京城,供王公贵族和富人们享用,我们孩子孩子想吃,只允许捡烂掉的那种,把烂的部分切掉,你们来得太巧了,今年出产的橘子都在仓库里,还没有送走,正好给弟兄们尝一尝。”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送走?” “听说是京城那边开战,橘子送不进去。” 汤怀一行人走了二十几里,用千里眼镜看了看周围,又问道:“岛上有多少条河流湖泊?” “河流大概有二十几条吧!都是从发源于中部的山上,溪流汇集,很小很短,最后流入大海,但中部山上还有一座湖,我们叫做天碗潭,它就像一个大碗,装了半碗水。另外还有几座小湖,都太小了,几亩和十几亩大小,其实西面还有一片上千亩的洼地,如果能引一条河过去,就能形成一片很大的湖,澹水就足够了。” “你们没有给高丽人说说吗?” 谢平苦笑一声道:“如果我们说了,高丽人肯定就会说,那就由你们来挖渠,那会累死人的,所以大家都不吭声。” 汤怀点点头,“以后让士兵来挖,另外,我们有随军的文书官,可以替你们写家信,把地址给我们,保证送到你们家人手中。” 谢平哽咽起来,“我们家人....或许都以为我们死了,我还有妻子和儿女在家乡。” 汤怀同情的看着这个男人,缓缓道:“你可以回家乡,也可以把你的妻子儿女接来,搭我们的船,我给你个凭据,你家人拿着凭据去泉州,那边官府会安排。” “多谢将军厚爱,我想先回家看看,他们愿意跟我一起来,我就把他们一起接来,这里有足够的土地,雍王殿下又承诺三代人免税,肯定比家乡好!” “走吧!去看看你说的天碗湖。” 时间还早,谢平便催动毛驴,带着他们向中部的山区走去。 ........ 陈庆的船队一路返航,十一月中旬时,陈庆的队伍抵达了商洛县,他的数十万暂时放过了临安府,几乎都北上燕山府,在燕山府进行备战和训练。 此时,商州水运治理的第一期已经结束,通过拓宽航道、炸毁礁石、折弯取平等等措施,千石船只可以抵达商州最北面的秦岭脚下,接下来就是修建丹霸水道,动用大型铁火雷炸山开道,又雇佣三万民夫挖土运泥,预计至少两年才能完工。 与此同时,霸水也在向南延伸,拓宽航道,整个丹霸水道算下来,至少要投入一百五十万贯才能完工。 可一旦完工,从临安乘坐一艘千石客船,便能直接从水路抵达京兆,旅途的舒适感就好得多,江南的粮食等物资,也能通过襄阳等地中转,利用水运直接运抵京兆。 这也是陈庆最看重的地方,虽然投下重金,但只能打通丹霸水道,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干,可以说,丹霸水道关系到他对江南乃至整个南方地区的统治。 其实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秦朝修建秦直道汉朝注重水运,甚至隋帝杨广开凿运河可不是为了下扬州看琼花,两晋南北朝经过三百年的对峙,南北隔阂如深渊,而扬州就是连接南北之间的一颗纽扣,开凿运河,就是为了用运河交通沟通南北,使南北关系重新破冰融解。 都水监令张元朗全权负责开凿丹霸水道,他整个身心都扑在这个工程上,整整一年没有回家了。 张元朗指远处的山坡对陈庆道:“回禀殿下,丹霸水道关键就是取平,它不像外面可以迂回环绕找平,但在大山内,就得把两里长的山坡挖出一条通道来,好在唐朝的丹霸水道已经成功了,后来虽然不断被泥土堆积淤塞,但唐朝留下的基础还在,我们只要用铁火雷炸松,用牛车运送泥土,工程量虽然很大,但只要持之以恒,一定能成功。” 陈庆澹澹笑道:“持之以恒是多久?” 张元朗想了想道:“微臣预计,再用一年时间,就能完工了!” 陈庆点点头,“如果能按时完工,你就是下一任的工部尚书!”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新居 十一月底,陈庆返回了京兆,京兆城依旧繁荣,商业的高度发达,来自天下各地,乃至海外的货物琳琅满目,丰富异常,物价底廉,每个人无论底层中层还是高层,都能找到自己位置。 书房里,陈庆浑身放松,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他有一点昏昏欲睡,这时,妻子吕绣端着一盏茶走进房间,她坐在对面,含笑看着正在打盹中的丈夫。 陈庆忽然醒来,这才发现妻子坐在对面,他歉然笑道:“我竟然睡着了!” “夫君这一趟远行有点累了,我特地给你煎了一盏参茶,补补气。” 陈庆端起参茶喝了一口,笑问道:“最近京兆有什么大事?” 吕绣抿嘴笑道:“能有什么事,就是哪几件事罢了。” “说说看,我现在也睡不着了。” “京兆最火爆的就是房价,人人都在讨论,人人都在说自己的老房子能值多少多少钱,其实还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吗?” 吕绣摇摇头,“大部分普通人家的房子也就一两分地,沿街还能做个店面,不沿街,也就百贯钱就能拿下,现在值钱的是亩宅,一两亩左右还不太值钱,要三亩以上才值钱,三亩以上大宅,城内的亩价都五千贯以上了,三亩以下,亩价大概两千贯左右,还有大量临安商人来京兆买宅,这一波地价上涨就是他们推动的,尤其城外地价涨得厉害,三亩以上摘自已经涨到每亩千贯了,年初还是亩价五百贯。” “汉长安城修建得如何了?”陈庆又问道。 “我也不太关心,只是听说官租房快造好了,从京兆到旧城的官道修好了,夫君明后天看看就知道了。” 陈庆点点头,“还有什么热门之事?” “这段时间最热门的事情就是韦太后登基,建立了韦朝,宋朝被她弄没了,报纸上天天登各种评论,说韦朝就是一个荒诞闹剧,都说我们的军队应该一下子将她灭了,留着她太恶心了。” 说到这,吕绣迟疑问道:“其实我们也有点奇怪,为什么夫君不一鼓作气将韦太后灭了,拿下临安?” 陈庆微微笑道:“灭了她又怎么样,重建大宋吗?我可没有这个觉悟。” “大宋还有救?” “现在还有救,还有一口气,我手中还有前太子的两个儿子,我灭韦后,再立一个孩子为幼帝,大宋又复活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大宋彻底死透了,没有人再关心它还能不能救活,等所有人都渐渐把大宋忘掉后,我再灭了韦后,建立雍朝就水到渠成了。” 陈庆竖起一根指头,“一年,任何一个政权存在一年,它都会记入史册,史记就会写,韦朝灭宋,而像刘光世当年建立了荆朝,后来张俊也建了张朝,但两个王朝都才存在十几天,然后就消失了,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承认它们的存在,所以我要让韦朝存在一年,宋朝就死透了,灭宋的黑锅也是由韦朝去背,与我无关。” 吕绣这才明白夫君的心机,她笑道:“那么一年后,就是夫君登基之时?” 陈庆淡淡道:“我觉得灭了金国后,才是最好的时机。”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了官署,他现在住在后宫,就不用在穿街过市,来官署很方便也很近,但他在官房只呆了片刻,便叫上周宽和蒋彦先,陪同他去旧城巡视,旧城就是汉长安城,当然,汉长城早就不存在了,只剩一片残垣断壁和长满杂草的荒地。 现在大家都叫它旧城,以后会叫做建章县,开发建章县的目的并非京兆城没有土地了,实际上京兆城官方的土地储备还有很多,比如太极宫左右两侧还有大片土地,整整十个坊的土地目前都还是一片空地,属于从前的土地田宅署,现在并入了太府寺,太府寺就是管仓库、土地房产等不动产的机构。 这些土地当然不可能马上投入市场,要随着人口增多,然后不断地增加土地供给。 而开发旧城主要是把各种官方各大作坊迁徙过去,以及工匠和底层贫民。 从西北角的开远门出城,一条宽大的新道路出现在他们面前,道路宽敞平整,旁边还有一条并行的漕河,很多敏锐的商人嗅到了商机,开始在新官道旁边购买土地,修建商铺,才短短几个月没有来,陈庆感觉变化很大,且不说宽阔平整的官道,挖掘出来新漕河,还有官道旁边的酒馆、客栈、脚店等等,陈庆甚至还看到一家新出现的寺院。 旧城更是热火朝天,上万劳工在建造各种房子,官租房已经建成了几万套,几乎都是占地两分地的一院两房,租金依旧是五百文一个月,当然要比西南区五百文一间屋好得多,而且距离京兆城也不远,骑毛驴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坐船也就半个时辰。 而且西南坊要拆除了,聚居在那里的十几万百姓要么接受官府的安排去旧城,要么自己去城外租民房。 而城外带小院的两间屋最少也要一贯钱,这还是离京兆城比较远的地方,至少要三里外,如果是在城外一里范围内,带小院的两间屋月租就要两贯以上了。 距离城池三里外花一贯钱租没有保障的民房,那为何不租远不了多少,只要五百文的官房呢?甚至还可以签二十年的租约,没有人赶你走,差不多就是自己的房子了。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所以几乎所有的底层平民都愿意去旧城,官房牙行生意火爆,由于大家都想租靠京兆近的房子,所以最后用抽签的办法解决。 每家每户发一块牙牌,官房牙人现场搭建帐篷租房,凭牙牌抽签,抽到哪一户就是哪一户,不准更改了,然后就是登记,交两个月房租,便可拿到钥匙搬家了。 陈庆来巡视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搬家潮,官道上全是毛驴拉的大车,满载着家具、锅碗瓢盆以及大大小小的包裹,还载着一家几口人,欢天喜地去新房子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访问 【晚上一更漏发了,很抱歉啊!】 ===== 旧城的城墙已经建成了,但不高,只有两丈,比京兆城矮得多,城内分成十二个坊,最西面的两个坊是工坊区,目前还是一片平地,中间四个坊是工匠居住区,当然必须是官房工匠,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工人新村。 而东面的六个坊就是平民区了,当然不光是住宅,沿街店铺,各种瓦子,还有小河,以及四通八达的道路。 官租房当然也不会只有一种户型,一共有五种户型,其实就是从一间屋到五间屋,除了一间屋没有院子外,其他都有院子,最便宜的一间屋,月租两百文,底层普通百姓月薪三千元的时代,单间房租就相当于每月两百元,其实还是合算的。 最多的户型就是两间带小院,占了七成,月租五百文,三间屋带小院,月租就是一贯钱了,不光多一间屋,院子里也大了,四间屋带小院,月租就是两贯钱,最贵是五间屋带院子,月租三贯钱,有座大院子,如果租二十年,还可以在院子里自己造两间屋,这种一般是大家族,或者酒楼东主租下来给伙计们当宿舍。 陈庆三人在百名骑兵侍卫的严密保护下,乘坐马车前来视察新平民区,街道上比较冷清,没有什么人,两边都是小店铺,大部分已经租出去了,已经卖小吃的店铺开门营业了,生意都还不错,有一家包子铺前还排了长队,店主笑得嘴都合不拢,刚开业生意就这么好,这是好兆头啊! “那是什么?” 陈庆忽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奇怪的牛车,拉着一个大木箱子,他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车?” 蒋彦先笑道:“那就是卖蜂窝煤的车,一般蜂窝煤都会在常平店里卖,但这边的常平店暂时还没有建起来,所以暂时用牛车做移动的常平店,不光是卖蜂窝煤,也有平价的粮食和布匹,再过几个月常平店完全修好,就不需要这种牛车常平店了。” “搬家了!”远处传来欢喜地呐喊声。 陈庆笑道:“我们去看看!” “殿下,安全......”蒋彦先担忧道。 “不用担心安全,你们没有发现周围都有内卫部署吗?” 蒋彦先和周宽愕然,他们真没有发现。 周宽立刻向两边店铺望去,他还真发现了,很多客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端着碗,蹲在路边吃汤饼,目光却锐利地关注四周情况。 周宽若有所悟,这些人应该就是内卫了。 陈庆已经走下马车,向一座民居走去,蒋彦先和周宽连忙跟上去,亲兵们护卫左右,十分紧张。 陈庆走进一座小院子,只有两间屋,院子里站着一家五口,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老者,刚才欢呼一声的,应该就是这个老者。 陈庆摆摆手,让大群士兵等在外面,他和周宽、蒋彦先走进院子,只跟了两名士兵。 “打扰一下!” 院子里的主人愣住了,问道:“你们是.....” 陈庆笑道:“我们是管理这些房子的官员,来了解一下情况!” “啊!快请进,快请进。” 民在官面前总是弱势的,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必须摆出一副很热情的样子。 男子连忙拿了几个小凳子,请他们坐下。 陈庆摆摆手,示意女人不用烧水了,他们随便聊几句,马上就离去。 “老丈也请坐吧!” 老人坐下,陈庆笑问道:“老丈是哪里人?” “我们最早是陈州人,后来逃到江淮,又从江淮辗转进了关中,已经有七八年了。” 】 陈庆想起来了,还是伪齐国时代,百万流民逃关中那一回。 “其实陈州那边还不错了,没想过回家乡吗?” 老者摇摇头,“家乡本来就没有土地,都是租种地主的土地,辛苦一年到头,还是吃不饱,住的房子也是破烂的泥坯茅草房,在京兆这边我们至少还能谋个生活,能吃饱穿暖。” “在京兆做什么营生?能挣多少钱?” “我儿子在一家大布店里做大伙计,每个月四贯钱,儿媳妇在家带两个孩子,我在一起小吃铺里帮忙,就是前面的包子铺,我负责揉面,每天五十文钱,每个月全家收入五贯五百文吧!一年也有六十贯了,在老家种地,一半都挣不到。” 陈庆笑道:“收入还不错,为什么不租三间屋呢?你们一家五口,两间屋是不是太挤了一点?” 老者苦笑道:“三间屋就要一贯钱了,我现在还能做点事,以后做不动了,收入一下子就少了,得居安思危,再说我们问过了,院子里可以自己搭房子,我们签了十年的租约,所以准备买点砖,自己搭建一间小屋。” “说说将来吧!都有什么心愿?” 旁边男子道:“我想存钱买自己的房子,可是现在房价疯长,就担心将来买不起了。” 陈庆微微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房价涨不了多少,疯涨的是宅价,还有地段差异,比如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按照官租房的规定,住满十五年后,你就可以申请买下来,你这个房子一分地,也不是京兆城的繁华地段,也就值百贯钱,二十年后它还是这个价钱,你们一年攒十贯钱,十年后能买了。” 妇人忽然问道:“如果我把周围一片五十户都买下,只要五千贯钱,那我修一座大宅,就是五亩宅了,是不是可以卖五万贯钱?” 陈庆呵呵笑道:“你觉得官府会准你修吗?” ....... 从民房出来,蒋彦先道:“那妇人倒是提醒了我们,如果有人买一片民房,他就有土地修建一座大宅,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陈庆摇摇头,“刚才我说官府不允许,是因为这片房子是官租房,土地也是官府的土地,就算他们十五年后买下来,还是有限制的,他们不能转卖,只能自住,要卖的话,只能按照本钱卖给官府,这样官府手中就始终有一片土地给最底层百姓提供住房,但正常的民房买卖我们不能干涉,别人是有地契的,如果有人想连片土地买下来,当然可以,当卖家也不是傻子,他要一家一家去说服,恐怕最后付出的钱要比直接买五亩宅地还要多。” 蒋彦先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确实不应该管得过多。”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隐忧 陈庆又缓缓道:“很多官员都认为我用旧城修建官租房太亏了,要是把它卖出去,多赚钱,亩价几千贯,亩价万贯了,普通官员这样说我能理解,但我不希望高层也这样说,我们新王朝还没有建立,结果京城底层百姓就被逼得无立锥之地,全部离开京兆,恐怕以后早上起来,我们还得自己去倒马桶,房子破了,我们还得自己爬上屋顶去修,这样的生活谁愿意过? 商人要剥削伙计我们管不着,宅价涨上天我们也没有办法,但作为统治者,我们要为最底层兜底,我建常平店,就是让最底层百姓吃得起饭、穿得上衣,我建官租房,也是为了让最底层百姓在京兆有个立锥之地。” 三人乘坐马车返回太极宫,马车上,陈庆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关于进奏院的安排,江南各州也需要进奏院,还有多余的地方吗?” 周宽点点头笑道:“殿下放心,都给他们留着呢!包括广南两路的进奏院也留好了。” 蒋彦先也问道:“殿下,广南两路有消息吗?难道他们还要继续效忠临安那个老妖婆?” 陈庆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广南东路没有问题,那边各州的官员很快就会派人前来向我们交效忠书,我在江南时就得到消息了,但广南西路可能有麻烦!” “怎么回事?” “你们还记得刘光世吗?” 两人点点头,“当然记得,这人被流放到琼州充军,据说前几年水土不服病死了?” “病死是谣言,他并没有病死,而是改名为刘忠君。” 陈庆忍不住恼火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赵构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以为他改个名就已经改过自新了,竟然又重新启用此人去镇压邕州的洞蛮造反,刘光世率领军队打了几个胜仗,平定了那边的蛮族叛乱,赵构竟然封他为邕州制置使,统领三千军队,现在宋朝没有了,刘光世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周宽脱口道:“恐怕广南两路都要危险了!” “没错!我已经命令唐骞率两万军队坐镇福建路,又命令刘琼率五万大军赶往广州,至少能保证广南东路的安全,至于广南西路,暂时不过去,先了解情况后再说,那边有十万大山,很复杂,不能冒然进军!” “那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攻打临安城?”周宽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很关注的,这也关系到所有人的利益。 陈庆微微笑道:“明年这个时候吧!” 好在这两人没有追问为什么?这个问题陈庆可以把答桉告诉妻子,但不能告诉其他人,有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能说出来。 其实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心里都跟明镜一样,他们同样需要韦后出头灭宋,最好能替他们把那些忠于宋朝的人都杀掉,省得以后麻烦。 ....... 自从搬进雍王宫后,陈庆的几个妻妾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以前乏了,就直接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休息好了再过来,现在走一趟不容易,还得坐马车,还不如上午过来,下午吃饭晚饭后再各自回宫。 吕绣是大妇,是王妃,很快也会是皇后,她这里自然成了众人的聚集地,几个女人坐在一起,聊聊房产投资,聊聊报纸上的新闻,再顺便把孩子也带来,让孩子一起玩,每天也其乐无穷。 起居房里阳光充足,窗上都装了玻璃,挡住了冬日的寒风,冬日阳光下,几名主妇都坐在宽大的藤椅里喝茶闲聊,余樱放下报纸问道:“大姐,西南区的地价已经涨到每亩三千贯了,比我们的买价已经涨了六倍,我们要不要挂上牙行卖了?” 吕绣摇摇头,“到亩价五千贯时我们挂出去,也别管它以后还涨不涨。” 余莲问道:“那卖了以后,我们再买哪里的土地,大姐有目标吗?” 吕绣还是摇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买卖土地,官人不允许我们再做了,不过我们可以做别的。” 换源app】 “做什么?”众女异口同声问道。 吕绣微微笑道:“做海外贸易!” “做海外贸易很赚钱吗?”旁边赵巧云问道。 “据说走一趟十倍的暴利,去掉交税和运输支出,至少七八倍有了,和买卖房屋没有什么区别,像郑家,富可敌国,就是做海外贸易发起来的。” “官人支持吗?”赵璎珞追问道。 吕绣点点头,“这就是他的建议!” “那就策划一下,我们买卖什么货物......” 这时,吕绣忽然眉头一皱,“阿梅,你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 坐在最边上的姚梅捂着嘴道:“不知怎么回事,我最近总是感觉到胸口发闷、恶心,想吐!” 五个女子一起向她望去,吕绣起身问道:“呕吐感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这两天!” 吕绣急忙吩咐侍女,“速去把刘医师请来!” 姚梅有些不安道:“夫人,我是生病了吗?” 吕绣笑道:“如果不出意外,你是怀孕了。” “啊!”姚梅又惊又喜,“我....我也要有孩儿了?” “这是好事啊!什么时候怀上的,你知道吗?” 姚梅俏脸一红,轻轻点头,“应该是在襄阳或者汉阳那几天。” 余樱笑道:“如果是小郎的话,官人会给他起名陈荆或者陈襄。” 不多时,她们的家庭女医师匆匆赶来,还是跟随她们家多年的刘医师,虽然她医术不一定是最好,但众人对她最为信任,而且她对雍王一家也十分了解,每个人的情况她都很清楚,如果某人生病感恙,她都知道病根在哪里?这一点非常重要。 比如她知道下冬天大雪的时候,雍王不能去深至小腿的雪地里多走,否则极容易发烧,再比如她知道陈雪儿阴雨天会头痛,那是胎里带来的小毛病,什么药都治不了,但喝一碗浓姜汤就好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当上了太医署的首席医官。 刘医师搭上姚梅的脉搏诊治片刻,点点头笑道:“从脉相看,应该是喜脉,脉相很平稳,应该很健康,恭喜又要添丁了。” “那我该怎么做?”姚梅紧张地问道。 “你问问王妃吧!还有其他姐妹,她们都很有经验,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不可再有房事。” 姚梅脸一红,连忙点头,“我记住了。” “其实还有很多饮食起居禁忌,要严格执行起来,才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对了,小动物就不要再碰了。” 刘医师也知道姚梅经常和陈雪儿、陈冰儿一起去喂小鹿。知道她喜欢小动物。 待刘医师走了,吕绣道:“阿梅,你就暂时搬到我这里来住吧!你那边一个人太冷清了。” “好吧!我今天就搬过来。”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补救 晚上,陈庆回到府中,听说姚梅也有了身孕,顿时大喜,当即拍板,如果怀的是男孩,就叫做陈襄。 陈庆和妻子吕绣聊了片刻,随即便把儿子陈冀叫到书房来,陈冀今年已经十四岁,他跪下恭恭敬敬行大礼,“孩儿参见父亲,参见母亲!” “起来吧!” 陈冀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陈庆问道:“最近还在跟师父读书吗?” “回禀父亲,从明年开始,师父想让孩儿府学读书,可能还没有给父亲说。” 陈庆笑了笑道:“府学读得还是四书五经,难道你还没有读够?” “师父说,经文里的圣人解释,孩儿理解得不够透彻,尤其半山先生对经文的注释,孩儿需要重新认真的研读,所以要孩儿再去国子学读三年。” 陈庆心中有些不悦,卢存逸要把自己儿子教成书呆子了,他当然明白卢存逸的意图,他们这些大儒是想把自己儿子塑造成他们想要的君王,这可不行。 旁边吕绣笑问道:“你自己呢?你自己想不想去国子学继续读书?” 陈冀想了想道:“孩儿想去国子学,但不想再读四书五经了。” 陈庆点了点头,“明天上午为父要去太学巡视,你和我一起去吧!” “孩儿遵命!” “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 “孩儿告退!” 陈冀行一礼走了,吕绣对丈夫道:“夫君是不是不想让冀儿去府学?” 陈庆摇摇头,“他再学下去,就成书呆子了,整天子曰诗云,真正的济世之才一样不会,百姓疾苦不知,人情世故不懂,我可不是让他去当县令,他要驾驭百官,驾驭百万大军,要统治天下,我想让他去太学学习农业。” “但明天夫君带他去太学,太学的人岂不是都知道了他身份?会不会......” 陈庆想想也对,儿子必须隐瞒身份去读书才行,“娘子提醒我了,明天算了,我自己去太学,冀儿去内政堂学习政务。” ....... 次日一早,陈庆带儿子陈冀来到了内政堂,把他交给了周宽,让周宽带世子了解一下政务。 陈庆自己去了太学,太学学正现在是柳向阳,以前的学正折彦质现在已出任枢密院事,不再继任太学学正。 柳向阳陪同陈庆来到了农学院,陈庆问道:“之前我让刘大江送来一批土豆,你们拿到了吗?” 柳向阳连忙道:“回禀殿下,拿到了,卑职已送去农学院,但现在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 “他拿来的时候,一半土豆都发芽了,可现在是冬天,没法在土壤中种植,它肯定被冻坏。” 陈庆眉头一皱,“东西还在吗?” “还在!” “带我去看看。” 柳向阳带着陈庆来到农学院,柳向阳让人从仓库里把一箱子土豆拿出来,陈庆蹲下挑选,他发现一大半都发黑烂掉了,着实让他心疼,挑选下来,最后竟然只剩下十五颗是完整的,但如果再不种下去,这批土豆全部完蛋,还不知道越州那批土豆能不能种活。 再不补救就来不及了,陈庆心中有点急了,对柳向阳和在场师生道:“这些土豆是从南洋运来的,而且南洋也很难遇到,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若失去了它,会让所有人都悔恨的。” 众人都不解,柳向阳问道:“殿下,这种土豆有什么特点?” 陈庆叹口气,“各位,它是一种粮食,亩产三千斤的粮食,你们说重不重要?” 众人一片惊呼,亩产三千斤,简直太可怕了。 陈庆又道:“关键它在哪里都能种植,在山上也可能种植,不像小麦水稻非要在平原种植,它对山区的意义非同小可,从此山区人也有自己的粮食了。” 柳向阳顿时急了,“那怎么办?现在正好是冬天,种下去,它会被冻死的。” 陈庆想了想,对一名亲兵嘱咐了几句,亲兵翻身上马,骑马飞奔而去。 “大家不要急,或许我有办法解决。” ....... 半个时辰后,少府寺主簿骆振玉匆匆赶来,“卑职参见殿下!” 骆振玉因为制作透明琉璃成功而被提升为少府寺主簿,但他同时还在主管透明琉璃。 陈庆问道:“我来问你,仓库里还有多少透明琉璃,就是雍王宫安装窗户的平板透明琉璃,还有多少?” “回禀殿下,我们刚刚烧好一批,准备给尚书省六部更换窗户,大概有几千块。” “六部推后,赶紧把透明琉璃全部运到太学来,有急用,再把安装窗户的工匠也全部找来!” 陈庆想到的办法就是造一座玻璃大棚,就算是冬天也能种植土豆了。 陈庆又简单画了一张图,让柳向阳找来太学内几名会造木房子老木匠,把图纸给他们看,“这座房子看得懂吗?” 为首老工匠点点头道:“这是一座木房子,宽一丈,长五丈,它实际上是一个框架,没有墙也没有瓦,小人理解正确吗?” “一点没错!” 陈庆又解释道:“实际上它屋顶和墙壁都是一格一格的窗户,然后在所有的窗户上安装透明琉璃,透明琉璃你们知道吗?” “我们都见过,像水晶一样,完全透明的,比从前的琉璃亮堂多了。” “那这座木房子能造出来吗?”陈庆追问道。 几名工匠商量一下道:“回禀殿下,造木房子很简单,但我们不会安装这种透明琉璃。” 换源app】 “安装琉璃有别的工匠负责,你们只管造出木房子,两天时间可以造出来吗?” 几名工匠点点头,“材料都有现成的,问题不大!” “好!造好后,每人赏十贯钱!” 工匠们大喜,连声答应。 陈庆又对柳向阳道:“你们找一块土地肥沃,视野开阔,阳光充足的农田土地,就用去年那块南瓜田,给他们造木房子,我要求的琉璃坊三天之内必须完成。” 尽管柳向阳一头雾水,但他不敢怠慢,连忙答应,让人带几名老工匠看土地去了。 陈庆也来到这片土地前,这片土地确实很适合做阳光房种土豆,平整、开阔、土质肥沃,阳光充足。 陈庆让柳向阳配合工匠建造木屋,给他们一切所需的材料和运输工具,他又问负责种南瓜的农学教授道:“会种植山药蛋吗?” 山药是关中特产,很多地方也产山药蛋,是普通百姓的菜肴,在关中很常见。 农学教授点点头,“卑职会种山药蛋。” “这个土豆就和山药以及山药蛋的种植方法一样,等琉璃房造好以后,阳光照进去,外面虽然很寒冷,但房子里比春天还要暖和,夜里也不会冷,就在里面种植土豆,明年春天就能收获了,然后再广泛种植,若种植成功,我升为你农学院博士。” “请殿下放心,亩产三千斤的粮食,卑职拼了老命也要把它种植成功!”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实习 雍王殿下安排世子来内政堂实习,几名参事极其重视,专门聚在一起商议此事,众人一致决定,世子上午去太学读书,下午来内政堂实习,由五名参事亲自带他,每个月轮换一次,让世子各方面都接触了解,第一个月就是由周宽带他。 周宽带着陈冀来到白虎堂,给他介绍道:“白虎堂目前隶属于门下省,它是一个审核官衙,所有牒文第一步都要集中到里来,最后一步也要集中到这里。” “这是为何?”陈冀不解问道。 周宽笑着解释道:“我们的朝廷权限很明确,按照重要性分为甲乙丙三类,甲类涉及军国大事,必须递交雍王批准,乙类就是普通政务,由内政堂和枢密院审批,不用再交给雍王,丙类叫做常规性政务,甚至不用通过内政堂,由各部主官自己就审批了,涉及军事的交给兵部和枢密院。” 陈冀点点头,“我明白了,白虎堂就是负责分类!” “没错,白虎堂会在每份文书上盖章,红色的甲类,绿色的乙类,黑色的丙类,这就是丙类牒文。” 周宽取过大堂桌上一份牒文递给陈冀,陈冀接过,只见白色的封面上盖了一个黑色大印,上写‘丙类’二字。 “如果分错了怎么办?”陈冀又问道。 周宽笑道:“以前人少忙不过来,只能审一次,现在有三十人了,那就有一审二审和终审,一审结束后贴一条标签,二审结束也贴一个标签,最后交给终审,三道审核都一致,主官才会盖印章,如果出现意见不一,那么就会坐在一起商讨,如果意见还不一致,那就会交到我这里来,由我最后决定类别,一般不会有错。” “那边是什么?”陈冀指着左边大堂问道。 “那边也是审核,最后一步的审核,叫做合规性审核,不管内容,只看是否符合批准权限,比如甲类上面没有雍王的朱批和印章,就打回去,不准颁发,严重的还要追究责任。” 陈冀挠挠头道:“前端时间我父王去了江南,我看见母亲和二娘在一起商议奏章牒文,难道就是” “你说得没错!” 周宽笑道:“你父王不在,朱笔和雍王印都在你母亲手中,实际上应该交给你,天子出征,太子监国是制度,因为你没有成年,所以由你母亲替你执行监国的重任,也为难她了,到现在没有出现过任何错漏。” “那我现在做什么?” “你跟我来!” 周宽带他走进审核大堂,大堂内十分安静,只见三十名官员格外忙碌,每个人都在阅读牒文奏章,每个人的桌上堆了很多文书,旁边放在一只带木轮的箱子,看完一本,贴上标签后放进巷子里,不断有二审的官员过来拿文书。 周宽带陈冀走进里屋,这是晁清的官房,晁清一眼看见陈冀,笑着迎上来,“世子来了!” 陈冀和晁清很熟悉,他们还是亲戚,晁清的母亲是吕绣的小姑,两人是姑表姐弟关系,陈冀一下子放松了,躬身行礼,“外甥给表舅问好!” 周宽考虑问题很周全,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他便让晁清来带世子,他们彼此很熟悉,世子会很适应。 周宽笑道:“殿下让世子来我们这里学习,以后每天都来半天,了解各个流程,今天第一天要学习一天,我让他来白虎堂。” “没有问题,交给我好了!” 周宽交代两句,便走了,晁清让手下搬来一套桌椅,放在自己官房内,又给了他九本文书,笑道:“这是甲类、乙类、丙类各三份,你仔细读一读,标签上都有分类理由,看多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凭什么来分类。” 陈冀兴致盎然,笑道:“我来好好拜读一下!” 他坐上位置,取过一本甲类牒文读了起来,晁清正要让茶童上茶,陈冀的两名贴身侍卫摆摆手,烧水上茶由他们来负责。 晁清想想也对,殿下烧茶上茶已经不再由茶童负责了,交给了亲兵,世子这边应该也是一样,这个漏洞必须堵住,谁若买通了茶童,就能轻易下毒了。 “表舅.” 陈冀刚开口,晁清便摆手打断他的话,“这里是官署,而且是朝务时间,世子可以叫我晁郎中!” “郎中?”陈冀有些不解。 晁清笑道:“和六部郎中一个级别,从五品,雍王殿下说,明年放我去地方任职,我恐怕会成为最年轻的一任刺史。” 陈冀点点头,他指着一份牒文问道:“这是京兆府提出冬季兴修水利的方案,上面没有写理由,但我觉得这个最多算丙类,怎么标注成甲类,有这么重要吗?” 晁清微微笑道:“这里面有个规矩,所有涉及农牧业的牒文,都要归为甲类,必须由雍王审批,这是好多年前定下来的规矩,到现在没有改,所以兴修水利就算涉农了。” “原来如此,但是这确实没有必要归为甲类,兴修水利每个州都有吧!难道都要归为甲类,这不是太多,太泛滥了?” 世子很有自己的想法,不轻易被‘规矩’两个字约束。 晁清又继续道:“规矩是人定的,只要不用铁牌镌刻,那就可以更改,世子可以给雍王提一提此事,进行改进一下,具体涉及哪些农事必须归为甲类,而不是一刀切,但在规矩没有改之前,我们必须把它定为甲类。” “改规矩的步骤是什么?”陈冀又问道。 “该规矩的步骤首先是提议,如果是甲类文书,那就是雍王提议,然后内政堂进行讨论,同意更改并拿出一个具体方案,然后再交给雍王审核,雍王审核同意并签署,就颁布雍王令,规矩就改了,如果雍王不同意,会打回内政堂继续修改,反正定规矩这件事,雍王有七成的权力,内政堂有三成的权力。” “我明白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钟声,晁清笑道:“上午的朝务结束了,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太极宫内有一大一小两个茶馆,五品以上官员可以在小茶馆用餐,去看看吧!”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观念 虽然搬进了占地数千亩的雍王宫,但陈庆依然保持着从前的一些传统,比如全家依旧在一起用餐,中午他不在府上,但早晚全家都要一起,没有特殊情况不能缺席。 尽管已是实质上的君王,但陈庆和家人的饭菜还是比较俭朴,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早饭和午饭都很简单,晚饭稍微丰富一点。 俭朴只是相当于其他帝王的奢侈,当然也不至于像普通人家那样,只是和一个豪门大户人家差不多,十样主菜,三十几道小菜,还有点心水果和酒水饮料。 个人的爱好也不同,比如王妃吕绣特别喜欢温热的琼州椰汁,孩子们都喜欢葡萄汁和南瓜汁,而陈庆则喜欢张掖出的葡萄酒。 不过有一个规矩改了,或许陈庆也觉得吃饭不准说话太压抑了一点,本来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吃完饭就各自回去了,还不如像后世的酒桌上那样,大家说话聊天,都很开心热闹,规矩一改,餐桌上便热闹起来。 “冀儿,今天去内政堂学习,感觉如何?”王妃吕绣笑着问儿子道。 陈冀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父亲,对母亲道:“今天是去白虎堂,跟表舅做事,感觉收获很大!” “有什么个人想法吗?”陈庆喝了一口酒笑问道。 陈冀迟疑一下道:“个人想法.倒是有一点点。” “说说看!” 陈冀鼓足勇气道:“父亲,孩儿看到一份甲类的牒文,是关于京兆府冬季兴修水利的计划,并不特别,年年都有冬修水利,在孩儿看来,如果不是想要钱,这份牒文都不应该出现,可它却是甲类牒文,原因就是以前有条原则,涉农都为甲类,孩儿觉得,这未免都有点太小题大作了,浪费父亲宝贵的精力和时间。” 陈庆点点头,问吕绣和赵巧云道:“你们也遇到过类似的吗?” “不久前还遇到过!” 吕绣苦笑道:“不久前还有秋收晒粮申请场地的一份牒文,因为是甲类,送我们这里来了,还有河南路四州夏粮欠收调查报告,也送来了,有的重要,有的确实无足轻重,夫君,冀儿说得有道理,这个涉农原则太注重形式了,就是为了规矩而规矩,缺乏实质内容,浪费了我和巧云大量时间。” 陈庆缓缓道:“之所以定这个规矩,是因为河道种草养羊,以及麻改棉,还有推广玉米、南瓜等新农作物,这些都是新事物,而且事关重大,下面关于缺乏对这种新事物的了解,就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处理失当,比如我提出鼓励河边种牧草养羊,当时没有考虑到防止放牧过量,结果家家户户都在拼命养羊,河道很快承受不起了,草不够吃了,凤翔府还发生了几个村为了抢草地发生大规模械斗,死了不少人,我知道时,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后来我查从前的牒文,地方官都曾上报,要求朝廷颁布控制养羊措施,但这些牒文我都没有看到,畜牧署也因为这些报告和我提倡养羊的要求相违背,所以没有当回事。 所以我就下令,但凡涉农,一律定为甲类,我细不细看是一回事,但定为甲类,有我的批示后,下面官员就会重视,就不会再出现因为养羊过量而发生悲剧的事情。” “孩儿明白了!” 陈庆又微微笑道:“但也不会一直是这样,就像你说的,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确实占用我太多精力和时间,也显得对下面官员不信任,因为这两年为父一直在忙碌金国和宋朝的事情,改规矩这种事情没有时间考虑,因为改规矩的提案必须由我提出,我不提,参事们就算有想法也不能越权,你这段时间可以多和官员和参事们聊一聊,倾听他们的想法,然后把这些想法都记录下来,然后交给为父,如果我不在也可以交给你母亲,这就算我给你部署的第一个任务,涉农皆甲类这个规矩要改,但具体要怎么改,你可多听取参事们的意见,写出一份具体方案来。” 陈冀连连点头,陈庆又笑道:“我考虑过了,以后你上午去内政堂实习,下午则去太学农学院读书,当然要换一个身份,可以叫吕晨,早晨的晨,不是要你学习种地,而是要学习各地农作物的特点以及习性,从大的方面进行学习思考,成为一个合格的司农寺官员,住在太学里,还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当然,你不能泄露自己身份,明白了吗?” 陈冀就想普通孩子一样去读书,有自己的同窗好友,这就是他想去国子学的主要原因,但他又有点厌烦四书五经了,去太学学习农业,还能去各地考察,简直让他无比期待,他兴奋地点点头,“孩儿一定好好学习!” 这时,雪儿和冰儿也跑过来缠着爹爹道:“我们也想跟哥哥去太学读书,住在太学里面!” “为什么,住在这里不开心吗?” 两个小娘子瞥了一眼母亲,异口同声道:“不开心!” 陈庆哈哈大笑,他摸摸两人的小脑袋笑道:“以后爹爹办个女子学堂,等你们再大一点,也可以去女子学堂读书,多认识一些好朋友。” 两个小娘子欢喜得直拍巴掌,“我们也可以去学堂读书了!” 整个饭堂里一片大笑,只有吕绣无奈地摇摇头。 ……… 三天后,陈庆再次来到太学的农学院,此时,世子陈冀已经在太学读书两天了,不过他是下午过来,他化名吕晨,因为有两名贴身护卫,大家都猜他是官宦子弟,但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世子,世子应该去国子学读书,怎么可能来太学学习农业。 当然,学正柳向阳知道这个秘密,他特地给陈冀选了两名年纪差不多,性格温良朴实的室友。 不过今天陈庆是一早过来,世子陈冀还在内政堂实习,他遇不到儿子。 陈庆远远便看见他设计的玻璃房,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四周站满了学生,目光里充满了惊叹,雍王殿下到来,柳向阳把学生们都暂时劝退了,亲兵们迅速控制了四周。 陈庆来到玻璃房前,玻璃房做得非常精致,工匠技艺高超,他要求不能漏风,工匠们便在玻璃安装后,用胶泥将边缘封住。 整个玻璃房十分通透,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的情形,农学教授杨度带着三名学生就在阳光房内,有学生推了推他,他回头看见陈庆,连忙跑了出来。 他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道:“这水晶房简直太神奇了,里面就像初夏一样,种什么都能成熟,要是田地里都是水晶房,我们完全可以一年三熟了。” 陈庆微微笑道:“这个本钱太高了,给太学做试验可以,推广还是不要想了。” 停一下,他又问道:“土豆种植如何了?” 杨度连忙道:“已经种好了,请殿下随卑职进房一观,请各位大臣也一起!”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远讯 今天和陈庆一起过来的,还有蒋彦先和吕青山,再有司农寺卿张浩然,太学学正柳向阳当然也陪同,只是他的地位低了,只能跟在后面。 玻璃房内果然十分暖和,真的很像五月的初夏季节,几名大臣都惊叹起来,吕青山笑道:“冬天在这里面处理朝务,都不用烤火取暖了,殿下怎么想到的。” 陈庆微微笑道:“其实就是把阳光的温暖保留住而已,晚上可能会很冷。” “晚上还好!” 杨度解释道:“卑职晚上就睡在大棚内,比白天稍微冷一些,但比外面还是暖和得多,各种芽苗不会被冻死。” 陈庆又向里面走去,整个玻璃房内已经做成了十几条阳畦地,浇水施肥,陈庆发现杨度种了不少土豆,不由奇怪地问道:“不是只剩下十五颗土豆了吗?其他土豆哪来的?” “回禀殿下,那些坏掉的土豆微臣也一起种下去了,微臣觉得它们只是一部分腐坏,但另一部分是好的,上面还有完整的小芽苗,扔掉可惜了,索性一起试一试。” 陈庆点点头笑道:“有心了!” 蒋彦先问道:“殿下,这种土豆真的有亩产三千斤吗?” 陈庆微微笑道:“我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杨教授,你觉得会有高产吗?” 杨度连忙道:“很有可能,卑职种过类似的山药和山药蛋,产量就很高,饥荒年间,种山药能救命!” “那什么时候能收获?”吕青山问道。 “回禀吕参事,根据卑职的经验,到明年二月左右,就能收获了!” 陈庆从太学回来,刚到官房门口,折彦质便快步走来,“有登州发来的重要鸽信!” “登州?” 陈庆微微一怔,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可是水军的消息?” “正是,汤将军发来的!” 折彦质把一份鸽信抄件递给陈庆,陈庆把几人一起请到自己官房内坐下。 陈庆看完了鸽信,果然是占领耽罗岛的消息,汤怀说他在明年开春后将率船队北上,在统门水入海口建立根基。 陈庆把信件递给蒋彦先和吕青山,蒋彦先看完,惊讶道:“夺取耽罗岛,殿下是想用它做跳板灭高丽,还是为了攻打金国!” “目前是为了攻打金国,我考虑从最东面布一支奇兵,至于会不会灭高丽,以后再说,另外,还可以作为贸易中转之地。” 吕青山沉思片刻道:“殿下已经在备战金国了吗?” 陈庆点了点头,“事实上,我率领去江南的十万大军就没有回来,而是直接北上燕山府,在燕山府已经部署了三十万大军,还需要继续追加十五大军,还有粮食运输,要从京兆陆续运输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到燕山路。” “通过水路?” “当然是水路,走黄河进入永定河,船队可以一路北上,估计要半年时间,考虑到冬天结冰,开春后再继续运输,那么要到明年夏天才能战备完成。” “四十五万大军是不是太多了?”蒋彦先问道。 折彦质在一旁笑道:“灭国之战是要这么多,何况殿下还要留五万军守燕山路,否则后方空虚,被金兵偷袭就惨了,实际上是四十万大军,而且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是金国,还是草原各部联军,像塔塔部、克烈部和蒙兀部,甚至还有高丽仆从军,对方至少也要有三十余万大军。” “高丽仆从军是怎么回事?”蒋彦先不解问道。 折彦质笑道:“这恐怕是金国攻打高丽得到的最大收获,近二十万高丽士兵投降,金国把他们编成了高丽仆从军,契丹和奚人的兵源已经枯竭,金国就从高丽国获得兵源。” “高丽国被金国灭了吗?” 折彦质看了一眼陈庆,陈庆摇了摇头,缓缓道:“金国国力已难以承受,接受了高丽国的求和,高丽王接受金国皇帝册封,成为金国下属仆从国,向金国进献粮食、物资、兵源,并将太子放到上京为人质,现在冬天到了,金兵应该从高丽撤军,虽然金兵掠夺了很多粮食物资,但也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损失近两万军队,金国内部很不满,所以我们明年夏天攻打金国,也是它国力最羸弱之时。” 蒋彦先点点头,“殿下一直在等这个时机!” “一点没错,不过我的第一步是拿下临璜府!” 临璜府是金国在西部草原上的一座重镇,曾经是辽国的中京,这里同时也是金国控制草原各部落的大本营,完颜粘罕曾在这里驻军十万,不断讨伐蒙兀部数年。 目前临璜府依旧驻兵两万,还是为了控制草原各部落。 金国对草原实施减丁战略,不断削弱草原各部落,防止他们强大起来成为劲敌,先是对付蒙兀部,完颜粘罕率领十万大军和蒙兀部激战多年,没有占据上风后,便了分化的策略,拉拢分化了蒙兀部内部,又联合塔塔部、克烈部和蔑儿乞部,多方攻打蒙兀部,蒙兀部最终被击败,首领阵亡,人口和牧场被吞没,蒙兀彻底被边缘化,迁去遥远之地。 最好最丰美的草原牧场被塔塔部、克烈部和蔑儿乞部瓜分,不过丰州一战,塔塔部和克烈部阵亡近十万人,大伤元气,反而被蔑儿乞部趁机崛起。 而这时,金国连续丢掉了河北路和燕山路,国力薄弱,已顾不上草原,转而开始攻打高丽,企图掠夺高丽补充国力。 临璜府也暂时得不到金国重视,驻兵从八万军迅速降低到两万,而临璜的商业愈加发达起来。 草原已进入冬季,暴雪即将来袭,各路商人纷纷赶在暴雪来临前,进入临璜城过冬,临璜城进入岁末的交易小高潮,格外热闹起来。 这天上午,从城外走进一支骆驼商队,由一百多头骆驼组成,骆驼的主人是两名身材格外雄壮高大的草原汉子,正是蒙兀族的音巴鲁和音尔翰兄弟。 他们带着十几名伙计,有汉人也有契丹人,还有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他叫张璐,曾经是西军洛阳情报站头子,后来提升为情报司副总管,现在是枢密院情报署署令,从五品高官,这次他亲自带队进入临璜府,而音巴鲁和音尔翰兄弟则负责配合他把情报站建立起来。 一行人走进了临璜城。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临璜 临璜城正好处于几方势力的交界处,东接金国,西邻草原,距离燕山路也不远,城内民族结构十分复杂,有女真人、契丹人、草原各部族人、汉人、奚人等等,各种势力交错,城内局势诡异复杂。 音氏兄弟来过很多趟临璜城,对这边情况比较熟悉,他们来到一家很大的客栈,店主是一个中年契丹人,和兄弟二人很熟悉,热情让伙计招呼一行人进来。 音氏兄弟给张路说过,这个店主叫做萧旦,父母兄弟在当年金兵屠城中丧生,全家只有他一人存活下来,他把父母兄弟的尸体埋葬在后院,他不愿离去,依旧守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客栈,同时也陪伴着父母兄弟的坟墓。 音氏兄弟同时也告诉张路,要想在临璜城立足下来,可以找这个店主帮忙。 找了一个机会,张路来到掌柜房拜访为这位萧掌柜,同时也是店主。 “您是张东主,是音巴鲁的朋友?” 萧旦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让张路很惊讶。 “你怎么会说汉语?” “我祖母是汉人,她把我带大的,我从小就会说汉语。” 张路点点头,“我是从大同府那边过来的,想在这里开一家药材店,你也知道辽东那边形势紧张,很多名贵药材只能走临璜府这边。” 萧旦叹口气道:“在这里开店要有后台,尤其像您这样的汉人,没有后台,很容易被当做西军探子抓走。” 张路眼睛里露出一丝忧虑,“我是第一次来这样,哪里认识什么后台?” 萧旦苦笑道:“张东主没有懂我的意思,所谓后台不是有什么交情,而是你要定期给钱,有人自然就会保护你。” 张路沉默片刻道:“音巴鲁说,萧东主可以帮我!” 萧旦点点头,“我可以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什么人?” “我的妻兄,是一名千夫长,和我一样的契丹人。” ........ 当天晚上,萧旦找到了自己的妻兄萧万木。 两人都姓萧,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契丹萧姓的人多得去了,也没有汉人同姓不婚的讲究。 萧万木倒了两碗酒,置了几碟小菜,他听了萧旦的话后,冷笑一声道:“那个音氏兄弟不是总吹嘘他们认识雍王吗?这个姓张的汉商恐怕是西军探子吧!” 萧旦点点头,“我觉得也有点像!” “你怎么看出来?”萧万木不露声色问道。 萧旦想了想道:“我感觉此人很有气度,汉人官员那种气度,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完全没有一般商人那种唯利是图,我可以举例。” “你说!” “我告诉他,找后台要靠钱,每月都要给保护钱,一般商人肯定要问,要给多少钱?但他却丝毫不问,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商人,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不会指望我去报告完颜阿赛吧!” 完颜阿赛就是当年女真军攻打临璜城时,第一个攻上城头的百夫长,攻入城后被封为千夫长,得赏十万只羊,当时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几岁,现在他已经五十余岁,早已升为万夫长,现在是临璜府主将。 当年就是完颜阿赛杀死了萧旦的父母和两个兄长,所以提到这个名字,萧旦的眼中就出现一丝深深的仇恨。 萧万木明白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我可以做他的保护人,咱们从长计议。” “那大哥要多少钱?” 萧万木摇摇头,“我要的可不是钱!” 萧旦忽然明白了,他低声道:“万一他真是商人呢?” “他如果真是商人,我就和他做生意,我也能搞到上好的人参、虎骨等药材,可以让我大赚一笔。” “大哥要和他谈谈吗?” 萧万木一笑,“那是当然!” .......... 与此同时,音巴鲁也在给张路介绍萧旦的妻兄。“张总管有所不知道,萧万木可不是一般人,当初完颜粘罕率大军去攻打蒙兀部,临璜城空虚,只有萧万木率两千契丹军镇守,克烈部三万人想偷袭临璜城。结果萧万木率两千人守城二十天,克烈部死伤近六千人,就是没有能攻入城。完颜粘罕非常欣赏他,几次想提升他为万夫长,但朝廷不同意,说他是契丹人,不可靠。” 张路沉吟一下问道:“此人有拉拢的可能性吗?” “应该是可以的,萧旦父母兄弟被女真人杀死,对女真人仇深似海,萧万木知道,还是把自己妹妹嫁给他,如果他一心效忠女真人,他就不可能把妹妹嫁给萧旦了,不过.....” “不过什么?”张路追问道。 音巴鲁笑道:“我是说这个萧万木城府很深,总管暂时不要和他交底!” 张路点点头,他当然不会那么鲁莽。 ....... 次日一早,萧万木来到了客栈,在萧旦的引荐下,萧万木和张路见了面,事实上,萧万木目光极为敏锐,他正好看到了张路的几个伙计在搬运货物,一个个腰挺得笔直,步履矫健,力大无穷,目光沉稳专注,哪里是普通的伙计,分明是极为精锐的士兵,没有千锤百炼的训练,哪有这种气质。 但看见了张路,萧万木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这么沉静的目光,儒雅的气质,哪里是商人,分明是一名汉人文官。 但萧万木没有说破,两人寒暄两句,坐了下来。 张路笑问道:“萧将军也会说汉语?” 萧万木点点头笑道:“我也是燕山路人,燕山路的契丹人被宋朝称为熟番,就是汉化的契丹人,基本上都会说汉语。” “我想在临璜城做皮货和药材收购生意,萧将军能给我一个建议吗?” 萧万木微微笑道:“我建议张东主挂在当地人的店铺下,这样就不用去官府备桉了,要知道,外地汉人想在临璜开店是不可能的,官府不会批准。” “如果我让音巴鲁去官府申请开店呢?” “音巴鲁倒是可以,不过新店比较容易被人盯上,假如有人发现实际经营者是一名汉人,他会向官府报告,便能得到十贯钱的奖励,张东主是否承受得住官府的盘查?” 张路沉吟一下道:“那萧将军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办法有一个,就看张东主愿不愿接受?” “请说!” 萧万木不慌不忙道:“张东主不用开店,就住在我妹夫的客栈内,至于张东主想要什么药材皮货,我来找给你。” “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合作?” 萧万木点点头,语带双关道:“我在临璜府驻扎二十年了,多少有点人脉,想要什么货物,我都能搞到!” 张路听出了端倪,笑道:“如果合作成功,萧将军想要什么价格呢?” 萧万木澹澹道:“我对临璜府感情很深,如果有可能,和张东主的这个生意,我想在一直在临璜府做下去。” 张路点点头,“如果萧将军想要大同府的价格,完全可以,我能做主!” “能得到大同的价格,我此生无憾!” ……… 萧万木告辞走了,萧旦送他出门时,低声问道:“他说的大同价格是什么意思?” 萧万木微微笑道:“大同知府是契丹人耶律乞颜,他的意思是说,让我做临璜知府,他说他能做主,看来他在京兆朝廷的地位不低。” 萧旦吓一跳,顿时充满了期待,“临璜知府,大哥能做到吗?” “他说如果合作能成功,也就是说,我要助他们夺取临璜府,我觉得这还真是上天给我的机会,金国对我关闭了升迁之门,雍国却把另一扇门给我打开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大案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整个京兆城银装素裹,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整个大地都变成了冰雪的世界。 虽然战备还在进行,但这几天,陈庆却被另一件事弄得极为恼火。 枢密院下令从太原仓库向燕山路调拨四十万张羊皮,给士兵们御寒,不料枢密院的帐上和仓库实物不符,枢密院的帐上有五十万张羊皮,但仓库里只有三十万张,少了整整二十万张。 这个消息让陈庆极为恼火,立刻命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枢密院组成四方联合调查组,赶赴太原调查这件事,陈庆怀疑恐怕不止是羊皮少了,其他物资粮食也帐实不符。 但让陈庆有点棘手的是,这件事应该兵部也参与,但兵部侍郎曹德又是前任太原知府,羊皮所在仓库属于军方和官府共管仓库,曹德会不会涉案? 陈庆负手在官房来回踱步,这时,楼梯下传来参军裴文晋的声音,“殿下,曹侍郎求见!” 刚刚正想到曹德,他就来了,陈庆吩咐道:“让他来见我!” 片刻,陈庆走下楼,曹德起身行礼道:“微臣参见殿下!” 陈庆一摆手,“曹侍郎请坐!” 两人坐下,曹德急道:“去太原调查军资,兵部也责无旁贷,恳请殿下安排!” 亲兵送茶进来,陈庆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问道:“曹侍郎在太原任职近两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曹德眼中闪过一丝惭愧道:“卑职确实一无所知,这也是卑职失职之处,在太原近两年,居然没有盘点过仓库。” 陈庆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仓库是共管的,曹侍郎认为会有军方盘点,而军方认为官府会盘点,所以双方都忽视了。” “确实是这个原因,卑职不想插手军方之事。” “那你是怎么看羊皮数量不对这件事,你认为是谁干的?” “回禀殿下,有可能是军方干的,但也有可能是官府中人干的,主管仓库的官府高官是窦晃,他出任太原府司马,在太原任职十年,路子多,人脉广,如果发现是官府所为,他的嫌疑最大。“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卑职希望兵部也参与调查!” “其实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和枢密院联合调查就足够了,再多一方,意义也不大!” 曹德叹了口气,“其实卑职是想亲自带队去调查,在我任上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太让人难受了,我实在是难以推责,我就是想亲自把罪魁祸首抓住,我心里会舒服一点。” 陈庆点点头,“其实不一定是你任上出的事,不过你实在想去调查也可以,我准许兵部参与!” “多谢殿下成全!” 曹德告辞退下了,陈庆望着墙上的字画半晌,回头问裴文晋道:“文晋,你认为曹德会涉案吗?” 裴文晋躬身道:“启禀殿下,卑职认为可能性不大。” 陈庆笑问道:“为什么这么果断?” “殿下,一是曹家不缺这点钱,其次曹家的名声比钱更重要。”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应该是我多虑了!” 这时,一名手下来报,“殿下,内卫王都统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王浩和种桓匆匆走进官房,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殿下!” “起来吧!” 两人站在一旁,陈庆坐下问种桓道:“回来多久了?” “回禀殿下,快一个月了。” 陈庆沉吟一下又问道:“那个邹栓处理了吗?” 种桓躬身道:“回禀殿下,当时就处理了,事后给了他父母一千两银子。” 陈庆点点头,又对王浩道:“太原那边出了一个大案子,你们听说了吗?” 王浩连忙道:“卑职有所耳闻,内卫随时可以介入!” 陈庆负手走到窗前,沉思片刻道:“我们已经安排五个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但敢把二十万张羊皮盗走,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内卫立刻派五百精锐赶赴太原秘密查案。” “卑职遵令!”王浩躬身答应。 这时,陈庆见种桓欲言又止,便问道:“小种将军想说什么?” “回禀殿下,关于这个案子,卑职有一个小小的想法!” “你说!” “卑职是昨天下午听说这件事,卑职一直在考虑,能不能从销赃这个环节倒查,正好卑职舅父在京兆开了一家皮货点,昨晚下午卑职特地去咨询他,他告诉卑职,军方的羊皮都是老羊皮,是市场上的抢手货,而老羊皮的价格,京兆一直最高,比其他地方都高三成,其次是巴蜀,巴蜀的冬天比较阴冷,很多人腿上有风湿,老羊皮最适合,卑职就在想,如果从京兆开始着手调查,会不会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王浩也道:“殿下,小种将军说得很有道理,这个案子其实已经不是秘密,主犯岂能束手待毙?他一定会消灭各种证据,甚至一些关键人物,比如管仓库的人,会失踪甚至被灭口,去太原调查,最多查一查,还别的什么东西被盗等等,但真要查到主犯,估计很不容易,从销赃环节倒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陈庆点点头,“那内卫就兵分两路,一路去太原秘密调查,一路在京兆倒查销赃,京兆这边就由小种将军负责。” 种桓连忙躬身道:“卑职遵命!” 从太极宫出来,王浩问道:“种将军,你打算怎么查?” 种桓想了想道:“我舅父还告诉我一条消息,我觉得值得关注,他说在今年三月的时间,京兆的羊皮价格忽然大跌,一下子跌了近一半,过了几个月才慢慢恢复。” “会不会是因为过了冬天,商家去库存甩货?” “如果是过季去库存,那应该每年都一样,但以前年份都没有这种事情,就今年发生了。” 王浩点点头,“所以你怀疑是有人大量低价出货,把价格打下来了?” “正是!” “那你舅父知道原因吗?” 种桓摇摇头,“他不是专门做羊皮生意,他做皮革生意,只是兼卖点羊皮,这个得找专门卖羊皮的大商人。” 王浩问道:“你有目标了吗?” 种桓点点头,“我舅父告诉了我一个皮货大商人,我准备从他那里入手!” ==== 【今天有点事,只有两更,见谅!】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顺藤 京兆在雍国崛起后,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大城,人口超过百万,它不仅是雍国的政治、军事中心,同时也是经济中心,这里拥有很多天下最大的市场,比如药材市场、布匹市场、粮食市场、油料市场等等。 其中皮货市场也是天下第一,来自各地的皮毛和皮革都在这个市场进行交易。 皮货市场位于南城外,占地几百亩,有大大小小两三百个店铺,几乎都是批发各种皮货,天南地北的皮货都要运到这里来,再从这里卖到天下各地。 金秉辉是一个很有名的皮货商,专门做羊皮生意,两代人从业几十年,在这一行里有丰富的人脉,金秉辉也是第一批进入市场的大商人,他的店铺叫做金氏皮货,位于入口附近,占地约三亩,背后便是漕河,他家店铺在漕河上还有一座私人码头。 金秉辉就是种桓要找的目标,三月份羊皮降价,他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他必然是知情人。 种桓带着几名手下来到了皮货市场,一眼便看见了金氏皮货铺,招牌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很吸人眼球。 几名手下在门口等候,种桓走进了店铺,店铺很大也很有实力,到处都堆放着一人高的皮子。 “请问客人要买点什么?”一名伙计热情地上来招呼。 “就看看!” 种桓走到一叠厚厚的羊皮面前,轻轻捻了一下,是老羊皮。 伙计连忙介绍道:“这可是正宗的五年老羊羊皮,绝对是市场上少有的高货,是老寒腿的宝贝,冬天就知道了,家里有老人、孩子一定要买它!” “这个皮子多少钱一张?” “五贯钱一张,量大的话可以再便宜一些。” “它从哪里过来的?”种桓又问道。 “肯定是草原啊!这皮子一看就知道是张掖货。” 种桓淡淡道:“我倒觉得像太原货!” “客人说笑了,太原哪里产羊皮。” “阿城!” 忽然从里屋传来一个凌厉的声音,“不要乱说话!” 伙计吓得一哆嗦,“店主,我知道了!” 他连忙退下去,种桓向里屋望去,只见从里屋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材不高,长得异常壮实,长一张方脸,满脸横肉,眉头像刷子一样,看起来相貌十分凶恶。 “朋友是来找事的吗?”中年男子恶狠狠盯着种桓。 种桓怎么可能会被他的目光吓倒,他平静地望着此人,淡淡问道:“你就是金秉辉?” “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不买东西就滚出去!” 他大步走上前,企图将种桓推出去,不料种桓一闪身,顺势将他一拉,此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混蛋!” 中年男子大怒,抽出腰间短剑,不等他站起身,几名内卫冲上前将他按住。 “放开我,你们这帮王八蛋,伱们是什么人?” 种桓蹲下来,将内卫银牌在他眼前一晃,中年男子顿时惊恐万分,低下头不再乱骂了。 “带他去里屋!” 两名内卫将中年男子揪去了里屋,这时,七八武士跑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伙计见情况不妙,跑去通知皮货市场的安保,一群专业武士。 门口的内卫士兵举起铜牌,冷冷道:“内卫办案!” 一群武士刹住脚,一眼不发的转身就走,走到最后的武士头目给了伙计狠狠一巴掌,把伙计打懵了。 这个混蛋害人,竟然要他们去招惹内卫. 内卫在京兆是人人都害怕的组织,尤其像商人、武士这些对外的群体,都绝对不敢招惹内卫。 当然,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内卫也不会乱抓人,它和临安的梅花卫完全不是一回事,普通底层百姓也基本上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尤其像金秉辉这样的大商人,他们的发家致富之路肯定不会奉公守法,都有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他们也十分害怕内卫出现。 房间里,金秉辉蹲在一脚角落里,完全没有最初的嚣张,他也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就是金秉辉。 种桓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桌上的一只瓷器茶盏,不是官窑,但属于民窑精品。 “我没有多少耐心陪你斗智斗勇,如果你不想去内卫官衙,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那我问什么你就交代什么,不要有任何隐瞒,如果事后我发现你有隐瞒,我肯定会把你视为同党定罪,那是要掉脑袋的,明白吗?” “小人明白!” 金秉辉低下头,禁不住浑身发抖,他只是外表长得凶恶,实际上胆子很小,尤其怕死。 “你先告诉我,你外面的老羊皮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一个多月前刚从张掖进的货,达不到五年皮,只有三年。” 种桓对他这种以次充好的奸商行为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货源。 “你这里进一批货要卖多久?” “最多三个月!” 种桓想想也对,这种有名的大皮商,不愁货物销路,不可能年初的货物还屯到现在。 “我来问你,今年三月羊皮价格忽然大跌,跌了四成以上,是什么缘故?” 金秉辉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今年三月,让我想想” 种桓重重哼了一声,“要不然你去内卫衙门慢慢想吧!” 两名内卫士兵将他架起来,吓得他大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种桓使个眼色,两名内卫士兵将他放下,种桓冷冷看着他,“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我的耐心已经快没有了。” “我说!是因为来了一大批羊皮,太多了,对方要求我们尽快卖掉,所以我们只好降价,但这批羊皮我们没有卖,我们降价卖的是普通羊皮。” “为什么?” “因为这批羊皮都是上好的老羊皮,降价卖可惜了,对方急着要钱,我们就把普通羊皮便宜卖,把钱给他。” “对方是谁?”种桓盯着他问道。 “真正的货主我们也不知道,和我们打交道的是个牙人,叫做黄湛,我们都叫他黄牙人,他是太原黄氏牙行的东主,在太原名气很大。” 已经很接近了,种桓又追问道:“那批老羊皮有多少量?” “大概十万张左右!” 数量有点对不上,种桓又继续问道:“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卖老羊皮给你们吧!” “不是!一共卖了三批,今年是第三批,每次都是十万张,一共三十万张。” “第一次卖什么时候?” “三年前!” 种桓咬牙道:“这批货物难道你们没有感觉有异常吗?太原怎么可能出产羊皮?” 金秉辉低头,害怕到了极点,他低声道:“我们怀疑是军方的羊皮,否则不可能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高品质的老羊皮。”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买了这批羊皮?” “还有杨东主和史东主!” “是杨少安和史文生吗?” 这两人加上金秉辉,便是京兆最大的三大皮货商人。 金秉辉点点头,“就是他们!” 王浩得到禀报后,随即派人将两名大商人杨少安和史文生抓到内卫审问,同时从他们的仓库查到了年初进货的十万张老羊皮。 他们是以两贯钱一张的价格收进来,价值二十万贯,另外还有第一批和第二批的二十万张老羊皮已经被他们卖掉了。 陈庆得到禀报后,下令查扣了他们的家产,又命令种桓率领三百名精锐内卫,赶往太原抓捕掮客黄牙人。 虽然陈庆一般不会查扣商人财产,但这三名皮货商行为太恶劣,每一捆羊皮上都有军方的印章编号,被他们用醋洗掉了。 明知是军资还要贩卖赚取暴利,这个罪名就大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追查 太原府,调查仓城贪渎案已经进行了半个月,各种被掩盖的严重事件都一一露头,让人触目惊心,曾经担任太原知府的曹德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写了辞职信,强烈要求引咎辞职,为这个案子承担责任。 陈庆批准了他的辞职,虽然他不涉案,但他确实有失职之处,不过陈庆又随即任命他为雍南宣抚使,派他去遥远的南洋,主持雍南港和雍南军建立,也是让他回避一下舆论,对他进行保护。 曹德当即接受了新职任命,告别妻儿,率领三百名工匠前往泉州出海。 太原仓是雍国的四大仓库群之一,因为征讨金国的缘故,仓城内存放了大量军用和民用物资,因为很多物资是军民共用,导致管理也是军民共管,这样就容易出现两头管,两头都不管的可能,让陈庆担忧不已。 在联合调查组赶赴太原一个月后,朝廷便连续收到了十几份紧急快件,让陈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羊皮短少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其他物资包括粮食、布匹、帐篷、生铁等等战略物资,但凡是军民共管的仓库都出现了大量短缺、帐实不符,而军方单独管理的仓库,如兵器库、火药库、火油库等等,都没有出现短缺。 问题就很清楚了,物资短缺和官府有关,所有的线索就指向一个人,太原府司马窦晃。 窦晃已经失踪了,在调查组抵达太原府之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他失踪,大量涉案的人员,主要是管理仓库的仓头,要么失踪,要么离奇死亡,原始的单据账簿也没有了。 其中一份报告让陈庆担忧不已,这个窦晃经手过铁火雷,虽然是五年前的事情,所有军方记录都显示他经手的二十枚铁火雷要么收回了,要么爆炸使用了,并没有遗漏在外,但陈庆还是很担忧,毕竟这些数据都是窦晃自己上报给军方,军方有没有核实,他就不知道了。 他很怀疑金国异僧胡沙图的铁火雷会不会和窦晃有关,毕竟胡沙图就是从太原火药局出来的人,而窦晃也是太原本地大族出身,二人之间有没有某种交集。 官房内坐着几名参事,陈庆负手来回踱步,他恼火地对众人道:“这里面有很多大问题,比如他的物资怎么运出去,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还有他售卖的钱财怎么转移的,几十万、上百万贯钱可不是小数目,这么庞大的铜钱流动,我们怎么会一无所知?” 众人都感觉到了雍王的滔天怒火,这是很少发生的,蒋彦先小心翼翼道:“事已至此,生气也没有办法,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亡羊补牢,其次是追捕窦晃,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周宽也道:“殿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一个窝案,凭窦晃一人的本事做不到,必然还有别的官员涉案,卑职有两个建议,第一,不要设期限,给调查组充足的时间,第二,实行重奖制,揭发有大功者,可以重赏甚至升官。” 吕青山也补充道:“这么多物资甩卖,市场必然会有反应,从目前的市场调查来看,只有羊皮出现了反应,其他物资供应都比较正常,尤其像帐篷,缺失的一万两千顶帐篷如果流入市场,我们马上就会有消息,这些可是军用帐篷,所以卑职怀疑,这些物资还没有来得及变现,要么藏匿在某处,要么就运给了金国。” “吕参政事这个猜测很有道理!” 张晓补充道:“如果按照吕参政事的思路来推断,极有可能我们在燕山府或者河北路缴获的物资中,就有来自太原仓的失窃之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陈庆心中的怒火也渐渐平息,终于冷静下来。 他对众人道:“大家说得都有道理,首先是亡羊补牢,我要求各地仓库都要进行一次彻底稽查,另外制度要补漏洞,不允许再有共用仓库,军仓是军仓,官仓是官仓,必须分开,其次要建立互换仓库主官,任何仓库主官,不得在一地长期任职,任职三年就要异地互调,稽查这件事由蒋参政事牵头,各部寺必须配合。” 蒋彦先欠身道:“卑职遵命!” 陈庆点点头又道:“太原查案分工要明确,调查组就不要管追捕和查找物资之事,只管把仓库和涉案官员调查清楚,追捕和追查交给内卫去做,他们更高效,更专业,这个案子可以定性为雍国第一贪渎案,里面不仅有贪污,还有渎职,必须要彻查,要刻铁牌记案,让后世铭记!” 陈庆又对吕青山道:“烦请吕参政事前往太原府主持调查,调查组太多,没有一个牵头人,我着实不太放心!” “卑职今天就出发!” 陈庆又对折彦质道:“铁火雷事件要单独立案,我要求枢密院、军器监和火器局三方组成调查组,我并不是调查组去查铁火雷去向,这件事由内卫去做,我关心的是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你们就把窦晃领用铁火雷的事件梳理清楚,他怎么申请,怎么使用,怎么确定已经使用,怎么归还,怎么销毁,每个环节都理得清清楚楚,然后就会知道哪里有漏洞,其实我最怀疑是使用环节,他说他用了三枚,那你怎么知道他实际用了多少?这才是关键。” 折彦质点点头,“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对众人道:“现在铁火雷在民用上使用得越来越多,我们建丹灞水道,我就批准五百枚大型铁火雷,还有三门峡疏浚航道和天宝渠拓宽,都使用了大量铁火雷,以后还会使用得更多,所以我们必须在制度上完善,而调查窦晃是一个反面例子,让我们制定制度时才会更加细致,不出漏洞。” 种桓率领数百内卫抵达太原城也快半个月了,他们找到黄氏牙行,但他们要找的大牙人黄湛却在今年夏天落水淹死了,所有交易记录都被烧毁,除了黄湛本人外,没有人知道委托人是谁,甚至所有柜坊都查不到关于黄湛的大额财富转移记录。 但种桓没有放弃,他还是进行了极为细致的排查,黄湛当然是被人谋杀,不容置疑,他相信像黄湛这样的老牙人不会不留一手。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距离新年不到半个月了,太原连下几场大雪,也是一片冰雪世界。 这天上午,内卫指挥使卢晋一阵风似的跑进太原内卫官署大堂,对种桓道:“将军,查到线索了!” 种桓精神一振,连忙道:“什么线索?” “就是将军觉得可疑那个线索!” “你是说,黄湛的女婿吴康?” “正是此人!” 吴康是黄湛的女婿,也是一名牙人,他在两年前便和妻子黄浣离了婚,所以在排查的时候,便把他给漏掉了。 “他有什么异常?” “黄湛死后,他女儿黄浣失踪,但有人曾经在清源县看见过黄浣母子,而清源县便是吴康的家乡,而且卑职调查过,吴康和黄浣夫妻感情极好,黄浣对公婆十分孝顺,根本不存在吴康所谓不孝而休妻的理由。” 种桓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吴康只是对外宣称休妻,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休妻。” “卑职认为极有可能是黄湛意思问题严重,用休妻的办法来保护女儿女婿,然后很多秘密都隐藏在吴康那里!” “吴康现在何处?” “他不在太原,很可能回家乡了。” 种桓当即立断道:“我们去清源县!”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证人 清源县位于太原城的南部,相距太原城约五十里,官道积雪,道路不好走,种桓带领三十名内卫士兵足足走了一天才抵达清源县。 他们没有去县城,而是去县城西面的长曲乡虎头村,这里便是吴康的家乡。 吴康的老宅是一座大房子,占地至少五亩,重新翻修过,给人一种宅院深深的感觉。 内卫敲开了吴府大门,直接进了宅子,吴康果然在这里,他吓坏了,连忙跑出来对种桓合掌哀求道:“我父母年事已高,恳请你们不要进内宅,我一切配合你们?” 种桓冷冷看着他,“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如果说错,你父母妻儿一起带走,死活无论!” 吴康扑通跪地,拼命打自己耳光,“我父母年事已高,妻儿弱小,恳请将军不要进内宅,一切我来承担!” “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只有自己聪明,别人都是蠢货、傻瓜,若我们不知道你是假休妻,会踏着冰雪赶来清源县吗?” “小人愚蠢,我一切都说!” 种桓哼了一声,“我先问你,黄湛藏在哪里?” “老夫在这里!” 从里面走出一名老者,他叹口气道:“小种将军果然厉害,连老夫假死都知道了。” 吴康急道:“岳父,小婿会把一起都说清楚。” 黄湛摇摇头,“你虽然知情,但你并没有涉案,老夫不希望拖累你们一家人。” 黄湛上前对种桓道:“我跟你们回去,还是在这里说清楚。” “你先告诉我,这个案子的最高涉案者是窦晃,还是另有其人?” “这个案子比较复杂,还涉及到金国以及克烈部,但窦晃确实是雍国的最高涉案者,另外还有一个河东转运副使赵当。” 种桓当即对吴康道:“你准备一个房间!” 吴康当即把外书房收拾出来,种桓则把黄湛带去询问,命手下做好记录,黄湛既是重要涉案人,同时也关键证人,窦晃的钱都是由他处理。 “你把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说出来,我保你女儿女婿无恙!” 种桓目光犀利,他看透了黄湛的软肋,就是他的女儿女婿。 黄湛点点头,“我之所以要假死,就是为了保我女儿,实际上被他们干掉的是我的一个老仆,长得和我颇像,当我发现他们要除掉我时,我就让这个老仆假扮我,经常坐我的马车出门,结果老仆真的被他们用毒箭射杀,马车撞入护城河,伪装成落水淹死,我就吓得躲到了清源县。” “这个窦晃势力很大?” “他有钱有权,收买了很多死士,对他不利的人都被干掉,我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贪图他的一万贯钱,替他承销羊皮,不过也是这样,我才会发现了他很多秘密,你们肯定会追问,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东西到哪里去了,钱到哪里去了,人又到哪里去了?” 种桓点点头,“我是很想知道,你能回答吗?” “既然将军放过我女婿女儿,我当然知无不言,他是堂堂的太原窦氏嫡长子,却替金人卖命,关键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个金国老和尚带来的” “胡沙图!”种桓脱口而出。 黄湛惊讶道:“种将军居然连他都知道,这可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种桓心中有点沉重,如果涉及胡沙图,就可能涉及铁火雷了。 “你继续说!” “这个女人可能房中术很厉害,魅惑了窦晃,那时窦晃还是阳曲县县尉,他便成了这个女人的裙下虏臣,这件事当时还传开了,但没有多大影响,就被人遗忘了,这是两年前,窦晃喝醉酒时亲口告诉我,他很后悔,但已经下不了贼船了。” “东西都卖掉了,你告诉我,钱在哪里?” 黄湛冷笑一声道:“将军以为东西都卖掉了吗?” “难道没有?” 黄湛摇摇头,“只卖了羊皮,因为他需要钱养死士,收买官员,其他物资都被他送去了草原,给了克烈部!” “他怎么办得到?” “因为他有钱,他给了河东转运使赵当十万贯钱,当时赵当是副使,他能开出通行证,便以边贸的方式,便这些军事物资送去了草原,克烈部由此强大起来,配合金国军队击败蒙兀部。” “是金国指派他送往克烈部?” “应该是!” “我最后再问你,窦晃藏身在哪里?如果你能帮我们找到他,就算你有罪,我也想雍王说情,免你死罪!” 没有人想死,虽然黄湛六十余岁了,他同样不想死,听说自己可以不死,他心中也激动起来,沉思片刻道:“其实我也想过他会逃到哪里去?他一定是逃往金国,据我得到的消息,他是在得到朝廷命令,让他运送四十万张羊皮去燕山路,他知道事情要败露了,便销毁文书后逃亡了,但他不可能往燕山路方向逃亡,而是往大同府!” “为什么?” “因为燕山路没有柜坊,但大同府有,他的一万两黄金就存在大同府,他一定会提了黄金向临璜府方向逃亡,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是十一月二十二日左右逃亡的,逃到大同府是十二月初,但草原早已经大雪封路,寸步难行,必须等开春!” 种桓明白了,“你是说他现在还躲在大同府?” “肯定在大同府,还有他的一万两黄金!” 他在大同柜坊用什么名字? “王滔,这是我给他起的名字,所有柜坊都是这个名字,但他的一万两黄金是藏在柜坊宝库里,柜坊不知道是什么?” 种桓点点头,“如果能抓到窦晃,我替你求情!” “多谢种将军,他身边有一名很妖艳的女人,还有八名女真人死士,我一直怀疑这八名死士是金国皇帝派来的,武艺很高强,你们要当心!” 种桓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你知道窦晃涉及到铁火雷吗?” 黄湛摇摇头,“我不知!” “还有,赵当涉案有什么证据?” “赵当在太原的川陕第一柜坊内存有十万贯钱,用的是他儿子的名字,赵雪枫,另外,今年二月初窦晃偷偷给克烈部运送了八万斤生铁,转运使司开出的运输单子是粮食八万斤,发往大同府,但在大同府,绝对找不到这个记录。” “多谢了!” 写完了口供,种桓又让黄湛手印画押,对他道:“我也不抓捕你了,你就留在这里,我会给你说情,看殿下能不能让你将功折罪!” “多谢将军!” 种桓随即带着手下一阵风似返回太原城,他首先要寻找河东转运使赵当的涉案证据。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送功 河东路转运使为从四品头衔,是河东路高官之一,赵当原本是伪齐国的知汾州事,因为积极迎接西军入河东路得到陈庆的赞赏,很快被提升为河东路转运副使,前年又升为转运正使。 一般而言,抓捕五品以上官员必须要有雍王批准,陈庆已经批准了抓捕太原府刺史窦晃,但抓捕转运使赵当没有批准,调查组可以将赵当停职,但没有权抓捕他。 内卫也是一样,内卫如果有确凿证据,那可以监视官员,但还是不能抓捕,抓捕必须要雍王批准,这是一条铁律。 黄湛给出的赵当涉案证据有两条,一条是受贿十万贯,用他儿子的名字储存在太原川陕第一柜坊宝库内,第二就是虚开粮食转运单,使窦晃的骆驼队可以用这份合法单据穿州过府,大量向草原运输战略物资。 黄湛只知道其中一件,但一件就足够了。 种桓立刻兵分三路,指挥使卢晋率一百内卫士兵去监视赵当,所谓的监视其实就是一种变相软禁,虽然赵当和他家人都可以自由进出府,但每个人都要被内卫士兵跟随监视,这可不是暗中监视,就是公开监视,种桓有雍王金牌,可以行使监视权。 紧接着种桓又派另外两支队伍前往柜坊和转运使官衙查找证据, 而种桓本人来到了调查组,他需要调查组出面将赵当停职。 也是巧,种桓赶到府衙,正好遇到了刚刚抵达太原的吕青山。 吕青山也是压力很大,虽然雍王不给他们设立期限,但他心里有数,这个案子必须要在开春前结束。 吕青山正在和官员们商议案情,听话内卫首领种桓紧急求见,吕青山精神一振,他知道种桓必然有突破了,他急忙请种桓进来。 大堂上,种桓抱拳行礼,“卑职参见吕参政事!” “吕将军不必客气,请坐!” 两人坐下,吕青山急问道:“种将军有线索了吗?” 种桓点点头,“我已经确定窦晃藏身大同城,各种物资都运去了草原!” 吕青山精神一振,“种将军怎么确定窦晃在大同城?” 种桓取出黄湛的口供递给吕青山,“吕参政事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吕青山接过口供看了看道:“这个黄湛就是给窦晃卖羊皮做掮客的黄牙人?” “就是他,窦晃要杀他灭口,结果杀错了人,他将错就错躲藏起来,卑职通过他女婿找到了他,他就藏身在女婿家乡的老宅内。” 吕青山点点头,仔细看了一遍口供,眼睛瞪大了,赵当竟然涉案?难道雍王质疑那么多钱和物资怎么凭空消失,原来是利用了官方的转运体制。 “这个黄湛是目前最大的知情人啊!他在哪里?” 种桓有些为难道:“卑职答应替他求情,减免他的罪行,他才原原本本交代了。” 吕青山摆摆手笑道:“没事的,我不会为难他,只要他肯替我们做事,提供信息,帮我们把这个案子结了,我可以赦免他无罪,殿下给了我这个权力。” 种桓当即写了一个地址给吕青山,吕青山笑道:“我今天就派人把他请来,放心,我不会为难他。” 种桓又连忙道:“卑职现在在查赵当的涉案证据,吕参政事能否将他停职。” 吕青山已经看到了口供中关于赵当涉案的详细信息,他刚才批评调查组办事不力,半个月了一点成果都没有,没法向雍王交代,现在种桓把这个战果送到自己手上,他岂能放过? 吕青山笑了笑道:“能否和小种将军商量一下,赵当的案子由我们来办,小种将军负责去大同抓捕窦晃,如何?” 种桓愣了一下,这不是抢自己的成果吗? 吕青山又笑道:“小种将军有所不知,窦晃和赵当只是涉案高层,其实还有很多小官也涉案了,比如转运使司,虚开转运单做得这么明显,具体办事官员不知道吗?拿了好处就装傻了,我们要一股脑地清查干净,小种将军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种桓想想也对,自己吃了独食,别人怎么办? 何况对方是相国参政事,自己岂能不给面子? “好吧!” 种桓爽快道:“那我就交给吕参政事了,我再留两百内卫士兵,参政事可以指挥他们协助抓捕!” 吕青山大喜,“多谢小种将军成全!” 种桓当即交给吕青山两百名内卫士兵,并交代指挥使卢晋,要服从吕参政事的差遣。 种桓随即率领一百名内卫士兵骑马赶赴大同府。 赵当没有像窦晃那样仓惶出逃,他虽然也涉案,但他做得很隐蔽,即使货物和单据对不上,但也查无实证了,更重要是他没有直接贪污仓库货物,只是暗中接受了窦晃的贿赂而已,贿赂很隐蔽,中间人黄湛已经死了,除非是窦晃被抓住,否则谁也没有证据。 赵当才五十岁,他当然还想继续升官,以高官身份退仕,再用巨额财富好好享受生活。 这几天,赵当也在积极协助调查组查案,非常热心,对窦晃作恶表现得极为痛心和愤慨,他准备写奏折给雍王,强烈要求取消仓库共管制度。 上午时分,赵当喝了茶准备出门了,这时,管家慌忙跑来禀报,“老爷,门外有几十名士兵,所有的门外都有站岗,说是保护老爷和家人!” 赵当眉头一皱,“是哪里的士兵,我不需要他们保护,让他们走!” “我问了,他们说是内卫士兵!” 赵当大脑‘嗡!’的一声,内卫士兵可不是来保护他的,是监视他,软禁他,难道被他们发现了吗? 赵当腿一软,差点站不住了,连忙扶着桌子坐下。 这时,门房也跑来禀报管家,赵当急问道:“什么事情?” 门房连忙道:“启禀老爷,御史台来人了,是来宣读什么?” 门外脚步声响起,走进来几名御史台的官员,也是调查组成员,为首是侍御史张镇,他以铁面无私著名。 赵当急忙上前问道:“张御史有什么事?” 张镇看了他一眼,高声道:“奉吕参政事之令,特来宣读停职令!” 他展开文书高声道:“得雍王殿下授权,参政事、尚书左丞吕青山调查太原仓大案,现有证人指认河东路转运使赵当涉案,为公正调查,特行使调查权,暂停赵当河东路转运使之职一个月,请勿离开太原城,配合调查,特此通知!” 赵当急道:“你们不能随便找什么证人,必须明确告诉我,谁来指证我?” 张镇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黄氏牙行东主黄湛,他招供,曾把十万贯钱交给了你,以你儿子的名字存在柜坊里!” “黄湛!” 赵当俨如五雷轰顶,黄湛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难道那个淹死之人不是黄湛? 他眼前一黑,顿时软软倒地,晕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窦晃 大同城城北的一家客栈内,一个中年男子正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此人正是太原府司马窦晃,他机关算尽,杀掉一切知情人,毁掉一切资料,成功脱逃,他什么都算到了,偏偏把草原大雪忘记了。 他被困在了大同城,必须等明年开春后才能启程出发,焦躁、无助加上的后悔,他已经渐渐失去了理智。 “窦郎,事已至此,就耐心再等一些日子,反正黄湛也死了,没人知道你会来大同,担心什么呢?” 一个妖艳的女人像蛇一样缠上来,身体极为柔软,搂着他的脖子在耳边柔声劝他。 要是前两天他会立刻被这个女人魅惑,忘记了一切烦恼,但这两天他心态变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像蛇一样可憎。 “滚开!” 窦晃狠狠一把推开女人,女人被重重推倒在床上,女人没有生气,吃吃地笑了,向他勾勾手指,慢慢转过身去,趴在床上高高撅起,把裙子一点点拉起来。 当年窦晃就是这样被她魅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了,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去,重重把门摔关上。 女人一下子变了脸色,美貌的容颜变得狰狞起来,她咬牙低声道:“姓窦的,我会让你后悔!” 窦晃冲出客栈,悔恨如蛇一般噬咬他的内心,他是名门窦氏的嫡长子,从小循规蹈矩,在各种严格的规矩下长大,不敢乱说一句话,不敢逾轨一件事,连成婚也是听从父亲的安排,娶了妻子也只是为了生育,有了孩子后,他基本上就不碰妻子了。 但自从五年前,金国异僧胡沙图把一个精通房中术的女弟子给了他,第一次尝到真正女人滋味的窦晃立刻沦陷了,压抑有多深,反弹就有多强,从那时起,所有的规矩、人伦都被他统统踩在脚下,他被这个妖艳的女人完全俘虏了。 他利用职权疯狂盗取各种战略物资,按照女人的指示把它们送去了草原,当他最疯狂的时候,朝廷开始调用太原物资,他的盗取不得不嘎然停止,在杀光人证、毁掉物证后仓惶出逃。 疯狂过后才终于开始慢慢清醒,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意识到自己荒唐,意识到自己凶残,抛弃弃子,背叛家族,背叛朝廷,也背叛自己的民族,他现在极度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窦晃在客栈门口等半晌,没有等到牛车,这时,掌柜赶着一辆牛车买菜回来,笑道:“王东主去哪里?” “我去柜坊,但等不到牛车!” “现在天太冷,车都不愿出来,要不我送你一程?” “那就麻烦掌柜了。” “不碍事,我也顺便去柜坊存点钱。” 掌柜让伙计把菜卸下来,窦晃钻进牛车,掌柜赶着牛车向两里外的柜坊驶去。 大同只有一家柜坊,川陕第一柜坊大同分店,窦晃在店租了一间宝库,存放了一万两黄金,按照现在的价格,一万两黄金相当于二十万贯钱,他卖了三十万张羊皮得了三十五贯钱,其中十五万贯钱用作各种收买,二十万贯钱被他千方百计换成了黄金。 很快他来到柜坊,掌柜也去存钱,顺便等他一起回去,窦晃交验了柜票和玉珮,管事带着他来到后面的大仓库,管事打开外面的铁门,他摸出小钥匙打开小库门,小库房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口大木箱。 他原计划一来大同就把黄金取出运走,不料草原被大雪覆盖,寸步难行,他不得不暂时把黄金存在柜坊,安全一点,放在客栈反而容易会被人发现。 窦晃踌躇片刻,从最上面取下一口小木箱子,木箱内正是一颗铁火雷,当年胡沙图找到他,其实就是为了要铁火雷,五年前铁火雷管理还没有今天这样严格,只要账本上数量吻合,就能核销,他以采煤为理由,领了二十颗铁火雷,爆炸了十四颗,退还六颗,数量完全吻合,火器局就把这件事了结。 但实际上,煤矿上只爆炸了十二颗,还有两颗被窦晃藏匿起来,窦晃当时多了一个心眼,给了胡沙图一颗,他自己藏匿了一颗。 胡沙图就是靠这颗铁火雷为参照,自己研制成功了,只是他刚成功就被内卫射杀,再次重挫了金国的铁火雷计划。 这颗铁火雷他要留给自己,作为他的进身之阶。 小仓库稍微潮湿,他有点不放心,准备拿回去用干燥吸湿的布包一下。 箱子很沉重,他小心翼翼提出来,又把门锁了,对管事点点头,“好了!” 走回前堂,客栈掌柜已经好了,坐在门口等他。 “王东主,要走了吗?” “走吧!回客栈。” 窦晃抱着木箱上了牛车,不多时,他们乘坐牛车返回了客栈。 “掌柜,多谢了!” “没事,王东主要用车就给我说一声,现在牛车不好找!” “多谢!多谢!” 窦晃抱住铁火雷上了二楼,来到自己房间前,他刚要敲门,忽然停住了,贴耳在门上听了听,窦晃顿时又惊又怒,把铁火雷放到一边,后退两步,狠狠一脚向门踹去。 大门‘轰!’的一声被踢开了,床上一对赤条条的男女惊恐地看着他,窦晃疯了一样上前踢打。 “王八蛋,打死你们这対奸夫淫妇!” 男子是他的一名死士,武艺极高,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男人冷笑道:“就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把她当做宝,难道她的房中术是天生的吗?蠢货!她不知有过多少男人了。” “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们!”窦晃胸脯剧烈起伏,歇斯底里大喊起来。 这时,几名死士被踢门惊动,冲了进来,房中一幕他们顿时明白了。 首领倏地拔出剑,一剑刺穿了偷情男子的胸膛,男子惨叫一声,当即毙命,床上女人吓得尖叫起来。 首领安抚窦晃道:“行了,这口气替你出了,她又不是你妻子,你在意什么?” 首领转身揪住女人,十几个耳光打过去,冷冷道:“你敢坏了狼主的大事,我将你抽筋扒皮活活喂狗,说到做到!” 女子被打得趴在床上,嘴角流血,恐惧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几名手下抬着尸体走了,窦晃爬起身,抓住女人的头发惊恐问道:“你快告诉我,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绝望 下午时分,种桓率领百名内卫抵达了大同城,他们没有骑马奔跑进城,那样动静太大,会惊动窦晃。 众人分头进城,在府衙汇合,种桓带着手下直奔柜坊,以他的经验判断,黄金应该还在柜坊,暂时不会取出来。 大掌柜见是内卫办案,吓了一跳,连忙把他们请到贵客堂。 “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助到将军?” 种桓开门见山道:“一个叫王滔的客人,他应该租宝库,一年左右,我想知道他的储存之物还在不在?” “将军稍等,我去查一查!” 大掌柜出去了,不多时进来道:“有这么一个客人,确实租了宝库,他今天上午还来过,东西都还在,只取走了一口小箱子。” “小箱子?” 种桓眼睛眯了起来,他隐隐想到了什么,别人不了解情况,他很了解,他亲自带队刺杀了胡沙图,他亲眼看见胡沙图试验铁火雷,和西军一模一样,那说明胡沙图的铁火雷是参照西军做出来的,而窦晃就是胡沙图拉下水,极可能胡沙图的铁火雷就是从窦晃这里得到,那么窦晃会不会还有? “去把他的宝库打开!” 大掌柜犹豫一下,这是绝对不允许的,种桓冷冷道:“他是太原司马窦晃,犯下了惊天大案,拿着绝密情报逃亡金国,雍王正在全力通缉他,赶紧开门!” 大管事这下不敢再犹豫了,他连忙吩咐管事去开宝库门。 管事打开第一道铁门,但里面的铁门钥匙在客人手中,他们没有办法,内卫有办法,他们用利斧几斧头劈下去,门锁当啷落地,铁门拉开了,里面是整整齐齐十口箱子。 士兵撬开箱盖看了看,果然都是黄金,一箱百块,一块十两左右,整整十大箱。 “有他的联络地址吗?”种桓回头问道。 管事摇摇头,“我刚才看了,什么联系地址都没有,他好像说过,开春时提走。” 种桓着实有点头大,难道要等到开春吗? 这时,管事忽然道:“或许有一个线索!” 种桓蓦地转身,“什么线索?” “我看见他是坐一个客人的牛车走的,那个人经常来我们柜坊,或许给他办事的伙计认识。” “赶紧去替我打听!” 暂时关闭了宝库门,众人来到大堂,片刻,管事带上来一名伙计,伙计躬身道:“那是城北运通大客栈的掌柜,和他一起来的中年人是他店里的客人。” 种桓大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真是天意啊! 夜幕初降,种桓率领百名内卫士兵包围了运通客栈。 种桓感觉有些异常,立刻命令一名士兵去打听,不多时,士兵奔回来道:“将军,他们人在客栈二楼,最东面的四个房间都是他们的,二十几名衙役在和他们对峙。”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杀人了!” 种桓眉头一皱,官府插手只会坏事。 就在这时,连续几声惨叫,只见一群衙役跌跌撞撞逃出来,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后面有几名黑衣人执刀追出来,两名伙计跑慢了一点,被他们砍倒。 内卫果然举弩射击,三名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弩箭射倒。 后面的黑衣人吓得纷纷退回来,只听他们喊道:“是内卫,内卫来了!” 种桓一挥手,内卫士兵将客栈团团包围。 这时,掌柜被带了上来,他被吓坏了,浑身发抖。 “对方有多少人?”种桓问道。 掌柜战战兢兢道:“王东主和一个年轻女人,早上还有十名手下,现在.现在只剩下六名手下了。” “二楼还有其他客人吗?” “没有了,都被官府衙役疏散了,就只剩下他们。”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道:“他们抓住了县尉王迪当人质!” “蠢货!”种桓气得大骂,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下面内卫听着!” 对方死士首领大喊:“立刻撤走,否则我们砍了县尉的脑袋!” “杀了他,你们也活不成!” 种桓看到了,他们在最东面的房间。 种桓大喊道:“窦晃,你若识相赶紧下来投降,你若投靠了金贼,你的整个家族,你的子子孙孙都会因为你抬不起头!” “别做梦了,他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房间里,死士首领踏在县尉王迪的背上,注视着窗外动静,王迪双手双脚被反绑,脸朝下趴在地上。 他的五名手下,两人站在门口,三人蹲在窗边,手执弩箭。 窦晃蹲在角落,绝望地盯着地上的女人,这女人告诉了他真相,却被首领一剑刺穿了后背,倒在血泊之中,气若悬丝,已经不行了。 窦晃已经从女人口中得知,这十名死士都是金国皇帝的侍卫,个个心狠手辣,一万两黄金和铁火雷是献给金国皇帝,他一文钱都休想得到,他已经没有用了,对方一旦拿到黄金和铁火雷,就是他的死期。 这时,窦晃听到了种桓的大喊,心揪了起来,女人的死终于让他彻底清醒了,恢复了窦氏嫡长子的理智,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给家族和妻子带来的巨大耻辱。 一旦他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内心就被无尽的悔恨吞没了。 这时,他摸到了后背的木箱,这是他的房间,他把铁火雷放在角落,对方竟然不知道那就是铁火雷,他慢慢摸出火绳,又一点点站起身,从头顶的灯龛里摸到了火镰。 窦晃一咬牙,打燃火镰,点燃了下面的火绳,首领一回头,怒视窦晃,“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铁火雷吗?这就是!” 首领大惊,扑上来抢夺。 窦晃后退两步,惨笑一声,“他们说得对,我唯有一死才能给家族和子孙赎罪!” 种桓正在部署士兵的冲击,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县尉的死活了。 忽然,一声巨响从二楼传来,“轰隆!” 火光迸射,浓烟喷射而出,木楼轰然坍塌。 “是铁火雷!”内卫们经验丰富,一下子便听出来了。 “冲上去!” 种桓大喊一声,百名内卫士兵冲了上去,房子坍塌了一半,所有人都废墟压在下面。 “把他们挖出来!” 内卫们点燃火把,七手八脚翻开碎木烂瓦。 “找到一个!” 第一个被发现的是年轻女人,已经死了。 很快,他们在女人附近找到了窦晃,胸口被炸开一个大洞,也死了。 “找到县尉了!” 士兵们把县尉抬出来,他是面朝下趴在地上,反而没有被炸裂的铁片击中,只是腿被木头砸断了,人晕厥过去。 “还没有死,赶紧送医!” 衙役们急忙把他抬走了。 很快,其他人都一个个找到了,几乎都被飞溅的铁片击中,六个人当场死了四个,还有守门口的两人奄奄一息,眼看也活不成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教诲 在新年的前两天,陈庆和内政堂接到了吕青山写来的正式报告,案子彻底结束了,窦晃和他身边的金兵都死在大同,窦晃点燃了一枚铁火雷和胁迫他的金兵同归于尽,另一名涉案高官,河东路转运使赵当为运送赃物提供便利,证据确凿,已经内卫软禁,吕青山提请雍王将他罢官追责。 另外查出涉案人员四十七人,其中十九人离奇失踪,应该是凶多吉少。 物资损失包括粮食、羊皮、帐篷、生铁、药材,价值六十万贯,光羊皮就占了一半,最后缴获一万两黄金以及十三万贯钱, 这些物资被送给草原克烈部,克烈部才会配合金兵剿灭了蒙兀部。 陈庆把报告扔到一边,久久凝视着窗外,蒋彦先道:“我们没收了三大皮货商的销赃所得,有五十万贯,最后没有亏,还赚了一万两黄金!” 周宽摇摇头,“帐不能这样算,是我们按照本钱计算损失,如果按照市值估算,光三十万张羊皮损失就达一百五十万,老羊皮最便宜都要五贯钱一张。” 蒋彦先反驳道:“但我们还从皮货商仓库里追回了二十万张羊皮,你怎么不算了?” “好了!不要再争了。” 陈庆止住了他们的争论,淡淡道:“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不要讨论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放心吧!克烈部拿走我们物资,我会让他们加倍赔偿,赔不起就用人头充数。” 雍王杀机已动,蒋彦先和周宽都默然,这时,陈庆从桌上取过一份折子,递给两人,“这是敦煌都督李成写来的急报,占据安西故地的黑汗王朝已被西辽大军所灭,西辽军队继续东进,和西州回鹘爆发了激战,西州回鹘落了下风,庭州已经被西辽攻占,我估计耶律大石是想继续东进,恢复辽国的故土,如果是这样,河西走廊和灵夏路就危险了。” 蒋彦先和周宽对望一眼,两人担忧道:”这会不会影响我们的灭金大计?” “我也不知道,就看西州回鹘能抵抗多久?我已经派人给李成送信,如果西州求救,他可以出兵相助,尽量为了我们争取时间。” 周宽叹息一声,“可惜现在是冬天!” “冬天做冬天的事情,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勤俭节约,积累物资和财富,为我们重整汉唐伟业做准备!” 当天晚上,陈庆发出雍王令,免去河东转运使赵当的一切职务,将其押往京兆问罪,另外,黄湛作证检举有功,特批赦免! 除夕是一年中的沐浴之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烧水洗澡,洗秽除旧,迎接新年。 雍王宫内有一处天然温泉,特地修建了一座莲花宫,又叫温泉殿,是一座很大的莲花汤池,终日热气腾腾,也是陈庆妻女们最喜欢的场所,每隔一两天都会去沐浴泡汤。 今天全家人都赤身泡在莲花汤池内,除了儿子陈冀,他已经长大,不方便了。 陈庆眯着眼享受着滚热温泉的舒适,余樱坐在他身后,给他仔细地洗头发。 陈庆也梦想过,所有妻妾一起泡汤,尽享齐人之乐,但实际上不可能,那么多孩子都在呢,他反而比什么时候都规矩。 吕绣坐到他身边笑道:“夫君,是不是泡温泉后,对腿上的伤痛有好处?” 陈庆笑着点点头,“娘子不说我还没有注意到,今年入冬以来好像还没有痛过,或许真和泡温泉有关。” “所以我建议,夫君每天回来后,泡上半个时辰,一个冬天下来,伤痛就不会复发了!” “好!以后每天都泡半个时辰。”陈庆欣然答应。 陈庆又想起一事,笑道:“今年娘子发年赏了吗?” “怎么会没有?上午发过了。” 吕绣笑道:“五百宫女每人发十贯钱,宦官也一样,然后女侍卫和乳娘都是五十贯,还有亲兵以及庄园管事们,每人二十贯。” “说到庄园,我们开春后可以去游玩两天,本来答应带你们去泉州,现在只能去庄园补偿一下了。” 大家都鸦雀无声,陈庆笑问道:“怎么了,不想去庄园了?” 吕绣笑道:“主要是夫君这个补偿太没有诚意了,去不了福建路,就去庄园玩两天,这个补偿配不上啊!” “好!我答应大家,明年秋天,我们坐船去江南路,那时丹灞水道应该开通了,可以直接坐船到襄阳,再换大船。” 汤池里顿时一片欢呼。 陈庆却苦笑不已,虽然许了诺言,但能不能兑现,他自己都不知道。 除夕的下午没有什么事,家家户户都准备年夜饭,所有的店铺几乎都关了,街上已经没有人。 陈庆也难得如此闲暇,他坐在书房里询问长子陈冀的读书情况。 陈冀在太学农学院读书一个多月了,身份隐瞒得很好,因为他姓吕,很多人都猜测他是吕家子弟,陈冀也不否认不过太学生们都很年轻,不懂人情世故,对官宦子弟都没有放在心上,陈冀在太学里也有了两个同窗好友。 “他们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父母做什么的?” 陈冀有点紧张问道:“父王要调查他们吗?” 陈庆摇摇头,“我就随口问一问,你的安全是内卫负责,我没有那么多精力。” 陈冀放下心道:“他们二人一个叫姚雷,一个叫方解东,都是关中人,姚雷的父亲是郑县县丞姚长云,方解东的祖父是凤翔府府学的首席教授。” 陈庆笑道:“首席教授的孙子居然学农,没有去国子学,很让人惊讶啊!” “他祖父比较开明,一直认为民以食为天,粮食比什么都重要,所以让孙子来学农。” “不错,一个老儒生有这样的想法,也难能可贵了!” “我让你关心琉璃房中的土豆长势,这段时间看了吗?” “孩儿每天都去看,昨天回来前还专门去看了看,长势很不错,杨教授说下面已经结了很多小土豆,可惜我没有看到。” 陈冀想起一事,连忙道:“开春后,我们八十名农学生要去凤翔种地一个月,孩儿也想去!” “当然要去!” 陈庆微微笑道:“你要明白,其实为父并不是让你去学农!” 陈冀沉思片刻道:“父亲是让孩儿去悯农!” 陈庆点了点头,“不知农者之艰辛,就不会明白天下社稷之难,为父打下一个江山不易,但要维护这个江山更不易,需要你和你的子孙们一代代去维护它。” “父亲教诲,孩儿铭记于心!”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兵变 上京城,沉沉的夜色中,城门内外点满了火把,把城门口照如白昼,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兵队出现在城外,队伍最前面是满身盔甲的都元帅完颜兀术。 完颜兀术得到消息,完颜挞懒向天子上书,弹劾自己攻打高丽国不力,耗费大量国力,建议将自己解除军权。 完颜兀术当然知道解除军权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他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先下手为强,发动政变,除掉完颜挞懒。 镇守城门的两万军队听从他的命令,他率领五万从西门入城。 “卑职参见都元帅!”西门守将完颜达保跪下行礼。 “城内情况如何?”完颜兀术问道。 “回禀都元帅,城内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 “好!继续看守城门,回头我重重有赏!” “谢都元帅!” 完颜兀术一挥宝剑,“进城!” 五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迅速控制了城内各个要害之处。 完颜昌的相国府也被三千士兵包围,此时完颜昌正在熟睡之中,他忽然被推醒。 “国相!国相!” “什么事?”完颜昌迷迷糊糊问道。 “大事不好,有军队包围了我们府宅!” “什么!” 完颜昌腾地坐起身,紧张问道:“是谁的军队?” “好像是四王子的军队!” “啊!” 完颜昌一拍脑门,自己大意了,弹劾了兀术,居然没有想到他会狗急跳墙,这混蛋发动政变了。 完颜昌连忙起身大喊道:“拦住他们,不准进府宅,我要去皇宫!” “但来不及了,完颜昌刚冲出房间大门,院子里一下子涌入上百名士兵,瞬间将他团团包围,为首大将正是完颜兀术长子完颜孛迭!” “孛迭,你要造反擅杀重臣吗?”完颜昌一顶大帽子盖了过去。 完颜孛迭冷冷道:“我们哪里造反了,只是清君侧罢了,放心!没有天子的旨意,我们不会杀你。” 完颜孛迭一挥手,士兵把完颜昌逼回了房间,随即数百名士兵将房间团团包围,完颜昌的妻子也被带走,整座屋子里只有完颜昌一人。 完颜昌也有军队,但在城外驻扎,他心中焦虑万分,消息送不出去,他只能指望天子抗住兀术的压力了。 完颜兀术率领两万士兵进了皇宫,数千侍卫被缴了兵器,天子完颜亶被迫接见完颜兀术。 “皇叔,你这是在做什么?要对逼朕退位吗?”完颜亶冷冷道。 完颜兀术躬身道:“回禀陛下,微臣绝无叛逆之心,微臣只是清君侧,替陛下铲除身边奸佞之臣!” “谁是奸佞?” “挞懒就是!陛下,他多次主张和宋朝议和,才使我们失去了灭亡宋朝的机会,如果我们及时灭亡宋朝,占领江南膏腴之地,我们也不至于一败再败,最后连燕山路也丢了,我们大金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要奋发图强,要中兴,首先就要铲除奸佞,集中兵权,陛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完颜兀术按着宝剑,一步步走上台阶,逼向完颜亶,厉声道:“陛下,大金列祖列宗都在看着呢!陛下要为了一个奸佞毁掉社稷吗?” 完颜亶被完颜兀术的威压所逼,颓然坐下,不得不低头了,“皇叔息怒,朕下旨就是了。” 完颜兀术使个眼色,立刻有人送上了笔墨,完颜亶不得不亲自拟旨,赐死完颜昌,同时把完颜昌的军队移交完颜兀术统领,金国最精锐的十五万猛安军,除了五万由完颜亶统领外,其他十万大军都被完颜兀术得到了, 完颜兀术当然不干,他已经是事实上的政变,再留给天子足够的本钱,他会放过自己吗? 完颜兀术继续施压,宝剑已经放在御案上,意思已经很明显,要么让位,要么让权,最后逼得完颜亶不得不再拟一道旨意,交出了兵符,把自己的最后的五万猛安军也交给了完颜兀术,这样一来,完颜亶完全被架空了,所有的军队他都指挥不动,军队大权落在了完颜兀术和完颜粘罕二人手中。 完颜兀术用自己的亲兵换掉了皇宫侍卫,他不再担心完颜亶做什么手脚了,他随即亲自赶到完颜昌府宅。 两个死对头终于鱼死网破,完颜兀术高举旨意大喊道:“天子有旨,挞懒勾结西军,卖国求荣,罪该万死,特下旨处决!” 完颜昌在屋内大骂:“你放屁!你逼迫天子,你才是罪该万死!” 完颜兀术冷冷道:“点火!” 数百支火箭射向房间,周围早已堆满了柴草,只片刻,房子被烈火吞没了,只听见完颜昌绝望大喊:“完颜兀术,你不得好死,你也蹦不了几天了,我会在天上看你怎么死......” 房子完全被烈火吞没,轰然坍塌,完颜昌终于死在了老对头完颜兀术手中。 完颜兀术下令斩草除根,将完颜昌的妻儿全部杀死,为了防止小妾肚子里有身孕,十几名小妾也一并被杀死,所有家产全部没收充公。 完颜兀术兼任宰相,统揽朝政,天子完颜亶彻底被架空,成为了傀儡皇帝。 完颜兀术提拔了十五名万夫长,都是他的心腹,他手下的汉人文官也跟着掌控了朝权,完颜兀术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命令各地粮食、财物全部向上京集中。 这就是完颜兀术的风格,当年他在山东路就是这样干的,集中全部财力物力。 完颜兀术很清楚,今年西军要进攻金国了,但朝廷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备战,不知道征兵,不知道防御辽河口,着实让他恼火万分。 所以他掌权后,便开始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备战,要求所有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女真男子全部穿上盔甲集结训练,并派万夫长完颜赤进驻辽阳府,准备在辽河上拦截西军船队。 同时又下达了搜铁令,民间所有铁器全部上缴,包括高丽也要上缴铁器,把所有铁器熔解后打造兵器盔甲。 上京火药局,完颜兀术在掌权后的第三天边来视察火器研制。 他对完颜昌的不满,其实和铁火雷研制有一定关系,明明胡沙图已经掌握了铁火雷,却因为完颜昌疏忽,导致胡沙图被刺杀,铁火雷研制中断,不得不从头再来。 在数十名亲兵护卫下,完颜兀术走进了火药局中最绝密的一座大院。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搜查 目前的铁火雷研制主管是胡沙图的徒弟,叫做耶律鲁,也是一名契丹人,他虽然不知道火药配方,那是胡沙图亲自配制的,但铁壳是他铸造的,他用了三年时间才仿制出来。 完颜兀术摸着架子上的数十枚铁壳问道:“大名鼎鼎的铁火雷会是这种破铜烂铁?” “王爷有所不知,只有破铜烂铁火药才炸得开,当年我师父从太原府得到的西军铁火雷就是这样的破铜烂铁!” “他是从西军手中搞到的?”完颜兀术好奇问道。 耶律鲁摇头道:“是太原府司马,西军的铁火雷偶然也会民用,他就从偶然中偷偷截留了一只,给了我师父。” “还能再搞到吗?钱不是问题。” 耶律鲁苦笑道:“我师父也想多搞几枚,还用了美人计,但确实没有了,西军对铁火雷使用格外严格,就算地方官府申请,也是专门的士兵使用,和官府没有关系了。” “好吧!” 完颜兀术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又问道:“那现在的问题在哪里?” “火药!” 耶律鲁遗憾道:“我已经把所知道师父用的配方都给了火药匠,但就是差一点点火候,炸不开铁壳,炸木桶可以!” “那会不会还是铁壳的问题?” “王爷,卑职制作的铁壳,都试验成功了,铁壳没有问题。” 完颜兀术着实无奈,便道:“那就做两手准备,继续全力研制铁火雷,同时制作大量木火雷,要学习西军,里面给我填满毒钉!” “遵令!” 完颜兀术离开火药局,又上城视察,北城外是冰冻的大同江,隐隐还能看到冰冻的十几艘小船,看到小船,完颜兀术就是一阵心痛,当年他再三呼吁朝廷造船,呼吁了五六年,只造出来不到百艘小船。 眼看着西军水军一天天强大,金国还曾经有一阵子水军,当年搜山检海时,金兵的战船把宋朝皇帝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到最后水军每况愈下,索性消失了,难道是国力衰败吗? 想到自己视察仓库,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财富,那么多黄金白银都是当年从东京汴梁收刮来的,就堆在在仓库里二十几年,不知道使用,说到底,还是金国贵族拒绝汉化,拒绝使用汉人,所以金银就成了废铜烂铁,而没有转化为国力。 如果再给自己几年时间,自己一定会彻底改革,学习汉人先进技术,勇于使用汉人,自己还这个机会吗? 完颜兀术出神地望着冰封的大同江,这时,天空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了。 临璜府,张璐在客栈接见了忧心忡忡的萧万木,他们从刚开始的试探、交流,现在已经彼此信任,张璐坦诚自己的身份,萧万木也表态,愿意全力协助西军夺取临璜府。 大家都是聪明人,张璐并不因为萧万木是契丹人就不相信他,萧万木也知道雍国的强大,金国已是日薄西山,这个时候就算不帮西军,但也不能落井下石,给自己和子孙招来无尽的祸患。 更何况契丹人和女真人是世仇,尽管不少契丹人都顺从金国,但也有仇视女真的契丹人,萧旦和萧万木都是。 “萧将军很忧虑啊!”张璐笑问道。 “今天完颜阿赛收到一份上京送来的鹰信,要求他清查并拦截完颜昌余党。” 张璐眼睛一亮,“金国发生内讧了吗?” “应该是,早就有传闻说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矛盾激化,迟早会发生内讧,这样看来是完颜兀术先下手了。”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守将完颜阿赛,他可能会搜查全城,名义上是抓完颜昌的余党,但其实是为了捞钱,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搜城,这次又被他找到了理由搜城。” “我们不安全吗?” 萧万木道:“客栈一直都是搜查的重点!” “萧将军负责哪个片区?我藏身到萧将军的片区,应该安全一点!” 萧万木摇摇头,“我负责守城,要不你们去我家里吧!只有我家里最安全。” “可是我们有十三个人!” “十几个人没有关系,我家里占地十亩,关键是不能被人看见。” 张璐笑道:“我有办法!” 半个时辰后,一辆大马车拉着十几多桶酒抵达萧万木府上,萧旦亲自赶马车,萧万木命两个儿子开了大门,将马车领进了仓库。 张璐和手下从木桶里钻出来,萧万木的儿子带着躲进了密道,萧万木随即将木桶换成了真酒桶,也没有卸下来。 就在这时,城门关闭,一队队女真士兵从军营里冲出来,开始全城搜查,自然是搜查完颜昌的余党。 各家客栈都是重点,萧旦的客栈也不例外,但萧旦的客栈内只有音氏兄弟了,这也算是两只肥羊,立刻有人报告了完颜阿赛。 “蒙兀部商人?带有多少钱?” “都是货物,以羊皮为主,钱没有多少。” 完颜阿赛想了想道:“一人一千贯吧!不给钱就抓人。” 又一名士兵道:“有人看见客栈掌柜给萧千夫长家里送去一车大木桶,会不会是把蒙兀商人的钱财转移了。” 完颜阿赛眼珠一转,“去看看!” 完颜阿赛来到了萧万木府上,萧万木就在附近,得到消息,他立刻赶回来。 “万夫长,为何要来我的府上?” 完颜阿赛干笑两声道:“有人检举,说今天一辆马车给你府上送来很多木桶,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什么重要吗?” “万一里面藏着完颜昌的余党,我就没法想朝廷交代了。” 萧万木强忍怒火对两个儿子道:“开门,让他们去查!” 大门开启,完颜阿赛带着手下直奔仓库,打开仓库门,果然看见一辆马车,马被牵走了,车停在仓库内,马车上有十八只大木桶。 “是这辆车吗?”完颜阿赛回头问道。 手下点点头,完颜阿赛上前拍了拍酒桶,里面沉甸甸的,他命人撬开盖子,里面全部都是上好葡萄酒,葡萄酒极受女真贵族的欢迎,在临璜府也是硬通货,但税赋很高。 完颜阿赛顿时明白了,这是萧万木的逃税私货。 “萧千夫长买这么多酒做什么?” 萧万木冷冷道:“俸禄那么低,我养不了家,总得想想其他办法吧!万夫长不也一样在想办法挣钱吗?” 完颜阿赛干笑两声,“理解!理解!” 他一挥手,“我们走!” 完颜阿赛带着士兵走了,等他们走远,萧万木长子低声问道:“他们怀疑了?” 萧万木摇摇头,“完颜阿赛只是为了捞钱而已,他是怀疑我把音氏兄弟的钱转移走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序幕 音氏兄弟最终没有能逃过这一劫,他们的五千张羊皮以军队征用的名义全部被抢走,当然不止他们,所有的外来客商基本都被抢光,现在政局不稳,正是发财的好时候,没有人管这种事情,完颜兀术为了拉拢完颜阿赛,更不会管。 一夜之间,完颜阿赛抢掠了价值十几万贯钱的财物,他欢喜得连嘴都合不拢。 张路随即利用鹰信向燕山府发送了金国发生内讧的消息。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二月上旬,陈庆再一次来到太学农学院,他一直关注的土豆可以收获了。 农学院里很安静,学生们都去凤翔实习了,包括陈庆的儿子陈冀也去了凤翔。 但教授杨度和几名学生没有去,他们天天都在琉璃大房里精心照顾着土豆生长。 今天五名参政事和其他负责农业的官员都来了,亩产三千斤的粮食即将诞生,当然让众人期待万分。 在众目睽睽下,杨度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扒开泥土,露出土里的一窝土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众人都惊叹一声,一株苗下面就有二十几个,小的如荔枝,大的如拳头。 “这玩意怎么吃?”周宽好奇地问道。 这其实也所有人关心的问题,既然是粮食,肯定关心它吃法。 陈庆笑道:“首先可以当菜吃,切成丝,切成片,或者切成块和羊肉一起烧,当粮食更简单了,可以煮,可以烤,可以把它蒸熟了,办法有很多,大家不要担心。” 很快,杨度把所有的土豆都挖出来了,足足有三大箩筐,过秤重一百五十斤。 “大家都亲眼看到了,只种了半分土地不到,就收获了一百五十斤,一亩地的产量达三千多斤了,我们用了是暖房,所以产量会高一点,接下来一百五十斤要继续种植,到五六月份就能收获了,然后再继续种植,一年可以种两茬,三年后,整个关中地区就可以推广了,十年以后,天下各地都会种植,尤其是山区贫穷人家,种几亩地就能解决一家人的口粮,各位,能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历朝历代都办不到啊!” 众官员一片鼓掌声。 ........ 从太学回来,陈庆便接到了燕山路转来的紧急情报,金国高层发生内讧,完颜兀术干掉了完颜昌,从临璜府和辽阳府几乎是同时送来了这个消息。 完颜兀术和完颜昌的矛盾,陈庆当然很了解,但如果仅仅把这次内讧当做两人之间的矛盾恶化,那看问题的层次还是低了一些。 为什么以前没有爆发,偏偏在这个时候爆发,在自己即将对金国发动全面进攻的节骨眼上,矛盾爆发了。 实际上这是金国的一次自保,自我修复,在生存危机即将到来之时,金国朝廷和完颜昌没有做出任何改变,没有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出应对之策,这样下去,金国被灭国是必然了。 但也有人认识到了这个危机,为了挽救金国,这个政变就必然会发生了。 陈庆当即召集参政事议事,讨论出兵金国的方案! 议事堂内,陈庆对众人道:“这次出兵金国,我考虑出兵四十万,我们的六十万大军还是不足,关中至少要留十万,考虑到西北和灵夏路的五万驻军、驻防福建路和平定广南两路的八万大军,还有对峙临安府的六万大军,我们还有十万军队的缺口,所以我准备将各地的十五万民团军再转为正式军队,也就是说,我们要有七十五万大军大军才能保证这次东征的顺利。”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四十万大军会不会多了一些?” 陈庆摇摇头,“并不多,毕竟是灭国之战,金国目前的兵力大概在三十五万左右,他们用举国之力来对抗我们,我们当然也要用举国之力来灭亡他们,不仅是金国,我们还会面临草原游牧民族对金国的支援,所以四十万大军够不够还为未可知。” 吕青山问道:“殿下广南两路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陈庆缓缓道:“刘光世果然再次割据了,他已经占据了邕州、宾州、横州和钦州,拥有军队约两万人,刘琼率领五万大军目前在郁州和梧州一线,他没有急于进攻,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以我们的绝对优势,相信在今年上半年会剿灭刘光世的造反,彻底收复广南西路。” 吕青山点点头,“卑职支持扩军!” 众人纷纷表态,支持扩军,内政堂同时决定,拿出一千万贯支持这场灭国之战,由寺库和府库各出五百万贯,同时再向燕山路追加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同时动员五十万百姓,从各地征调三万艘船只和三十万头牲畜。 整个雍国的战争机器再度运转起来,各种粮草物资和人流远远不断运往燕山路,实际上,从去年十一月就开始备战了,四十万大军早就调往燕山路集结,第一批粮食物资已经送去,但四十万大军一个月就要消耗二十万石粮食,三个月的训练备战,就消耗了六十万石粮食,第一批粮食物资基本上就有了。 所以雍国朝廷至少还要再准备半年的粮食,那就是一百二十万石了。 三天后,陈庆告别家人,率领三万骑兵离开了京兆,向燕山府进发,他作为三军主帅,要亲自主持这场灭国之战。 】 而此时,灭金之战的序曲,攻打临璜府的战争已经缓缓拉开了。 ........ 攻打临璜府的战争由老将牛皋负责,副将是王铎,西军新五虎将之一的邵继春为先锋,牛皋率领五万大军和十万头骆驼补给,从居庸关出燕山,浩浩荡荡杀往千里外的临璜府。 为什么要先攻打临璜府,主要是为了切断草原游牧民族对金国的支援,一旦克烈部、塔塔部和蔑儿乞部集结兵力支援金国,临璜府就是必经之路。 这是一步极为重要的棋子,牛皋的军队未必会攻打金国,但他在西面构筑了一条锋线,这条锋线不仅阻挡了游牧民族的东进,同时也截断了金兵向西的撤退之路。 牛皋的军队在时机成熟之时,还可以向东南夺取大定府,大定府也是一条金兵的西撤之路,这样一来,金兵的两条西撤之路都被彻底切断。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遭遇 时值二月上旬,草原上也进入了早春时节,雪还没有褪尽,随处可以看见一堆堆残雪,但草色已经显露出来,一群群鹿在水草边啃食刚刚露出地面的草苗,它们十分警惕,不时抬头注视周围的动静。 这时,大群麋鹿忽然受惊一般向西面奔跑,原来是他们不远处出现了一支军队,数千骑兵正疾速向小河边奔来。 这支军队正是牛皋大军的先锋军,由先锋将邵继春率领,邵继春今年才二十三岁,便已积功升至统领,别看他年轻,但他经验却十分老道,而且武艺极为高强,一对六十斤的八楞紫金铜锤仅次于岳云的梅花亮银锤。 在新五虎将中排名第四,仅次于岳云、张宪和曹宁,比排名第五的杨文意稍高一些,曹宁是曹德的儿子,深得曹家枪的精髓,一杆蟠龙金枪极为凶悍,杨文意是杨再兴的儿子,得到父亲的真传,他的暴雪枪连刘琼都抵挡不住,当杨文意只有十六岁,经验还欠一些,所以排名第五。 其他还有一些新锐小将出现了,比如牛皋的儿子牛贵,呼延通的侄子呼延青云,刘瓒的儿子刘金鹏等等,这些都是新一代的佼佼者。 这里面需要纠正一点的是张宪,他已经三十六岁,按理不应该和这些小将并列了,但他确实武艺极为高强,没有赶上上一班的五虎将排名,所以陈庆把他定为新一届五虎将。 可别小看这五虎将,这是雍王陈庆的排名,具有最高权威,是七十万西军公认的武艺排行榜,当然后面还会有十大将军的排名,不光武艺,还有统率力,杨再兴已经被陈庆提前定为榜首。 三千骑兵在小河边饮水休息,战马啃食嫩草,邵继春站在高处向远处眺望,他们现在处于克烈部的地盘内,前往临璜府,克烈部是必经之路。 克烈部经历了丰州的惨败后,已经老实了很多,但老实并不等于温良,他们的老实更多是一种实力上的不济,一旦力量恢复,他们立刻就会露出狰狞的牙齿。 这时,两名斥候从远处疾奔而来,一边奔跑,一边拼命挥手,邵继春也看到了远处的黑点,他大喊道:“吹号集结!” “呜——” 西军号角声吹响,正在休息了三千骑兵迅速翻身上马,向空旷处集结,这时,两名斥候奔跑而来,高声道:“是游牧骑兵!” “有多少人?” “四五千人左右!” 邵继春迅速判断,这应该是附近几个部落集结的兵力。 “传令下去,全歼敌军,不留战俘!” 以西军的装备和战斗力,三千骑兵干掉四五千游牧骑兵完全没有问题,关键是不能走露消息,他们距离临璜府只有两百里了,如果有残留游牧骑兵派去报告,这对他们突袭临璜府的战略会产生重大影响。 要知道临璜城就是以坚固高大而著称,金兵损失了数万人才攻下临璜城,他们五万大军千里奔袭,没有携带重型攻城武器,要夺取临璜城只能靠内应和突袭才有可能,所以杀绝敌人就是必要的手段。 五千游牧骑兵从北面狂奔而来,他们确实是三个部落集结的兵力,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西军的目标是东北方向两百里外的临璜城,而是以为西军就是为了灭他们而来。 三千西军队列整齐,每个士兵身穿铁甲,手执短矛,腰佩战刀,后背盾牌,胯下雄骏的战马,训练有素,杀气腾腾。 “骑弩准备!”邵继春大喊一声。 三千骑兵纷纷从马袋里抽出骑弩,这种骑弩是专门为骑兵打造,短小精干,拉挂式上弦,上面的铁钩扣住马镫边缘,用力一拉,单手就能上弦,。 用的箭矢也是一种短弩矢,弩矢前端淬有强烈麻药,毒性不大,可以时敌人或者战马在极短时间失去战斗力,至少躺一个时辰才能恢复,在一百二十步内可以穿透敌军双层皮甲。 这就是一种理念的变化,箭矢用不着穿透敌人的内脏,只要射中皮肉便能让敌军丧失战斗力,要死要活就由西军决定了。 五千骑兵越奔越近,挥舞战刀大喊大叫,相距已有百步了。 邵继春喝令道:“分列!” “呜——” 号角声吹响,西军骤然发动,如劈波斩浪一般向东西两侧疾奔,让过了敌军的迎面撞击,奔到侧面举弩射击,目标却是他们胯下战马。 这些都是西军多年经验总结出的战术,不能迎头痛击,这些游牧骑兵心理十分脆弱,伤亡仅两成就要撤退逃跑了,要全歼他们,最后的办法是从侧面进攻,就算他们意识到不对,想逃跑也来不及了。 雨点般的弩矢射向游牧骑兵,骑兵们马术精湛,纷纷测身躲闪,把身体躲在战马身后。 但西军的弩矢的目标却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胯下战马,密集的弩矢使战马纷纷中箭,只奔跑十几步便一头栽倒,瞬间,数百匹战马倒地。 不等游牧骑兵反应过来,西军骑兵的第二轮弩矢暴风骤雨般射来,西军骑兵在奔跑中单手射箭,这是骑兵训练的必备技能,单手上弦,单手瞄准射击,下方有一个握柄,非常方便骑兵单手持拿,手执三斤重的骑弩必须手臂不抖,准确射中八十步外的草人靶。 邵继春统领的是三千精锐骑兵,既然是精锐,那么单手射弩技能就必须熟练掌握。 对付这种小规模游牧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药弩,对方虽然有弓箭,但射不透西军的盔甲,自己伤亡极小,对方损失三成人马就会崩溃,剩下的就是追击和杀戮了。 西军骑马在奔跑中射击敌军,这种不接触的战斗渐渐让游牧骑兵崩溃了,虽然他们也用箭矢射中敌军,但对方几乎没有伤亡,他们的箭矢根本射不透对方的铠甲。 越来越多的战马倒地,五千游牧骑兵的战马在数轮射击后便损失过半,这个损失来得太快,让对方将领根本来不及判断,当游牧骑兵首领发现奔跑的骑兵已不到一半时,他胆寒了,大喊道:“撤退!撤退!” 邵继春当即喝令道:“分兵作战!” “呜——呜——” 连续号角声吹响,西军骑兵开始分工了,一千五百骑兵负责追杀歼灭,另外一千五百骑兵负责杀戮落马的敌军士兵,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一千五百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不断举弩放箭,敌军士兵越来越少,最后数十人被西军骑兵包围,只片刻便全部杀死。 后面的西军骑兵在毫不留情杀戮撒腿逃跑的士兵,毫不留情地砍掉他们的脑袋,刺穿他们背心,没有什么可留情,既然上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也不必怜悯,他们遇到汉人妇孺,只会更加凶残。 不到一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五千游牧骑兵全部被杀,无一活口,邵继春继续率军搜查附近的部落,一旦找到,也是一场毫不留情的屠杀,决不能让西军北上的消息传到临璜府。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突袭 这几天临璜城的外来商人锐减,东面几乎就没有商人过来,士兵们都猜测是因为主将完颜阿赛抢掠商人太狠,吓得商人们不敢来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是西军大军杀来的前兆,毕竟临璜府太偏远,就算爆发战争,也是辽东那边先开始,辽东那边都平安无事,更轮不到他们这里了。 中午时分,两名年轻的契丹商人进了临璜府,他们牵着十几匹运载布匹的骡子,来到了萧旦的客栈。 “我们找萧掌柜!” 萧旦点点头,“我就是!” “东边的老人参什么价?” “很贵,就算你有一万两黄金都买不下来!” 密令完全正确,两名契丹士兵取出西军军牌,萧旦将他们带到里面,低声道:“这里不安全,张管事和手下已经转到我大舅哥家里去了。” “带我们过去!” 自从完颜阿赛搜查了二十只木桶后,萧万木就怀疑有人盯着客栈,否则完颜阿赛不会那么快得到消息,他不敢让张路再去客栈,索性就隐藏在他家里,由妹夫萧旦负责传递消息。 很快,两名契丹士兵见到了张路,张路看了牛皋的信件道:“稍等我一个时辰,我很快给你们答复。” 萧万木的儿子把父亲找来,萧万木沉吟片刻道:“今晚不是我当值,但后天正好是我母亲寿辰,我可以换成今晚当值,三更时分,开西城门,以城头上火堆为号!” 两名契丹士兵随即离开了临璜城,赶去向牛皋汇报。 ........ 牛皋五万大军已经抵达临璜府西南方向,距离临璜城只是三十里路程,西军终于停住了前行,此时已是黄昏时分,牛皋决定得到消息后再夜间行军,他中午已经派两名契丹士兵扮做商人进了城,他需要得到确切的接应消息。 在所有西军高层将领中,牛皋是最宽仁厚道的一个,他的原则是不杀妇孺,这次邵继春全歼五千游牧骑兵后,又屠杀了三个部落,从策略上说没有问题,断绝了临璜守军事先得到消息的可能。 但屠杀这种做法让牛皋很不高兴,完全可以没收了他们的马匹,再把他们向西部驱离,效果也一样,但邵继春没有这样做,而是采取了最简单最粗暴的办法。 牛皋最后也没有责怪邵继春,而是自己揽下了责任,是他没有叮嘱好邵继春,只是命令他绝不准泄露消息,却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 夜幕初降时,两名契丹士兵终于回来了,军士立刻把他们带到主帅大帐,牛皋看了张路给他的确定信件,城内有军队一万五千人,三更时分,正好可以突袭敌军大营。 牛皋随即留一万军队看守骆驼,他率领四万大军在夜色掩护下向临璜城进军了。 临璜城墙周长三十余里,都是用大青石砌成,高大坚固,又引璜水形成了宽阔的护城河,使临璜城成为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西军没有携带攻城武器,行军千里攻打临璜城,一旦被敌军发现,那就没法攻下来了,最后只能铩羽而归。 牛皋心中也十分紧张,这是攻打金国的第一战,如果败了,他真的就没脸去见雍王了。 距离城池西城门还有十里,四万大军再度停下,牛皋把副将王铎以及邵继春和牛贵找来,他对王铎道:“进城内,你率一万军队直扑军营,张署令的手下就在城门处,他们会给你们带路,战术是火攻加硬弩,先放火烧营,敌军必然会向外逃命,你们堵住两处出口,直接硬弩射杀,不用留情,尽量将他们全歼。” “卑职遵令!” 牛皋又对邵继春和三子牛贵道:“你们二人跟随王都统突袭,听从王都头调令!” “遵令!” 很快,距离三更时分,还有半个时辰了,牛皋率领大军继续前行,王铎的一万先锋距离城门还有三百步处埋伏下来,而牛皋则率三万军队在后面三里处。 军队压上太多,很容易被敌军发现。 ....... 西城门的守将正是千夫长萧万木,他手下有一千契丹士兵,地位比较低,最苦最累的事情都是他们做,比如夜晚当值守城。 萧万木手下有五名百夫长,每人统领两百士兵,这五人都是他的心腹,跟随他多年。 】 两更时分,萧万木召集五名百夫长,把西军即将攻城的秘密告诉了他们。 五人都十分震惊,但随即表态愿意跟随首领。 “我们在女真人眼中就跟狗一样,我们早就不想干了,我们愿意跟随将军!” 萧万木点点头,“现在西军就在城外了,三更时分开启城门,为了防止误伤,让所以弟兄左臂都扎上白布,西军就不会攻击我们,一旦西军进城,我们就要立刻出城,避免被巷战所伤。” 众人纷纷答应,随即分头行动了。 三更时分到了,张路也带领十三名手下来到西城门旁,他的手下要负责给西军带路,突袭女真军大营。 萧万木注视着城外,城外黑沉沉的一片,百步外什么都看不见,一名手下跑来禀报,“将军,三更时分已到!” 萧万木点点头,“开启城门,放下吊桥,点火!” 城门缓缓开启,吊桥吱吱嘎嘎放下,士兵点燃了柴堆,烈火立刻燃烧起来。 王铎看得清楚,立刻喝令道:“大军进城!” 一万骑兵骤然发动,向城门奔去,邵继春和牛贵率先冲进城内,两名士兵上前道:“我们是张署令手下,特来领路!” “前面带路!” 两名手下催马在前面带路,一万骑兵在后面紧紧跟随,他们也放慢了速度,控制马蹄声。 女真大营就在西城,距离城门不到一里,只片刻,西军抵达了大营,王铎命令邵继春和牛贵各率三千人堵住两座大门,他则率四千人在外围部署,一旦敌军翻墙逃出来,就会被他们射杀。 数百士兵用火油袋向大营内喷洒火油,随即几千支火箭射进了大营,一只只燃烧的火油球被士兵奋力甩进了大营内。 大营内,一千多顶金兵羊皮大帐被点燃了,很快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大火迅速蔓延,渐渐将大营吞没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攻夺 牛皋率领三万军队随即进了临璜城,迅速控制了各大城门以及官署、仓库等要害部位,也和外围的千余金兵发生了激战,但这些战斗烈度不大,很快就被占绝对优势的西军所歼灭。 但军营大帐却残酷而勐烈,金兵在熟睡中被大火惊醒,开始争先恐后向两个营门处逃命,却遭到了西军弩阵的强大阻击,一批批的女真士兵在大营前倒下,尸体很快堆积如小山。 在经历最初的恐慌后,数千金兵开始手执兵器突围,他们也知道就算投降,西军不会饶过自己,一样会屠杀,那还不如拼死一战。 数千金兵拼命了,不顾一切向外冲杀,战死一批又上来一批,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战法,地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影响到了西军士兵的弩阵。 金兵终于冲杀上来,和西军短兵相接,双方拥挤在只有十几丈宽的出口处拼死相博,甚至阵亡了都不会倒地,一个个无头尸体被人群挤来挤去,鲜血四溅,恐怕万分。 这时,王铎大喊一声,“全军后撤!” 西军士兵训练有素,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如潮水一般后撤,金兵蜂拥而出,就在这时,一根火把扔进金兵群中,‘轰!’地燃烧起来,数百名女真士兵顿时被烈火吞没了,士兵惨叫着奔跑,没跑几步,便一头栽倒,烧得蜷缩起来,无数士兵摔倒在地,身体也跟着燃烧起来。 不少西军士兵脚下也燃烧起来,同伴们迅速给士兵脱掉鞋。 熊熊燃烧的烈火面积太大,阻挡了女真士兵向外奔逃,这时,西军的弩箭再次如暴风骤雨射向金兵人群,女真士兵哀嚎哭喊,在绝望中一片片倒下,渐渐的不再突围。 西军随即进营清洗,直到确保每一个女真士兵都被杀死,不留隐患,才开始向城外运送尸体。 ........ 天亮时,城内的战斗渐渐结束了,一万五千金兵,除了萧万木的一千军队及时出城躲避外,其他一万四千士兵全部阵亡,大部分都是死于烈火之中。 但西军也付出近一千人阵亡的代价,主要是阻击金兵外逃时,双方激战了近半个时辰,西军伤亡较大。 但比起敌军的死亡,这点阵亡就微不足道了。 天亮了,西军随即进行全城戒严,所有人都不准出门上街,这座十几万人城池变得一片死寂。 当然,有特别通行牌的人还是可以上街,行医的,送粮食物资的,萧旦也是拥有特别通行牌的人,他急急找到了萧万木。 “完颜阿赛那狗贼呢?” 仇恨在他心中压抑了二十多年,他终于等到可以报仇的这一天了。 萧万木指着城头上一颗人头,“那就是他,身体都被烧成焦炭了,只剩下半张脸,还是我认出来的。” 萧旦望着城头上的人头,慢慢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回去吧!给父母烧点纸,告诉他们已经大仇得报。” 萧旦缓缓点头,转身回客栈去了,萧万木望着妹夫的的身影,轻轻叹息一声,这么多年的仇恨,真不容易啊!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行礼,“萧将军,牛都统请你过去!” “我这就去!” 萧万木跟着士兵来到仓库,在这里见到了正在清单粮草物资的牛皋。 萧万木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牛都统!” “萧将军请起!” 牛皋请他起身,又问道:“我发现仓库里粮食不是很多,为何?” “回禀牛都统,一万五千女真军是由周围草原供养,每隔一个月就会送来一批羊,牛都统可以去看地下冰窖,下面都是冷冻羊肉,有二十万只之多。” “难怪,我还没有来得及看冷冻冰窖。” 牛皋笑了笑又道:“我出征前接到雍王殿下的信件,信件中提到,夺取临璜府后,可任命你为临璜府刺史,出任文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卑职愿为雍王殿下效力!”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正式出任临璜府刺史,回头吏部会给你印符和任命状。” “卑职遵令!” 犹豫一下,萧万木又问道:“不知我手下一千契丹将士怎么处理?” 牛皋笑道,“我军中也有不少契丹士兵,如果他们愿意从军,则加入我的军队,不愿从军,则可退伍回家,然后按照西军士兵的待遇给土地,另外我会再给每个士兵二十贯钱安家费,至于将领,可以给他们住宅、店铺和土地,相信萧刺史不会亏待他们。” “卑职感谢牛都统的安排,另外,卑职想告诉都统,临璜府一共有五个县,临璜、咸宁、扶余、玄德和孝安县,除了临璜县,其他四个县都是小县,只有几千人口,汉人不多,主要是契丹人和靺鞨人,这五个县之间的草原面积广阔,有二十几个牧场,但都是官方牧场和军队牧场。” 牛皋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周围牧场里的牛羊都是官府和军队所有?” “正是,一万五千军队就是由这些官方和军方牧场供养,平时由官府负责管理,所以卑职希望下面的小官不要更换,管理这些牧场都靠他们。” “可以!” 牛皋欣然同意了,他正在发愁粮食不足,整个仓库内只有两万石粮食,只够他五万大军吃一个月,他就算带了补给,也只能士兵吃三个月,如果再给分给百姓,那粮食就不够了。 没想到居然有面积广阔的官方牧场和军用牧场,简直让他喜出望外。 “你清点一下,到底有多少官方和军队牛羊,我需要一个准确数字。” “卑职先接手官府,明天就着手清点。” ......... 戒严两天后,西军已经掌握了城内的居民情况,开始进行清理,清理的对象主要是女真人,也是他们运气好,遇到了宽厚的长者牛皋,要是遇到杀心极重的刘璀和刘琼,他们就不会有好结果了。 但就算牛皋宽厚也不会没有原则,原则就是所有的女真人全部出城,迁徙到咸宁、扶余、玄德和孝安等四居住,他们能带走的财产都允许带走,带不走的不动产,包括房屋、店铺则统统被官府没收。 如果在玄德县和扶余县没有房子,则会给他们一顶帐篷,而且他们会被编为虏籍,税赋沉重,很受歧视,生活比较悲苦,如果不想过这种悲苦的生活,当然可以,那就必须汉化,彻底汉化后就改籍更姓,成为汉民了。 这是对西夏党项人管理的经验总结,当年十几万户党项人,现在只剩下几千户,其他十几万户都在汉化后改姓换籍。 一连几天,上万户女真百姓哭哭啼啼离开自己的家宅,前往四个县居住。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计划 陈庆抵达了燕山府,他这次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正大光明地来到燕山府,事实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了,整个雍国都在战争动员,金国探子不可能感受不到。 四十万大军驻扎在大兴府和平州两个大营内,陈庆先来到了大兴府大营,大营占地数千亩,驻扎了二十万大军。 陈庆刚到大营便得到了牛皋已攻占临璜府的消息,这个消息着实让人振奋,占领临璜府意味着切断了游牧骑兵支援金国的通道,也意味着在金国的后背埋下伏兵,如果金国倾兵南下和西军作战,那就极可能被临璜府的西军掏了老巢。 而且临璜府的位置很微妙,它正好位于一个直角点上,从燕山府过去有千里之遥,从上京过去也要几百里,金兵也没有办法携带重型攻城武器奔波几百里去攻城。 当年金兵刚夺取辽国中京,国力最强,金国还有能力用大车运送大型攻城武器奔波几百里,现在金国衰落,连大型攻城武器都制造不出来,更不要说大型运输车辆。 所以金国一旦失去临璜府,基本上不可能再夺回来,但另一方面,金国一定会加强大定府的防御,而夺取大定府正是陈庆的第二步策略。 中军大帐内,陈庆站在一架巨大的沙盘前,这是用了三年时间才制作成功的金国沙盘全图,陈庆首先找到了临璜府,又在沙盘上找到了大定府,两地相距三百里左右。 随陈庆一同出征的参政事张晓道:“从临璜府到大定府约有三百里,临璜府已经没有悬念,我们要尽快把大定府拿下来。 陈庆点点头,问旁边杨再兴道道:“大定府有多少女真军队?” 杨再兴道:“大定府原本只有五千女真军,但我们探子发现完颜粘罕派了两万军西进,应该就是去支援大定府,但这两万军队都是高丽人。” 陈庆沉吟一下又问道:“大定城墙的防御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远远比不上临璜府,它是用泥土夯制,完全可以使用铁火雷!” 陈庆随即道:“大军准备分三路北上,一路从辽西走廊北上,一路从大定府北上,一路走辽河,但辽河是虚攻,牵制住辽阳府的金兵,使他们无法支援锦州,我们第一战就是二十万军会攻锦州,全歼完颜粘罕的十万大军!” 杨再兴明白雍王殿下的策略,要两支军队会攻锦州,那么拿下大定府就是必然的第一步了。 他连忙道:“卑职愿领大军攻打大定府!“ 陈庆点点头,“可以,你率领十万大军攻下大定府,然后留一万军守大定府,我会从辽西走廊北上,行军会很慢,应该是你先抵达锦州,如果完颜粘罕南下迎战,你便趁机切断他的后路,二十万大军将他全歼于辽西走廊。” 这时,张晓笑道:“卑职也想补充一下!” “参政事请说!” 张晓指着大定府道:“杨都统可率十万骑兵绕过大定府,大定府交给牛都统羊攻,这样完颜粘罕就会有一个我们对大定府久攻不下的错觉,一旦他没有意识到杨都统的十万大军已经北上,那他极可能会率军南下迎战殿下的军队,我们有重型铁火雷,他们知道守不住城池!” 陈庆微微笑道:“那我得把王旗亮出来!” 张晓点点头,“一点没错,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金国人也懂这个道理,当然殿下不是贼,他们才是金贼。” 杨再兴也赞成道:“参政事的方案很好,卑职完全同意!” 陈庆沉吟一下道:“那你的补给怎么办?” 杨再兴想了想道:“卑职携带十天的干粮,从大定府北面绕路,请牛都统在半路上补给我们一次,一旦我们切断金兵主力退路,牛都统就要迅速拿下大定府,然后从大定府给我们提供补给,或者我们可以从锦州拿到粮食补给。” 半路补给这个方案不错,何况牛皋那边还有十万头骆驼,陈庆当即立断道:“就按照这个方案施行!” ........ 陈庆敲定了整个方案实施的日期细节,随即率军前往平州,而杨再兴立刻派人赶往临璜府紧急送信。 三天后,一队送信士兵以日行三百里的速度抵达了临璜城,将雍王陈庆制定的详细方案交给了牛皋。 牛皋和王铎商议了应对方案,他们主要是担心游牧骑兵支援金国,但支援金国一定是在后期才会发生,所以临璜府不用留守那么多军队。 牛皋决定,留王铎率两万军队留守临璜府,他则率领三万军队攻打大定府,十万头骆驼继续跟随。 当然,十万头骆驼由五千民夫照管,每人照顾二十头骆驼,这里面有五万头骆驼要交给杨再兴,另外五万头骆驼驮负的粮食物资作为牛皋军队的补给。 按照雍王制定的计划,两天后,牛皋率领三万士兵和十万头骆驼浩浩荡荡向大定府方向出发了。 ........ 大定府就是今天内蒙赤峰一带,也是金国西部的一大重镇,如果说临璜府是草原前往上京的必经之路,那么大定府就是草原前往辽东的必经之道。 此时,完颜粘罕的十万大军就驻扎在战略重镇锦州,而大定府就是东去锦州的必经之路。 目前大定府有驻军两万五千人,从数量上比临璜府多,但士兵结构完全不同,临璜府是一万五千女真军,战斗力强大,而大定只有五千女真人,还有两万军队是高丽人。 也就是金国攻打高丽抓的战俘,一共抓了十余万战俘,加上高丽国臣服后支援金国的军队,使金国内的高丽人兵力达二十万人。 养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需要庞大的国力,而金国连自己军队都快支撑不住,哪里还能养得起高丽士兵? 养不起只能降低到不能再降的标准,没有俸禄,粮食要高丽供给,每天提供最粗劣的饭菜,而且还只能吃半饱,拿着破铜烂铁做的兵器,身穿毡甲,也就是最劣质的皮甲,但最苦最累的事情都是他们干,就算没有战争也要对他们进行最大限度的奴役, 每个高丽士兵都像牲畜一样的活着,这样的生存环境,还能指望他们对金国卖命? 其实金国也知道,一旦战争爆发,这些高丽人就冲上去送死,掩护女真士兵的进攻或者撤退,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炮灰。 这天上午,守城的金兵忽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他们大惊失色,立刻敲响了警钟。 “当!当!当!当!” 大定城内警钟声大作。 ==== 【有点受凉感冒,今天只有两章,见谅!】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偷营 杨再兴率领十万骑兵出居庸关向东北方向行军,很快便进入了草原。 按照陈庆的计划,分为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完颜粘罕没有意识到大定府方向的危险,为了歼灭陈庆所在主力大军,金兵主力进入辽西走廊迎战。 如果上策得逞,杨再兴的十万大军将迅速进入辽西走廊,切断女真军的退路,二十万西军将十万女真军包围全歼,这一次不会再放过完颜粘罕了。 中策是完颜粘罕没有上当,死守锦州城,那么杨再兴和陈庆的两支大军会在锦州城下汇合,全力攻打锦州城,甚至会发生巷战,不利的一面,西军伤亡较大,完颜粘罕也可能会趁乱逃走。 而下策就是完颜粘罕的大军闻讯而逃,直接撤退回上京,宁可丢掉土地,也要保存有生力量,这就使陈庆歼灭敌军有生力量的计划落空。 但真的这样发生了也没有办法,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大军走了三天后,便抵达了大定城北部五十里外的恩化县,恩化县是一座小县,这里的百姓以契丹人和奚人为主,但由于奚人和契丹人的青壮男子都被金国征发殆尽,所以县城内几乎都是老弱妇孺,十分破败。 但恩化是计划中转交补给的地方,按照计划,五万头满载补给粮食物资骆驼就在恩化县。 果然,杨再兴的大军刚到恩化县,便得到了消息,五万头骆驼已经在两天前抵达,他立刻派统制赵朗率两千骑兵前去接收了五万头骆驼的补给。 杨再兴随即下令士兵在恩化县城内休息一天,今天是二月十六,今天也是雍王陈庆率领十万大军出榆关北上的日子,恩化县距离锦州大约四百里左右,而锦州距离榆关也在三百五十里左右,两者距离差不多,就看完颜粘罕上不上当了。 此时,锦州城内的完颜粘罕已经得到了燕山路的消息,雍王陈庆抵达燕山路,这就意味着西军攻打金国的战争即将爆发。 这完全在完颜粘罕的意料之中,西军准备了一年多,应该准备完成了。 事实上,完颜粘罕原计划攻打榆关,但被完颜兀术的兵变阻碍了,完颜兀术烧死完颜昌,架空天子,掌握金国的军政大权,这当然也涉及到完颜粘罕的切身利益。 所以他最近的目光都放在金国内部朝政上去了,不太关注西军的动向。 不过完颜兀术对他还不错,没有触犯他的利益,完颜粘罕的利益在哪里,在辽东,辽河以西都是完颜粘罕的势力范围。 当然,一旦西军进攻,他也是首当其冲。 这天上午,完颜粘罕得到消息,陈庆亲自率领十万大军从榆关北上,而昨晚他也得到消息,一支三万人左右的西军抵达大定府,准备对大定城发动攻势。 完颜粘罕颇为心动,居然是陈庆亲自统兵,如果自己能击溃陈庆的军队,甚至活捉了陈庆,那金国就彻底翻身了。 完颜粘罕当然知道金国现在面临的灭国危机,无论在国力、兵力和装备上都远远比不上西军,甚至一对一的单兵作战上,女真士兵也未必是西军士兵对手。 如果自己不能出奇兵打破目前的危机,那么西军的攻势就像脖子上绞索,会一点点把金国勒死,最后兵临上京城下,金国的灭亡就在眼前。 而奇兵就是自己军队击溃并杀死陈庆,或者活捉陈庆,这是唯一的机会。 完颜粘罕也知道这里面的风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他最担心的是西军从水路截断自己的退路,恰好这时,完颜粘罕得到消息,几百艘战船出现在辽河入海口,准备沿辽河北上。 这个消息彻底解决了完颜粘罕的后顾之忧,他当即下令,十万大军携带粮食补给南下辽西走廊,迎战陈庆的主力。 相距遥远,也没有通讯工具,金兵有没有南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知道。 所以杨再兴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严格按照计划上的日期来行动,今天是二月十八日,杨再兴的十万大军抵达了安德县,距离锦州还有八十里。 大军在休息时,杨再兴得到了斥候急报,锦州十万金兵南下迎战西军主力。 这个消息让杨再兴大喜,张晓的计策果然成功了,完颜粘罕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到来,他连夜率领大军出发,大军加快速度向锦州杀去。 牛皋率领三万大军一直驻扎在大定城五里外,迟迟没有攻打大定城,着实让城内守军惊疑不定。 城内的主将叫蒲察阿骨,是一名万夫长,他今年才三十余岁,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完全是因为他出身贵族的原故。 比起从前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前辈万夫长们,蒲察阿骨完全没有任何作交经验,他其实就是来镀一层金,所以才会安排在大定府这么一个比较偏僻,不受战争波及的地方出任万夫长。 但他的家人们做梦也想不到,西军这一次灭金之战,再偏僻的大定府也难以幸免了。 不过蒲察阿骨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自恃武艺高强,并没有把西军放在眼里,他认为西军是没有携带攻城武器,所以才迟迟没有攻城。 西军迟迟没有进攻,不等于蒲察阿骨不想反击,这天上午,蒲察阿骨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能不能趁西军夜间没有防备,夜袭敌军大营,将他们彻底击溃! 尽管几名千夫长都反对,但蒲察阿骨一意孤行。 入夜,城门开启,蒲察阿骨亲自在前面带队,手执一支六十斤的狼牙棒,率领两万五千大军出城了。 两万五千大军中,女真士兵只有五千人,其他两万人都是高丽士兵,距离西军大营还有一里,大营内一片漆黑,似乎睡得正沉,但没有遇到外围巡逻士兵,让蒲察阿骨也有点疑惑不定。 这时,一名千夫长建议道:“万夫长,可以让高丽士兵去冲击大营,我们跟在后面,若有危险,我们可以及时撤离!” 蒲察阿骨欣然同意,这就是高丽士兵应该发挥的作用。 他对高丽士兵许诺道:“杀进敌军大营,里面的财物任你们搜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撤退,违令者杀!” 他又命令三千女真士兵当督战官,在后面催促高丽士兵冲锋,谁敢撤退回来,立斩! 两万高丽士兵无奈,同时也被主将的许诺诱惑,他们手执长矛向西军大营冲去,黑压压的两万士兵向西军大营南面冲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相距只有百步了,就在这时,营栅前的壕沟里忽然出现一万士兵,手执弩箭射击,万箭齐发,暴风骤雨般射向奔跑步而来高丽军士兵。 两军作战,西军并不因为对方是高丽士兵就手下留情,一样坚决果断的杀戮,高丽士兵的名声极坏,虽然他们饱受士兵压迫,但反过来,他们对普通百姓却更加残暴,更加毫无人性,当年参与攻打北宋,一路烧杀奸淫,比女真士兵狠毒得多。 正因为如此,牛皋才下达了北伐原则,不准杀戮普通百姓,但对金兵一律全歼。 高丽士兵一片惨叫,一群群士兵中箭栽倒,瞬间被射杀了三千余人,剩下士兵吓得掉头便逃,却被后面的女真士兵刀劈斧砍,逼他们冲锋。 这时,蒲察阿骨也意识到不对了,西军士兵竟然有埋伏,对方有准备,他大喊道:“撤退!撤退!” 就在这时,两万西军骑兵从四面八方杀来,牛皋亲率六千骑兵从后面杀来,截断了金兵的回城退路。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大定 四周全是喊杀声,蒲察阿骨心慌意乱,调转马头向东北方向奔去,这是他本能,东北方向就是上京方向。 刚奔出不到百步,迎面杀来一名宋军小将,正是牛皋的儿子牛贵,牛皋有三个儿子,长子牛敬,得了牛皋的荫官,在老家汝州鲁山出任县尉,次子牛贲,在家掌管族务,打理田庄产业,三子牛贵,只有十八岁,最像父亲牛皋,力大无比,武艺极为高强,使一把六十斤的金背砍山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是西军中新锐六鹰将之首。 牛贵早就盯住了对方主将,他大喊一声,“金贼受死!” 挥刀向蒲察阿骨劈来,刀势极为凌厉,蒲察阿骨挥动狼牙棒挡去,‘当!’一声巨响,两人都手臂发麻。 “好家伙,再吃俺一刀!” 说是一刀,其实一口劈出九刀,蒲察阿骨左闪右挡,他无心恋战,抓住一个漏洞,拨马便走,哪里知道这个漏洞其实是个陷阱,两人相错而过,牛贵一记回马刀,‘噗!’ 这一刀正劈中后颈,一颗斗大的人头飞了出去。 有亲兵立刻奔上去,将人头用长矛挑了起来,士兵们大喊:“金贼主将死了!金贼主将死了!” 牛贵看中了蒲察阿骨的盔甲和战马,蒲察阿骨是女真贵族,家中藏宝无数,他身穿金盔金甲,头盔上镶嵌了一颗鸽蛋大的红宝石,做工精美无比,这套盔甲其实是宋徽宗的收藏品,被他家族得到了。 加上蒲察阿骨的战马极为雄骏,也被牛贵看中了,他命令亲兵将盔甲剥下,战马也牵着,准备献给自己父亲。 牛皋得知敌军主将被自己儿子所杀,心中大喜,喝令道:“敌军杀绝,不留战俘!” 这是雍王陈庆的命令,杀光对方的有生力量,不得金国翻身的机会,杀光高丽士兵同样也是为下一步攻打高丽奠定基础。 战鼓声如雷,一万弓弩手也加入战场,三万西军包围了敌军,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天渐渐亮了,剿灭战也结束了,战场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成河,一夜绞杀,西军全歼了近两万五千敌军,没有留战俘,但西军也付出了近三千人伤亡的代价。 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牛皋慰问一个个受伤的士兵,现在西军士兵都配有治伤药,一种是金创止血膏,一种是飞龙保命丹,金创止血膏是金银花和三七,飞龙保命丹是板蓝根、黄柏和金银花,止血、消毒、消炎,效果很好,除非是伤及内腑要害,一般的皮肉之伤都没有问题。 这时,牛贵上前向父亲请功,牛皋着实喜欢这个儿子,昨晚他斩杀敌军万夫长,促使女真军崩溃,立下了首功。 “三郎没有受伤吧!”牛皋关切问道。 “回禀父亲,孩儿没有受伤,这是孩儿的战利品,献给父亲!” 牛贵一挥手,士兵捧上战利品。 一套做工精美无比的黄金盔甲,铠甲是鱼鳞甲,全是用金线穿上几千块小金片缀成,金线极为结实,用刀砍都不会断,整副铠甲金光闪闪,还有头盔,也是黄金制成,上面镶满了各种宝石,正中是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旁边还有两颗麻雀蛋般的小红宝石,三颗宝石纯净无比,像火焰一样,异常名贵。 这套盔甲一看就不是凡品,只有皇帝才能拥有它,儿子不能用,自己也无福消受,这必须献给雍王殿下。 牛皋点点头,“还有什么?” “还有这个盒子,是在主将的马袋里发现的,里面是一方玉玺。” 牛皋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方玉玺,用温润细腻的白玉雕刻,上面雕的是螭龙双钮,再看刻字,是小篆,牛皋能认出来,‘大宋皇帝宝印’六个字。 牛皋愣住了,这竟然是北宋王朝的皇帝玉玺,居然在一个金国万夫长手中。 他想了想便大概明白了,这个万夫长应该是个贵族子弟,盔甲和玉玺都是他里面的宝物,被他拿出来,女真人不识小篆,不知道这是皇帝宝印。 “父亲,还有这匹战马!” 牛贵亲自牵过这匹黑马,长得极为雄健,四腿修长有力,皮色油亮,跟黑缎子一样,牛贵着实喜欢这匹马,但他要孝敬给父亲。 “马不错!” 牛皋拍了拍马背笑道:“这是你缴获的,若喜欢就留下吧!” 牛皋当然看出儿子的心思,他想要这匹马。 牛贵大喜,“谢谢父亲!” 牛皋一向赏罚分明,哪怕自己的儿子也一样,儿子立下首功,战马也是他缴获,赏给他一点问题也没有。 牛皋让亲兵把黄金盔甲和玉玺收好,喝令道:“传令大军进城!” 西军先锋已经进了城,大定城四门大开,城内百姓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大定府在唐朝叫做松漠都督府和饶乐都督府,是契丹人和奚人的老巢。 但因为金国将契丹人和奚人青壮男子都强征殆尽,城内只剩下老弱妇孺,城池多年没有维修,城内显得十分破败,加上高丽士兵军纪涣散,经常成群结队抢掠民财,奸淫妇女,被百姓痛恨,但对西军到来,城内百姓依旧是惊弓之鸟,家家关门闭户。 牛皋最关心的依旧是仓库,他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粮草仓库,出乎他意料,大定府的粮草仓库和临璜府仓库完全不同,临璜府仓库粮食不多,但冷冻羊肉很多,大定府羊肉不多,但粮食却很多,居然有十五万石粮食,以小麦和粟米为主。 牛皋当即下令,士兵挨家挨户去送粮,每户人家送一升粮食,又在街头熬粥赈济贫苦百姓。 虽然语言不通,但百姓看得懂,高丽士兵是进屋抢钱抢粮,污辱妇女,汉人士兵却是来送粮食,百姓们充满了感激,大街上再度热闹起来,几个赈粥点前都排满了长队,西军给的粮食舍不得吃,都排队取粥。 牛皋心里有数,大定府是最容易汉化的地方,国破家亡,没有青壮男子,几乎都是老弱妇孺,被金国盘剥压迫,百姓困苦之极,只要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开办学校给孩童入学读书,十年之后,这里就是朝廷的一个州府了。 杨再兴的大学并不血刃占领了锦州,锦州和北面的兴中府便是唐朝的营州所在地,这里也是辽东汉人聚居之地,辽国和金国的手工业都集中在这里,当然军器制作主要在上京,其他普通汉人百姓都在锦州附近,这里手工业主要以制革和冶金为主,还是金国最大的药材市场,郑统全当年是大药商,他来辽东采购药材,就是来锦州。 也正是这个缘故,杨再兴的军队占领了锦州,受到底层汉人百姓的热烈欢迎。 杨再兴并不担心粮食补给问题,水军船队可以从海上进行后勤补给,杨再兴留下两万军队守锦州,他亲自率领八万军队向金兵后方杀去。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陷阱 目前陈庆的十万大军集结在迁州迁民县,而完颜粘罕的十万大军则集结在来州来宾县,事实上,迁民县和来宾县都是空城县,数万百姓都被迁移到平州安置,两座县城都是汉民为主,陈庆不希望战争把他们卷进去,在备战时就已经把他们陆续迁徙到燕山路内。 两座县城相距五十里,远远对峙,陈庆自然不会主动去进攻十万金兵,而金兵立足未稳,需要构筑工事,自然也没有发动进攻。 海面上,两艘车船在距离海岸数里的海面上疾行,这种两千石的小货船装上了轮桨,速度飞快,尤其在沿岸巡逻,可以昼夜航行,基本上没有船只快得过它,两批士兵轮流踩踏,一天一夜能航行三百余里。 换源app】 不多时,两艘车船驶过了来宾县,继续向南面驶去...... 今天是二月二十二日,按照计划,杨再兴的十万大军应该在今天率大军南下,当然,计划不一定那么准确,但当务之急,他要和杨再兴建立一个联系机制。 陈庆和往常一样在军营内视察防御,为防止金兵偷袭,宋军建立了强大的防御体系,首先是在最狭窄处修建了两道防御线,每道防御线宽达十几里,都各自修建了一丈高土墙,另外,两道土墙之间的距离是一百五十步,非常适合弩箭以及投石机的防御。 之所以要修建如此强大的防御工事,就是和陈庆的策略有关,陈庆决定采用困死消耗战,将南北两头堵死,切断对方的粮食补给,将十万金兵困死在短短百里左右的走廊内。 这时,有士兵来报,“启禀殿下,杨都统有信送来!” 陈庆大喜,急问道:“信件怎么送来?” “回禀殿下,是用船只送来的。” 陈庆接过快信看了看,又道:“把送信人带上来,我有话问他!” 片刻,士兵将送信士兵首领带上来,他是一名都头,都头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我来问你,你们用的是什么船只?” “回禀殿下,是两艘两千石的车船!” “车船!” 陈庆有兴趣了,又问道:“一艘船多少人操作?” “回禀殿下,我们一共有百人,踩踏士兵六十四人,每艘船各三十二人,一次八人踩踏,每两个时辰换一批人,可以保障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航行。” “那你们从六州河口到这里,花了多少时间?” “实际上我们只用了不到四个时辰!” “一百二十里距离,用了不到四个时辰,这个速度还不错!” 陈庆随即写了一份手令交给他,“把这份手令交给杨都统!” “遵令!”都头拿着手令退下了。 陈庆抬头望向北方,杨再兴的大军杀到了,就在六州河北岸,这一次,完颜粘罕在劫难逃了。 这一刻,陈庆开始改变主意了,完颜粘罕不是完颜昌,围困战时间太久,完颜兀术的援军很可能会到来,那时杨再兴军队就危险了。 自己主动出击也同样是上策。 ........ 位于来宾县的金兵大营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主帅完颜粘罕再三下令封锁的消息还是泄露了,几乎所有将士都知道他们的后路被切断,他们的后勤通道被切断。 尽管军营内很沉默,但私下里,几乎都在抱怨主帅完颜粘罕判断失误,导致了目前的危机,完颜粘罕没有判断出西军会从大定府杀过来,仓促南下,导致今天的被动。 ‘完颜粘罕老了!虎老雄风不再!’等等评论都在军营内随处可闻。 这些几乎都是中低层将领和士兵的评论,很多高层将领也对完颜粘罕不满,认为完颜粘罕贪功求胜,才落入了西军的陷阱。 确实是陷阱,他们被困在只有南北百里长,东西二十里宽的一条走廊内,这里没有一户百姓,看不见树木,树木都被砍伐一空,远处只有巍峨的燕山,另一侧是茫茫的大海。 完颜粘罕自己也同样懊悔万分,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总想着南下抓住陈庆,却忘记了对方也是十万大军,更忘记了对方还可以南撤,还可以从海上撤走,想抓住陈庆,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他有点抓瞎了,对方大军从北方杀来,意味着锦州失守,也意味着后勤和援军路线被切断。 最让完颜粘罕头大的是,他们只剩下十天的粮食了,十天后,要么饿死,要么杀马,完颜粘罕忽然又想起当年他被俘的那一幕,也是被陈庆两头堵死,粮食断绝,那种饥饿的滋味又要来了,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但等着被饿死肯定不是上策,他一定要主动出击。 就在这时,忽然有士兵奔到帐门口大喊:“都元帅,西军从南面来攻!” 完颜粘罕大吃一惊,西军竟然出动出击了。 完颜粘罕根本没有夜战的准备,他立刻喝令道:“喝令两万弓弩手上城防御,拆除大帐,任何人不得出战!” ........ 完颜粘罕赶到南城墙上,站在城墙上观战,注视着远方密密麻麻的西军队伍。 月色很好,银色月光下,西军分成几个方阵,队伍无边无际,应该是十万主力全部压上来了。 一般而言,只要两支军队的大营相距在十里之内,这就意味着大战即将爆发,但西军的大营距离自己足有五十里,怎么会突然杀来? 尽管很多女真骑兵可以夜战,但高丽士兵没有夜战能力,一旦自己杀出城去迎战,五万高丽士兵必然会拖后腿,成为大军溃败的根源。 何况后面还埋伏着八万西军,两军激战,八万西军从后面杀来,自己就全军覆没了。 完颜粘罕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宁可死守来宾县,也绝不出城迎战。 西军队伍内骤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冬——冬——冬!’ 鼓声低沉而缓慢,震撼人心,紧接着阵型大开,一队队骑兵从大阵中列队而出,以两百骑兵为一队,在两队骑兵中是一辆巨大的投石器,由五十头牛拉拽,后面跟着三百名步兵。 六千骑兵、五十架巨型投石机、三万步兵依次排列,在数百步外,又有五万骑兵压阵,每一万人就是一个方阵,西军军容整齐,盔明甲亮,长矛如林,他们的步伐跟随着鼓声前进,军团中不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呐喊,“杀!”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来宾 杀气腾腾的气势极具震撼力,令城墙上和县城内的金兵人心惶惶,连城头上观战的完颜粘罕也不禁变了脸色,这么多年他南征北战,击溃了无数军队,也包括不少大宋军队。 被他击败的宋军几乎都是一击而溃,都是女真骑兵一边倒的屠杀。 他所见汉人军队都没有气势,人数虽多,但给他的感觉就是庞大的羊群,羊只再多,也是被屠杀的份。 纵横沙场近三十年,完颜粘罕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西军阵型,他只觉口干舌燥,股间竟隐隐有一丝的战栗,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没有了从前的勇烈。 这时他的儿子万夫长完颜斜哥上前劝道:「南城墙在西军投石机的杀伤范围内,请父亲退到西城上观战。」 又有一名士兵奔跑禀报,「启禀都元帅,北方也发现了西军主力!」 果然是南北夹击。 完颜粘罕咬牙大喊道:「床弩准备反击。」 周围上千亲兵大喊,「王爷请放心,我们用床弩对抗,不惧西军打击!」 这不是喊给完颜粘罕听,而是给南城上的一万多女真士兵听,鼓舞他们的士气。 完颜粘罕快步下了南城,向数里外的西城转移,等他走远,主将完颜斜哥喝令道:「准备床弩攻击!」 五百架床弩被抬上了踏板,城墙开有射击孔,金军士兵将一根根拇指粗细,长达一尺的寒鸦铁箭放入发射槽,对准了数百步外的投石机。 这是宋朝发明的床弩,成了金国守城利器。 夜色慢慢降临,五十架重型投石机被推到距离城墙二百五十步外,投石机用的是绞盘式发射,数十名士兵推动绞盘摇柄,随着轱辘转动,长达三丈的臂杆被渐渐拉拽压下。 几名西军士兵将数十斤重的火布球团放入发射斗,这是一种用火油布绑结而成的大球,中间有铁芯,重约八十斤。 随着「咚!」的一声闷鼓响起,五十名手执火把的士兵同时点燃了火布球,火布球迅速燃烧起来。 又是一声闷鼓声响起,五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射,五十颗火球腾空而起,赤亮的火光划过了黑沉沉的夜晚,就仿佛一颗颗从天而降的流星,越过城墙,砸入敌营之中,巨大的火球落地后弹起,直冲向密集的高丽士兵人群。 来宾县是小县,城墙周长只有十里,此时城内挤满了十万大军和数万匹战马,城内显得十分拥挤。 而且城内还有很多大帐没有拆除,只是周围一圈拆除了,城池中部的大帐主要是仓营,金兵们认为西军攻击不到,便没有拆除。 士兵们惊慌大喊,纷纷四散躲避,不少士兵被球砸翻,还有十几颗火球冲出数百步,冲进营帐之中,营帐迅速被点燃了,营帐四周一片混乱, 这时,墙头上的五百部床弩也发动了反击,随着万夫长完颜斜哥一声令下,梆子声响起,两千五百支床弩同时射出,床弩射距可达四百步,强大的箭力足以开金裂石。 两千五百支铁弩箭呼啸着向西军投石机射去,此时骑兵和步兵都撤退到五百步外,他们的任务只是震慑敌军,并不投入战斗,一架投石机前只有五十余名操作的士兵。 强大的铁弩箭射来,数十名西军士兵躲闪不及,被弩箭射中,铁箭贯胸而过,惨叫倒地,但大部分铁箭都射在挡板上,但也有百余支铁射中投石机,钉在粗壮的木架上,一架投石机的皮带被射中,几根皮带同时断裂,使捆绑在木架上的长臂脱落滚下。 床弩并不能阻挡西军的攻击,第二轮火球再次腾空而起,投进了敌营中,仓营中燃烧的营帐已经被金兵用沙土扑灭,和西军交战那么多年,他们也有了一点防御火攻经验。 当火球奔腾冲过来时,营帐 边的数百名女真士兵一起举盾抵挡,将火球挡在营帐之外,几名士兵用钢叉迅速将火球推进挖好的坑内,用土填埋。 而西军军阵前又出现了一辆辆战车,战车上有猛油火柜,由披挂重甲的战马拉拽,根本不惧城头上漫天射来的箭矢。 它们奔至城墙下,开始向城头上喷射火油,与此同时,投石机也改变了战术,它们目标对准了城头,将一只只燃烧的火油罐投上城头和城内。 很快,南城头和城内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 战争打了一夜,天亮时,西军投石机已撤去,城头上的火也渐渐熄灭了,整个城头被烧得一片漆黑。 这一夜,金兵伤亡了八千余人,死亡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余人,剩下近七千人都是烧伤,大部分都是南城头上的女真士兵。 虽然没有死,但烧伤也是很严重的伤势,如果救治不到位,大部分都会死去。 西军没有再进攻,十八万西军开始在南北扎下大营,安装营栅,挖掘壕沟,距离县城只有三里。 杨再兴军队的大营和补给自然是从海路支援而来,数百艘海船运来了大量的帐篷、营栅和粮食,保障了杨再兴大军的军需。 这也在陈庆的方案之中,本来陈庆考虑用海船运载士兵,切断女真军退路,但海船运来的军队一是没有战马,其次人数不多,最多三万军队,反而容易被完颜粘罕的大军反噬。 陈庆一行远远观察了来宾县城,陈庆对张晓笑道:「这么小的县城,参政事觉得能容纳多少人?」 张晓摇摇头,「这种县城也就一千多户的小县,一万人顶天了,但如果拆除各种房屋建筑,全部搭成帐篷,那么最多也就能容纳七八万人,这就已经很拥挤了。」 「但对方城内有近十万人之众,还有几万匹战马,埋葬阵亡者也需要土地,可以想象城内的拥挤程度。」 张晓点点头,「我们大营面积是县城三倍,我们还觉得拥挤,城内的状况可想而知,现在是春天,搞不好会爆发疫病。」 陈庆淡淡道:「完颜粘罕那么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不会把自己陷入绝境,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天或者明天,他一定会把高丽士兵驱赶出来进攻我们,把他们消耗掉,以免成为女真军的累赘!」 「如果高丽士兵大规模投降怎么办?」 「如果投降也可以,让他们去采矿,辽金的铁矿很多,当年辽国的柳湿河铁矿就在附近,产量很大,还有锦州的冶炼业很不错,这些高丽士兵就是金国给我准备好的矿工。」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大敌 上京城,散居金国各地的女真部族,这段时间都从四面八方汇聚上京,这是完颜兀术吸取了中原路和山东路惨败的教训后,对金国采取的重大措施。 各部族散居各地,根本就无力抵抗西军的围剿,反而会被西军各个击破,各个剿灭。 用完颜兀术的话来说,必须把各路女真人集合起来,捏成一个拳头,才能狠狠打击入侵者。 他的拳头理论赢得了朝廷的满堂喝彩,金国开始规模行动,这个行动从开春就实施,陈庆大军北上前就已经着手实施了半个月。 当然,完颜兀术调动不了粘罕的势力范围,辽东一带的百姓他就无能为力。 除了辽东,各地金国城池都在响应完颜兀术的号召,放弃城池和村落,人们扶老携幼,赶着大车,满载着家当,从四面八方向上京进发,浩浩荡荡,一路上都是源源不断的队伍。 每个女真人从骨子里害怕,他们害怕当年屠杀宋人残酷命运也落在自己头上,得到号召后,他们毫不犹豫举家向上京进发了,只有上京才有足够的兵力保护自己。 上京城也同样人满为患,只有容纳十几万人的上京城,挤进了三十余万人口,这还不算军队和战马,大街小巷都是帐篷,到后来,实在无法容纳,大量百姓只能聚集在城外,城外的帐篷一眼望不见边际。 这也是完颜兀术始料不及,他没有事先做规划,考虑城池的人口容纳能力,最后近百万女真从四面八方涌来,上京城爆满,再也容纳不下了。 其实,还有很多恶果完颜兀术也没有考虑到,首先就是疾病流行,春天是各种传染性疾病爆发的季节,人畜混居、屎尿遍地、蚊虫滋生,肮脏恶化的城内环境成了各种病毒繁殖的温床。 其次便治安恶化,女真人性格暴烈、崇尚武力,为了争夺资源,或者因为生存环境狭窄发生的各种矛盾,导致打架斗殴甚至杀人事件屡屡发生,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在城内比比皆是,一万治安士兵到处奔跑平息争端,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另外,火灾也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不到一个月,城内就发生二十几起火灾,烧死了一百多人,好在都是小火灾,没有发生严重的连片大火。 这天晚上,完颜兀术正和几名高官商讨征兵事宜,现在的问题是人倒是有了,但兵甲不够。 左相国完颜希尹道:“王爷,卑职清点了一下,我们还可以征用十万女真青壮从军,其实每个女真男子都有佩刀和马匹,关键是没有盔甲和长矛,卑职看过兵器库,长矛还有不少,铁甲是没有了,但是有皮甲,卑职觉得皮甲没有问题。” 完颜兀术有些担忧道:“可能训练不够!” 旁边万户完颜石古乃道:“王爷,就算没有训练,但也个个骑射了得,比起高丽士兵强多了,用他们取代十万高丽士兵,才是明智之举。” 尚书左丞完顔勖也道:“高丽士兵可以让他们去消耗西军,死不足惜,但真正保卫女真百姓,还得用自己的子弟,女真全民皆兵,再组织十万大军,完全没有问题。” 完顔勖是完颜昌的兄弟,但兄弟二人关系不睦,完颜昌死在完颜兀术手中,完顔勖并没有什么不满,依旧向完颜兀术效忠。 完颜兀术点点头,“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也不反对,女真全民皆兵,是男子都应该站出来保家卫国,石古乃、阿鹘懒,你们二人负责组织他们,你们各领五万人。” “遵令!” 这时,一名文官快步走进来,低声对完颜希尹说了几句,完颜希尹眉头一皱,“我马上就去!” “希尹,出了什么事?”完颜兀术问道。 “回禀王爷,沙里区有几十个百姓突然病死了,有些诡异,蔡尚书建议我去看看。” 几十个人突然病死,确实有些诡异,完颜兀术便道:“一起去看看!” 上京的沙里区在西南角,这里原本是埋葬死人的坟区,涌入城的人口实在太多,很懂贫民没有地方呆,都涌到了沙里区,死人也不忌讳了,搭建了无数帐篷,上万贫民就在这里生活。 发生病情的是紧靠城墙的一片区域,旁边有一个很大积水塘,上万百姓的屎尿和生活污水都流入塘中,水质乌黑发臭,肮脏无比。 发病的二十几个帐篷已经被士兵封锁,外面围满了百姓,窃窃议论,个个担忧不已。 “快闪开,王爷来了!” 百姓纷纷闪开,来了大群官员和士兵,完颜兀术捂着鼻子走来了,他是第一次来这里,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臭的地方。 户部尚书蔡松年迎上来道:“王爷,卑职刚才又仔细调查,这些发病的人家都是来自信州。” “信州又怎么了?”完颜兀术不理解。 “信州的觉安寺去年爆发了瘟疫,寺院的一百多个僧人和周围十几个村子的百姓都死绝了。” 完颜希尹知道这件事,他连忙道:“信州的瘟疫不是结束了吗?” 蔡松年摇摇头,“一直就没有结束,因为人口少,又进入冬季,只是零星感染,朝廷也就不重视了。” 完颜兀术一惊,“蔡尚书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是因为瘟疫而死?” “医师也不能肯定,他说有可能是信州瘟疫带来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生活周围太肮脏,感染到别的传染病。” 完颜兀术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道:“我觉得应该是后者,这里太脏了。” “可万一真是瘟疫怎么办?王爷,我们也要小心为上。” 完颜兀术点了点头,“传我的命令,军队用营栅把沙里区隔离,不准任何人出来,逃出来者,格杀勿论!” 就在上京出现疑似瘟疫的时候,辽西走廊的来宾县也在进行一次重大的行动,天刚擦黑,南城门大开,近五万高丽士兵奔涌出城,大喊大叫,向数里外的西军大营冲去。 队伍如决堤的洪流一般从城内冲出来,连队伍阵型也不要了,挥舞中战刀长矛,在旷野里争先恐后奔跑。 城内的士兵实在太多,粮食只能支撑五天,完颜粘罕命令高丽士兵率先冲击北面大营,如果西军的大营被冲乱,他的四万多女真大军也要跟着突围北上。 如果高丽士兵完全冲不乱宋军大营,那他们也就不管了高丽士兵的死活了,就当摆脱一个巨大的负担。 完颜粘罕给所有士兵都说清楚了,粮食不够了,留在城内都得饿死,如果他们能突围,那就准他们回家。 回家的渴望刺激着每一个高丽士兵的内心,他们不顾死活,不顾一切向西军大营冲去。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再攻 杨再兴早已得到陈庆的命令,已充分准备好,当城门一开启,宋军立刻发现了敌情,大营中警钟声大作。 都统制李复兴率领一万弓弩手迅速到位,压制敌军对大营的冲击,两万骑兵也在西北方向一左一右准备就绪。 对付高丽士兵,三万士兵足够了,西军重点防备的是五万女真骑兵的突围,所以五万西军骑兵也在后面按兵不动。 与此同时,南面的西军大营也发现了城内军队异动,陈庆当即命令刘璀和高定各统领三万骑兵,岳云和张宪各统领一万骑兵,陈庆亲自统领两万军队坐镇大营。 只要女真骑兵出动,南面的八万骑兵也将同时出动。 五万高丽士兵并不愚蠢,他们看到了大营前一万军队的强弓硬弩,他们都往西面奔跑,辽西走廊的平均宽度在十五里到三十里之间,来宾县这一带的宽度在二十里左右,西军大营的宽度则是十五里。 所以西面还有近五里的宽度西军大营封锁不了,如果西军士兵呆在大营内不动,高丽士兵们就完全可以绕过西军大营,向北面奔逃。 当然,他们身上只有一天的干粮,能不能支撑他们跑三百里到锦州,甚至跑到千里之外的高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完颜粘罕的眼里,那边五里空缺就是一个陷阱,两头一堵,他们谁也活不了,他宁可率领大军闯营,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完颜粘罕就站在城头上,望着浩浩荡荡的高丽士兵向西面奔去,他暗暗恼火,这些混蛋不听自己指挥,自己明明让他们冲击大营,居然没有一个人冲营,难道跑西边的缺口就有活路? 这时,游哨骑兵来禀报,“启禀都元帅,南面大营的西军骑兵已经集结完毕,至少有七八万人,准备出击!” 完颜粘罕暗暗点点头,陈庆果然早就看出自己的意图,高丽士兵他按兵不动,就在等自己出城,前后夹击,全歼自己的大军。 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暮年的完颜粘罕没有了从前的果断,要是以前,反正粮食快没有了,早晚都是决一死战,现在趁高丽士兵分散西军骑兵的机会,大举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前面有五万大军等着,背后又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最后他恐怕后全军覆灭。 患得患失之间,完颜粘罕最终没有勇气率军突围,他还是要等完颜兀术的接应,完颜粘罕最终没有下令出击,他眼睁看重高丽士兵跑进了西面缺口中。 五万高丽士兵被三万骑兵包围,数千名企图强行向北冲击高丽士兵被西军骑兵乱箭射杀,其他士兵都吓得不敢再冲了。 不断有西军士兵用高丽语大喊:“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可吃饱饭!” 这些高丽士兵用来当矿工开采铁矿倒也不错,陈庆最终放弃了将高丽士兵杀光杀绝的原计划。 没有粮食、没有活路的高丽士兵终于得到一线生机,纷纷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一批批高丽士兵被骑兵带走,暂时安置在战俘营中,回高丽就别想了,运气好一点,将来编为矿籍,妻儿过来和他们团聚。 夜色深沉下来,西军大营内的战鼓再次轰隆隆敲响,停息了两天的夜战又再次拉开了序幕。 这一次,南北各五十架重型投石机向来宾小县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西军大营的高台上,陈庆正静静凝视着五万西军的前进,西军在五百步外停住,重型投石机继续前行,在二百五十步外也停住了,一些士兵们迅速将牛牵回大营,另一些士兵在固定投石机。 南北共一百架投石机都陆陆续续定位了,两名士兵骑兵先后从南北方向疾奔而来,在高台下禀报,“禀报殿下,北军已经就位!” “禀报殿下,南军已经就位!” 尽管杨再兴和刘璀在具体大战时都将各自指挥,但一些共同进攻的节点,和一些需要彼此配合的地方,还是要陈庆统一指挥。 陈庆点点头,立刻令道:“开始进攻!” 他下面的百名大汉举起斗大的鼓槌,猛地向巨鼓重重敲击而去。 “咚——咚——” 西军大营传来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在夜间传得格外遥远,这就是进攻开始的命令。 ........ 事实上,西军完全可以用一颗重型铁火雷炸塌这座小县城墙,但为了摧毁敌军的战争意志,陈庆还是决定用连续夜战的方式,一次一次瓦解女真军的士气。 重型投石机已稍有改装,将绞盘改成后置式,在投石机两侧也装了巨大的防御板,是一块三寸厚的木板,上面覆盖了一层铁皮和五层熟牛皮,可以防御住对方侧面的床弩攻击,保护操作投石机的西军士兵。 当然,前方还有一块木架挡板,之所以要在两侧加装挡板,主要是防御敌军从侧面射击,之前伤亡三百余人,原因就是有部分士兵依旧会暴露在敌军的弩箭之下。 这一次西军将火油换成了巨石,巨石攻击带来破坏力和恐吓力并不亚于火油。 绞盘开始吱嘎嘎地绞动,长长的臂杆被拉下,数名士兵将一块八十斤重的巨石放进了投掷铁斗内,经过长达半年的训练,西军士兵已经掌握了投石机的力道和距离,他们知道怎么才能准确砸中城头。 “放!” 一名都头大喊一声,士兵们同时松开绞盘手柄,绞盘轱辘转动,长长的臂杆将巨石猛地抛出。 一百块巨石几乎是从南北同时腾空而去,在夜晚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向二百五十步外、两丈高的城墙猛烈地砸去。 夜攻敌城再一次拉开了序幕。 ‘轰!’一块百斤巨石砸中了城垛,强烈的撞击力将两块城垛砸断,出现一个大缺口,躲在城垛背后的四五名女真士兵被砸得横飞出去,血肉模糊,几架床弩也被砸得粉碎,惊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巨石连续发射,一块块巨石呼啸着砸向城墙,不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城砖的断裂声,一处缺口被连续三次砸中,城墙轰然倒塌,出现一个漏斗型的大豁口。 完颜粘罕心情十分郁闷,依旧返回城中大营,他当然看出了西军的意图,完全可以炸毁城墙,却迟迟不动手,就像巨猫抓鼠,要老鼠玩残后再把它吃掉。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变故 防御战由他长子完颜斜哥全权指挥,城头上,完颜斜哥急得大声吼骂,“床弩发射!” 早在西军第一波攻击开始时,五百部床弩便集中发射了,黑暗中,强劲的铁箭密集地射向南北上百架投石机。 但西军也有丰富的防御床弩的经验,不仅将绞盘后置,增加了侧面保护士兵的防御板,还用厚厚的熟牛皮将投石机包裹,尽管铁箭依然能洞穿牛皮,但它们破坏力大大降低,就和普通箭失一样,钉在投石机上。 一连三轮床弩射出后,没有一架投石被破坏,只有几名士兵因操作不当受了轻伤,床弩的杀伤力几乎为零,完颜斜哥的声音都喊哑了,却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接二连三的巨石砸裂城墙,砸出一个个缺口,已有十几处坍塌。 但微弱的防御依然存在,那就是拼命修补坍塌的城墙,三千女真士兵运来巨木和石块,清理掉损坏的墙面,重新立柱垒石。 一块巨石轰地砸中正在修补中的缺口,几根刚刚立下的木柱齐根断裂,巨石将几颗人头砸得粉碎,翻滚着向人群砸去,几十名女真士兵吓得掉头便逃。 ......... 上京,二十几万底层百姓被强行驱逐出城,原因很简单,瘟疫在上京城内爆发,完颜兀术将沙里区用木栅一封了之,完全不管里面一万多百姓的死活,百姓们哀求了三天没有任何结果,随着越来越多百姓染病倒下,粮食断绝,饥饿和恐怖使数千百姓失去了理智,他们不顾一切推翻营栅,向外城内奔逃,也将疫病带到外城每个角落。 完颜兀术暴跳如雷,他唯恐疫病传到内城,内城主要是达官贵族们的居住之地,便下令军队将外城百姓全部驱赶出城,去城外居住,不准他们再进城。 完颜兀术第一次向朝廷百官承认自己考虑不周,不该将那么多百姓放入城内,导致疫病爆发。 但他并不承认自己决策错误,决策没有错,只是执行过程中的一个小小失误,至于疫病,他保证疫病没有进内城,他会派军队在外城消杀,清除所有瘟疫病源。 城头上,完颜兀术目光忧心忡忡地望着城外无边无际的小帐篷,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错误,不该把各地的女真人聚集来上京,如果这些女真百姓进了不了城,不就是集中起来给西军屠杀吗? 但如果让他们返回家乡,不就承认自己之前决策失误? 完颜兀术处于一种进退两难之中, 户部尚书蔡松年明白王爷的两难处境,但作为财政主官,有些话他必须要说清楚。 “王爷,卑职建议....建议还是让他们回家。” 完颜兀术眉头一皱,为什么这样说?” “王爷,不光是疫病问题,他们事劳作,光靠朝廷补贴粮食,我们的粮食再多也支撑不了三个月,而且今年如果没有收成,明年怎么办?” 完颜兀术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百万人口聚集上京,农业都荒废了,秋天没有了收成,明年就是大饥荒? 他们是抢了高丽人的大量粮食,今年才稍微宽裕一点,但也养不了百万人口。 刚要命是,如果西军迟迟不进攻,饥饿和疫病蔓延开来,金国会亡国灭种的,自己将成为金国的第一罪人。 完颜兀术负手走了几步,担忧道:“如果他们不肯回家怎么办?” “王爷,只需要实话实说,告诉百姓们,上京爆发瘟疫,留在上京会全部病死,不用驱赶,相信他们会主动离开上京回家。” 完颜兀术点点头,“就这样决定吧!” 他又派人找来石古乃和阿鹘懒,不多时,两人匆匆赶来,“参见王爷!” “你们军队征了多少?” 石古乃躬身道:“回禀王爷,卑职征兵约三万人!” 阿鹘懒也道:“卑职征兵两万人!” 完颜兀术有点不满道:“怎么才五万人?不是说有十万青壮吗?” “回禀王爷,十万青壮有点言过其实了,很多都是四十余岁的老人,几乎没有了战斗力,可能左相国把他们也算进去了。” 女真人的平均寿命很低,也就四十余人,贵族条件好,能活五六十岁,但普通百姓也是四十余岁的寿命,所以四十余岁普遍都是老人了,不可能再上战场了,只能在家种种地,生一场病几乎就会结束了。 完颜兀术不高兴道:“加紧训练吧!” “卑职遵令!”两人躬身行礼走了。 完颜希尹有些尴尬,只得岔开话题道:“王爷,粘罕那边有消息吗?” 完颜兀术摇摇头,“上次他派人来说,他率军南下迎战西军主力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如果他需要支援,他肯定会派人来求援,但迄今没有任何消息。” 完颜希尹想了一个没有消息可能性,“王爷,会不会是.....被堵在辽西走廊了?” 完颜兀术吃了一惊,他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西军从水路运兵,确实是可以把大军投放到粘罕军队身后,切断了后路,自然求援士兵也过不来了。 完颜兀术当即派一支游哨骑兵赶赴辽西走廊打探情况。 上京是今天的哈尔滨一带,距离辽西走廊路途遥远,距离锦州有一千五百里,加上完颜兀术和完颜粘罕是金国目前两大军事集团,平时就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完颜粘罕的情况,完颜兀术一般都不会关心。 只不过政变后,完颜兀术掌控了金国大权,他必须从金国全局来考虑问题,只是他有些习惯性地忽略完颜粘罕。 很快,解散回乡令传达到了每个女真家庭,女真人无不痛骂朝廷昏庸,把他们招来呼去,把春耕都耽误了。 但瘟疫爆发的恐怖消息也传到每一个人耳中,对瘟疫的害怕使他们骂归骂,还是慌不迭地收拾东西逃离上京,返回自己家乡。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瘟疫此时已经悄然传播开了,很多四十余岁的老人率先在路上发病,最终病死在返乡的路上。 ........ 对来宾县的包围已经到了第十天,小小县城早已被砸得千疮百孔,城门也被砸得稀烂,但西军就是迟迟不破城,最愚蠢的人都看出来了,西军就是要摧毁他们的战争意志。 女真军伤亡超过一万五千人,缺医少药,伤兵的死亡率高达九成,粮食也渐渐断绝,军队已经开始挑选一些老弱的战马杀之为食了。 女真军一旦到了杀马为食这一步,那士气基本都就没有了,军心崩溃,厌战情绪在军营中蔓延。 换源app】 将士们对优柔寡断的主帅完颜粘罕越来越不满,早就该突围北上,一直拖到今天,士气都被磨光了。 这天上午,十几名万夫长和千夫长找到了完颜粘罕,强烈要求突围北上,不能再拖下去。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突围 城头上的火还在燃烧,浓烟弥漫在县城上空。 此时是四更时分,夜战刚刚结束,西军的投石机也撤回了大营内。 而就在这个应该是躲在城内舔伤的时刻,四万女真军开始突围了。 夜色中,城门缓缓开启,完颜粘罕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远处的西军大营,他一挥手,“出击!” 万夫长完颜挞翰率先出城,他率领一万精锐骑兵为先锋,一万骑兵迅速出城列阵,骤然发动了。 一万骑兵如汹涌的海潮,万马奔腾,马蹄激起滚滚黄尘,向敌军大营杀去。 城门一开,西军便发现了,一万西军弩手迅速到位,他们趴在壕沟里举着神臂弩,已经准备就绪。 女真军骑兵越来越近,后面的三万主力也出动了,在完颜粘罕率领下向西面的空缺奔去。 完颜粘罕也想通了,如果西军有准备的话,大营极可能是一座空营,是一座陷阱,他们杀进去,就会进入陷阱。 所以还是要从西面的缺口处突围,他们是骑兵,总之能冲过去一部分。 “统制王峤大喊一声,“射击!” 一百五十步外万箭齐发,箭失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女真骑兵,女真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一片片栽倒,惨叫声、马嘶声响彻战场。 骑兵继续奔跑,一百步时,第二轮弩箭射出,箭失铺天盖地,躲无可躲,只有前面的人被射中,自己才有活命机会,女真骑兵再一次被射杀无数。 短短两轮箭,就有一半的骑兵的射倒,金兵士气开始瓦解,不愿再奔跑,完颜挞翰挥刀大喊:“冲击!冲击!” 但没有用,士兵们渐渐停住了战马,准备掉头跟随主力了,但女真骑兵的迟疑给了西军弩军第三次机会,一万弩军再次举弩射击。 又一次密集的弩箭如秋风扫落叶,再次倒下大片敌人骑兵。 这时,完颜粘罕的大军已经杀到,剩下突击敌军跟随主力大队向缺口处奔去。 ......... 陈庆的八万大军也杀出了大营,铺天盖地向女真骑兵后方杀去,这一刻,陈庆已等待多时。 岳云和张宪两名勐将一马当先,各率一万精锐骑兵在旷野中疾奔,长矛挥舞,战刀寒光闪烁,数万将士发出震天的怒吼,“杀鞑子啊!” 与此同时,杨再兴的大军也全军出动,部署在大营的北面,他们陷阱已经挖好,就等敌军直接冲进去。 西面的通道宽约五里,长约三里,都是碎石沙地,并不适合战马奔跑,战马很容易在奔跑中失蹄,但此时,数万骑兵已经顾不上地形了,他们凭借高超的骑术在砂石地上纵马奔行,奔出两里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地上都是黏稠的液体,气味刺鼻。 “是火油!” 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打马狂奔。 数十名手执火把的西军骑兵从北面奔上前,将火把扔了出去,轰的一声,地上火油被点燃了,与此同时,火油也从东面燃烧起来。 火油燃烧极为迅勐,只片刻,上万骑兵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投石机不断向火海中继续投掷火油,火势愈加勐烈,浓烟滚滚,士骑兵奔逃无路,彻底被烈火和浓烟吞没了。 后面的两万多女真骑兵纷纷勒住了战马,惊恐地望着前方一片火海,而后方数不尽西军骑兵杀来了。 换源app】 完颜粘罕拔剑大喊,“弟兄们,和他们拼了!” “呜!呜!” 号角声吹响,两万余女真骑兵纷纷调转马头,迎着西军骑兵杀去,这时,杨再兴的六万骑兵也从大营里杀出来,从后面向女真骑兵杀去。 在长宽各十里的旷野里,一场血腥残酷的剿灭战就此爆发....... 这场大战一直打到次日上午,才终于结束,两万五千女真骑兵全部阵亡,旷野里到处是战马和人尸体,残肢断臂,血汇成池塘,整个大地变成一片赤红。 数千士兵在战场寻找,不断将阵亡的西军士兵尸体搬运出来,很快,完颜粘罕的尸体也被发现了,他被一支长矛从后方刺穿了胸膛,面朝下趴倒在血泊之中,西军士兵把他的尸体也搬了出来,战剑、印玺等物品也一并收集起来。 这场歼灭大战经历了整整十天,最终全歼了金国大部分南部势力,也包括大定府的军队,共计近十三万人,其中俘虏高丽士兵约四万人。 西军二十万大军继续北上,占领了包括锦州、咸平府、广平府和沉州在内辽东地区,二十大军随即包围了辽阳府。 辽阳府是金国南部势力最后的一支军队,由一万女真士兵和四万高丽士兵组成,万夫长完颜赤统帅,他们的任务是阻止西军水军从辽河北上,但没有想到水军没有来,从辽西走廊过来的二十西军却杀来了。 城外的中军大帐内,辽阳府情报站首领庞光济向雍王陈庆汇报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上京爆发了瘟疫。 这个消息着实出乎陈庆意料,他原以为会有一场攻打上京的大战,没想到瘟疫先在上京爆发了。 陈庆问道:“有什么征兆,我是说这场瘟疫爆发的线索和原因是什么,庞管事知道吗?” 庞光济躬身道:“卑职特地了解了这场瘟疫,这场瘟疫爆发还是有迹可寻,它最早是去年秋天在信州的觉远寺爆发,整个寺院的僧人都死绝,后来又传染给了香客,香客带回去后,瘟疫便在周围十几个村子里蔓延,死了很多人,后来冬天来临,大雪封路,瘟疫的消息也渐渐没有了。” “是真的没有了,还是假的没有了?”陈庆又笑问道。 “应该还有,当时的信州官员向金国朝廷求援,说信州城附近也出现了瘟疫,死了数十人,当时是完颜昌当政,因为死的人不多,他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呢?” “后来殿下也知道,政变了,完颜兀术杀了完颜昌,同时将朝廷中完颜昌的党羽一网打尽,又换了新的官员,结果瘟疫这事新上任的官员压根就不知道,然后完颜兀术下达了聚集令,下令将各地的粮食、物资、人口全部聚集到上京,上京只能容纳十几万人口,结果涌入五十万人口,而且都集中在外城,据说外城超过了十倍的容纳量,这里面肯定有信州的病人,所以第一批发现的瘟疫病人就是数十名信州百姓。”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金国军队感染疫情了吗?” “有!只是数量不明。” 庞光济道:“据卑职所知军队也士兵感染了,因为上京军方前些日子紧急从辽阳府调运药材,辽阳府药材库有一批金银花,被他们调运北上了。” “辽阳府的军队有感染了吗?” “卑职昨天逃出城时,没有听说辽阳府有疫病,应该没有,这段时间就没有从上京回来的人。” ==== 【老高在准备新书,同时写两本书,身体有点扛不住,今天只有两更,很抱歉!】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防疫 当天下午,陈庆召集众将以及相关官员商议瘟疫影响。 “金国都城上京爆发瘟疫的消息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而且完颜兀术为了减轻压力,又将百万民众遣返回乡,这其实又将瘟疫带到了各地,我们的策略也要及时调整,我建议以沉州为界,沉州以北我们暂时不攻打,静观瘟疫的发展情况,第二,我们要尽快拿下辽东地区,然后采取各种防疫措施,确保瘟疫不影响到军队,具体怎么做,大家都各抒己见吧!” 陈庆又看了一眼张晓,“张参政事先说吧!” 张晓缓缓道:“其实瘟疫一个是防,一个是治,我们有经验的,当年我们在蔡州和陈州防疫就做得很好,殿下建议我们带多层口罩,我们得大量准备,然后用石灰消毒,第三就是及时隔离,然后就是药治疗,按照汉朝张仲景留下的治疗瘟疫方子熬大锅汤,首先保证军队,效果非常好,当时驻扎蔡州和陈州的两万军队,一个士兵都没有感染。” 杨再兴举手道:“卑职也有一个建议,我们要尽快拿下辽阳府,全歼敌军,然后辽东的驻军就不用那么多了,卑职建议驻军降到十万人,最大程度保护士兵不受感染。” 高定也道:“可以把大量百姓也一起转移到燕山路,然后封锁榆关,不准任何进入燕山路。” 刘璀也补充道:“还有大定府和临璜府那边也要当心,不准任何金国人靠近,卑职怀疑完颜兀术可能会用染疫病的商人潜入这两地,给西军重创。” “周医官也说说!” 周医官叫做周勉,是西军首席军医,他点点头,“其实我的意见和张参政事差不多,口罩、药物、石灰一定要紧急大量调运来辽东,然后我着重强调一条,那就是隔离,一定要把病人和正常人隔离开来,这是历朝历代治疗瘟疫的关键,军队要建立隔离营和观察营,然后要用几个县城专门隔离和观察,一定要把健康人分开,还有就是厕所,这是传播瘟疫的关键,厕所一定要远离军营,用大量石灰消毒,要养成饭前便后洗手的习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方案便慢慢成熟,陈庆当即拍板道:“首先是成立一个辽东防疫调度总部,我出任最高统领,张参政事和杨都统为我的副职,下面再设十六名参军事,涉及到各个环节,每个环节都要有一名参军事负责,然后这名参军事也要有几十名手下,所有人必须绝对服从防疫调度总部的指挥和安排,不服从者、违令者,斩!” ........ 在设立辽东防疫调度总部的同时,陈庆也决定,用最快的办法夺取辽阳城,明天天亮前必须拿下辽阳。 辽阳城是一座大城,城内有近二十万人口,以女真、契丹和汉人为主,金国南部女真人和金国北部不一样,南部的女真人以熟女真为主,商业、农耕,基本上和汉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北部女真有熟女真也有生女真,生女真依旧保持着渔猎部落制。 陈庆决定要夺取辽阳城,那只能用大型铁火雷炸开城门,辽阳城的城墙很结实,都用大青石砌成,铁火雷炸不开城墙。 现在西军对于炸开城门,经验很丰富了,麻烦一点的是吊桥,不过火器局设计了一种专门炸吊桥的铁火雷,叫做链雷,其实就是铁链两头各一只小铁火雷,抛甩上去,链雷就会绕在吊桥的铁链上,能将拉拽吊桥的铁链炸成两段。 】 这种链雷的用途很广,比如炸攻城梯,炸船只桅杆等等。 入夜,西军大营内响起了激烈的战鼓声,“冬!冬!冬!” 二十万大军开始在南北两座城门前铺陈开来,城头上站满了金国士兵,大部分都是高丽士兵,刀矛如林,严阵以待。 根据庞光济的描述,辽阳城内的四万高丽士兵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的高丽士兵是北部士兵,亲金国人,都是从军多年的士兵,战斗力比较强,他们其实就是从前派去中原作战的东胡士兵。 但陈庆决心已下,为了尽快转入防疫,他决定和辽阳守军打一场恶战,攻开城门后立即转入巷战。 四十架重型投石机从南北两端同时向城门方向推进,城头上箭如雨点般射来,基本上相距太远,射不到西军。 二百五十步,西军士兵固定住了投石机,大型挡板也安置到位,城头上守军也意识到了西军的企图,开始用床弩向投石机勐烈发射,城头上也有投石机,但都是中型投石机,投射距离也就一百五十步内,射程不够,对西军的重型投石机造成不了伤害。 一声令下,北面的二十架重型投石机吱吱嘎嘎拉了起来,西军士兵将八十斤重的火油罐放进铁斗内,外面也有一层火油,被士兵用火把点燃,火油罐燃烧起熊熊烈火。 “发射!” 二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射,二十只燃烧冒烟的火油大罐密集投向城门上方和两侧。 陶罐破裂,八十斤火油泼溅出来,立刻被燃烧的陶片点燃,城头上瞬间火光熊熊,高丽士兵没有防火经验,措手不及,惊恐地向两边逃窜,数十名士兵身上被点燃,惊恐得大喊大叫奔逃。 三轮射击后,包括城楼在内的整个城头都被烈火吞没了。 尽管有两只火油罐力量不够,只砸中城墙,城门边也燃起了大火,但这并不影响火器兵的出击。 两百名士兵手执大盾和长木板掩护着十名士兵奔行,士兵们抬着一支两百五十斤重的铁火雷,还有士兵拿着链雷。 长木板搭上护城河,士兵冲了过去,几名士兵用湿漉漉的被褥铺在地上,烈火顿时灭了,他们紧张地安置铁火雷,将一个铁托盘插进泥土里,两百五十斤重的铁火雷就放在铁盘上,紧靠城门。 有士兵点燃了火绳,与此同时,几名士兵也点燃了链雷,将链雷甩上铁链,瞬间将吊桥的铁链缠住了。 十几名士兵迅速撤退,撒腿飞奔,奔出七八十步,一头趴在地上,紧紧捂住耳朵。 所有的士兵都捂住了耳朵,只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轰隆!” 大型铁火雷爆炸了,大地在颤抖,浓烟冲天,尘土弥漫。 这时,又有数声小爆炸,这是链雷爆炸了,铁链被炸断,吊桥轰然落下,片刻,天空碎木和砖石扑簌簌落下。 又过了一会儿,浓烟散尽,城门已经消失了大半,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可以清晰看见城内。 陈庆大喊一声,“杀进城!” “杀啊!” 岳云大吼一声,挥舞双锤,率领一万骑兵率先向城内杀去。 这时,南城方向也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南城门也被炸毁了。 杨再兴和副将李复兴率领八万大军从南面杀入城中,而北面则由刘璀、高定、岳云、张宪等大将率领十万西军向城内浩浩荡荡杀去。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迁徙 巷战爆发了,金国的城池防御和中原城池略有不同,女真军在城内又修建了一座座坚堡,坚堡都是用大石砌成,非常坚固结实,每座堡垒可容纳几百士兵,里面囤满了粮食和清水,哪怕攻破了外面的城池,还要继续攻打里面的数十座小城堡。 辽阳城是这样,上京城也是这样,城内守军迅速撤到了一个个城堡内继续用弓箭和西军对抗,很多来不及撤回城内的高丽士兵,则在大街小巷和西军士兵激战。 这些高丽士兵都北高丽士兵,强悍、凶狠、顽抗不降,而辽西走廊的高丽士兵则是南高丽士兵,士气低迷,战斗力极弱,虽然都是高丽士兵,但作战意志完全不同。 尽管这些在大街小巷和西军激战的高丽士兵十分顽固,可他们都是步兵,和西军的骑兵对抗,根本就不是对手,不到一个时辰,在大街小巷和西军对抗的两万余高丽士兵都被西军骑兵斩杀殆尽。 接下来便要啃下一个个硬骨头,一座座坚固结实的堡垒,用小型铁火雷的效果不大,用大型铁火雷又不太合算,成本太高, 西军很快发现,用火油是对付堡垒最好的办法,不光是火,就算是烟熏,里面的人都受不了。 但堡垒内的箭失很厉害,拿火油袋的士兵稍微靠近它,就会被射倒,勐油火柜虽然可以靠近,但火油喷洒的量不够。 陈庆当即下令,拆除南北城门,让重型投石机进城,城门被拆除拓宽,一座座大型投石机被健牛拉拽着进了城内。 此时,陈庆站在城中心,注视着最大的一座军堡,军堡占地有二十亩,高约四层,上面开满了小窗,外面还有一圈围墙,围墙外是小河,将城堡包围。 数百名女真士兵就躲在窗后用弩箭向西军射击,主将完颜赤也在这座军堡内。 这时,两架重型投石机一南一北缓缓驶来,十几名工匠紧张地定位,前面也安放了巨大的挡板,防备军堡内的床弩发射。 “启禀殿下,投石机已准备完毕!” 陈庆点点头,“可以发射了!” “发射!” 一名指挥使大喊一声,北面的投石机率先发动,‘彭!’一声巨响,一只燃烧的火油罐腾空而起,呼啸着向军堡砸来,‘砰!’火油罐准确砸中了军堡,陶罐碎裂,军堡北部顿时燃烧起来。 南面的火油罐也投射过去,砸在墙壁上,墙壁上变成一片烈火。 三轮投射后,烈火和浓烟弥漫,黑烟滚滚,将整个军堡吞没了。 数百名西军士兵冲上前,将火油袋中的火油喷射进窗户里,这比投石机抛射火油陶罐更精准,军堡的内部也燃烧起来。 这时,远处‘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陈庆回头望去,只见一里外的另一座军堡坍塌了,原来是西军士兵在重盾手的保护下,将一颗两百斤的大型铁火雷投进了军堡之中,军堡爆炸坍塌了。 而眼前最大这座军堡已完全被烈火和浓烟吞没,火油攻击已经停止,西军士兵放下吊桥,数百名士兵手执大盾和军弩奔过小河,靠近了军堡。 为首指挥使一挥手,士兵们取下后背的火油皮袋,将几百袋从窗户喷射进去,整个军堡内再次被烈火吞没。 这下子,里面的士兵就算不被烈火烧死,也会被浓烟熏死,几乎都会窒息而死。 换源app】 陈庆当即令道:“用大型铁火雷将它炸了!” 几名士兵带着一枚两百斤的大型铁火雷跑了过去,他们奋力将铁火雷抛进军堡内,随即奔远趴下。 “轰!”一声剧烈的爆炸,大型军堡向内坍塌了。这是军堡的弱点,外面看起来很坚固,但里面却很脆弱,只要在里面爆炸,就会很容易从内部坍塌。 发现了这一点后,西军又连续用铁火雷摧毁了几座大型军堡,剩下的小军堡直接用喷油火袋将里面的人烧死殆尽。 ......... 到次日中午,城内的五十三座军堡终于全部被摧毁,这一次陈庆没有考虑什么矿工,下令将金兵全歼,不留活口,不接受投降,五万金兵全部被杀,无一幸存。 城内弥漫着烧焦的尸体气味,家家户户也关门闭户,十几万百姓谁也不敢出门。 陈庆没有过多耽误,把所有敌军士兵运到城外焚烧深埋,随即开始大规模用生石灰消毒,辽东地区本身盛产石灰,陈庆利用四万高丽战俘开采石灰,用石灰和石灰水对辽阳城进行全部消毒,开始命令士兵躲避瘟疫的名义将辽东地区的百姓迁往燕山路居住。 这其实是早就制定好的计划,将金国百姓迁入中原各地散居,十几年后就会渐渐汉化了,同时陆陆续续将汉人大规模迁往金国故地,这实际上就是隋唐时代采用的策略,成立安东都护府,大规模迁徙高句丽人到中原,又把中原百姓移到辽东,但隋唐主要针对高句丽人,而忽视了靺鞨人、契丹人和奚人,当唐朝衰败后,契丹人壮大起来,控制了辽东。 这一次,雍王国吸取了隋唐的教训,将生活辽东的各族人全部迁徙走,不留隐患,又从中原和河北大量移民去辽东,给予土地和税收优惠,让移民们安居乐业,人口滋生,数十年后,辽东边患就会彻底消除。 而瘟疫虽然是灾害,但也是一个契机,对瘟疫的恐惧,使辽东各族人都愿意离开家园,去南方避灾,至于将来还能不能回来,那就是另一回事,榆关和辽西走廊一封,他们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杨再兴负责率领十万大军负责疏散辽东的百万百姓,十万大军也将同步撤回平州。 只留十万军队继续对峙金国之军。 与时同时,陈庆也派人去通知牛皋,命令他将大定府的百姓全部前往燕山路,而临璜府要严防死守,不准任何金国过来的人进城。 ......... 京兆,雍王宫,一份紧急奏折送到了王妃吕绣的手上,上面盖的印章是紧急高类,这就是比甲级奏折还要更加重要,更加紧急,一般都是战争、发生重大灾害,或者重大政治事件,诸如天子驾崩之类。 王妃吕绣吓了一跳,急忙把赵巧云和赵璎珞找来,批阅奏折几乎都是她们三人商量。 “大姐,发生了什么事?” 赵巧云和赵璎珞走进大堂,吕绣把紧急奏折递给她们,“内政堂刚送来的,辽东爆发瘟疫,王爷要求朝廷紧急行动,支援辽东物资,除了大臣们的方案,你们觉得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赵巧云看了看奏折道:“方案很全面了,但我发现少了一条紧急方案,也就是药物和口罩走水路运到辽东要一两个月后了,这样会误事的,要求内政堂用紧急的办法先运送一批药材和口罩去燕山路。” 赵璎珞也道:“官人曾经说过,用金字急脚递,七天就能把信件送到燕山路,那么也可以用接力的办法,用战马接力运送行不行?” 吕绣摇摇头,“战马的运载量不够,还是用船,用车船,车船的速度快,昼夜不停航行,我估计十天差不多能运送到燕山路。” 赵巧云点点头,“大姐这个想法不错,用车船是个好办法,三批士兵轮流踩踏,昼夜不停,走黄河转永济渠,确实会很快。” 吕绣当即批复了内政堂的防御奏折,同时追加了自己的紧急运输方案,建议采用车船最快速度运输,要求十天内运到燕山路。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紧急 当天晚上,内政堂颁布了十三条紧急命令,首先是从仓库内调集一百万只口罩,口罩是五年前蔡州和陈州爆发疫病后,陈庆特地下令制作准备,用九层细麻布缝制,两边有绳子挂在耳朵上,仓库里的百万只口罩全部发往燕山路,随即从拒马河运往辽东。 其次便是大量药材、帐篷以及其他物资运输,帐篷和其他物资主要是应对辽东移民。 紧接着吕青山带着数百名官员赶往燕山路,他全权负责移民安置。 同时,内政堂还通过了王妃的紧急方案,由王妃调动六千士兵,调两百艘两千石车船运送口罩和板蓝根等采药紧急运往辽东,每艘车船配三十名士兵,分成三班,昼夜不停踩踏车船航行。 ......... 信州位于韩州北面,地域并不大,只相当于中原地区的一个县,这里人口也比较稀少,一方面是金国人口本来就分布不均,大量人口集中在锦州至辽阳之间,还有就是北部上京附近,其他地区都是地广人稀,土地也没有怎么开发,保持着原始状态。 事实上,女真人口已经降低到百万人以下,其他的契丹和奚人则人口更少,被金人屠杀,被金兵强征壮丁,契丹和奚人几乎只剩下老弱妇孺。 这也是陈庆和雍国崛起以来,大量女真青壮男子阵亡,加上女真人的寿命普遍偏低,这十几年来,女真人口不断锐减,整个金国除了上京的二十万勐安军外,其他各地也差不多都只剩下老弱妇孺,怀孕的女人更是少得可怜。 这天上午,一支由三十人组成的西军斥候队在信州南部出现,这支西军斥候队的首领是一名副指挥使,叫徐长舟,洛阳人。 这支斥候队实际上是由三十名士兵和一名军医,以及一名向导组成。 向导叫做张岱,是辽阳府的一名汉人,本地人,也是情报总管庞光济的手下,他对辽东地区非常熟悉。 张岱指着远处一座大山道:“那就是帽儿山,最早爆发瘟疫的觉远寺就是那里,但寺院里已经没人,有没人敢去。” “我们附近有村子吗?”首领徐长舟问道。 “应该有,顺着河边走,村子一般都是沿河而建。” 徐长舟点点头,“走!看看去。” 一行骑兵纵马沿着小河向北而行。 陈庆派出十几支斥候队赶赴北方各地查看疫情和军情,徐长舟这支队伍就是负责调查信州,他们几支队伍从韩州过来,其他三支队伍都已经在沉州、咸平府、韩州发现了疫情,好几个村子都有集中死人情况发生。 不过徐长舟他们还没有遇到疫情,主要是他们从辽阳府北上,走西官道,过来一路上遇到的十几个村子都没有出现疫情。 走了几里,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村子,二十几户人家的样子,金国的村庄几乎都不大,隐隐看见村口插有白幡,这是有人死的标志。 这时,军医杨荣有话要说,首领徐长舟连忙把众人召集起来。 杨荣肃然道:“大家先把口罩带上,我再给大家重申几句!” 众人纷纷取出口罩带上,杨荣又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种瘟疫会通过近距离说话传染,还通过食物、粪便传染,所以我要求大家三点,一定要切记,第一,这个村庄的不仅水和食物不能碰,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碰;第二,不能近距离和村庄里的人说过,保持一丈左右,但一定要带上口罩;第三,不要发善心,想着救人,一旦被感染,必死无疑,我们只能告诉那些没有被感染的人,尽量远离村子。” 徐长舟想了想道:“杨军医,我们不用都进去吧!” 杨荣点点头,“去几个人就行了,其他人都在这里等着,尽量不用河里的水喂马,要喂也必须把水烧开后才能喂马,还要离开官道。” 一名都头把众人带走,首领徐长舟、军医杨荣、向导张岱以及两名士兵,一共五人骑马前往村庄,每人都手执长矛和盾牌,毕竟这里是金国,他们也担心遇到女真哨兵,另一方面,长矛也可以把人推开,不让人靠近他们。 走到村口,徐长舟仔细看了看白幡,白幡不是新插的,应该有段时间了,五人直接进了村子,村庄里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可怕,他们用长矛捅开房门,房间都空无一人。 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居民,军医杨荣对徐长舟道:“很有可能是之前被强征去了上京,都没有回来!” “不是!” 徐长舟摇摇头,“生活用品都在,我还看到了几袋粮食,应该是从上京回来了!” 这时,向导张岱喊道:“徐将军,杨军医!” 应该是有发现了,徐长舟和杨荣连忙纵马奔了过去, 一名手下指了指一堵残墙,“将军,在那里面!” 徐长舟催马上前,眼睛顿时眯了起来,里面全是用席子包裹的尸体,足有几十具之多,没有掩埋,就随意堆放在里面,估计是活着的人把尸体搬过来想烧掉,但为什么没有烧?难道是他们看到自己和手下,躲起来了? 杨荣摇摇头,“不可能这么巧,把尸体都搬完了,咱们就来了,应该好几天前就走掉了。” “不管了,烧掉他们!” 他们取出火油皮袋,足足喷了五袋火油,又发现不远处有一堆麦秸,一捆一捆的,他们用长矛挑了几十捆过来,全部覆盖住,这才扔了一支火把过去,“轰!”的燃烧起来,麦秸和火油燃烧起来。 徐长舟等人随即用火把点燃了所有的房屋,房屋都是茅草顶,很容易点燃,很快,整个村庄都陷入一片火海。 众人又继续北上...... ...... 大规模迁徙百姓已经近半个月了,整个沉州以南的百姓几乎全部被清空,不管是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还是汉人,统统迁走。 】 沉州因为发现了疫情,所以沉州百姓先观察几天,没有发病的百姓送去辽西走廊再次隔离十天,确保没有疫病才前往燕山路,发病的百姓则隔离治疗。 当然迁徙并不顺利,而且很不顺利,先后爆发了三次大规模的女真人暴乱,陈庆铁石心肠,强硬镇压,所有参加暴乱的男子,无论老少一律杀掉,三次暴乱斩杀了三万余人,这才强行把妇孺驱赶离开家乡,用船只运往燕山路。 到了三月中旬,整个辽东大地和辽东半岛几乎没有百姓了,只剩下十万大军和开采石灰矿的高丽战俘。 而此时,从京兆过来的紧急防御药品和口罩也送到了辽东,陈庆当即将口罩和药材分给士兵,熬药给士兵预防疫病。 这时,派去北面的斥候队伍也陆续回来了,他们带来触目惊心的消息,金国北部各地都爆发了瘟疫,死亡惨重,大量百姓难逃,但上京的情况不明。 陈庆紧急应对,军队封锁了各个官道,并在沉州修建隔离大营、观察大营和转移大营,要保证所有的人半个月没有发病才转运去燕山路。 一群群金国百姓扶老携幼,赶着大车从北面逃难而来,被西军士兵引导前往沉州城,沉州城就是观察大营,所有人都发了一个口罩,必须带上口罩,防止唾沫传播,还要用生石灰进行消毒。 染病发病的人也容易分辨,几乎所有发病的人都走不了路,要么是躺在大车上,要么是人背走,他们则去隔离大营,全家一起去,那边有药汤治病,隔离大营是不远处的望平县, 沉州城内已是空空荡荡,全部用生石灰消过毒,整个城内弥漫着生石灰的呛人气味。 每家人住一座小院,不准出门,不准串门,不准聚集交谈,有骑兵在城内巡逻,每家给了粮食、炉子和蜂窝煤饼,要求水烧开以后才能喝,一旦有发病就立刻全家送往望平县。 短短五天内,超过二十万人从北面逃难而来,沉州住不下,陈庆又不得不将空荡荡的辽阳城作为第二座观察大营。 陈庆同时接受了首席军医周勉的建议,把十五天的观察期缩短为十天,只要十天内全家都没有发病,那就坐船转移去辽西走廊,那边是转移大营,然后按照官府分配,再用大船送往山东路各县安置。 相比金国南部女真人的反抗,金国北部过来的女真百姓反而容易接受迁徙,他们是真的见识到了瘟疫的残酷,都被吓坏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怀柔 陈庆站在辽阳城头,望着城内安静的大街,大街小巷没有一个人,谁能想到这座大城竟然住了两万户人家,近十二万人,每户人家都呆在家中隔离。 幸运的是,已经十一天了,除了第一天有五十余户出现病人被送走后,随后便再也没有一户人家发病。 远处有骑兵在大街上巡逻,所有骑兵都带着口罩,手执拒止长矛,这种长矛的好处就是不准百姓向自己靠近,所以叫做拒止长矛。 】 城内的一座座堡垒都被拆除,露出了一片片空地,城门也被重新修葺一新,陈庆看中了辽阳城的坚固,准备把这里作为他们的驻防中心。 这时,张晓上前行礼,“参见殿下!” “参政事辛苦了,望平县的情况怎么样?” 望平县是隔离营,所有病人都住在那边,照顾病人只能是自己家人,他们只能发汤药给病人家属,可以说是自生自灭。 “情况很不好,七成人都死了,剩下的三成人也感染疫病,汤药只能预防,没有治疗效果。” 陈庆也不知道现在爆发的是什么疾病,从掌握病况来看,大部分病人都是严重腹泻,最后脱水而死,应该是霍乱,实际上呼吸并不传染,但唾液会传染,只要带上口罩,不要接触病人的物品,不要喝生水,基本上不会被感染。 这也是很多百姓一路难逃过来,沿途没有被感染的原因,他们都是把水烧开了喝,应该是金国的医生教他们的,这一点做得很好。 陈庆点点头,“接下来按照周军医的办法,搭建一座大营,一分为二,病人住一边,病人的家属住一边,病人家属去照顾病人,尽量不要接触,全部使用小帐,至于望平县,等全部结束后,一把火彻底烧了。” “卑职明白,殿下什么时候回去?” 陈庆叹口气,“再过两天吧!” 战争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起来了,双方都各自和病毒作战,西军也趁这个机会把金国百姓都迁徙走,没有了人口,金国就灭国了。 这时,城内有人家开始出门了,拿着大包小包,带着口罩,大概有数百人,被士兵押解着向城外走去,这是十天隔离到期的人家,没有发病,他们将去城外的辽河码头乘船,送去辽西走廊的转运大营,然后分批送往山东半岛散居。 张晓赞道:“真是井井有条啊!一批一批上船,这样就不会聚集接触,殿下考虑得确实周全。” 陈庆澹澹道:“方案虽然是我制定的,但关键是要执行得力,多亏了官员和士兵能干,他们才是大功臣。” 一批百姓走完以后,第二批百姓又出门了,又是四五百人,他们将乘坐第二艘大船去辽西走廊,确实井然有序。 这时,司马钱俊上前行礼,“剩下一千多户百姓只观察了九天,是否一并送走?” 九天其实足够了,他们掌握的情况,一般都是感染后两三天就发病,九天没有发病,基本上可以肯定没有被感染。 陈庆点点头,“一并送走吧!然后辽阳城就不用再进新人了,彻底消毒后,晾晒一个月后,让士兵居住。” “卑职遵令!” 司马钱俊匆匆去了,陈庆望着他的背影点点头道:“这个钱司马不错,很得力,值得重用!” 按照分工,张晓负责沉州城和望平城,陈庆负责辽阳城,但陈庆是主公,他负责辽阳城也只是挂名,而实际负责的是司马钱俊。 张晓暗暗点头,这个机会钱俊抓住了,能在雍王眼皮下表现能力,这是钱俊的幸运。 跟随多年,张晓非常了解雍王,他知道雍王看重的是能力,而不是才学。 就像裴文晋,前年科举第一名,文章非常惊艳,但能力却很一般,上次搬家犯了大错,雍王终于决定把他调去户部,这个钱俊虽然只是临安太学出身,但能力却极强,深得雍王器重,张晓便笑道:“殿下回去,钱司马就留下做我的副手吧!” 陈庆点点头道:“胡云在燕山路坐镇,我也比较放心,我已让吕青山改道去了山东路,那边需要他坐镇才行,辽东这边的疫情最棘手,就拜托参政事了!” .......... 当天下午,陈庆带着数百亲兵乘船从辽河前往河北,数百艘大海船在这里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三天后,陈庆抵达了平州,平州的海港上,各种物资、药材和粮食堆积如山,这是京兆送来的物资抵达了。 从海港向西是一望无际的旷野,但此时旷野里搭满了帐篷,这里才是真正的转移区,把金国百姓转移去各州各县。 胡云得到了消息,连忙赶到海港迎接雍王殿下的到来。 “卑职参见殿下!” “胡使君辛苦了!” 陈庆走下船板,笑道:“能在这里看到胡云,我一颗心放下了!” 胡云明显瘦了一大圈,看得出最近他很操劳。 胡云苦笑一声,“虽然累一些,也很有成就感!” 陈庆坐在马车前往大营视察,他让胡云也上车汇报。 陈庆喝了口热茶问道:“现在到哪一步了?” “已经有官员陆陆续续把金国百姓领会自己县了,说服他们不容易啊!” “为什么?” 胡云苦笑一声,“官员们无法理解,为什么金国的百姓还给五十亩官田,卑职把他们召集起来,好容易才把他们说服。” “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就是按照殿下的交代,告诉他们,如果奴役这些金国百姓,他们迟早都会逃回去,相反,有了田产,就有了牵挂,有了归宿,大部分人都不会再回去了,而且都是妇孺,担心什么?” 陈庆点点头,“不管对任何政权都要用两种手段,一手政治,一手军事,军事手段要残酷,要斩尽杀绝,政治手段就要怀柔,所以我们对金国贵族和军队用军事手段,对金国妇孺百姓就用怀柔手段,这就叫大棒加胡萝卜,这才是长远之道。” 胡云迟疑一下又道:“殿下,卑职建议,给他们的五十亩田能不能限制转让,否则他们卖了土地就有路费回家了。” “有道理,可以作为永业田处理,三代内不能转让。” “卑职就是这个意思,官员也是这个想法,给他们土地可以,就怕被他们卖掉。” 陈庆点点头,“你是燕山路主官,你来安排吧!” ......... 平州的转运营和辽西走廊的转运营不一样,辽西走廊的大营对外称作康复营,完全确认没有疫病后才能进入燕山路,在平州安排到县。 数十万金国的百姓畏惧瘟疫,也只能听从雍王的安排,或者说,任凭命运的安排。 平州的转运营有二十余万人,都是金国南部和大宁府过来的百姓,这些百姓又分成数十个小营,每个小营就是他们要去的县,有官员在给他们登记,颁发身份牌,给他们粮食和生活用品。 陈庆到来时,正好遇到一县的百姓坐上大车,浩浩荡荡出发,大车上插着旗帜,上写:‘潞县’二字,这是去大兴府潞县的百姓,一共四百余户,分乘坐三百多辆大车,由两百骑兵护送他们前往。 这些百姓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就算有男子,也是年纪偏大了,也不奇怪,金国青壮男子几乎都被征兵了,仅有一些稍微年轻的男子也因为暴动被西军杀光了,剩下的老弱妇孺就完全没有反抗能力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瑞兆 尽管大量金国百姓拖家带口向南方逃命,但金国的统治者却几乎不闻不问,任凭百姓南逃,实际上,并不是金国朝廷不想管,而是他们已经无暇顾及,整个上京城已是凄风惨雨,哀声遍地,完颜兀术信誓旦旦不会发生疫情的承诺还没有远去,上京城瞬间被疫情击倒了。 它不是一点点蔓延,而是突然爆发,内城、外城一起开花,大量百姓病倒,两百多名朝官一下子病倒六十多名,连皇宫里也有宦官和宫女出现疫病了。 但疫情最严重的却是军营,疫情发展太快,短短几天,近四成的士兵染上了疫情。 直到这时,金国的医生才意识到是地下水源被感染了,再告诉大家必须将水烧开了喝,但已经有点晚了。 这几天完颜兀术焦头烂额,他的儿子完颜亨也被感染了,而且病情严重,不仅如此,他的几个爱妾也被感染,但他却束手无策,各种药物都用上了,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不仅仅家里,还有朝廷皇宫、更让他揪心的是军队,一个营一个营的士兵倒下,二十五万大军,近四成被感染,那么多勇勐的士兵,还没有机会上战场,就被病魔击倒了。 这个时候,普通百姓的死活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来,甚至没有人敢告诉他,大量百姓南逃。 大殿上,十几名军医愁眉苦脸,为首军医战战兢兢道:「王爷,现在只能先保住健康士兵,然后想办法抢救生病士兵,只有这个办法,不是不管生病士兵,如果不分开,再个几天,全部都被感染了。」 完颜兀术一拍桌子大怒道:「难道我没有分开吗?已经他们分开了,可是还在感染,分开有什么用?」 另一名军医紧张道:「王爷,刚分开的时候有的士兵已经被感染,但还没有发病,当做健康士兵,结果他发病了,又把别的健康士兵感染了,就是这样,必须要连带隔离。」 「什么叫连带隔离?」 「连带隔离就是一个人感染,那么和他一个营帐的士兵都要隔离起来,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已经被感染还没有发病的状态。」 众军医纷纷赞同,「王爷,这是良策,应该立刻实施!」 完颜兀术终于听到有点管用的办法了,他想了想又道:「还有,明明都让大家把水烧开了喝,但还是有人被感染,这又是什么缘故?」 一名军医躬身道:「这个答桉卑职知道,卑职见过很多士兵烧开水,他们实际并没有烧滚,只是把水烧热就可以了,还有人在河边洗衣服,看似没有饮水,但衣服上可能就污了,有这个原因,所以士兵一定要严格执行各种规矩。」 完颜兀术叹口气,他也知道自己的士兵个个都是火爆脾气,要他们循规蹈矩,还不如杀了他们。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但吕青山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在积极地安置金国百姓,各地官府也很配合,甚至不少金国女人直接嫁给了当地无妻的农民,出乎意料,这些女人很受各地男人欢迎。 陈庆有点哭笑不得,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些金国女人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她们分到了五十亩土地,娶了他们就等于得到了五十亩的土地,当地的农民当然很现实。 不过这也是陈庆乐意看到的一幕,金国女人嫁给当地农民,更有利于融合。 他当即在吕青山的报告上批示,「鼓励通婚!」 陈庆从井陉道过了太行山,进入河东,又横穿河东路,从蒲津关进入了关中。 一千骑兵护卫着陈庆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旗帜招展,气势雄壮,陈庆坐在马车里考虑着灭金的后续策略,首先是考虑金国都城爆发瘟疫后的各种可能性,不容置疑,上京肯定就会爆发瘟疫,一旦爆发瘟疫,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迁都,向南迁不太现实,会遭到西军痛击,向东没有现成的都城,向北更是莽莽森林。 陈庆用笔在临璜府上画了一圈,目光变得凝重起来,如果迁都,临璜府的可能性最大了。 不行,必须让牛皋立刻回防临璜府,要让临璜府成为金国的噩梦。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陈庆的思路从草原临璜府回到了现实,「怎么回事?」 有亲兵来报,「启禀殿下,有数百名老者拦路!」 陈庆眉头一皱,还是吩咐道:「带他们上来!」 不多时,士兵带上来了三百多名老者,个个白发苍苍,很多人都驼着背,他们一起跪下俯身行礼,「参见雍王殿下!」 无奈,陈庆只得从马车里出来,笑道:「各位老丈,可有什么冤屈之事?」 一名拄杖老者道:「雍王殿下,我们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一个金甲神人告诉我们,新天子东巡归来,让我们迎驾,所以我们聚集在一起,果然听到了雍王殿下归来的消息,这是天意啊!」 众老者纷纷道:「是上天要求殿下登基,天下不可无君,恳请殿下登基!」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这就是瑞兆吗? 虽然陈庆知道梦见金甲神人是胡扯,这必然是有人安排的,把这些老人聚在一起,但普通百姓却会真的相信,尤其经过《京报》巧妙渲染后,更是连大臣们都相信自己是天授君主。 但有这个心总是好的,陈庆当即吩咐亲兵,「给这些老人每人赏五两银子!」 众人大喜,再次齐声大喊:「天意如此,殿下不可违抗天意,请早日登基!」 还说没有人组织,连台词都是一样。 陈庆只得勉强着挥挥手,「感谢各位老人家!感谢!」 这时,亲兵们开始分发银子,陈庆登上了马车,队伍再次启动,缓缓出发了,走出了很远,还隐隐听见老人们齐声大喊:「天降瑞兆,天子东来!」 ........ 陈庆摇摇头,他对这个瑞兆不感兴趣,他还在考虑金国可能的迁都,沉思片刻,他铺开纸,提笔给牛皋写了一封紧急军令,命令他再率三万军队和大量粮食赶往临璜府。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瑞兆 三月的京兆已经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空气中也洋溢着香甜的气息。 刚刚度过寒冷冬季的人们,随着身上御寒衣服的减少,又开始躁动起来,城外到处是踏青的百姓,全家出游,官道上停满了牛车或者马车。 城内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中午时分,几乎每个酒馆和茶馆都坐满了。 这是,卖报郎们飞奔出来,高声大喊:“《京报》,今天的《京报》,天降瑞兆!” 这些天,关于辽东的消息不断传来,各种战报看得的京兆百姓们热血沸腾,今天的报纸一出来,立刻被酒客和茶客们争抢。 《京报》在京兆的发行量很高,每天超过八万份,当然,不光是京兆城,还周围的县以及关中、汉中以及关内各地,但光是京兆城,每天的发行量就达三万份。 这也和京兆积极推广教育有关,京兆办了几百所学堂,大部分孩童都进学堂读书了,每天晚上,孩童们给父母读书成了每家每户一大乐事。 当然,教育还有不足的地方,最突出的就是女童读书,官方也办了十几所女子学堂,但几乎没有人送女儿来读书,大户人家都是请家教教女儿读书,平民孩子都不愿把女孩送进学堂。 可另一种女子学堂却十分火爆,那就是女学馆,不是教读书识字,而是教书法绘画、音乐舞蹈、烹饪点茶、刺绣做衣,几乎中产人家都要把女儿送到私人办的女学馆去学习,因为女儿出嫁后要相夫教子,如果什么都不会,怎么相夫教子? 雍国的国子监索性因势利导,创办了公办的女学馆,教授的内容也私人女学馆一样,但多了读书写字的内容,因为学费便宜,也深受中低层百姓欢迎,三所官办女学馆都爆满。 有了报纸助兴,茶馆里顿时热闹起来,今天的报纸的内容颇吸引人眼球,神人托梦,天子归来。 同州三百多名六十岁以上老者同时得到金甲天神托梦,让他们去渭河旁迎接天子归来。 这种托梦在今天看来很荒谬,但古人却深信不疑,否则也不会家家户户祭祖了,就是因为大家深信祖先会用托梦给自己。 文章的最后,画龙点睛一般的说到,雍王正从辽东凯旋归来。 春天出瑞兆,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各个茶馆就像炸锅一样,都在兴致盎然谈论此事。 支持雍王登基已是朝野共识,这不仅涉及到百贯和诸将的切身利益,对广大已经习惯了安居乐业的百姓也极为重要,更重要是,雍王登基已是众望所归,再扶持一个屁都不懂的小毛孩当皇帝,谁会服气?连乞丐都不服气! 瑞兆是希望,是大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天下百姓当然相信这样的瑞兆。 “依我看,这个瑞兆只是刚开始,肯定还会有新的瑞兆出现,大家要留意一下身边,说不定千年铁树开花,枯井又出清泉的瑞兆出来。” “我看见大群喜鹊算不算瑞兆?” 众人大笑,现在是春天,大群鸟雀天天都能看到呢! “哼!都是一群傻子,怎么可能一群老人同时做一个梦。” 这是一位人间清醒,智商在线,情商却不及格,他毫不例外地遭到众人一致抨击。 “你以为是祖先托梦吗?只给你一个人,这是天神托梦,是给老人的,老人!懂不懂?” 尊敬老人是传统,这个男子竟然在质疑老人造假,企图否定大家的美好愿望,众人都愤怒了,在众人的一致谴责下,这个男子只得付了茶钱,灰熘熘走了。 ....... 中午时分,周宽匆匆来到蒋彦先的官房,蒋彦先正坐在官房里看今天的报纸。 “蒋公!” 周宽走进官房道:“今天的报纸看了吗?” 蒋彦先扬扬手中报纸,“正在拜读!” 周宽在一旁坐下道:“刚才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做得有点明显了?雍王殿下刚到同州,老人就出现了,太巧合了,雍王殿下恐怕不会相信。” 蒋彦先笑道:“你就算再不巧合,他也不会相信,殿下心知肚明,咱们不是做给他看的,是给天下人看的,只要大家相信就是了。” 周宽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份报纸写得天花乱坠,太能蛊惑人心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蒋彦先微微笑道:“感谢夸奖!” 周宽张大了嘴,半晌道:“是你写的?难怪笔力这么厉害。” “他们原本写的那篇报道我觉得太单调了,没法便把人的共识感带动起来,所以我就代他们写了一篇,目的就是让所有相信,老人们不可能说谎,肯定是真有托梦。” 】 “那咱们要不要再接再厉,趁热打铁?” 蒋彦先沉思片刻道:“我觉得要稳一稳,不要那么急切,欲速则不达,等大家要把这个瑞兆忘却之时,又有一个新的更大的瑞兆出来,让大家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家才会意识到这是天意,这样效果才会好。” “那什么时候呢?” “我觉得三个月左右比较合适!” 周宽点点头,“那好,我继续去准备!” ........ 陈庆返回了京兆,他是从北面的玄武门直接进了雍王宫,不再穿过街道,不过太极宫崇武门前的旗杆上升起了镶金边的赤底黑龙旗,这就意味着,雍王殿下回来了。 ........ 愈演愈烈的疫情逼迫金国朝廷不得不离开上京迁都了。 不到一个月时间,上京病死的人口就接近一半,朝廷两百多名朝官病死了八十余人,百姓死得更多,三十余万人口的上京城只剩下不到二十万了,很多人家都是全家病死,皇宫的宫女宦官也病逝了四成,妃子也死了三成。 就连完颜兀术的长子完颜亨也病逝,还有两个孙子也难逃病魔之手。 军队是重灾区,二十五万大军只剩下十三万人,十万高丽军只剩下三万人,这也正常,高丽士兵没有药物,也不隔离,没有足够的帐篷给他们隔离,就算士兵们改成喝开水也没有用。 这种霍乱病毒实际是通过气溶胶传播,士兵根本来不及跑厕所,也没有力气起身,就在大帐内腹泻,一个大帐内所有人都逃不掉感染。 由于地下水被严重污染,在医生们的再三建议下,完颜兀术终于决定离开上京了,当然不是迁都,而是天子出巡。 他不敢往南走,南面有十万西军,燕山路还有二十万西军,向南走就是灭国,向北是茫茫大森林,不现实,向东也没有地方。 完颜兀术考虑了很多,也征询了贵族们的意见,大家意见高度统一,向西去临璜府,那里本来就是辽国的中京,有足够的牧场和足够的城池。 虽然已经被西军攻占,但据说西军兵力并不多,可以攻下来。 完颜兀术下达了监国令,巡视临璜府。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健康的人才能走,犯病的人继续留守上京。 金兵动用了十几万辆大车,把库房里所有的财富全部带走,大臣贵族也是一样,带走所有的财富,实在带不走的财富就挖坑埋起来,像大瓷器、青铜大佛像、名贵木材之类。 在三月下旬的一个夜里,十七万人口和十几万军队离开了上京城,浩浩荡荡前往临璜府,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上京城,病人无法医治,只能在绝望中死去。 === 【老高在写新书,想多攒点稿,新书是老高擅长的唐朝,开头写的很棒,保证大家不会失望,这本书一结束,新书就同步开始,一天都不会中断。】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备战 燕山路以北的草原上,一支三万的骑兵正向北行军,在他们身后,还有十万头骆驼背负着粮食和药材跟随快速前行。 这支三万人的骑兵正是牛皋率领的大军,他接到雍王送来的紧急军令,立刻率领三万人出发了,他们已经走了七天,距离临璜府不远了。 一路之上,他们都没有遇到克烈部的骑兵或者牧民,邵继春之前血洗了几个克烈部部落很有效果,将克烈部的牧民都吓得向西逃窜,尽量远离残暴血腥的西军。 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一路行军,牛皋也同样焦虑万分,虽然金国都城的迁徙很慢,但他们会派军队先来攻打临璜城,临璜城只有王铎的两万军队,他们是否抵挡得住? 军队又走了一天一夜,到第八天黄昏时,先一步派去的斥候回来了。 「启禀牛都统,王铎将军派去外围的斥候在两百里外发现了女真大军,约有数万人,也正向临璜府开来。」 牛皋一惊,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天,他们是用飞鹰传信送来的!」 牛皋心中迅速算了一下路程对比,他们距离临璜城还有六十里,对方大概还有百里左右,或者更少了一点。 他原本想安排士兵宿营休息,现在他顾不上了,当即道:「传令下去,加快速度行军!」 不光人疲马乏,骆驼也精疲力尽了,但主将不许休息,所有人马和骆驼只得强打精神继续行军。 夜里两更时分,三万大军和十万头骆驼终于抵达了临璜城。 王铎前来迎接主将牛皋的到来,牛皋急问道:「敌军情况如何?」 「回禀都统,敌军在五十里外扎下大营,不再行军。」 「这是为何?」牛皋不解问道。 「卑职觉得他们应该是准备攻城武器,因为他们驻扎之地有大片森林,然后就没有树木了,都是草原,斥候说他们在大量伐木!」 【鉴于大环境如此, 牛皋点点头,当即立断道:「既然如此,把骆驼的货物全部卸下,派五千骑兵连夜护卫骆驼队返回燕山!」 十万头骆驼在城内很难养活,牛皋这个决定还是明智的,四更时分,稍事休息的骆驼和五千驼夫在五千骑兵的护卫下再次启程南下。 ....... 天终于大亮,休息了一夜的士兵也恢复了体力,所有士兵都忙碌起来,将粮食和药材搬进仓库,这下子物资充足,就算围城半年,他们也不用担心了。 随军而来的百名军医也在城内检查疫情。 「城内发生了疫情吗?」牛皋问道。 王铎摇摇头,「」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疫情,我们很谨慎,城门一直关闭,不让城外百姓和商人入内,我们还在南北城门修建了瓮城,就算来送羊,也是羊进来,人呆在瓮城内。」 「斥候士兵回来呢?」 「也一样,在外城消毒,然后去城边的院子内自行隔离五天,没有问题才出来,都严格按照雍王制定的防御条例执行。」 牛皋并不担心王铎的执行力,他的谨慎和认真连雍王也赞叹不已。 牛皋走上城头,望着地方宽阔的城内问道:「现在城内有多少百姓?」 「不到两万,都是汉人和契丹人,其他包括各县的十几万女真人和契丹人因为害怕疫情,在我们劝说之下,都去燕山府了,卑职派了五千军队护卫,如果再算上昨晚护送骆驼南下的五千军队,卑职在城内的军队就只剩下一万人。」 牛皋点点头,「四万军队足够了,只要有足够的铁火雷和火油,女真二十万 大军攻城我们也毫不畏惧!」 王铎担忧道:「都统,我最担心金兵会不会用瘟疫来进攻我们,一旦城内爆发瘟疫,就是我们的灭顶之灾!」 牛皋微微笑道:「殿下给我的信中,让我不要担心这个问题,金国是要寻找一个没有瘟疫的地方,他们要再在临璜城制造瘟疫,那他们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我们死了没关系,但金国就要灭国了。」 王铎恍然,「还是殿下看得透彻啊!」 虽然是这样,但牛皋还是不能大意,很多事情并不随着人的意志转移,就算金国不投放瘟疫,也不能保证染疫事件不会发生。 当天,西军便开始熬制汤药,让士兵和城内的百姓喝药预防瘟疫,军医还对刺史萧万木以及官员衙役们进行防疫培训,再由他们一起去培训民众,核心就三点,喝开水,勤洗手,戴口罩,一旦发现有人上吐下泻,要立刻汇报! ......... 金国数十万军民西迁,队伍走得很慢,他们不仅有天量的物资财富要携带,还有很多老弱妇孺跟随,光皇帝完颜亶身边的宫女、宦官和侍卫就有数千人,这里面除了天子坐一辆二十把匹马拉拽的大车外,其他宦官和宫女都是步行,行军实在缓慢。 当然,他们也不急,临璜府还在西军手中,还需要大军把临璜府夺回来。 目前天子完颜亶已经完全被架空,他心中着实郁闷、恼怒,却又不敢有半点表露出来,他已经感觉到完颜兀术对自己动了杀机。 完颜兀术这个蠢货、莽夫,只会带兵打仗,只会折腾,根本不懂得治国,他整天抨击自己不作为,他却不懂国力衰败时需要休养生息。 掌权后一番折腾,把整个金国都给败光了,虽然疫情是天灾,但何尝又不是人祸?如果不是他把金国百姓都聚集到上京,信州的瘟疫怎么会传到京城来? 想到这件事,完颜亶就恨得咬牙切齿,祖先的基业就被他这一番折腾没有了。 这时,他身边皇后裴满氏哼了一声道:「陛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金江山被他丧送干净吗?」 裴满氏也是一个厉害人物,她几次劝说天子完颜亶联络老将,收买核心将领,推翻完颜兀术,但完颜亶就是无动于衷,着实让她心急火燎,但又没有办法。 完颜亶冷冷道:「他就在找借口杀我呢!你不担心就试试看。」 「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一样会杀你,还不如孤注一掷,和他博一博,还有挽回的希望!」 完颜亶眼睛一闭,躺在地毯上不说话了,裴满氏恨得咬牙切齿,就恨不得冲上去拳打脚踢,她只得坐在窗前生闷气。 ........ 完颜兀术的前锋三万军已经抵达了距离临璜城五十里处,王铎的判断没有错,这支先锋军队的任务是准备攻城武器,金国西迁仓促,根本没有时间打造攻城武器,库存的攻城武器都给了完颜粘罕,都存放在锦州仓库内,还没有使用就被西军全部夺取。 没有办法,他们只得临时打造,随同三万军一起来的还有一千两百名工匠,这是金国最后的工匠了。 本来金国也有几万工匠,但绝大部分都是汉人,其中六成的工匠在大兴府,三成的工匠在锦州和辽阳府,上京只有一成的工匠,算是工匠中的精华,约三千人,但一场瘟疫使工匠也死了一半,还有几百人虽然未死,却染了病,没法跟随,最后只剩下一千二百人。 最惨的是火药匠和火器匠,全军覆灭,完颜兀术心心念念的铁火雷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老将索里乙室是这支先锋军的主将,他一方面派出士兵去砍树取材,另一方面他又督促工匠们昼夜忙碌,制作简易实用的攻城梯,索里乙室更担心的还 是瘟疫,还好,离开了上京后,士兵便再也没有生病倒下,让他深感庆幸。 当然,这主要得益于御医蒲察保平的连带隔离法,一人生病,整个大帐的士兵都要隔离,同时严禁士兵私自烧水,严禁士兵私自洗衣,这些措施严禁执行后,短短十天时间,军队的瘟疫传播就渐渐控制住了。 这时,有士兵来报,监国王爷来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试攻 完颜兀术带着三千士兵赶到了先锋大营,他后面的主力队伍相距这里大约还百里左右。 索里乙室迎了出来,“卑职参见王爷!” 完颜兀术摆摆手问道:“有士兵生病吗?” “回禀王爷,目前还没有!” 完颜兀术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的主力军队还有士兵病倒,但数量不多,只有数十人,病情并没有蔓延。 索里乙室又道:“卑职也感觉军医说得对,关键是上京的地下水被疫病污染了,现在离开上京,就没有疫情了。” 完颜兀术点点头,叹息道:“确实是这样,很多人都不愿离开上京,但现在看来,离开上京是明智之举,连普通百姓生病的人也大大减少了。” 两人走进大营,见士兵和工匠都在忙碌,造好的简易攻城梯已经堆积如山,足有几百架之多。 完颜兀术走上前仔细看攻城梯,基本上都是用笔直的桦木和松木制作,高大粗壮,但制作比较简易,横档和两侧骨架连树皮都没有剥,只有最顶端的两个大铁钩看起来威猛一些。 “结实吗?”完颜兀术问道。 索里乙室笑道:“只是看起来粗笨一些,但很结实,攻城没有问题!” “那就好!一天能造多少架?” “八十架左右,但铁钩有限,铁钩只有三百对,生铁不足!” 完颜兀术点点头,”库存还有一点生铁,我派人送来,另外,我会尽量收集一些生铁,必须保证攻城使用。” 说到这,完颜兀术又问道:“临璜城的情况如何?” 索里乙室躬身道:“卑职共派出了三批探子,其中两批探子没有回来,估计是被对方斥候猎杀了,但第三批探子回来了,带回来几名牧场的女真人,他们比较了解情况。” “人还在吗?” “还在!” 索里乙室连忙派人去找到的女真人带来,很快,两名女真男子被带上来,他们是牧场里管羊圈的人,西军转移女真百姓比较仓促,不少人都遗漏了,这两人也是被遗漏之一。 两名男子跪下行礼,“小人叩见王爷!” “临璜城你们最近去过吗?” “回禀王爷,我们最近去送过两次羊!” “城内是什么情况,有多少军队?” “我们只是听人说过一些大概情况。” 完颜兀术点点头,“就说说大概!” “听说他们来的时候有五万人,是管理牧场的官员说的,后来他们又分兵去打大定府,然后又派兵押送女真百姓离去,估计现在最多两万人。” 完颜兀术想了想又道:“他们知道有疫病吗?” “他们知道,他们就告诉大家,金国爆发的瘟疫,疫病会传过来,大家都吓坏了,然后就把大家全部迁徙走了。” 另一人也道:“他们一直就不开城门,不准人进出,我们去送羊只能在城门口,不准进城,还要用石灰粉将我们浑身扑一遍,那玩意儿遇到水会烧皮肤的,得赶紧洗掉。” 完颜兀术又问了一些问题,便让他们下去,他感觉这两人也是道听途说,情报也不是很准确,估计城内两万多西军是有的。 他又找来军医问道:“石灰能杀灭疫病?” “听说汉人是用石灰水来消毒,泼洒在厕所、道路和房间里,他们出门,身上都要扑一遍石灰粉,很呛人!” “那为什么我们不不用石灰?” “王爷,我们是用火烧,火烧也是一样,而且上京附近没有石灰矿。” 另一名军医也道:“王爷,上京的疫情爆发主要是地下水被污染了,用生石灰也没有什么效果,只要离开上京,注意隔离,也一样能控制住疫情。” 完颜兀术心中着实有些郁闷,倒不是有没有效果这个问题,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生石灰能预防疫情,知道的话,他一开始就用了,也不至于到后面一发不可收拾,而且石灰矿信州就大量出产,他现在怀疑西军肯定还有什么好的防疫手段,他们不知道。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防疫,而是要夺取临璜城,否则他们将无立足之地,这也是完颜兀术前来视察的原因。 他随即对索里乙室道:“我会把三万高丽士兵给你,他们的疫情已经结束,你率领六万大军开始攻城,工匠这边会有人接手,你就不用管了!” “卑职遵令!” 两天后,三万高丽军士兵和五千后勤士兵抵达驻军,他们携带了大量帐篷和粮食,五千后勤负责继续制造攻城梯,索里乙室率领六万联合军队浩浩荡荡向临璜城杀去。 金国虽然当年伤亡巨大才夺下临璜城,但那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参与攻城的将士几乎都已死去,而当时的主帅完颜粘罕也死在辽西走廊。 所以对现在的金兵而言,临璜城完全是陌生的,但到了城下,高大坚固的临璜城池还是让他们一阵阵发憷,护城河那么宽,城墙那么高大,光凭攻城梯怎么可能攻上城去? 索里乙室也是参与过灭辽之战的幸存老将之一,他对攻城有经验,他当即命令军队就地扎营,自己又绕了一圈城墙,决定军队集中攻打城北,这里地势平坦,护城河比较窄。 夜幕渐渐降临,牛皋站在城头注视着三里外的金兵大营,从大营规模来看,敌军大约有五到六万人,从他携带的大车来看,他们应该有攻城梯。 “都统,这应该只是敌军的先锋,敌军的主力都在后面!” 王铎对牛皋建议道:“卑职在想,我们要不要通知殿下?” 牛皋笑道:“如果殿下接到消息,他肯定又会赶来了!” “但如果金兵攻不下临璜府,继续向北撤退就麻烦了。” 牛皋想了想道:“你说得对,这是灭金大略,决不能疏忽,必须通知殿下!” 次日天刚亮,两只信鹰便腾空飞起,一前一后向燕山府方向飞去。 此时同时,敌军大营内也响起了低沉的战鼓声,经验丰富的老将索里乙室派出一万高丽军士兵进行试探性攻城。 什么试探性攻城,就是通过进攻来查看西军防御装备,包括有没有投石机,有没有床弩,什么样的弓箭,有多少士兵,还有火器、火油以及西军战术。 牛皋也看出了对方的意图,便把防御指挥权交给了王铎,他作为主将则在更高层面上观察敌军,还要掌控其他几个城墙的防御情况。 “呜——” 号角声吹响,一万高丽士兵如潮水般向北城杀来,他们扛着一百架攻城梯以及大木箱子,大木箱子是为了搭建浮桥,护城河宽达十丈,没有这么长的木板,只能临时搭建浮桥。 在高丽军身后还跟着一千士兵,他们是压阵的女真督战骑兵,谁敢逃回来,立刻斩首! 城头上也部署了一万西军士兵,个个手执神臂弩,他们有床弩,但对方是试探性攻城,床弩的铁箭就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 “弓弩手准备!” 王铎厉声大喊,战旗挥下,一万士兵举起了神弩弩,五千士兵仆伏在城头,另外五千士兵则蹲在身后。 敌军奔跑得越来越近,已经奔进了一百五十步的射程内,王铎大喊一声,“放箭!” 城头上顿时万箭齐发!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重归 高丽士兵就是用来做试探、卖苦力的士兵,最危险的事情都由他们来做,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炮灰。 他们不仅待遇差,装备也极差,在金国日益缺铁的情况下,高丽士兵甚至连战刀和匕首都没有配备,只有一杆长矛,身上穿的当然是半旧的单层皮甲。 这种甲叫做毡甲,和西军的皮甲还不是一回事,西军皮甲是牛皮或者马皮,鞣制后很结实,箭矢轻易射不穿,但高丽士兵的毡甲就直接是一块羊皮,制作粗糙,十分单薄,根本挡不住强大的神臂弩箭矢。 金国从骨子歧视这些高丽士兵,病死那么多女真士兵,他们的皮甲宁可一把火烧掉,也不肯给高丽士兵装备。 但西军并不因为高丽士兵待遇悲惨就心存怜悯,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而绝没有怜悯二字。 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高丽士兵,高丽士兵一片片栽倒,他们惊恐万分,纷纷调头逃跑,但还没有跑回本阵,一千女真士兵冲上来,刀劈斧砍,顿时杀死了数百人。 高丽士兵没有办法,又被威逼着继续冲锋,城头上依旧箭矢如雨,高丽士兵伤亡不断加大,三轮箭罢,一万高丽士兵便死伤三千五百余人。 高丽士兵渐渐冲出护城河前,他们开始用木箱搭建浮桥,不断有高丽士兵中箭落入护城河中,但城头上的箭矢依旧不断射击,又射出了三轮箭矢,高丽士兵伤亡已过半,虽然浮桥已渐渐搭建完成,但大量士兵趴在地上不肯过河。 这也是他们的不得已,过河必死,退回去也必死,那么只有原地趴在地上,躲避城头上的箭矢。 尽管趴在地上,还是被西军士兵瞄准后射中后背。 索里乙室见高丽军不肯进攻,着实恼火,这时,万夫长完颜失毕烈劝道:“将军可让他们回来,然后将他们和女真军混编在一起进攻,效果会更好一些!” 索里乙室觉得有道理,便喝令道:“传令收兵!” “当!当!当!” 剩下的四千余高丽士兵仓惶撤退,西军趁机在后面补射,又被射杀了数百人,而战场上的伤兵也最终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 不过索里乙室也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城头上没有投石机,也没有床弩,只有弓箭,想想也不可能,西军千里奔袭,这些重型武器根本就无法携带! 京兆,陈庆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决定再赴燕山路,尽管他返回京兆才刚刚半个月,但金国的重大局势变化,使他坐不住了。 内政堂内,蒋彦先、周宽和张舜三名知政事都沉默不语,其实他们都不太赞成雍王再赴燕山路,一是金国的瘟疫危险,作为一国之君,不应该身处险境,其次,雍王这一走又是几个月,大量政务堆积,长期委托王妃批阅也不太妥当。 周宽劝道:“殿下,围剿金国可以委托大将去做,杨再兴、牛皋、刘璀他们都不错,几十万大军足以摧毁金国,难道不是殿下的功劳?殿下何必亲自前往。” 蒋彦先也劝道:“天降瑞兆,殿下的登基大业应该启动了,这个关键时刻殿下更应该留在京兆主持大局,殿下去了北方,登基的真龙天子不在,让百官无所适从啊!” 这时,张舜也道:“《京报》特地在江南地区调查的一万户居民,结果九成以上居民不怀念宋朝,几乎所有居民都憎恨临安的太后当朝,大家都希望新天子登基,重新开始盛世,这不仅是普通百姓的愿望,也是大量士族的想法,殿下众望所归,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成就大业!” 陈庆微微笑道:“我明白你们的想法,如果只是一场收复辽东或者燕山路的战役,我不去也就算了,这是灭金,是我十几年来的最大愿望,眼看要实现了,我却无法亲自参与,会是我终生遗憾,登基可以推迟几个月,没有什么大不了,或者进行各种准备,这也需要大量时间嘛!” 大堂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宽问道:“殿下心意已决?” 陈庆点了点头,三人都明白了,雍王已经下定决心,和他们通气,只是对他们的尊重。 “好吧!” 蒋彦先无奈道:“就预祝殿下大获全胜,早日归来!” 当天晚上,陈庆告别了家人,率领一千骑兵再度离开京兆城,向燕山府方向疾速奔去,他们人人配双马,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燕山府。 “咚!咚!咚!” 战鼓如雷,三万女真高丽人混合军队向城池再度发起了猛攻。 这是女真军的第三次攻城,第一次是一万高丽士兵进行试探性进攻,结果阵亡六千人,惨败而归。 第二次进攻是一万女真士兵和一万高丽士兵的混合进攻,效果还不错,但因为万夫长完颜阿苦被流箭射中额头,当场阵亡,不得不收兵,伤亡了近三千人。 而这一次是一万五千女真士兵和一万五千高丽士兵混合出击,带着两百架攻城梯,女真士兵的装备明显要好得多,都是双层皮甲,手执大盾和短矛,他们都是精锐的猛安军,个个英勇善战。 这也是完颜兀术夺取临璜城的信心所在,他相信凭借英勇强悍的猛安军,一定能夺下临璜城。 弓箭还有作用,但被射杀的基本上是高丽士兵,女真士兵用他们的大盾挡住了西军暴风骤雨般的箭矢。 这时,城头上的床弩也发射了,可惜数量不多,只有三百部,每一轮射箭是一千五百支寒鸦箭,这种箭有强大穿透力,射穿了女真士兵的大盾,一下子射杀了三百余人。 但三百余人阵亡,对一万五千大军还是微不足道,不过还是逼迫女真军改变了战术,他们威逼着高丽士兵在前面奔跑,给他们当人盾。 在付出数千伤亡的代价后,两万六千余军队从浮桥上冲过了护城河,将一架架攻城梯钩在城头上,高丽士兵在前面,女真士兵在后面,开始迅速向上攀爬。 西军早有准备,隐藏在城墙上的士兵点燃了链雷,奋力向攻城梯扔了上去,链雷绕在横档上,以前是用长柄斧头劈砍横档,现在西军与时俱进,使用了专门对付攻城梯、吊桥的链子雷。 当攻城梯士兵攀到链雷前时,链雷‘轰!’地爆炸了,只见火光一闪,几名高丽士兵被炸飞出去,攻城梯也被拦腰炸断,攻城梯倾翻,梯子上一片惊叫。 上百架攻城梯被链雷炸毁,但真正的灭顶之灾随后袭来。 就在这时,数千士兵举起巨大的火油陶罐向下抛去,火油罐破裂,大量火油流满了城外,数十支火把扔下,‘轰!’地燃烧起来,城外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城头上又抛下数千捆干草,将城外变成烈火地狱,两万余士兵措不及防,靠城墙的是高丽士兵,女真士兵在外围,一万多高丽士兵当即陷入火海,被烧得哭喊连天,外围的女真士兵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奔抢浮桥逃命,但浮上拥挤异常,上万女真士兵丢盔弃甲跳进护城河,向对岸游去,火油却流进了护城河中,河面上也变成一片火海。 幸运的是,游水是猛安士兵的必会技能,有一万余女真人逃过这一劫,但后面高丽士兵却坠入了火海地狱,一万五千高丽士兵参战,最后逃回来不到两千人。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密谋 陈庆只用了七天时间便抵达大兴府大营,此时杨再兴和其他大将以及二十万大军都已接到雍王飞鹰传信,在大兴府集结。 大帐内,陈庆用木杆指着沙盘上的临璜府道:“金国准备迁都临璜府,完颜兀术的意图也很明显,他们想同时控制草原,然后整合草原的力量和我们抗衡,但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停一下,他又望着众人道:“但这是我们的机会,诸位,报仇雪恨的一刻即将到来,这一天我们等待很久了,杀到临璜府,灭亡金国,为千千万万死难的同胞报仇!” 众将热血沸腾,一起振臂大喊:“灭亡金国!” 二十万大军出发了,他们携带十万头骆驼满载粮食补给,出居庸关向临璜府方向进发。 每一个士兵都骑着战马轻装而行,这也是他们获得河西养马之地的最大优势,每个士兵,哪怕是步兵也有自己战马,能够骑马代步,不用步行,这样速度更快,也更节省体力。 无边无垠的草原上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二十万大军,旌旗招展,遮天蔽日,附近的部落吓得纷纷西逃。 与此同时,刘璀率领八万大军也从辽东出发,疾速向临璜府方向杀来。 临璜城已被女真十万大军团团包围,在被西军用火油焚烧后,女真军又再次攻城两次,损失了近两万余人,便停止了攻城,完颜兀术也率大军赶到了临璜城。 为牵制住女真军主力,牛皋使了一个小小的妙计,他派人夜里出城,将战场上的几百匹死马拖了回去,敌军的尸体也没有管。 这个举动使敌军主将索里乙室当即意识到,西军极可能是粮食不够了,才会出城抢马尸。 他立刻派人去禀报完颜兀术,完颜兀术也认为对方粮草不足,西军千里奔袭临璜府,肯定没有携带多少粮食,加上临璜城内的军粮本来就不多,那么西军粮食不多了,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完颜兀术当即命令大军停止攻城,大军改变战术,实行困城术,将西军困死在临璜城内,最多一个月,城内西军将不战自溃。 而此时,金国天子、贵族和百姓的队伍就停留在临璜府以东三十里处。 他们临河而居,搭建了上万顶大帐,虽然没有城池,但也十分壮观,大帐一眼望不见头。 金国携带了数百万头牛羊,还有数十万石粮食,十几万辆大车,还有难以估算的巨量财富,毕竟是一个王朝,它的全部国力和财富都在这里了。 但金国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人口,它们只剩二十几万百姓,几乎都是老弱妇孺,这些老弱妇孺也征集起来替他们赶大车。 妇女和老人赶着大车,但有个好处就是,他们不用腿走路,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和家当都放在大车上。 当然,金国的人口也不止这么一点,虽然大部分都逃亡南方,被西军借口防疫迁徙走了,实际上各地还有近二十余万人口,但这二十余万人口太分散,根本就无法聚集,剩下的人口都是上京的百姓,全部都跟随王室同行。 他们染病的家人都被丢在上京自生自灭,百姓都十分悲戚,想到自己的父母、兄弟和姐妹在上京孤独死去,每个人都痛彻心扉,但又没有办法,留在上京,他们也一样是死。 好在金国天子完颜亶准许他们带着孩子,哪怕生病的孩子也准许带上,这又给了百姓一点点慰藉,可就算是这样,很多孩子都在半路上死去,短短半个月,光夭折在路上的孩童就达数千人。 上万顶大帐中,最大的一顶便是王帐,周围数千顶是贵族帐和仓帐,这些特殊的大帐被营栅包围,和其他普通百姓的大帐分开。 王帐旁边的一顶小帐内,皇后裴满氏和左相完颜希尹单独坐在一起,两人都在整理衣裳,显然刚做过什么不可言述之事。 完颜亶和妻子裴满氏完全就是政治联姻,他极为不喜欢这个妻子,两人之间也没有孩子,裴满氏常年独守空房,偏偏她又是一个极为强势,热衷于权势的女人,她当然不能容忍完颜兀术夺权,既然天子不肯作为,不听她的劝说,她只好自己亲自出手。 裴满氏寻找到的目标正是出了名的老色鬼完颜希尹,两人一拍即合,不仅发生了不可言述的关系,还达成了反梁同盟。 梁就是梁王完颜兀术,完颜希尹也同样对完颜兀术极为不满,好好的大金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换谁都无法容忍。 而且完颜希尹也同样反对迁都,他原本只是同意去临璜府暂避一年半载,然后再回上京,但在半路他发现完颜兀术的监国令措辞变了,由出巡变成了迁都,着实让他愤慨不已。 现在裴满氏要求和他联手对付完颜兀术,踌躇良久,他还是答应了,有了天子这张皮,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完颜希尹沉吟一下道:“天子答不答应没关系,关键是皇帝大印你得拿在手中。” 裴满氏笑道:“你不用担心,皇帝大印就在我手上,他根本就不闻不问,这段时间整天喝酒,醉生梦死,谁都不想睬他!” 她搂着完颜希尹脖子道:“等你夺了权,你来当皇帝,我继续给你做皇后!” 完颜希尹干笑一声,“以后再说这件事!” “那你给我说说,你招揽了哪个掌军大将?” 完颜希尹沉吟一下道:“韩常知道吧!” 裴满氏点点头,“我记得他是完颜昌的人,却没有被清洗?” “他最早是完颜兀术的手下,完颜兀术念一分香火情,就没有杀他,他手下有八千军队,都是契丹人和汉人,他原本驻扎在隆州,隆州没有被感染疫情,韩常刚刚赶过来汇合。” 裴满氏顿时不满道:“既然隆州没有疫情,那为什么不去隆州,反而千里迢迢去临璜府?” 完颜希尹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政治目的,也是他所谓要迁都的真实原因,他想丢掉大金龙兴之地,转战草原,他想成为草原大可汗!” “荒谬!” 裴满氏怒不可遏道:“他就不怕列祖列宗来找他算账吗?” “他手中有军队,怕个屁啊!” 完颜希尹骂了一句,起身道:“你赶紧去草拟一份诏书,封韩常为辽王,我之前许他的,没有好处,韩常也不会轻易替我做事。” “韩常可靠吗?” 完颜希尹点点头,“他对完颜昌很忠心,一心想替完颜昌报仇,完颜兀术妇人之仁,放了韩常一马,他必将被韩常反噬!” 裴满氏出去了,不多时拿回一份盖有皇帝大印的诏书,封韩常为辽王、兵部尚书。 完颜希尹拿着诏书匆匆去了。 (本章完)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告发 韩常的军队目前没有去围攻临璜城,他驻扎在森林这边,指挥军队配合工匠打造巢车。 巢车目前已经打造完成了二十架,韩常正率军押送巨大的巢车前往临璜城,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完颜希尹。 大帐内,韩常跪下,恭恭敬敬接下了圣旨,完颜希尹又道:“若能杀了完颜兀术,天子和皇后还要奖励你一万两黄金,将大定府封给你,包括那里的人口的牛羊,你就是实封王,可以在辽东自己建国,韩将军,这种机会完颜兀术是绝对不会给你!” 韩常果断道:“有没有封地并不重要,但为挞懒都元帅报仇的决心绝不会改变,我带了两千军队,等他来查看投石机之时,就是我下手的机会!” “具体时机由韩将军掌握,一旦得手立刻通知我们,天子会去接手军队。” “我明白,请相国放心,也请天子和皇后娘娘放心,一旦得手,我会立刻派人来报信。” 完颜希尹走了,韩常亲自把他送出大帐,望着他背影远处,韩常眼睛路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 完颜希尹做梦也想不到,韩常押送投石机到了临璜城,他立刻找到了完颜兀术,向完颜兀术告发了完颜希尹准备反叛之事。 完颜希尹完全看错了韩常,韩常是忠于完颜昌不假,但完颜昌不是他爹,他和完颜兀术没有杀父之仇,只是因为有完颜昌在,他才没法同时效忠两个人。 一旦完颜昌消失了,他第一时间上门向完颜兀术效忠,完颜兀术很大度地接受了他的效忠,并继续让他掌兵。 韩常对完颜兀术感激涕零,况且他又不是傻瓜,军权都在完颜兀术手上,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所谓的名份去支持空头皇帝? 】 更何况辽东和大定府已经被西军占领了,还所谓实封他为辽王,当他是傻瓜吗? 完颜兀术拍拍韩常的肩膀,赞许道:“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你放心,他们给你的东西,我一样会给你,我们一起在草原开创基业,我会让你去西方建立自己的王国,给子孙一份基业!” 韩常感激涕零道:“我为王爷效忠不是嘴上说一说,将来我打下每一寸土地都属于王爷,我的子孙为世世代代效忠王爷的子孙!” “好!将来我们开创基业。” 韩常又建议道:“卑职建议王爷尽快西去,不要在临璜府恋战,陈庆意志坚定,不会因为一点点疫情就放弃他的大计,卑职担心他大军会随时北上,卑职认为,临璜府的缺粮更可能是在用计谋拖住王爷!” 完颜兀术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清除了叛逆后,我们即刻西进!” ....... 韩常继续返回森林统领自己的军队,完颜亲自率领两万铁骑杀回了王帐所在地。 当天晚上,完颜兀术率军冲进了王帐,天子完颜亶在醉酒中被杀,皇后裴满氏被绞死,完颜希尹在交出了同伙名单后,也被完颜兀术亲手砍掉了脑袋。 完颜兀术心硬如铁,随即下令血洗贵族大营,数百名反对他的贵族和家人被杀,他们财富被完颜兀术掠夺。 而这时,西军的二十万主力大军已经抵达了临璜城以南五十里处。 此刻,完颜兀术刚刚返回大营,二十几万百姓和大车正准备出发前往大营。 二十万西军主力大军到来的消息,惊得完颜兀术目瞪口呆,使他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率大军逃走,百姓怎么办?天量的财富怎么办?而且军队的粮食补给怎么办? 这时,七八名万夫长纷纷赶到大帐,一致要求和西军决一死战。 “王爷,这是草原,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有强大的勐安骑兵,宋军才二十万人,我们完全可以击败他们!” “王爷,全歼西军,我们还可以重新杀回中原,失去的一切又能重新夺回来。” “王爷,将士们都不愿抛弃妻儿,都不愿离去。” 大将们督战声,终于时完颜兀术下定了决心,战!和西军决一死战。 ........ 西军二十万大军在临璜城以南二十里外停止前行,西军十九万大军原地休息,还有一万军队护卫十万骆驼,在八十里外。 与此同时,还有八万军队由刘璀率领从辽东赶来,此时他们也并不远,距离陈庆的主力约有三十里左右。 事实上,陈庆的主力完全可以提前和辽东过来的大军汇合,使总兵力达二十八万,加上临璜城的五万军队,总兵力达三十三万之多。 但这样一来,很容易把敌军吓跑,陈庆便留了一手,让辽东西军远远跟在后面,不被敌军的探子发现。 行军帐内,陈庆对众将道:“这一战我们面对的是金国犀利的勐安军,他们装备好、马术精,训练也不错,这是他们的优势,但他们的劣势也同样明显,他们没有作战经验,他们一直是皇帝身边的护卫军,曾经名震天下的勐安军,那是他们的父辈,已经死光了,这一代新勐安军是在富贵中生长,在荣耀中长大,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所以大家也不用有什么担忧,我有信心战胜他们。” 见众将跃跃欲试,陈庆又缓缓道:“战略上可以藐视敌军,但战术上必须重视,这一战,我们不求全歼敌军,而是要战胜敌军,所以我们全部布局都是以战胜敌军为主,如果部分敌军逃走,我们不予追击,而是集中兵力击溃敌军主力,这是一,其次,敌军一定集中进攻我所在的王旗军,明天我会用疑阵,会有我的替身在王旗军,但我又担心大家误会,以为王旗军真的被击溃了,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我的安全,看见手执方天画戟之人,天下只有我一人。” 众人纷纷点头,杨再兴问道:“那么进攻王旗军的敌军,会不会就是完颜兀术的主力军队?” “一定是敌军的主力,但不一样有完颜兀术。所以我要给大家说清楚,完颜兀术不重要,重要的击溃敌军主力,所以我会用王旗军吸引敌军主力,大家明白了吗?” 大将岳云问道:“殿下真正所在,能否告诉我们?” 陈庆微微笑道:“你们听鼓声,鼓阵所在,我就在那支大军之中!” 停一下,陈庆又道:“还有两支军队要做出安排,刘璀的军队要绕到北面,前后夹击敌军,其次是牛皋的军队,一旦大战爆发,牛皋可率四万军前去剿灭金国的王廷,夺取全部物资和辎重。” 这时,大将张宪道:“敌军必然有军队护卫王廷和物资,牛都统的四万军队恐怕有些吃力,建议殿下再派一些军队迎接。” 陈庆摇摇头,“现在天色已晚,完颜兀术一定会急令护卫军队赶到临璜城和主力汇合,刘璀的大军倒是可以先去拦截这支军队。” .......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遭遇 夜里两更时分,刘璀率领八万大军从东面绕道北上,准备绕到女真军主力的后方,对女真军形成夹击之势,此时他们位于临璜城东北方向约十五里处,距离女真军主力约三十里,女真军八万主力就在临璜城西十五里处。 八万西军低调而行,这时,斥候来报,东面十里外发现一支女真骑兵,约两万人,正向这边疾速赶来。 刘璀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雍王殿下让自己留意的王宫护卫军,完颜兀术会把它调来参战,果然来了。 这既是一个机会,但同时也非常危险,如果敌军主力从西面杀来,自己将面临腹背受敌,唯一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在敌军主力杀来前消灭这支援军。 刘璀当即立断,命令大将徐良为北翼,又命令大将王开为东翼,大将杜敏为南翼,他们三人各率两万军从三个方向包围敌军。 刘璀自己为正西拦截军,率两万军在乌骨水西岸拦截敌军。 只片刻,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从东面传来,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两万敌军骑兵在远处出现了,先是一条黑线,紧接着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在草原上空,这分明就是一面黑色大旗。 这时完颜兀术率领去王帐血腥镇压反对派的两万铁蹄,完颜兀术赶回大营,但两万铁骑还留在王帐处。 但完颜兀术刚回大营便发现南面的西军主力,这时候,留在王帐的两万铁骑就显得极为重要了,完颜当即命令他们赶回大营。 刘璀遇到的这支女真军正是从王帐赶回来的两万铁骑,此时正是夜深之时,女真骑兵习惯了草原的广阔奔驰,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前面是乌骨水,河挺宽,约有百丈左右,但并不深,水位平均只齐人的胸腹部位,可以骑马过河。 就在骑兵准备下河之时,北面一阵大乱,两万西军骑兵从北面杀来了,箭失如雨点般在空中交织,女真骑兵措不及防,无法组织反击,两万骑兵在都统徐良率领下杀进了敌军队伍,北面女真军一阵大乱。 主将徐良就是从前的岳飞部将徐庆,他为了避讳,将自己改名为良,目前他已积功升为副都统,这一战结束后,他也将升为都统。 都统只是军方职务,实际上还有职官官阶以及爵位的高低。 这时,后面的副都统王开也率领两万骑兵掩杀而来,南面的大将杜敏也同样率领两万骑兵杀来,三面包抄,女真骑兵慌不择路,纷纷跳下了乌骨水,向东面奔逃。 东面的刘璀已等候多时,他一声令下,两万骑兵万箭齐发,暴风骤雨般的弩失射向河中密集的敌军人群。 河中人马群太密集,根本无从抵挡,一片片的人马被射倒,堵塞了河道,以至于后方女真骑兵无法下河奔逃,被六万西军骑兵从三面掩杀,伤亡惨重。 高强度的激战使女真士兵伤亡极快,仅仅小半个时辰,两万女真便已伤亡大半,尤其是河中,短短百丈宽的河流中伤亡上万人,无数士兵被河水冲走,就算艰难逃上岸的也难逃对岸西军的杀戮。 当然,并不是女真军队实力太弱,主要是悬殊太大,八万精锐骑兵围剿两万女真铁骑,再强悍的军队也一样会全军覆灭。 其次,女真军不习惯夜战,夜战一直是女真骑兵的弱项。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支女真铁骑没有实战经验,他们平均年纪都是二十余岁到三十岁出头,几乎都没有参与金国灭宋之战,那是他们的父辈,他们还只是孩童而已。 当他们长大成人后,他们的父辈已经创造了辉煌,他们都是在享受辽朝和宋朝的财富中长大,然后被选拔为勐安军,披挂最好的盔甲,骑最强壮的战马,拿最优厚的俸禄,享受美食和女人。 他们只是看起来外表威勐而已,比他们艰苦卓绝的父辈威勐得多,可惜到了战场上,他们就毫无经验,还没有激战便阵脚自乱。 战斗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两千多骑兵冲破包围,向大营仓惶逃去,其他一万八千人都死在岸上和水中,死尸堆积如山,河水也为之阻塞。 .......... 完颜兀术得到消息时,已是三更时分,完颜兀术立刻亲自率领三万骑兵赶去支援,但三万骑兵刚奔出不到十里,迎面遇到了三千多名残兵逃来。 从残兵的描述中,完颜兀术判断对方有七八万人马,而且激战已接近结束。 完颜兀术倒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个时候杀过去,他的三万军队很可能又会被对方包围歼灭。 完颜兀术当即下令三万援军撤回大营。 在大营前的高处,完颜兀术向东面眺望,只见远处浓烟滚滚,火光熊熊,那是西军在焚烧尸体深埋了。 虽然刚经历过疫病的完颜兀术也认为应该这样处理,防止疫病再度出现。 可烧的都是女真士兵的尸体啊!想到这里,完颜兀术心中就堵得慌,郁闷不已。 索里乙室上前低声道:“此事若传开,必然严重影响士气,卑职建议尽快和西军决战。” 完颜兀术点了点头,半晌他叹口气道:“你没有发现吗?西军人数远远不止二十万!” 索里乙室也意识到了,他们有探子盯着西军主力大营,但西军大营并没有任何动静,那么伏击女真军的七八万西军从哪里来? 西军留有埋伏啊! “王爷,这批西军应该不是可以去伏击我们的军队,他们是北上,准备从后面攻击我们,想南北夹击!” 完颜兀术点点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问题是我们还有什么选择?是半夜撤军逃跑,还是向对方投降?” 完颜兀术回头望着索里乙室,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索里乙室半晌说不出话来,半夜逃跑肯定不行,对方也是骑兵,会在后面追杀,士兵们没有了斗志,只会仓惶逃命。 更重要是没有补给,茫茫草原,几天几夜都遇不到人,几万人没有一点补给,那就会互相残杀,吃同伴为生。 想到这,索里乙室叹口气道:“王爷说得没错,除了决一死战,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换源app】 完颜兀术目光闪烁着凶光,缓缓道:“我们可以集中兵力对付陈庆的大阵,或许还有机会!” ........ 次日上午,双方在草原上列下大阵,双方相距两里,北面是女真军的八万铁骑,南面是西军十九万大军。 旌旗布云,刀枪如林,双方排开的阵型都有近二十里,一眼望不见头。 中间五万大军是雍王陈庆的王旗军,一杆两丈高的王旗,镶有金边的赤底黑龙大旗。 陈庆身披金盔金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灿烂金光,吸引了数十万大军的目光。 他拔刀在队伍前奔跑,战刀撞击将士们的长矛,高声大喊道:“靖康之耻将在今日雪洗,为了我们被屠杀的父母孩子,为了我们被凌辱的姐妹,为千千万万被金贼屠杀的同胞报仇雪恨,弟兄们,不接受投降,杀绝鞑虏!” “杀绝鞑虏!” 二十万西军将士振臂高喊,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喊声惊天动地,声势直冲云霄,陈庆骑马疾奔,再次举刀大喊:”胜利!” “胜利!” 一片呐喊声使西军开始振奋起来,长矛举起,战刀出鞘,士气开始高涨...... 此时,西军大阵后方的九信连珠三次飞上天空,向二十里外的临璜城发出了信号,与此同时,牛皋在临璜城内安排了一万守军,由大将王铎统领,他亲自率领四万大军从东门出城,渡过了乌骨水,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金国的王帐本部。 第一千五百章 大战 完颜兀术率八万金兵在距离西军两里外停下,他并没有高呼口号,而是在冷静地观察西军的阵型和兵种,西军是步兵和骑兵混和。 中间是步兵,也是王旗所在地,约五万人,整齐地排列成一个大方阵,正面是一万重甲步兵,后面是一万弓弩军, 左右两侧则是长矛军,各有一万人,还有数千斥候军分布在四周。 剩下的十四大军分成三个部分,左右和后军,他们都是骑兵,呈品字型将五万步兵包裹在中间。 完颜兀术眯着眼睛死死盯住身穿金盔金甲的陈庆。 他知道,只要杀了这个人,或者抓住这个人,金国所有的危机都迎刃而解。 完颜兀术终于没有能抗住这个诱惑。 “索里乙室将军何在?”完颜兀术厉声喝道。 索里乙室上前躬身施礼,“末将在!” “我任命你为右翼主将,率两万骑兵全力冲击主阵,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准改变目标,不准退却,全力进攻!” “末将遵令!” 完颜兀术又看了一眼万夫长完颜索林,喝令道:“索林将军何在?” “末将在!”完颜索林大吼一声,出列接令。 “我给你你两万骑兵为左翼,同样攻击敌军的步兵大阵,也和右翼一样,不准改变目标,不准撤退,一股作气,给我击溃西军步兵大阵。” “遵令!” 完颜兀术一一安排了将领,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对方阵营,厉声高喝:“杀死陈庆者,封万户亲王,赏银百万两!” 他大喊一声,“铁浮屠出击!” “咚!咚!咚!咚!” 五百面大鼓同时敲响,鼓声惊天动地,使天地也为之变色,女真军骑兵俨如水波劈开,向两边分散,出现了一支人马皆披重甲的铁浮屠重骑兵,人人手执长矛。 完颜兀术忽然大喊一声,“杀啊!” “杀啊!” 在震动心魂的鼓声中,五千铁浮屠重甲骑兵骤然发动,马蹄声使大地为之颤抖,骑兵队杀气冲天,以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向西军中部席卷而去。 陈庆已经脱去了金盔金甲,由他的一名亲兵穿上,骑马在王旗之下,吸引敌军火力。 他自己则出现在左翼百鼓大阵中,身穿铁盔铁甲,手执方天画戟,事实上,所有西军将士都从方天画戟上认出了主公。 陈庆冷静望着敌军大阵中出现了铁浮屠重甲骑兵,对方居然用铁浮屠为先锋来冲击自己大阵,这就意味着弓弩兵失效。 西军虽然有对付铁浮屠重甲骑兵的床弩,但这次没有携带,不过陈庆依旧准备了对付铁浮屠的办法。 陈庆当即令道:“推兵车阻拦,弓弩军转换,投枪军准备!” 一万弩军士兵立即背上军弩,拾起长矛,转换成了长矛军,西军大军严阵以待,准备承受女真骑兵的第一波冲击。 铁浮屠重甲骑兵的速度并不快,他们的强大是在力量,西军立刻推上去几百辆大车,这是辽东西军携带的补给大车,上面装满了一袋袋泥土。 大车刚刚摆完,铁浮屠重甲骑兵的狂潮便冲杀而来,几百匹披甲战马被大车撞倒,一片人仰马翻, 但五千铁浮屠重甲骑兵所携带来的强大力量,仍然将几百辆大车撞得粉碎,五千铁浮屠重甲骑兵冲进了西军的大阵面前。 但他们首先遭遇的并不是重甲步兵的劈杀,而是五千投枪军士兵的突袭。 五千投枪军训练极好,阵容整齐,使他们在阵型上有着高人一筹的作战能力,是对付铁浮屠重甲骑兵的杀手锏。 都统张青注视着重甲骑兵的冲击,当铁浮屠重甲骑兵将兵车撞得粉碎之时,他立刻喝令,“投刺!” 梆子声大作,五千投枪军士兵刷地提起了精铁短矛,动作整齐划一,表现出了高超的军人素质。 他们每人配有五支短矛,每支短矛重约七斤,用精铁打制,靠臂力投掷远,三十步外距离刺穿敌人。 一千支寒光闪闪的精铁短矛飞射而出,瞬间射进了密集的重甲骑兵群中,数百名铁浮屠重甲骑兵刚刚冲破了大车的阻碍,却没想到遭到了另一种迎头痛击。 锐利的短矛刺穿了重甲和身体,数百名骑兵纷纷落地,被短矛钉死在地上。 数百匹战马惊慌不已,掉头向两侧奔去,没有了骑兵的控制,没有战马愿意被重甲步兵劈断双腿。 当第二批铁浮屠重甲骑兵再度冲过来,接应他们的是又一千支寒光闪闪的铁矛,他们的重甲挡不住这种强大的穿透,又再一次被短矛钉死在地上。 短短一炷香时间,五千支精钢短矛无情投射,近三千名铁浮屠重甲骑兵被残酷消灭。 杀伤效率相当惊人,这也来自于投掷手年复一年千锤百炼的训练,每一个士兵在三十步内都能做到矛无虚发,之所以五千支矛没有做到消灭五千名重甲骑兵,这是因为很多骑兵是同时被两支短矛刺穿了身体。 这时,杨再兴和高定各率领的五万骑兵发动攻势,骑兵们双手执矛,战马奔腾,喊杀声震天,手中的锐利的矛尖在初升的霞光下熠熠闪烁着红光。 杨再兴率领担任冲击敌军左翼任务的五万骑兵是西军最精锐之军,最早是秦州军,长年与西夏人和女真人作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这支骑兵大部分都是三十余岁,从军都有十几年了,这一战将是他们从军生涯的最后一战,和金国的决战,纵然战死沙场也绝不后悔。 西军骑兵配备着精良的骑弓,有效杀伤射程有百步之远,唯一的缺点就是雨中无法使用,为了弥补这个弱点,每名西军又配有精钢打造的短矛三支,适合短距离投射,这也是学习投矛手的经验,其次便是刀、长矛和盾,装备齐全。 五万骑兵杀进了金兵左翼大阵,切断了一部分左翼骑兵的进攻,约一万四千余人,迅速将他们包围,以优势兵力展开了残酷杀戮。 这是陈庆事先制定的蚕食策略,又叫切香肠策略,用五万王旗军吸引敌军大部分主力进攻,另外十万大军则不断集中优势兵力吞噬敌军小股兵力,让八万大军一步步缩水。 当女真军缩水到一半时,便是全面反击的时刻到来,二十七万大军将全部投入。 杨再兴的五万大军包围一万四千多女真骑兵,女真骑兵完全崩溃了,却又逃不去,投降也不被接受,直杀得女真军尸横遍野,哀嚎满地。 高定则率另一支五万骑兵拦截敌军右翼,岳云和张宪各率一万骑兵,高定则亲自统领三万骑兵,他们同样拦截住了一万余女真骑兵。西军骑兵队纵横奔驰,将一万余人切割成二十余小块,毫不留情地包围屠杀。 大战刚刚开始,八万女真大军便被西军两支侧翼骑兵以绝对优势兵力切割干掉了两万七千余人。 加上铁浮屠重甲骑兵的伤亡,金兵主力已损失近三万人。 但完颜兀术并没有改变策略,事实上,他已经没有选择,他隐隐看见王旗军内金光闪闪的主帅陈庆。 他知道只有斩杀陈庆才他们唯一取胜的机会。 草原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阳光灿烂,但很快就乌云堆积,风力强劲,草原上一片肃杀。 陈庆成功地将敌军的主力吸引到了五万王旗军上。 五万王旗军都是步兵,最前面两排是一万重甲步兵,身披重甲,手执精铁打造的三尖两刃刀,可劈可刺。 他们以集体的力量出击,一直就是步兵对付的骑兵的最强之军。 此时,重甲步兵遭受到了女真骑兵排山倒海般的冲击,他们就像大海中坚固的礁石,无论敌军骑兵如何惊涛骇浪般拍打,礁石始终屹立不倒。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全歼 重甲骑兵主要是用来冲击阵脚,抵御弓箭,但今天西军没有使用弓弩,使他们没有发挥出最大优势,但他们弱点就是不能持久,他们不可能反复在军队中冲击,必然是直接冲过敌阵远去。 很显然,这支重甲骑兵只是一个诱饵,吸引西军的注意,真正的威胁是后面的数万猛安骑兵。 后面的三万猛安骑兵已经如惊涛骇浪般杀来,陈庆的脸色微变,能在快疾的奔跑中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列,没有经过长年的训练,根本办不到。 女真骑兵虽然个人骁勇善战,但他们最大的弱点也比较散漫,可一旦他们也训练有素,那就如虎添翼了。 看得出他们整体配合十分娴熟,仅从这一点,这就是一支前所未见的劲敌。 其次他们没有使用弓箭,但和西军骑兵不谋而合的是,他们也每人拥有多支短矛,在短矛之外又有一杆长矛,由此可推断,短矛是他们的投掷武器,尽管短矛的射程上不如弩箭,可在近距离投掷,杀伤力惊人。 而且他们的马很健壮,高大强健,看起来比河西走廊的战马还要强壮,这是从百万匹草原马中精挑而出,明显比西军的河西马还要快上一筹,否则他们怎么会成为金国最强悍的猛安军。 从这支精骑兵身上,陈庆也意识到了完颜兀术的战略,从一开始,完颜兀术便把所有赌注放在自己身上,当然这也是陈庆设下的圈套。 完颜兀术企图用金国最精锐之军来击溃陈庆所在的王旗军,杀死主帅陈庆,就算代价巨大,也要获得最后胜利。 只是完颜兀术做梦也想不到,他死死盯住金甲主帅并不是陈庆,只是陈庆的替身罢了。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充满了诡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大战已经打了整整两个时辰,从清晨打到了中午,金国大军疯狂地进攻西军王旗军大阵,遭遇到重甲步兵顽强的抵抗和两侧西军骑兵不断的左右攻击,处处尸横遍野,金兵伤亡极其惨重,阵亡已经过半。 西军也同样付出了上万人伤亡的代价,杨再兴率领的八万大军已经出现在北面数里外,他们不急于参战,等金兵溃败逃亡时,才是他们出手之时。 完颜兀术仿佛铁了心一般,无论死伤多么惨重,他一定要击溃王旗军大阵,他已经看到了大阵内的陈庆。 金兵在付出数万人阵亡的代价后,终于突破一道缺口,冲进了王旗军大阵内,就在这时,由西军大将岳云和张宪各率领的一万骑兵左右杀至,分散地飞驰着,马蹄下扬起成团的灰尘,他们战刀劈砍,长矛猛刺,和完颜兀术精锐的猛安军在大阵外展开激战。 这一次金国的三万猛安军精锐在完颜兀术的率领下,完全没有了前两次的混乱,他们进退颇有章法,作战骁勇,进攻极为犀利,猛安军率先在西北角撕开三道缺口,导致七百多名西军重甲步兵和数千名刀盾军阵亡。 迫使陈庆不得下令重甲步兵后撤,命令李复兴率两万长矛手压上去,接替已经筋疲力尽的重甲步兵。 半个时辰后,敌军骑兵已经突入大阵一万余人,长矛军也渐渐抵挡不住,就在这时,完颜兀术忽然发现金甲主帅竟然摘下了头盔。 这可不是闹着玩了,别人可以摘盔,但雍王不行,他是天子,天子只能加冕,而绝不能摘冕,陈庆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难道是……. 完颜兀术起了疑心,他再看周围,金甲主帅周围都是普通士兵,并不是亲兵,完颜兀术再向周围查看,忽然发现王旗不见了,王旗重新在另一座大阵上空出现。 「啊——」 完颜兀术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这个人不是陈庆。 他又恼又急,调转马头向外突围,大喊道 :「突围!突围出去!」 陈庆在外围看得清楚,对方已经醒悟,他当即令道:「战车出击!」 「咚!咚!咚!」百面大鼓敲响。 二十辆战车从大阵中间迅速靠向前方,顶端盖子开启,一只只铁火雷投射而出,在骑兵群中爆炸,顿时炸得猛安骑兵人仰马翻。 猛安军骑兵对铁火雷闻所未闻,连续不断的爆炸,爆炸声震耳欲聋,密集的毒钉四散飞射。 猛安骑兵惊恐万分,纷纷调转马头向大阵外奔逃。 铁火雷成了压倒金兵军队的最后一根稻草,数万骑兵里应外合,冲破了大阵包围,准备撤离了。 陈庆当即下令道:「大军合击!」 「咚!咚!咚!咚!」 百面战鼓极有节奏的敲响,这是命令大军合击。 杨再兴的八万大军如大网一般从外围撒上来,主力十八万大军,也开始一层层包围。 两万余猛安骑兵拼死突围,他们是金国最后的精华,拥有金国骑兵最强大的战斗力,西军则不顾一切地拦截,双方的死伤都迅速增加。 这时,完颜兀术和他的三千余亲兵终于从西南角突破了,如冲破牢笼的野兽,不顾一切向西奔逃。 岳云率领八千骑兵紧追不舍,一路斩杀,敌军骑兵越来越少,索里乙室见形势危急,大喊道:「跟随我阻挡敌军,掩护王爷撤退!」 他率领一千余骑兵迎战上去,迎面遇到了岳云,索里乙室大吼一声,挥舞铜棒向岳云砸去,岳云举锤相迎。 「当!」一声巨响,索里乙室毕竟是六十岁的老将,再强壮也敌不过岳云,手中铜棍脱手而出。 索里乙室大叫一声,调马要逃,岳云的银锤已到,「啪!」一锤击中后脑,顿时人头碎裂,脑浆四溅,当场惨死。 岳云转身向敌军杀去,一千余亲兵拼死抵抗,但远不是西军对手,不到一炷香,全部被杀死,再看完颜兀术,他率领数百人已逃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的一片激昂的号角声,这是西军主力全歼敌人的号角声,二十五万主力奋勇杀敌,铺天盖地,声势浩大。 岳云见完颜兀术已无法追赶,只得下令撤军。 西军全面杀敌,一直杀死了最后一名女真骑兵,才大告成功。 这一战双方皆死伤惨重,西军死伤近两万人,金兵八万大军精锐大军,只有完颜兀术带领数百人逃亡,其他全军覆灭,无一幸存,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加上昨晚歼灭的两万人,金兵最后的十万大军全军覆灭,也意味着金国的灭亡。 草原一片欢腾,西军所有的将士欢欣鼓舞,所有人都泪流满面,这一刻他们等待了整整二十年。 从秦州起兵,转战甘泉堡,一路坎坷,一路征战,一步步壮大,最终他们胜利了。 连主帅陈庆也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灭金 其实金国还有一支军队,那就是韩常率领八千军队,但他们是杂军,有五千契丹人和三千汉人组成。 韩常知道金国大势已去,便率领八千士兵和一千五百名工匠向牛皋投降。 此时,牛皋的四万大军已经控制了金国王帐所在地的数十万百姓和所有财物。 金国的几百名贵族之前已被完颜兀术清洗了大半,剩下了数十人也全部被俘,这一次牛皋没有再宽厚,他之前已得到陈庆命令,金国的所有贵族全部杀死,不留隐患。 当天晚上,数十名最后的金国贵族全部被斩杀,无一人幸免。 其他近千名贵族女子虽然没有被杀,但也被剥夺所有的贵族头衔,沦为普通民女,只保留了一点点微薄的财产,她们的命运最终和其他金国年轻女子一样,嫁给无妻的西军士兵。 二十余万金国民众都被送去临璜城进行隔离,生病者军医给他们治疗,不像金国,无药可救,最后只有一死。 而西军的军医用张仲景的药方进行治疗,加上隔离和消毒,病人及时补充水分和营养,只要身体不是特别羸弱,最后都能治好。 其实陈庆更感兴趣是金国的财富,北宋百年积累的财富都被金国掠夺一空,这次完颜兀术西迁,名义上是躲避瘟疫,实际上却是迁都。 所以他把仓库中所有的财富都带上了,还有贵族们携带的大量财富,足足装了十几万辆大车,有几万口大箱子还是北宋时的箱子,上面还有北宋皇室的印章,从没有开箱。 另外还有完颜兀术在南宋初期搜山检海时掠夺的财富,也在其中。 有大量的金银、珠宝、绸缎、瓷器、玉器、铜器、漆器、奇石、香料、皮毛以及其他各种珍贵物资。 不过铜钱却不多,主要是金国也需要铜钱流通,还要支援当时的伪齐,所以铜钱基本上都用掉了。 但其他财富金国贵族基本都没有动用,这其实就是一种认识误区,比如一块精美的太湖石,在宋朝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有足够多的文人喜欢,愿意掏出大钱去购买,所以它很值钱。 女真人就以为它是珍宝、财富,把它运了回去,但金国谁会喜欢它?在金国人眼中,它就是块破石头,所以丢在仓库里二十几年没有动。 黄金白银也是一样,没有足够的经济支撑,黄金白银也花不出去,和一堆破铜烂铁没有区别,当然,宋金议和后恢复正常贸易,黄金白银和太湖石都能换粮食了,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临璜城城头,陈庆正和牛皋在城头上缓缓而行。 “牛都统可知道,完颜兀术为什么想迁都临璜城?” 牛皋想了想道:“卑职发现临璜城是一个很高的战略支撑点,东连接辽东,西能控制草原,或许完颜兀术认为已经无法控制辽东,或者辽东已经无法支撑金国,他开始考虑用草原来支撑金国!”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一点没错,完颜兀术确实是这样考虑,应该说他的思路还是很清晰,战略方向也对,只不过他切入的时机晚了。 如果他去年不攻打高丽,而是提前迁都到临璜府,全力控制草原,那么金国再支撑二十年应该没有问题,甚至还能重新统一草原,但他决策错误,去攻打高丽,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了。” “殿下的意思是,要继续控制临璜府?”牛皋有点品味出主公的意思了。 陈庆点点头,“不是重新控制临璜府那么简单,这关系到我们后代子孙数百年、乃至千年的血脉延绵,汉人内斗不可怕,无非是一个王朝换成另一个王朝,但外族入侵就不一样,一旦外族入侵,就是整个民族的灾难,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难以翻身,所以控制草原就是十年内最重大的战略。” “那殿下为什么不不直接对塔塔部、克烈部和蔑儿乞部用兵?卑职认为十万精兵就能横扫草原。” 陈庆走到城垛前,扶住城垛望向西方,半晌,他缓缓道:“我原计划要灭金之后对克烈部动手,直接剿灭克烈部,但出发前一个消息改变了我的决定,那就是西辽!” “是耶律大石创建的西辽吗?” “没错!就是它,其实叫辽并不适合,它是契丹贵族建立的,但它的百姓不是契丹人,西辽已经灭了黑汗,开始向高昌回纥进攻,一旦高昌回纥灭亡,那么西辽下一步要么河西走廊,要么就是草原,我估计草原的可能性更大,耶律大石的战略必然是想通过草原杀回辽东故土。” “卑职明白了!” 牛皋明白了雍王的战略意图,控制草原,防范西辽军队的战略东征。 “卑职愿意留下,贯彻殿下的意图,控制草原!” 陈庆着实欣慰,他担心牛皋不愿留下,没想到牛皋一口答应。 “有牛都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牛皋连忙道:“卑职虽然明白殿下的意图,但一些细节还要请示殿下,怎么控制草原?卑职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陈庆点点头道:“所谓控制草原,其实就是两个字,‘均势’,绝不能让一家做大,谁强大就打谁,现在是蔑儿乞部强大,所以牛都统首先就要对蔑儿乞部用兵。 要学习金国的办法,联合克烈部和塔塔部,把牧场许诺他们,三家联手打击蔑儿乞部,一定要消灭兵力,把蔑儿乞部打压五成后,就此罢手,三家实力又差不多了。 再不断让他们内斗,不断削弱它们,但又不能灭了它们,始终让它们保持力量平衡,这就叫均势,可如果西辽大军杀来,又要联合三家,一起对抗西辽。” 牛皋默默点头,他真的明白了,关键就在于‘均势’。 陈庆又道:“我需要二十年时间,我们的人口增到一亿多,我们有了更加先进的交通工具,能够控制草原,那时就是全面控制草原时刻。” 十天后,解除了隔离,三十多人被治愈,病死七人,其他没有发病的人都没有被感染。 陈庆又从二十余万女真妇女中挑出八万名没有生育的年轻女子,许配给八万名准备解甲归田又尚未成亲的将士。 陈庆随即又做出一个更重大的决定,八万名将士解甲归田后全部留在辽东,给予他们极其丰厚的待遇,每人分给五百亩土地,百年免税,并刻铁碑记之。 陈庆随即任命牛皋为安北大都督,加封为冠军大将军,校检御史中丞,封爵辽国公,率五万大军坐镇临璜府。 封王铎为安北副都督,奚国公,升为上军都统制,协助牛皋镇守临璜府。 十天后,二十五万大军带着二十余万女真妇孺以及十几万辆大车、十万头骆驼,浩浩荡荡南下,返回燕山路。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安置 队伍走得很慢,这天晚上,大军在大定城休息,陈庆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草原上星星点点的帐篷,帐篷一望无际,它们都是老兵和他们的新婚妻子。 陈庆还是比较人道,这八万老兵带走的不仅是新娘,还有新娘的父母,二十几万女真百姓,一大半人的安置问题就解决了。 陈庆又给每个有了女真岳父母的将士每人再追加两百亩土地。 将来将士们的父母兄弟也会来辽东,陈庆也同样会给予土地以及税收上的优惠。 杨再兴走到陈庆旁边,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帐篷道:“辽东基本上都空了,他们留在辽东,会成为第一代开拓者。” “不仅是开拓者,也是守卫者!” 陈庆澹澹道:“一旦西辽军队杀到辽东,他们就能迅速集结起来,把侵略全部消灭,这也是我把他们安置在辽东最主要原因!” “殿下深谋远虑,即使没有西辽军队,他们同样也是最好的建设者!” “没错,他们将会成为辽东的主人!” 陈庆欣然道:“把最肥沃的土地分给他们,让他们安居乐业,生儿育女,以后还会有很多百姓从中原过来,他们也能得到土地,也可以免税,我还想把汉人百姓向外迁徙,人口不足啊!” 杨再兴笑道:“现在卑职才明白殿下大力推广玉米、土豆和棉花的意义了,大大增加粮食产量,让百姓们能吃饱穿暖,人口滋生。” 陈庆笑道:“只要能吃饱穿暖,每家生五六个孩子没有问题,我们再把最基础的教育跟上去,几十年后,辽东的人口越来越多,他们自然就会向北方开拓。” “恐怕比起海外,百姓们更愿意迁往辽东。” 陈庆也微微叹息道:“是这个问题,所以海外暂时先驻军,把土地占下来,再把南洋各地的汉人聚拢过来。” 】 “南洋还有汉人?” “有!还不少,都是从广南东路和福建路过去的,估计有几千人。” 这时,司马钱俊带着一名将领过来,将领叫做王坚,秦州人,陈庆出任秦州制置使时从军,身经百战,已出任统领,他因为作战负伤,年纪也超过三十岁。 经陈庆亲自劝说,他同意留在辽东为官,陈庆索性奖赏他一名最漂亮的女真少女做妻子,又赏他土地二十顷,赐他伯爵。” 陈庆之所以看中这个王坚,原因就是他为人宽厚,待人良善,深得士兵们敬爱,而且能识文写字,他能很好地配合钱俊。 “卑职参见殿下!” 陈庆笑着点点头,“我们去大帐说话!” 几人来到大帐,陈庆又命人把李复兴找来。 亲兵们在沙盘前点亮了蜡烛,这是辽东地区的沙盘,他们掌握的情报不多,做得比较粗糙,但勉强可以用了。 陈庆走到沙盘前,拾起木杆对钱俊和王坚道:“我考虑将辽东一分为二,辽南和辽北,因为疫情的缘故,所以辽北暂时不去,八万退伍将士都安置在辽南,一部分在辽东半岛,另一部分则按照辽河沿岸,把最肥沃的土地都分给他们。” 钱俊点点头,“卑职目前的职责就是建设辽南!” 钱俊已经被陈庆封为辽东经略使,主管政务,李复兴出任辽东兵马使,统领两万五千军队坐镇辽东。 陈庆笑道:“辽东包括了辽南和辽北,辽北也是你的管辖范围,只是现在有疫情,军队会一步步北上清理,而且北迁人口也不够,但你要做好规划,看看哪个县城不错,等下一批人口过来,你就可以安排了。” “卑职明白!” 陈庆并不担心钱俊的能力,他的能力很强,把女真逃难百姓管理得井井有条,正是因为看到他的能力,陈庆才决定让他出任辽东经略使。 陈庆又对王坚道:“八万退伍士兵就是八万个家庭,我考虑成立互助社,五十个家庭组成一个互助社,平时互相帮助,你作为统领退下来,出任经略府司马,互助社就由你来牵头组建。” 王坚躬身道:“卑职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待!” 陈庆又道:“平时还要组织他们训练,一旦有外敌入侵,要迅速集结起来。” “卑职记住了!” 这时,李复兴躬身道:“殿下,辽东土地广阔,步行很难,能否给士兵们一辆大车,让他们带着家人和帐篷前往。” 陈庆一口答应,“可以,我们正好有十几万辆大车,物资卸下来暂时放在大定城,给退伍士兵们八万辆大车,配上健壮的骡子,另外每个士兵所骑的战马都可以带走,再给每人十只母羊、两石粮食,五匹细布、二十张羊皮和五斤盐,算是我送给他们的临别之礼。” 这次陈庆不仅缴获了十几万辆大车,也缴获了二十万匹战马和骡子,还有几百万只羊。 他对跟随自己打江山的士兵当然不会吝啬。 ....... 三天后,八万士兵脱下了盔甲,换上了普通人衣服,但长矛和盔甲依旧放在大车内,腰中还是配着战刀,骑在跟随他们多年的马匹上。 他们是民,也是兵,一旦有敌军来犯,他们就会迅速披挂盔甲,集结起来保卫家园。 旁边是他们的大车,将士们的新婚妻子坐在大车上,由他们的岳母负责赶车,金国男丁奇缺,普遍寿命短,大部分士兵除了妻子,还带着岳母。 大车上装满了雍王送给他们的各种生活用品,还有他们的财产以及一顶帐篷,另外还有十只羊跟着大车,也是他们各自的财产。 八万士兵向雍王依依不舍告别,他们将去最肥沃的黑土地,开辟一片新的天地。 两万骑兵护卫着他们,退伍大军浩浩荡荡前往辽东,一眼望不见尾。 ....... 京兆连续出现了瑞兆,曲江池突然涌现大群红鲤鱼,足有上万条之多,聚集在湖边,有专门官员喂食,引来了数万百姓前赏鱼。 鲤鱼一般都认为是龙族所化,于是京兆纷纷传言,这是龙王来拜访雍王。 紧接着昭陵附近又出土了一块五百年前的石碑,石碑上苍劲地刻着六个字,‘新主出,雍地兴。’ 关中古称雍,这六个字一点毛病都没有,但这个微妙时候出土这块石碑,意义就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雍王率领大军灭亡金国的消息传来,京兆乃至关中一片欢腾,数百万百姓载歌载舞,彻夜狂欢,欢庆这等待了二十年的胜利。 《京报》头版头条,‘这才是最大的瑞兆’。 灭金消息从北向南,从西向东传播,天下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满街敲锣打鼓,欢庆胜利。 ……… 京兆城西的凤翔门前,一支百头骆驼组成的商队进城了。 这支商队充满了异域色彩,一看就是从遥远西域而来,骆驼驮运大包货物,为首是一名六十余岁的粟特老商人,他叫安图,后面还有十几名年轻的粟特商人,几乎都是他的子孙。 他们是从遥远的撒马尔罕过来,安图已经好几年没有来了。 从去年开始撒马尔罕市场上的丝绸价格大涨,安图便决定再走一趟京兆。 安图来到城门旁边的税所前,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问道:“请问,怎么申报税?” 一名官员走出来,打量一下他的骆驼队,笑问道:“是什么货物?” “主要是银器和地毯!” “是从哪里过来?” “撒马尔罕!” 官员点点头笑道:“你的运气不错,到今年年初开始,商税免两年,减税三年。” 安图大喜,笑问道:“为什么会减税?” “我们的战争结束了,需要休养生息,减税就是休养生息的手段。” “我明白,感谢!” 安图行一礼转身走了,官员又问道:“你住在哪里?” 安图一指前方,“应该是波斯客栈,我以前一直住在那里!”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西讯 种桓带着两名手下匆匆来到了波斯客栈,刚才税所官员通知他,有一支撒马尔罕过来的商队。 现在情报署已经趋于解散,内卫也承担起了情报的功能,之前雍王叮嘱过他们,让他们关注西辽的状况。 内卫当然不可能跑去西辽,那么从西方过来的商人,就是最好的渠道。 种桓来到波斯客栈,这是一名波斯人开的客栈,占地很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兆城确实比较少见,也是它很有名的缘故。 种桓和两名手下走进大院,掌柜连忙迎上来,种桓取出银牌向他晃了一下,掌柜连忙陪笑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在京兆,无论是谁,对内卫都有三分畏惧,尤其是酒楼、客栈、青楼、茶馆这种服务性的行业,更是不敢得罪内卫,否则他们饭碗就会被砸掉。 哪怕是这位波斯人掌柜,眼光也极为灵通,对方拿的是银牌,那可不是一般内卫,至少统领以上。 “你们店今天是不是来了一支粟特商队,撒马尔罕过来的?” “有!有!安图大爷,我去通知。” 种桓摆摆手,“请他到大堂来坐一坐,我只是来打听一些事情!” “将军请大堂稍坐,两位也请坐下喝口茶。” 种桓带着两名手下来大堂坐下,大堂内的布置陈设极具波斯特色,铺着厚厚的地毯,旁边还有客人休息喝茶的地方。 种桓和两名手下坐下,细细品着热腾腾的波斯奶茶,奶味很浓郁,种桓比较喜欢这种口感。 这时,安图被掌柜领了过来,他知道对方是内卫高官,着实有点紧张,躬身行一礼。 种桓摆手笑着:“安领队请坐!” 安图有些不安地在种桓面前坐下,“我只是商人,不是替谁来探查情报!” 种桓笑道:“不用紧张,如果我怀疑你是敌人探子,我就不会坐在你对面了。” 安图一颗心稍稍放下,种桓又问道:“你是从撒马尔罕过来?” “正是!” “我想了解一下西辽的情况,能否给我说一说?” 安图点点头道:“西辽军队三年前击败了塞尔柱帝国的四十万大军,前年又掉头吞了东部黑汗,听说去年又和高昌回纥作战,高昌回纥一半的土地都被占领了,西辽现在很强大,连我们花剌子模也向它臣服了。” “它还在继续西征吗?” 安图摇摇头,“我们花剌子模臣服后,西辽就调头向东了,否则他不会攻打高昌回纥,现在有一种说法,我们经过西辽时处处听闻。” “什么说法?” “回家!” 种桓眉头一皱,“回家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指回辽东吧!西辽有两万余契丹精兵,还有几十万契丹人,他们是西辽帝国的真正支柱。” 种桓不解问道:“西辽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契丹军队和契丹人?” “这个我倒知道,我在西辽认识一个契丹商人,他给我说过,辽国虽然灭了,但辽国在西北重镇可敦城还有两万驻军,数十万契丹民众,这支军队不得轻易回京,也就成全了耶律大石,他就率领这两万大军去了西方,在那边开疆辟国,又把数十万百姓接过去,就是现在的西辽国了。” 种桓笑了笑道:“辽国灭亡到现在快三十年了吧!那些可敦城的老兵还在?” “那些老兵很多都去世了,但还有一些活着,还有他们的子孙,回辽东一直他们的梦想,包括他们皇帝,以前他们做不到,现在强大了,他们自然就想回家了。” 从波斯客栈回来的路上,种桓还在想这件事,雍王殿下应该也是意识到这个可能了,所以才特别关注西辽,现在西军刚刚灭了金国,一旦西辽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会不会立刻着手东征?杀回来抢占辽东。 西辽会不会又将成为雍国最强大的敌人?最具威胁的敌人? 回到署衙,种桓立刻向王浩汇报了他拜访粟特商人安图的情况。 王浩沉吟片刻道:“你说西辽会不会也派探子来京兆城潜伏,收集情报?” “以前我觉得不可能,但现在我认为很有可能了,一旦西辽把我们认定为敌人,他们肯定会收集敌方都城的情报。” “除了京兆,你觉得还会有哪里?” 种桓沉吟一下道:“卑职觉得大同府很有可能!” “为什么?” “大同府是辽国的西京,被辽国统治了近百年,耶律大石会认为大同府是他们的土地,而且大同府有很多契丹人,甚至知府也是契丹人。” 王浩点点头,“你把今天的访问写份报告吧!我交给内政堂,建议他们更换大同官员。” 内政堂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碌着雍王登基的准备,扩大宫殿,建造祭台,创造瑞兆,设立宗庙,当然宗庙可以追溯,也可以以雍王为起点,比如基业是几代人打下来的,那么就要追溯。 但如果是布衣起身,对自己祖先可以追溯,但也可以不用追溯,最典型就是刘邦,他登基后,因为父亲还在世,所以尊父亲刘太公为太上皇,他的祖父就没有再追封。 虽然众人一直在忙碌筹建登基事宜,但这几天,他们又不得不放下了,科举在即,他们又在全力准备科举。 议事堂内,五名参知政事正在讨论科举之事,科举将在二十天后举行,这次科举的规模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参考士子人数比上一届足足增加一倍,上一届有五万人参加科举,而这一次,从各地赶来的士子已超过十万人。 当然,很大一部分人是来参加明经科和国子学考试的,明经科是从吏,现在当官很难,那么能成为官府中的文吏也是一件美差,官府中地位比较低的不是吏,而是役,衙役、弓手、牢子之类。 以前也可以通过关系进县衙当文吏,但现在那种文吏已经没有编制,属于临时性质,随时会被辞退,想要有编制,那就必须通过明经科考试,所以明经科的火热程度已经超过了进士科,进士科只有两万多人报考,而明经科就有近七万人报考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吏治改革的背景,吏部把各县官员任命权从五人扩大到八人,原本只有县令、县丞、县尉、县工和主薄,现在又把三名押司的任命权收归吏部,而其他六曹文吏的任命权归县令,但州府有审核权。 正是这个审核权,使县里大户子弟就算找关系进县衙,也只能做个临时工,拿不到正式编制,因为你没有功名,州里那一关就审核不过。 所以大家都想得到正式编制,那只能去考试拿功名了。 还有一个可以拿编制吃皇粮的职务就是州学和县学的教授以及助教,但当教授或者是助教,又必须是国子学出身。 国子学实际就是雍国的最高师范学院,学成后都回家乡去做先生当助教,然后慢慢升为教授。 国子学目前有两所,一所是京兆国子学,还有一所是洛阳国子学,两所国子学每年学成五百人,所以每年也要招收五百人,所以还有一万多名士子就是来参加国子学招生考试。 五名参知政事商量了半天,最终商定,今年的录取规模还是和去年持平,百名进士,五百名明经士和五百名国子生,至于殿试,还是由他们五人同时主持。 这也是没有办法,雍王殿下不在,只能由内政堂来主持殿试。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围城 临安城已被五万西军包围,在灭金消息传来后,围困临安府的南北主将李慕清和鹿贵立刻行动了,五万大军杀进了临安府,兵临临安城下,从正北、西北,正西、西南和正南五个方向,扎下五座大营,其中李慕清负责北和西三座大营,鹿贵负责南和西南两座大营。 这就意味着韦朝实际上只剩下临安一座城池了。 临安城只剩下一万守军,还是韦后用每月十贯钱的高俸维持,否则早就跑光了。 临安城门紧闭,城头上士兵紧张不安地注视着城外的大营,所有士兵心里都有数,西湖那边很长一段没有城墙,西军要杀进城轻而易举,上面下令关闭城门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不少士兵已经考虑如何逃命了。 一个月十贯钱虽然还不错,但绝不是发财,只能算小钱,为这点小钱丢了性命是否值得? 更重要是,现在有钱也花不出去。 临安城内一片萧条,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已关门闭户,商人们都跑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家官方的米铺还开门,百姓没有选择,只能购买每斗两百文的霉烂米粮度日,盐也涨上了天,每斤盐一贯钱,这是官方价。 城内唯一开门的只有两家酒楼,但价格也贵上天,去一趟点一壶酒,两个小菜,至少十贯钱起步,唯一的顾客就是士兵,士兵们怨声载道,一个月的俸禄只够喝一壶酒,还不如从前。 民不聊生,百姓只能逃亡,凡家里不是临安城的百姓都各自跑回家了,从西湖那边走,虽然有士兵阻拦,严禁出城,于是催生了专门的出城生意,夜深人静,一艘艘小船满载出城的百姓从水路出城了,站岗的士兵看见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拿人好处,自然要给人方便。 走私也是这一帮人,粮、盐、油、菜都是在夜里运进来,百姓们也是夜里在河边购买,比官方便宜得多,米每斗三十文,盐每斤一百一十文,小菜十几文钱,正是这个盐价让人隐隐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应该就是西军。 但不是每家每户都熬得下去,很多贫穷人家只剩下几文钱,想卖东西也没有地方卖,他们开始陷入绝境。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在临安城内迅速流传开了,西军在城外建立了收容大营,每家每户有一座帐篷,每天配给基本的口粮,这便让很多陷入绝境的百姓看到了希望,纷纷收拾东西夜里出城。 白天西湖边有人站岗,但到了夜里,站岗人都消失了,任由百姓拖家带口出城,一个晚上,就逃出去了三万余人。 夜幕下,三艘乌棚船停在了慈幼院前面的小河前,这时,慈幼院门开了,几名黑影带着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院子里出来,足有二三十人,这些都是孤寡老人,这段时间西军已经转出去数百人,这是最后一批。 “慢一点,各位老人家,慢点上船,每艘船坐十人就行了。” 扶持老人上船的是魏延宗,就是他带着几百人夜里转移百姓,给百姓送粮送盐,这些年他立功颇多,已经被雍王提升为上军统领。 数十名老人被扶持着一个一个上了船,三艘乌篷船随即向城外驶去。 所有将领都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也和西军达成了协议,白天不行,但夜里随便他们从水路进出。 这时,在左相国徐先图的府上,吕纲正和徐先图在房间里密谈。 徐先图已经忍无可忍,也想离开临安,这次吕纲是专门劝说他继续留下。 徐先图的情绪很低落,缓缓道:“朝廷一共只剩下十五名官员,其他都跑光了,原本几千人的皇宫也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能偷的都偷光了,能走的也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朝廷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韦后了,也没有什么奏折可以审阅,每天除了喝茶就是喝茶,可能只有朱胜非稍微忙一些,他掌握着仓库。 说实话,我真不明白,这个韦朝已经人心丧尽,雍王殿下还留在它做什么?你说是让人们忘记宋朝,事实上,没有人再想回宋朝了,今天临安烂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宋朝造成的?” 吕纲笑道:“雍王殿下做每一步都是有条不紊的,现在军队已经把临安城包围了,那就是到了临变的时候,很快,守军就会投降,西军进入临安城,直接包围皇宫,那就是徐公发挥最后作用的时刻到来,再坚持一个月,相信殿下绝不会亏待徐公。” “你告诉我,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吕纲沉吟一下道:“我可以告诉你,殿下想要韦后以宋朝太后的身份公开下旨,昭告天下,承认雍国是宋朝唯一的合法的继承者。” “韦后已经公开宣布宋朝终结,现在又让她以宋朝太后身份宣布,那是不是很滑稽?” “她是否宣布过宋朝终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承认,她的作用就是让大家澹忘了宋朝,但我们并并没有承认宋朝结束,所以让她再宣布一次,她的历史使命就结束了。” 徐先图点点头,“殿下让我去劝说她?” “没错!” “但她开出的条件,殿下能接受吗?” 吕纲笑了起来,“从古至今,那么多君王的退位诏书都是自己发出的吗?那些君王很可能几个月前就死了,需要他活着,便没有敢说他已经死了,韦后若识时务,雍王对她的恶可以既往不咎,可以给她一个善终,她若不时时务,那就只要她名义上活着就行了。” 徐先图叹口气,“我明白了,西军会在什么时候进城?” “坦率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在等通知,但金国已经灭了,雍王的威望已经足够,不会太久了,就等雍王殿下的旨意!” ......... 在距离临安城约十里外的旷野里,西军扎下了一座临时收容大营,这也是临时安置城内百姓的地方,很多平原家里已经是粮食断绝,铜钱也断绝,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所以吕纲便建议军队修建了这座收容大营,给陷入绝境的人家一个庇护所,让他们有口饭吃,活下去。 收容大营占地数千亩,搭建一万个帐篷,最初考虑收容一万户人家,但实际上来了三万多户人家,只得在北面再增加五千顶大帐,平均每两户人家住一定帐篷,因为都是双体帐,中间有分隔的帘幔,住两户人家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每顶大帐有两只炉子,军方提供蜂窝煤,这可不是新鲜玩意,几年前临安就已经普及了,专门有商人从北方大量运来,它发热量高,比烧柴成本低多了,深受中底层百姓的欢迎,几乎家家户户都烧煤炉子。 烧煤炉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喝开水,这也是陈庆的严令,士兵不准喝生水,也渐渐成为了社会习俗,京兆已经很少有人家喝生水,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肠道传染病大大减少,体质变强,不容易生病,普通百姓的寿命也在增长。 这天晚上,又有两千多人从城内逃出,被士兵领到西北角,这里还有一部分空帐,每两户人家一顶大帐,两千多人都被安顿下来。 一群孤寡老人也被安排在十顶大帐内休息。 士兵离开时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放心吧!你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入瓮 广南东路端州,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正沿着西江疾速行军,这支军队穿着各色盔甲,有的穿皮甲,有的穿藤甲,有的骑着毛驴,有的光脚而行。 这支军队便是刘光世亲自统领的两万精锐之军,刘光世在荆湖南路投降后,没有被处死,而是被流放到广南西路充军,他便改名为刘忠君,老老实实在广南西路替当地官府训练民团,他还是有点本事,训练的民团屡次镇压当地蛮族的叛乱。 终于渐渐引起了天子赵构的注意,赵构一直头痛广南西路的蛮族造反,每次造反都是屠杀官府和汉人,加上地方官府不断给刘光世说好话,赵构竟相信了刘光世已经彻底悔改的鬼话,重新启用刘光世,任命他为广南西路的民团司马,给了他两万人的名额,让他训练地方民团军镇压蛮族造反。 手中有了军队,刘光世的野心再一次暴露出来,他首先恢复了本姓,控制了广南西路的安抚使官衙,就在这时,天子驾崩、太后篡位的消息传来,刘光世当即立断,占领了广南西路七个州,自封为安南王,掠夺大户,夺取钱财招兵买马,短短几个月,他的军队已达十万人之众。 就在这时,刘琼率领八万大军进入广南东路的消息传来,这让刘光世十分紧张,他的兵力多是多,但基本上都是乌合之众,没有兵甲装备,很多士兵还拿着竹刀竹矛。 不过刘琼进入广南东路后,并没有急于进入广南西路,而是在积极进行战备。 这时,刘光世得到消息,刘琼率领大军前往连州围剿矿监陈志武的叛乱,连州桂阳县附近有着大宋最重要的铜矿和银矿,矿工有十几万人之多,刘琼至少要率五万大军前去平乱,还有三万军队主要镇守广州一带,其他地方就兵力空虚了。 刘光世知道西军在端州进行备战,囤积了大量粮草兵甲,现在西军北上镇压矿工,这就是自己的机会啊! 刘光世当即立断,率领两万精锐大军赶往三百里外的端州。 宋朝的广南东路因为海外贸易的缘故,已经渐渐有了起色,人口聚集,但广南西路人口还不算多,两万大军昼夜不停行军,一路遇到的村寨都被他们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但县城他们暂时不敢抢,刘光世担心被刘琼得到消息,再度掉头南下。 他只得暂时许诺士兵,等夺到粮食兵甲后,回城时杀进县城抢个痛快。 这天傍晚,大军抵达了高要县,两万大军抵达县城外,只见县城城门大开,看不到一个人,刘世光心中疑惑,他先派了几名探子进城去打探。 不多时,探子跑回来禀报,“启禀王爷,城内是一座空城,不见一人,大街上全是丢弃的杂物,城内百姓应该是仓促逃光了,或许城内还藏有不少人,我们没有细看。” “仓库去看了吗?” “去看了,仓库还有不少粮草。” “兵甲呢?”刘光世急问道。 “有大量箱子,箱子上都写着皮甲、战刀、长矛,箱子很多,堆积如山!” 刘光世大喜,他见天色已晚,便下令大军进城休息。” 两万士兵蜂拥进城,纷纷冲进民宅,寻找财物和女人,但出乎士兵们意料的是,县城内竟然空无一人,东西倒是不少,但都是破烂衣服家具之类,不值钱。 但每家每户都有酒肉,都是刚做好的酒肉,士兵饥肠辘辘,一路上都是啃干粮,面对喷香的酒肉,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喝酒吃肉。 数百名士兵开始寻找柴禾和水井做饭,这时,一家酒铺的仓库里发现了几百坛酒,士兵们把它们搬到大街上,准备开怀痛饮,不料打开酒坛,里面竟然是黑漆漆的液体,气味刺鼻,士兵们大怒,把酒坛全部砸掉,黑色液体流满了大街。 刘光世带着几百士兵直奔仓库,毕竟他们就是为兵甲和粮食而来的。 两座大仓库紧靠在一起,一座是粮食仓库,一座是兵甲仓库,外面是营栅包围。 他们先来到粮草仓库,一半都是干草料,其他都是一袋袋粮食,堆积像小山一样,估计有几千石。 “王爷,不对啊!”有士兵惊呼道。 刘光世走上前,“怎么回事?” “王爷,你看这里!” 一名士兵指着粮包,刚才他手痒,忍不住用匕首划了一刀。 刘光世愣住了,粮包里流出来的不是粮食,都是稻壳,他也拔出刀,对着周围的粮包连劈数十袋,流出的全部是稻壳,没有一袋粮食,他们又检查了几百袋,心都凉了,只有仓库最外面的地上几袋是粮食,恰好他派进城的探子就是看了这几袋。 “去兵甲库!” 刘光世转身向兵甲库跑去,士兵们纷纷跟随。 刘光世现在只希望是库吏弄虚作假,贪污了粮食。 兵甲库的情况彻底让他们寒心,同样只有外面地上的十几箱是真东西,其他几千箱全部都是空箱子。 刘光世彻底呆住了。 这时,他忽然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这个味道很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这气味是哪里传来的?”刘光世问道。 “回禀王爷,好像是在酒铺里,发现了很多黑色的酒,弟兄们把酒坛子都砸了,就是这种气味。 “黑色的酒?” 刘光世想了想,忽然大叫一声,“不好,是火油!” 刘光世转身便逃,刚奔出仓库,迎面奔来十几名士兵,结结巴巴道:“王爷,弟兄们.弟兄们都中毒了。” “怎么回事?” “弟兄们去民居翻找财物,发现了很多酒肉,他们忍不住吃喝,结果全部中毒。 刘光世气得跺脚,“谁让他们乱吃东西,有多少人中毒?” “六千余人!” 刘光世差点气昏过去,他一共只带来两万人,这就去掉三成了。 就在这时,有士兵指着天空大喊:“王爷,有敌情!” 只见火箭从城外四面八方飞了进来,甚至还有火球飞射进来。 刘光世惊得目瞪口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撤退!向城外撤退!” 不用他喊,士兵们早已拔足向城外狂奔,高要县只有一座南城门,无数士兵向南城门涌去。 刘光世刚奔出数十步,前方大街上忽然火光大作,烈焰腾空而起,浓烟滚滚,原来是士兵们砸碎的黑酒被点燃了,哪里是什么黑酒,分明就是猛火油,可惜这些士兵都没有见过火油。 实际上,所有的房顶都撒了硫磺、火药和火油等易燃之物,加上广南两路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木制,火势蔓延得极为迅速,整个县城很快都燃烧起来。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广南 上军都统制唐骞此时就站在高处,指挥两万士兵围城。 刘琼率军去平乱不假,可并不代表西军就没有其他大将,留守大将正是唐骞,他是斥候出身,尤其注重情报。 就在一个月前,唐骞得到一个重要情报,刘光世兵甲极度缺乏兵甲和粮食,唐骞便决定在高要设一个套,将大量假兵甲、假粮食运到仓库,并派人去宣扬。 西军和刘光世打过交道,知道此人比较贪,而且喜欢用奇兵偷袭,便借刘琼率大军平乱的时机,设下了这个圈套。 果然,刘光世得到消息,认为有机可乘,便亲自率领两万精锐赶赴端州高要县。 刘光世的军队一路烧杀抢掠,喜欢冲去民宅抢掠财物,唐骞发现这个特点,便据其所好,在民居内也设下了酒肉陷阱,果然让六千多士兵中毒。 此时,八千士兵用弩箭堵住了城门,箭矢如暴风骤雨射向奔逃出来的敌军,一群群敌军栽倒在城门,在一片绝望的惨叫声,很快,城门前的尸体堆积如小山一般,很多士兵想爬过尸山逃出来,但还是栽倒在尸堆中。 这时,西军士兵将数百罐火油扔了过去,城门前也燃起熊熊烈火,烈焰将尸体吞没了,不少趴在地上装死的士兵被烈火烧得忍受不住,爬起身哀嚎奔逃,没跑几步便一头栽在火中。 城墙上也爬了几千人,他们挥手大喊大叫,恳求投降,回答他们的只有无情的箭矢,这些士兵烧杀奸淫,恶贯满盈,只能以死赎罪。 很多士兵忍不住跳下城,等待他们的是长矛无情的刺杀。 这场大火从黄昏时一直烧到第二天上午,两万敌军全部死在城内,无一逃脱,就连刘光世也跟随他的野心一起埋葬在烈火中。 唐骞没有止步,他随即率领两万大军直扑刘光世的老巢梧州。 刘光世十几万大军确实是乌合之众,听说主公已死,纷纷作鸟兽散,各奔前程。 但刘光世的手下大将潘温却认为这是一次机会,西军只有两万人,如果自己能击败西军,那他就能取代刘光世,成为新的安南王。 潘温当即率领五万军队,迎战从三百里外杀来的西军。 梧州和端州之间相隔着康州和封州,但封州很小,州治封川县便位于封州最南面,紧靠西江,就在距离封川县约十五里的西江北岸,在一片宽达二十余里的旷野上,两支军队不期而遇。 西军的两万军队由五千骑兵和一万五千步兵组成,一万五千步兵中又有两千重甲步兵,还携带三十架小型投石机,这种小型投石机只有一人高,抛竿有两丈长,重五百斤,平时由马匹驮运,使用时可以非常快的组装起来,可将十斤重的小型铁火雷——铁刺猬投射到百步外。 另外西军还携带了十颗两百斤重的大型铁火雷,专门用来炸城。 西军迅速列队,最前面是两千重甲步兵,在他们身后是一万弩军,同时也是长矛军,还有三千投枪军和投石机操控手,最后面是五千骑兵。 潘温见对方远来疲惫,当即下令全军进攻,企图以人海战术冲垮西军的阵型。 “咚!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五万大军如潮水杀来,潘温也知道对方弓弩犀利,但他对士兵的死活并不是很在意,士兵死了还可以再招募,但兵甲战马就不是那么容易搞到了,他看重的是两万西军的盔甲装备以及战马,还有战胜西军能带来的巨大声望。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潘温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未离开过广南西路,更没有和西军交过手,他只是一名宋军兵马使,对宋朝军队的腐败了解很深,他把西军和宋朝军队等同起来了。 一万弩手列成九派,每排一千一百人,他们的长矛就放在脚下,一旦敌军杀上来,他们就会把军弩背在身后,化身为长矛军。 唐骞也没有想到敌军这么直接,直接全军杀上来,眼看敌军如潮水般涌来,他大喊道:“弓弩准备!” 一万支军弩呈四十五度斜角向上,冰冷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杀机,敌军越奔越近,已经奔进了一百五十步线内, 统制张横大喝一声,“射箭!” 急促的梆子声响起,前三排三千三百支弩矢腾空而起,如一片黑云向敌军人群迅速射去,敌军士兵纷纷举盾抵挡,但他们简陋的盾牌根本挡不住强劲射来的弩矢,一片片敌军惨叫倒下。 紧接着第四排到第六排的弩箭射出,又是三千多支弩箭,箭矢如雨点般射进敌军,无数敌军士兵中箭,翻滚着倒下,这时,第七排到第九排的箭矢射出,箭矢铺天盖地。 第一轮一万支箭将三千余名士兵射倒,但对于五万大军,三千多人的伤亡根本起不了波澜。 数万大军奔进了一百步线,第二轮弩矢开始发射. 五千士兵却从北面三里外向西疾奔,战术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绕到敌军身后,从后面攻击敌军,而这时,敌军想回头已经来不及。 潘温只想速战速决,先击溃正面的西军,再调过头对付骑兵。 两轮箭矢,敌军伤亡近七千人,四万余终于杀到了眼前,两千重甲步兵一挥三尖两刃刀,如山一般出现敌军眼前。 后面是刚刚从弩军化身为长矛军的一万士兵,在长矛中间还隐藏着三十架小型投石机和两千五百名投矛手。 敌军轰然撞上来,迎接他们却是寒光闪闪的陌刀,刀锋之下,血肉横飞,人头翻滚,满地的残肢断臂,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无比浓烈的血腥气息,但重甲步兵对此已司空见骨,后面的士兵也身经百战,毫不在意。 这时,忽然有士兵大喊:“唐都统,有象群!” 唐骞一扭头,只见从西北方向的树林里冲出数百头大象,上面骑着士兵,直向西军大阵侧面冲来,唐骞厉声大喊:“投矛手迎战!” 两千五百名投枪手冲了上去,异常锋利的钢矛投出,一道道寒光射出,锋利无比的钢矛刺穿了战象的头部,一头头大象轰然倒下。 只片刻,五百头大象被杀掉一百余头,大象群害怕了,企图掉头逃命,上面的驭象人却大声喝喊,逼迫大象冲锋。 投矛手立刻改变了目标,矛刺对准了大象背上之人,他们投掷精准,一个个敌军士兵惨叫着大象身上摔落,片刻,数百名驭象人和士兵全部被刺杀。 没有了驭象人的威逼,近四百头大象纷纷掉头向树林内奔去。 这时,唐骞见时机已经成熟,厉声令道:“投石机投射火雷!” 三十架投石机被运到前方,开始连续投射,接二连三铁刺猬投进敌军群中,铁火雷在人群中爆炸,淬毒铁钉四散飞溅,人群中一片惨叫。 广南西路的敌军从没有见过如此让人恐惧的火器,士兵动摇了,前军的无数士兵掉头便逃。 这时,五千骑兵从后面掩杀而来,数万大军再也支撑不在,全线崩溃,士兵哭爹叫娘,四散奔逃,西军一万长矛手和五千骑兵在后面掩杀,杀得敌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主将潘温被西军骑兵包围,斩杀了于马下。 两个月后,刘琼和唐骞率领大军彻底平定了广南两路,留三万军队驻守广南两路,大军班师回朝。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韦灭 临安城军营内,十几名将领聚集一帐,为首主将是老将张万滔,他是韩世忠部将,目前出任神武军前军都统制,实际上,城内的一万军队都是由他统领。 张万滔早已两个月前就被吕纲秘密说服,暗中投降了西军,所以他才命令士兵不准阻拦百姓出城。 今天他接到了吕纲的命令,今天晚上开启城门,西军入城。 但张万滔还有压在心中的仇恨,这股深深的仇恨就是他的顶头上司韦桐,韦桐在他头上飞扬跋扈,作威作福,他可以忍受,但韦桐甚至还霸占了张万滔的小妾。 虽然在韦后的调解下,韦桐交还了张万滔的小妾,但小妾已经多次被他玷污,这种夺妻之恨,张万滔早已对韦桐动了杀机,但他一直隐忍,今天他不用再隐忍了。 “不瞒各位将军,我早已归降了西军,一直就等待着开城迎接西军进入临安,这一天终于来了,大家都跟随我十几年,我知道大家的心情,这一天大家也是期待已久!” 众人激动万分,纷纷大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们愿意跟随都统归顺西军!” 张万涛摆摆手,“大家安静,听我把话说完!” 众人安静下来,张万滔继续道:“我和西军约定,天黑后开启城门,所有的将士都要在军营内,西军将安静入城,接管临安,然后大家随我出城接受整编,我们军纪很好,没有扰民,所以大家基本上也能保住现有官职,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大家都各自回营,约束好士兵,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军营。” 众将都各自归营,张万滔带领五百亲兵来到了越王府。 越王府就是韦桐的府宅,张万滔当然是得到了吕纲的许可,才会对韦桐动手。 张万滔提刀冲进大门,正好遇到韦桐的侍卫首领马义,马义大惊,“张都统这是要做什么?” “特来送你去见阎王!” 张万滔一刀便砍掉了他的人头。 后面数十名侍卫调头便逃,却被五百士兵团团包围,一个不留,全部杀死,这些都是韦桐的狗腿子,为祸临安,死有余辜。 张万滔带着数十名手下一路冲到后宅,大堂上,韦桐正和妻儿以及十几名小妾吃晚饭。 忽然一颗血淋淋人头滚在餐桌上,吓得所有人掩面尖叫。 韦桐一眼看见了冲上大堂的张万滔,惊得他调头便逃,却被士兵一箭射中腿部,摔倒在地,躺在地上哀嚎。 张万滔先揪过了韦桐的七个儿孙,一个一个杀死,连同韦桐的妻子也被他一刀刺穿胸膛,他的小妾就是被韦桐的妻子骗入府中,张万滔岂能饶她。 当着韦桐的面杀了他的妻儿子孙,张万滔这才走上前一把揪住韦桐的头发,冷笑道:“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韦桐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他合掌哀求,“将军饶命!” 张万滔眯起眼睛,眼中杀机迸射,“你玩我小妾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什么后果?” “我所有的女人都送给将军,将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张万滔哼了一声,“我玩你的女人,雍王不会饶我,但我杀了你却没有事,去死吧!” “将军饶” 韦桐话没有说完,张万滔一刀砍掉了他的人头。 五百名士兵随即封闭了韦桐的七座金库,韦后皇宫内库的钥匙给了韦桐掌管,韦桐贪欲滔天,短短几个月时间把皇宫金库内一半的财富都搬回自己府中,占为己有。 这也是吕纲交给张万滔的任务,他可以杀韦桐,但不能滥杀无辜,还要控制住韦桐的府库。 ....... 夜色中,五万西军进城了,一队队西军奔进城内,迅速控制了城内的各个要害部位,并将皇宫包围起来。 相国府中,已升为临安府尹的王薄跑进秦桧后宅书房,急声大喊道:“姑父!姑父!” 秦桧刚吃罢晚饭,正在书房看书,忽然听见王薄大喊,他眉头一皱,起身走出书房,不满道:“安安静静的,你鸹噪什么?” “姑父,大事不好,西军进城了!” “什么?” 秦桧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刚发生,府衙已经被西军控制,小侄跑得快,前来报信!” 秦桧转身急忙跑去内宅大喊道:“夫人!” 王氏走出来问道:“老爷,什么事情?” “快跟我走,西军进城了!” “啊!”王氏慌忙道:“我要收拾一下。” “来不及了,快走!” 秦桧拉着妻子便向后门逃去,王薄跟在他们后面。 秦桧在府宅附近买了一座普通人家的小院,他准备去小院里躲一段时间,然后寻找机会出城。 后面斜对面便是钱塘县衙,他买的小院就在县衙旁边。 他们三人刚跑出后门,不料正好遇到百余名西军士兵过来堵他的后门,百名西军士兵立刻将他们三人团团包围。 秦桧连忙抱拳道:“各位误会了,我是府上管家!” 这时,走出一名官员,冷笑道:“秦相公居然自甘堕落为管家,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这名官员正是钱塘知县司马春,之前是韦桐的幕僚,王薄升为府尹后,司马春被任命为知县,他当然早就暗中投降了西军。 秦桧大怒骂道:“你这个狗贼,竟敢吃里扒外!” 司马春摇摇头,“我任务就是盯住你,别让你跑了。” 秦桧夫妇被重新押回府宅,关在书房内,王薄则被带走。 书房内,秦桧从一本书里取出两个小红瓶,惨笑一声道:“陈庆绝不会饶我,与其被他羞辱杀死,不如自我了断!” 他颤抖着手把红瓶递给王氏,王氏接过红瓶看了半晌,忽然仰头一饮而尽。 “老爷,我先走一步!” 她起身跌跌撞撞走进里屋,秦桧长叹一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举起红瓶一饮而尽,瓶子当啷落地..... 次日,看守他们的士兵才发现二人已服毒自尽。 王薄也同样逃不过一死,他尽管苦苦哀求饶命,但还是被吕纲下令士兵将他用白绫勒死。 王薄的罪名和秦桧夫妇一样,勾结金人卖国。 ....... 临安的人口只剩下十几万,但西军正式进城,还是城内的百姓欢呼雀跃,满城沸腾. 西军士兵搭棚赈粥,赈济饥饿的百姓。 韦后是第二天上午才知道西军进城的消息,吓得她心都凉了,急忙派人去找相国,人还没有出宫,徐先图和朱胜非便来了。 徐先图和朱胜非的待遇不一样,徐先图和张浚一样,还能继续得到陈庆的重用,陈庆已经决定,将朝廷设七相,徐先图和张浚两人都能入相,徐先图出任户部尚书,张浚出任刑部尚书。 但朱胜非不一样,陈庆允许他回乡养老,安度晚年,当然他已经七十岁,没有机会了,但他儿子朱俊可以继续出任平江府刺史。 为了儿孙的前途,朱胜非也拼了。 韦后听了两人的劝说,半晌道:“朕可以退位,也可以以大宋太后身份公开颁布诏书,承认雍国为正统,但朕有两个条件!” “请太后慎重考虑!” 两人已经不再承认韦后的君主身份,改称她为太后了。 韦后凝视两人半晌,缓缓道:“第一,我有两个儿子,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们二人目前在京兆,太后如果希望他们平安,那就不要提过份的要求,否则什么都得不到!” “什么意思?你们的意思是说,陈庆会杀了他们?” 朱胜非躬身道:“恕微臣直言,太后现在已经没有提条件的资格了,秦相公夫妇已经服毒自尽,韦国舅一家被张万滔杀了,太后若想平安过渡,那就不要提任何条件,在这里签字画押,并加盖宝玺!” 朱胜非取出一份诏书,这是他昨晚精心准备的一份诏书,得到了吕纲的认可。 韦太后听说张万滔把自己兄弟一家杀光了,心中既害怕,又难过,韦家绝后了。 她不敢再提条件,提笔在诏书上签了字,同时把装有大宋皇帝宝玺的盒子一并交给他们二人。 “太后明智!” 韦后叹了口气,“我也要去京兆吗?” 徐先图点点头,“太后收拾一下吧!今天下午出宫,西军要进宫清理,然后封闭皇宫。” 当天下午,太后带着六百多名宫女宦官离开了皇宫,前往城外大营,西军在大营内专门开辟一座营中营,供他们居住。 十天后,由数百艘万石海船组成的船队离开钱塘湾,浩浩荡荡驶往京兆城。 存在了不足一年的韦朝,由此彻底覆灭。 韦氏以大宋太皇太后的身份,向天下颁布诏书,宋朝因为不再有皇室继承人,宣布宋朝就此终结,同时承认雍国为社稷正统,为大宋的合法继承者。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登基 就在韦太后正式昭告天下不久,京兆也发生了大事,百官、将领和数十万民众再三要求他登基称帝,陈庆先是婉拒,但百官和众将再一次要求,如此三次请求,陈庆终于答应登基。 五月初五,在京兆数十万百姓和将士的瞩目下,陈庆在承天门正式登基,接受百官朝贺,随即祭拜天地,建国号为雍,史称雍朝。 并改年号为永太,今年为永太元年。 陈庆随即册封王妃吕秀为皇后,册立世子陈冀为皇太子,册封五个妾为五妃,其他几个孩子皆封为亲王和公主。 陈庆定京兆为都城,同时大赦天下。 登基对陈庆其实只是一个形式,他早已是天下之主,只是一些称呼需要改变,其他并无实质性变化。 登基大典结束后,陈庆便率领百官前往蓝田县,参加丹霸水道落城。 丹霸水道长只有三里,它挖低一道峡谷约百丈,终于把丹水和霸水连接起来,使千石货船能从长江直接驶往京兆。 丹霸水道在唐朝时曾接近完工,但由于政治缘故,唐朝政治中心迁往洛阳,丹霸水道不再受重视,不久便坍塌了。 唐朝丹霸水道还是留下了一些基础,使工匠们只用了两年时间便挖掘完成,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大量铁火雷的使用,松土、炸石,极大节省了劳力,也加快了进度,原本需要五年时间才能完成的巨大工程,两年就完成了。 陈庆带着百官乘坐数十艘千石客船前往丹霸水道。 船只都是车船,四名船夫踩踏船舶,一名船夫掌舵控制方向,在水面上行驶得非常平稳,速度也快。 在最大一艘客船内,七名相国和天子陈庆以及太子陈冀坐在一起。 徐先图和张浚是半个月前才抵达京兆,还有韩世忠,徐先图被任命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主管财政,张浚出任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主管刑律。 韩世忠出任兵部尚书。 大部分宋朝官员都在新王朝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也是雍朝合法性的一个保证。 望着水道两岸连绵不绝的山峦,徐先图感叹道:「虽然走黄河也能运输江南物资到京城,但江南西路、荆湖两路和四川路就不方便了,开通了丹霸水道,对于沟通连接南方中部和四川意义重大。任何交流都是从货物运输开始。」 「不光货物运输,其实客运也是一样!」 坐在对面的周宽笑道:「我以前去襄阳都是先骑毛驴到商洛,后面一个书童挑着担,行李还不能多,这一段就要走半个月,旅途非常劳累,我不想走第二次。」 「现在就不用那么劳累了!」徐先图笑道。 「没错!现在坐在船上,坐乏了可以下船去走走,遇到集市还能去逛逛,时间充裕的话,就是一路游山玩水。」 说到这里,周宽兴致盎然,躬身对陈庆道:「陛下,微臣建议设立班船,每天一班从京兆开往襄阳,这样也能大大促进京城和南方各地人员往来,对朝廷控制地方大有好处。」 陈庆微微笑道:「官船肯定会有的,但普通百姓的交通往来就不用朝廷操心了,自然有商人会抓住商机,不光是襄阳,大一点的县城都会有船只和京城往来,但官府要做的事情就是引导,比如建造好码头,大力发展造船业等等,这就等于是种下了梧桐树,自然会引来凤凰。」 周宽点点头,「微臣明白了,确实多虑!」 这时,陈庆又对旁边的张浚道:「前几天张尚书和我谈到限制土地问题,认为土地限制太大,不利于江南各大世家对朝廷的认可,现在张尚书相通这个节点了吗?」 张浚欠身道:「微臣已经想通了一点,但还没有完全悟透, 请陛下点醒!」 陈庆见众相国都在倾听,索性把声音放大一点。 「现在我们的各项政策,基本上都是延续宋朝,宋朝在鼓励商业,发展商品产业这方面做得非常好,牙人们很活跃,这就是商业兴盛的一个表现。 我们要做的,就是完善,该抓的要抓严,像盐铁酒的专卖必须严格到底,还有矿山开采,也要用官府主导,其他该放的就要放松,能交给商人去做的,朝廷就不要多管,比如取消沿途盘查,取消夜闭城门,京城和关中都做得不错了,但别的地方不行,必须要跟上.......」 船舱内都开始讨论起来,十分热闹,这时,陈庆又对张浚道:「前几天朕接见了一名刑部的官员,叫做沉江南,张尚书应该知道吧!」 张浚点点头,「他是沉家的嫡长孙,现任刑部员外郎。」 「对!就是他,朕其实就只是想问一问沉家的情况,他告诉朕,沉家购买了三百多艘船只,组建了三支货运船队,又在余杭府和平江府购买了十几座仓库,还准备再买百艘客船,还要买土地建造三座丝绸纺织工坊,朕就问他,沉家哪里来这么大的本钱? 他告诉朕,因为限田后,沉家只能拥有二十顷土地,他们只能把一百多顷土地都卖了,沉家将全力转为交通运输业和纺织业,以后还准备开办绵纺工场,沉家已经派人去琉球县买土地建仓库了。」 张浚沉吟片刻道:「微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抑制土地兼并,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鼓励发展工商业,对吧!」 「一点没错,其实商机很多,各行各业都可以做大,不像唐朝,对商业和商人都很歧视,豪门权贵只能去兼并土地,最后导致安史之乱和黄巢造反,作为朝廷,既然鼓励工商业,那就不能歧视商人,这一点宋朝做得很好,值得我们继承,沉家就是江南世家的一个典型,转身很快,说明江南世家很务实,不需要我们担心!」 张浚点点头,「陛下说得对,微臣是考虑得太多。」 陈庆笑道:「朕知道张尚书是担心北方的规矩不适合于江南,从而造成江南的离心,但有一点朕相信哪里的人都一样,那就是逐利,相信江南世家也不会例外,获利是一切社会活动的基础,什么政治、宗教、文化、婚姻、战争等等,都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朕让江南世家赚大钱,不要整天盯着一亩半分地,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 丹霸水道落成后,都水监令张元朗被陈庆赐爵郡公,同时升任工部侍郎,以表彰他的功劳。 张元朗随即在东城外拓宽广运潭,并在广运潭修建一个规模巨大的船港、码头和仓库,把它打造成天下最大的水运枢纽。 使广运潭同时成为黄河水系和长江水系的交汇点。 而这时,远在海外的雍南县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雍南 雍南县就是刘大江购买的那座大岛,后世的纳土纳群岛,刘大江又把它转卖给了泉州府和海外贸易署,雍王陈庆给它改名为雍南岛,又在这里建立了南洋经略使司,由曹德出任第一任经略使。 由官府接手后,官府般开始运作起来,首先是驻军两千人,大型战船二十艘,小船五十艘,随即从琉球岛运来一万名日本劳工,由他们进行开辟土地建城,官府也不亏待他们,每人每天能赚一百文钱,县城建成后送他们回国。 驻军之地叫做珍珠镇,位于海边一座天然海湾内,距离日本劳工平整土地的地方只有三里。 珍珠镇是曹德起的名字,附近的一处浅海滩内发现大量珍珠贝,士兵找到了大量珍珠。 这里有澹水河,军队就在澹水河边建造了一座军营,搭建了几百座大帐,一百多名生活在巨港的汉人家庭率先迁徙而来,他们就在军营旁边开店军营,深受士兵们欢迎。 士兵们用木头替他们修建了房屋、店铺,又把街道地面夯实,铺上一层细沙,一条长约三百步的小镇正式落城。 小镇上率先开业的是两家妓院,是官方开办的,招募了一百多名日本妓女和高丽妓女,深受士兵欢迎,但官办妓院是给军队使用,劳工不能进。 然后居民开设了杂货铺、酒馆、茶馆、妓院、客栈,居民开设的妓院是从三佛齐国找来的数十名土着女人,皮肤黝黑、身体健壮,价格很便宜,主要是针对日本国劳工。 所以妓院修在距离小镇最西面,夜里就会有不少日本劳工偷偷摸摸跑来,然后在偷偷摸摸跑回去,他们不能进珍珠镇,一旦抓到就要立刻遣返回国,难得出国赚钱,没有人愿意被遣返回国。 官方又建了一座小学堂,由一名文职军官教这些汉人的孩子读书识字。 官方还建了一个驿邮所,驿邮所就是邮局,士兵们给家人写了信就送来这里,再由往来的商船把信件带去泉州,再泉州官府通过驿站将他们信件送去各自家乡,家人收到信至少要半年后了。 驿邮所只有一个老者,老者便是向导张九公,他年纪大了,无亲无故,便索性留在了雍南岛,至少他的名字还能留在雍南岛的县志上。 当然,还有补给站,这也是官办的,给往来的船只补给粮食和澹水,当然,粮食也是从泉州运来的,只是一次性运来得很多,完全足够了。 这天下午,十艘万石大船驶入了海湾,靠岸停泊,紧靠海湾的珍珠镇立刻热闹起来。 这十艘大船便是刘大江率领的商船队了,刘大江的身份是皇商,专门替天子陈庆做海外贸易。 刘大江率领船队刚从细兰回来,细兰就是斯里兰卡,宋朝叫细兰,后来才改名叫锡兰。 刘大江将丝绸瓷器卖给了那边的商人,又购买了大量的猫儿眼、宝石、青红宝珠以及白荳蔲、木兰皮、麝细香、龙涎香等名贵香料。 曹德陪同着刘大江前往珍珠镇,建立珍珠镇的一百多户居民还是刘大江从巨港带出来的。 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时间,一条颇有生活气息的街道出现了。 “这里还有杂货铺?” 刘大江有些惊讶,“从哪里进货的?” 曹德笑道:“其实我也很好奇,进去看看吧!” 两人走进店铺,店主是一名三十余岁男子,身材中等,福建路人,他叫徐松,官话说得很好,听起来颇有几分汴梁的口音,实际上他从未去过汴梁。 徐松原本是一名船员,娶了一名三佛齐女子为妻,就留在了巨港,后来妻子跟人跑了,他心情郁闷,常常光顾妓院,不料在一家妓馆遇到一个被拐卖的同乡。 徐松替这名女子赎了身,两人便生活在一起,一晃过了十年,儿子都已经七岁了。 “经略使来了,欢迎欢迎!” 徐松一下子看到了刘大江,顿时又惊又喜,“刘大哥什么时候到的?” 刘大江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少装了,刚才我在码头上看到你,你敢说那不是你?” 徐松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真没有看见徐大哥!” “你的胖儿子呢?” “他上学去了,妻子在家做饭呢?” 曹德看了看店里琳琅满目的货物,笑问道:“你这些物品是从哪里进货的?” “实际上我本来想开一家酒馆,但没有经验,有一次来了一艘货船补给,我去码头上闲逛,有个船员问我要不要货,给点钱就送给我,我就去船上看,结果就看到这些东西,各种各样,有近千件,这些货物的主人在吕宋病死了,东西没有人要,船员嫌它们占地方,我用五贯钱就买下来了,然后就开了这家杂货店,” 曹德点点头笑道:“才五贯钱,你小子走大运了,这些东西本钱都要几百贯!” “是啊!船员告诉我,他们原本打算在巨港便宜卖掉,但与其便宜那边三佛齐人,不如便宜自己的同胞,所以就给我了。” “这是什么?” 刘大江在角落发现一筐根茎模样的东西,上面裹满泥土,有点像土豆,但又不是。 “这是有个船员送我的,我怕有毒,不敢吃,准备把它丢掉,结果忘记了。” 徐松连忙上前要收拾竹筐,刘大江拦住他,“等一等,我玩意我仔细看看!” 他把竹筐搬到店堂上,拔出匕首切了一块放在嘴里细嚼,口感很甜,不是毒物,倒像是一种粮食。 “这个我要带回京兆!” 刘大江让手下把东西搬上船去,他此时不知道,这东西运回京兆后,获得天子陈庆的嘉奖,陈庆把它命名为番薯。 ………. 刘大江又和曹德来到茶馆坐下,刘大江点了一壶当地的罗汉果茶,关切地问道:“三佛齐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过来找麻烦?” 按照规定,刘大江必须在五月底之前给国王上贡,以维续他的贵族封号,如果国王不满意他的贡品,就会取消他的贵族封号,或者五月底之前不上贡,也同样会取消贵族封号。 一旦取消了三佛齐的贵族封号,那他就只能拥有百亩以下土地,像这座岛屿他就无权拥有,三佛齐国就会把岛屿收回去。 这一招已经坑了不少宋朝大商人,很多人被坑也不敢说,只得自认晦气。 但到了刘大江这里就不一样了,他把土地卖给了泉州官府,三佛齐想强行把岛屿收回去,那就意味着战争。 曹德点点头,“他们派人来过,看到我们士兵和战船,就回去了,什么都没有说,估计他们不甘心吧!” 刘大江沉默片刻道:“南洋可能会有战争爆发!” 曹德一怔,“什么意思?” “经略使知道朱罗国吗?” 曹德摇摇头,“我从未听说!” “我这次去细兰才知道,细兰已经被朱罗国统治,这个王国的疆域比我们略小一些,都城位于天竺国南部,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古老国度,这个朱罗国喜欢对外侵略,它的水军很强大,和我们一样擅长使用勐火油,几十年前,他们的巨船舰队曾经入侵三佛齐国,一度攻陷巨港城,烧杀抢掠,给巨港城造成巨大破坏,掳走三佛齐国数十万人口,所以巨港城才迁都去了占卑。” “你的意思是说,朱罗国还要来入侵三佛齐国?” 刘大江点点头,“我在细兰听到的消息,朱罗国国库空虚,每次国库空虚他们就会对外入侵掠夺,极可能还要掠夺三佛齐国。” “他们会来雍南岛吗?” 刘大江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如果朱罗国入侵三佛齐国,他们国王一定会向我们求救!”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分财 京兆的夏天是比较难熬的,太阳俨如喷火一般,毒辣辣地照射在大地上,整个土地都燃烧起来,但京兆的火辣比起江南的闷热又好一些,京兆的夏天俨如进入炉膛,江南的夏天则是进入蒸笼,那种带着水汽的焖蒸,让人无处可逃,不像北方,躲在树荫下有风就很凉快。 唐宋的度夏都是用冰块,每个大户人家都有冰窖,冬天去河道上游处运回冰块,储存在冰窖内或者冰井内,夏天放在夹墙内降温,或者做成美味的冰饮子。 进入六月后,太阳就开始喷火了,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在太阳下忙碌半天,就会被烧脱一层皮,这对卖苦力的民夫尤其残酷。 尽管天气极热,陈庆和相国以及数十名官员还是来到了东城外的广运潭,当然,他们不是来视察广运潭开凿,而是迎接从遥远北方过来的战利品。 从临璜府运来的战利品,在路上足足经历了三个多月,才抵达京兆,十几万辆大车的财物,辗转一千多里,运到大兴府后上船走永济渠,进入黄河,又从黄河穿过三门峡后,进入渭河,再经天宝渠运到京兆。 这还是第一批,三千多艘两千石货船,一共需要一万多艘货船,至少要运四五趟才能全部运完,要运到年底了。 官员们站在大棚下,望着一艘艘两千石货船靠岸卸货,每个人神情都很复杂,这些财物就是当年金国从汴梁掠夺而走,经过二十余年,这些财物又重新夺回来了。 一只只大箱子从滑梯卸下,劳工又把它放进驴车运去仓库,徐先图走到一口大箱子前,轻轻抚摸着箱子上的字。 陈庆走上前笑道:「徐相国认识这箱子?」 徐先图苦笑一声,「岂止认识,上前的字就是我写的。」 陈庆走上前好奇看了看,上面写着质金千两,还有一个模糊的印章,时间是宣和四年。 「这是一千两黄金?」 徐先图点点头,「当时我考上进士不久,被分到户部,户部要发行会子,发行会子要有依据,依据就是五十万两黄金和五百万两白银,我作为户部官员就参加计检,确定这是一千两黄金,然后就封箱钉死,我在上面写上「质金千两」,并盖上户部封印,这些黄金白银就放在质押库,凭它来发行会子,以后会子收回来,再发行新会子,当时发行会子还是有依据的,就是用这些黄金白银质押,后来金国把这些质押的黄金白银抢走,会子就失去了根基,变得一文不值,最后沦为废纸,想到这些,心中感慨啊!」 陈庆笑道:「其实朕还有一个问题一直糊涂,正好请教一下徐相国!」 「不敢,陛下请说。」 「当时西军夺取这些财物,朕还以为大部分都是铜钱,后来发现居然没有铜钱,朕就糊涂了,按理,唐朝的开元通宝也在宋朝通用,两百多年铸造的铜钱流传下来,数量可想而知,加上北宋一百多年的发行铜钱,每年至少铸造五十万贯吧!还有私铸的铜钱,这些铜钱至少有两三亿贯,都到哪里去了,最后临安朝廷准备铸造铁钱,滥发会子。」 徐先图微微笑道:「铜钱不足问题在北宋后期就出现了,要不然川陕就不会发行铁钱,交子也由此出现,我们也总结过问题出在哪里?一个是民间储存,因为发行纸钱,大家信不过,大户人家都把铜钱储存起来,还有厚葬,还有寺院铸造铜像熔解铜钱,再有就是战乱,百姓逃避金国入侵,铜钱不好携带,都深埋在地下,准备回来再取,结果再也回不去了,其实这是最主要的原因,别看当初临安房价暴涨,亩价万贯,实际上成交很少很少,谁能轻易拿得出几万贯铜钱?」 「但京兆的土地却是真金白银!」 「陛下,京兆的土地是天下人来买,临安虽然是都城,但它曾被完颜兀术率军攻占,天 下豪门世家并不太信任它,但京兆不一样,西军驱逐鞑虏,恢复汉家江山,凭这一点,就给了天下豪门世家安全感,他们愿意把钱投到京兆。」 陈庆点点头,「铜钱还是有的,朝廷通过土地把天下豪门巨富的存钱收集起来,然后再通过财政把它开销出去,比如给军队俸禄,修桥筑路,兴修水利,再把钱流到百姓手中,水就活了。」 「陛下说得一点没错,钱是有的,关键是要让它们流动起来,朝廷有很多资源,都可以慢慢利用起来。」 陈庆和***们只看了半个时辰便乘坐马车回去了。 徐先图和周宽坐一辆马车,周宽出任门下侍中,他对朝廷的决议有审核权,不过他和徐先图坐一辆大车,是想和对方谈一谈分财的事情。 「这批从金国夺回来的财富,按照制度,我们朝廷的左藏库拿一半,然后天子内库拿一半,这一点希望徐相国一定要明确下来。」 徐先图点点头,「这个制度我也知道,但我发愁的是,皇宫的金库并不大,怎么放得下这么多财富?」 周宽笑了起来,「所以我要和徐相国坐一辆马车,徐相国把天子私人金库和内库混淆了,我们的内库和临安的内库可不是一回事。」 徐先图老脸一热,歉然道:「请周相国指教!」 「天子内库最初是叫府库,和我们内政堂的寺库一起,都被称为国库,为什么要分天子库和朝廷库,这就是双方财权不同,像很多正常的开支,非战时的军俸、官员俸禄,朝廷和地方官衙经费,还有皇宫开支、教育开支、扶助孤寡开支以及正常的修桥筑路,这些支出文书都属于乙类文书,不用给天子审批,直接由内政堂通过就执行了,但每年的开支预算要由天子审核。 内库的开支就必须由天子审批,主要用在三方面,战争开支的一半,各种重大工程以及突发重大灾害,内库的财物其实也放在左藏库,由专人管辖,专门建帐,徐相国应该明白了吧!」 「这下我真明白了,实际上都是国库,只是财权不同。」 「一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但我昨天审帐时发现居然还有天子的俸禄,这是什么意思?」 周宽呵呵笑道:「这就是我们的特色,徐相国以为皇宫开支就是皇宫的全部开支吗?其实不然,官家和他家人的吃穿用度是由他们自己负担的,皇后买什么衣服,用什么首饰,那是她的私事,朝廷不能干涉,其他皇妃和孩子也是,总之一句话,官家和他家人不需要朝廷供养,所以官家就要有俸禄,要不然他拿什么养家?」 徐先图有点哭笑不得,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但每月八百贯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周宽眯眼笑道:「官家还有别的收入呢!」 「周相国能否透露一二,以防我无知而犯错!」 周宽低声道:「郑家的产业,有一半是天子的,还有刘大江是皇商,替天子做海外贸易,别的就没有了,对了,还有易安牙行和庆丰茶馆,和皇后有关。」 徐先图连连点头,「多谢告之,我记住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殿议 吕绣也在努力适应皇后的身份,但丈夫告诉她,不用太刻意,和从前一样的生活就行了。 陈庆回到内宫,和往常一样,他先来到自己的内书房,他走进房间,姚梅连忙上前给他脱去外袍。 “小家伙怎么样?” 姚梅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陈襄,小家伙嗓门大,哭得凶,很折腾人,要两个乳娘才能带得了。 “我来的时候他睡了,哎!现在睡,半夜又要折腾人了。” “要不书房这边你就别管了吧!专心带孩子去。” “我有两个乳娘呢!比别人都多,书房我不管怎么行?” 虽然陈庆已经登基为帝,但他的生活习惯却改不了,他不喜欢宦官,也不喜欢其他的宫女随便进他的内书房。 陈庆点点头,也不再多劝了。 他的六个女人,除了正妻吕绣封皇后外,赵巧云和赵璎珞封德妃和淑妃,余樱封昭仪,余莲封昭容,姚梅便封了昭媛。 按照礼制,他九嫔中还缺六嫔,还有婕妤、美人、才人等等,他暂时就不考虑了。 这时,吕绣带着一名侍女过来,吕绣接过冰镇莲子绿豆汤,侍女便等在书房外面,姚梅见皇后来了,连忙行一礼,也退了下去。 吕绣把莲子绿豆汤放在桌上笑道:“虽然刘御医说,刚从外面回来不能喝冰水,但偶然喝一杯我想问题也不大。” 陈庆大喜,连忙接过冰镇饮子喝了两口,暑气顿消,他示意妻子坐下。 吕绣侧身坐了,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丈夫,“夫君看看吧!” “这是什么?”陈庆接过册子问道。 “这是我从一千多名宫女中挑的十六名侍女,想安排她们为才人。” 陈庆看了看册子,淡淡道:“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这种事?” “夫君是皇帝了,不再是川陕宣抚使。” 陈庆摆摆手道:“恐怕你对皇帝有误会,以为所有的皇帝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我知道夫君不想多娶,但是皇妃也是笼络豪门世家的一种手段啊!” “以后再说吧!” 陈庆把册子扔在桌上,“我暂时对这些宫女没有兴趣。” “好吧!” 吕绣见丈夫有点不悦,便要起身告辞。 这时,陈庆想起一事道:“娘子上次说想帮助孤寡老人和孤儿,我考虑重新设立宋朝的福田院和慈幼院,安置孤寡老人和孤儿,除了官府负担大头外,朝廷还准备接受外部捐赠,所有的钱都用于扶助孤寡老人和孤儿,天下各州各县也要办福田院和慈幼院,宋朝能做好的事情,我们必须做得更好。” “那夫君觉得我们捐多少比较合适?” “以我们二人的名义捐三万贯!” “完全可以,我在川陕第一柜坊正好有三万贯钱,我去把取钱凭据给夫君。” “不急,晚上再给我来得及。” 次日一早,陈庆在太极宫两仪殿的侧殿召开内政堂议事,一般内政议事由执政事笔的轮值宰相负责召开,但天子陈庆也可以召开,一旦他召开,就属于一个小朝会,不仅七名相国出席,还有十几名高官也会参加。 偏殿内,大臣们都在低声讨论,今天的议事文稿昨天就已经发给大家,大家昨晚都有所准备了。 这时,有侍卫高喊:“皇帝陛下驾到!” 大臣们纷纷起身,只见天子陈庆快步从旁边通道走来,步伐很快,后面也没有宫女、宦官给他撑扇打伞。 这就是典型的雍王风格,众人都暗暗苦笑,已经是天子了,但还没有什么变化。 众人一起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各位大臣请坐,请随意!” 所有参会的人都是重臣,他们都有自己的座位,这一点从汉唐就传承下来。 众人坐下,陈庆笑道:“今天的议事章程昨天就发给大家了,今天商谈三件事,第一,设立福田院和慈幼院,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秦汉以来的传统,相信大家都会一致同意,可能有些细节,需要我们再讨论一下,首先是年龄,有的大臣建议六十岁以上,理由是五十余岁还可以做事,也有大臣建议五十岁以上,毕竟人的寿命不高,所以我考虑了一个折中方案,看看大家能否接受?” 大殿里一片寂静,陈庆轻轻喉咙又继续道:“朕的方案就是五十岁给粮,六十岁给养,五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每月给两斗米和一斤盐,每年再给一匹布,到六十岁那就能进福田院,如果不愿进福田院,家中有亲戚可以依靠,那朝廷则每月补助五百钱。 至于孤儿,以十七岁为界,十七岁以下,则要住在慈幼院,由朝廷负责他们食宿衣物,安排他们读书学习技能,十七岁后安排进朝廷的工场做事,以上的方案大家有没有反对意见?” 陈庆看了众人一圈,点点头,“如果没有反对意见,那么就照此方案执行!” 这时,徐先图举手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徐相国请说!” “在昨天陛下下发的章程中有一条,就是关于接受民间捐钱,陛下能否再详细说说。” 陈庆点点头,“其实民间捐款一直就有,很多大户为了获得勋官,就用捐粮捐钱的方式,只不过以前是一直捐给官府,但这次不是,这次是单独成立一个机构,但这个机构也碰不到钱,钱是存在柜坊。但机构有审批权和监察权,所以它隶属于御史台比较好。” “那民间的捐钱又该怎么用?”徐先图又追问道。 陈庆微微笑道:“徐相国是担心捐钱和朝廷拨钱重复了,其实不然,比如说,一个残疾孩子被父母遗弃了,朝廷肯定不允许,要追责父母,那么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当然不能算孤儿,慈幼院就算收容也无法养活他,这个时候就可以申请动用捐助的钱。 如果这还不够明确,那么朕再举一个例子,比如一些民间办的福田院和慈幼院,我们要支持,但怎么支持?朕觉是用捐助的钱来补助比较实惠,就是一句话,民间捐钱的意义就是拾遗补缺,官府做不到的事情由它们来做。” 徐先图点点头,“感谢陛下的解释,卑职明白了!” 陈庆看了一眼众人,便道:“那么第一个议案就这么决定了,内政堂负责草拟细节,尽快实施,我们再谈第二个议案,关于应对北方的战争威胁。” 大殿上顿时一片窃窃议论之声。 蒋彦先高声道:“大家请安静,听陛下说下去!” 大殿上又安静下来。 陈庆这才缓缓道:“大家或许会觉得奇怪,金国不是灭了吗?怎么还会有战争? 朕说的战争威胁是指西辽,由耶律大石在西域创立的新辽国,如果西辽的目光一直向西,那我们倒也不用担心,但可惜的人,西辽人要回家,他们又开始向东看了,朕已经得到甘州的飞鹰传信,高昌回纥的使者即将抵达京城,他们是来求援,希望大家明白,如果高昌回纥前来求援,说明战争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辽探 议事结束后,徐先图被请到御书房,御书房就在两仪殿背后,占地很大,徐先图走进御书房,躬身道:“陛下!” 陈庆笑眯眯道:“徐相国请坐!” 徐先图坐下,陈庆问道:“家人对京兆这边的天气水土还适应吧?” “回禀陛下,已经能适应了,其实微臣和妻子本身就是开封府人,开封府和京兆夏天很像,我们更习惯一些,反而一直不适应临安的高温闷热,夏天像蒸笼一样。” 陈庆微微笑道:“其实北方的夏天虽然晒着很毒,但蹲在阴凉处,就凉快得多。” 两人寒暄几句,陈庆便道:“今天议事,有些话我觉得还没有说透,徐相国主管户部,肯定还是有想法!” “回禀陛下,卑微在汴梁时,就曾经主管过一阵子居养院和福田院,里面的很多弊端也看得到。” “那你说说,当时你看到了哪些弊端?” “其实汴梁还好,有朝廷盯着,主要是地方州县比较混乱,一个是账目混乱,弄虚作假严重,虚报人数,假捐赠,基本上每个县都多多少少有问题。” 陈庆点点头,“以前的福田院财源主要是三块,朝廷下拨、善人捐钱以及土地给养,管理人员都是寺院的僧人,管理混乱主要根子就是财权和事权不分,管钱和管事都是同一拨人,不混乱才怪,但你说所有的事情都要朝廷直管,那也不现实,还是要归地方管理,只要对主官有考核,相信主官也不会为贪占一些小便宜而丢了前途。 朕主要就是想和你谈一谈捐钱问题,雍国对勋官这一块一直管得很严,不是那么轻易得到,地主商人想住宽敞一点,想纳妾,想见到官不用下跪,那就得争取勋官,获得勋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捐钱捐粮,一般是捐给地方官府,但后来慢慢发现里面的问题太严重了,绝大部分捐钱的名头都是办学,但实际上用在办学上不到一成,都被挪用了,仅仅是挪用倒也罢了,但实际上都被贪污、被挥霍,还有大量假捐赠,捐一千只给两百,所以要防止这些弊端,最好的办法就是事权和财权分开,捐赠的钱官府拿不到。” “陛下是打算把这些捐钱直接归集到新成立的官署名下?” “朕考虑是利用遍地天下各县的柜坊,这些柜坊都有慈幼官署开设的捐赠户头,捐赠者把钱交给柜坊,然后用柜坊的回单交给官府,双方都向上报,最后朝廷分别归集审核,钱到位了,吏部就向捐赠人颁发勋官,这样捐赠的钱就能集中到新成立的慈幼官署手中,就能真正用于慈善。” 徐先图连连点头,“利用柜坊是一个很妙的办法。” 陈庆缓缓道:“柜坊是好东西,我们体会很深,以前发俸禄,层层下拨,层层盘剥,士兵一个月三贯钱的军俸,到手可能只剩下一贯钱,还经常几个月拿不到,养家糊口都成大问题,十年前我们开始用柜坊发军俸,士兵的军俸就可以直接去柜坊领取,一文钱不少,甚至他的家人也可以直接去柜坊领取,西军的士气普遍很高,原因就在这里。” “微臣也有体会,微臣的俸禄就是去柜坊领取。” 陈庆点点头,“以后户部要尽量多地利用柜坊,既然大家都反对用会子和交子,那么就要充分把柜坊利用起来,比如现在商人去外地采购交易都是携带柜票,这样就非常方便,朝廷以后给州县拨钱也要利用柜坊。” “微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徐先图告退走了,陈庆按着头沉思不语,他这两天考虑的不仅仅是福田院,他还在考虑柜坊的事情,按照他的要求,川陕第一柜坊已经更名为雍京柜坊,作为唯一的官方柜坊,它已经迅速向各个县铺设,与此同时,另外两大柜坊,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也在迅速扩张,它们做不到每个县,但至少每个州的州治所在县要设一个分店。 这些柜坊都是吸收百姓闲钱,给一点利息,然后再把钱放给商人做生意,赚取利差,和后世的银行大同小异。 但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死钱变成活钱,钱流动起来,商品就流动起来,社会经济就能得到迅速发展,所以陈庆采用的国策就是有所作为,有所不为。 有所作为就是千方百计增加粮食产量,减少疾病,增加人口,拓宽平整官道,以及疏通河道,发展内河航运网和江海航运联动,而有所不为是指不扰民、不乱商,取消所有关卡和盘查点,城门昼夜不闭,取消商税五年。 所有商人都视为平民,和其他平民一样,商人想住大房子,想纳妾多生子,想获得见官不拜的地位,要么就考上功名,要么就捐钱获得勋官。 正在思考时,从事杨泰在门口禀报道:“陛下,内卫种将军求见!” 陈庆登基后,内卫都统王滔出任广南西路兵马使,率三万军队坐镇广南西路,都统杨元清出任广南东路兵马使,同样率三万军队坐镇广南东路。 内卫新首领就由统制种桓出任,他虽然年轻,但很有作为,而且立下很多重大功劳,论贡献,内卫没有谁能比得上他,种桓出任内卫首领也算是众望所归。 而和他同时考上科举的晁清,也出任京兆府少尹,从五品官阶,算是最年轻的五品官了, 片刻,种桓匆匆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小种将军免礼,有什么事情禀报?” “回禀陛下,我们发现了一支可疑商队,怀疑是西辽探子。” 陈庆点点头,西辽探子终于出现了,说明耶律大石是铁了心要向东扩张了,但也不奇怪。 事实上,西辽向东看未必是坏事,西军进入西域,重建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就有机会了。 “是怎么发现的?” “微臣认识一个叫安图的粟特老人,陛下回来时,微臣汇报过了。” “好几个月了,他还没有回去吗?” “他已经回去了,但为了西辽探子之事,他又回来了,他们在张掖遇到了一支商队,安图认出领队是一名西辽的税官,官职还不低,他便掉头回京兆给我们报信。” “不错!不错!” 陈庆连声赞扬,又问道:“这支西辽探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们在咸阳县买下了一座店铺,专门售卖西域货物。” 陈庆点点头,“还是按照老办法,监视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看他们收集哪方面的情报!” “微臣明白了!” 这时,陈庆又想到一件事,对种桓道:“有时间你去找一下雍京柜坊的大管事,他们好像遇到一件麻烦事。” “遵令!” 种桓行一礼,退了下去。 陈庆负手走到大墙前,负手望着墙上巨大的雍朝地图,这是他的帝国地图,辽东已经平定,向北可以一直延伸到北冰洋,包括库页岛和整个西伯利亚。 向东已经把琉球岛纳入版图,还有北面的小琉球群岛,向南,在南洋上多了一座岛屿,是他的雍南宣抚使司。 向西已经到扩张到了青藏高原,唯一遗憾的就是西域,汉唐的西域都护府已经消失数百年,他愿本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西使 咸阳西城门附近新开了一家店铺,店铺占地很大,足有五亩,前店后房,还有一座很大的仓库,店铺经过短暂的筹备,已经开业了,专卖西域胡货,琥珀、玉石、地毯、药材、香料以及皮革等等。 不用说,这家胡货店正是西辽派来京兆打探消息的一个情报点,本来西辽和雍朝并没有什么交集,他们会杀回漠北草原,再占据草原后,返回辽东祖地。 但他们的辽东祖地已经是雍朝的疆域了,如果西辽还不死心,一心想夺回辽东,那么和雍朝的战争将不可避免地爆发。 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耶律大石才派一支探子前来京兆,打探西军的部署和动向。 另一方面,沙州都督李成已奉陈庆之令投入了保卫西州回纥之战。 他率军两万进入北庭,和西州军一起在轮台一线和辽西军作战。 但随着西辽不断投入重兵,两万沙州军和西州回纥军都处于下风,西州回纥开始再次向雍朝求援。 耶律大石也意识到了它的帝国东扩一定会和雍朝发生碰撞,这才开始重视雍朝,派出几支情报队伍赶赴雍朝收集情报。 他需要了解雍朝的国力,需要了解雍军的人数和装备,需要了解士兵的士气,是否和从前的北宋军一样? 尽管情报站的人都是契丹人,但每个人来京兆后,都给自己起了一个汉名,首领叫做李拔哥,实际上他叫耶律拔乙哥,是西辽国一名税官,因为会说汉话,所以被选中派来了京兆。 副手叫做王崇山,他是真正的汉人,是燕山府汉人,无论相貌、语言、衣着服饰等等,无论哪方面都和普通汉人没有区别,他负责对外交涉,发展一些当地的情报探子。 王崇山还是颇有点办法,他来京兆府不久便发现了一个了解雍朝的办法,那就是《京报》,他找到了一家店铺,花高价买了一大堆《京报》,整整三年的报纸。 王崇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首领李拔哥有些不高兴了,这天上午,李拔哥敲开了门,他走进房间,只见满地满桌都是报纸,他眉头一皱,不悦问道:“汉人有个词语叫做闭门造车,你这样也差不多,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你能搞到情报?” 王崇山得意洋洋道:“那就是统领不知道了,有这些报纸,不出门可知天下事!” 他拿出整理出来的资料道:“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各种情报,我知道雍军总人数有七十五万人,拥有战马近一百五十万匹,我知道他们善于用火油和火器,他们和金国作战,很多细节报纸上都会有描述。” 李拔哥顿时有兴趣了,他接过资料看了看,问道:“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有很多,你看这个!” 王崇山取过一份报纸,打开其中一版,“这边是市场动向,有每天粮食和布油价格情况,最便宜的粗麦,十五文一斗,最贵是苏湖米,五十文一斗,最近几年一直就是这个价格,很平稳,还有人口情报。” 】 王崇山又取过另一份报纸道:“这是年初户部公布的一个人数,估计有一千七百五十万户,约九千万人口,这边是生铁产量,去年产铁约七百五十万斤,今年并入燕山路和辽东路的生铁产量后,要突破一千万斤了。” 李拔哥倒吸一口冷气,无论人口还是生铁产量都是西辽的十倍,招惹这个一个强大的王朝西辽的新国策是否明智? “再说说,还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首领看这份报纸!” 李拨哥接过报纸细看,报纸上的标题是辽东近况,他会说几句汉语,但认识的汉字很少,基本看不懂。 “你说吧!什么内容?” “就是说,辽东爆发瘟疫,辽东北部基本上没有人烟了,人口都集中在南部,而且是以汉人为主。” 李拔哥吃了一惊,“爆发瘟疫?” 王崇山点点头,“之前看到别的报道,金国就是灭亡的,因为爆发瘟疫,放弃上京,去临璜府,结果在临璜府被雍军全歼,现在过去了半年,人口没有了,瘟疫应该也结束了。” “好!把所有的情报都整理出来,咱们派人送往西辽。” 李拔哥不再干涉王崇山看报纸了,虽然拿不到绝密情报,但这些公开情报,对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 七月中旬,西州回纥的特使一行三百余人终于抵达了京兆。 特使叫做哈剌巴鲁,是一名僧人,是可汗毕勒哥的国师,他能全权代表可汗毕勒哥和雍国协商。 当然,西州回纥是来求援,他们有灭国的危机。 陪同哈剌巴鲁一起来京兆的官员是沙州都督府长史孟长师。 当年,李成在山东路投降陈庆后,被陈庆任命为沙州都督,孟长师便是西军的法曹参军事,他跟随李成一起远赴沙州。 鸿胪寺卿李真出城迎接使者到来,因为来的人不是国王或者王子,所以不需要宰相出来迎接,鸿胪寺卿出来迎接就足够了。 更重要是,雍王登基,雍王朝建立,西州回纥也没有派使者前来参加登基,像南诏、吐蕃、李朝都派了使者前来,西州回纥却沉默了,所以雍朝对它并不满意。 而这一次,应该是国王或者王子前来朝觐,但他们还是没有来,只派了个僧人前来,就显得诚意不足了。 要不是西辽的缘故,甚至连鸿胪寺卿出来迎接的礼遇都不会有。 哈剌巴鲁一行被安排在贵宾馆下榻,孟长师则前往内政堂,汇报最新的情况。 事关重大,蒋彦先和张浚带着孟长师前来觐见天子。 孟长师着实激动,跪下行大礼参拜,“微臣沙州都督府长史孟长师叩见吾皇陛下!” 陈庆笑道:“原来是孟参军,好几年不见,免礼平身。” 陈庆又让侍卫拿了椅子让他们坐下,陈庆又问道:“孟长史把妻儿接去沙州了吗?” “接去了,他们就住在敦煌县。” “敦煌县如何?”陈庆又笑问道。 “回禀殿下,敦煌县一直是河西走廊汉人最多的县,现在也是一样,一半的人都是汉人,回纥人占三成,还有乌孙人、党项人、吐蕃人,目前百姓比较安定,大家也害怕西辽人会杀到敦煌来。” “你认为西辽军会杀到敦煌吗?” 孟长师摇摇头,“卑职觉得不会,事实上,西辽攻打西州回纥并不是为了打开去草原的通道,他们根本不需要,直接从金山北部就能杀往漠北草原了。” 说完,孟长师献上一幅西域地图,陈庆展开地图,果然是这样,西辽大军完全可以从金山北麓杀过去。 “那西辽为什么要攻打西州回纥?” “卑职觉得应该是为了报复!” “报复?” 陈庆和两名相国交换一个眼色,陈庆问道:“什么报复?” “当年耶律大石率领可敦城两万契丹西征,受到了西州回纥可汗毕勒哥的热情接待,并同意依附他,实际上,毕勒哥是畏惧耶律大石的两万精兵,耶律大石随后进攻黑汗,却遭到了失败,西州回纥立刻翻脸了,将留在西州回纥的数千契丹人全部杀死,可以想象耶律大石心中的仇恨。” “所以你认为西辽东征并非是为了返回辽东?” “不!不!” 孟长师连忙摇头,“这是两回事,杀回辽东一直是耶律大石的梦想,他现在已是暮年,来日不多,他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杀回故土,他多次公开表态,一定会称霸漠北,返回故土,他想灭了西州回纥只是为了后方稳定,他吸取当年的教训,已经不相信西州回纥了,一旦灭了西州回纥,他的大军必然会从金山南面长驱草原,微臣认为他不会攻打河西,耶律大石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报泄 中午时分,王崇山拿着一份报纸找到了李拔哥,“首领,你看看,哈剌巴鲁到京兆了!” 李拔哥一怔,“什么时候的来的?” “这是今天的报纸,他应该是昨天抵达京兆。” 李拔哥沉思片刻道:“这一定是西州回纥向雍国求救了!” 王崇山笑道:“但西州回纥态度不诚恳啊!” “为什么这样说?” “我看了雍王登基的报纸,上面有南诏、李朝和吐蕃都派使者来朝贺,唯独不见高丽和西州回纥,这次来求救,居然不是国王或者王子,而是派国师过来,所以雍朝只有鸿胪寺卿回来迎接,而不是相国出来迎接,就能看出雍朝的不满。” “你的意思说,雍朝不会出兵帮助西州回纥?” “卑职不敢这么说,只是雍国出兵的代价会很大,西州回纥不一定能接受。” 李拔哥点点头,“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停一下他又道:“情报暂停出发,等这次结果出来,再一并送往西辽!” ……… 在胡货店的斜对面有一家杂货店,原本是个妇人开店,后来来了一对老夫妻,耳背得很,生意也不太好。 老两口似乎也不在意生意,整天就坐在店门口晒太阳,目光却盯住斜对面的胡货店。 但凡胡货店有伙计或者掌柜离去,老太太立刻会进屋,不一会儿,就会有一个骑了毛驴的中年人跟了上去。 不用说,杂货店就是内卫用来监视胡货店的眼线,杂货店的老夫妻虽然不是内卫的人,但他们的儿子是内卫指挥使聂平。 监视了十几天,聂平终于发现了端倪,立刻回内卫向种桓汇报他的发现。 “回禀将军,卑职发现他们基本上没有多少外出,也没和其他人有接触,也在奇怪他们怎么收集情报,今天卑职终于明白了。” 种桓饶有兴致问道:“他们怎么收集情报?” “用《京报》收集情报!” 聂平笑道:“他们中有一个汉人十天前收集了一批旧报纸,卑职特地去问了卖报纸给他的商人,整整三年的报纸,商人高价卖给他,然后卑职今天就在他们扔的废品中发现了这个。” 聂平取出一叠报纸放在桌上,里面很多内容都被剪刀剪掉了,只剩下一个框子,“以前的报纸或许是烧掉了,但这十几份懒得烧,直接扔掉,卑职便知道了他们的情报来源。” 种桓拾起一份报纸,看了看道:“这份只剪了头版头条,是今天的《京报》。” 他连忙从旁边拿过一份今天的京报,对照一下,原来是西州回纥使者进京的消息。 “他们确实很关心这件事,我知道了,继续监视!” “卑职遵令!” 聂平行一礼走了,种桓又在一堆剪切过的报纸里看了半天,这才起身进宫,这件事他要及时禀报天子。 ……….. 此时,陈庆也在听取蒋彦先和张浚汇报,今天上午,他们二人代表朝廷和西州回纥使者哈剌巴鲁进行了第一次接触,了解对方的意图。 蒋彦先躬身道:“陛下,他们的意图很明确,就是希望我们出兵帮助他们抵御西辽大军的入侵。” “我们的沙州军不是帮助他们抵御西辽军了吗?他们还要怎么样?” 张浚连忙道:“对方的意思是,我们出兵太少了,他们希望我们至少出兵五万,他们负担军粮。” 陈庆点点头,对从事杨泰道:“去把其他五位相国都请来,我们去隔壁议事堂!” 不多时,周宽等五名相国都赶到了议事堂,七名相国都到了。 陈庆这才对众人道:“今天主要深入讨论一下西州回纥之事,蒋相国和张相国,你们把上午和回纥使者接触的情况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蒋彦先便把今天上午和回纥使者哈剌巴鲁接触的情况简单给众人说明了一番,最后道:“哈剌巴鲁是回纥国师,地位崇高,他能全权代表国王和我们签署任何协议,说起来只是礼仪上差了一点,但对方很务实!” 陈庆淡淡道:“务实归务实,但诚意还是略显不足,如果是王子和国师同来,朕觉得会更有诚意一些。” 众人都听得出来,天子对西州回纥的轻视和失礼颇为不满。 陈庆又对众人缓缓道:“把大家召集起来,朕其实是想把一些原则事项给大家说清楚,虽然西州回纥无礼,但朕还是同意和他们谈判,和他们接触,最重要的原因是朕想重建安西都护府。” 这一语震惊四座,众人这才明白天子的雄才大略,并不甘心做一个守成的君主,而是继续向遥远的西方开疆辟土。 “陛下想建什么样的安西都护府呢?”周宽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 陈庆缓缓道:“朕想要的安西都护府,是和中原一样,有州有县,就像隋朝建立的西海郡、伊吾郡、且末郡和鄯善郡,但朕还想更远,设立轮台郡、伊丽郡、焉耆郡、高昌郡、龟兹郡、疏勒郡、碎叶郡甚至更远,和中原一样,有州有县,真正成为我们雍王朝的疆域。” 吕青山不客气道:“但陛下可知道,为什么隋朝的方案最终失败,而变成唐朝的方案,只建军城而不占土地?” 陈庆点点头,“朕知道,距离和时间使朝廷难以控制,不得不和西域各国共存,隋朝的郡县制变成唐朝的军镇制和羁绊制,现阶段朕也打算采用唐朝军镇制,这就是朕要和西州回纥谈判的原因,朕的条件就是要在轮台建立庭州,重建北庭都护府,和西州回纥并存。 十几年后,新式交通工具出现,几天便抵达北庭不再是梦想,那时,就能重新推行郡县制了,把西域彻底纳入雍朝的版图之中。”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周宽问道:“陛下说的新式交通工具是指什么,有眉目吗?” 陈庆点点头,“朕说的新式交通工具是指蒸气火车,太学已经研究了数年,终于有一点眉目了。” ........ 陈庆的思路得到了众相国的一致同意,所有人都支持重建安西都护府, 谈判方针确定了,下面就是继续和西州回纥谈判,雍朝可以出兵十万帮助西州回纥抗击西辽东扩,但条件是,雍朝要重建庭州、伊州和西州,重建北庭都护府。 ........ 众相国散去了,杨泰对等候在外面的种桓道:“陛下召见将军!” 种桓连忙起身跟随杨泰进了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 陈庆笑问道:“种将军急要见朕,可是有什么重要发现?” “回禀陛下,我们发现西辽的情报探子另辟蹊径,居然从《京报》中寻找情报,他们收集了三年的《京报》。” 陈庆点点头,“这是一种聪明做法,事实上,《京报》中有很多重要情报,我们的国力,我们的军队,我们人口、物价、财政等等情报,都能在《京报》中找到,只要不是机密军事情报,正常的情报都有,对西辽足够了。” “但今天他们知道了西州回纥特使到来的消息!” 陈庆笑道:“他们肯定很关注!” “卑职的意思是,他们只能用人力骑马奔去西辽送情报,卑职可以拦截他们送情报的人!”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不要拦截,既然他们是从《京报》上收集情报,那就可以在关键时刻放一些我们想让西辽知道的情报。”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小聚 下午,种桓来到了雍京柜坊位于东大街的总店,总店占地约二十亩,在寸土寸金的东大街,能拥有二十亩土地,已经是不得了的实力了,也只有属于官方的雍京柜坊总店才有这样的待遇,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的总店都在南面的京兆县,也才各占十亩土地。 雍京柜坊主要是仓库有几座,地下地上都有,占据了大部分土地,具体的店面建筑也只有三亩左右。 雍京柜坊就是从前的川陕第一柜坊,在天子登基后改了名称,并迅速向天下各县扩张,它隶属于户部,典型的官方柜坊。 柜坊大管事叫做杨春,原本是度支署郎中,现在专职柜坊,年约五十余岁,是个很精明能干的瘦小老者。 杨春把种桓请到贵客房就坐,又让伙计上茶,种桓歉然道:「之前陛下告诉我,说柜坊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让我关注一下,结果我一忙起来就忘记了,刚刚才想起来。」 杨春捋须道:「无妨,这件事就算种将军不来,明天我们要去内卫报案了。」 「先告诉我什么事?」 杨春让一名账房取来木盒子,他把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两张票据,「将军请看这两张票据。」 种桓拾起票据,是一张雍京柜坊钱票,金额是一千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票据,另外也是一张钱票,再细看,两张钱票居然一模一样,连号码都一样,都盖上了已兑换的印章。 「这....哪一张是真?」 杨春苦笑道:「我们也不知道哪一张是真。」 种桓愣住了,怎么可能,连发行人都分不清楚,那不就乱套了吗? 杨春叹口气道:「我先给将军说说这钱票是怎么回事,因为现在的柜票都是实名出票,必须在指定柜坊兑换,这样其实还是很不方便,我们便尝试着发行钱票,这种想法以前就有,但不敢实施,就怕敌人仿制,现在天下一统,我们便觉得可以试行,便发行了一千张大额钱票,每张都是一千贯,用一百万贯作为发行保证,所有柜坊见票即付,结果三个月后就出问题了。」 「就这一张出问题吗?」 「目前为止,就是这一张出了问题,但我们还有八十七张钱票在外面,没有兑换,也没有收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这张钱票在哪里出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说,在哪个县城发现的?」 「都在京城发现,只不过不在一家柜坊,一家在我们的柜坊,另一张在万宝柜坊。」 「你的意思是说,这张钱票其他两家柜坊也认?」 「都认可!」 种桓点点头又问道:「那么这张柜票是谁买走的,难道是柜坊没有登记?」 「有登记,这个人我目前找不到,所以才想请内卫帮忙。」 「好吧!我知道了,你们明天一早把所以资料都送去内卫,正式报案,我们会列为大案调查!」 ......... 种桓从柜坊出来,天色已经微黑,今天他还有一个酒局,就在东大街,他直接步行来到了状元桥的太白酒楼,这里还是刘家开的大酒楼,对面也叫太白酒楼,但官府就不批准在河上搭建桥梁,两座酒楼被割裂开了。 石广平家被天子赵构抄家后,对面的太白酒楼被郑家以五万贯钱的低价收购了,宋朝终结后,京兆府批准了他们在河上架桥,两座太白酒楼正式合而为一,成为京兆城最大的酒楼,一共六家占据了份子,郑家占据四成,刘家三成,高家一成,杨家一成,钱家一成,至于郑家的四成里面有没有特殊份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种桓来到酒楼大门前,一名伙计迎上来笑道:「请问官人有没有预订?」 酒楼生意太火爆了, 必须预订才有位子,种桓笑道:「明月楼芍药房!」 「官人请跟我来!」 伙计将种桓带到大门口,交给一名侍女,侍女打灯笼领他前往,实际上酒楼里灯火通明,不需要打灯笼,侍女打灯笼只是为了营造一种气氛。 明月楼是东楼,西楼叫做宝珠楼,和临安的丰乐楼不同,太白大酒楼对所有人开放,只要衣着得体,不要敞胸露怀或者光着膀子赤着脚之类,都可以进去。 侍女走到芍药房前,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种桓点点头进去了。 房间里已经有两名客人,一个便是晁清,另一个便是苏策了,当年他们三人一起参加科举,都考上了进士,晁清和种桓留在京兆,苏策原本是要留在度支署,但最后一刻,他还是选择了去地方为官,他已经调了几任,最近刚被任命为丰州长史,进京来办手续。」 种桓和苏策紧紧拥抱一下,他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 「坐下吧!」晁清笑着请两人坐下。 三人各自坐下,今天是晁清做东,他已经点好了酒菜,很快,有侍女给他们送来酒菜,原本还有歌女助兴,被他们回绝了。 晁清给三人斟满酒,举杯笑道:「为我们五年来第一次聚会,干了这杯!」 「干杯!」 三人碰了酒杯,一饮而尽,种桓抢过酒壶给两人满上,问道:「苏兄怎么变得这么瘦黑?我都差点认不出了。」 苏策叹口气道:「你莫非不知道我的绰号?」 晁清抚掌大笑,「我知道的,这个绰号还是天子起的。」 「什么绰号,说来听听?」种桓好奇问道。 苏策苦笑道:「叫棉花县令!」 种桓一怔,「怎么叫做这个绰号?」 「我们灵武县的几万顷全部用来种棉花了,是那种优质的长绒棉,我的最大任务就是跟着种棉花,在灵武县种了整整三年棉花,天天被太阳暴晒,能不变黑吗?」 「原来如此,灵武县不种小麦了?」 苏策摇摇头,「现在整个河套平原都用来种棉花,我们要成为棉花路。」 种桓着实不解,问晁清道:「河套可是小麦的重要产地,放弃了小麦,会不会影响粮食稳定?」 晁清指着种桓道:「你这人在内卫呆久了,完全不了解社会民生,还不如太子殿下!」 「我是不太关心,你说说,我洗耳恭听。」 苏策也笑道:「我也想了解一下,对我在丰州有好处。」 晁清淡淡问道:「你们现在谁还穿细麻衣服?」 种桓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了,都是棉布,好像还有一些底层百姓穿细麻。」 「细麻也是以前的衣服,现在细麻布几乎都不卖了,以前的麻田都改种玉米,然后河套平原的棉花、河湟谷地的棉花加上琉球岛和福建路的木绵,两者混纺织成棉布,就足以供应天下人的衣服了,还有江南和巴蜀的绸缎补充。」 「不对吧!」 种桓忽然想起来了,「汉中种了棉花,我前不久去出差,见到了棉花田。」 「你说的棉田不光汉中,中原、山东路也有,它们种的是短绒棉,无法用来织布,只能当棉衣、棉被的填充料,但比较零星,影响不了大局,天子布局玉米、南瓜还有土豆这些新作物是神来一笔,彻底解决了粮食问题,但种玉米需要土地怎么办?所以就用木绵加上棉花织成棉布取代麻布,麻田就腾出来了。 玉米和土豆产量很大,养活九千万人口完全不是问题,多余的玉米还能养猪,吃肉能强壮身体,延长寿命。 解决了粮食问题,人口就会滋生,人口上去了,大量人 口就能走出去,占领更多的土地,就算将来帝国分裂,天下也会出现很多个汉人国度,这是陛下亲口说的。 他说天下还有很多无主之地,比我们雍朝还要大无数倍,我们若不去占领,被别人占领了,千年后子孙会责怪我们。」 苏策长长叹口气,「你这番话,我听起来就像天书一样,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 种桓举起酒杯悠然道:「听你这样一说,我真不想干内卫了,我也想带兵出征,去为子孙开疆辟土!」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线索 虽然回纥使者哈剌巴鲁可以全权和雍朝谈判,但雍朝提出了重建北庭都护府的条件,他也不敢做主,急派人赶回高昌禀报。 谈判便暂时搁置下来。 雍京柜坊在次日一早报了案,接手此案的是内卫第二所,指挥使张洪文向种桓汇报了详细案情。 “启禀将军,这张钱票是布商刘钧兑换,准备用来购买棉布,他大概是一个月前兑换,然后离家去了洛阳,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怀疑他已经死了。” 种桓沉吟片刻道:“如果是普通的杀人谋财,不会那么巧合,我推断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兑换时就被人盯上了,说不定柜坊里有内鬼;第二,抢劫杀人者拿了他的钱票,不敢去柜坊兑换,而是卖给了造假钱票的人,但我觉得第一种更有可能。” “卑职也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最高,第二种情况太巧合,杀人者认识钱票,偏偏又认识造假票的人,没有那么多巧合,而且来报案的柜坊掌柜也认为有内鬼!” 种桓感兴趣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钱票的纸张很特殊,很厚实,品质极高,只有极少的人家能做出来,一般人不知道造纸的作坊,只有内鬼透露出去。” 种桓笑道:“这下子又有两个线索了!” “回禀将军,其实只有一个线索,柜坊里知道造纸坊的人很多,至少有十五六人,这个线索没法查,只能去造纸坊。” 种桓点点头,“我建议兵分四路,一路去查这个商人刘钧的下落,他是关键人物,第二路去柜坊查内鬼,第三路去查造纸坊,然后第四路去黑市上打听,谁能仿制钱票,即使不是这人仿制的,但他是行内人,也会知道一点线索。” “卑职遵令!” 种桓笑道:“我暂时没有什么事,我来负责第四路吧!” ........ 黑市一直就存在,京兆的黑市也分成两种,一种属于公开黑市,主要是兑换白银,官方默许它存在。 但现在兑换白银的风险也很大,比如临安的黑市白银价格曾一度飙涨到一比十,一两白银兑换十贯钱,但在宋朝终结后,又从一比十暴跌到一比六,黑市商人损失惨重。 临安的白银爆涨也影响到了京兆,很多京兆黑市商人拿着白银赶去临安兑换铜钱,需求的增大使京兆黑市银价也涨到一比七。 但随后来的暴跌也使京兆的银价跌倒一比五贯五百文,基本上接近官方的一比五了。 不过生意还是很好,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换白银,也有人拿白银来换钱。 主要原因是雍朝的白银只能流通银角子和银钱,一枚银角子值五百文,一枚银钱值一贯钱。 雍朝的白银库已经有足够的白银支持它大量发行银钱和银角子,还有官方每年用二手兵甲从日本国换回来的大量白银。 目前换白银只有官方在做,民间的商贸只能买卖货物。 为什么民间商人在日本换不到白银,是因为日本各个领主只愿意使用兵甲或者生铁交换白银,而这两样物资却是雍国严禁私人持有或者出口,一旦查获不光是倾家荡产的问题,而且是要掉脑袋。 就算你偷偷摸摸攒了不少生铁,又偷偷摸摸过去了,可还有日本海盗在那里把关,他们就欢迎这种落了单的肥羊。 就算你有办法躲过海盗这一关,最后日本大名还是不会卖白银给你,为你这票生意得罪了雍国,以后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扯远了,京兆还有第二种黑市,就是不合法的黑市,一旦被官府发现,就会立刻抓捕。 这种违法黑市卖禁品、卖假书法字画、卖假官窑瓷器、卖假龙凤茶等等。 但就算胆子再大,这些黑市商人还有些东西不敢碰,一个钱,一个是盐,私铸铜钱和银钱,卖私盐,那都是要全家抄斩,风险太大了,收益和成本不配比,商人们觉得不合。 私下开矿,炼一点粗铁和粗铜来黑市上卖,只要不出口,就算被抓到,罪也不大。 至于假字画、假瓷器和假茶,那个更是民不告,官不究。 种桓来到了位于城西的大城隍庙,这里是京兆最大的社庙,也是最大的个人物品交易市场,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的闲置物品拿过来摆摊出售,最多时有三千多个摊位,就算平时也有两千余个摊位,还有几百间小屋,算是固定摊位。 城隍庙占地面积很大,人也很多,在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在这里除了钱和盐买不到外,其他一切都能买到。 在城隍庙大门东侧还有几家牙人铺,这就是卖情报的铺子了,你想要什么特殊的东西,但又不知道路子,没关系,找牙人就行了,牙人知道哪里买得到。 种桓走进一家叫做广记行的牙人铺,屋里有一个中年男子在喝茶,他看见种桓,吓得丢下茶盏便跑,但后门已经被两名内卫士兵堵住了。 无奈,中年男子只得乖乖回来,陪笑道:“种将军,好久不见了!” 中年男子叫做张广,一直是种桓的消息探子,他既是一名牙人,同时也是一名白银黑市商人。 种桓冷冷道:“你是不是犯了什么大案,怎么见了我就跑?” “哪里有!就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没犯案,那怎么见我就想跑?” “种将军是内卫的头了,连你要亲自出马,一定是发生了惊天大案,小人怕承受不起。” “哼!说你们一个个反应快,还真没有说错。” “那是!若反应慢了一点,早就被坑死在临安了。” 种桓坐下道:“听说你在临安赚了一万多贯钱?” “哎!那个该死的人说话只说一半,刚开始赚了一万多贯,后来行情一变,银价掉头了,我反应快,赶紧把手中的白银脱手,还是亏了几千贯,最后算下来只赚了三千多贯钱。 我那个大哥张台山,相信白银会反转,又筹钱接手白银,最后他的本钱一比九,用一比五清空,亏了几万贯,受不了上吊了。” 种桓当然知道临安白银黑市的惨烈,最后是西军抓捕了一百多名黑市银商,然后由雍京柜坊出手,以一比五的官价收购了黑市商人手中的二十几万两白银,临安白银黑市从此消失。 把银价炒到一比十,宋朝或许无动于衷,但雍国怎么能容忍,这会影响到他们去日本国交换白银。 这个张广就是在西军动手之前跑掉了。 “你不用担心,我找你是别的事情!” “请将军吩咐!” 种桓沉吟一下道:“我记得有一个赝品高手,姓段,是吧!” “对!段平,仿名人字画是一绝,能以假乱真!” “我要找这个段平,他人在哪里?” 张广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将军找对人,他在哪里?真只有我知道。” 张广低语几句,种桓点点头,对他道:“老老实实做你的牙人,不要再做黑市银商了,朝廷发现洛阳出现了私铸的银角子,含银量不足,估计朝廷很快就要打击黑市银商。”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追溯 要找的人依旧在城隍庙,种桓带着几名士兵来到一个卖画的地摊前,他的生意还不错,好几个人都在挑选自己心仪的画作。 摊主年约四十岁,皮肤白净,文质彬彬,看起来颇为斯文。 此人就是段平,长安有名的赝品高手,他的赝品连天子陈庆都中了招。 天子藏有一幅范宽的《江村草阁图》,原收藏于北宋皇宫,后来战乱失踪,大家都以为被金国抢走,但三年前,吕纬在一家旧画店里看到了它,便用一千贯钱买下来,献给了天子。 所有人都评价这幅画是真迹,不料去年从燕山路仓库缴获的战利品中,发现了真正的《江村草阁图》。 大家才知道之前的是赝品,种桓严审卖画的掌柜,才得知它是段平的伪作。 当然,段平的父亲是宣和年间的宫廷画师,他曾经把《江村草阁图》借回家临摹,段平才会对这幅画如此熟悉。 两名内卫士兵一左一右站在段平身后,种桓一晃内卫金牌,「我们是内卫,有事情找你!」 旁边几名选画的客人听说是内卫,吓得连忙跑掉了。 段平急道:「那桩案子已经结了,你们答应过不追究我的!」 「是别的事情!」 无奈,段平只得收拾了画摊带着众人来到他的租住地,他无妻无子,性格怪癖,都是一个人独居。 二十几名内卫士兵立刻将他家搜了个底朝天,除了发现他正在仿画两幅米芾的名作外,并没有仿制钱票的迹象。 种桓让他坐下,取出两张钱票放在他面前道:「两张钱票完全一样,你能看出它们的不同吗?」 段平看了片刻,撇撇嘴道:「我已经看到八处不同了,还完全一样,怎么可能?」 他指了指上面一张,「这是真品,它用的印泥和柜票完全一样,下面这一张,看起来印泥一样,实际上光泽感逊了一点。」 段平这一说,种桓才仔细看印泥,还真有点不一样,对方不说,他就发现不了。 「你研究过柜票?」种桓冷冷问道。 「有人托我仿做柜票,让我看了看三张真票,但这个活我没接,风险太大,我不想掉脑袋。」 「是谁托你?」 段平摇摇头,「是个女人,戴着帷帽,我们在龙凤茶馆见的面,但我知道真正的委托人坐在茶馆外的马车里。」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前吧!」 时间有点对上了,种桓又问道:「你不肯干,他们会放过你?」 「我跑掉了,他们去哪里找我?」 段平冷笑道:「这种事情我经历得多了,去见他们之前,我就换了住处,在公开场合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私下来找我,我已经搬走了。」 种桓点点头,便笑道:「你能不能把那三张真票绘制出来,就是大概,金额和番号,实际上我就只要番号。」 「可以!我记得的,我这人记忆特好。」 段平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三个番号,种桓收了起来。 这时,段平又指着假柜票道:「这张柜票也是印刷的,但刻板子的人我可能知道,他的手笔柜坊人看不懂,但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种桓精神一振,急问道:「是谁?」 「此人叫崔旭,是一个高丽人,也是一个仿造高手,在我们这一行中很有名,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高丽人!」种桓呆了一下。 ........ 生活在雍朝的高丽人有不少,出现一个擅长做赝品的高手也不奇怪,但种桓还是觉得高丽人的出现有点蹊跷,这是他 的一种职业警觉。 当然,这种直觉不会无缘无故产生,主要是雍朝和高丽的关系有恶化的迹象,辽东的官员去给高丽送了信函,但他们依旧没有派使者前来参加登基大典。 高丽对雍朝的憎恨一方面来源于耽罗岛的失守,另一方面便是高丽人充当金兵马前卒,战场上被西军悉数杀戮,就算活下来的五万人也沦为矿工,高丽朝廷几次派人来辽东请求释放,但都被经略使钱俊和兵马使李复兴一口回绝。 正是有这种恶劣的关系,种桓听到「高丽人」三个字时,才会产生了警觉。 不过现在他也暂时找不到这个崔旭在哪里? 当务之急,他要去查段平提到了三张柜票,两个月前的事情,正好就在这个期间内。 种桓带着手下再次来雍京柜坊总店,大管事杨春在贵客堂接待了他。 种桓取出纸条递给他,「这是三张柜票的番号,可能和钱票案有关系,你查一下它们的底细。」 柜坊里面留有底单,若已经兑付,总店还会有原件,杨春请种桓稍坐,他连忙去查了。 不多时,他拿来一个大册子,「种将军,真是让人惊讶啊!」 「怎么回事?」 杨春把三张柜票放在种桓面前,这是兑付了返回来的原件,杨春激动道:「这三张柜票底单也是刘钧开具的,一张两千贯,一张五千贯,一张一万贯,上面兑付的时间,就在钱票案发前十天,兑付地点也在京兆,奇怪啦!既然是同城,就没有必要开柜票,那可是去很远的地方才实用。」 种桓仔细看了看柜票印泥,他若有所悟,吩咐手下道:「去把段平请来!」 段平就在外面马车上等着,他一口答应协助种桓破这个案子。 不多时,士兵把段平请来,种桓笑道:「段先生请再看看这三张柜票,是不是你当日看到的那三张?」 段平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道:「这三张也是假柜票,和那张钱票出于一人之手。」 杨春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是假,这明明是真,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段平淡淡道:「你不信,去取一张新的柜票来,需要有印章的,我指给你看!」 立刻有管事跑去拿了三张柜票,段平对比一下道:「首先着笔就不一样,真柜票是写出来的,而假柜票是一点点描出来的,看起来好像一样,但在我看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其次是朱泥,真票用的朱泥有光泽,里面应该有少量的珍珠粉和油,但假票的朱泥没有珍珠粉,所以光感不一样,对着太阳看,就能分辨出来。」 杨春连忙拿着柜票到窗前对比,半晌他叹息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还真是不一样。」 他眉头一皱又道:「但柜票造假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可是实名使用,玉珮密钥都是唯一的,假的兑换了,真的就无法再兑换,既然真的也在他们手中,他们为何不用直接用真票兑换?」 段平冷笑一声道:「原因很简单,他们只是想测试一下你们的辨别能力,事实证明,你们辨别不出来,所以就有了钱票上的造假。」 杨春如梦方醒,他上前躬身施礼,「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我姓段,是名画匠而已,卖画为生!」 「我们缺一个像先生这样的鉴别师,如果先生愿意屈尊,我们按照大掌柜级别,每个月给先生五十贯钱的俸禄。」 每个月五十贯钱的俸禄,段平着实动心了,他一个月卖画也卖不了几贯钱,他回头看了一眼种桓。 种桓淡淡笑道:「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干涉!」 段平毫不犹豫答应了,「好!我答应当你们的鉴别师 。」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隐藏 回到内卫后堂,种桓召集几路人马碰头,种桓尤其关心追查商人刘钧的一路,此人几个月前先是把柜票拿出去作假,后来又做了钱票桉,这就不是被胁迫能解释了,只能说明他是同伙之一。 指挥使张洪文负责调查刘钧,他躬身道:“启禀将军,刘钧已经失踪半个月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卑职问了他的妻儿,他们也不知道刘钧去了哪里?他们也表示非常担心,卑职又派人搜了他的书房,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他们原话怎么说的?” “他妻子说,她已经好几天睡不好觉,他儿子说这两天提心吊胆,就怕父亲出事!” 种桓点点头,又回头问另一名指挥使,“纸张那边有消息吗? 指挥使躬身道:“我们去咸阳查了造纸工坊,那是官办造纸工坊,管事说,这种特殊用纸产量很少,只提供给朝廷和雍京柜坊,他们不对外供纸,但这种品质的纸除了京兆外,江南那边至少还有七家能造出来,还有苏州的一些小工坊也能造,所以在纸方面,恐怕很难找到线索。” “既然如此,纸方面的调查就停止吧!” 种桓又回过头,对张洪文道:“刘钧妻儿的话中有漏洞,指挥使没有听出来吗?” 张洪文连忙躬身道:“卑职愚钝!” 种桓澹澹道:“刘钧这种商人外出买货卖货是常事,一去就要两三个月,不可能时时刻刻给家里报平安,他这趟出去才半个月,你觉得他妻子会担心得睡不着觉?他儿子会担心父亲出事吗?” 张洪文一拍脑门,“对啊!他们母子说谎了。” 种桓冷笑一声道:“我怀疑刘钧就躲在家里,半夜去他家潜伏,或许就会有收获。” ........ 入夜,数十名内卫悄悄部署在刘钧家四周,三名内卫高手甚至匍匐在主堂的屋顶上。 刘钧是一名富商,他家的房子位于京兆南部新城,房子是新盖的,占地约一亩,只有前后两进,由于刘钧还没有得到勋官,他家只能请两名住家下人,一个小使女,一个老家仆。 雍朝的勋官制度越来越完善,为了鼓励纳税、鼓励富人做善事、鼓励教育、鼓励士兵从军立功,雍国设立了十二级的勋官制度。 】 勋官不光关系到社会地位、也关系到住宅大小、能否纳妾以及家中仆妇人数等等。 刘钧就是一个典型,他虽然是一个大富商,既舍不得捐钱做慈善,又因为种种税赋减免,他交的税也不多,以至于到现在还是白身,没有获得勋官。 以至于他虽然买了三亩土地,但只能建造一亩地的房屋,另外两亩地空着,他也不能娶妾,或许有人会说,想要女人去逛妓院青楼就是了,没必要娶妾。 说这话的人就不懂了,古人娶妾可不是为了下半身,而是为了传宗接代、子孙昌盛,古人没有剖腹产,生孩子就是鬼门关,正房是门当户对娶来的,涉及到财产和各种门第关系,正房妻子如果难产死了,损失将十分惨重,一般正房都不会多生,最多一个两个,想多养儿子怎么办?那只有娶妾这个办法。 所以用勋官来限制纳妾,这一招打中了很多大户人家和富商的要害,所以勋官制度也能顺利推行开来。 但这个刘钧是特例,吝啬不说,还想方设法钻空子,比如他家还有上门厨娘,这就是一种变通的办法,买上门做饭的服务。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家几乎都睡了。 这时,院子里左厢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食盒,正是刘钧的妻子。 伏在房顶上的内卫士兵精神一振,三双眼睛盯住了这个女人。 女人来到井边,把食盒放在吊桶里,慢慢放了下去,片刻把吊桶拉起来,食盒居然不见了。 三名内卫士兵面面相觑,原来井里另有乾坤。 ........ 半个时辰后,内卫上门了,直接撞开了大门,刘钧的妻子和儿子都跑出来,刘钧的儿子怒道:“白天我们就说过了,不知道父亲的下落,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张洪文冷笑道:“我们的士兵口渴了,想问你们家借点井水喝!” 他手一指院子里的水井,母子二人顿时脸色大变,刘钧妻子扑通跪下,“求求你们放过我家官人吧!” 张洪文没有理睬她,对刘钧儿子道:“是我们放毒逼他上来,还是他自己上来!” 刘钧儿子万般无奈,只得去旁边杂物仓库取出一架长长的梯子,放进井里,又找来铜锣,在井中敲了三下。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从井里爬了出来,一边爬,一边埋怨道:“让你盐放少一点,就记不住......” 他一抬头,看见了满院子的内卫士兵,顿时吓得他满脸苍白,一动不敢动,两名内卫士兵直接把他从井提出来。 刘钧趴在地上磕头求饶,“我不是高丽人,我是被他们逼的,没有办法!” 刘钧的话透露出了重大情报,张洪文当即立断道:“把他们一家人都带回内卫!” 刘钧的儿子拼命挣扎,不想去,张洪文狠狠一瞪眼,“带你们回内卫是为了保护你们,留着这里等着被人宰吗?” 三人这才连忙出门了,上了一辆内卫马车,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 种桓就睡在内卫,听说抓到了刘钧,他立刻起身亲自审问。 刘钧不敢有半点隐瞒,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经过。 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他在几年前曾经和一个高丽商人合伙做过生意,后来两人分利有矛盾,便分道扬镳了。 三个月前,这个高丽商人忽然找到他,愿意以低于市场价的三成卖给他一批上好布匹,条件是要柜票,刘钧动心了,当时办了三张柜票,在临潼县提了货,柜票也给了对方。 虽然这么近还使用柜票让人觉得奇怪,但看在货物便宜的份上,刘钧和对方成交。 但几天后,对方又找到他,把柜票还给他,要求用铜钱支付,刘钧虽然嫌对方烦,但还是照办了,他去把柜票兑换,把八千贯钱用船装满给了对方。 又过了两个月,对方又找他做生意,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条件,要他开钱票,因为上次赚了两千贯钱,刘钧尝到了甜头,便一口答应。 不料对方提出了新的合作建议,让他搞一批旧兵甲,去日本换白银。 “等一等!” 种桓忽然听出一点蹊跷之处,追问他道:“对方为什么会让你搞旧兵甲?你以前做过这种生意?” 刘钧吞吞吐吐道:“我以前曾和淮西张俊做过一点生意。” 种桓冷冷道:“事关重大,我劝你老老实实说出来,不要让我拿你儿子的一只手一只耳朵来威胁你。” 刘钧脸色惨白,低下头道:“我和张俊是同乡,那个高丽商人找我,就是想从张俊手中高价买一批兵甲,张俊一口答应,通过我卖给了高丽商人十万支长矛和三万把战刀,这笔生意我拿了两万贯钱,这就是我起家的本钱,我后来改做布匹生意了。” 种桓还感觉还是有问题,既然他已经不做兵甲生意了,高丽人找他还有什么意义?这个刘钧还是有隐瞒。” “你若不老实交代,我们就抓不到高丽人,你还是会被他们干掉,你继续隐瞒是在害自己和家人,你自己要想清楚!” 种桓一针见血,一句话说到了关键。 刘钧嘴唇剧烈哆嗦,他忽然跪下泣道:“我交代,我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重新交代,我不敢再隐瞒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高丽 次日清晨,陈庆刚到遇到御书房,便有从事在门口禀报,“种将军有重要之事求见!” “宣他觐见!” 不多时,种桓急匆匆走进御书房,躬身施礼,“参见陛下!” “种将军有什么急事?” “回禀陛下,钱票桉有了重大眉目,但事关重大,卑职不敢耽误!” “你说!” 种桓便把他们调查经过简单叙述一遍,最后道:“卑职也觉得奇怪,柜票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信物,也只能取一次钱,而造假钱票也是一锤子买卖,造假有什么意思? 直到昨晚我们抓到了商人刘钧,才知道假柜票假钱票只是一个表面事件,他们只是为了用这件事来威逼刘钧,因为伪造钱票是全家抄斩的大罪,刘钧没有了退路,便只能跟随他们去高丽。” “你就值说吧!这个刘钧有什么重要作用,值得高丽人这么重视?” “回禀殿下,这个刘钧曾是张俊手下的一名大管事,殿下也知道,张俊做了很多非法生意,这个刘钧就是替张俊做兵甲生意的大管事,张俊曾经卖过几批兵甲给高丽,就是这个刘钧经手,后来张俊灭亡,这个刘钧也洗白上岸,成为一个布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时隔多年,当年和他做兵甲交易的高丽人又找到了他。 传闻张俊在败亡前夕,把大量兵甲火油隐藏起来,高丽人认为刘钧会知道,他们一直在找刘钧,两个月前终于找到了,他们用计策,派人一人假装和刘钧做生意,给他设了一个陷阱,后来又用银票给他设第二个陷阱。” 陈庆眉头一皱,“他们直接把这个刘钧抓走不就行了,还这么麻烦?” “这个刘钧很狡猾,他原本叫做张华,长得很瘦,但现在他改名刘钧,又把自己吃得很肥胖,高丽人也不敢肯定是不是他,又怕抓他打草惊蛇,就设陷阱让刘钧犯下大罪,逼他逃往高丽,而认识他的高丽人目前在国内。 哪里知道刘钧发现对方是高丽人,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企图,一直躲在水井下面的密室内,高丽人应该埋伏在他府宅外等他现身,没想到我们抢先了一步。 陈庆冷笑一声,“张俊是在江南败亡,一直被我们跟踪,怎么隐藏兵甲?” “陛下,刘钧说这个传闻是真的,只是时间搞错了,不是败亡前夕,是张俊准备造反之前,他在江淮埋藏了大量兵器,一共有十三个库,他造反时启用了十座仓库,还有三座仓库没有启用,高丽人就在找这三座兵器。” “这个刘钧知道吗?我是说兵器库的埋藏处!” 种桓点点头,“他说他知道!” 陈庆听得着实有些稀罕,高丽人为了搞到兵甲,无不用其极,居然打上了张俊宝藏的主意,偏偏传闻又是真实,要是高丽人果断一点,把刘钧一家人抓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偏偏高丽人画蛇添足,引出了钱票桉,或许高丽人确实是有做假钱票的想法。 “这些高丽人怎么抓住,有办法吗?” 种桓点点头,“卑职听说高丽人很团结,我们可以从旅居京兆的高丽商人下手,就能把这帮高丽人一网打尽!” “那你们得马上行动,刘钧被抓,这些高丽人肯定立刻分散逃亡,不太好抓了。” “卑职明白,今天就行动!” ........ 北宋时期,高丽人大量生活在宋朝,金兵入侵后,高丽人纷纷回国,一直到雍国建立,泉州开始有商船往返于高丽和日本,高丽商人又再次来到京兆,他们一方面享受到免商税的优惠,一面购买西域商人的稀罕货物,运去高丽卖高价。 在东城门附近有家新罗客栈,是高丽人所开,这里也是高丽人在京兆的大本营,几乎所有的高丽商人都住在这里。 客栈的大掌柜叫罗顺安,也是一名高丽人,来京兆比较早,在地价很低时买下了一家占地三亩客栈,当时是一共只花了千贯钱,现在已经涨到亩价八千贯了,短短五年时间就涨了六倍。 一早,一名关系比较熟悉的邻居搭建院子,请他过去帮个忙,罗顺安欣然前往,来到邻居家,迎接他的却是五个陌生男子,个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 一名男子在晃了一面金牌,“我们是内卫,有事询问你!” 罗顺安脸刷地变白了,双腿发抖,为首内卫正是种桓,事关重大,他亲自带队来查桉。 “你坐下!” 罗顺安在一只小凳上战战兢兢坐下。 种桓看了看手中一份材料道:“你原名叫金顺安,曾经在伪齐京兆县做过小吏,西军占领京兆后,你改名罗顺安,花一千贯钱买下了一座三亩的客栈,一直到今天,没错吧!” 罗顺安面如死灰,他没想到西军把自己老底摸得清清楚楚,半晌,他低声道:“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种桓冷笑一声,“西军入城前夕,京兆县令跑掉了,县库的几万贯钱被乱民所抢,我猜你的一千贯钱就是这么来的。” “那是我一年年攒下来的。” “放屁!县吏一个月两贯钱,吃饭都不够,你上哪里攒去?” 罗顺安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种桓一合卷宗,澹澹道:“你当年花了一千贯钱买下的三亩客栈,现在光地价就差不多两万五千贯钱了,你也算沾了天子的光,我可以不追究你过去的事情,但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这一关就算过了,你继续做大掌柜,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明白吗?” “小人.....明白!” “最近有不少高丽人来京兆,应该是从本土过来的,是不是?” “是有!” “有多少人?” “我所知道的,有八九个或许还会多一点。” “他们住在你店里吗?” 罗顺安连忙摇头,“他们没有住在我店里,我听说他们租了一座大院子。” “院子在哪里?”种桓追问道。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看见对面极为凌厉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又补充道:“我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护着他们!” 种桓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冷冷道:“别给我打马虎眼,你或许不知道,但你很清楚有人知道,是不是?” “我....我有点湖涂了。” “那我就让你清醒清醒!” 种桓使个眼色,身后一名大汉手起刀落,一只耳朵被削掉,顿时血流如注,罗顺安捂住耳朵惨叫。 种桓揪住他的衣襟眯眼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不肯说,那就去内卫尝尝蛇牢的滋味。” 罗顺安吓得魂飞魄散,“我说,我说,崔旭知道!” 种桓顿时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崔旭,就是段平交代,造假钱票的那个人。 “他在哪里?” “他就住在我的客栈内,二楼最东面的房间就是他。” “立刻去抓人!” ........ 十几名内卫扑进了客栈,直奔二楼,刚冲上二楼,就见一名男子拎着包从最东面的房间匆匆出来。 “抓住他!”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男子按倒在地,另外几名士兵踢开最东面的房门,冲了进去。 】 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那么被按倒这个应该就是崔旭。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高丽(下) 半个时辰后,种桓率领五百骑兵风驰电掣般向咸阳奔去,五百骑兵在官道上疾奔,黄尘滚滚,马蹄如雷,声势骇人,前面有士兵大喊:“闪开!快闪开!” 官道上的百姓纷纷向两边躲闪,不多时,五百骑兵奔至渭河边,沿着浮桥过了渭河,向十几里外的咸阳城奔去。 根据崔旭的交代,咸阳城安荣酒楼背后的大宅,安荣酒楼种桓知道,背后似乎是一片民房。 不多时,骑兵队进了咸阳城,来到了距离东城门不远的安荣酒楼,写着安荣酒楼四个黑字的四只大灯笼垂在半空中,尤其夜里灯笼点燃,就会格外醒目,难怪崔旭虽然只去过一次,但也记得很清楚,在安荣酒楼背后。 “下马,从侧面小巷进去!” 士兵们纷纷下马,从侧面小巷奔了进去. 安荣酒楼背后是大片平房,大部分都是小院子,但有一座朱门大户格外明显,是这一片房子中唯一的大院了。 “就是这里!” 种桓一挥手,五百士兵迅速将大院团团包围。 “嗖!”一支冷箭从屋顶射出,正中一名内卫士兵肩膀,士兵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士兵们纷纷蹲下,有士兵奔上去,将受伤士兵抬到一边,这时,院子里传来叫喊声,明显不是汉人,是高丽人的语言,听起来人数颇多。 种桓吩咐一声,百名士兵纷纷爬上周围房子的屋顶,尤其从安荣酒楼的三楼可以清晰看见院子里的情况。 “种将军,他们都在屋子里,院子里没有人!”酒楼三楼的士兵喊道。 “撞开院门!” 种桓一声令下,立刻有士兵找来一根巨木,数十名士兵抱住巨木撞门。 “咚!咚!咚!” 连撞三次大门,大门被撞开了,手中大盾和战刀的内卫列队而入,箭矢从房间里嗖嗖射出,看起来人数也有五六十人之多。 “种将军,用火烧吧!”一名手下建议道。 “不行!” 种桓否决了这个方案,他沉思片刻道:“用药箭!” 每个士兵都带了弩,但除了正常的弩矢外,每人还配了五支特殊的弩矢,就是药箭,被射中后,不管射在哪个部位,人就会在一个时辰内麻痹,动弹不得,而且见效非常快。 种桓一声令下,四周数百支药箭如雨点般一起射进了房间,只听见一片惨叫。 “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房间一声大喊,数十名黑衣人杀到了院中,内卫士兵手执大盾迎面杀上去,双方激战在一起,这时又有百名刀盾士兵参战,将三十几名黑衣人团团包围,只片刻,三十几名黑衣人全部被杀死。 这时,几名高丽人首领企图从后门逃走,却被内卫的绳网罩住,按倒捆绑起来。 内卫开始对这座大宅进行全面彻底的搜查, 一共有六十七人,其中被杀死射死四十三人,中箭被麻痹二十一人,还有三名首领被活捉。 西军随即搜出了大量白银和铜钱,折合铜钱五十万贯。 这是,一名士兵端出一个小箱子,顿时让种桓吓了一跳,整整一箱钱票,每张五千贯和一千贯两种,都盖上了总店的大印,足有数千张之多。 虽然最后能归集到总店,由总店鉴定出真假,但那至少要几个月后了。 可以想象,如果六十七人约定好某一天在不同的地方兑现钱票,可以一下子被取走上百万贯钱,总店对钱票的规定是见票即付,连总店都分不出真假,何况下面的分店。 种桓明白了,对方不是光栽赃给刘钧那么简单,他们本身就想利用钱票的便利性,套取大量钱财,汉人或许畏惧严惩不敢,但高丽人没有不敢的。 黄昏时分,种桓匆匆来皇宫,再次紧急求见天子,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紧急求见了。 陈庆知道他抓到了高丽人,便立刻在麟德殿接见了种桓。 “回禀陛下,所有高丽人一共六十七人,加上之前在新罗客栈抓住的作伪者崔旭,那么是六十八人,二十五人被活捉,审讯基本上已经结束。” 陈庆有些惊讶,“居然来了六十多人,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都是从高丽军士兵中挑选出来,派来雍朝执行任务,直接由他们高丽王指挥。” “执行什么任务?” “回禀陛下,他们的任务很多,包括收集钱财、收集兵甲,搞到先进军事技术.” “等一等!” 陈庆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先进军事技术是指什么?” “主要是火器技术,尤其是铁火雷技术,陛下,他们招供,搞到了两枚铁火雷。” “什么?” 陈庆脸色一变,“他们怎么搞到的?” “在修建丹灞水道中搞到的,在修建丹灞水道的官员中,有一名主薄是高丽人,这名高丽人通过修改帐簿的办法,将其中一天铁火雷的实际使用量从一百二十一,改为一百二十三,这样下来,帐实最后核对没有问题,但实际爆炸的数量就比记录少了两枚,因为使用铁火雷的数量太大,没有发现这个漏洞。” “这两枚铁火雷呢?” “其中一枚被卑职在咸阳找到了,但还有一枚被他们转运去了高丽,是一枚铁刺猬。”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庆追问道:“我是问什么时候运走?” “就上个月,从渭河出发,还不到一个月时间。”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有没有搞到火药的技术,配方或者工匠?” “没有!他们住在咸阳,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想搞到火器技术,包括火药制作,但我们制度极为严格,他们至今一无所获。” 陈庆点点头,“今晚先把那个内贼主薄抓捕,明天一早通知吏部。” “卑职遵令!” 紧接着种桓又回禀了发现大量钱票的情况后,这才告退了. 陈庆独自在麟德殿内来回踱步,虽然铁火雷被盗让他十分恼火,但也没有升级到重大事件上。 实际上,他允许民用工程大量使用铁火雷,对铁火雷的管制就已经放宽,从一级管制降低到二级管制,如果不降低管制,三门峡拓宽、丹灞水道修建,根本就不可能使用铁火雷。 如果是完颜昌或者完颜兀术拿到铁火雷,他就会感觉到恐慌,毕竟这两人研究铁火雷多年,他们几乎到了临界点上,只要拿到一只真正的铁火雷,他们极可能就会成功。 所以陈庆也是斗智斗勇,千方百计让完颜昌拿到一只假的铁火雷,让他们走错方向,从而耽误了他们的研究时间,最后功亏一篑。 现在金国已经灭了,敌人变成高丽人,但陈庆并不担心高丽人,他们拿到铁火雷意义也不大,他们不像金国,研究火器的基础已经具备,高丽什么都没有,甚至怎么提纯火硝都做不到,更不用说配制火药,还有制作铁火雷外壳也需要很高的技术工艺,高丽目前还不具备这个锻造和做模技术。 不过这次高丽细作事件也提醒了陈庆,高丽就是一条毒蛇,一旦西辽的威胁解除,他就要开始收拾高丽了。 其实相对于铁火雷,陈庆更看重假钱票的危机。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达成 次日上午,陈庆召见了主管户部的宰相徐先图。 “微臣参见陛下!” 陈庆点点头,“徐相国请坐!” 陈庆请徐先图坐下,对他道:“半个前雍京柜坊发生的钱票桉,已经被内卫破获,是一批高丽人所为,目前高丽人也全部落网,内卫追查到假的钱票两千份,合计面值五百五十万贯,据他们交代,他们准备在钱票大量推行后,然后同时从各地六十个柜坊提取铜钱,如果被他们得逞,朝廷将损失惨重。” 徐先图吃了一惊道:“难道柜坊看不出真假?” 陈庆摇摇头,“如果不是内卫介入,总店柜坊也分不出钱票真假。” “那岂不是造假太容易了?”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技术还不够,造不出别人无法彷制的钱票,唯一的恐怕手段就是严刑峻法,但这个恐吓手段对高丽人无效,所以他们就抓住这个漏洞,开始大量制假。” 说到这,陈庆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朕有责任,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还不会走路就想跑,朕总想发行会子,现在朕知道了,在防伪技术没有突破之前,发行会子也好,发行钱票和银票都非常不合适,有密钥的实名柜票才是最适合的办法,至于普通百姓,用银角子、银钱就足够了。” 徐先图笑道:“微臣前几天也去了柜坊调查柜票,发现柜票完全可以达到钱票的便利性。” “这话怎么说?” “以前柜票不方便,就是因为各地分店太少,比如我想去常州买货,但常州没有柜坊,那只能先去江宁或者苏州,首先就不方便,其次我去江南的路上,比如发现襄阳有物美价廉的好货,但我却买不了,我得先去苏州取钱,然后再掉头回襄阳,来回一个多月,可能就会误事。 如果是钱票的话就不用去苏州了,直接在襄阳兑换成钱,这就是钱票的便利之处。” “然后呢?”陈庆饶有兴致问道。 “现在一方面分店很多了,常州也有分店,你去了常州,发现常州的货物没有苏州好,那么常州柜坊就可以把柜票底单和密钥再转去苏州柜坊,然后现在总店柜坊准备实行双密钥制度,这就是为了解决刚才襄阳的麻烦。” “具体说说!” “微臣还是举刚才的例子,如果这个客人去常州的半路发现襄阳有好货,这时候他就可以找到襄阳柜坊,把柜票和其中一个暗语密钥一起交给柜坊,襄阳柜坊立刻用鸽信的方式向京兆总店验证,最多等两天,验证无误,襄阳柜坊就可以把钱给他,然后用快马通知常州柜坊,此票已兑付,密钥作废。” 陈庆点点头,“这个双密钥的办法不错,风险也小!” “正是如此,微臣还建议开票柜坊留一个开票人的生理特征,比如耳垂上有颗大黑痣等等,把验证无误的信息和生理特征一起发给兑换柜坊,兑换柜坊就能核实是本人在操作。” 陈庆欣然道:“这样的话,柜票就更加稳妥了,可以照此执行。” 陈庆又叹了口气道:“钱票风险太大,停止吧!” 他曾经想利用钱票的发行,慢慢过渡到纸质货币上来,现在看来,这确实是很不切实际的想法,交子和会子让百姓们损失极其惨重,除了本身具有价值的铜钱白银,谁还会相信一张纸。 没有联网系统,没有防伪手段,冒然发行纸票只会带来巨大的损失。 高丽人留给他的满满一箱子假钱票他要留着,每次看见它们,他的头脑就会清醒一点, ......... 一晃又过去了七八天,从沙州发来了一封鹰信,这份鹰信是转给西州回纥使者哈剌巴鲁,雍朝没有拆封,直接把完整信筒一起交给了西州回纥使者。 信筒内是西州回纥可汗毕勒哥的亲笔信,信上有约好的暗记,毕勒哥同意了雍朝重建北庭都护府的要求。 这当然是毕勒哥深思熟虑的结果,其实就是西州回纥成为雍朝的附属国,既然他们曾经做过黑汗和西辽附属国,那么成为雍朝的附属国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有了可汗明确的答复,哈剌巴鲁再度和雍朝展开了谈判,经过三天的谈判,双方达成了最终协议,主要条件如下: 第一、西州回纥将无条件成为雍朝的附属国。 第二、雍朝将出兵十万帮助西州回纥抗击西辽的入侵,如果西州回纥都城别失八里被西辽占领,那么这个协议就失效。 第三、雍朝将重建安西都护府,实行唐朝的军城制度,在西州回纥境内建立五座军城,包括庭州、尹吾、高昌、焉耆、龟兹,每个军城的城墙周长不得超过三十里,驻军最多不能超过一万人,这五座军城属于雍朝的领土,但军城以外则属于西州回纥的土地。 第四、雍朝可以适当在西州回纥募兵,但募兵总人数不得超过五千人。 第五、西州回纥不负担雍军的军粮和后勤,但可以通过交易方式给予牛羊。 第六、安西都护府属于军城制,雍朝不能实行郡县制,也不得大量迁徙汉民前来安西。 ........ 还有其他细节条款,比如贸易、联姻、风俗、宗教等等,但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雍朝可以在西域驻军,并拥有了五座城池的土地,这就走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双方的谈判当然是秘密进行,在秘密谈判结束后,回纥使者哈剌巴鲁率众返回了西州回纥,而《京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谈判失败,西州回纥使团暗然回归’的消息。 消息中明确指出,由于双方在后勤补给和驻军地位方面无法达成一致,谈判失败,雍朝将不再派兵支援西州回纥。 这个消息当然专门是给西辽的探子看的。 中午时分,王崇山拿着报纸一阵风似的奔回店铺,对李拔哥道:“你看看这个!” 李拔哥的识字能力有限,隐隐只看懂标题,便道:“你念给我听!” 王崇山念完了报纸内容,李拔哥激动地一拳砸在桌上,“太好了,必须把这个情报立刻通知皇帝陛下!” 王崇山点点头,“把之前收集的情报一并送回西辽!” 李拔哥当即写了一份最新谈判情报,连同之前的数十份情报一起,让两名手下骑马返回西辽。 黄昏时分,两名送信探子携带多匹马离开了店铺,也离开了咸阳县,向遥远的河西走廊奔去,他们路上至少要走一个多月才能抵达西辽。 店铺斜对面的杂货铺一直盯着胡货店,从王崇山拿着报纸跑回店铺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杂货铺和周围新部署的内卫探子盯住了。 种桓很清楚,今天下午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对方看到了报纸上的消息,一定会有所行动。 种桓索性亲自带着三百内卫士兵驻扎在咸阳县,准备动手了。 黄昏时分,有内卫士兵来报,“启禀将军,对方的两名送信人已经离开县城向西去了。” 】 “确定是送信人吗?” “应该是,他们二人每人带着三匹马,携带了帐篷和大量物资,一看就是要走长途,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县城西去。” 种桓点点头,对几名首领道:“他们现在还有十人,都住在店铺里,今晚一更时分行动,务必将十人一网打尽。” 该送的情报已经让西辽探子送走,就不能再让他们发现真相。 当天晚上,三百名内卫士兵将胡货店团团包围,包括首领李拔哥和王崇山在内,十名在熟睡中的西辽探子被内卫一网打尽。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报警 战争筹备开始了,陈庆任命冠军大将军刘琼为西征主将,唐骞为副将,两人率十万虎贲卫大军西行,陈庆又下令在河北路、燕山路、陕西路、河东路、灵夏路、河西路、熙河路等七路征集十万头骆驼,连同西军自己十万头骆驼,一共二十万头骆驼作为后勤运输工具。 从京兆广通仓、兰州河湟仓、灵州朔方仓以及太原晋阳仓等四大官仓调运粮食六十万石、黑豆二十万石并运送火油、火器等军事物资前往沙州。 事实上,西军已经在沙州敦煌县囤积了三十万石粮食和大量兵甲、帐篷等军事物资,这一次补充粮草、火器等物资,也不仅仅是为了协助西州回纥击败西辽,同时也是了重建安西都护府做准备。 当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往河西走廊的同时,第一批征集的官方骆驼,共计两万头,从灵夏路运送十万石粮食,穿过贺兰山,沿着腾格里沙漠边缘前往凉州。 西征之战终于缓缓拉开了序幕。 此时在草原上,另一场大战也同样开启了。 这一场大战是十万西辽和乃蛮部联军争夺可敦城之战,可敦城是辽国的镇州,同时也是辽国的西北招讨司所在地,辽国在这里驻军两万军,正是这两万驻军没有参与辽金大战,也逃过了灭顶之灾,最终成为耶律大石建立西辽的根基。 当耶律大石军队第一次和黑汗大军激战遭遇失败后,不仅留在西州回纥的数千契丹百姓被西州回纥军所杀,就连留在可敦城的几千契丹百姓也被克烈部和塔塔部的军队杀戮。 克烈部、塔塔部、蒙兀部和蔑儿乞部四家瓜分了这一片最肥美的牧场。 可敦城惨剧也是耶律大石的心头之痛,这次他决定东征,首要目标便是西州回纥,其次就是可敦城,他要夺回可敦城,在这里建立自己的草原堡垒。 可敦城位于今天乌兰巴托以西,这一片草原地域辽阔,河流众多,面积达数十万平方公里,是整个漠北草原的白菜芯,也被称为黄金牧场,自古就是匈奴、柔然、突厥、回纥等草原霸主的王廷所在地,一直就被草原各个部落所垂涎,得到它也就意味着将走向强大。 辽国强大时,这里被辽国所占据,建立了西北招讨司,驻军两万以及他们的家眷。 辽国灭亡后,这里便被草原各个部落所瓜分,没有谁能一家独大。 金国军队杀来后,蒙兀等部落强烈抵抗金兵入侵,而完颜兀术采取了拉拢分化策略,利用太原司马窦晃,将大量物资偷运到草原,成功拉拢了克烈部,随即又拉拢了塔塔部和蔑儿乞部,三家背叛蒙兀部,使金兵击败了蒙兀部,使首领被杀,牧场和人口被瓜分,蒙兀部只剩下几个小部落,逃去了遥远的西方。 但连陈庆也不知道的是,金国也效仿辽国在可敦城建立了西北招讨司,驻军八千人,草原实在太广袤,任何消息都走不出辽阔的草原,在克烈部、塔塔部和蔑儿乞部的有意掩护下,陈庆并不知道在草原腹地深处的可敦城,还隐藏着八千女真军和数万女真人。 此时,可敦城的金兵首领正是西逃的完颜兀术,他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躲在可敦城内养,目光还时时窥视着辽东。 在可敦城的一座堡塔内,完颜兀术坐在桌前发呆,此时恐怕连陈庆都不认识他了,他须发皆白,就像一只苍老的雄狮,已经没有了百兽之王的威猛和精神,他已经六十岁,在女真人中也属于高寿,但金国灭国的打击,更让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完颜兀术负手走到窗前,向遥远的东方眺望,天空的尽头就是他的故都上京城。 但他不敢回去,一方面固然是对疫情的畏惧,但更重要是,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草原的辽阔掩护了他,陈庆不知道可敦城还有女真军,一旦他露面被陈庆知道,陈庆必然会派大军将残余的女真军队和百姓斩尽杀绝。 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口禀报道:“王爷,克烈可汗忽思紧急求见!” 这个老狐狸来做什么?完颜兀术吩咐道:“请他进来!” 金国在可敦城囤积了一批兵甲,可以装备数万人,几个草原部落都对它们极为垂涎,几次恳求完颜兀术把兵甲分给他们,都被完颜兀术一口回绝。 完颜兀术心知肚明,一旦这群草原狼装备起来,首先就会把自己撕成碎片。 片刻,身材强壮敦实的可汗忽思快步走了进来,“王爷,好久不见了!” 两人大笑着上前拥抱,忽思可汗一招手,进来两名年轻美貌的克烈少女,“这是我们乌古河畔的姐妹花,送给王爷侍寝,希望她们能给王爷延绵子嗣。” 完颜兀术雄性机能已经退化,女人对他没有用了,最多是服侍他起居。 “多谢可汗,可汗的急事莫非就是送她们前来?” 忽思可汗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我得到确切消息,西辽八万大军已经抵达乃蛮部,乃蛮部也将出兵两万,和西辽大军一起出征可敦城,我们希望王爷能够统领草原勇士,抗击西辽,保卫家园。” 完颜兀术大吃一惊,“西辽真的杀来了?” 忽思可汗点点头,“消息可靠,我和阿勒赤可汗商议,目前局势严峻,我们和蔑儿乞部争斗下去不太合适了,恳请王爷调停,然后统领三家大军迎战西辽和乃蛮部。” 完颜兀术有点怀疑他们是编故事骗自己的兵甲,不过调停克烈部、塔塔部和蔑儿乞部之间的斗争倒是可以。 他一口答应了,“我会立刻发出金狼头令,请你们三家可汗到可敦城会盟,同时,你也要西辽大军东征之事告诉梅里急可汗。” “蔑儿乞部离乃蛮部最近,其实他们最清楚。” 完颜兀术当即立断道:“可以,你和阿勒赤可汗各自回去整军,我们尽快会盟。” 忽思可汗刚要走,完颜兀术又想到一事,叫住他道:“临璜府的西军如何?” 忽思可汗苦笑道:“他们已经不叫西军,改名为雍军了。” “好吧!雍军情况怎么样?” “大概有三万军队吧!我刚向他们进献了五十万只羊,牛皋才答应给了我们三千套兵甲,快两百只羊才换一套兵甲,这是我见过最心黑的贸易。” “你是心甘情愿吧!”完颜兀术看透了他的虚伪。 忽思可汗冷笑道:“如果王爷能保护我们克烈部,我又何必这么卑躬屈膝向雍军乞求平安?” “你可是有十万大军,还打不过三万人?” “如果王爷肯给我三万套兵甲,我倒是可以灭了这支雍军。” 完颜兀术心中冷笑,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雍军作战,骗了自己的兵甲,首先一定是反噬自己,自己才八千人,比三万雍军好对付多了。 “先考虑对付西辽大军吧!先谈会盟,别的都暂时放一边去。” 忽思可汗躬身行一礼,快步走了。 完颜兀术眼中充满了担忧,难道西辽大军东征是真的吗? ===== 【今天三月一日,这个月下旬本书将结束,在老书结束前,新书也将同步发书,老高在努力攒稿,新书的背景依然是唐朝,但角度不一样了,不得不承认,我更适合写唐朝,那个尚武、热血的时代。 新书预告: 《藏国》 藏玉者,得之方寸 藏拙者,得之进退 藏国者,得之天下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惊悉 广袤的草原上,一支百余头骆驼组成的商队正缓缓东行,前往临璜府,商队的主人正是蒙兀人音巴鲁,他和兄弟音尔翰终于在临璜城安定下来,兄弟二人娶了一对契丹人姐妹当妻子,买下一座十亩大宅,两家人各一半,又在大宅对面买下一座五亩店铺,都是最好的地段,做皮货生意。1 兄弟二人约好,轮流外出收货,辽东那边没有了人,基本上没有皮货出来,他们目标主要放在草原,专门收老货,老羊皮、老狼皮以及鹿皮,还要草原上的珍贵药物。 这次音尔翰的妻子怀孕已经八个月,音尔翰不能出门,只能音巴鲁前往草原收货。 音巴鲁携带的货物是最受草原欢迎的盐和茶,他去哪里都被牧民们贵宾般的招待,当然也能收购到最好的皮货。 音巴鲁回到了临璜城的店铺,立刻被几个汉族商人围了起来,他们已经等了半个月了,他们不敢去草原,一是语言不通,其次害怕有敌意,所以只能来临璜城收货,音氏兄弟的货物品质高,价格公道,深受汉商们的欢迎。 “刘东主刚刚才回去,怎么又来了,赚到钱了吧!”音巴鲁对一名中年男子呵呵笑道。 中年男子叫刘鹏,河间府皮货大商人,他呵呵笑道:“这些年生意好做,天子重商,免了商税和沿途关卡,只要不是眼光太差,基本上都能赚钱,趁现在能赚钱,赶紧多跑几趟,以后就不知道了。” 这时,音尔翰从店铺里走出来道:“以后就正常缴税呗!只要正常缴税,肯定也能赚到钱,你不能指望一直免税。” “那是!那是!两位东主,这次的货要多给我一点。” 刘鹏忽然眼睛一亮,他发现音巴鲁的马袋有一条老白狐皮,雪白细腻,无一丝杂色,他从未见过这么高品的狐皮。 “啊!这可是极品,音大郎,这张狐皮一定要给我,价格随你开。” 音巴鲁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你还真敢要,百年才能出一张的狐王皮,这是你能买的吗?这是我在一个小部落用飞龙保命丹救了一个濒死的孩子,三代独苗,他祖父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把他珍藏了三十年的狐王皮送给我,这是要献给天子的,你不要想了。” 刘鹏悻悻收回手,不甘心道:“一万贯都不买?” 音巴鲁撇撇嘴,“天子拿到这张皮毛,说不定将来会恩赐梅里疾部,你买下它不怕招灾吗?” “得!得!我不要就是了,别说这种晦气话。” 刘鹏也知道这种极品皮毛不是自己能拿的东西,只得死了心进店去挑货了。 音巴鲁把进货账本给了兄弟,他拿着皮毛向大都督府走去。 大都督府全称安北大都督府,包括临璜府、大定府以及周围的辽阔土地,一共有五万驻军,其中大都督牛皋亲率三万大军坐镇临璜府,副都督王铎率两万军队镇守大定府。 临璜府的北方是大兴安岭,从草原前往上京,必然要经过临璜府,可以说,临璜府和大定府是整个辽东地区的两扇大门。 牛皋正在官衙里写报告,有亲兵禀报,“音巴鲁有急事求见!” 牛皋点点头,“请他进来!” 不多时,音巴鲁快步走进大堂,躬身行礼,“参见大都督!” 牛皋很喜欢这个身材雄伟的汉子,他放下笔微微笑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重要消息有好几个,但先是这张皮子,这是小民进献给天子的心意。” 牛皋轻轻抚摸着雪白的皮毛赞道:“好东西啊!你怎么没想过进献给我呢?” “啊!小人还要去草原,再去给大都督找。” 牛皋呵呵笑道:“和你开玩笑的,这张皮子我会替你进献给天子,在哪里找到的?” “在梅蛮部,它虽然属于蔑儿乞部,但这个部落的百姓非常淳朴宽厚。” 牛皋点点头,“我记住了,还有什么消息?” “还有两个重大消息,一个是西辽八万大军联合乃蛮部,将要杀回可敦城,完颜兀术在可敦城主持四方会盟,联合抵抗西辽大军。” 牛皋一怔,又惊又喜道:“完颜兀术在可敦城?” 寻找完颜兀术也是天子陈庆交给牛皋的任务,这大半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想到音巴鲁把消息带给了他。 “这就是小人要说的第二个重大消息,金国在可敦城还有八千军队和数万女真人,完颜兀术目前就在可敦城统领他们。” 牛皋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在地图上找到了可敦城,距离临璜城足足有数千里,难怪一点消息都传不过来,居然还有金国余孽藏在可敦城。 牛皋负手走了几步问道:“这两个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是梅蛮部酋长告诉我,他也接到了蔑儿乞部可汗的征召,命令他率五百勇士赶往可敦城集结。” 音巴鲁告辞走了,牛皋立刻写了两份加急情报,一份用鹰信经燕山路中转发往京兆,同时派骑兵以八百里加急送信赶往燕山路。 之所以要送两次,主要是鹰信不一定能送到,会误了大事。 这天上午,一支两百名骑兵组成的雍军小队抵达了上京城,骑兵首领依旧是徐长舟,他已升为了指挥使,这次辽东兵马使李复兴派出二十支骑兵队搜索辽东北部。 徐长舟去过韩州,有处理疫情的经验,他也被派出,率军前往上京一带探查。 包括军医杨荣,两百士兵每个人都戴着厚实的棉纱大口罩,手上也戴着鹿皮手套,一路谨慎小心而行。 事实上军医们都一致认为,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辽东北部几乎都没有人了,疫情应该结束了。 他们一路北上,路过很多村子,但都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发现病亡人的尸骨,或许被野兽拖走了。 野兽确实很多,老虎、豹子、狼、熊等等,经常在他们附近出没。 中午时分,他们距离上京城只有十里,依稀可以看见上京城的城墙了,越靠近上京城,他们越是紧张。 这时,一名士兵忽然指着前方惊呼道:“有帐篷!” 士兵们都看到了,在一处低缓的丘陵上,足足近百顶帐篷,似乎还有孩童,天啊!上京城居然还有活人。 徐长舟立刻带着众人催马冲上去,住在这里的人措手不及,逃跑也来不及了,纷纷趴在地上哀求饶命。 徐长舟喊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不是来作战的!” 百姓们都听不懂,这时,一名老者用汉语问道:“你们不是来攻城?” 徐长舟见这名老者似乎是汉人,便对他道:“你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查看疫情,不会滥杀无辜。” 老者大声说了几句,这些女真百姓才惊魂稍定,连忙站起身,有几名老者上前哭泣。 刚才老人翻译道:“他们说,金国贵族丢下他们这些病人去临璜了,后来来了一名汉人采药人,把他们带出城,在外围生活,采药给他们治病,很多人都慢慢治好了,但那名采药汉人却不幸感染疫病去世,我们把他火化后,骨灰安葬在前方。” 徐长舟点点头问道:“一共有多少人还活着?” “还有三百多人,大家都去江边捕鱼了,只有老人和孩童在这里。” 军医杨荣过去了给众人检查病情,看起来众人的情况都不错,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徐长舟把刚才那名汉人老者找来,询问具体情况。 “我想知道上京城内的情况!”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遗城 老人沉吟一下,缓缓道:“上京城内是一片死寂,所有的尸骨我们都收起来烧掉了,那位采药郎中带着我们进城去收尸,他说没有人就不会有疫病,不过他让我们暂时不要进城居住,说地下水不干净,等一年再说,我们其实也不想进城。” “城内仓库你们去看过了吗?” “基本上都空了,我们只是在大户人家地窖里搞到一些粮食,要不然我们也坚持不到现在。” 徐长舟笑道:“老丈是汉人吧!怎么在上京?” “我是辽国汉人工匠,木匠、瓦匠都做过,负责造房,我的妻子是女真人,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 “原来如此,等青壮回来后,你们都收拾东西去南面吧!北面不安全。” 这时,军医杨荣在不远处喊道:“徐将军,能否过来了一下。” 徐长舟起身走了过去,“杨军医,情况不妙吗?” “不是!他们都没有疫病,只是我发现了这个。” 杨荣指着很大一个瓷瓶,足有一人高。 “是一个陶瓷罐子?” 杨荣翻了一个白眼,“这是汴梁皇宫里的汝窑官瓷,这一个瓷瓶就能在京兆换一座宅了。” 徐长舟吓了一跳,“哪里发现的?” “他们家里都是,用来盛水和装粮食。” 这时,汉人老者走过来道:“这是在内城大户人家发现的,他们埋在地里,很草率,一半都露出来,我们正好用来做生活用品。” 徐长舟摇摇头,“这是皇宫用品,普通百姓乱用要被杀头的,金国和雍朝都一样,辽国也一样。” 汉人老者吓一跳,“我们都不知道!” “等会儿进城,收集一些别的普通陶瓷,把这些皇宫之物换下来。” 这时,去江边捕鱼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有男有女,他们也得到消息,一直探查疫情的西军骑兵过来了,不屠杀百姓,但还是让他们忐忑不安。 徐长舟立刻把所有人聚集起来,他站在土堆高处,请刚才的汉人当翻译。 “先告诉你们第一个消息,金国已经在半年前灭亡了,贵族们争权夺利,自相残杀,所有的普通百姓我们都没有杀戮,都去南方了,这里不安全,我也要带你们去南方。”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有人高声问了一句,老者翻译道:“他问是哪里的南方?” “就是辽东的南方,辽阳府、锦州一带。” 这时,又有人问了一句,老者道:“他说,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生活?他们不想离去。” 徐长舟道:“第一,瘟疫不知道还有没有结束,你们这里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南方没有瘟疫,很安全;第二,契丹人很快要杀回来,这里将成为战场,你们是女真人,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老人翻译过去,众人一片哗然,都惊恐地询问。 徐长舟知道他们在问什么,又高声道:“辽国没有灭亡,一部分契丹人逃去了遥远的西方,建立了西辽,他们又再次强大起来,要杀回故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杀回来,但你们留在这里,肯定是死路一条。” 十几名老人坐在一起商量,汉人老者带领大家造房,做家具,在人群中威望很高,他对众人道:“西军不会杀害百姓,那我们就去南方,契丹人一定会杀绝我们。” 一锤定音,众人迅速达成了一致,跟随西军去南方。 徐长舟随即带着众人进了上京城,从南城门进城,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远处的内城,但大道上已经长满了杂草,房前屋后也全是野草,外城是普通百姓的居所,房屋普遍破旧,而且密密麻麻,一间挨着一间,这样的居住条件如果爆发瘟疫,简直就是人间灾难。 整个城内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偶然会出现狐狸、梅花鹿等小动物。 士兵们去居民区看了看,果然看不见尸骸,都被那些百姓收集起来焚化了。 骑兵又进了内城,内城一下子变了模样,都是占地很大的豪宅,很多人家屋顶金碧辉煌,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 汉人老者带着其他女真百姓继续去找瓶子,徐长舟给他们许诺,用瓷瓶可以换南方的土地,这些女真百姓个个干劲十足。 徐长舟带着两百手下去了皇宫,皇宫保存完好,还带着金王朝的威严,这些女真百姓之前并不知道金国已灭,除了收拾尸骸外,基本上没有人敢碰皇宫内的物品,害怕皇帝回来后追究他们的罪责。 皇宫内都被金兵们扫荡一空,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但军医杨荣还是发现了不少宝贝。 “那座太湖石应该是汴梁皇宫的镇宫之宝。” 杨荣指着一块十几丈高,俊瘦玲珑的太湖石道:“真不知道金国人是怎么搬回来的。” “将军,我们要把它搬走吗?”士兵们问徐长舟道。 徐长舟摇摇头,“不用!我们记录下来,以后我们的大船会过来搬运。” 皇宫里还有很多名贵之物,名贵木材制作的家具,也基本上都是从汴梁皇宫里抢来,还有很多青铜古鼎、很多白玉屏风、还有大型瓷器、香炉、铜器、还有无数精美的凋塑等等,金兵虽然带不走,但也没有把它们摧毁,或许他们还想回来。 士兵们又去了仓库,仓库没有带走的东西更多了,无数紫檀木和沉香木的大料,各种玲珑剔透的太湖石摆件,一麻袋一麻袋地堆积地上,各种体型巨大的铜器和玉器,还有各种名贵药材。 军医杨荣最关心的就是药材,库房内的名贵药材之多让他瞠目结舌,光百年以上的老人参就达上千盒之多。 他还找到一只金丝楠木的箱子,用金锁锁住,打开来,里面竟然是十支千年人参,故意是女真人走得匆忙遗忘的、 他叹口气对士兵道:“这只箱子带回去,这是要献给天子的宝贝!” 粮食没有了,金银铜钱没有了,生铁也没有了,但还有大量的粗铜锭,每一块都重达百斤,有数万块之多,这些显然是无法带走的物资。 士兵们看了几十座仓库,堆积着大量物资,很多物资都叫不上名来,比如有很多坚硬的木板,形状很规整,足有十几万块之多,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士兵们就不知道了。 杨荣终于想起来,“这应该是宫廷印刷工坊里掠夺的物资,这是空白凋版,凋刻文字用来印刷书籍。” 天已经不早了,徐长舟下令关闭仓库和宫门,他要立刻返回辽阳,通知船队过来搬运。 百姓们又找到了很多名贵的官窑瓷器和铜器,徐长舟下令将瓷器和铜器都放进皇宫内。 次日一早,雍军骑兵带着数百女真百姓南下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国策 清晨,一支数十艘千石船只组成船队抵达了京兆城东城外的广运潭,广运潭还在继续开凿施工,这里要打造成天下最大的航运中转码头,黄河水系和长江水系在这里交汇。 数十艘千石货船就是从长江水系的襄阳过来,正是刘大江和他的一千名手下,他们最远抵达了天竺和细兰,又返回南洋,在雍南岛做了短暂休整后,又万里迢迢回到雍朝。 刘大江不是官方身份,尽管他有爵位,但他没有官方职务,他是天子陈庆的皇商,专门替天子陈庆进行海外贸易。 这次他带回来了整整十艘万石大船的货物,价值数十万贯,主要是的猫儿眼、宝石、青红宝珠以及白荳蔲、木兰皮、麝细香、龙涎香等等货物,又在南洋采购了大量香料。 这些货物当然不会全部运回京兆,大概一半都会运到平江府,也就是苏州,那里是整个江南的经济中心,而江南又是天下最富庶之地,粮食产量天下第一。 那里对香料、宝石等奢侈品的需求量惊人,陈庆的皇商并不是仅仅是行商,还有坐商,在平江府有一个西京商行,由皇后吕绣的从叔吕帆坐镇,他也是皇商,负责经销批发刘大江从海外运来的货物。 就算平江府分走了一半的货物,但目前数十艘千石货船上运载的货物也只是另一半的一小部分,大批货物囤积在襄阳。 货船抵达码头,立刻运进了仓库内,士兵们则各自放假回家了,要到明年一月底再返回京城集结。 刘大江则乘坐一辆牛车前往皇宫,不多时,牛车来到了太极宫,刘大江跳下牛车,他手中还拎着一个大箱子。 走到城门前,他取出通行金牌向士兵出示,士兵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去了 此时天子陈庆正在举行朝会,朝会也分大朝会和小朝会,大朝会又分为礼仪性大朝会和议事大朝会。礼仪大朝会比如每年正月初一以及天子寿辰,所有在京文武官员都要参加。 议事大朝会则每月一次,七品以上文职官以及部分武职官参加。 小朝会每月逢五和十召开,其实就是五天一次,五品以上官员参加。 另外还有不定时的专题朝会,基本上就是各部寺次官以上官员参加,就是侍郎、少卿以上官员。 今天召开的朝会是专题议事,陈庆接到了燕山路转过来的牛皋紧急鹰信。 “大家也看到了最新的情报,确实出人意料,居然在可敦城还有一支女真军和数万女真百姓,完颜兀术也躲藏在那里,但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西辽大军联合乃蛮部开始入侵漠北草原,敌人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吗?未必,西辽也同样是我们的敌人,那么我们能和女真人和解吗?更不可能,所以现在的局面很复杂,我召集大家议事,主要是想定下一个原则,然后我们所有的后续部署都要围绕着这个原则进行,既然是讨论,大家畅所欲言吧!” 蒋彦先咳嗽一声道:“陛下认为女真人和契丹人是否有和解的可能,比如两家联合对付草原各部以及雍朝,西辽占领草原,女真夺回辽东,有这种可能吗?” 陈庆缓缓道:“我们都知道女真人和契丹人有灭国之仇,在现阶段是绝不可能和解,但有一种可能会和解,那就是老一辈的契丹人和女真人都死光,新生代上来,新生代没有老一辈那样的仇恨,他们有可能会为共同利益和解,但现在不会,完颜兀术和耶律大石的仇恨不可戴天。” 蒋彦先又继续问道:“殿下认为完颜兀术会不会再次率军撤离?” 陈庆摇摇头,“事实上,完颜兀术和他的女真军已经没有退路,他如果逃跑,首先草原各部就不会容忍他,其次他也无处可去,拖着几万女真百姓,回辽东不可能,南下更不可能,要么他们向北走,这倒是有可能,但向北走有一个前提,他们被西辽大军击败,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完颜兀术和他的女真军重新成为草原领袖,率领草原各部军队抗击西辽大军,一旦他们大获全胜,女真人就会重新强大,成为草原上的霸主。” 周宽道:“殿下分析得很透彻,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希望西辽击败女真,还是希望女真击败西辽?我们是容忍西辽重新占据草原,还是容忍女真重新崛起?” 张浚摇摇头,“肯定都不能接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双方损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出兵,让他们两败俱伤。” 张浚想法是不错,但并不现实,主要是很难把握住这里面的机会。 陈庆微微咳嗽一声,众人注意力又集中在陈庆身上。 陈庆不慌不忙道:“其实这个问题朕已经考虑了一年,只是之前朕没有意识到还有女真军存在,现在朕可以坦率告诉大家我的想法,朕希望西辽军获胜,最好西辽军能替朕把草原各部落狠狠重创,消灭干净是不可能,至少让他们几十年恢复不了元气。” “但西辽怎么办?” 蒋彦先担忧地问道:“西辽不是松散的部落联盟,它是帝国,一旦它实力强大,比松散的部落更难对付!” 陈庆淡淡道:“话是这样说,但西辽是异地作战,我们完全可以用围魏救赵的办法逼它从草原撤军,比如我们在安西大败西辽军,西辽必然会仓促从草原撤军。” 张晓笑道:“可这样一来,乃蛮部就在草原坐大了,它们很可能会统一草原,成为草原强者,陛下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陈庆沉思片刻道:“张相国提醒得好,朕确实没有考虑到乃蛮部,各种变数太多,我们无法参与,所以总结起来,积极准备,不变应万变才是明智之举。” 陈庆的积极准备、以不变应万变策略赢得众人的一致支持,众人达成了统一意见,出兵三十万,积极应对草原和西辽之变。 陈庆返回了御书房,杨泰躬身道:“启禀陛下,有个叫刘大江的人求见,他有陛下金牌,微臣就让他在外面等候。” 陈庆呵呵笑道:“他是姚昭媛的舅父,也是朕的海外皇商,以后你就知道了,宣他来见朕!” “微臣明白了!” 杨泰连忙去了,不多时,刘大江走进御书房,后面还有名侍卫替他拎着箱子。 “微臣参见陛下!” “咱们快一年没见了,辛苦了!” 刘大江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陈庆,“这是微臣今年的采购目录!” 陈庆接过册子放到一旁,这一般不是他看,而是交给妻子吕绣,她们几个去商议。 “箱子里是什么?” 陈庆对那口大箱子很感兴趣。 “是一种很类似土豆的农作物,但比土豆甜,可惜坏了一半,只剩下七只了。” “是什么?”陈庆饶有兴致问道。 侍卫把箱子打开,陈庆走上前细看,一下子愣住了。 箱子里竟然是七只被泥土包裹着的红薯。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轮桨 侍卫将洗干净的七只红薯送回来,陈庆仔细地看了看,七只红薯都很完整,芽眼清晰,他按耐不住内心的欣喜问道:“哪里发现的?” “雍南岛的杂货铺里,店主说是路过一艘船只送给他的,具体来历微臣也不清楚。” 陈庆点点头,“那些烂掉的呢?” “微臣也没有扔掉,在泉州把烂的部分切掉,然后让人种在土里,看能不能像土豆一样发芽生长。” “这个想法很好!” “请问陛下,这是什么农作物?” “这是薯,和山药、土豆是一类,它很甜,可以叫它甘薯或者红薯,它的产量很大,甚至比土豆还要高,而且它糖分很足,口感好,一定会比土豆受欢迎。” “那就太好了,微臣现在看见没有见过的农作物都会本能地留下来。” “这个习惯很好!” 陈庆又问道:“南洋的情况如何?” “情况恐怕不太妙?” 陈庆一怔,“为什么?” “陛下知道朱罗国吗?” 陈庆沉吟一下,“《大唐西域记》中有一个珠利耶国,应该就是它吧?” “应该就是它,它是天竺南部的一个古国,有一千多年了,唐朝时候它肯定存在,这个国度十分好战,经常出兵入侵掠夺别的小国,在北宋中期,它曾入侵三佛齐国,掠夺了大量人口和财富,微臣这次去天竺就是和朱罗国贸易,在细兰有个官员告诉微臣,朱罗国内部爆发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为了缓解危机,它很可能又会再次入侵东方,也就是三佛齐国。” “三佛齐国知道吗?” “应该知道了,当时细兰港还有另一艘三佛齐国的船只,它们也得到消息了,微臣估计很快就会有三佛齐国使者来向我们求援。” 】 “朱罗国会在什么时候会入侵三佛齐?” “微臣估计就是明年春夏之交,上一次入侵就是这个时候。” “朱罗国的战斗力如何?” “他们船很大,人很多,弓箭比较厉害,但据说士兵战斗力很拉垮,不过他们也会用火油,据说是跟遥远的西方学会的,这是他们战无不胜的利器,当年三佛齐的水军船队就是被火油击败。” 陈庆点点头,估计后世的阿三军和先祖朱罗军是一脉相承。 陈庆想了想又问道:“现在可以前往南洋吗?” “当然可以,我们是轮桨车船,基本上不受风向影响。” 陈庆点点头,“轮桨车船很容易被海上巨浪撕碎吗?” “启禀陛下,最早的轮桨车船比较容易,那种就和内河的车船一样,轮桨直接暴露在外面,现在不一样了,造船的时候就同步建造了外壳,和船身一体,外壳非常厚实,只要船身不碎,外壳就不会碎裂,轮桨也就安然无恙,不过微臣在码头上听到一个说法,说准备用铜片做轮桨,不知道是真是假?” “哪里的码头?”陈庆眉头一皱。 “就是京兆的广运潭码头,微臣听码头官员说,前几天有太学的人在广运潭试验铜制轮桨。” 陈庆顿时有了兴趣,他对刘大江笑道:“先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朕会派人宣召!” “微臣告退!” 刘大江躬身行一礼告退了。 陈庆随即对侍卫道:“准备车驾,朕要去太学!” ........ 虽然陈庆已经登基,但他远远没有皇帝的排场,他出巡也是从安全考虑,而不是从礼制和排场上考虑。 他去太学巡视也是先走夹墙通道到南城门,再从南城门前往太学,这样基本上就不会扰民,但太学内却戒备森严了。 从太学大门通往农院的街道上,全部是士兵站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的学生都不能出门。 陈庆远远便看见了玻璃房,玻璃暖房还在,盛夏的时候会搭建一个大棚子遮挡,防止太阳暴晒碎裂,现在已经过了盛夏,大棚子已经拆除。 太学一共由五个学院组成,兵器院、农院、工院、商院和算院,其中算院比较杂,有数学、地理测量、河道治理、天文历法等等专业。 整个太学已经有学生三千人了,比五年前增加了十倍,大家都意识到了太学的好处,进了太学,这辈子基本上就不用为衣食发愁了,各种待遇都相当丰厚,有本事还能当官,就像农院博士杨度,他培植土豆成功,现在不仅是农院主事,同时还出任司农寺丞。 陈庆抵达农学院,农学博士杨度迎了上来,“微臣参见陛下!” 陈庆笑眯眯道:“今天又有南洋送来的新物种要辛苦杨博士了!” 杨度一阵惊喜道:“微臣求之不得!” 众人来到玻璃房前,陈庆让侍卫把箱子拿上来打开,侍卫打开箱子,杨度蹲下来细看了片刻。 “陛下,这也是和土豆差不多的。” 陈庆微微笑道:“这也叫红薯,但和苏东坡诗中的红薯不是一回事。” 杨度点点头,“卑职明白,苏轼诗中的‘红薯与紫芽’,指的是山药和紫芋。” “现在季节不对,可以种植吗?” “外面不行,但玻璃房中可以,只要保证温度和水湿,它就能发芽。” “这种红薯产量比土豆还大,很容易种植,而且口感甘甜,老少皆宜,有了它,百姓吃不饱饭就会成为历史。” “卑职今天就开始种植!” ........ 陈庆随即又来到了工院,工院的主事博士便是严阔,重力钟就是他造出来,现在雍朝大一点的城内都有一座重力钟,大大改变了人们的时间观念。 陈庆来到工院研制所,问道:“蒸气机完善得如何了?” 蒸气机去年秋天就研制成功了,但太过于庞大,有几层楼那么高,而且密封性不太好,陈庆要求他们继续完善。 严阔点点头,“差不多了,比原来的缩小一半,密封性也大大改善,最晚两个月,快则一个月,第一台完善后的蒸汽机就能造出来。” “你们第一台蒸汽机是准备用在船上吗?” 严阔愕然,“陛下怎么知道?” “有人说你们在广运潭试验铜制的轮桨,这玩意儿人力可蹬不动,我想只有蒸汽机来带动了。” 严阔点点头,“蒸汽机是通过前后的活塞拉扯,产生前后推拉力量,然后通过连杆可以使横轴转动,我们首先就想到了车船,用蒸汽机替代人力踩踏完全可行,而且使用铜制轮桨就能解决了木制轮桨容易被磨损的弊端。” “带我去看看轮桨的实物!” 蒸气机还在建造中,他暂时不看,但铜制轮桨已经完成,他更感兴趣。 “回禀陛下,目前船只就停泊广运潭内!” “那就去广运潭!” ........ 广运潭位于霸上,是霸水的一部分,唐朝天宝年间开凿,水面广阔,颇有一种波光浩渺的感觉。 从前年开始,工部侍郎吕纬便着手扩大广运潭,说是扩大,其实清理唐朝以来的淤塞,恢复中唐的水域罢了。 但今年又开始扩大,这却是为了打造天下最大的水运码头。 陈庆在码头最南面看到了这艘安装了铜制轮桨的三千石试验货船,很巧,再过两天这艘试验货船就要出发去汴梁了。 当年,杨幺在洞庭湖使用的车船,只能是初代车船,一种外挂式车船,简单粗糙,效率比较低。 现在的车船已经是第三代了,叫做一体式车船,什么叫一体式,就是船只在最初的设计建造时就考虑到轮桨的位置了,两侧船身是凹进去,凹进去的位置正好装了两部轮桨,又装了两个外壳。 陈庆登上了这艘三千石的车船。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敦煌 “铜轮桨不小啊!” 从侧面外壳的缝隙里,陈庆隐隐看到了铜轮桨,他原以为三千石船的铜轮桨应该不大,没想到居然不小。 严阔无奈道:“船身上的轴孔必须在吃水线上方,否则很容易进水,这样一来,轮桨只能做大。” “做成铜轮,那就很费力了!” “正是,原本只需要八个人蹬踩,现在需要十六人,万石海船的铜轮桨更大,需要更多的人,只能等蒸汽机来带动。” “就是因为怕进水,才把轮桨造得很大?” 严阔摇摇头,“进水只是一方面,我们确实没办法解决这个进水问题,我们可以用油布封堵轴孔边缘,内河可以,但海上怎么办,当然,我们把轴孔开在船只满载的吃水线上方一点,可如果是空船呢?轮桨可能就碰不到水面了。” 陈庆点点头,“那就只能根据每艘船的大小来确定轮桨尺寸,找出一个最优方案。” “陛下说得完全正确,这就要反复试验,先试验这艘三千石的船只,然后是五千石,最后是一万石。” 陈庆沉思片刻道:“还要想办法找到一种堵漏的材料,当然完全堵漏是不可能,但可以尽量少的渗水。” “可以在轴孔处做个套子,这种套子要足够软,弹性足够好,但微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材料。” 陈庆忽然想到了橡胶,天然橡胶不就是最好的堵漏材料吗? 但取得天然橡胶也要等到明年去了,只能等拿到后再说。 “把轮桨做大,是不是可以走得更快?” “回禀陛下,其实就像我们划的单桨一样,桨越大,船速就越快,同样,桨越大,对材料的要求也就越高。” 陈庆笑道:“不一定非要用铜,用铁梨木制作轮桨也同样很坚固。” 严阔微微笑道:“陛下有所不知,目前的万石海船轮桨就是用铁梨木制作,所以才能在海上航行,用普通木头根本不行,但问题是,最多三年就磨损得差不多了,但换成铜或者铁,却能使用十年以上。” “先按照你们的方案试验吧!可以在长江试验万石海船。” “回禀陛下,我们确实打算在长江和沿海试验万石海船的铜制轮桨,时间就定在两个月后。” “好吧!朕只是提一个建议,具体怎么做,还是你们自己安排,朕只要结果!” 回到御书房,陈庆随即下旨,命令水军都统汤怀再向雍南岛增派一千五百名水军以及十五艘万石战船,同时带去大量粮食和先进火器。 虽然陈庆从战略上蔑视朱罗国,但战术上他还是十分重视,他担心曹德手中的兵力还是弱了一点。 时间渐渐到了九月下旬,刘琼和唐骞率领的十万大军终于抵达了沙州,在他们之前,灵夏路的数万头骆驼满载着帐篷等物资送到了敦煌,加上敦煌县本身就有几千顶大帐。 十万大军到来后,住宿问题就解决了。 到了沙州,除了战略上必须按照天子的部署来进行外,具体怎么作战、怎么行军都是由刘琼说了算。 十万大军同样也是名将云集,岳云、张宪,还有曹德的儿子曹宁、杨再兴的儿子杨文意、刘璀的儿子刘金鹏、呼延通的侄子呼延青云,这些新锐小将也参与了这次将铭记史册的西征,重建安西都护府。 十万大军已经在敦煌城外扎下了大营,中军大帐内,几名都统制站在地图前商议下一步的行动,主将是刘琼,左右副将是唐骞和李成,另外还有李慕清、鹿贵、岳云、张宪、呼延云和赵仑等都统制。 这里面呼延云负责粮食物资的供给分配,则赵仑则负责骆驼运输,赵仑就是当年的赵小乙,陈庆给他改名赵仑,但提起赵仑是谁,全军没人知道,可提到骆驼王,西军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第一个凭借养骆驼的功劳被封都统制、获得县公爵位的将领。 “雍王殿下部署给我们的任务有两个,第一,建立重建安西都护府,建立庭州、伊吾、高昌、焉耆和龟兹五座军城;第二,要大败西辽军队,以围魏救赵的方式逼迫漠北草原的西辽军回撤;第三,不一定要灭了西辽,但一定要把它打痛,让它不敢再窥视东方;第四,要防止西州回纥翻脸,一旦翻脸,我们就直接灭了西州回纥。 这四个任务是按照重要性来排序,不是按照实施的先后顺序,首先我们要做的是第二点,对阵西辽军队。” 说到这,刘琼对李成笑道:“这里面只有李都督和西辽交过手,由李都督给大家说一说吧!” 李成有点脸红,帐内一半以上都和他交过手,岳云甚至和他在战场上见面,差点一锤把他砸死,不过金国已经灭了,他现在因为镇守边陲有功,被天子封爵为张掖郡公,出任沙州都督、上军都统制,从三品云麾将军。 李成立下的功劳很大,陈庆当年和西州回纥曾达成过协议,甘州回纥被西州回纥攻灭后,陈庆同意将甘州回纥的人口交给西州回纥,也同意西州回纥名拥有张掖城,但条件是不准在张掖驻军,只能文治。 三年前,西州回纥派一万军队企图进入河西走廊,前往甘州长驻,结果被李成率军拦截并击败,西州回纥一万军伤亡惨重,逃回了都城别失八里。 正是这场冲突后,李成得到陈庆的批准,切断了西州回纥和张掖之间的联系,李成随即率三万西军和五万回纥州军在星星峡对峙,西州回纥最后不得不认怂,半年后,张掖的西州回纥官员全部撤离。 可以说,正是这场冲突使雍国彻底收复了河西走廊,为表彰李成的功绩,陈庆登基后封李成为张掖郡公,升为上军都统制。 但也是这场战争使西州回纥耿耿于怀,以至于陈庆登基,建立大雍王朝,西州回纥都没有派使者朝贺,更没有派使节长驻京兆。 李成咳嗽一声,对众人道:“首先给大家释清一个误会,西辽军队不是由契丹人组成,西辽除了贵族是契丹人外,他的军队和百姓基本上都不是契丹人,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跟随耶律大石西征的两万契丹士兵要么老迈、要么死掉了,现在西辽大概有军队三十万,一半是从前的黑汗士兵,另一半是塞尔柱的士兵,按人种分有回纥人、葛逻禄人、突厥人、吐火罗人、粟特人等等,当年两万契丹士兵的后代都是耶律大石的近卫军。” 刘琼点点头笑道:“不管是哪里人吧!我们更关心士兵的装备和战斗力。” 李成笑了笑继续道:“西辽大部分都是骑兵,也有步兵,装备以长矛和短剑为主,盔甲几乎是皮甲,只有近卫军是铁甲,如果是步兵,会有一面盾牌,他们弓箭不行,射程只有七十步,但他们冲击力很强、很骁勇,但持久战不行,我在庭州率两万军击败他们的三万骑兵,就是在激战了一个时辰后,他们突然崩溃,全军败退,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士气崩了,另外说一下,西辽很喜欢冒险,喜欢出奇兵长途奔袭,西州回纥三次惨败都是被对方长途奔袭,干掉了后勤,一点教训都不吸取。” “西州回纥现在还有多少军队?”旁边唐骞问道。 李成冷笑一声道:“他们自我吹嘘还有二十万大军,但我估计已经不到五万了,但凡还有一点余力,他们也不会派人向朝廷求援,更不会允许我们重建安西都护府。”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伊吾 五天后,十万大军拔营出发,浩浩荡荡向星星峡方向而去,十二万头骆驼满载粮食物资跟随。 两边是草场,一条河流从草原中穿过,更远处是莽莽的山峦。 这时,李成指着河边一处规模颇大的军城道:“就是那里,那里原本是西州回纥军的军城,常年驻军一万左右,封锁住了星星峡。” 刘琼达手帘看了片刻道:“这个位置不错,可惜已经没有军队了。” “正是!这也说明西州回纥兵力已捉襟见肘,把各地驻军都收缩回京城了。” “伊吾城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还有三百余里!” 刘琼想了想道:“从敦煌到伊吾有八百里远了,中间我们必须要设两个补给站,柳园那边设一个,还有一个我觉得应该就设在这里,李都督觉得呢?” 李成点点头,“这件事我来安排!” 李成的军队负责后勤支援,西域地域广阔,他们又得不到本地人的支持,那么来自敦煌的后勤支援就显得极为重要。 也正因为他们对敦煌的后勤依赖太重,所以刚开始决不能过于深入,把第一个落脚点设在伊吾县是最合适不过了。 大军继续西行,三天后,大军抵达了伊吾县,一路过来,有戈壁,有草原、有森林,也有壮丽的风沙侵蚀形成的石林,河西走廊也仿佛变得那么遥远。 伊吾县是一座周长约二十里的县城,风格略像中原的风格,实际上它最初就是隋朝所建,唐朝又经过多次修缮,从隋朝以来,伊州一直就是中原王朝的郡县,和沙州、甘州、肃州一样,有官员和军队长驻治理。 但安史之乱后,吐蕃攻占了河西走廊,伊州便被历史的风沙淹没了。 伊吾县一直就在原有的基础上不断翻新重建,风格像中原城池也就不足为奇了。 按照雍朝和西州回纥签署的协议,伊吾城以外的土地属于西州回纥,但伊吾城属于雍朝,但双方都明白,这个协议只是权益之计,是西州回纥面临灭国之忧,没有办法才向雍国让步,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把人口集中的城池让给雍朝,这里的城池本来就没有多少。 一旦西辽被击败,西州回纥肯定会翻脸,会想方设法把雍军赶回河西走廊,但它还有没有那个能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城内的官员已经接到通知了,他们在城外和刘琼办理了城池交接,便匆匆撤离返回别失八里,他们也要急着向可汗汇报,雍国大军已经来了。 给他们当翻译的是一名汉人官员,李成推荐给刘琼,是敦煌县的押司,二十七八岁左右,叫做张煌,据说是名将张议潮的后人。 张煌经常来伊吾县,对这里非常熟悉,除了张煌,还有十几名在敦煌县招募的年轻汉人,他们的汉语和回纥语都十分流利,在军中充当翻译。 但这些汉人其实都有定位,他们将成为安西都护府各军城的地方文官。 比如这位张煌,他是敦煌县的押司,他将出任伊吾县县令。 十万大军在城外驻扎,城内则驻扎了三千人,正好城内有一座中等军营。 刘琼在商人张煌的向导下进了城,城内十分热闹,各族人在大街上来来往往,店铺林立,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雍军的到来他们根本不在意,就仿佛和他们毫无关系。 两边的建筑风格也五花八门,有汉人飞檐斗拱,也有回纥人穹顶,还有本地乌孙人的平顶土屋。 如此交杂地混在一起,却又那么自然和谐,完全没有任何冲突。 回纥人对汉人比较宽容,不像吐蕃把汉人当奴隶,当年汉人和回纥人联手推翻了吐蕃的统治,所以汉人也一直能和回纥人和睦相处。 “这里的百姓怎么都不逃跑?” 刘琼不解问道:“他们不怕大军入城抢掠吗?” 张煌笑道:“回禀大将军,如果是西辽军,他们害怕的,早就跑光了,但雍军不怕,之前李都督率领大军过来,秋毫无犯,百姓们都知道。” “原来如此!” 刘琼点点头,又对张煌道:“我想和当地德高望重的长者们谈一谈,时间就定在明天吧!就在县衙里面,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卑职一定办好!” 县衙里的回纥官员已经走了,还剩一些文吏,有汉人也有回纥人,他们都是本城人,雍军的到来让他们惶惶不安。 刘琼把十几名文吏召集起来,对他们高声道:“按照雍朝和西州回纥达成的协议,雍朝将重新安西都护府,安西设立五座军城,也就是五个县,伊吾是第一个县,各位可以继续留下,成为雍朝的官吏,也可以回家,我们不会勉强,如果愿意留下,就需要大家签署一份效忠书。” 十几名官员都没有迟疑,纷纷上前在效忠书上签了字,他们也要养家糊口,失去了这份差事,他们怎么生活? 生活才是最现实的,归属反而不重要,刘琼见众人都签了字,这才点点头,给众人介绍张煌,从现在开始,张煌就是伊吾县县令。 雍军获得军城当然还会包括周围一些附属的土地,没有哪座军城会以城墙为界线,一定还有周围的附属土地,道理也很简单,很多城内百姓在城外都有土地,如果以城墙为界,那人和土地就分开了。 如果以城墙为界,西州回纥军就直接合法地兵临城下了。 所以雍朝和西州回纥签署的细则中就标注得很清楚,安西都护府的军城范围包括城池周围二十里,同时前往河西的道路畅通无阻。 也就是说,城墙周围二十里内都附属于军城,看起来似乎很多,实际上对于地域辽阔的安西,二十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刘琼随即在几名汉人官员的带领下,在城外巡视,外面是大片草原、森林和低缓的丘陵,一条宽阔的大河从北方流淌而来,这就是伊吾河,天空湛蓝,水质也清澈湛蓝,两岸长满了摇曳的野花,一群群牛羊在河边安静地喝水。 刘琼用马鞭指着大河两岸问道:“河两岸的土地都属于谁?” 官员摇摇头,指着遥远的北方道:“北方数百里外的折罗漫山脚的牧场属于乌孙人,其他都属于国王。” “但我在城西看见了不少麦田,有多少?” “一共有一百二十顷,都时官田,大将军可能不知,我们这里的土地没有私田的说法,要么部族所有,要么国王所有,哪怕是贵族占有大片土地,也是以部族的名义占有,一个部族几百户、上千户,里面很多都是奴户。” 刘琼点点头,“所以这里的牛羊要么是给国王养的,要么就是给官府养的。” “其实都是给国王养的,官府的粮食和牛羊卖给普通百姓,得到的钱都要作为税钱上缴给国王,国王再用来养军队。” 刘琼其实考虑的是长驻大军的补给问题,以后安西长驻五万大军,他们的军粮一直由朝廷补给,太遥远了,天子的意思是,驻扎安西的军队最好还是能粮食自给。 刘琼指着大河道:“大河两岸以后就作为军方土地,用来给军队屯田。”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南使 茫茫的大草原上,一支十万人的大军正浩浩荡荡向东方杀来,大军铺天盖地,分布数十里,一支支骑兵在各自首领的率领下,跟随着西辽狼头大旗在无边的草原上缓缓而行。阑 十万大军是由八万西辽军和两万乃蛮部军队组成,乃蛮部就是唐朝的黠戛斯人,生活在金山以北的辽阔草原上,二十年前他们就臣服了西辽,一直向西辽进贡牛羊。 这一次西辽大军东征,借道乃蛮部的领土,乃蛮部不仅提供后勤牛羊支援,还出兵两万人,耶律大石承诺,夺取可敦城后,将给乃蛮部一千里的牧场。 统领西辽大军的主将是西辽枢密院事萧查刺阿不,也是当年跟随耶律大石西逃的两百契丹骑兵之一,也是卡特万之战的重要将领之一,一举击败了塞尔柱帝国为首的西方联军。 跟随他出征的乃蛮部主帅,正是乃蛮部大汗纳尔黑。 萧查刺阿不见天色已晚,便下令道:“全军原地宿营!” 十万大军在方圆数十里的草原上宿营,一座座小帐篷搭建起来,战马系在帐篷旁,一堆堆篝火前坐满了士兵,士兵们大口喝着奶酒,大块啃着烤肉,兴奋地谈论着家乡的女人,一起放肆地大笑。 从高空向下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堆一眼望不见头。阑 疾速向东移,两百里外,十五万联合大军也正浩浩荡荡向西而行,四大部落精锐皆出,八千女真骑兵是整个大军的阵眼,这时,完颜兀术得到了探子从遥远西方带来的情报。 两百里外发现了敌军的主力,完颜兀术冷冷道:“通知所有的军队,大战就在后天,给我打起精神来!” ......... 两天后,在乌山北部、薛灵哥河以东的茫茫草原上,两支大军终于相遇了,大旗招展,数十万士兵铺天盖地,号角声阵阵。 两支大军对峙了整整一刻钟,两支军队几乎同时发动了攻势,俨如两片汹涌澎湃的大海从东西两侧迅勐奔腾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轰然相撞了。 一场史诗般的大战在茫茫的草原上展开了。 .........阑 泉州,十几艘万石海船在两艘军船的护卫下正缓缓入港,这是官船队,也是今年最后一支北归船队,里面也有大量的普通商人搭乘,每个商人都满载货物而归,都期待着能卖个好价钱。 由于雍国和海外的贸易全面恢复,大量货物正源源不断从海外运回来,这同时也意味着不再物以稀为贵,从前的十倍利润没有了,甚至五倍利润也没有了,只有三倍获利,可如果卖给泉州港或者广州港的商行,还会被压价,甚至只有两倍的获利。 其实也不错了,一年跑两趟海外,一千贯钱的本钱就能变成四千贯钱,更重要是安全,官方和联合商队的万石海船几乎不会沉没,只有性命无忧,大家宁可辛苦一点,将几千贯的本钱一年下来变成上万贯。 所以海货小商人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商人们纷纷跑下大船,去码头寻找劳工,把自己的货物运去仓库,几乎每个商人都在仓库有自己的货架。 这时,从第二艘大船上下来几名男子,一看就不是汉人,皮肤黝黑,眉骨高耸,鼻子扁平,典型的三佛齐国人。 此人正是三佛齐国的贸易主官查农,雍国官员去三佛齐国基本上都是和他打交道,像当年晁昆去三佛齐国买到南瓜,就是查农接待的,刘大江去三佛齐国买岛也是查农接待。阑 正因为如此,这次三佛齐国向雍朝求救,国王也派出了查农,查农的眉头里锁着忧愁,他们已得到了确切消息,朱罗国正在备战,极可能会在明年五月左右,借助西南信风杀到三佛齐国。 五十年前,朱罗国突袭巨港,敌军海军击败了三佛齐的军队,数万军队杀入都城,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将国库抢掠一空,数十万百姓被掳走,巨港几乎被烧毁。 三佛齐足足用了三十年时间才渐渐恢复过来。 如果这次朱罗国再次得逞,三佛齐恐怕就要灭国了。 “我们走吧!” 查农叹了口气,带着两名手下向船下走去。 查农一路打听,问到了主管海外贸易的官员,当他听说主官姓晁时,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年轻的公子,太年轻了,不会是他,或许是他父亲。阑 晁昆从官衙里匆匆出来,和往常一样前往码头,他要看看商人们的货物,有没有什么稀罕之物。 “晁公子!” 晁昆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路边站着三人,为首之人很眼熟。 “你是——” 查农急忙上前道:“你不认识我的了吗?你从前来三佛齐国,还是我接待的。” “你是查农!” 晁昆忽然认出来了,他哈哈大笑,上前和他拥抱一下,问道:“查农大哥怎么会来泉州?是公干吗?”阑 “正是!受国王委托出使贵国,听说你们贸易署署令也姓晁,是你亲戚吗?” 晁昆哑然失笑,“这里只有我一个姓晁,你应该就是来找我。” “啊!晁公子就是贸易署署令?” “怎么,不像吗?” 查农挠挠头,又惊又喜道:“真的想不到,晁公子这么年轻,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晁昆让一名手下替自己去码头,他把查农和他手下请到官署,让手下在外面休息喝茶,请查农到贵客堂,又让人把副署令余谦请来。 晁昆负责日本、高丽一线,余谦则负责南洋县,他和查农很熟,三人又重新见礼,这才坐下喝茶。阑 查农忧心忡忡道:“我们三佛齐国恐怕要大祸临头,国王特派我来雍朝,向贵国求救!” 晁昆微微笑道:“你说的大祸临头,可是指朱罗国入侵?” “没错!你们也知道?” 晁昆点点头,“你应该认识刘大江吧!他去了一趟天竺贸易,带回了朱罗国的消息,不过他只是听说,并不敢确定。” “我们能确定,三佛齐国在朱罗国有不少人,都是当年被掳去百姓的后人,有些人在军队里做事,他们得到了确切消息,朱罗国在备战,应该就是在明年五月左右,当年就是五月初杀到三佛齐国。” “你不用担心,刘大江已经去京城向天子汇报过了,南洋也关系到我们的切身利益,我不会坐视不管,但你们还是要靠自己,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雍朝身上。” 查农都要哭了,要是自己能靠得住,国王也不会派他来雍朝求救,这时,他忽然反应过来,取出国王的亲笔信件,交给晁昆,“这是我们国王亲笔书信,下面有翻译。”阑 晁昆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瞒你,我也收到了天子的诏书,任命我为全权谈判代表,如果你能代表国王,那我们就谈一谈,如果代表不了,那我也可以去一趟三佛齐国。” “现在还有船只南下?” 晁昆点点头,“十五艘战船和一千五百士兵已经准备就绪,准备出发去雍南岛,需要的话,我们一起乘船去三佛齐。” 查农很精明,他沉吟片刻问道:“贵国天子的条件,是否涉及土地要求?” “正是!” 查农叹了口气道:“土地方面我无法做主,我们还是一起出发去三佛齐吧!” ........阑 三天后,水军统领阮德率领十五艘万石海船和一千五百五百士兵离开了泉州港,船队浩浩荡荡向南洋驶去。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遭遇 草原联军惨败的消息最终经大同府传到了京兆。阑 军议朝会上,陈庆对众人缓缓道:「西辽的战术非常正确,他们抓住了对方的弱点,猛攻蔑儿乞部,蔑儿乞部虽然不是最弱,但他们的牧场远在东北数千里外,这场大帐对他们的利益影响最弱,他们根本不愿意倾力付出。所以在遭受损失后,率先撤出了战场,这也是联军最大的问题,松散、各有心机,蔑儿乞部的撤出,使塔塔部和克烈部都不愿意卖命了,结果全线溃败.......」 张浚点点头,「这个战术必须知己知彼才能实施,应该是乃蛮部太了解草原三部的彼此猜忌。」 「一点没错,之前剿灭蒙兀部的战争中,蒙兀部的牧场和人口几乎都被塔塔部和克烈部瓜分了,蔑儿乞部没有得到好处,这是金国分化之策,成功挑拨了其他两部和蔑儿乞部的关系,接下来在进攻灵夏路的战争中,蔑儿乞部就没有出兵,结果塔塔部和克烈部惨败,蔑儿乞部趁机吞并了这两部的大片牧场,他们的仇恨种子就这样植下了。 这次完颜兀术纠集三部联军,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当初就是他分化了草原三部的关系,现在他又要求草原三部一条心,怎么可能?所以草原联军必败。」 「陛下,完颜兀术还在吗?」蒋彦先问道。 陈庆摇摇头,「估计没有了,斥候的情报说,伏尸百里,八千女真军全军皆墨,可敦城的女真人被斩杀殆尽,就算完颜兀术再次逃脱,他也会被其他草原部落猎杀,他逃不过弱者死、强者活的草原法则,不会再有生机了。」 「陛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阑 「西辽就看安西刘琼的战绩,但乃蛮部必须靠我们自己,朕已经在大同府调集了十万大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后勤粮草。」 「殿下是希望朝廷动员河东路百姓运送粮食物资?」 陈庆点了点头,「事实上,朕还有一个方案,朕已经派人去塔塔部和克烈部,要求他们提供后勤支援,我们出兵灭了乃蛮部,但我们还是要自己有后勤准备。」 众相国一致同意,在河东路动员二十万民夫和十万辆大车,向大同府集结。 ........ 安西,刘琼率领的十万大军正疾速向西而行,他们在伊吾县只呆了十天,就接到了西州回纥的紧急求救,十万西辽大军突然杀至,围攻西州回纥都城别失八里。 刘琼当即立断,率领十万大军离开伊吾县,浩浩荡荡杀向别失八里。阑 这次西辽大军也有备而来,耶律大石得到京兆情报,雍朝和西州回纥谈判崩裂,不会出兵救援西州。 耶律大石大喜,立刻发兵十八万,派枢密院事萧查刺阿不率军八万,联合乃蛮部进军草原,夺回可敦城,同时又派南院大王萧斡里刺率军十万征讨西州回纥。 十万西辽大军早就屯兵在边界上,萧查刺阿不得到皇帝的命令后,立刻进军西军回纥,先在可失河击败了王子阿拉图率领的三万回纥军,两万余回纥军投降,随即被解散。 安西人口本来就不多,所以人口很重要,是西辽帝国的税赋源泉,西辽一般都不杀降军,而是将他们解散为民,成为一个税源。 萧查刺阿不率领大军继续东进,十天后,兵临别失八里城下。 此时,西州回纥损兵折将,兵力只剩下两万人,可汗毕勒哥不幸病倒,在病榻中派人赶往伊州,向刚刚抵达伊吾县的雍军求援。 但伊吾县相距别失八里有一千余里,雍军需要安全行军,至少要走半个月。阑 这一来一去,就快一个月了,西州回纥军哪里抵挡得住? 这天夜里,雍军抵达七里河,距离别失八里还有四百里,大军在草原上休 息过夜。 深夜,斥候骑兵从远方疾奔而归,直接来到了临时中军大帐。 刘琼刚刚睡下,得到消息,他立刻召集几名大将商议。 七八名都统制聚集在大帐内,刘琼对众人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回纥可汗病故,王子乌兹坎开城投降,西州回纥已经向西辽投降。」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副将李成急问道。 「应该是三四天前,西辽军攻城猛烈,西州回纥军队伤亡惨重,兵力剩下不到一万,实在顶不住了,偏偏可汗在这个时候病亡,他们便选择投降了。」阑 唐骞又问道:「西辽军知道我们来了吗?」 「应该知道了,西州回纥向我们求救,西辽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到来,我估计西辽大军正向我们杀来。」 众人顿时摩拳擦掌,这一刻他们已经等待多时...... 待众人都去休息,李成对刘琼低声道:「西州回纥投降,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安西都护府要改变策略了?」 刘琼点点头,「其实我很希望西州回纥灭亡,这就是天子所说的最好结局,让西辽替我们灭了西州回纥,然后我们再从西辽手中夺回安西,那么签署的条约就失效了,直接从唐朝的军镇制度切换成隋朝的郡县制度,所有土地都是我们的。」 刘琼取出一份圣旨,又道:「天子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这是临时前,天子给我的册封诏书,还有高昌王大印,我希望能用到它。」 李成点点头,「这个机会我们必须得把握住了,就怕西辽不灭回纥,让回纥继续依附它,就麻烦了。」阑 刘琼冷冷道:「用战争来说话,胜者为王!」 ........ 次日一早,大军继续西行,两天后,刘琼得到消息,西辽十万大军出现他们五十里外。 刘琼当即命令大军停止前行,列阵准备战斗。 一个时辰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黑线,西辽南院大王萧斡里刺率领十万大军出现在草原上。 陈庆在出兵前就通过李成得知了西辽大军的作战特点,喜欢密集冲击和大军团作战,用这种密集的骑兵冲击战术击溃了一个又一个强大势力,甚至击败了四十万塞尔柱帝国大军。 为此,陈庆也创造了一个针对性的战术,叫做秦弩大阵,秦朝的弩阵无坚不摧,打得匈奴骑兵灰飞烟灭。阑 为此,五万步兵配备了重型神臂弩,这种神臂弩需要躺在地上,用脚蹬手拉才能上弦。 重型神臂弩使用的也是重箭,箭镞是流线型的破甲箭,光箭簇就重达三两,如果是顺风而射,射程可达六百步,五万人齐射,西辽军再强大也会一战而灭。 雍军布下了五万人弩军大阵,鼓声大作,「咚!咚!咚!咚!」 十万大军迅速进入阵地,第一排是一万重甲步兵,而他们身后是一万投矛手。 在一万投矛手后面则是五万重弩手。 五万重弩手同时也是长矛军,每个士兵都手执长矛,在长矛步兵两侧各有一万骑兵,而在队伍的后面则是一万骑兵。 这一战,三万骑兵不是主角,骑兵只是负责追击敌军,真正的主角是重弩手。阑 步兵还没有转换成弩手,他们在等待敌军冲击,迷惑敌军。 十万西辽大军越来越近,距离雍军约三里处停住了前进。 主帅萧斡里刺当年曾经跟随耶律大石在燕山府以数万哀军击溃了童贯的数十万宋军。 虽然数十年过去了,但萧斡里刺依然清晰地记住了那一幕。 宋军懦弱的印记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此时雍军的排兵布阵和当年 的宋军是何其相似,或许汉人军队都一样,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 萧斡里刺冷笑一声,这些汉人军队总是天真的以为,凭借步兵大阵就能抵挡骑兵的冲击,宋军是如此,现在的雍军还是这样。阑 四十万塞尔柱帝国的雄兵都挡不住十万西辽骑兵的冲击,何况现在还是一比一的兵力对比。 想重建安西都护府,要先问问西辽答不答应? 萧斡里刺战刀一挥,厉声大喊:「冲击!」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草原上吹响,十万大军骤然发动了,以不可匹敌的排山倒海之力向雍军冲去。 十万铁骑足以碾碎一切,摧毁一切。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改国 刘琼冷冷地望着铺天盖地杀来的敌军,他当即下令道:“弩箭准备!”阑 “冬!冬!冬!” 战鼓声敲响,五万士兵一起蹲下,将长矛放在地上,拾起了面前的神臂弩,弦已经上好,士兵们取出重箭装在弩槽上。 五万支弩箭呈四十五度角向上,冷冷指向越来越近的敌军。 十万大军如黑色的海潮向西军推进,速度并不快,但密度极大,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马蹄击打着大地,每个雍军士兵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颤抖。 十万骑兵进入了雍军弩箭的五百步射程,刘琼感受一下风向和风速,足够了。 他当即下令道:“射击!” ‘梆!梆!梆!’阑 梆子声骤然响起,五万支重箭同时发射,黑压压的箭失腾空而起,形成一大片乌云,遮蔽了阳光。 天空忽然暗下来,奔跑中的西辽骑兵纷纷抬头向空中望去,当他们看见黑压压的大片乌云竟然是箭失时,吓得他们惊恐地大喊起来。 一颗子弹只有十几克,能打穿木板,但重箭的箭簇达三两重,而且是锐利的破甲箭,从空中下坠带来的巨大势能甚至超过五十步内的平射。 西辽士兵的盔甲都是皮甲,有的士兵有盾牌,但无论盾牌或者都无法抵挡重箭的穿透力,仅仅一瞬间,大片大片士兵从马上坠落,很多战马也被射穿了头颅,一头栽倒。 惨叫声响彻了原野,一轮五万支重箭便有一万五千余人被射倒,十万人的队伍中出现了大片空缺,奔跑在前面的队伍几乎全军覆灭。 五万士兵躺下上弦,足蹬手拉,又上了弦,安放上重箭。 不用下令,第二轮五万支重箭再度发射,黑压压的箭失腾空而起,遮天蔽日,俨如蝗虫向西辽骑兵扑去。阑 骑兵队伍中再次哀嚎声一片,一片人仰马翻,不等西辽骑兵反应过来,紧接着第三轮五万支箭和第四轮五万支箭射出。 短短三分钟时间,雍军重弩手便射出了二十万支重箭,西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打击,四万七千余人被射杀。 一般而言,西辽大军只要两成阵亡,他们的士兵就崩溃了,但这次阵亡近半,他们终于反应过来。 西辽大军如梦方醒,无不吓得胆寒心裂,掉头逃命,军心彻底崩溃。 “呜——” 雍军号角声吹响,三万骑兵如果利剑一般杀出,士气如虹,摧枯拉朽一般在后面追杀敌军。 西辽军大败,被斩杀者横尸数十里,萧斡里刺胆寒了,率领不到两万骑兵仓惶西逃,一路逃出了西州回纥的疆域。阑 ........ 三天后,刘琼率领大军抵达了别失八里,回纥王子和大臣都已被萧斡里刺事先派人送去了西辽。 西辽是想灭了西州回纥,直接把安西土地纳入自己的版图,根本就不会给回纥王国任何机会,直接将西州回纥的贵族送去了西辽都城。 但西州回纥国库内的粮食财富还没有来得及送走,他们需要分类装箱,还要留一部分犒赏士兵,这时候雍军便杀到了。 萧斡里刺不得不暂时关闭国库,率军迎战十万雍军。 西辽军惨败而逃,西州回纥的国库以及粮食物资自然都落入了雍军手中。 这是西州回纥百年积攒的财富,还有很多是从甘州回纥手中抢掠得来,这些财富都很有西域特色,堆积如山的珍宝,数百箱波斯和大食的金币和银币,来自中原的丝绸和瓷器,还有各种珍贵的皮毛、药材,以及百万张上好羊皮和白棉布。阑 另外还有三十万石小麦和二十万石黑豆、大麦,原本还有更多粮食,但因为战争的缘故都消耗掉了。 还有就是冰窖中难以计数的羊肉和葡萄。 另外,还有就是几百万只羊、数万匹战马以及数十万头牛、驴、骆驼等等各种牲畜,这些都是国王和贵族的财产。 但当务之急是要让雍军对西州回纥的占领合法化。 刘琼按照天子陈庆事先给他的指示,他在民间找到了一名破落的回纥老贵族,叫做乌康,已经破落到连西辽人都不愿理睬他,但他的名字却在回纥贵族名册里。 刘琼当即宣读天子诏书,当然是空白诏书,把乌康的名字填进去就行了,立他为回纥国王,册封为高昌王。 刘琼随即代表雍国和新国王签署了新的条约。阑 这一次采用的是隋朝的高昌模式,回纥国王接受雍朝天子的册封,改称高昌王,迁都高昌,国王和王后以及他们子孙享受回纥百姓的供奉,长居于高昌王宫,世世代代为高昌王。 这实际上就是一个象征性的高昌王,没有军队,没有大臣,只有一座王宫,还有一些侍卫、宫女之类,当然,百姓依旧从精神上认可他为回纥高昌王。 乌康完全接受这样的安排,他非常满意,他之前家里穷得只剩下几张羊皮,和老妻住在几间低矮破旧的屋子里,靠他儿子当小吏挣一点钱度日。 现在乌康一转身变成了高昌王,刘琼给了他一大箱珠宝和十箱金币,还有大量丝绸布匹等其他财产,又给他十万张羊皮和三十万只羊,以及一大片牧场。 乌康简直像做梦一样,一夜之间成为回纥最富有的大富翁之一,还拥有一座占地两百亩的王宫。 乌康并不傻,他知道自己命运在于接受雍朝皇帝的册封,只要他没有野心,那他的子孙将世世代代成为高昌王。 至于回纥百姓更容易收买,刘琼命人去各地贴出通告,以雍朝皇帝的名义宣布,西州回纥百姓免除税赋十年,商人免税五年,同时废除了让回纥百姓深恶痛绝的兵役制度和劳役制度,也就是说,千千万万的回纥百姓不用再当兵了。阑 消息传开,整个西州回纥都沸腾了,这些年为了抵抗西辽的东扩,西州回纥拼命扩军,拼命征税,各地百姓的税赋极其沉重,苦不堪言。 这一瞬间,所有的税赋和兵役都消失,而且十年不用交税,百姓欢欣鼓舞,到处载歌载舞,欢庆幸福生活的到来。 虽然很多回纥官员都明白,废除兵役制度,回纥也就没有军队了,那就意味着回纥作为一个独立王国已经不存在了,当然,西辽占领安西也是一回事,弱国没有选择,只能接受占领者的安排。 相比西辽的直接灭国,雍朝还是温和了很多,至少让高昌回纥国继续存在,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存在,但也让回纥人没有那种灭国之痛。 这实际上是一种温水煮青蛙模式,百姓们接受了雍朝皇帝的免税恩赐,其实也就认可了雍朝皇帝,十几年后,当汉文化渐渐和回纥文化融合,当雍朝的统治印记无处不在,安西百姓也就认可自己为雍朝子民。 ....... 刘琼并没有停留,他命令李成率两万沙州军镇守安西,刘琼继续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西辽本土杀去。阑 他需要围魏救赵,逼迫草原上的西辽大军回撤。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出使 国与国之间往往是以高山大河为界,西辽和西州回纥也不例外,两国之间的边界是金岭,延绵数百里的大山,其中斜河谷是穿越金岭的重要通道,为了防御西辽入侵,西州回纥在斜河谷最窄处修建了一座坚固的军堡,但由于守军投降,这座坚固的军堡被西辽军兵不血刃拿下。 此时斜河堡城了横挡在雍军面前的一座拦路虎,有两千军队驻守,城堡都是用大石砌成,异常坚固,但城堡底部有一个半月形的缺口,让河水从缺口下流过。 十万大军被阻拦在斜河堡的东面,数百步外,刘琼骑在马上打量着这座半里宽的坚固军城,他的目光落在下方半月形的缺口上。 他回头问道:「安装投石机需要多少时间?」 呼延云连忙道:「大概需要两天左右!」 「立刻安装吧!让西辽军尝尝我们雷火的滋味。」 呼延云立刻下去交代了。 这次雍军西征,也携带十架大型投石机的关键零件,像其他底座架子之类,笨重粗大,运输不便,可以在当地砍树制造。 十万大军就地驻营,士兵们砍来了数百棵大树,一百多名随军工匠开始忙碌制造架子,安装投石机。 城头上数百名守军十分紧张,十万大军给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不要担心,他们远道而来,没有携带攻城武器!」 主将在城头上高声给守军打气,「城堡居高临下,地势险要,他们攻不上来!」 主将的安抚让士兵稍稍定心,其实大家想到了一起去,实在守不住还可以跑。 ........ 第三天清晨,战鼓声轰隆隆响彻山谷,雍军开始缓缓向山谷开来,在最前面是十辆大型投石机,投石机高达两丈,可将五十斤的重物投掷到一百五十步外。 而西辽守军弓箭射程也就是七八十步,对一百五十步外的投石机毫无办法,城头上守军眼睁睁地看着投石机调试,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恐惧,谁说敌军没有携带攻城武器。 士兵们将一只只薄皮火油罐放在投兜上,用火把点燃了陶罐外面的火油。 雍军指挥使一挥战旗,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射了,一只只燃烧着的火油罐向关城飞射而去,一只火油罐砸在城墙外侧,外侧城墙顿时燃起了大火,两只火油罐投入了城内,城内也顷刻燃烧起来,另外七只火罐准确地击中城头,陶罐碎裂,黑色的火油泼溅出来,被陶片上的火苗点燃,城头上顿时多处燃烧起来。 投石机接二连三投出火油罐,数轮后,城头上变成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守城士兵无法扑灭大火,都仓惶撤下城去。 刘琼见城头已经无法呆人,喝令道:「火器手跟上!」 十几名士兵抬着一只重大两百斤的大型铁火雷向关城奔去。 关城下方的月牙形缺口简直就是天然的爆炸口,还有士兵拿着一只大木箱子,不多时,十几名士兵奔至城墙下,他们将大型铁火雷放入箱子,慢慢推到缺口下方。 箱子和铁火雷十分沉重,体型硕大,牢牢顶住了底部缺口,一名士兵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绳,十几名士兵转身狂奔,一口气奔出近百步,一头趴在地上,紧紧把头和耳朵捂住。 所有士兵都捂住了战马的耳朵,他们自己也事先用布团塞住耳朵,只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大地在晃动,浓烟冲天而去,无数石块和沙土也飞上了天空。 片刻,石块和沙土扑簌簌落下,待浓烟散去,关城的一半都坍塌了,露出了一个一丈宽的大缺口,刘琼战刀一挥,「杀进去!」 岳云率领三千骑兵狂飙杀入,城内的士兵早已被爆炸吓得魂飞魄散,亡命奔逃,斜水关随即陷落。 十万大军穿过斜水谷,进入了西辽国境内,大军放慢了速度,但又果断而坚定地向西辽都城虎思斡鲁朵杀去。 ......... 龙驹河河畔分布着一望无际的帐篷,这里是克烈部可汗所在的部落,和西辽军大战被击败,克烈部的青壮士兵被斩杀了六万余人,元气大伤,忽思可汗被迫带着数万族人离开了黄金牧场,向东南迁徙两千里,来到了龙驹河畔,这里也是克烈部最早的起家之地。 可汗忽思就像一头受重伤的雄狮,逃回祖先之地养伤。 克烈部目前尚有近千里的牧场,还有其他二十几个小部落,但损失惨重的是青壮男子,大部分族人都是老弱妇孺。 不光是克烈部,塔塔部和蔑尔乞部也差不多,青壮男子被屠杀了二十余万,三个部落都大伤元气。 这天上午,一支雍军骑兵护卫着一名汉人文官来到了克烈部,数十名可汗亲卫接管了护卫,带着汉人文官前往王帐,文官便是燕山路转运使张哲,奉天子陈庆的旨意出使克烈部。 克烈可汗忽思已经得知张哲的到来,特站在王帐前迎接。 忽思大笑着上前拥抱张哲,虽然笑容并不是发自内心,但他对张哲得来也充满期待,他们最落魄之时,来的是文官,而不是大军,他就倍感欣慰了。 忽思当即命令士兵们杀羊备酒招待贵客,又把克烈部的贵族们也找来陪同雍国使者。 大帐前摆满了肉山酒海,还有一盘盘最新鲜的水果,琴声悠扬,十几名克烈部少女翩翩起舞。 张哲年约四十余岁,精明能干,虽然主人纷纷劝酒,但张哲只用小杯饮酒,用他的话说,饮酒太多,会误了克烈部的大事。 忽思给众人使个眼色,让众人不要再劝酒了。 他端着酒碗沉吟一下问道:「张特使这个时候来克烈部,能带我们什么好消息?」 张哲微微笑道:「难道可汗不想返回罕尔朵河畔肥美的牧场?」 忽思和他的部落就是从罕尔朵河畔仓惶西逃,他叹口气道:「我怎么可能不想回去呢?乃蛮部已经占领了黄金牧场,我还能活着就已经万幸了,哪里还敢奢望回去?」 「如果我们出兵攻打乃蛮部呢?」 忽思一愣,半晌问道:「为什么雍军要攻打乃蛮部?」 「可汗是聪明人,难道想不到吗?」 「请张特使明示!」 张哲澹澹道:「乃蛮已经强大起来,他下一步必然是吞并草原各部,然后呢,乃蛮部会止步于草原吗?」 忽思点点头,「你们不想见到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在北方。」 「一点没错!」 「可是还有西辽大军,乃蛮部和西辽大军联手,雍朝恐怕难以以一敌二吧!」 张哲摇摇头,「没有西辽大军了,我们在西州回纥大败西辽十万大军,大军已经杀进了西辽国,西辽军队不可能再留在草原了。」 忽思蓦地瞪大眼睛,「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可汗可以派人去打听,西辽有没有撤军?」 忽思勐地一拍大腿,「难怪西辽和乃蛮联军没有趁胜追击,我还说他们怎么大发慈悲了,原来老巢起火了。」 「所以这是不是可烈部重返黄金牧场的机会?」 忽思心中激动起来,这不仅仅是重返黄金牧场那么简单,也是他们克烈部能够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乃蛮部无法在吞并他们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是.....我们实在没有多少军队配合雍军,最多只有一两万人,我们几乎要被灭族了。」 张哲微微笑道:「我们有强大的军队,但我们大军需要后勤支援,这也是我出使克烈部的使命!」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谈判 张哲去休息了。囡 忽思可汗将几名贵族召集在大帐内商议。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一名贵族道:“雍国不需要我们出兵,只是出后勤支援,我们完全负担得起,如果我们能重新得到牧场,这可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啊!” 另一名贵族也道:“确实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也不是我们一家,其他两家肯定也要出后勤支援,我们最多出两百万头羊,却能得到那么辽阔的牧场,这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贴木思,你的想办法呢?”忽思可汗回头问自己的兄弟。 贴木思沉吟一下道:“对方倒是很直率,直接说出不准乃蛮部统一草原,我相信这就是雍朝决定出兵的原因,但就是让我们出后勤这样简单吗?我看未必。” “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意图?”忽思可汗问道。囡 “首先就是臣服和册封?这是必然的,兄长能接受吗?” “能不能接受需要三家协商,他们能接受,我就能接受,然后呢?” 贴木思想了想又道:“然后便是雍军会不会效彷辽金两国进驻草原,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他们已经占领了临璜府。” 这其实也是最关键的问题,雍军会不会实质性长驻草原。 忽思可汗来回踱步,他最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们还有选择吗?我们如果不答应,雍军首先就会收拾我们,我们只剩下老弱妇孺,拿什么来抵挡?塔塔和蔑儿乞可以北遁,我们又能逃去哪里?” 贴木思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和他们谈判吧!争取得到一个最好结果。” ........囡 次日上午,双方正式开始了会谈,忽思可汗亲自和对方谈判。 首先,张哲请忽思可汗派人去通知塔塔部和蔑儿乞部,要求两家可汗立刻前往临璜府协商,这个要求不过分,忽思可汗当即派了两支骑兵队带着张哲的书信赶往其他两个部落。 接下来就是后勤支援的问题了,张哲提出了明确要求,雍军将出兵十万,按照每个士兵一天消耗一只羊,那么每天需要十万只羊,这场战役计划六十天,折算下来,雍军一共需要六百万只羊作为后勤粮食。 当然不是全部由克烈部承担,而是三大部落分摊,平均每家两百万只羊。 忽思可汗暗暗佩服兄弟贴木思的预见,很准确,果然是两百万只羊,这个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对方既然直接提出了具体要求,忽思可汗一口答应下来。 “我们不需要你们出兵,但需要你们出一些人协助处理草原事务,比如处理战俘之类,但我要说清楚,战俘和人口归你们,但牛羊和大帐是我们的战利品。” 这个也没有问题,忽思可汗也一口答应了,他迟疑一下又道:“缴获的兵甲能否分一部分给我们?”囡 “问题不大,看情况吧!” 接下来就是战后的安排,这也是关键,张哲首先提出,克烈部必须臣服雍王朝,接受雍王册封。 这个要求思可汗回答得含湖其词,“尊崇天可汗是隋唐惯例,克烈部也有思古之心。” 言外之意,雍朝也得像隋唐一样,拿出震撼草原的真本事来。 张哲笑了笑,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这一条需要战后再谈。 张哲随即提到了第二个要求,雍朝将和辽金一样控制可敦城及其周围草原。 忽思可汗脸色一变,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一条,一旦雍朝效彷辽金占领可敦城,那就是实质性控制草原了。囡 张哲看出对方的担忧,便澹澹道:“其实这应该和草原各部没有关系,可敦城及其周围两百里一直就是辽金的领土,雍朝灭了金国,那么可敦城自然就应该由雍朝继承,我只是给可汗说明一下。” 忽思可汗无奈问道:“能否请张特使明确告诉我们可敦城的控制范围?” 辽金控制可敦城当然不会仅仅只是一座城池,还有周围附属土地,辽国最狠,设置镇州、维州和招州三个州,占据了黄金牧场一半的牧场,金国占据的土地稍微小一点。 张哲不紧不慢道:“以可敦城为圆心,周围两百里范围都属于雍朝的领土,其他牧场归属于你们三部。” 雍朝占据的草原领土大概有十二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后世一个省的面积,相对于整个草原而言并不大,但雍朝拿到的却是整个草原的白菜芯,最肥美、最富饶的一片土地。 隋朝是修建长城防御草原,而唐朝是修建三座受降城来控制草原,但真正控制住草原的是辽国,它占据了历代草原可汗的王廷之地,采用减丁平衡策略,牢牢控制着草原各部。 雍朝效彷就是辽国的策略,占据可敦城以及周围的大片草原,而且法理很充分,它继承的是辽金的土地,和草原各部无关。囡 不过草原从来都信奉强者为王,没有强大的武力,法理再充分也屁用没有。 相反,只要武力足够强大,所有的草原民族都会对你俯首贴耳,所有以狼为图腾的民族都会尊崇狼王,仁义没有用,唯有强大才是真理。 当然,雍朝信奉的是王道而不是霸道,两者的区别就是霸道独占,王道共赢。 雍朝占领的可敦城的同时,也会将可敦城打造成草原的货物交易中心。 同时不会效彷辽金向草原强征税赋,雍朝不会征税,它会以商品交易的方式获取丰厚的利润。 这一招在河西走廊 张哲随即北上去了临璜府,他还在那里会见塔塔部和蔑尔乞部的首领,克烈的忽思可汗随即也跟了过去,他们三家要和雍朝达成一个草原共治协议。囡 当然现在已经是十月下旬,不可能再发生战争,雍朝大军对乃蛮部的征讨也将放在明年开春之后。 张哲会在临璜府用鹰信的方式将谈判结果发送给京城。 ........ 进入十一月后就算进入初冬时节了,京城乃至整个北方都还没有下雪,但天气却一天比一天冷了。 这天上午,陈庆向几名相国通报安西的最新情况。 “七里河大捷后,刘琼继续率领大军西进,但这是孤军深入,一旦被敌军切断粮草后援,后果非常严重,刘琼也深知这一点,他行军很慢,更多是创造声势,逼迫西辽从草原撤军!” “西辽撤军了吗?”周宽问道。囡 陈庆点点头,“已经撤了,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西辽只留五千人驻守可敦城,其余大军全部撤回西辽,我们的军队也随即撤回了别失八里,今天收到的飞鹰传信,安西开始下雪了。” 吕青山道:“这样的话,十万大军就得留在安西过冬了,有粮食和冬衣吗?” “有很多,无论是缴获的物资还是西州回纥仓库里都有足够的粮食和冬衣,各位不用担心,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趁这个冬天赶紧挑选合适的官员,开春后就可以去安西上任。” 蒋彦先问道:“陛下是确定先设尹州、西州、庭州和焉耆州、龟兹州吗?” 陈庆点点头,“目前先设这五个州,但都是都督州,州这一级设都督和长史,枢密院任命都督和长史,然后各县县官才由吏部任命,州一级管军,县一级管民,这一点希望大家明确。” 徐先图笑道:“微臣最近在读《旧唐书》,开元天宝年间,朝廷募集中原百姓远赴安西定居,称作长征健儿,陛下有没有考虑将汉人大量移居安西?” 陈庆点点头,“确有此计划,朕考虑用二十年时间,将百万汉民移居安西,包括驻军家属和普通农民,朕要让安西成为雍朝的粮仓和最大的棉花产地。”囡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惊呼,“下雪了!” 众人纷纷起身走到窗前,只见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火枪 房间里很温暖,吕纬坐在一旁,心情忐忑地望着陈庆。 陈庆正在摆弄着一根铁管,去年火器监发明了突火枪,但用的是竹管,一根竹管只能用两三次就损坏了。 一个多月前,陈庆便给了工部一个硬性命令,让工部想办法造出一根铁管来。 陈庆当然是为了造枪炮,实际上他对造枪炮并不是很热衷,实在是秦弩大阵的威力太强大了,熟练弩手半分钟内就可以上弦装箭,五分钟内,五万人可以发射五十万支重箭,任何游牧骑兵或者西域小城都会遭到毁灭打击,而且顺风的话,射程还能达五百步以上。 但陈庆也知道,火药武器是历史发展必然,如果自己不做,几百年后被西方抢先造出来,他就会成为民族罪人。 何况造出火炮,发射铁火雷,那就比投石机方便,而且射程远。 手中的铁管非常精致,线条流畅,质地密实,关键是厚薄都一致,内膛打磨得十分光滑,而且表面上看不出接缝。 “是用管状磨具浇铸出来的?”陈庆饶有兴致问道 “实际上这是在火器监下面的铁器局做的,按照陛下的思路,微臣把造突火枪的工匠一起找来合作,最初就是用陶管模具浇铸的,但火枪工匠说不行,太粗糙了,很容易炸裂,然后又换成了现在这种办法。” “什么办法?” “是用一块烧红的熟铁板锻打而成,其实也不难,用圆形的铁锤反复敲打铁板中间,铁板就会卷起来,形成筒状,然后中间插一根铁棍,反复烧红锻打,接缝就会熔为一体,一根铁管就出来了,这时候不能放在水中淬火,必须自然冷却,然后就是打磨,最后就是殿下手中这根铁管。” “就这一根吗?” “还有一根是铜管,给突火枪的工匠了,他们去研究造新火枪。” “什么时候给他们的?” “大概十天前。” “去看看!” 陈庆上了马车,吕纬也乘坐马车紧随其后,在千余骑兵的护卫下,队伍从夹墙出城,向城西北方向而去,昨天下的雪不大,道路没有积雪,但道理已经结冰,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队伍很快来到了城西二十里外的火器监,火器监原本是火器署,隶属于军器监,但由于火器的重要性越来越高,陈庆便将火器单独组建为监,和军器监并列。 之前的火器署署令杨载波已升为军器监令,目前火器监令由从前的军器署副署令赵文信担任,下设火药署、火器署和铁器署三个部门。 天子和工部尚书到来,赵文信带着官员们迎了出来。 “参见陛下!” “各位爱卿辛苦了,朕很关心突火枪的情况,特来看一看!” 赵文信连忙道:“火器监也非常重视突火枪的改进,微臣专门成立一个研制组,由谢署令负责!” 陈庆点点头,“朕要专门了解一下!” 赵文信连忙在前面带路,“请陛下随微臣来!” 火枪还真不是陈庆想到的,历史上的突火枪就是在南宋时在寿春发明,是火器在宋朝发展的必然结果。 去年,火器署的几名火器匠在制作火药箭时有了这个创意,便立刻着手实施,先是用木筒和竹筒进行试验改进。 陈庆知道这件事还是一个月前,研制了整整一年,已经升级到了铜制管,用铜管打出的铁籽足有一百五十步远。 只不过铜制管是用两个半管箍成,有缝容易漏气,造出一根完整的管子就迫在眉睫了。 “陛下,这里就是火枪大院!”赵文信指着一扇紧闭的大门道。 陈庆见门口还有士兵站岗,便笑道:“戒备森严啊!” “必须的,火枪是一个火器的巨大突破,甚至超过了铁火雷,我们上上下下都极为重视。” “你觉得火枪会超越弓弩吗?”陈庆笑问道。 “这个问题我们内部也讨论过,大家都认为暂时不会,但将来一定会。” 陈庆走进了火枪大院,占地足有十亩,还仓库、制作房,还专门的试枪场,火枪组一共有二十名最优秀的工匠组成,包括火药匠、火器匠和铁匠,由火器署署令谢瑛负责。 听说天子到来,谢瑛连忙上前行礼,陈庆见他瘦了很多,便关切问道:“最近身体不好吗?” “回禀陛下,微臣这几个月都在参与研制火枪,有很多困难,大家都在想法设法解决,微臣操心比较多,所以消瘦一些。” 旁边赵文信道:“谢署令吃住在火枪院,已经有半年没有回家了。” 陈庆点点头,他知道谢瑛可不是一般的官员,他就是最优秀的工匠,铁火雷就是在他手上试制成功,突火枪也是他的突发奇想。 “这根铁管你可能需要!” 陈庆把铁管递给谢瑛,谢瑛大喜,这根铁管来得太及时了。 “感谢陛下,我们可以用铁管试验了。” “先给朕看看你们的铜管枪。” “陛下这边请!” 谢瑛带着陈庆来到试枪场,陈庆一眼看见了桌上的火枪,木制枪托还是他画的图,很长的一支铜管枪,像极了鸟铳。 陈庆拾起这支火枪,仔细查看一下,上面开了一个孔,插着一根两寸长的火绳,也就是每次都要用火折子点燃火绳,火药和铁丸都是从枪口塞进去,再取下枪管下方的捅条,将火药是铁丸捅紧。 火药有两种,一种是发射药,一种是引火药,引火药是从上面孔填入,引火药被火绳点燃后,会立刻点燃发射药,从而把铁丸喷射出去。 陈庆甩燃火折子,点燃了火绳,他立刻端起枪瞄准,但还没有来得及瞄准,火光轰地在眼前一闪,枪管喷出火舌,一股巨大的后座力撞在陈庆肩膀上,不过他能承受。 再看远处的靶子,似乎没有打中,陈庆摇了摇头,燃烧太快了。 旁边谢瑛苦笑道:“回禀陛下,我们准备把火绳换长一点,这样就来得及瞄准。” “点火方便吗?” “很方便,现在我们用好的漆筒火折子,拉开盖子,一吹火就燃了,关上盖子,火就灭了,它就直接放在士兵胸前袋子,可以点数十次火绳。” 陈庆本来想说火绳枪,但他发现真没有必要用火绳枪,之所以用火绳枪,就是因为因为点火不方便,如果点火很方便,那也没有必要用火绳,因为火绳每次也要调整燃烧长度。 “朕可以给伱们提两个建议!” “请陛下训示!” 陈庆笑道:“朕的建议就是三个字,标准化!” “标准化!” 谢瑛喃喃念了两句,又道“能否请陛下明示!” “什么叫标准化,其实就是定规定量,比如放多少火药,如果靠士兵的经验,那就不行了,可以准备很多小竹管,里面装满定量的火药,一次放一管火药就行了,就不需要士兵去考虑该放多少。 然后上面的火绳孔可以做成一个方形孔洞,要向上方突出一点,点火火绳形状和孔洞完全一样,要做硬,底部做尖,正好从方孔插进去,一直插进枪管中的火药里。 士兵们就可以每次拿一根火绳插进去,这样就很方便,你们甚至可以做得更标准一点,直接将包好的火药条插进枪管里,底部黑色是引火火药,上部红色是发射火药,再塞进铁丸捅实,这样不就更方便吗?” 谢瑛如醍醐灌顶一般,天下说得标准化使困扰他们很久的装药不均和点火不便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旧城 谢瑛挠挠头又道:“还有就是向城下射击时,铁丸会滑落出来!” 陈庆哈哈一笑,“这还不简单吗?用一块软布把弹丸包住,塞进枪管里,弹丸就滑不出来了。” 谢瑛一拍脑门,还真是那么简单! 他期待地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陈庆微微笑道:“建议可以有很多,比如你们可以把火折子安装在枪托上,用的时候,一拉盖子,一吹就燃了,再点燃火绳后插进孔道,孔道再好好想想办法,比如做成填满火药的金属方管,直接插进孔道,每次换一根方管,每根方管顶端有一根火绳,设计的精巧一点,这样士兵更换火药就很方便了。” “微臣记住了!” “然后我再说另一种点火方式,叫做燧石点火枪,就不用火折子了,原理很简单,在孔道上安装一块燧石,还有一个击发装置,下方像弩一样有一个悬刀,一扣动悬刀,上面就会击发燧石,会产生火星,火星落在火药室内,立刻点燃了火药。” 谢瑛点点头,“原理微臣懂了,但有点复杂,微臣去和工匠们商议。” “还有一个建议,就是三眼火枪,就是三根管子,作用就是一次性填满三根管子的火药和弹丸,然后可以连续射击三次,这对射击骑兵很有效果。” “微臣记住了!” 陈庆来到铁匠铺,只见几名铁匠正在叮叮当当制作铁管。 陈庆又对赵文信和谢瑛道:“其实朕最关心的是火炮,你们明白吗?把铁火雷当做弹丸发射出去,要有两三里了,比投石机远得多,而且没有那么沉重,一头骆驼就可以背负,若安装在船上,那更是所向无敌。” 谢瑛连连点头,“微臣明白,已经在考虑了,微臣准备用模具浇铸熟铁炮,外面再用几道铜箍,原理和突火枪完全一致。 “好!朕期待你们的成果。” ......... 火器监距离长安旧城很近,时间还早,陈庆索性转道前去视察长安旧城,也就是从前的汉长安城。 汉长城在宋朝时已经完全破败了,沦为一片废墟,宋朝的统治中心在东京汴梁,连长安城都不管了,怎么可能顾得了汉长安城? 从去年开始重建汉长安城,改为建章县,一年半过去了,新建章县已经完成了重建,三十万底层百姓和工匠都迁去建章县。 朝廷有了更多的城内优质土地,而底层百姓的居住条件也大大改善,从前五百文只能租一间屋,现在同样五百文,可租两屋一院,可以连租二十年,这样一来,很多百姓就在院子里搭建房屋,等于又多了一间屋。 可以说皆大欢喜,唯一不方便就是稍微远了一点,为了方便百姓,朝廷便在沣河里开启了班船,专门有五十艘船每天往返于京兆和建章县之间,每次只收五文钱,朝廷再补贴五文钱,这样一来,每艘船每天能挣两百文钱,一家人摇一艘船,一个月就能挣六贯钱,这收入确实很不错了。 当然,百姓也可以自己骑着毛驴往返于新城和旧城之间。 陈庆减少了护卫,只有三百骑兵护卫他的马车前往建章县。 陈庆的巡访也没有之前那么多限制,只要他不下马车,基本上想去哪里都可以,主要是他的马车是特殊制作,就算床弩也射不穿车壁,车窗也装上玻璃,拉上纱帘,外面完全看不见车内的情形。 队伍缓缓进了城门,陈庆透过车窗注视着城内大街上的情况,他们走的这条主干道叫做未央街,左边是工匠们居住的街坊,而右边则是普通百姓的街坊。 其实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由密密麻麻的小院子组成,布局都差不多,不熟悉还容易迷路。 未央大街两边都是密集地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延绵五六里,城内还有两个大瓦子,瓦子内也都是密集地小店铺, 店铺大部分都是以小吃为主,以中低端居多,基本上没有大酒楼和大茶馆,只有几家中档的酒楼和茶馆,让本城人偶然请客吃饭什么的。 最多的还是密密麻麻的小酒馆和小茶馆,价格低廉,深受百姓的欢迎,基本上都坐满了。 当天下统一,战争结束后,百姓们开始享受和平时期的红利,首先是粮价下跌,带着了其他物价的下跌,商业繁荣,使市场上物资丰富。 最明显就是一日三餐成了所有人的生活共识,以前还有很多人家都遵循着一日两餐的传统,只是中产阶级才能享受一日三餐。 现在连养老院、孤儿院也是一日三餐了。 大米每斗四十文,小麦每斗三十文,玉米每斤五文钱,当然这是包括了玉米芯,去掉玉米芯,每斤十五文左右,这只是刚开始,再过几年,玉米的价格会比小麦还便宜,还会有土豆红薯上市,雍王朝的百姓将彻底告别饥饿。 虽然商铺的档次比较低,但很接地气,大街上格外热闹,人流如潮。 陈庆不需要去拜访百姓,从他们的气色穿衣上就能看出生活情况。 基本上细麻和棉布是一半对一半,基本上现在细麻已经不种了,之所以还穿细麻衣,主要是以前的旧衣。 能吃饱饭的原因,城内百姓的气色也不错,每个脸色红润,步履匆匆。 但陈庆也发现了问题,街上的孩子特别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耍,还有一些十几岁的少年也无所事事。 陈庆眉头皱了起来,这种情况今天才有,还是一直都这样?如果一直都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教育和就业出问题了。 陈庆随即吩咐侍卫,“去带几个孩童过来,朕要问一问他们?” 片刻,侍卫带上来三名孩童,在车驾前排成一排,陈庆让侍卫给了他们小糖人,安抚住他们,这才问道:“你们几岁了?” 三个孩童一边吃糖一边道:“我八岁!” “我七岁!” “我也七岁!” “那你们怎么不去上学?”陈庆又问道。 “爹爹说,等我们十岁的时候送我去读一年书。” “我爹爹说,读书太花钱,家里没钱!” “我也是!” 陈庆点点头,“你们父母是做什么?” 大一点的男孩一指,“我爹娘是开面馆的!” 其他两个孩子父亲都是去京兆城内做工。 陈庆知道了,这三个孩童的父母都只想让他们读一年书,认识几个字就行了,不想在读书上花太多钱。 陈庆让侍卫把三个孩童送回去,他也没有心思再巡视了,喝令道:“回宫!” 队伍缓缓掉头返回,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大喊:“抓住他们!” “抓住这帮小贼!” 陈庆一怔,探头向后望去,只见一群少年从一家店铺里仓惶奔出来,每个人抱着一捆布,如鸟兽飞散,后面一个中年男子挥舞菜刀,大喊大叫。 “去帮帮他!” 百名骑兵一起出动,只片刻,便将十几名少年抓住,拎了过来,跪满一地,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侍卫禀报道:“陛下,这些少年盯了那家布店几天了,以为店铺里没人,便翻进去偷东西,没想到店铺东主昨晚已经回来,他们便被发现了。” 这时,中年男子货物失而复得,过来千恩万谢。 “小民姓王,前两天去咸阳进货,昨天半夜回来,小人在睡觉,听见外面有动静,便起来查看,发现这帮小贼在偷布。” “他们经常偷东西吗?”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他们就是城内的癣疾,不光他们几个,城内还有好多,整天聚在在一起惹是生非,要么打架斗殴,要么偷东西卖钱,真的让人头大。” 陈庆让中年男子回去,这才对侍卫道:“每人杖打五十棍!” 马车缓缓离开了,后面只听见一群不良少年的哭喊声。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制法 回到皇宫,陈庆随即召来尚书左丞吕青山、刑部尚书张浚、左右相周宽和蒋彦先。 陈庆请他们三人坐下,缓缓道:“今天朕去了一趟建章县,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发现很多孩童都不上学,聚在一起玩耍,一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也聚在一起,整天打架斗殴,偷窃财物,完全就是地痞无赖了,朕问那些孩童为什么不上学,他们说父母不让他们上学,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吕青山有点紧张,连忙问道:“陛下,人多吗?” 陈庆点点头,“相当多,感觉有上千人,这还是在街头玩的孩童,还有在家里的,估计有更多。” 周宽澹澹道:“陛下,其实不奇怪,一直就是这样,在西南区的时候,就是大群大群孩童不上学,我们办了学校,但他们父母都选择只读一年,因为只读一年不要钱,继续读书就要花钱了,父母就是这样过来的,没办法,你又不能强迫他们去读书。” 蒋彦先也道:“其实京城的地痞无赖很多,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整个京兆府两百万人口了,三教九流,无所不有,陛下真的没有必要为一些地痞无赖担心。” 陈庆摇摇头,“人口资源本来就很宝贵,我们还有大量的事业需要人口,让大量孩童荒废学业,让大量少年变成无赖,这是巨大的浪费,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大量底层百姓,更需要大量能读书识字的百姓,孩子的父母没有眼光,但我们朝廷不能没有眼光。” 三人面面相觑,知道天子已经下定决心,周宽道:“如果必须要强令孩童入学,那就必须制定律法,如果父母违反律法,那就要承担责任,要重罚!” 陈庆点点头,“侍中说得对,必须要以制定律法的方式让这些孩子上学,但财政也要有所负担,把免费读书一年改成免费读书五年,所有的孩童都必须读书,不肯读书,就重罚他们的父母,不光是京城,天下一样。” 吕青山连忙道:“教育是微臣的职责,微臣会和国子监一起商议,尽快制定出一个详尽的方案。” “那就辛苦吕相国了!” 陈庆又对蒋彦先道:“还有那些不良少年,警告他们父母,如果他们管不了,那朕来管,全部送他们去西域屯田。” 蒋彦先连忙劝道:“陛下息怒,毕竟他们只有十几岁,送去西域不现实,不过参加劳动是个办法,把他们集中起来,去凤翔或者汉中劳动三年,用劳作来改掉他们身上那种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的习气。” 一直没有吭声的张浚摇了摇头道:“好好的少年把人家送走,他们家里肯定不愿意,咱们也不占理,最后只会闹得民怨沸腾,最好的办法还是制定律法,比如陛下刚才说那十几个少年偷东西,这就犯法了,性质不严重,那就可以轻判,判流放百里三年,把他们集中起来种南瓜,种玉米,他们父母去看望他们也方便。”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这里要有个界线,多少岁为少年,朕建以十八岁为界线,十四岁再为第二个界线,十四岁以下犯法,不用流放百里,就罚在坊内劳作,十四岁到十八岁之间犯法,流放百里。 十八岁以上犯法,那就是正常的成年人了,流放安西屯田,另外,少年犯法一旦流放期满,官府必须消除所有档桉,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说到这,陈庆问张浚道:“刑部什么时候能提交律法草桉?” 张浚想了想道:“微臣先派人去各地调查,搜集足够的材料,两个月后,微臣提交律法草桉。” 陈庆点点头,又对吕青山道:“孩童强制入学的律法草桉切不可闭门造车,朕也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去调查一下京兆和关中各地学校情况,百姓的意愿,还要算一下朝廷的负担,可以先在关中试行。” “微臣明白!” ……….. 关中的天气有个特点,只要一场初雪后不久,另一场大雪很快就会到来,这几天乌云低垂,天气寒冷,大家都感觉会下大雪。 果不其然,两天后,一场暴雪不期而至,大雪从夜里开始,先是漫天飘雪,很快起风了,风越来越大,雪也越来越大,寒风挟裹着暴雪,呼啸了整整一夜。 次日上午,陈庆被一声惊呼声惊醒,温暖被子里,余莲丰满柔软的娇躯搂着丈夫不肯松手,她媚眼如丝,期待着丈夫的恩泽。 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驰骋,暖帐里又再次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陈庆问道:“刚才外面为何惊呼?” 余莲的贴身侍女在帐外禀报,“回禀陛下,外面的雪太厚,小青走错了路,掉进沟里去了。” “人没事吧!” “没事,被女侍卫们拖出来了,她整个人都被雪淹没了。” 余莲搂着丈夫脖子问道:“陛下要起身了吗?” 陈庆点点头,“起身吧!” 侍女们立刻忙碌起来,替天子和昭容穿衣梳洗,陈庆穿上一件厚实的朱色缎面羊绒便服,头戴皮帽,身穿皮靴,他体质强壮,不用穿得太多,不像余莲,穿上绒衣后,还要裹一件狐皮大氅。 陈庆坐上马车,前往自己内书房,今天是休日,他难得可以放松一下。 暴雪下了一夜,天亮时雪已经停了,整个皇宫都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世界,屋顶、地面都积了厚厚的雪,积雪最深处已过了膝盖,几棵大树也被积雪压弯了腰,远处,数百名亲兵正在清扫地面的积雪。 主道上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马车直接驶入了宣汉楼,宣汉楼是陈庆内书房所在地,它其实是一座建筑群,占地约十亩,除了百间各种建筑外,还有几亩农田。 陈庆走进了房间,姚梅连忙上前给他脱去外氅,书房里温暖如春,碳火烧得正旺,陈庆搓搓手笑道:“先上热茶,有点口渴了。” 他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姚梅连忙端上热茶,她关切问道:“这么大的雪,陛下的腿伤疼痛吗?” 一旦下雪,陈庆腿上的箭伤就会疼痛,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算是他的宿疾了,贴膏药也没有用,唯一的办法就是热敷。 陈庆笑着点点头,“泡温泉是个好办法,昨天泡了温泉到现在,腿没有疼过。” “陛下今天还要再泡一泡吗?” “吃过午饭吧!” 陈庆接过热茶喝了一口,翻了翻桌上的重要奏折,虽然是休日,但一些紧急重要的奏折他还是要看的。 他拾起一份紫红色信封,上面还有火漆封口,这是紧急鸽信或者鹰信的抄件,放在专门的信封里,紫红色表示最重要。 陈庆取出里面的抄件,一边喝茶,一边细看,这竟然是燕山路转运使张哲从临璜府发来的鹰信。 信中说,他和克烈部、塔塔部以及蔑尔乞部达成了协议,三家向雍军提供六百万只羊作为后勤支援,三家也完全接受大战后,雍朝占据可敦城及周边两百里的范围的决定。 陈庆一拍桌子,赞道:“办得好!” “陛下又有什么高兴之事?” 皇后吕绣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脖子上围的白狐皮正是音巴鲁交给牛皋的那条。 “草原那边的消息!” 陈庆笑道:“这么冷,皇后怎么过来了?” 吕绣抿嘴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来问问陛下腿上旧伤怎么样?” “腿没有疼,昨天泡温泉效果很好。” 吕绣又道:“那边正好有温泉,我们大人孩子都想泡一下,陛下要不要一起去?” 陈庆当然愿意和家人一起,他虽然已是帝王,但同样也看重家庭,陈庆起身欣然道:“那就去吧!早上泡一下温泉,一天都松快下来。”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蒸气 时间到十二月下旬,这天上午,陈庆带着七名相国来到了太学,今天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研制了整整三年,又用近一年时间来改良的蒸汽机终于出来了。 有了蒸气机,会在交通运输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蒸汽机火车可以晚了一点,但陈庆最急迫的是航运,有了蒸汽机船,不仅可以走得更远、走得更快、运输量更大,而且通过蒸汽船,可以去探索更广袤的海洋和土地。 不过陈庆先来到了农院,他要了解红薯的培植情况。 杨度带领众人走进玻璃暖房,外面天气寒冷,但暖房内却十分温暖,阳光充足,使暖房内像春天一样。 其实这种感觉大家都能体会到,相国们的家里都安装了玻璃,阳光好的时候,房间里就格外温暖。 杨度带着陈庆和众相国来到最里面,这里生长着一片绿油油的农作物,陈庆一眼认出,正是红薯藤和叶子。 “这么冷的天气,它还能生长吗?”陈庆蹲下问道。 “当然可以生长会稍微慢一点。” 杨度有了培植土豆的经验,很有信心,他笑道:“请陛下放心,像土豆、红薯这样的农作物,很皮实,比较容易种活,微臣有把握,明年开春后,会有很大收获。” “土豆播种如何?”陈庆又问道。 “现在很顺利,我们在汉中府试种,种植了一千亩,明天将扩大到五万亩,在汉中一年可以种植两次,亩产量数千斤,可把当地的农民高兴坏了。” 陈庆站起身对众相国道:“这也是一种类似土豆的农作物,叫做甘薯,也是从南洋那边搞到的,这种甘薯亩产量也很大,而且容易种活,口感甘甜,土豆还是一种菜,但甘薯就是真正的粮食了,可以说,有了甘薯,完全可以解决困扰历代王朝的饥荒问题。” 众相国对层出不穷的新农产品已经有点麻木了,最早是棉花和木绵解决穿衣问题,紧接着南瓜和玉米又出来了,南瓜和玉米还没有完全消化,又出来了土豆,土豆影子还没有见到,甘薯又来了。 众相国苦笑不已,周宽笑道:“我们都很期待新的农作物,说实话,现在我们更关心能够烧煤远航的蒸气机。” 陈庆哈哈一笑,“好吧!等明年收获的时候再来,我们先去工院。” 一行人来到了工院,严阔迎了出来,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陈庆微微笑道:“虽然你给了朕两个月的期限保证,但朕不在意你延期,朕只想看到好的结果!” “回禀陛下,其实一个多月前就好了,我们反复改进,十天前才最终定型,已经试验了好几次,都很成功顺畅,一定会让殿下满意。” “去看看吧!” 严阔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子正中放着一座一丈高的锅炉,用熟铁制造,锅炉壁非常厚实,有一根长长的黑烟囱直通屋顶,锅炉上有很粗的铜管,这种铜管和火枪铜管不一样,它是用两半铜管合二为一,用铜水熔接,另一头就是一只巨大的黑箱子,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陛下,各位相国,这就是蒸汽机了。” 严阔尽量用一种通俗的解释让相国们明白,实际上就是当年陈庆上课时的解释。 “我们都知道烧水的时候,水蒸气可以把壶盖推起来,这是一种热力,孔明灯飞天和走马灯转动都是热力驱动,蒸汽机就是利用蒸气的力量,里面有一个铜塞子,蒸气先是推动铜塞子向前走,然后又改变蒸气的方向,推着铜塞子向后走,铜塞子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运动。” 众人都理解了,用蒸气推动铜塞子前后运动,蒋彦先问道:“怎么改变蒸气的运动方向呢?” “用门阀!” 严阔笑道:“就是前门和后门的关系,后门关上了,蒸气只能走前门,把铜塞子向前推,前门关上了,后门打开,蒸气又走后门,又把铜塞子推回去,就这样反复。” 众人点点头,都理解了,蒋彦先笑道:“确实很精妙,严博士请继续说!” “然后铜塞子上有一根铜杆,大家请看!” 众人走过来,看见铁箱子里伸出两根长长铜棍,在同时一前一后运动,严阔解释道:“这是给船用的蒸气机,大船两侧各有一个转轮,所以就需要两根铜棍,铜棍和轴盘的上连杆接在一起,连杆转动,轴盘就转动了,大家看见没有,轴盘上有两根很长的轴,它在一直转动。” 周宽忽然明白了,“这两根轴就连着大船外面的转轮,对不对?” “一点没错,转轮就是这样不断地转动,带着船只向前航行。” 蒋彦先笑道;“我在想,大车上转一个蒸汽机,是不是也可以带动车轮向前走,不用马了?” 陈庆点点头笑道:“蒋相国说得一点没错,把船的转轮换成车轮,船不就可以在陆地行走了吗?当然,不叫船,叫做蒸气机车,但这需要修建一条专门的道路,这辆蒸气机车就像在水中拖着上百条船一样,也可以在陆地上拖着上百辆大车行走,一次运送数万石物资或者士兵去西域和草原,再从草原西域运送数万头牲畜或者数万石粮食回来,几天就可以抵达,这是不是我们就能超越唐宋,完全掌控草原和西域了,我们还怕什么异族崛起?” 众人都听得热血沸腾,从汉唐以来,朝廷对西域和漠北草原都是鞭长莫及,最后失控,如果真有这种大量运送人力物力的蒸汽机车,几天内就抵达,那真的就能完全控制草原和西域了。 “陛下,可性吗?”蒋彦先问道。 陈庆点点头,“完全可以行,但不一定是现在,可能数年后,十年后,蒸汽机火车就会出现。” “火车!” 严阔点点头,“这个名字好!” 关于火车的想法,陈庆已经和严阔以及其他大匠们沟通过,他们目前最大的难点是生铁产量不足,不过将铁火雷运用于矿山后,矿石产量就会大大增加,生铁产量也会大量增加。 “请问严博士,这又是什么?”周宽指着另一根连通锅炉的铜管子问道。 “那是冷凝管,蒸气又从这里回去,冷凝成水后又重新流回锅炉。” 严阔又道:“各位相国,这种蒸气机说起来好像很简单,其实制作起来难度极大,否则我们不会研制三年时间,我们还曾经因为炉壁太薄而发生爆炸,两名工匠不幸身亡,我们才知道了水蒸气膨胀的力量,所以要加厚炉壁,而且每隔两个时辰要放一部分水汽,减轻膨胀压力。” 众人从研制工坊出来,在大堂坐下,陈庆道:“下面就是要安排工匠建造蒸汽机了,还要上船试航,请问严博士,太学参与研制蒸汽机有多少人?” “回禀陛下,学生有二十二人,工匠目前有三十七人,加上微臣,正好六十人。” “那你们建造一台蒸汽机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各种财力物力充足,大概一个月能造一台。” “财力物力都不是问题,包括学生在内,所有人都按照一级工匠待遇,需要多少钱、多少材料、多少士兵都能保证,朕希望伱们能再招募五十人,一个月能造两台蒸汽机。” 严阔连忙道:“陛下,我们需要的不是普通工匠,恐怕招募不到。” 陈庆对蒋彦先道:“蒋相国,你来安排工匠吧!” 蒋彦先点点头,“可以把蒸汽机列为特等事项,等同于铁火雷,微臣会让匠作监安排最好的工匠。” “然后就是保密问题!” 陈庆对严阔又道:“朕之前就给你们说过,朕需要再次强调,所有的图纸、技术和关键人员不得外泄,内卫会派人监督,各位,天下之大,不仅仅是我们汉人王朝,在遥远的西方,还有很多强大的国度,一旦他们学会我们的技术,很多重大机遇我们就会失之交臂了,我们将愧对子孙。” 严阔点点头,“请陛下放心,绝不会泄露!”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申请 从太学回来,陈庆意犹未尽,又把各位相国召集在议事堂内。 “在参观蒸汽机时,朕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关于保密,实际上,保密做到极致的是铁火雷,金国和宋朝绞尽脑汁都没有把铁火雷的秘密偷走,现在蒸汽机研制成功,朕又想到了保密,但这一次心中却有点犹豫,朕不知道这个保密的想法是不是错了?” “陛下担心什么呢?”蒋彦先问道。 陈庆沉吟一下道:“蒸汽机不是铁火雷,它将推动雍朝走向强盛,如果各行各业不使用它,它就无法发挥出巨大的能力,更重要是,它才刚刚开始起步,还有巨大提升潜力,如果我们拘泥于保密,很可能它就无法再进步。” “陛下认为目前的保密制度下能办得到技术绝不泄露吗?” 陈庆摇摇头,“百密还是有一疏,有一颗铁火雷被高丽人偷走了,但我并没有因此走回头路,不准铁火雷用于民用,如果害怕别人偷走就把铁火雷锁在柜子里,那就是因噎废食了。” 这时,张浚笑道:“陛下,微臣说一件事,可能对陛下会有所启发!” “张相国请说!” “大概是五年前,平江府来了几个波斯人,他们参观了平江府一户农家养蚕缫丝,提出用二十两银子买两对蚕走,这户农家就跑去报官了,几个波斯人被官府抓去重打一百棍,关了一年才放了他们,当然,这只是碰巧,如果对方拿出两百两银子,农民又贪图钱财,说不定就卖了,但至少在对外国人保密养蚕技术这件事上,官府和百姓都有共识。” “朕同意张相国的想法,要普及保密意识,尤其在官方和工匠中形成共识。” 徐先图也道:“陛下还记得《大圣闹天宫》那本书吗?” 陈庆点点头,“我记得,徐相国请会继续说。” “当时这本书卖得非常火爆,是《京报》印刷出售的,后来有一家书铺偷偷刻了一套板子,也卖出了几万册,赚了一两千贯钱,结果被《京报》发现了,立刻报官,那家书铺的店主被抓,没收了买书的钱,烧毁了板子,店主还被重打五十棍,在《京报》上公开道歉,最后一文钱没有赚到,还倒贴了几百贯,名声也毁了,后来《京报》把板子卖给了另一家书铺,书铺印刷了书在山东路和河北路去卖,也卖得很不错,赚了两千多贯钱。 其实微臣觉得,只要蒸汽机的关键技术不卖,也允许别的大商人参与制造,天下的能工巧匠们不断参与,蒸汽机就会越做越好。” 周宽也笑道:“制造蒸汽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微臣可以打赌,现在运一台蒸气机去波斯,他们也仿造不出来,光锅炉他们就铸造不了,那可是整体铸造,光那个模具就是大宋上百年的技术进步,才能造出来,波斯人连大船的铁锚都铸造不出来,还能铸造锅炉?” 陈庆有些惭愧,这些相国的见识深刻,甚至还超过了自己,他们都懂得没有足够的国力和技术积累,造不出蒸汽机。 自己封锁蒸汽机的技术机密,确实有点固步自封了,很不利于技术进步。 陈庆点点头,“就这样决定吧!技术可以有偿转让给商人,允许他们自己建造,但所有建造的蒸汽机必须经过匠作监验收合格才允许使用,其次,严禁任何人把蒸汽机卖给国外,蒸汽机技术更不允许外流,违令者全家抄斩!” ........ 下午时分,陈庆吃罢午饭,在御书房闭目养神,这时,杨泰在门口小声道:“陛下,郑郡公求见!” 陈庆坐起身问道:“郑统全吗?” “正是他!” 陈庆点点头,“请他进来吧!” 片刻,郑统全快步走了进来,郑统全目前已经辞官退仕,他对做官失去了兴趣,陈庆便封他为河间郡公、太子少保,加特进,使他荣耀退休。 “微臣参见陛下! “郑公平身!” 郑统全歉然道:“打扰了陛下午休,微臣有愧!” “不必客气,请坐!” 陈庆笑眯眯请郑统全坐下,又道:“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郑公见面了,最近在忙什么?” 郑家很多产业都有陈庆的份子,但陈庆从不过问,一直就是郑统全的小女儿郑巧眉和皇后吕绣之间交流。 若不是郑巧眉长相实在欠缺一点,她很有可能就会入宫为妃了。 不过郑巧眉嫁给了吕绣的三哥吕绍为妻,目前出任度支郎中,也算是一种联姻。 郑统全笑道:“最近一直在筹建船舶学堂,培养年轻的造船工匠。” 陈庆顿时有兴趣了,急问道:“有多少学生?” “学生很多,有上千人了,报名者上万,但很多人都没有读过书,不符合条件!” 学习造船可是个香饽饽,现在造船业是雍朝最兴盛的产业,能监造海船的一级大匠月收入达百贯,普通大匠也有五十贯的月收入,最低的普通船匠也有每月十贯钱收入,也就是说,学会造船后,每月至少十贯钱,还到处抢着要。 “一般要学多久?” “两到三年,微臣准备在泉州再建一座分校,不过是由微臣和泉州官府合作,由微臣的儿子去跑。” “除了筹建造船学校外,还有没有别的打算?” 郑统全踌躇一下道:“微臣想造蒸气机,不知.” 陈庆愣了一下,“郑公怎么会知道蒸汽机的事情?” “殿下还记得微臣和虞家、王家制造大钟的事情吗?” 陈庆点点头,还是去年的事情了,郑统全和虞海丰、王振邦三人联手拿到了制造重力大钟的技术,开始投资制作大钟,正因为他们的接手,大钟才会传播这么快。 “难道那时候你们就有想法了?”陈庆笑问道。 “那时候我们就知道太学在研制一种可以装在大船上远航的机器,取代了人力,我们就一直关注,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试验的时候,我们三人就去参观了。” “然后呢?” 郑统全不好意思道:“然后今天上午听说陛下和相国们去了太学,我们便知道蒸汽机正式研制成功,所以非常想参与制造。” 陈庆笑了笑问道:“应该还有哪位相国通知了郑公吧!” “周相国,他和微臣私交非常好,他告诉微臣,陛下同意放开蒸汽机的制造,有实力商人也可以参与了。” “朕也觉得是他!” 陈庆并没有计较周宽给郑统全通风报信,只要不违背原则,这种通报机会之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陈庆笑道:“那周相国有没有告诉你,造蒸汽机有条件!” “他说了,首先是要向匠作监申请,匠作监认为我们有实力建造,才会批准,然后要花钱买技术,太学会派人指导我们建造,最后匠作监要验收是否合格,蒸汽机才能使用。 另外不准外传,这个肯定没有问题,可就是不知道需要什么条件?我们要拥有哪些实力,匠作监才会批准?”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筹备 陈庆想了想道:「估计匠作监也要请示朕,朕的想法是首先东主要是雍朝人,绝不能是外国人,而且所有参与造机器的人也都不能是外国人,这是第一条。耳 第二,要有雄厚的财力,投入本钱要在十万贯以上,你们三家我相信也没有问题;第三、要成立一家专门的商社,不能光制造,还要研究改进,所以要有两个机构,一是建造工坊,二是技术研制所,其实应该还有一个负责采购原料的商行;第四、要有很大场地,这场地要在京兆的下风向,距离京兆有点距离,交通方便,朕觉得在咸阳比较好; 第五,要有招募高水平工匠的能力,就是招得进人,留得住人,你们就得考虑给工匠提供住处之类了,基本上就以上五点吧!」 「微臣明白了,微臣回去商量一下,然后着手申请。」 陈庆又淡淡道:「一般而言,我们会批准两到三家建造蒸汽机的商家,目前太学这部蒸汽机会装在一艘五千石的货船上进行试验,开春后就会在广运潭上看到了。」 郑统全明白天子的暗示,催促自己赶紧申请,有了竞争对手,申请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微臣这就去商量!不打扰陛下休息,微臣告退!」 郑统全行一礼退下了,陈庆吩咐杨泰,「朕要小睡半个时辰,不要再让人打扰!」耳 ........ 郑统全匆匆离开皇宫,来到太极宫大门外,登上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缓缓向南驶去。 马车内,郑统全向虞庆丰和王振邦二人通报了天子的态度。 虞庆丰当即道:「十万贯钱没有问题,我和王兄一人出两万五千贯,郑公出五万贯,如何?」 他们之所以让出五成份子给郑统全,是担心天子也要占两成的份子。 郑统全明白他们的想法,摇摇头道:「这桩生意天子不参与,还是和造钟一样,我占四成,两位一人三成,然后把造钟和造蒸汽机合二为一。」 两人欣然答应了,「那就这样,四三三,比较公平,然后,我们去看看场地。」耳 王振邦笑道:「正好在咸阳西面有块空地出售,占地百亩,紧靠渭河,要价六千贯,我们去看一看。」 郑统全吩咐一声,马车随即掉头向西城门方向驶去。 三人继续在马车上商议,他们原来造钟的名字稍微改一改,原来叫做「九州重力钟工坊」,现在改为九州重工商社,成立一家贸易行,一座制造工坊,一座研究所,招募三百名大匠,每人每月三十贯钱,争取每月造出十座蒸汽机,每座售价三千贯钱,去掉各种开支后,每月大约有三到四千贯钱的净利,三年能收回本钱。 三人又一致同意,由现在重力钟工坊大管事虞安为新商社大管事,三家各派一名账房负责核算,虞安是虞庆丰的三子,虽然不懂技术,但非常精明能干,而且极为聪明,他现在已经能参与安装重力钟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咸阳,他们没有进城,而是直接来到了他们看中的那片土地。 土地就在咸阳城西面,距离县城不到两里,紧靠咸阳的渭河货运码头。 此时这片广阔的土地依旧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看得出不像是农田。耳 「这里原来是做什么的?」郑统全想不起,这里原来是不是农田。 虞庆丰微微笑道:「如果冰雪融化了,你们就知道了,这里一直是荒地,杂草丛生,县衙一直想用来修建仓库,后来仓库改在东面修建,这片土地就空出来了。」 「这片土地抢手吗?」郑统全又问道。 虞庆丰点点头,「好几个大商家都想买下它,罗家想在这里造一家鞣制皮革的工坊,但县衙不太愿意 ,嫌鞣制味道太大,另外,《京报》也想买下这块地。」 「《京报》也想买?」 「他们想买下做仓库,但他们看了好几块地,广运潭那边也在看,所以迟迟决定不下来,好像还有几家商行也在接触,都是想买下做仓库。」 郑统全点了点头道:「这块地不错,难得离县城和码头都近,还不是农田,实际上,造蒸汽机,二十亩地就够了,太学那边也才五亩地,这边同时可以做仓库,自建一座码头。」耳 虞庆丰笑着提醒道:「别忘了,大钟也要迁徙过来。」 郑统全眉头一皱,「大钟就不迁了吧!这两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造钟需要安静,蒸汽机很吵。」 王振邦也道:「考虑到保密,我也觉得这两者还是不要放在一起。」 虞庆丰见两人都不同意迁徙报时钟工场,便点点头,「好吧!暂时不迁,但我们先把土地敲定下来。」 「要价六千贯,每亩六十贯,官府有没有可能再优惠一点?」 虞庆丰笑道:「不瞒二位,这块地虞氏商行原本想拿下来造仓库,我已经和县衙谈判了几轮,因为想买的人比较多,他们不愁卖不掉,所以在价钱方面咬得很死,怎么也不肯降价,我已经预交三百贯钱,《京报》和另外一家商行也交了三百贯钱,我们想要的话就必须立刻定下来,趁《京报》还没有下定决心之时,否则一旦《京报》决定买这里,我们的希望就不大了,咸阳县一直想把《京报》拉过来。」 「那就直接去县衙,我同意买这里,王兄呢?」耳 郑统全和虞庆丰一起向王振邦望去,王振邦又仔细看了一下这片土地,点点头道:「这片土地还不错,就匠作监不同意在这里造工场,也可以做别的,可以买下来!」 三人当即上车向县城而去,三人在县衙敲定了购买协议,以六千贯的价格买下了那片土地,另外他们又用两千贯钱在紧靠南城门的县城内买下了十亩土地,这里准备修建宿舍,给招募的外地工匠居住。 次日,他们又在京兆城西大街的一座两层商铺内组建了九天重工商社,以商社的名义在雍京柜坊开设了一个户头,存入了十万贯钱,一切准备妥当,三人正式向匠作监提出了制造蒸汽机的申请。 ......... 耽罗岛,雍军占据这座大岛快一年了,目前,耽罗岛上有三千水军驻军,包括二十艘万石大船和数十艘三千石的战船。 主将叫做汤廷安,是汤怀的长子,官任上军统领,汤廷安年约三十岁,从军已有十三年,一直跟随着父亲作战,立功无数,从岳家军过来时,他就已经是年轻的指挥使。 汤廷安和他父亲很像,做事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也正是因为他的认真负责,陈庆才批准他驻守耽罗岛。耳 此时已经十二月底,新年很快来临,岛上官兵也沉浸在准备过年的气氛之中。 上午时分,汤廷安带着数十名士兵来到了东北角的一处峡湾内,他刚刚接到巡哨士兵报告,峡湾乱石堆里发现一具尸体。 「将军,就是那个!」 一名士兵指着山崖下的乱石堆道。 汤廷安探头望去,果然看见了一具尸体,卡在乱石堆的岩缝里,没有腐烂,应该就是这两天才死。 汤廷安向周围看了看,从海里冲上来不可能,这里距离海还有一点距离,又不可能莫名其妙卡死在岩缝里,只有一个可能,从山崖上摔下去。 「下去两个弟兄,把尸体拉上来!」耳 两名士兵腰间绑缚着长索,慢慢下去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偷袭 片刻,士兵们将山崖下的尸体拖了上来,尸体穿着黑色水靠,一看就不是普通渔民,虎口上布满老茧,水靠上还插着一把锋利的水刺,此人应该是一名高丽士兵。 “将军,找到了这个!” 士兵从他身上找到一个油纸包,用布条紧紧绑在身上。 汤廷安打开油纸包,里面有火石火绒,竹筒里有几支木炭笔,还有一张叠好的纸,打开纸,汤廷安仔细看了看,顿时愣住了,这竟然是一张地图,有海港、船只和他们军营。 原来这人是个奸细,他又问最早发现尸体农民,“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五更时分,我们听见狗叫,叫得很凶,狗发现了什么,追了出去,当时天还没有亮,我们没敢出去,天亮后,才过来查看,发现了下面的尸体。” 汤廷安又道:“看看周围有没有船只?” “回禀将军,刚才我们看过了,巡逻士兵搜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绳索攀爬的迹象,应该是昨天晚上不小心失足。” 汤廷安点点头道:“这种奸细不会只有一人,这么重要的地图居然没有被拿走,说明他的同伙就在岛上,传令下去,全岛搜索,任何可疑线索都要追查!” 雍军立刻出动了两千士兵,开始搜索全岛。 靠近港湾的码头附近是重点搜索对象,数十艘船只停泊在一座天然海湾内,走下海湾只有一条路,这条路下面有士兵站岗,但如果只是搜集情报,也不用走下海湾,就在附近也能了解到船只的数量和种类。 一支搜索队沿着小路向山崖下走去,这时,一名士兵忽然指山崖大喊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在山崖上蹲着两个人,他们躲在一块石头背后,但石头太小,遮不住两人的身形,被士兵发现了。 众人立刻掉头奔了上去,两人也慌了神,拉拽住绳索向上攀爬,一人更爬上悬崖顶,便被赶到的士兵扑倒在地上,捆绑起来,另一人爬到一半,吓得大喊大叫,士兵直接把绳索和人一起拉了上来。 ......... 汤廷安立刻审问了两名探子,在雍军的威逼之下,他们不得不老老实实交代了,他们都是高丽军探子,奉命来探查雍军和战船情况。 他们是前天上岛,昨晚想去村里绑架一名农民,结果被几条百姓养的猎犬追赶,一名同伴失足落下山崖,他们害怕被发现,顾不得给同伴收尸,便躲到了海港这一边,同时也要探查海港内船只和驻军的情况。 “问他们,接应船只在哪里?” 审问士兵又讯问一通,对汤廷安道:“他们约好三天后来接应,就是今天晚上,接应地点就是那人摔死的峡湾内。” 士兵又继续审问,但其他情况三人就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他们只是探子,对军队调动情况一无所知。 一名将领低声道:“接应他们的船只应该了解对岸的情况!” 汤廷安点点头,“今晚准备再抓捕接应之人!” ........ 三更时分,一艘五百石船只借助夜色掩护,无声无息地驶入峡湾,这条峡湾很长,从天空俯瞰,很像一条鱼。 但就在这条船只驶入峡湾,立刻有十几艘战船封锁了出口,将这艘船只堵在峡湾内,很快,几艘战船驶上前,将这艘五百石船只逼住,士兵纷纷跳上船。 小船上一共有三人,一人负隅顽抗,被当场杀死,另外两人不敢再反抗,乖乖地被抓捕。 雍军又继续连夜审问,很快便得到了详细情报。 这艘五百石的船只是一艘军船,前来接应三名上岛探子,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高丽军队已经在对岸集结了三百多艘船只和一万五千士兵。 军营内,汤廷安和几名指挥使商议对策。 “记得上次李都统来巡视时说过,高丽人想要回数万矿工,很可能会袭击我们耽罗岛,抓我们为战俘去交换矿工,他们现在应该就在打这个如意算盘,很显然,对方是准备夺取耽罗岛。” “将军觉得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汤廷安想了想道:“现在距离新年还有六天,我认为对方极可能会在除夕之夜渡过海峡上岛。” 一名指挥使建议道:“将军,对方有一万五千人,而我们只有三千人,就算我们保住了大岛,但必然也会损失惨重,卑职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主动出击,直接把敌军船只摧毁在海港内。” 汤廷安沉思片刻道:“从审讯情报来看,对方船只几乎都是三百石到五百石之间,偏小了一些,很容易躲在狭窄的水道内,我们的船只很大,容易被发现,容易被敌军从岸上攻击。” “如果我们用偷袭的办法呢?”另一名将领道。 汤廷安点点头,“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如果偷袭失败,我们就要和敌军海战,绝不能让高丽军登上耽罗岛。” .......... 次日半夜,雍军两艘万石海船和十艘三千石战船出现在十余里外的海面上,如果是白天,或许能看到他们,但夜里,岸上的哨塔看不见他们。 汤廷安用千里眼注视岸上片刻,他看到了审讯口供中提到了两座哨塔,那就是从哨塔中间这条峡湾进去了。 “目标确定,通知水鬼出发!” 三艘小舢板出发了,小舢板上十五名身穿黑色水靠的水鬼身背火油袋,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海湾。 海湾的入口处只有一里,三艘小舢板过去,还是很容易被发现,在距离湾口三里处,十五名士兵下水了。 他们每人背负着二十斤重的火油皮袋,所以前面也绑缚了羊皮囊,使他们能够无声无息潜入海湾。 十五人潜入浅海,又继续向前游去,大约潜游了七八里,他们眼前出现了大批船只,密密麻麻停泊在码头边。 审讯的情报没有错,全部都是三百到五百石的船只,还都是新船只,有数百艘之多,再看岸上,远处的岸边插着火把,有一支巡逻士兵来来回巡逻。 雍军士兵仔细检查了船只,所有船只都是用互相铁链锁住,使它们不会跟随起伏的海潮离去,这倒是省了很大的力,或许他们压根就想不到雍军会悄然而至。 十五名雍军士兵一起动手,将勐火油喷洒向一艘艘船只,只片刻,十五袋勐火油全部喷洒完成。 士兵们取出火折子桶,将一只只火折子甩燃,扔向船只,‘轰!’十几艘船同时燃烧起来。 士兵们立刻潜入水中,向海湾外面潜去。 岸上的巡逻士兵发现了火光,立刻敲响警钟,‘当!当!当!当!’熟睡中的士兵纷纷被惊醒,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向码头上奔来。 数千士兵大喊大叫,拼命要救火,但哪里救得了,火势却越烧越大,渐渐将全部船只吞没了。 十五名士兵潜游出海湾,不多时,爬上了舢板,舢板随即向十几里外的大船驶去。 虽然雍军挫败了对方企图袭击耽罗岛的计划,但高丽人准备进攻耽罗岛这本身就是一件大事,高丽国准备用战争来挑衅雍朝。 次日上午,一直飞鹰离开耽罗岛,向登州蓬来县飞去,十天后,这份鹰信会出现在天子陈庆的桉头。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教诲 随着太极宫上方的太平钟敲响,新的一年来临了,年号继续为永太,永太二年到来。 新年期间陈庆大多是从事一些礼仪性的活动,诸如新年朝会、慰问军队、接见高寿老人等等。 其实每年都差不多,当雍王时也是这样,但作为天子过新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同,最大的不同不在于内容,而在于仪式。 就拿接见高寿老人来说,每年新年接见百名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是陈庆雷打不动的新年项目,一般安排在正月初二举行,除非他不在京兆,改由王妃和世子替他接见。 以前的接见仪式很简单,就是说几句话,发给每个老人一份礼物,一斤细糖霜、一斤好茶,一根拐杖,每年都如此。 但这次的接见仪式在承天门,每个老人都要沐浴更衣,穿上一身新棉衣,整齐地坐在广场上,地上还铺着地毯,陈庆也要身穿冕袍,向老人们致辞,最后老人们要集体谢恩退场,每人给十斤肉,十斤面粉,和一斤细糖、一斤好茶,拐杖就改成了新棉衣。 一通仪式走下来,原来只要半个时辰,现在要半天时间。 等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经是正月初五,只能休息两天,后天就要上朝了。 书房里,陈庆正在细读儿子写的策论,在太学呆了一年,陈冀长得一大截,身体也变得强壮起来。 】 “字写得不错,进步很大!” 陈庆笑了笑又问道:“这策论是你写的?” “准确说是孩儿和两个宿友一起写的,孩儿主笔,我们专门去凤翔调查了一个月,发现沿河畜牧有点失控了。” 对策的题目是《沿河畜牧的严峻形势》,策论中提到,过度放牧导致各地沿河寸草不生,河床崩塌,以至于一到夏季就河水泛滥,沿河周围的农田损失严重。 陈庆点点头,“你能看到这个问题朕很高兴,实际上,已经有司农寺的官员赶赴各地调查了,但作为太子,你不能只会指出问题,你要从更高观察它,沿河养羊为什么会出现?它带来了什么好处?又带来了哪些危害?我们该怎么解决它? 你不能说一禁了之,那会让多少养羊农户损失惨重,你是太子,你不是只会忿忿不平的读书人。” 陈冀低下头不敢说话,旁边皇后吕绣笑道;“陛下就用这件事来教育一下冀儿,让他知道该怎么考虑问题。” 陈庆缓缓道:“当时这个办法出台,一方面是为了改善军队的战斗力,宋朝士兵普遍打不过女真士兵,一个女真士兵可以单挑三名宋军,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宋军士兵体格不够强壮,力量不足,伙食几乎没有肉食摄入,整天就是面湖湖加咸菜,相反,女真士兵顿顿都要以肉食为主,所以要改变西军士兵的体质,我们必须要拿出大量肉食,但我们又没有足够的粮食养猪,那么只有养羊,但牧场也远远不够,就这样,沿河畜牧计划就提出来了,事实证明,这个计划很成功,我们的士兵每天都能吃到两斤羊肉,体质大大增强,力量大增,完全可以一对一和女真士兵较量,甚至超过他们。 包括京兆百姓也能大量吃到羊肉,百姓的体质也得到了改善,我们应该都有体会,以前接见百名高寿老人,基本上都是七十岁出头,但现在普遍都接近八十岁了,七十岁出头已经没有了,这就是吃肉带来的好处,体质变好,抗疾病的能力增强,自然会长寿。 而且农户的收入也增加了,另外,还有一个隐藏的利益,我们很多河边种植的都是野豌豆,当年河北路三次大旱,饥民无数,河北路当时还是金国占领,我们和各地官府暗中联系,陆续运去了三百万石野豌豆,三次大旱救活了多少百姓,后来为占领河北为什么那么顺利,人心归附,就是野豌豆的功劳。” “孩儿目光短浅,没有想到这些!” 陈庆点了点头,“因为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还年幼自然不知道,不过你们的调查也对,确实沿河无度放牧对河床的破坏很大,官员们都说,养的羊会连草根一起啃食,所以司农寺也在各地调查,拿出治理方案,你说说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陈冀想了想道:“孩儿小时候和父亲去奉天县调查过,当时提到了圈养,孩儿觉得圈养是一个好办法,然后再从草原运牧草过来。” “圈养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既可以恢复沿河植被,也不损害农户利益,但这里面关键在哪里?” “监督!”陈冀脱口而出。 陈庆大笑,“我儿看得精准!” 吕绣也十分欢喜,冀儿在朝廷跟了半年,没有白跟。 陈庆又继续道:“其实有大臣已经劝朕,既然已得辽东、安西,又要出兵草原,那么肉食的来源已经足够,就没必要再进行沿河畜牧,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让它们完成历史使命?” “父亲是什么态度呢?” 陈庆摇摇头,“朕还能有什么态度,肯定是否决,因为这涉及到千千万万农民的利益,如果简单一禁了之,恐怕会有人起来造反的,关中这边感受不强烈,熙河路和陕北那边,大部分农民都是靠养羊赚点钱养家,只能改进方法,而不能禁止,所以圈养是个很好的办法!” 吕绣在一旁道:“那会不会造成羊只过剩?” 陈庆苦笑道:“大臣说肉食来源足够,是按照普通百姓五天吃一顿肉来考虑的,普通百姓五天吃一顿肉,是过剩了,但如果能两天吃一顿肉呢?那肯定就不够了,还有这些养羊农户,你以为他们能吃到肉?没有的,只有羊病死或者过年,他们才有机会吃一顿自己养的羊肉,所以不仅不能禁止,还要继续鼓励养殖,以后玉米有多余,就可以用来养猪,一头猪提供的肉量可比一只羊多得多!” “孩儿明白了!” 陈庆又把对策报告递给儿子道:“你和舍友继续调查这件事,拿出一个完整的报告,包括它的起源、发挥的作用、造成的危害、怎么解决,然后交给内政堂,不是交给朕,然后这件事你要参与,要和司农寺的官员讨论,怎么发挥引导和监督,让农户心甘情愿改变习惯,把散养变成圈养,你要明白,圈养是要花本钱的,农户肯定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圈养,这里面有很多道道,你参与这件事后,你就会真正的懂得民间疾苦,懂得农民的所思所想。” 陈冀接过报告册道:“父亲教诲,孩儿铭记于心!” “去吧!早点休息,明天回太学和舍友商量,顺便看看朕的甘薯情况如何了?” “孩儿告退!” 陈冀给父母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吕绣笑道:“刚才冀儿一直称呼父亲,我觉得他应该叫父皇更好一点。” 陈庆笑着摆摆手,“这倒没有关系,在家里嘛!随意一点好,夫人不也是总叫我夫君吗?” 吕绣哑然失笑:“我还说冀儿,我自己都这样。” 她想了想又道:“这次对策是不是冀儿还达不到夫君的要求?” “慢慢来!相信通过这件事,他的思想会有一个很大的提升,以后他就会成熟多了。” “这就叫当头棒喝啊!” 陈庆微微点头,“这件事是一个契机,朕相信是他从积累到突破的转折点。”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浡泥 一艘万石大船抵达了麻六甲海峡,停泊在一处天然港湾前,晁昆一行从大船上下来,指着长满了一望无际椰子树和各种热带植物的半岛道:「我们天子的条件就是这里,要一片土地建造贸易城,如果贵国答应,我们会出兵和朱罗国交战,保护三佛齐王朝。」魼 查农看了半晌道:「不知你们想要多少土地?」 「这是一条狭长的半岛,我们想要的土地从最南端向北延伸三百里,包括周围的小海岛。」 查农吃了一惊,「三百里,这么多?」 「其实并不多,整个半岛很狭长,有两千里左右,我们只是要最南面的一小部分,而且就算这三百里,也基本上是茂密的丛林,茂密的丛林对你们也没有用,我们主要是要淡水,要那条淡水河流,除了淡水河流外,我们也只能利用海边的一片土地建贸易城,对于你们庞大的三佛齐王朝,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对方要淡水河,查农完全理解,没有淡水,就算修建贸易城也是一座死城,但他还是有点担心,一旦修建了贸易城,对三佛齐国的贸易会不会影响很大? 「可是一旦建好了贸易城,你们就不去巨港了!」 晁昆笑了起来,「贸易是买卖货物,货物在谁的手上,就去谁那里购买,我们当然要去巨港,哪怕是大食过来的商人,购买香料也要去巨港,这并不是影响巨港的贸易地位,相反,只会更加促进贸易繁荣,况且我们修建贸易城,更多是一个中转仓库,你们需要什么雍王朝的货物,也不用万里迢迢跑泉州和广州了,直接来贸易城,想要多少都有。」魼 查农做不了主,他取出一幅三佛齐地图,用晁昆给他的木炭笔在半岛上画了圈,笑道:「这支笔蛮好用,能送我吗?」 「再给你几支!」 晁昆又取出几支木炭笔,一起递给他。 这炭笔最早是船工们用的画线笔,就是一块木炭,但被陈庆提醒后,郑统全找来能工巧匠不断改进,现在的炭笔又细又滑,外面包一层木壳,还有笔套子,比还要砚台蘸墨的毛笔实用方便,深受底层百姓欢迎,风靡天下,虽然一支很便宜,郑家也赚得钵满盆满。 他们随即上了船,查农直接返回巨港,晁昆则去雍南岛。 雍军的两千五百援兵已经抵达了雍南岛,随同到来的,还有二十艘万石大船和大量粮食和军资。 雍南岛的兵力已有五千五百人,战船近两百艘,其中四十艘万石大船。魼 曹德在海港码头上迎接船队到来,这次援军主将便是阮德,梁山泊阮小七的儿子,现已累功升为上军统领。 「这次有没有带来什么让人期待的新式水战兵器?」曹德笑问道。 「有一样东西,保证让使君满意!」 阮德命手下抬来一只大箱子,。打开箱盖笑道:「使君请看!」 「火蒺藜!」曹德一眼认出箱中之物。 「它只是像铁蒺藜而已,这叫刺雷,重二十斤,弹射出去,它长长的尖刺会钉在船身上爆炸。」 「用什么投射?」魼 「用石砲,我们船上有,五十步左右就能钉在对方船上!」 投石机是抛射,而石砲就是一部巨型弩,可以直线弹射,只是射程不远,二十斤不到百步,发明火炮就是为了取代它。 「好!我很期待。」 曹德又笑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火油泥,黏性很强,能粘在船上燃烧。」 火油泥最早发明是为了对付敌军的投石机,它克服了液体油会流走的不利,最初是用沙泥混合火油,现在不是了,现在是用硝粉、松脂粉和硫磺粉以及鱼胶混合猛火油,制成了一种 黏稠泥状物,牢牢粘在固体上燃烧,一般是用小型投石机抛射,准确度很高。 雍南岛每天日新月异的变化,比起几个月前,又变了一个样子,一座新城池拔地而起,军营、百姓和店铺都搬进了县城,台风的季节也不用担心营帐被飓风刮走。魼 两万日本劳工正在忙碌的种水稻和甘蔗,他们中间大约有三千人左右想回家乡,很快就会送走他们,而剩下的一万八千人则表示愿意再干两年,就等麻六甲的土地拿到后,就会把他们送去开垦造城。 几天后,晁昆也来到了雍南岛,也是巧,他前脚刚到雍南岛,浡泥国的使者便赶来了。 浡泥国就是今天的文莱,两宋时期控制加里曼丹岛北部大部分地区,而三佛齐王朝则控制加里曼丹岛南部,三佛齐王朝不断向北扩张,企图灭了浡泥国,但三佛齐王国已经衰落了,已经没有能力再兼并浡泥国。 浡泥国使者叫做巴理麻,是浡泥国的王子,他来雍南岛同样也因为得到消息,朱罗国可能会大举东侵,这让浡泥国极为惶恐,五十年前三佛齐国被朱罗国入侵的惨状让人记忆犹新。 巴理麻进了县城,走在宽阔平坦的石板路上,两边都是充满了中原风格的民居建筑,他一路好奇打量这座刚刚建成的新城,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和震惊,这才一年多时间,汉人就已经建成了这座新城。 道路的尽头便是雍南宣抚使司官署,巴理麻被请进了官署大堂,接见他的是曹德和晁昆,当然是以曹德为主,曹德是雍南宣抚使,代表雍朝在南洋的最高主官。 而晁昆不过是出差来南洋而已,但如果谈及贸易或者土地购买之类,晁昆也可以说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曹德在说。魼 双方见了礼,按宾主落座,巴理麻欠身说一通,旁边的汉人翻译道:「王子说,去年雍朝建立,浡泥国就想派使者前去朝觐,但因为天气等种种原因,迟迟没有能去,但今年一定会去,也请宣抚使大人转达我们国王对雍朝皇帝陛下的崇高敬意。」 为什么浡泥国能生存几百年,因为它们知道自身实力弱小,懂得国小而处卑,对天朝上国而言,也是最喜欢这样的国度,不但不会灭了它,还会保护他们。 果然,曹德对王子巴理麻的态度非常满意,他欣然笑道:「相信我们的皇帝陛下一定会热烈欢迎你们,其实雍南岛和浡泥国是邻居,去年刮飓风时,就有不少浡泥国渔民来雍南岛避难,两家隔得这么近,应该多往来才对。」 给他们当翻译的汉人很厉害,语速很快又清晰,使他们之间的交流很顺畅,让晁昆不由多看他几眼。 巴理麻又道:「曹使君说得很有道理,这次我奉父王的委托前来,是询问贵方是否有兴趣,我们愿意赠送一片土地给雍国。」 翻译将原话传到,特地说清楚,是无偿赠送。 曹德和晁昆对望一眼,两人都很惊讶,居然还有人主动要送土地给他们,这有点不同寻常啊!魼 曹德笑问道:「兴趣当然有,首先我要知道,准备送多大面积的土地给我们?」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隐情 “大约和雍南岛的面积差不多!” 居然和雍南岛的面积一样,那可不小啊!雍南岛甚至比中原的一个州还要大,如果如此康慨,必然是有所求。 曹德微微笑道:“浡泥国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直言!” 巴理麻听完翻译,叹口气道:“我们得知了朱罗国要攻打南洋的消息,我们浡泥国是弱小之国,只有几十万人口,虽然我们可以躲进森林,但朱罗国士兵烧杀掠夺,我们的百年的积累也会毁于一旦,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恳请雍军在朱罗国杀来时保护我们!” 果然是有所求,为求安全保护而赠送土地,倒是一个公平的买卖。 曹德点点头,“你们的担心我理解,请你们放心,雍朝绝不会允许朱罗国了来南洋兴风作浪,我可以承诺,只要朱罗国胆敢威胁到浡泥国的安全,我们一定会出兵让它们葬身海底!” 巴理麻大喜,连忙把地图拿出来,指着西面的一条河流道:“这条河我们叫通拉河,就在通拉河东岸,我们将给你们一块和雍南岛一样大的土地,我们也希望贵国在那里建一座贸易城,我们盛产龙脑香,这样我们就不用通过三佛齐国的商人,也不会被他们残酷剥削。” 晁昆在一旁笑道:“我们会建立一座贸易城池,另外我再给贵国提两个建议!” 巴理麻连忙躬身道:“请说!” “第一个建议,浡泥国可以选择成为雍王朝的属国,这样对你们有好处,一旦你们遭受其他国度欺负,我们一定会出兵保护。” “成为属国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晁昆摇摇头道:“不需要什么代价,我们也不会干涉贵国内政,但新国王必须要接受皇帝陛下册封,然后派一个使者长驻我们的都城,最好能安排一个王子在雍朝读书,每年进献一点礼物,不用很多,比如几十斤香料之类,而且我们皇帝也会回礼给你们。” “如果不干涉内政,我们愿意成为雍朝的附属国。” 晁昆笑着摆摆手,“你先不要急着答复,回去和国王商议,我的另一个建议是,我很快会回朝,面见天子,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随我一起去京城。” 巴理麻大喜,给翻译说了几句,翻译解释道:“王子说,请使君回朝时去一趟他们都城,他会禀报国王,和使君一起去雍朝。” 晁昆欣然道:“我回去时一定顺路去贵国!” ....... 巴里麻和手下去贵宾驿馆休息了,时间还早,手下们纷纷出来喝酒购物,晁昆和曹德正在大堂上商议浡泥国之事,这时,有士兵禀报,“启禀曹使君,启禀晁署令,外面有人求见!” “谁求见?”曹德问道。 “就是刚才那个翻译!” 原来是他,曹德笑道:“带他来见我!” 片刻,士兵把刚才的汉人的翻译带上来,汉人跪下行大礼参拜,“小民张泉参见两位使君!” “请起!请坐下说话。” 张泉坐下,曹德又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又去了浡泥国?” “小人是东京汴梁人,小时候跟随家族逃难到泉州,祖父又觉得女真人会杀到泉州,然后又带着整个家族三十余口人坐海船逃到了浡泥国,浡泥国很看重我的祖父,让他做了官,我们家族生活得不错,就决定在浡泥国定居下来,一晃就是二十余年,祖父已经去世,父亲是浡泥国的贸易大臣。” 晁昆笑问道:“你父亲就是张匡?” 张泉连忙欠身道:“正是!” 晁昆笑着对曹德道:“我前年和他父亲打过交道,非常精明能干!” 曹德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父亲怎么没有来?” “回禀曹使君,本来是让我父亲过来,但国王决定诚意不够,便把王子派来的!” “浡泥国真有诚意吗?” “诚意很足,浡泥国是小国,被三佛齐欺负剥削,它渴望得到雍朝的保护,其实我是奉王子的命令过来给两位使君解释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关于那片赠送给雍朝的土地,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王子刚才没有说,他心中内疚,所以让我过来讲清楚。” “讲清楚什么?” 张泉迟疑一下道:“为什么把通拉河东岸送给贵方,是因为通拉河西岸是三佛齐王国!” 曹德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晁昆却反应极快,“浡泥国把我们当盾牌吗?” 曹德也明白过来,“通拉河是你们和三佛齐的界河?” 张泉叹了口气道:“通拉河从前不是两国界河,以后也不会是,十年前,雍南岛还是我们的土地,被三佛齐强占,他们就沿着海岸线一路包抄,前年他们才在通拉河前止步,我们太弱小,根本挡不住他们的扩张,所以国王和大臣商议,决定把通拉河以东的部分土地送给雍朝,阻止三佛齐继续东扩。” 曹德沉吟片刻道:“是王子让你说的?” 张泉点点头,“王子说,你们迟早会知道,还不如坦诚以待!” 曹德负手走了几步道:“你们能坦诚以待,让我看到了你们的诚意,这一点我很高兴,我会派一支军队去通拉河东岸驻扎。” 张泉连忙道:“通拉河东岸有我们的一座小城,叫做泗屋城,里面有几千百姓,请暂时不要驱赶他们,等击败朱罗后,我们会逐步把百姓迁去都城。” “有一座城最好,还解决我们军队后勤给养,但不能有驻军,最好官员也撤走,我们会派官员代为管理。” 张泉心知肚明,对方一定是看中泗屋城的人口了,想把他们留下来,他只得点点头,“我明白,我会回去告诉王子,把军队和官员都撤走!” “去告诉王子,择期不如择时,我明天就派兵过去!” 晁昆连忙笑道:“使君先等一等,明天先把正式协议签署,后天再派兵也不迟。” 曹德欣然道:“那就后天吧!” 张泉告辞走了,曹德对晁昆笑道:“你觉得如何?” 晁昆沉吟一下笑道:“我觉得对方并不是怕朱罗国,而是怕三佛齐!” “何以见得?” “很简单,朱罗国要攻打浡泥国,必然要经过雍南岛,如果浡泥国惧怕朱罗国,他们根本就不用向我们求救,我们肯定会出兵和朱罗国作战。 而且曹使君想过没有,他们王子自己也说,朱罗国军队杀来,他们就躲到森林中去,难道他们会空着手躲进森林吗?他们积累的财富和粮食必然会一起带走,朱罗国烧毁的只能是一些破烂屋子,等朱罗国士兵走了,他们再出来重造就是了,哪里有什么损失? 只有三佛齐国的军队会霸占他们的人口和土地,这才是浡泥国真正害怕的。” 曹德点点头,“署令说得很有道理,他们这个时候来雍南岛,必然是得到了三佛齐出使雍朝的消息,他们害怕我们偏向三佛齐,所以借口寻找保护,把土地送给我们。” 晁昆缓缓道:“不能白要他们的土地,一定要出钱买,哪怕出一贯钱,也要签订一个买卖协议,免得将来有人会说我们倚强凌弱,强占别的土地,包括麻六甲海峡那边的土地也是一样,以购买的方式得到,法理上我们就站住脚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祸言 京兆太白酒楼,入夜后,无论西面的宝珠楼,还是东面的明月楼,生意都很火爆。 在宝珠楼三楼的一间包厢里,十几名年轻人相谈正欢,为首年轻人约二十岁出头,身材高大,长得也颇为俊朗,他便是杨再兴的长子杨文渊。 杨再兴有三个儿子,长子杨文渊,次子杨文杰,三子杨文意,三个儿子中,杨文意最有出息,十五岁就从军,现在才十八岁,便跟随刘琼远征西域了。 杨文杰比较平庸,也很老实,在家打点家业,杨再兴立功无数,也获得赏赐无数,光庄园就是有三座,店铺数十家,各地美宅七八座,钱财更是数不清。 长子杨文渊学文,目前在国子学读书,今天喝酒的一帮士子都是他的同窗。 文人都比较放荡形骸,在杨文渊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他一手搂着一名酒楼的美妓,两名美妓一个夹菜,一个喂酒,惹得士子们纵声大笑。 「文渊兄那么喜欢她们,就把她们领回家吧!」 两个女子撒娇道:「就是嘛!把我们娶回家吧!床上一起伺候衙内。」 杨文渊心猿意马,笑道:「我家宅子多,我可以找个宅子安置你们,回头等我娶了妻再收你们为妾。」 「好办法!」 士子们鼓掌大笑,一名士子凑趣道:「让你爹爹打造一座金屋,杨大郎金屋藏娇,成为京兆美谈啊!」 「大郎,我们要金屋。」两个女子在他怀中撒娇。 「好!明天就给你们打造一座金屋。」 这时,旁边一名士子冷笑道:「连天子都不敢说要金屋,你们杨家好大的脸!」 杨文渊一拍桌子大怒道:「裘海荣,少在这里放屁!」 「大家都知道金屋藏娇的典故,你却不知道,不学无术!」 金屋藏娇是汉武帝和皇后阿娇的故事,杨文渊当然知道,他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他再有钱也不会给两个***造金屋。 但这个裘海荣的话刺激到他了,他忽地站起身,按着桌子厉声道:「你以为我不配金屋?告诉你,这天下有我杨家的一半,我爹爹手握数十万重兵,若不是他谦让,现在的江山姓杨,不姓陈!」 其他士子都吓坏了,连忙打圆场道:「酒喝多了,尽说胡话!」 裘海荣冷笑一声,「有种再说一遍!」 「老子凭什么给你说,你算老几?」 杨文渊从他身边经过,忽然抡起一只装满油汤的盆,狠狠扣在裘海荣头上,众人一片惊呼,杨文渊恶狠狠对酒保道:「结帐,老子不爽,不吃了!」 杨文渊扬长而去,众人连忙替裴海荣擦拭头上、脸上和身上的油汤,一边埋怨他,「那人骄横惯了,你干嘛招惹他?」 裴海荣铁青着脸,咬牙道:「此仇不报,我裴海荣誓不为人!」 .......... 这段时间内卫开始调整转型,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调查经济犯罪上,比如柜票造假,银角子造假以及买卖私盐等等。 当然,内卫的一个重头还是保护天子,天子的侍卫只是危险来临时的贴身保护,但外围防护以及危险预判还是需要内卫来做。 上午时分,种桓正在官房内查看各地报告,这时,一名手下在堂下禀报,「启禀将军,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 「来了一个国子学的士子,说要状告杨再兴谋反!」 「什么?」 种桓吃了一惊,杨再兴谋反,还真是大事。 「人在哪里?」 「在第一接待房内!」 「我去看看。」 种桓起身 向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告状人是什么背景?」 「告状人姓裘,是汾州长史裘彦的儿子。」 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文官的儿子怎么告杨再兴谋反? 士兵又补充道:「他和杨再兴的儿子是同窗!」 原来如此,这倒有点可能了。 种桓来到第一接待室,见一名士子正负手来回踱步。 士子正是裘海荣,昨晚他受杨文渊之辱,忍无可忍,便来内卫密告了。 说起来也挺让人唏嘘,裘海荣和杨文渊原本是一个宿舍,两人关系最好,无话不谈,但就是因为各种生活琐事,使他们之间有了矛盾,互相看不惯,两人关系僵了,也不住在一起。 但昨晚杨文渊确实过分了,将汤盆扣在裘海荣头上,也算是心中怨气爆发,但对于读书人,这却是一种奇耻大辱。 这时,一名士兵提醒他道:「种将军来了,他是我们内卫首领!」 裘海荣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学生裘海荣,参见种将军!」 「裘公子不必客气,请坐!」 种桓还是很尊重读书人,他自己当年也是读书人出身。 两人坐下,种桓看了看对方写的申述书,笑道:「杨再兴可是骠骑大将军,北路军都元帅,你可知道吗?」 「学生知道!」 「好吧!你继续说。」 「昨晚上,杨文渊在酒桌上公然对所有人说,天下有他杨家的一半,他父亲手握数十万重兵,若不是他父亲谦让,现在的江山姓杨,而且不姓陈,学生在报告里写得很清楚,不止我一人听见,在场的九个士子,两个***,还有一个酒保都听见了,名单我在报告中写清楚了。」 种桓脸色微变,公开说这话是有点大逆不道,杨再兴的儿子会这么蠢? 「他当时喝了多少酒?」 「我们刚刚开始,菜还没有上全,酒只喝了一轮,最多一人两杯酒,他很清醒,一向就很骄狂,走的时候还将一盆汤扣在我头上。」 种桓愕然,「为什么?」 「他说他要给两个***打造一个金屋,金屋藏娇,我讥讽他不学无术,不懂金屋藏娇的典故,他就暴怒了!」 「所以说,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是气话?」 裘海荣躬身道:「种将军,我若如果说他那番话,大家肯定不会当回事,但他是杨再兴的嫡长子,他说这番话和别人说不一样啊!而且他不止说过一次了。」 「他还说过什么?」 「我们以前住一间宿舍,晚上经常聊天,他说他父亲在攻打洛阳时受雍王之辱,原本想造反,但后来忍下了,他有点遗憾,如果他父亲当时心狠一点,他现在就是太子了。」 种桓眼睛眯了起来,居然说得具体战役了,这个可不像是信口胡说啊! 「他还说了一些对天子不敬的话。」 「什么不敬的话,说!」 裘海荣一咬牙道:「他说他父亲很喜欢雍王殿下的一对孪生姐妹,尤其其中一个腰细屁股大的,他父亲一直心心念念!」 「放肆!」 种桓一拍桌子,「这种话最好不要再提及,否则你们全家都活不成!」 裘海荣吓得低下头,「这是他说的,学生不敢乱说。」 种桓意识到问题有点大了,陛下的余昭仪和余昭容,一般人不知道,也见不到,这个学生不会信口胡说,必然是从杨文渊口中说出,难道杨再兴真有这种想法?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种桓也知道杨再兴最大的问题就是比较贪图女色,家里有妻妾二十余人,他垂涎余昭仪和余昭容,也在情理之中,但他怎么能把这种事情告诉儿子,否则他儿子怎么知道? 「我们会着手调查,今天的事情你不准对任何人说,明白吗?」 「学生守口如瓶!」 裘海荣告辞走了。 种桓立刻把几个心腹召集起来,命令他们前去调查,中午就要有消息,因为杨再兴率领十万大军在大同备战,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耽误。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解权 下午时分,陈庆正独自站在高丽国的地图前沉思。 他之前收到了耽罗岛辗转送来的军报,高丽军企图偷袭耽罗岛,但被耽罗岛守军发现,抢先出击,烧毁了对方的数百艘船只。 这件事的性质非常严重,高丽自不量力,居然想挑起战争? 高丽虽然被金国欺压,但不代表他们就想投靠雍朝,相反,高丽对雍国一直处于敌视状态,不知道什么原因,雍朝建立,他们没有派使者前来,也没有在京兆长驻使节。 其实陈庆也知道高丽国偷袭耽罗岛的目的,他们是想抓人质,交换辽东铁矿上的四万多高丽战俘,可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既然当了金国的狗,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陈庆开始考虑攻打高丽的计划。 尽管高丽人用卑劣的手段偷走了一枚铁火雷,但陈庆并不担心。 火药的配方、工艺和铁壳制作,都不是那么研制造出来,金国抓住那么多宋朝工匠都研制不出来,一个小小高丽,没有任何火药火器根基,它能研制出铁火雷? 这时,杨泰在门口禀报:“陛下,种将军紧急求见!” 陈庆点点头,“让他在朕御书房等候!” 陈庆放下木杆,转身向御书房走去,他心中也有点奇怪,这个时候了,内卫还回有什么紧急情报? ........ 御书房内,陈庆眯着眼睛听完了种桓的汇报,陈庆也有点震惊,杨再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蠢儿子?他小儿子杨文意多好,才十七八岁就跟随大军远征西域。 不过陈庆也知道杨再兴在男人方面是有点花心,喜欢女人,陈庆也早就知道他喜欢余氏姐妹,余樱余莲是个男人都喜欢,连吕纬也喜欢啊! 但她们是自己的小妾,给自己生了孩子,他们只能眼馋了,在这方面陈庆不会对杨再兴不满。 不过种桓提到洛阳之事却让陈庆心里有些不舒服,杨文渊不可能知道洛阳之事,肯定是杨再兴告诉了他。 陈庆和杨再兴唯一的一次矛盾,就发生在洛阳,杨再兴立军令状失败,被自己罢官免职,剥夺了军权,重打一百军棍,事后是自己主动找他和解。 但陈庆却没想到,杨再兴会因此对自己心怀恨意。 沉吟良久,陈庆又问道:“杨文渊昨晚说那些话是真的吗?” “确实是真的,卑职已经派手下去调查,询问了六个人,他们都证明杨文渊说过那话,而且不是酒话,也不是信口开河,很霸气那种心里话。” “警告过他们没有?” “都警告过了,不准他们出去乱说。”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调查了,也别管杨文渊,他想怎么说,随他去,找个借口让裘海荣回家去养病。” “卑职明白!” 种桓也知道剩下的事情就和自己无关了,他,慢慢退了下去。 陈庆负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他想到了隋唐时代的南方士族和北方门阀,士族可以接受,但是门阀?尤其是涉及军队的门阀,陈庆非常警惕,他是不允许军阀坐大,或许自己需要他们支持登基,但绝不允许坐大,杨再兴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军阀了。 ........ 裘海荣得到了暗示,立刻花钱找个医师,用板子把自己胳膊夹上,挂在脖子上,声称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骨折了,申请休学半年,回家养病去了。 杨文渊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为得意,颇有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舒畅,得罪自己的人就要倒霉。 ....... 大同府,十万大军已经准备就绪,此时已是二月中旬,草原的积雪渐渐融化,虽然还不是出兵草原的最佳时候,出兵草原最好是三月中旬。 但十万将士已经摩拳擦掌,就等天子一声令下,大军就浩浩荡荡出发了。 这次北伐的主将是杨再兴,副将高定,他们将和草原三大部落配合,剿灭借西辽势力而壮大的乃蛮部。同时占据可敦城及其周围的大片土地。 这天上午,杨再兴接到了天子从京兆发来的一份紧急鸽信,上面只有一句话,‘草原有变,静候命令!’ 杨再兴一头雾水,派人把高定找来,高定沉思片刻道:“应该是西辽那边有什么问题,现在草原局势很复杂,也很微妙,可变因素很多,比如西辽向草原增兵二十万,咱们的十万大军就不够了,再比如,西辽和草原各部达成秘密协议,等咱们出兵后,草原各部变卦,不再提供后勤支援,咱们的军队就危险了,一定是有什么消息让天子谨慎。” 杨再兴点点头,“其实我感觉到,这次北征更多是像一场政治较量,要稳定草原,不能让一家坐大,还要削弱草原各部,我们在还要在草原拥有四周三百里的土地,肯定还要派兵驻守,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天子和内政堂的宰相都商议过了,咱们却一无所知。” 高定笑了笑道:“我们是军人,执行军令行了。” 杨再兴叹息一声,“军人是劳力者,最终还是要被劳心者所治,心中憋屈啊!” 】 高定看出杨再兴心情不太好,但又不知该怎么劝他,只得勉强安慰道:“陛下会给我们解释,耐心等候!” “但愿吧!” ........ 几天后,几名八百里加急的送信骑兵赶到大同府,将一份天子手谕交给杨再兴,手谕内容是,草原和西域发生重大变故,要求杨再兴立刻回京,参加紧急军政议事,军队暂由高定统领。 杨再兴没有怀疑,立刻将军权移交给了高定,他率领三百亲兵,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就在杨再兴离开后第三天,几名宣旨官员抵达了大同军营,亲兵向高定禀报,“高将军,圣旨到!” 高定吓了一跳,连忙让亲兵摆香桉迎接圣旨,他带着众将跪下听旨,宣旨官站在香桉前高声宣读:“皇帝陛下诏曰,杨再兴不再担任征北都元帅,另有重用,高定将军出任征北都元帅,封冠军大将军,加太子少保,升特进,钦此!” 高定大吃一惊,这分明是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杨再兴调走,剥夺他的军权了。 他连忙道:“微臣高定接旨!” 宣旨官上前笑眯眯把旨意递给他,“恭喜高元帅升职!” “多谢宣旨官!” 高定又低声问道:“不知杨元帅为何被调走?” “杨元帅应该也升职了,我听说可能出任枢密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 高定立刻命令道:“那一百五十两银子,给三位宣旨官做盘缠。” 拿人家手短,宣旨官只得低声道:“和杨元帅没有关系,听说是他儿子闯祸了。” “杨文渊?” “应该是吧!听说他公开宣扬‘陈与杨,共天下’,太不懂事了。” 高定吓出一身冷汗,杨文渊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一转念,还真有可能,那孩子从小就很自以为是,瞧不起自己和刘琼的儿子,刘琼还劝杨再兴好好管教儿子,但杨再兴没放在心上,果然惹祸了。 宣旨官又道:“孩子肯定是不懂事胡说八道,天子心里也明白,但无论如何,杨元帅不适合再领兵了,改任枢密使,对他其实也是好事。” 高定点点头,让杨再兴改任文官,确实是天子最大的诚意。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心慌 纸最终包不住火,杨文渊在酒楼大放厥词之事很快在国子学传开了,继而又通过国子学的宦官子弟传到了官场,变成了一个很简单的说法,‘陈与杨,共天下’,这是套用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历朝历代官场对这种事情最敏感也最感兴趣,一连好多天,京城百官都在暗中谈论此事。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杨文渊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天上午,杨再兴率领三百亲兵抵达了京城,他让亲兵先在城外等候,自己则去面圣。 陈庆在御书房接见了杨再兴,陈庆笑眯眯请杨再兴坐下,关切问道:“冬天身体如何?” 杨再兴和陈庆一样,身体有几处箭伤,到冬天的时候很难熬,其实很多大将都是如此,包括刘子羽,都是因为受箭伤,因为条件限制,没有处理好,留下隐患,年轻气壮时没有感觉,等到了中年以后,隐患就会发作出来。 杨再兴点点头,“感谢陛下关心,每年冬天都这样,慢慢也习惯了!” “朕也是一样,当年在麟游县被完颜活女一箭射中大腿,那是正好是冬天,朕在窝棚里熬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箭伤愈全,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现在每年冬天日子都很难熬,不过朕现在找到一个办法,冬天都舒服得多。” 杨再兴笑道:“陛下能否分享妙策?” 陈庆呵呵一笑,“其实很简单,就是泡温泉,朕的宫中正好有一次温泉,每隔两天泡一次,基本上箭伤就没有感觉了。” “原来如此,微臣也可以试一试。” 陈庆点点头,“骊山那边有不少温泉,回头朕赐你一座温泉庄园,好好去疗养。” “谢陛下!” 陈庆话题一转,又道:“朕昨天看到了刘琼的最新军报,感慨颇多!” “请问陛下,西域战况如何?” “西域还在对峙之中,刘琼大军已退回到安西境内,距离边界约两百里,对方也在边界两百里处,囤积了十万大军。” “陛下打算怎么对付西辽?” “先观望,朕说的政局有变,是因为朕得到情报,耶律大石病危,一旦耶律大石驾崩,西辽新帝登基,一旦西辽新帝选择向西,那么双方可以和谈,可如果西辽新帝继续选择向东,那么战局就不会停息了。” 陈庆把刘琼的报告递给杨再兴,又道:“报告上还提到了令郎杨文意,作战勇勐,身先士卒,已经被提拔为上军指挥使,才十八岁啊!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他是微臣最喜爱的儿子,以他为傲。” “家教很重要,家教好,儿子有出息,可以光宗耀祖,福泽子孙,可如果家教不好,儿子骄横叛逆,则会连累父母,祸及子孙。” 杨再兴还以为是指杨文意,他点点头,“陛下说得对,微臣深有此感!” 陈庆笑了笑又道:“这次朕调你回来,是因为张舜即将出任两浙路安抚使,七相就变成了六相,需要再补充一相,朕考虑到相国们都是文官,对军事方面很不擅长,缺乏实践,所以朕考虑让你出任枢密使,入知政堂为第七相。” 杨再兴一下子愣住了,原来是让自己回京当相国,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陈庆又道:“顺便回来养养身体,你也四十多了,外出征战,让孩子们去做吧!” 杨再兴也反应过来,天子已经决定,自己没有选择余地,当相国当然也不错,进入大雍帝国决策圈,这同样也是杨再兴梦寐以求的。 他连忙起身行礼,“谢陛下厚爱,微臣遵旨!” 陈庆点点头,“大同那边让高定接手,没有问题吧!” “微臣没有意见,高都统完全合格!” “好!朕知道了,爱卿先回家休息两天,回头就会有任命。” “微臣告退!” 杨再兴慢慢退了下去,陈庆微微叹口气,这也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陈庆当然不会把杨再兴治罪,陈庆并不相信杨再兴会有自立之心,只是他儿子不懂事,胡言乱语,影响太坏。 那么让杨再兴回来做相国,既可以消除外面的非议,也能保护杨再兴,同时对杨再兴也是一个圆满的仕途,除非杨再兴真的野心勃勃,不愿放弃军权,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 杨再兴先去了兵部,他的三百亲兵还在城外,必须得到兵部的通行证,他的亲兵才能入城。 兵部和枢密院有区别,首先兵部是属于朝廷内政堂管辖,而枢密院是天子直管,是天子掌控军权的机构。 其次具体职权也不同,兵部负责军队的事前和事后,比如军队招募以及士兵退伍后的安排,还有阵亡抚恤,另外武举和军校也是兵部负责。 在雍王时代,兵部叫做军部,就负责管理和训练各地民团,现在各地民团和州兵还是归兵部管理,有二十余万人之多。 它们主要是负责地方治安,打击匪患,以及镇守各地城门,但他们不是哨卡,不能盘查普通百姓和商人,只能针对特定目标,比如一群年轻男子入城,如果商人带了十几个伙计,不想被盘查,那么最好让伙计住在城外,自己只带两三个人入城,那就不会被盘查了,如果确实人多需要入城,那就要先去县衙开证明。 还有就是杨再兴这种几百亲兵入京,按照规定,他最多只能带三十名亲兵入城,特殊情况需要兵部批准,并开出通行证。 接待杨再兴的官员叫段清明,官任兵部郎中,他曾经做过军中的判官,杨再兴认识他。 杨再兴坐在一旁喝茶,身边正好有一份枢密院转来的文书,上面主官签名是枢密侍郎,杨再兴有些不解问道:“段郎中,枢密侍郎是什么职务?” 段清明笑道:“枢密侍郎就是从前的知枢密事和同知枢密事,现在有两位枢密侍郎,一个是折侍郎,也就是折彦质,他之前出任知枢密事,还有一个是刘侍郎,就是刘瓒,他们二人主管枢密院事务。” “枢密使呢?” “现在枢密使空缺。” 杨再兴摆摆手,“我不是问谁出任枢密使,我是在问枢密使的职权。” “回禀大将军,枢密使是枢密院的最高的官员,但它不管本部门事务,就像六部尚书,御史大夫一样,地位很高,但没有实权,不过枢密使应该是相国,他的职权在内政堂,不在枢密院,大将军应该能理解,不可能又当宰相,又管枢密院。” 杨再兴这才明白,原来枢密使没有实权,只是挂一个头衔而已,不过能当上宰相也不错。 这时,段清明把通行证递给杨再兴,笑问道:“大将军这次在京城的时间长吗?” “这次挺长的,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时间长的话最好能把孩子好好管一管!” 杨再兴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没有,我还有事!” 正好有人来找段清明,段清明连忙去了。 杨再兴满腹疑问,刚才陛下接见自己时,也提到了子女教育问题,他当时还以为是指杨文意,没怎么放在心上。 现在他才忽然醒悟过来,天子谈子女教育问题,一定是有所指。 杨再兴心中有点发慌了,离开皇城便急匆匆赶回府中。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家法 杨再兴匆匆赶回府中,次子杨文杰听说父亲回来,连忙迎了出来。 杨再兴的三个儿子由三位母亲所生,长子杨文渊是发妻王氏所生,次子文杰是第二任妻子所生,而三子文意则是小妾所生,另外,杨再兴还有四个女儿,都是小妾所生。 杨再兴在大堂坐下便问严厉道:“你先告诉我,我不在时,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杨文杰资质比较平庸,从小沉默寡言,身材中等,相貌平常,远没有大哥杨文渊能说会道,也没有兄弟杨文意的练武的天赋,各方面都比较平庸,杨再兴从小就不喜欢他。 甚至一度怀疑他不是自己亲生的,最终找不到第二任妻子卢氏出轨的任何证据,又发现杨文杰的眉眼很像自己,杨再兴才善罢甘休。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杨再兴还是让杨文杰负责打理家产,杨文杰兢兢业业,认真负责,倒也把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一点让杨再兴很满意。 杨文杰被父亲严厉地态度吓了一跳,连忙道:“回禀父亲,家里好好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你没给我闯什么祸吧!” “回禀父亲,孩儿没有。” 杨再兴对儿子偏心,出什么事情,首先就怀疑次子。 他不相信次子的话,又把大管家找来,问他道:“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二公子这几个月有没有给我闯祸?不准有半点隐瞒!” 黄大管家恭恭敬敬道:“回禀老爷,二公子从小就做事谨慎,从来不会给老爷闯祸,现在更不会,我保证他没有做过任何不当之事,也没有说过任何不当之话。” 杨再兴很信任大管家,大管家不会欺骗自己,他既然说没有,那肯定没有,杨再兴终于开始怀疑长子了。 “那大公子呢,他回来过没有?” “大公子一直在国子学读书,账房每个月按时送钱给他,他没有回来过,不过” “不过什么?”杨再兴追问道。 黄大管家吞吞吐吐道:“不过半个月前,内卫来找过大公子!” “什么!” 杨再兴蓦地瞪大了眼睛,内卫来找过自己儿子? 杨再兴怎么可能不知道内卫上门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天子的秘密调查机构,虽然是追查敌人探子,但内部安全他们也负责,一个个心狠手辣,京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被内卫调查,就意味着大祸临头。 “内卫来调查什么?” “好像是好像是.” “快说!好像什么?”杨再兴急得一拍桌子。 “好像大公子有过什么不当言论。” 杨再兴一阵心慌,追问道:“什么不当言论?” “内卫听说大公子不在家,就走了,具体没有说什么?我也不清楚。” “快去国子学把大公子给我找回来,快去!” 黄大管家匆匆去了。 杨再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打转,他已经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大儿子闯祸了。 “父亲,这件事很严重吗?”次子杨文杰在一旁小声问道。 “怎么不严重,天子把我调回来当文官了,剥夺了我的军权。” 现在杨再兴才意识到,天子让自己出任相国,看似高升,其实是解除了自己的军权。 “一定是那个畜生闯了大祸!” 杨文杰咬咬嘴唇,小声道:“孩儿可能知道一点。” 杨再兴蓦地转身,怒视儿子道:“伱刚才为什么不说!” 杨文杰跪下泣道:“哪有弟弟在父亲面前说兄长坏话的道理!” 杨再兴鼻子猛地一酸,他才意识到,次子是不愿意落井下石。 他连忙扶起儿子,“为父错怪你了,你是对的,兄弟之间要团结,不能勾心斗角,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到家族的命运,文渊未必会承认,你告诉父亲实话,他都说了什么?” 杨文杰叹口气道:“因为之前大哥常常把国子学的同窗好友带回家玩,孩儿和其中一个叫杜笙士子关系很好,他是杜家子弟,我们和杜家有生意往来,可能是他家族的吩咐,这个杜笙经常来找孩儿去喝茶,我们关系就很熟了,成了好友,甚至比大哥和他的关系都好。” “我知道消息来源了,说重点!”杨再兴打断儿子的话。 杨文杰连忙道:“也是半个月前,杜笙来找我去喝茶,喝茶时他就告诉我一件事,大哥在宝珠酒楼公开宣称,这个江山是父亲打下来的,应该有杨家的一半,他还说,父亲手握数十万重兵,若不是父亲谦让,现在的江山姓杨,不姓陈.父亲,你怎么了?” 杨文杰见父亲要晕倒,吓得连忙扶住他,杨再兴拔出剑,拍在桌子上,咬牙道:“我要亲手宰了那个畜生!” 杨文杰连忙扶父亲坐下,劝说道:“父亲,大哥酒喝多了,经常会胡说八道!” 杨再兴摆摆手,“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吗?” 杨文杰叹口气道:“杜笙说,国子学已经传开了,连他父亲都知道了。” “他父亲是谁?” “少府寺丞杜望秋!” 杨再兴心中一沉,那就意味着官场也传开了。 这时,杨文渊跟随管家进来了,他听说父亲回来了,连忙赶回府,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大管家。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文渊欢快地跑上前,杨再兴腾地站起身,迎上去狠狠一脚,将杨文渊踢翻在地。 杨再兴转身去拿宝剑,吓得杨文杰保住父亲胳膊,“父亲,父亲,不能乱来啊!” 杨再兴一把推开杨文杰,大步向杨文渊冲去,杨文渊吓得哭了起来,拼命向后爬,“父亲.饶命啊!” “你这个王八蛋,害人精,我杀了你向天子请罪!” 杨文杰冲上去抱住父亲的腿,大哭道:“爹爹,你杀了大哥,天子就没法容你了!” 杨再兴浑身一震,回头望向次子,“你说什么?” “父亲,天子并没有在意大哥的混帐话,才会让父亲做文官,若父亲杀了大哥,那才是真的仇恨难解了!” 杨再兴也忽然相通了,天子怎么会要一个有杀子之仇的人做宰相? 他的长剑当啷落地,杨文杰扶着父亲坐下,给黄大管家使个眼色,大管事顿时醒悟,连忙上前拾起宝剑走开。 杨再兴用手指着杨文渊,声音嘶哑问道:“除了在宝珠酒楼你宣扬天下有杨家的一半,你还在哪里说过?” 杨文渊张大了嘴,他这才明白父亲的滔天怒火出在哪里?原来是宝珠酒楼那件事。 其实他在国子学也有所耳闻,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暗暗得意,他甚至还隐隐期待天下人都知道,江山应该有杨家的一半。 “父亲,那是孩儿酒喝多了说得醉话,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难道你还想当真!” 杨再兴上前一记耳光抽在儿子的脸上,指着自己道:“现在整个朝廷知道我杨再兴想造反,都知道我杨再兴想谋夺大雍江山,天子把我召回来,剥夺了我的军权,就是你的一句话,当不得真?你害了我,害了我们全家!” 杨文渊捂住脸呜咽地哭了起来,“孩儿知错了!孩子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杨再兴有点支持不住,捂住头坐下,他摇摇头,痛心疾首道:“我杨再兴一世英名,就毁在一个蠢儿子的手上!”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负荆 杨文杰犹豫一下道:「父亲,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獩 杨再兴看了一眼次子,刚才次子醍醐灌顶的一句话,让他没犯下大错,他对次子开始另眼相看了。 「你说!」 「父亲,这件事虽然传遍太学和朝堂,但天子一向是雄才大略之人,他不会因为大哥的几句胡言乱语就信以为真,抓父亲下狱,那会寒了天下将士的心,他一定会继续重用父亲,用这个姿态来向三军将士证明,他不会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只要父亲安安心心做文官,不要再想着军队,时间久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杨再兴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平庸无能的次子说出来的,完全让他刮目相看,他厌恶地向长子挥挥手,「给我滚出去反醒,回头我再收拾你!」 杨文渊站起身,嫉恨地看了一眼杨文杰,他开始怀疑这件事是不是二弟在背后搞自己,想夺走自己长子的继承权。 杨文杰看见了兄长嫉恨的眼光,他心中叹息一声,摊上这样一个白眼狼兄长,也是自己的不幸。 杨再兴又问道:「那依你之见,为父现在该怎么办?」獩 「父亲当务之急是要把情况弄清楚,大哥到底说了哪些话?是不是就只有这一件事?」 杨再兴咬牙道:「那个蠢货,估计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 「孩儿建议父亲去问一问内卫,大哥到底说了什么?」 「问内卫?」 杨再兴迟疑一下,「那天子恐怕就会立刻知道!」 杨文杰叹口气道:「孩儿的意思,就是要让天子知道,父亲对此事一无所知。」 杨再兴这才恍然,这一步很高明啊!借内卫之口告诉天子,自己毫不知情。獩 「然后呢?」 「然后父亲就去负荆请罪,当着所有朝官的面,将认罪的姿态摆足,父亲的姿态越是卑贱,就越给天子面子,事情就好解决了。」 「只要能解决危机,我不会在乎什么面子,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内卫!」 杨再兴着实感慨,也着实自责,没想到从小沉默寡言,不受喜爱的次子却在关键时候替自己排忧解难,这孩子的聪明才智完全是被自己埋没了。 而自己从小百般疼爱,报以无限期望的长子,却给自己惹下滔天大祸。 ........ 杨再兴找到了种桓,贵客堂上,种桓一脸为难道:「按照内卫制度,我不能给当事人泄露调查报告,请大将军见谅!」獩 杨再兴叹口气道:「我家那个孽子敢做不敢为,打他就拼命哭,什么都不肯承认,没办法,其实他说那些叛逆之话,次子都告诉我了,但我想知道,他到底说了几次,除了那些叛逆之话,他还说了哪些混账话?」 种桓沉默片刻道:「我只能告诉大将军,他说了不止一次,另外,陛下身边的人,大将军不该有非分之念。」 「啊!」 杨再兴惊得站了起来,他立刻明白了,一定是那对孪生姐妹,自己是说过几句羡慕之话,但那是在家里,竟然被那个畜生翻出去了。 杨再兴恨得直跺脚,「这个孽子,要害死我啊!」 种桓连忙劝道:「大将军也不必害怕,圣上胸怀博大,是艰苦创业的明君,不会因为几个女人就迁怒开国功臣,我看得出来,陛下只是笑笑而已,并没有动怒。」 杨再兴心中稍安,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自己要去向天子请罪。獩 ........ 杨再兴告辞走了,种桓随即进宫向天子汇报调查情况。 御书房内,种桓汇报道:「卑职派手下调查了杨 家的几座庄园,包括暗中收买内部的管事,他们都表示,没有任何募集庄丁,储藏兵器的迹象,各个庄园也没有密室,然后卑职又是调查京兆府学,杨文渊十二岁到十七岁在这里读书,据府学教授说,杨文渊在府学内一直就很骄横,总是把自己的父亲搬出来压制同窗,动不动就说,你敢招惹我,我让父亲带兵来杀了你,不止一个教授这样说,家教不好,而且杨家特别护短,有一次把同窗打断了胳膊,他们家赔了三百贯钱,但就是不肯道歉。」 「这些调查没有夸张吧!」 「微臣所言句句是实,没有半点夸张。」 陈庆点点头,「看来杨家的家教很失败啊!」 「回禀陛下,杨家就是长子教育失败,但次子和三子都很不错,尤其次子负责打理家业,很低调,对外从不说自己是杨再兴的儿子,去年他们家庄园和百姓争水,他还被脾气暴躁乡民殴打,他最后还跑去道歉,和他的兄长恰恰相反。」獩 「他次子也是嫡子吗?」 「长子是发妻所生,次子是妾所生,但后来发妻去世后,小妾被扶正,所以算半个嫡子。」 这时,杨泰快步走上前,低声道:「陛下,杨大将军在外面负荆请罪!」 陈庆吓一跳,连忙走出去,只见大殿门口,杨再兴赤着上身,后背树枝跪在地上请罪。 「微臣杨再兴教子不严,特来向陛下请罪!」 陈庆叹口气,「让我怎么说你!」 陈庆连忙上前扶起他,解掉他后背的树枝,从侍卫手中接过外裳给他披上。獩 「你是朕的相国,不可以再这样了,再这样朕就要罢相了!」 杨再兴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含泪道:「微臣太骄纵孩子,最后害了自己!」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走吧!到屋里去坐。」 陈庆带着杨再兴来到御书房,让手下上茶,这时,种桓已经走了。 陈庆语重心长道:「咱们都是上位者,处理问题必须冷静理智,不能毫无原则,也不能过于苛求,你的长子作为成年人,在公开场合说了不少不当言论,影响非常坏,对你不可能没有影响,毕竟整个朝廷都在拭目以待,看朕怎么处理这件事? 但你说因为孩子不懂事,说了几句骄狂的话,朕就认定你杨再兴要造反,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你杨再兴要不要造反,朕心里会没有数,还需要你孩子来提醒朕?」 「陛下,微臣确实没有任何非分之念!」獩 「朕知道,但你儿子的不当言论又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所以朕又必须要处理,处理这件事,朕把握了两个原则,第一,不针对你儿子,你儿子伤害的不是朕,而是你,该怎么收拾儿子是你的家事,朕不干涉,但希望你不要伤残他,更不能杀害他,否则朕以后就没法和你相处了。」 「微臣没有想杀他,只是想让他面壁思过一年。」 「朕不干涉你的家事,不过你的次子不错,宅心仁厚,值得培养。」 「微臣明白!」 陈庆笑了笑又继续道:「第二个原则,你不能再领兵了,这就是你儿子言论对你造成的伤害,所以朕考虑让你做相国,这是为了你好,让你免受舆论的伤害,就像釜底抽薪,把下面的柴草抽走了,上面的沸水自然就会平息。」 「微臣感谢殿下的厚爱!」 陈庆把桌上一只信封递给杨再兴,「这是蓝田县的一座温泉庄园,不大,只有五百亩,就是一座小山,里面有一眼温泉,对身体疗养非常好,好好去修养几天,十天后回来出任枢密使,参与内政堂议事。」獩 「谢陛下!」 杨再兴千恩万谢走了。 当天晚上,陈庆下达诏书,免去杨再兴征北都元帅、上军都统制、骠骑大将军等一切军职,改封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改爵卫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 杨再兴从之前的武将之首,一转身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文职相国。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北征 三月上旬,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北上,都元帅高定率领十万大军和三万辆满载物资得到大车出征草原。 他们的目标就是可敦城。 十三天后,大军抵达黑水泊,这是一座很大的湖泊,属于克烈部的领地。 按照四方签署的约定,克烈部的两千军队将在这里和雍军汇合,同时,克烈部在这里交付两百万只羊,作为雍军后勤粮草。 距离黑水泊还有三十里,一名斥候疾奔而来,向高定禀报道:“启禀大帅,克烈部已到,两千人左右,他们带来了两百二十万羊。” 高定点点头,当即令道:“在黑水泊休整两天,然后继续北上! ........ 十万大军抵达黑水泊,并扎下了小帐,这时,负责在草原沟通谈判的张哲找到了高定,还带来一个年轻的克烈部将领。 高定和张哲见了礼,张哲给高定介绍道:“这位是两千克烈军的主将,也是克烈可汗忽思的儿子忽儿札,他代表克烈部和我们一起出征。” 忽儿札向高定躬身行一礼,“愿长生天保佑您!” “也愿长生天保佑将军,请坐吧!” 三人在大帐内坐下,士兵送来热茶,高定笑道:“可敦城那边的情况,克烈部应该知道吧!” 忽儿札点点头,“我们刚刚得到消息,目前可敦城被五千西辽军占领,而可敦城周围分布着乃蛮部的十几个部落。” “乃蛮部有多少军队,部署在哪里?” “在可敦城的西面,约有六万大军!” “对方知道我们到来吗?” 忽儿札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草原的消息很蔽塞,基本都是靠商队传递消息,现在没有商队过去,他们肯定一无所知。” 双方又交谈了几句,忽儿札起身告辞。 大帐内只剩下高定和张哲二人,张哲这才问道:“圣上有没有什么新的指示?” 高定缓缓道:“圣上的意图是平衡草原,不允许一家独大,同时要削弱草原各方力量,对战略物资和技术进行封锁,另外,最重要是实施推恩令。” 张哲略一沉吟,忽然醒悟,“圣上是要把册封降低到各个部落?” “应该是这个意思,五百户为小汗,两千户为中汗,五千户为大汗,最后由所有首领共同推选一个德高望重者为可汗。” 张哲竖起了大拇指,这招太狠了,草原推恩令一出,草原就别想统一了。 ........ 大军继续北上,十天后,蔑儿乞部的两千士兵和两百余万只羊加入了队伍,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又过五天,塔塔部的两千军和两百万只羊也加入队伍,此时,雍军已经在茫茫大草原上行军一个月,距离可敦城已不到百里。 雍军随即在艾尔河边扎下了大营,留两万大军守后勤大营,高定亲自率领八万大军以及三家联军六千人向可敦城杀去。 可敦城目前有五千西辽军驻守,在可敦城西面十里外,还有六万乃蛮军,由乃蛮部大汗纳尔黑亲自统领。 虽然西辽大军撤退回国,但乃蛮部却不断增兵,七万大军压上了六万,几乎是他们举国之军了。他们也要借这个机会统一草原。 乃蛮部大军准备进攻的第一个对手是塔塔部,灭了塔塔部,再灭蔑儿乞部,最后灭克烈部,实现他们称霸草原的目标。 三大部落一败再败,男丁丧失了大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也是乃蛮距离统一草原最近的时刻,这个机会他们怎么能不抓住? 高定做出了重大决定,命令大军暂时放过可敦城,八万大军直扑乃蛮部的驻地。 他命令都统制徐良和关滔各率领一万骑兵截断乃蛮大军的退路,他则亲自统帅六万大军直扑乃蛮军的大营。 】 此时,乃蛮部可汗纳尔黑已经得到数万雍军杀来的消息,他大惊失色,急令全军集结迎战。 但队伍刚刚集结,雍军骑兵便铺天盖地杀来了。 纳尔黑嘶声竭力大喊,“不要慌乱,迎战!迎战!” 两支大军在草原激战在一起,这一次雍军没有用传统的战法,他们是用骑兵,训练多年,最终还是要用在战场上。 雍军骑兵最大的特点是百人为一队,骑兵都头统领,都头阵亡,副都头继续统领。 他们所有战术都围绕着百人队进行,混而不乱,各种战术配合都打得十分精彩。 虽然双方都是六万大军,但出现的作战效果却是几个雍军骑兵对付一名乃蛮部骑兵,这就是一种作战效率的问题,比如一个小时内,一名乃蛮部骑兵只有二十分钟在作战,其余四十分钟都在无用功地奔跑,找不到作战机会。 而雍军士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作战效率极高,一个小时内有五十分钟都在作战,作战效率是乃蛮部骑兵的两倍半,最后表现出来,就是两个半雍军骑兵在对付一个乃蛮部骑兵。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装备差异,十万雍军披挂地都是铁鳞甲,使用精钢短矛,还有锋利的战刀和盾牌,而乃蛮部骑兵只有皮甲和粗糙的长矛,还有质地粗劣的战刀。 在某种程度上,双方打的就是国力,一个草原部落怎么可能和国力强大、技术精湛的东方帝国相比。 乃蛮部骑兵的长矛可能要三到五次才能刺穿雍军的铁鳞甲,但雍军骑兵的精钢长矛一击就能将对方刺个透心凉,这就是兵器装备的代差压制。 双方战鼓声隆隆,喊杀声响彻大地。 这时,可敦城的五千西辽骑兵出击了,但他们目标不是雍军的后背,而是雍军的后勤大营。 五千西辽骑兵向数十外的雍军后勤大营奔去。 负责监视可敦城的六千草原联军被西辽骑兵杀怕了,不敢阻拦,他们急急赶回去向后勤军主将刘锜汇报。 这次刘锜是作为高定的副将出征,这还是他再三争取到的机会,能够出征异族,为子孙开疆辟土,是每个汉族军人最大的荣耀。 刘锜得知五千敌军骑兵杀至,他当即兵分两路,命统制孙剑和王开各率五千骑兵埋伏在南北,待敌军狼狈撤退时,出击包围敌军。 西辽骑兵也同样孤注一掷,他们在赌雍军后勤大营防御空虚,摧毁了后勤大营,就能使雍军不战而败,这是他们扳盘的唯一机会。 当然,这也是西辽军的传统,他们特别喜欢偷袭敌军后方,并且屡屡得手。 这一次他们故技重施,也希望能够大获全胜。 雍军的大营出现在两里外,大营外围只有少许巡逻士兵,他们显得惊慌失,调头便逃,慌乱的号角声不断吹响。 西辽万夫长大喊道:“杀啊!” “杀啊!”五千西辽骑兵如奔腾的潮水向雍军大营杀去。 五百步了,西军大营上空忽然出现一片乌云,是密集的万支重箭,速度快疾无比地向西辽骑兵射来。 “是敌箭,躲避!” 万夫长嘶声大喊,这才是措不及防,西辽骑兵连举盾都来不及,万支重箭如暴风骤雨般射进了骑兵群。 骑兵群内一片惨叫,西辽骑兵的皮甲根本抵挡不住重箭从空中射下的穿透力,甚至不少士兵举起盾牌也抵挡不住。 强大的破甲箭射穿了盾牌和皮甲,骑兵一片片落马,五千骑兵中有两千人中箭,敌军万夫长也被一支重箭射穿头颅,当场惨死。 骑兵还在惯性地向前狂奔,第二轮一万支重箭再次铺天盖地射来,西辽骑兵毫无防御之力,无数士兵惨叫落马。 仅仅两轮箭,五千骑兵便只剩下一千七百余人,掉头便逃。 刘锜看得清楚,他立刻喝令道:“传令出击!” “呜——” 底沉的号角声吹响,两支骑兵在两名统制将军孙剑和王开的率领下从南北杀来,一万雍军骑兵将剩余的西辽骑兵团团包围。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强势 激战已经接近一个时辰,乃蛮部骑兵伤亡越来越大,尽管他们身材高大,马术精湛,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但他们的装备、个人武艺、训练以及配合都和雍军差得太远。 随着伤亡越来越大,乃蛮部抵挡不住了,乃蛮部可汗纳尔黑急得挥刀大喊,「顶住!不准撤退!」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嗖!,射来,速度疾快,纳尔黑措手不及,‘噗!,一箭正中咽喉。 纳尔黑闷哼一声,翻身落马,周围近卫军士兵大急,连忙把他救起来,他们根本顾不上形势危急,带着身受重伤的可汗逃跑,但近卫军士兵心慌意乱,没有考虑部署虚兵之策。 数千名乃蛮可汗的近卫军向西奔逃,可汗的狼头王旗也跟着向西撤退,立刻被其他正在苦苦支撑的乃蛮骑兵发现了。 可汗逃走是压倒乃蛮大军的最后一刻稻草,乃蛮不军队顿时兵败如山倒,数万大军在草原上争先恐后奔逃。 高定大喊:「追击,斩杀无赦!」 这一战雍军事先已定好作战策略,不接受战俘,斩杀无赦,他们处理不了乃蛮部的战俘,交给其他三部只是白白便宜他们,壮大他们的力量。 所以将乃蛮部骑兵从肉体上消灭才是最佳之策,所有雍军骑兵在出战前都得到了命令,不接受投降,以人头记功。 雍军骑兵不肯放过对方,一路追杀,用弓箭从后面射击,无数敌军骑兵中箭落马。 奔出十余里,徐良和关滔各率一万骑兵截断了乃蛮部骑兵的退路,两万大军掩杀上来,后面追兵也杀到,前后夹击,乃蛮部骑兵已经没有逃亡之路,包括重伤中的可汗纳尔黑也难逃一死。 这场大战结局极为惨烈,六万乃蛮部大军只逃走了数千人,其余士兵投降无门,全部被雍军斩杀,可汗纳尔黑的人头也被高高挑起。 这一场骑兵对骑兵,雍军骑兵也伤亡了六千余人,伤亡只有对方的一成。 雍军随即占领了可敦城,可敦城是辽国动用十余万民夫耗时两年建成,它可不是用泥土夯制,而是从远处采石,通过河流运输过来,五万汉人负责修筑,全部是用坚固的大石修建而成,规模仅次于临璜城,堪称草原第二城,也是辽金两朝统治草原的核心主城。 可敦城有周长二十余里,城墙含有大量的铁矿石,远远望去,城墙就是一片红色,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金光,高定当即将可敦城改名为金城。 城内目前没有居民,原有的数千女真百姓都被西辽军队报复性的斩尽杀绝。 雍军将所有的后勤物资都迁入了可敦城,但就在这时,雍军和三家草原联军发生了巨大矛盾。 ........ 在可敦城以北约三十里外的一条小河边,生活着一支乃蛮小部落,大概有三四百户人家,主要以老弱妇孺为主,青壮男子都参加了军队。 …. 这天中午,一支三百左右的塔塔部军队忽然杀来,他们俨如狼群般地冲进部落帐群中,开始狂暴地抢掠财物,女干***女,屠杀老人和孩子。 原本宁静地部落一片惨叫哀嚎,仿佛突然间坠入地狱。 但不多时,一支两百人的雍军骑兵也赶到了,为首是一名副指挥使,叫做周凉,他奉命来接管这支小部落。 周凉和雍军骑兵正好目睹塔塔骑兵施暴,顿时大怒,雍军骑兵冲上了上去,一连砍翻了二十几个正在女干***女的塔塔骑兵。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周凉脸一沉,喝令道:「杀!」 雍军骑兵冲上去,毫不留情地砍杀塔塔部,片刻杀死了一百多人,其他塔塔部士兵吓得魂飞魄散,丢下财物和女人,骑马落荒而逃。 雍军骑兵来得还算及时,制止住了塔塔骑兵的疯狂施暴,但还是有数十名老人和孩子被杀,近百名女人被凌辱。 周凉让手下替百姓火化尸体,安抚百姓,又处理塔塔部士兵的尸体,一直忙到黄昏时分才结束。 周凉把所有乃蛮部百姓集中起来,让一名翻译传达他的消息。 「西辽军队和乃蛮部军队都被雍军全歼,从现在开始,可敦城周围三百里内的草原都是雍国的土地,雍军不会伤害老人孩子和妇女,你们愿意回乃蛮部,我们不强求,你们自己回去,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那你们就是雍国的子民,我们军队会保护你们安全,但我们提醒你们,离开了雍国的土地,我们就无法再保护你们,你们会成为塔塔部、蔑儿乞部和克烈部的猎物,他们会杀死老人和孩子,抢夺女人和财物,就和刚才一样。」 近千名百姓都沉默了,这时,一名老者战战兢兢问道:「如果我们留下来,财产和羊群要上缴吗?」 周凉摇摇头,「你们留下来,那你们就是雍朝皇帝陛下的子民,你们的财产和羊群都属于自己,我们不会掠夺,但你们要交税,每年生出一百只羊羔,要交给可敦城五只羊羔,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 这个条件无疑非常诱惑人,他们在乃蛮部,每年要上缴三成的羊税,而雍朝只要半成。 这时,夜幕已降临,周凉没有让他们立刻回应,次日再决定。 当天晚上,部落的数十名中老男子聚在一起商议,他们是整个部落的顶梁柱,众人纷纷要求留下来,大家心里有数,只要他们离开,肯定是死路一条,塔塔部和克烈部不会放过他们。 入夜,几名老者找到了周凉,表示他们愿意留下,成为雍国的子民。 ........ 短短两天内,雍军和三部联军之间的冲突爆发了九起,三部联军被杀了一千三百余人,都是争夺人口和财产爆发的冲突。 …. 按照双方之前签署约定,战利品中,雍军要牛羊、财物,人口归其他三部,三部联军掠夺人口看似不违反条约。 但在另外一条中,又明确规定,雍军战后将获得以可敦城为圆心,半径三百里范围内的土地属于雍朝,土地上的所有人口都是雍国的子民,所有资源都是雍朝财产。 所以, 所以三大部落要掠夺人口,三百里外可以,有本事去掠夺乃蛮部老巢,雍军保证不干涉,但雍朝的地盘内,所有财产和人口都属于雍朝,敢掠夺,那必然是战争。 在得到正式的答复后,三家联军不只得认了这个哑巴亏,他们不敢再纠缠,迅速撤退出了三百里,各自赶回部落,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带领部落赶回来抢占黄金牧场。 ........ 大战结束,雍军也夺取了大量后勤物资,光牛羊就超过了千万头,马匹数十万匹,这是乃蛮部抢掠三大部落的财产,最后都落到雍军手中。 不仅是牛羊牲畜,还有一百五十万张羊皮,五十万袋羊毛和羊绒,大量羊酒和奶酪,还有无数药材、金银。 当然,还有数万人口,这些人口涉及十几个小的乃蛮部落,雍朝也需要一些人口在他们的草原上养羊、畜牧,专门为驻军提供给养。 一共十五个乃蛮部落,最后只有两个部落选择离开,返回金山,其他十三个部落都选择留下。 不过半个月后,走掉的两个部落又仓惶逃了回来,他们被塔塔部猎袭,人口和财产被抢走 一半。 血的教训告诉他们,只有依附在强大的势力下才能到生存,而雍朝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高月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推恩 三天后,牛皋率领三万大军抵达了可敦城,按照天子陈庆的部署,高定的大军是击败乃蛮部军队,夺取土地,而真正管理这片土地的将领却是牛皋。 牛皋的到来使高定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可以继续率军向西进发。 大帐内,高定将天子的手谕递给了牛皋,手谕中详述了天子陈庆关于控制漠北草原的思路。 首先是建三座城池,东面是临璜城,中部是金城,西部靠近金山附近修建一座赤城。 其中临璜城控制东部草原,连接辽东,得到辽东军队和官府的支持。 而中部的金城控制黄金牧场,将来会修建一条特别的道路连接大同府。 西部的赤城控制西部草原,连接西域,得到西域驻军支持。 其次便是通过中部金城来控制草原各主要部落,实行推恩令,分化草原各部落,一定要防止草原出现强大的部落,如果有苗头出现,要毫不留情打击下去。 最后要逐渐向北扩张,将土地更加广袤的北方大森林和北海纳入雍朝的版图。 牛皋看完手谕后,沉思片刻道:“过不了多久,黄金牧场的争夺,将成为三大部落翻脸的契机,我建议把削弱后的乃蛮部也引入黄金牧场,让四大部落陷入无尽的纷争之中,我们保持中立,适当时候,可以挑拨他们之间的战争。” 张哲沉吟一下道:“爆发战争会不会导致强大部落出现,或者会导致各部落重新统一,这是我们必须要提防的,我倒是觉得让各部落的贵族们安于现状比较好。” 高定笑道:“两位走题了,天子草原战略的精髓在于推恩令,让中小部落也获得自主权,这才是我们草原策略的关键,推恩令下,每个中小部落都是独立的,草原各部最终会成为一盘散沙,我们应该考虑怎么落实推恩令!” 牛皋点点头,“推恩令的关键就在于册封,我们要派使者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去册封,要给他们安全保护,可以在金城建立联络人制度,每个部落派一人在金城为联络人,一旦他们遭到胁迫或者入侵,他们就会立刻通过联络员来求援。” 高定和张哲对联络人制度十分赞赏,这分明就是套用进奏院制度,通过联络人就将各个中小部落团结在雍军的周围。 张哲也笑道:“我给他们都说过,金城将成为草原最大的商业中心,各路商人,各种货物都会齐聚金城,草原各部的货物也会送到草原来,那么让草原各个部落在金城建立各自的商行,既是商业机构,同时也是联络人,岂不是更加能调动各部落的积极性,可汗也无法阻拦。” 牛皋赞许道“用商行果然是妙计!”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完整的推恩令方案便出台了,当然,推恩令方案必须天子同意后才能实施。 两天后,牛皋派人赶回京城,将推恩令方案交给天子。 以此同时,高进的大军继续西征乃蛮部,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向西北金山方向杀去。 ………. 雍南岛,三佛齐国特使查农跑了三趟,雍朝的南洋安抚使司终于和三佛齐国达成了土地转让协议。 协议规定,雍朝出资一万两白银购买马六甲半岛上的三百里土地极其附属岛屿,用于建设贸易城。 事实上,早在两个月前,两万日本劳工便被运去马六甲半岛,开始在一座海湾筑城,一条大河直接注入海湾,带来了丰沛的澹水。 穿过一条海峡,可以直接进入海湾,这座海峡就是今天的柔佛海峡,雍朝实际上是在柔佛海峡的北岸建城,原因也很简单,他们需要澹水。 按照双方的协议,雍朝在出钱购买三百里土地后,还要出兵帮助三佛齐国抵御朱罗国的侵袭。 曹德笑问道:“既然是双方共同抵御朱罗国大军,那我想知道,三佛齐国目前有多少水军?” 查农摇摇头,“不怕使君笑话,三佛齐在陆地上有五万军队,但没有水军。” “那就奇怪了,三佛齐是海岛之国,怎么会没有水军?” 查农叹口气道:“三佛齐本来有一支强大的水军,也有上百艘战船,但五十年前全部被朱罗国摧毁了,五十年来,朱罗国一直通过各种手段监视我们,最有名就是海盗,好几支海盗就是朱罗国水军,一旦我们开始建造战船,海盗们就会来破坏、烧毁,以至于我们不敢再建造战船,就害怕朱罗国出兵干涉。” “那你们的军队怎么跨海?” “我们一般是用商船运送士兵跨海。” 曹德点点头,他见过三佛齐国的商船,打造得还算坚固,可以在沿海航行。 “其实你们国王打的如意算盘,海上交战就交给雍军了。” 查农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们国王肯出售三百里半岛,正是因为对贵军抱了巨大的期待。” ....... 时间到了四月中旬,这条上午,两艘巡逻战船发现了一艘奇怪的船只,船身很细长,像一只螳螂,大概千石左右。 和平时见到的商船完全不一样,两艘哨船渐渐靠近这艘螳螂船,螳螂船忽然发现了雍军哨船,忽然加速航行,企图逃离。 两艘哨船一路追赶,一直追出数百里,远远看着螳螂船进入了麻六甲海峡,向西面驶去。 两艘哨船这才赶回来汇报。 曹德派人去把邮驿张九公请来。 不多时,张九公匆匆赶来,抱拳问道:“曹使君找小人有什么吩咐?” 曹德把一张图纸递给他,笑道:“九公见多识广,有没有见过这样的船只?” 张九公看了一眼船只,大吃一惊,“这是朱罗国的鬼船!” “什么鬼船?”曹德不解问道。 “其实就是朱罗国的哨船,从前麻六甲海峡内有一支海盗,杀人掠货,十分凶残,他们的船只就是这种鬼船,后来才知道这支海盗就是朱罗国军队乔装改扮,一直在监视三佛齐国。” “这支海盗还在吗?” “去年被刘大江他们斩尽杀绝,不存在。” 曹德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现在出现鬼船,不会是海盗,只能是朱罗国的哨船。” “正是此意!” 曹德有些懊悔,应该命令哨船把这艘鬼船抓回来,但现在没有办法了。 他是大将出身,他知道一旦前哨出现,敌军主力大军很快就出现了。 曹德立刻进行部署,一方面派出几艘哨船赶赴麻六甲海峡附近监视,另一方面派人通知三佛齐国尽快做好准备,朱罗国要杀来了。 十天后,数百艘大船浩浩荡荡出现在麻六甲海峡内的海面上,十万朱罗国大军杀来了。 朱罗国建国一千多年,也渐渐到了王朝末期,各种弊端丛生,贫富分化极其严重,底层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农民起义造反此起彼伏,官府征不到税收,财政恶化,无法负担军队的开支。 内外交困之下,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同时也为了掠夺财富,朱罗国国王和贵族决定再次入侵南洋,彻底洗掠南洋的财富和人口。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海战 曹德当即立断,只留一千军队守岛,其余四千水军出击,三十艘万石海船和二十艘两千石战船驶出海湾,向旧港方向杀去。 朱罗国船队的第一个目标是占卑城,数百战船从麻六甲海峡出来,便浩浩荡荡直扑占卑。 巨港虽然还是都城,但经济和贸易中心已经转到占卑,所有的贸易和财富也都渐渐转移过来,巨港那边只剩下一个臃肿破旧的城池,人口也没有占卑多。 朱罗国一直假扮海盗收集三佛齐国的情报,他们当然知道占卑才是人口和财富的集中地。 朱罗国战船的身躯也十分庞大,不亚于雍朝的万石海船,但他们战船远远没有雍军万石海船灵活,十分笨拙、缓慢。 不过就算这样,朱罗国十万大军到来,还是让占卑城一片惊恐,百姓们东奔西逃,很多生活在城外的百姓逃进了原始森林,占卑城紧闭城门,两万士兵上城守卫。 但南洋城池普遍矮小,又是用泥土夯制,在朱罗国强大的火攻面前,还是不堪一击,甚至朱罗国士兵用巨木就能撞塌城墙。 只见远处海面上白帆如云,密集的船只遮蔽了海面,占卑城的士兵吓得两股打颤,弃城而逃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快看,东面有船队来了!”只见更远的东面海面上又出现了一支船队,是他们熟悉的福船, “是天朝的船队,我们援军来了!”城头上数万士兵顿时一片欢呼........雍军战船都安装了轮桨,再配合船帆,航行速度极快,虽然曹德也在大船上,但作战指挥者却是上军统制阮德,他是水军统制,经验丰富。 阮德远远就发现了敌军战船的特点,身躯庞大、笨拙,速度慢,距离敌军还有十余里,阮德喝令道:“降帆!”信号发出,其他船只纷纷降下船帆,船队速度减慢。 这时,朱罗国的船队也发现从东面杀来的船队,他们还以为是从巨港杀来的三佛齐国战船,朱罗国主帅当即下令道:“集中兵力,围困敌船全歼!”对方的船只并不多,只有五十艘战船,相比朱罗国的几百艘战船,还是太少太少,朱罗国的战术也很简单,集中兵力包围对方,然后放火烧毁对方船只。 五十年前,他们摧毁三佛齐的水军就是这样的干的,两万多水军,近百艘战船,被朱罗国船队围住,一把火烧光,三佛齐国数万士兵在水面上被烧死哀嚎的一幕,让朱罗国爽了几十年。 “排雁式阵型!”阮德一声令下,雍军的战船开始散开了,两艘船在中间,其他战船向两边散开,这是经典的海战阵型,一小部分战船做诱饵,闯进敌军包围圈,其他战船则在外围进攻。 这种海战战术风险很大,一般进入包围圈的都是高价值船只,对方包围圈才不会轻易解散,实际上就是牺牲自己给其他船只创造机会。 阮德当然不会牺牲自己,他命令一艘三千石的战船跟随自己,必要时,就利用三千石战船高度灵活的特点来突围。 对方的指挥旗舰进入包围圈,朱罗国主帅果然不愿放弃,他下令收缩包围圈,等待其他大船进入包围圈后一网打尽。 一艘万石战船和一艘朱罗国大船擦肩而过,相距约五十步,朱罗国的水军士兵纷纷向雍军海船抛掷火油陶罐瓶子,原来朱罗国没有投石机,只能靠人力抛掷,只是他们人数很多,几百人一起抛掷火油瓶子,也颇为壮观。 只可惜两艘大船相距六十余步,人力最多扔出三十余步,这种战术虽然不错,但具体实施起来却很不靠谱,火油瓶子全部落入海中,只能说古阿三的遗传基因很强大。 不过朱罗国人的思维方式还是和雍军不一样,陶罐落海也没有关系,反正都会流出来,漂在水面上,等会点燃了,一样会燃烧成一片火海,等会儿敌军士兵落海,就有的他们好受。 就在两艘大船擦肩而过时,雍军也发动的进攻,‘砰!砰!’连续两声闷响,两架小型投石机同时发射,他们发射的是燃烧的火油泥,目标却是敌军大船的船帆,星星点点的火油泥向船帆扑射而去,数十团火油泥挂在船帆上燃烧起来,船帆迅速变成一团烈火,朱罗国士兵一片惊呼,急忙赶去放帆救火。 这个时候应该砍断桅杆,而不是把熊熊燃烧的船帆放下来,燃烧的船帆落下来,甲板上一片火海,朱罗国士兵顿时大乱。 与此同时,雍军战船船身的舷窗开启,伸出三架石炮,实际上就是巨型弩,三架石炮一起发射,三颗尖刺铁火雷一起发射出去,石炮不是抛射,精准度要比抛射高得多。 三颗十斤铁火雷的长长尖刺插进了船身,钉在船身上,嗤嗤地冒着青烟,船舷上有士兵看到了铁火雷,指着铁火雷大喊大叫。 就在这时, “轰!轰!轰!”三声爆炸同时响起,火光迸射,黑烟弥漫,船身被炸开了三个大洞,海水汹涌灌入,船身迅速倾斜,敌军士兵掉入海中,漂浮在海面上的火油被船上烈火点燃,海面上一片惨叫。 船只开始沉没,在海面上带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的士兵一起卷入海底,海面上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星星点点还在燃烧的火油。 但这紧紧只是开始,雍军战船掌握了敌军海船的弱点,三十艘三千石战船充分发挥了它们机动灵活的特点,在敌军巨船中间穿插,士兵们将一只只火箭射向船帆,只片刻,数百艘战船中有一大半的船帆被点燃了。 失去了船帆,朱罗国巨船便失去了动力,本来就缓慢笨拙,现在更加缓慢,就像被困住泥沼中的一头头大象,在海面上动弹不得。 阮德的旗舰依靠轮桨发挥出了巨大的速度和灵活优势,不断主动出击,它盯住了敌军的旗舰。 这也是一艘近万石的旗舰,它的船帆已被三千石战船抛射的火油泥烧毁,在海面上动弹不得。 但阮德的船只刚刚靠近敌军巨船,漫天的箭雨向它射来,却没有任何效果,船上士兵也不敢抛射火油罐,否则火油在海中燃烧,只会让他们陷入火海。 敌军旗舰也意识到了危险,船上士兵拼命用长杆划动,但收效甚微,只能顺着洋流缓慢向东移动。 “七十步了,右转!”阮德命令传下,左边的轮桨不再转动,右边的轮桨迅速转动,船身也迅速右转,和敌船处于平行状态,这时两艘几颗铁火雷平射过去,一颗掉入海中,另两颗钉在船身上,海中的铁火雷率先爆炸,掀起一股巨浪,紧接着,船身上的铁火雷也爆炸了,‘轰! 轰!’爆炸声震耳欲聋。船只失去平衡,倾覆在海面上,很快便沉入了海中,连同主帅一起,五百名士兵一起葬身海底。 雍军战船越战越勇,它们毫不留情,出手狠辣,一艘艘巨船在绝望中被炸毁沉没,落水士兵也被乱箭射杀,不留活口。 这是一场经典的海战,近三百艘朱罗国的巨船虽然体型庞大,但技术却是十分落后,完全靠风力驱动,一旦船帆被烧毁,整个船队就成了一只只待宰的大肉鸡。 而雍军战船数量虽然还没有对方的零头多,但胜在他们有先进火器和投射技术,以及机动灵活的轮桨,使船只完全不靠风力,便可以在海面上高速航行。 只要不靠上对方,使对方的近距离肉搏战无法发挥出来,那这场海战的胜负就完全没有悬念了。 雍军用了一天的时间,将近三百艘朱罗国巨船和十万大军从海面上抹掉了。 远处观战的三佛齐军队也亲眼目睹了一支强大的天朝军队,他们更是发自内心胆寒,此后数百年,三佛齐国和后来的满者伯夷国一直便臣服于天朝上国,皆种因于此。 而朱罗国在这场大战后不久,便被南方泰米尔人建立的潘地亚国所灭亡。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漏洞 咸阳县,一名中年男子步履匆匆,走进一条叫做春水弄的巷子。 男子叫做孔源,官任匠作监主薄,他没有功名,最早是从军队文职军官转为职官,也正是没有功名的缘故,这些年孔源一直徘回在八品官,难以升职。 孔源走到尽头,敲了敲门,一个小娘子开了门,她回头喊道:“夫人,是老爷来了!” 紧接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跑出来,张开手臂喊道:“爹爹抱!” 孔源欢喜一把抱起儿子,“我的乖儿子,想爹爹了!” 从房间里出来一个年轻妇人,长得很俏丽,笑逐颜开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还没有回家!” “那老爷可以在这里过夜了?” “可以!” 年轻妇人大喜,连忙取了些铜钱递给使女,“去买点酒回来,菜家里有不用买了,对了,带小宝一起去。” 看着使女带着孩子走了,孔源一把抱起妇人向屋里走去,“心肝肉儿,可想死我了?” “放开我,她马上就回来了。” 孔源嘿嘿一笑,“不会的,她懂事的。” 两人在房间里云雨一番,使女果然没有回来,穿上衣服,孔源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是给你的。” “老爷,这个月给过了。” “拿着吧!这个月废料多,赚了点。” “老爷,你说好的名份呢?” 孔源的脸一下子苦了,这个年轻妇人以前是个歌姬,被孔源包养,肚子挺争气,才包养一年就给他生了个儿子。 但年轻妇人要名份,做不了妻,妾也行,但孔源没有纳妾资格,三个纳妾资格他都不符合,没有勋官,没有功名,距离七品官员还有两级。 关键是他没有才干,能力平平,年年考评都是中或者中上,要想升官,一个任期内至少要有三年吏部考评是上,上下、上中、上上都可以,就是不能为中,如果考评是下,还要被降职。 没钱捐勋官,也升不了官,更考不上功名,娶妾无望,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娘子休了,娶新妇,但他妻子的娘家很强势,他更不敢休妻。 妇人见他没有吭声,又委屈道:“我有没有名份倒没有关系,可小宝四岁了,还是一个私生子身份,你就不难过吗?” 妇人这句话戳到孔源的命门上,他叹口气道:“我去想想办法!” 他起身向外走去,妇人连忙拦住他,“老爷不在这里过夜了?” “我去找朋友想想办法,过两天再来。” 妇人拦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男人走了,心中又懊悔起来,自己不该逼他。 ........ 孔源找到了咸阳县尉姚开山,姚开山是他的好友,他也挺同情孔源,四十多岁,只有两个女儿,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儿子,偏偏又是一个私生子,没有纳妾资格。 雍朝对纳妾资格管理得非常严厉,主要是为了鼓励生育,让适龄女人有机会多生孩子,天子自己也以身作则,皇宫宫女到了二十岁都要放出去嫁人生子,一般都是嫁给侍卫。 还有一条比较狠的就是,纳妾五年未生育者须改嫁,像周宽的好几个妾,纳了五年了,都没有生育,不得不给一笔钱,让小妾回乡改嫁。 虽然这一招比较狠,但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周宽的几个妾改嫁后都生了孩子,成为人母。 姚开山叹口气道:“我给你提两个建议,第一,你和那妇人写份协议,她和你没有关系,明白吗?她要找男人,要嫁人都和你没有关系,但儿子你认,你给的钱都是养儿子的,和她没有关系。” 】 孔源知道姚开山的意思,养别宅妇是大忌,官员一旦被查到轻则丢官,重则治罪,商人则会被重罚,要付出两倍勋官捐钱的惨重代价,普通人罚不了钱,那就要治罪了。 随着人口滋生,将来纳妾、养别宅妇严规或许会慢慢放松,但至少在十年二十年内,不会放开。 孔源沉默片刻,又问道:“第二个建议呢?” “第二个建议是尽快纳她为妾,你妻子允许吗?” 孔源叹口气,“如果有了儿子,她应该允许,她以前也答应过,但关键是我没办法得到纳妾资格啊!” “捐勋官应该可以,你现在是云骑尉吧!” “我也知道,我现在是云骑尉,要升两级才到骁骑尉,到骁骑尉才能纳妾,我至少要拿出两千贯钱,我哪里拿得出来,就算借钱我也还不起啊!” “不要那么多,五百贯钱就够了!” 孔源一愣,“为什么?” 姚开山微微笑道:“捐粮食也可以。” “我知道捐粮食可以,那也要捐五千石粮食,不是一样要两千贯钱吗?” 姚开山笑了笑,“这里面有个漏洞,刚刚出现的,朝廷还没有补漏,过几天可能就没有了。” “什么漏洞?” “朝廷刚刚宣布,承认玉米为粮食,但现在玉米的价钱非常低,我刚刚得到消息,玉米只要百文一石,五百贯钱就可以买五千石玉米,捐给官府,我可以视为粮食。” 孔源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五百贯钱就够,五百贯钱,他家里有的, 姚开山又道:“这个漏洞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有人利用,朝廷就会堵漏了,所以你要快,最好就这几天去买粮食捐给官府。” ......... 从县衙出来,孔源又忧心忡忡了,虽然他家拿得出五百贯钱,但那是他的妻子的嫁妆,他自己一文钱没有,每月俸禄都交给妻子养家,自己的一点私房钱和外快都用来包养女人和儿子了。 孔源职务中有一件稍有油水的事情,那就是废酒糟处理,匠作监下面酒坊酿酒后剩下的酒糟都统一交给他处理,一般卖给农民喂猪。 但匠作监的酿酒工坊比较浪费,剩下的酒糟还有利用价值,有酒商买回去后继续酿制,还能再酿出一点存酒,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架不住量大,一般酒商会把压榨后的酒糟还给他,再给他一点钱,他再把酒糟卖给农民,走公帐。 这样帐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每个月大概能捞到十两银子的外快,这几年他就把这笔外快用来养儿子。 果不其然,孔源夜里向妻子提出要五百贯捐勋官,妻子立刻猜到了他的目的,顿时大怒,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赶出屋子,他又不敢去找情人,只好在书房里窝了一夜。 ....... 次日一早,孔源有点受了风寒,头脑混混沉沉来到官房,他的官房就在咸阳,不在京兆匠作监官署,他属于外派咸阳的官员。 孔源坐在桌前发呆了片刻,他从书橱里面取出一个小册子,小册子上密密麻麻写着他的生意经,他在匠作监主薄位置上做了十年,可以说人脉很深,他可以从官房工坊拿到紧俏货,比如上等清酒,他可以以每斤八十文的价格买进,转手卖给各个酒坊,每斤就能赚五十文钱,分给酒坊大管事二十文,他一天一百斤就能赚三贯钱。 还有药局出的几种畅销药,比如飞龙保命丹和金创止血膏,这都是民间极受欢迎的药,可是很难买到,但他可以搞到。 可惜他干这种事情会丢官,他又舍不得自己的官位,所以这些商业人脉只能等以后再说。 但现在让他烦恼的是,他该去哪里搞五百贯钱?他现在急用。 就在这时,茶童跑到门口道:“孔主薄,外面有人找,说是想和你谈谈赚钱之道。” 孔源吓了一跳,斥责茶童道:“别胡说八道,小心把你开掉了!” 孔源连忙起身向外面走去......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绑架 官衙外站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很面生,孔源问道:“我是孔源,是你找我?” 男子上前躬身行一礼,“在下裴秋山,是名酒商,想和孔主薄谈谈酒方面的生意。” 孔源有点动心了,对方说的肯定不是酒糟,应该是上等清酒,他指指官署斜对面的茶馆,“我们去那边谈!” 两人来到茶馆,这时候茶馆没有什么人,两人来到一家雅室坐下,孔源见他拎着一只颇为沉重的大箱子,便问道:“阁下想谈哪方面的酒生意?” “我想买官匠酿制的上等清酒,孔主薄应该有渠道吧!” “买酒问题不大,关键是价格!” 私卖官匠酒是要丢官帽的,孔源很清楚,但现在他急需钱,也一时顾不上了。 “按照市价吧!一百五十文一斤,我今天急要一千斤,可以用白银付帐。” 这个价格很不错,他卖给酒商只能拿到每斤一百三十文,商人自己也要赚二十文,眼前这个商人直接以市价收购,那他赚什么?但孔源也不管了,说不定人家可以卖得更高呢! 】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先付我十六两银子,交货时再付余钱。” “不用,我直接给你!” 男子打开大箱子,孔源的眼睛一下子花了,里面至少有五六百两银子,都是白花花的银锭,他不由咽了口唾沫。 这名叫做裴秋山的男子取出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推给了孔源,笑眯眯道:“我下午就在茶馆里,随时可以找到我。” ........ 孔源下午就回来了,雇了一辆牛车,牛车装了满满二十坛上等清酒,五十斤一坛。 裴秋山直接接过牛车走了,连车费都替孔源省了。 这一票赚得爽,一票就赚了十四两银子,分给酒坊大管事四两,孔源自己独拿了十两,五十贯钱啊! 要是每天都有这样一笔收入,十天他就把五百贯钱赚回来了。 当天晚上,孔源失眠了,他满脑海里都是那个裴秋山大箱子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把他的心都勾走了。 ........ 次日一早,孔源刚来到官署,昨天那个裴秋山又来找他了,让孔源又惊又喜,两人再次来到昨天的茶馆。 裴秋山笑眯眯道:“今天不是买酒,而是有一笔大买卖,听说孔主簿急需用钱,正好我需要的东西,孔主薄能提供。” 裴秋山取出二十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两百两银子,可兑换一千贯钱。” “你需要什么?”孔源盯住银子问道。 “我想要匠作监所有一级大匠的名单和住址,准确说,是要咸阳四方城内的一级大匠名单和住址,然后再要一份四方城的详细图纸。” 咸阳四方城是一座城中城,住着雍王朝最重要的一级工匠,一部分属于匠作监,另一部分属于火器监,还有一部分军器监的一级大匠,但军器监的大匠不住在咸阳,而是住在建章县。 孔源手中确实有这份名单,但这属于雍朝高等级机密,他当然很清楚,一旦被查获,这不是罢官革职那么简单,要掉脑袋的。 “这个.....恕我无能为力!” 裴秋山又取出一封信放在另一边,他笑容有点冷了,“你看看这个!” 孔源接过信看了一遍,瞪大了眼睛,这竟然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他以公谋私,卖酒谋利,他顿时明白了,昨天买酒是个圈套,他上当了。 孔源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你竟敢这样威胁我!” 裴秋山冷冷道:“春水弄那个四岁的小男孩是你儿子吧!蛮可爱的,小腿上居然有颗黄豆大的红痣,比较少见。” 孔源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颓然坐下,“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他们母子二人平安无事,把东西给我,他们会高高兴兴回家。” “名册和住址我可以给你,但四方城的详细图纸我没有。” 裴秋山澹澹道:“但你可以搞到对不对?” 孔源点了点头。 裴秋山便道:“我给你三天时间,把名册和图纸一起给我,大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交货,我们会同时放人,你胆敢耍花样,你会看到你儿子的人头。” 说完,裴秋山起身拎着大箱子扬长而去。 孔源望着桌上的一堆白银子,此时,白花花的银子竟然变得如此刺眼。 ......... 这几天内卫的关注焦点在广运潭事件上,两天前广运潭工事坍塌,将三十几名劳工埋进湖底,数十名劳工全部死亡,这件事非常严重,天子陈庆震怒,要求工部、都水监、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以及内卫介入,必须三天内彻底查清事故原因。 一大半的内卫都被抽去调查广运潭事件,种桓亲自在广运潭参与调查,发现原因也很简单,施工方为了赶工期,没有打桩加固,就直接派劳工上去挖运淤泥,结果坍塌了。 原因查清楚,责任也厘清,包括肇事工头、监工、技术官员和都水监的负责官员都被抓,都水监令姜石被革职,工部尚书吕纬职官降一级,改任太原知府。 而工部侍郎张元朗因为坚决不同意吕纬缩减工期的要求,触怒了吕纬,已经不负责这个工程,被调去黄河壶口解决船只运输问题,责任和他无关,张元朗则被提拔为工部尚书,立刻回京接手广运潭工程。 黄昏时分,种桓正在返回官衙的途中,一名士兵前来禀报,“启禀将军,官衙里有人报桉,李统领请你立刻回去,说桉情严重。” 种桓连忙赶回内卫官衙,一进门,统领李真上前道:“可能和罗顺安报的那个桉子有关!” 五天前,新罗客栈掌柜罗顺安秘密来汇报,又来了一批高丽探子,大约有十余人,但他不知道这批高丽探子藏身在哪里?内卫一直在查,但迄今没有任何结果。 种桓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报桉者是什么人?” “是匠作监主薄孔源,他说有人绑架了他的小妾和儿子,威逼他交出一级工匠名册和住址,还杀了人!” “现在人在哪里?” “在大堂!” 种桓快步向大堂走去,大堂上,孔源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打转。 他之所以来内卫报桉,是因为他在水井里发现了小使女的尸体,直接让他崩溃了。 他意识到了对方的凶残,就算他交出名册也会被灭口。 “我们种将军来了!” 孔源急得上前跪下哀求道:“恳请种将军救救我儿子!” “你先不要急,坐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我们会救你儿子。” 孔源战战兢兢坐下道:“其实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昨天上午有个男子,叫做裴秋生,自称酒商来找我买酒.......” 孔源不敢隐瞒,在昨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连他在外面包养女人生下儿子,他想拿到勋官的事情也吞吞吐吐说了。 “等一等!” 种桓忽然听出了孔源话语中破绽,急问道:“有多少人知道你急需五百贯钱?” “只有咸阳县尉姚开山知道!” 孔源忽然反应过来,惊得张大了嘴。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夜报 陈庆刚刚回到后宫,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广运潭事件今天告以尾声,除了赔偿每个死亡劳工两百贯钱外,还处理了十几名官员,其中让他心中最不舒服的是吕纬。塎 吕纬可以说是这次事故最大的责任人,也是事故的始作俑者,原本计划是三年期,被吕纬强行改为两年期,因此上下都在赶工期,原本该做的事情不做了,要打加固桩,还要等淤泥六分干才能开挖,至少要等五天时间,但施工工头等不了五天,强行开挖,结果导致坍塌,三十五名劳工惨死。 其实陈庆很清楚吕纬的心思,他太想出政绩了,他想入阁为相,接吕青山的相位,结果欲速则不达,他还是不够稳健,让他去地方再磨练两年也好。 这是,姚梅走进来道:「陛下,内卫种桓紧急求见,已在麟德殿等候。」 陈庆点点头,「给朕准备马车,去麟德殿!」 陈庆知道种桓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必然有极为重要之事。 他很快来到了麟德殿,在此等候的种桓连忙迎上来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陈庆坐下问道:「这个时候急急赶来有什么事?」塎 「回禀陛下,有个重要线索,可能涉及到高丽探子。」 「你说!」 「今天匠作监主薄孔源来找卑职报案,有人绑架了他的小妾和儿子,逼他交出四方城一级大匠的名册和地图.......」 种桓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汇报了一遍,陈庆听完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卑职和同僚商议,有两个大发现,第一,我们之前一直破不了的铁火雷失窃案,现在有终于眉目了。」 高丽人从修建丹灞水道中搞走一颗铁火雷,这个案子一直破不了,原因是他们抓到的高丽探子只知道弄到一颗铁火雷,具体怎么弄到的,他们一无所知,具体操作人已经拿着铁火雷去了高丽,内卫在修建丹灞水道各个环节梳理了几遍,都没有发现漏洞,之前怀疑的官员,事实证明此人是无辜的,他毫不知情。 陈庆笑道:「先说说第一条,眉目在哪里?」塎 「眉目是我们把方向搞错,一直在梳理丹灞水道,实际上这可铁火雷根本不是在修建丹灞水道时遗失,是在咸阳县遗失。」 「咸阳县也用铁火雷?」 「去年冬天用过,用来炸浮冰,是由县尉姚开山负责,我们其实也看过他的纪录,非常完整规范,我们就没有追查,依旧在丹灞水道上寻找线索。」 陈庆点点头,「现在你们终于开始怀疑到姚开山身上了。」 「正是!孔源急着要五百贯钱买勋官娶妾,那个裴秋山就出现了,但这件事只有姚开山知道,而且他们名字中都一个山字,有点蹊跷,之前被抓的高丽探子头目叫做罗虎山。」 陈庆笑着摆摆手,「我先说句题外话,五百贯钱就能买勋官娶妾?好像不能吧!」 「回禀陛下,具体怎么算卑职不知道,但孔源说现在有一个漏洞,朝廷把玉米正式列为粮食,但玉米价格很低,五百贯钱就能买到足够的玉米捐给官府。」塎 陈庆愕然,不由哑然失笑道:「还真是个大漏洞,这个漏洞必须立刻补上,必须要加上一句「等同价值的粮食」,否则大家都买玉米捐勋官。」 「陛下,还有第二个发现,对方真正要的东西不是匠作监的一级工匠,而是火器监的一级工匠名册,他们很狡猾,从匠作监打主意,拿到四方城匠作监一级工匠的名册和住址后,那么剩下了一级工匠都是火器监的一级工匠了,所以他们才要四方城详图。」 陈庆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搞到了铁火雷,回去后发现仿制不出来,所以就想来绑架火 器监工匠?」 「微臣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陈庆又笑问道。 「微臣考虑将计就计,让孔源拿名册和详细地图交给他们,但在地图上做一个小小的手脚,我们守株待兔,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庆负手走了片刻道:「你觉得他们会进四方城绑架工匠?」塎 「除此之外,卑职想不到任何办法,而且现在四方城也没有从前那么严格了,晚上出入很正常,大门也不锁,也没有士兵站岗了,据说每天有很多小贩进去卖菜卖小吃。」 陈庆还是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姚开山协助,他们岂不是很容易绑架人,还要找孔源做什么?岂不是多此一举?」 种桓迟疑一下,摇摇头道:「微臣也不理解!」 陈庆微微笑道:「其实里面还不少细节,比如火器监有火药匠、火器匠、火枪匠、铁壳匠、火绳匠,他们肯定无法都绑架,那么一定会找他们他们最需要的工匠,最有可能就是火药匠,因为有了火药,就能仿制铁火雷,或者他们压根就不是来找火器工匠,你们是想当然,完全走错了方向。」 种桓一怔,「卑职有点糊涂了!」 陈庆淡淡道:「其实之前丢了铁火雷,朕就没有放在心上,高丽不是辽国和金国,辽金本身就已经能制造普通火器,他们拿到铁火雷,就能仿造出来,高丽不是,高丽还要从寻找硝石矿开始,找到了火硝,还要制硝、提纯,把纯度很高的火硝粉交给火药匠,然后开始配制火药,有了火药后才开始想法设法制造各种火器,如果什么火器都没有造过,他们怎么可能一步到位制作出铁火雷?仿制都办不到,所以他们除非把一整套十几名工匠都绑架走,否则绑架个别人没有意义。」 种桓点点头,「陛下说得有道理,他们想抓火器工匠就没有必要找孔源了,直接找火器监主薄不是更方面,每个住哪里,干什么工种,火器监主薄都清清楚楚,那他们到底来找什么工匠?」塎 」或许是来找探矿大匠和冶炼大匠,他们生铁很缺乏。」 陈庆负手淡淡道:「不管他们找什么工匠,就在他们进四方城后一网打尽,不给他们半点机会。」 「微臣遵命!」 陈庆摇摇头,高丽完全不知死活,不知悔改,等西域和草原事情结束,就可以对高丽动手了。 ....... 两天后上午,孔源忧心忡忡坐在茶馆内,不安地等待着裴秋山到来,这时,出现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走到孔源面前道:「我们裴掌柜今天来不了,把东西给我吧!」 孔源可不是傻子,他拍拍口袋道:「东西我带来了,我要见我家人,一手放人一手交货。」塎 男子向远处招招手,一辆马车驶来,车窗拉开,露出他小妾和儿子的面孔。 「他们都平安无事,把东西交出来吧!」 孔源取出四方城详细地图递给男子,矮小男子脸色一变,「这只是地图,名册呢?」 「你让他们走下马车,走到路中间,我自然会给你,我若不给你,你可以一刀把我捅了。」 「把东西给我,我保证放了他们。」 「不行,必须先放人!」孔源毫不让步。 矮小男子眼中杀机迸射,手握住了衣服内的匕首,咬牙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把东西给我!」塎 为了儿子,孔源已经豁出去了,摇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们,我也没有那么傻,东西不在我身上,你把人放了,我就告诉你,东西在哪里?」 停一下,他又补充道:「我写了一封信放在家里,你们若敢绑架我,我妻子就会立刻把信交给内卫!」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目标 矮小男子瞪了孔源半天,没有办法,只得跑去马车处汇报,此时裴秋山就在马车内,用一把刀顶住两个人质。 按照他的计划,一旦拿到名册和地图,就立刻杀了他们三人灭口。 不料孔源很狡猾,居然没有把名册放在身上,裴秋山有点难办了。 他也有点懊悔,早知道就约孔源在马车上见面,直接把他绑架走,上了马车,就由不得他了。 不过对方似乎也防到了这一招,留妻子留了一封信。 裴秋山相信孔源暂时还不敢报告内卫,毕竟他儿子在自己手上。 但如果放了他们,他会不会报告内卫呢? 裴秋山着实有点左右为难,但时间已经拖不起,裴秋山暗暗咬牙,先拿到东西,再杀他们一家。 他对手下道:“你去警告他,他如果只是求财,三天后,我会再给他三千两银子,但如果他胆敢报告内卫,坏我的事情,我必杀他们全家,一个不留!” 手下跑去警告孔源,孔源点点头道:“我只想家人平安,三千两银子我不想要,更不会报告内卫,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手下回来禀报了裴秋山,裴秋山点点头,拉开车门,“你们俩下去!” 女人抱着儿子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向街上走去。 孔源奔了上来,抱住了女人和儿子。 裴秋山厉声道:“人我已经放了,东西在哪里?” “你放心,我一定会言而有信!” 孔源对两人道:“你们赶紧去我的署衙!” 女人抱着儿子向对面的署衙跑去。 孔源见他们进了署衙,这才对裴秋山道:“答案就在茶馆的桌上,你们自己去看。” 说完,他转身也署衙奔去,裴秋山冷笑一声道:“你儿子服了毒药,三天后我会给你解药,你敢耍什么花招,他就死定了。” 孔源浑身一震,这时,矮小男子已经从茶馆里出来,逃跑机会马上就没了,他不敢再耽误,撒腿向官署跑去。 矮小男子将一张纸条递给裴秋山,上面只有一句话,‘名册在春水巷!’ 裴秋山当即吩咐,“上车,去春水巷!” 矮小男子上了马车,马车向春水巷驶去。 ....... 这次交换是内卫安排的,种桓知道名册比孔源的妻儿重要,只要拿不到名册,裴秋山就不敢对他们下手,种桓并不担心。 进了署衙,种桓立刻会把他们全家的隐藏起来,对方找不到,也无法灭口,至于孔源的正牌妻女,已经先一步转移走了。 种桓并没有打草惊蛇,他让裴秋山取走了名册,同时派人盯着他们。 只见马车先来到县尉姚开山府前,姚开山从府中出来,上了马车,马车随即出城而去。 姚开山果然是对方的人,坐实了。 昨晚种桓特地查了姚开山的履历,他是奉天县人,和孔源是同乡,三年前考中进士,出任咸阳县尉,履历看不出任何和高丽有关系的地方。 只有一点,姚开山家境贫寒,或许就是因为家境贫寒,才容易被收买。 ....... 马车内,姚开山忧心忡忡道:“孔源很精明,他可能已经猜到是我出卖了他,我担心他会报告内卫。” 裴秋山冷冷道:“儿子对他很重要吗?” “当然,他就这一个儿子。” 裴秋山哼了一声,“那就不要担心,他儿子服了毒药,今天就会有反应,他想要儿子活命,谅他不敢乱来。” 这次裴秋山奉命来京兆,他的任务是带三名大匠回高丽,一名探矿大匠,一名冶炼大匠,以及一名火药大匠。 首先是用重金和高官诱惑,不行就直接绑架,或者用让他们的儿子做人质,逼他们跟随自己去高丽。 探矿大匠他们已经找到,现在他们需要一名冶炼一级工匠,帮助他们冶炼出最优质精铁,还要一名火药大匠,帮助他们造出铁火雷。 但最优秀的工匠都是在官府的控制之下,在县尉姚开山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孔源。 “后面有人跟踪吗”裴秋山问两名手下。 “没有!” 两名手下从后窗盯住后面的情况,没有看见任何人跟踪。 裴秋山这才稍稍放心,取出刚刚拿到的名册,递给姚开山,“你看看,这名册是否真实?” 姚开山苦笑一声,他哪里知道真不真,四方城又不归他管。 他只得接过名册看了一遍,“应该是真吧!” 他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个酿酒匠梁水根,我和去年和他打过交道,他是酿酒坊副管事,还有造纸匠骆毅,我也和他打过交道,既然这两人都没错,其他应该都没问题,而且这个名册不像是新造的,至少有两三年了。” 裴秋山点点头,名册确实有点年头了,做不了假,他也是从这一点感觉到东西不假。 “可惜上面没有火药工匠!”裴秋山叹了口气。 姚开山冷笑一声道:“你们光找到火药工匠有什么用,火药工匠只负责配制火药,制硝呢?还有火器匠和铁匠,甚至造火绳也需要专门的大匠,否则怎么精准燃烧?” 裴秋山呆住了,他虽然心狠手辣,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火器官员,对制造铁火雷一窍不通,他只是奉命来找人。 他忽然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道:“什么你们、你们的,让人听着刺耳,难道你不是高丽人?” 裴秋山不知道姚开山的老底,一直以为他是高丽人,其实姚开山真不是高丽人,他原名叫做姚成,十年前去山东路游学,拜谒孔庙,在那里遇到了恩师李算子。当时山东路还是金国的地盘,高丽是金国的附庸,金国便派高丽大儒李算子来山东路给学生洗脑,让他们效忠金国,哪里知道这个李算子挟带私货,把几名学生洗脑成了精神高丽人,姚成就是其中之一,他被李算子改名为姚开山。 苦学多年后,三年前姚开山考上了京兆进士,高丽人如获至宝,立刻用金钱开道,想把他安排进京城四县,但没有成功,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他安排为咸阳县尉。 姚开山隐藏得很深,去年那批高丽探子来京兆搞钱票,姚开山没有参与,但他把之前藏匿的两颗铁火雷交给裴秋山带回高丽,但其中一颗大型铁火雷裴秋山带不走,暂时藏匿在咸阳,结果被内卫查获。 为了掩护姚开山,裴秋山便编了故事,把铁火雷的来源说成是修建丹灞水道中得到,还编得活灵活现,把一名主薄牵扯进来,他的手下都信以为真,最后成功骗过了内卫,保住了姚开山。 裴秋山沉思片刻,冷冷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能不能造出铁火雷与我们无关,我们必须要找到一名冶炼大匠和一名火药大匠,这是我们的任务。” 姚开山点点头,“火药大匠等一等,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先把冶炼大匠找到,先和王进一起去高丽,不能耽误太久,否则夜长梦多。” 王进就是一名寻矿工匠,是姚开山在矿山找到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寻矿人。 裴秋山同意姚开山的方案,一步步来,先把其他两个大匠送回高丽。 他看了看名册,指着一人道:“这个黄清,冶铁,少府寺一级工匠,就选他吧!”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外戚 入夜,孔源找到了姚开山,作揖哀求道:“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事情闹成这样,我也没有上报,求求你们把解药给我吧!我儿子真的不行了。”姚开山叹口气道:“我是文官,对方是心狠手辣之人,狠起来连我都要杀,你没报桉就对了,否则他们肯定会把你们全家杀掉。” “但我儿子怎么办 “姚开山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小盒子,递给孔源道:“这里面的药能压制你儿子的毒性一个月,只要你安安静静,那么一个月后给你儿子解药。”孔源接过盒子,又道:“我怎么能相信你们的话?” “这个由不得你,你若不相信,那你儿子必死无疑。”姚开山又叹口气道:“事实上,裴秋山也不相信你,所以只能用此下策,已经不错了,否则他一定会千方百计杀你们全家灭口。” “使女的尸体还在井中,你们怎么处理?” “已经不在了!”姚开山澹澹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县尉,处理一具尸体,轻而易举的小事,我劝你还是赶紧去买玉米吧!朝廷很快就会发现这个漏洞了。” “我儿子若死了,我要这个勋官又有何用?”孔源愤然丢下一句话,转身大步走了。 姚开山走到门前,注视着孔源走远的背影,他心中着实担忧,要是孔源的儿子死了,孔源肯定会告发自己,裴秋山的话有道理啊! 杀了孔源一家灭口,才是最稳妥之道。.........内卫这一次吸取了去年的教训,不再急于出手,去年就是出手太早太急,漏掉了姚开山这条大鱼。 这次种桓决定,在最后结束时再收网。这两天天子陈庆的事情也颇多,这天上午,陈庆收到两份消息,一个是高定发来的消息,再次在金山击败了西辽和乃蛮部的三万联军,三万敌军全军覆没,乃蛮部贵族集体向雍军投降。 另一份消息,是牛皋发来的一份推恩令的具体实施方案。陈庆当即召开了紧急军国议事,七名相国全部到位,杨再兴也作为枢密使、相国,第一次出现军国议事。 “朕刚刚得到两个关于草原重要消息,第一个消息是,高定大将军率大军在金山以北大败西辽和乃蛮部的三万联军,三万联军全军覆灭,西辽已经彻底退出草原,乃蛮部贵族向高定大将军集体投降,朕想和各位商议一下,怎么处置乃蛮部?”周宽笑道:“陛下能否把第二个消息也说一说,说不定两者会有关联。” “确实很有关联!”陈庆笑了笑道:“第二个消息是牛将军发来的一份推恩令实施细则,就是上次我们讨论通过的推恩令,我们讨论讨论的推恩令比较粗略,只是一个框架,牛将军把它做成了细则,本来明天朕再和大家讨论,既然周相国问了,朕就简单和大家说一说,这里面最主要就是三个制度,册封制度、联络人制度和调解制度,册封制度就是每一个部落都由我们册封,等于我们给它们保护,之前讨论过了,这里就不多说。联络人制度就是每个小部落在金城,也就是之前的可敦城,现在改名为金城,在金城内设一个商社,一方面是贸易往来,另一方面就是联络人,相当于我们的进奏院制度,加强了我们和各个小部落之间的联系,有什么危险也可以及时向我们报告。然后就是调解制度,部落之间有矛盾,我们参与介入,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某一个部落吞并其他部落坐大,也为了我们出兵找到了充足的借口,这三个制度实施,基本上就可以保证草原的长期安稳和平,也可以将不安定的草原枭雄扼杀于萌芽之中。”蒋彦先笑道:“三个制度确实很高明,我建议先在乃蛮部实施,用乃蛮部来做试验,如果顺利,再向其他各部实施。”陈庆欣然道:“朕同意蒋相国的建议,各位还有补充吗?”周宽举手道:“微臣补充一点!” “周相国请说!” “微臣建议在乃蛮部的主部落实施长老议事制度,把可汗的权力分散给各个贵族,相信他们很欢迎,然后由长老会推举一名德高望重者为可汗,只是象征性代表乃蛮部,这样便使乃蛮部的部落制度更加松散,其他部落微臣认为也可以同样实施。” “这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大计!”陈庆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杨再兴,笑道:“枢密使想说什么?”杨再兴躬身道:“微臣想说,这个大计意味着血与火!”陈庆点点头, “这其实是一场权力变革,新的贵族想得到权力,但旧的统制者不愿失去权力,那么就该由我们出兵,我们来消灭旧的统制者,因为我们就是规则的制定者。”陈庆随即又道:“朕提请内政堂完善草原部落推恩制,三天后发往草原!”........军政议事结束,相国们各自离开,杨再兴跟随陈庆来到御书房,陈庆摆摆手笑道:“坐下吧!” “谢陛下!”杨再兴坐了下来,陈庆从抽屉里一份申请,笑道:“杨爱卿让朕为难啊!”陈庆拿的是一份杨再兴爵位变更申请,杨再兴封爵卫国公,可以传三代,但杨再兴申请为不传代爵位,也就是到他为止,不传给后人,雍朝也继承了宋朝的做法,一般爵位不传代,但功勋者爵位可以传三代,杨再兴就属于功勋者。 但杨再兴也是没有办法,长子的愚蠢无能让他万分失望,但爵位又必须传给长子,杨再兴着实害怕长子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他宁愿传给懂事能干的次子,可是又办不到,万般无奈,他只得选择爵位不传后。 “回禀陛下,微臣实在不想让那个愚蠢的孽子继承爵位,请陛下见谅!”陈庆微微笑道:“你要给孩子一个悔改的机会!”杨再兴叹口气,痛心疾首道:“狗吃屎是天性,改不了,那个混蛋非但不悔改,还在咬牙切齿咒骂,认为是兄弟背后告他的黑状,微臣已经没法说他了,只得由他去,但他也别想得到长子的地位了。”陈庆点点头,背后咒骂兄弟还被父亲知道了,杨再兴这个长子确实够蠢,陈庆想了想便道:“这样吧!先不要做决定,过些年再说,如果十几年还是不行,那朕答应你,把你的爵位细拆成三个伯爵,分给三个儿子。 “这样也好,顾及到了次子和长子,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混蛋。陈庆把申请书还给杨再兴,又笑问道:“杨爱卿的次子还不错,他在家里做什么?” “微臣有些家产,他负责打理这些家产,也很忙,昨天他还劝微臣,家里的土地太多,远远超过二十顷的上限,他劝微臣交回温泉庄园,不要让人非议,说实话,微臣很感动。”陈庆点点头,他是规定了雍朝各家族拥有土地不得超过二十顷,但功勋田不在其中,就是立功受赏的土地,地契上也会有功勋田的印章,但之前自己赏给杨再兴的温泉山庄,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功勋田。 所以朝廷有一条规定,拥有功勋田超过二十顷者,不得再拥有其他田产、这一条规定是陈庆亲自制订,他赏给杨再兴温泉山庄时,把这条忘记了。 “杨爱卿现在有多少土地?” “微臣现在有三座庄园,都是功勋田,大概两百顷左右,所以按照规定,微臣不能再拥有其他土地,所以温泉山庄微臣不能拥有,会被御史弹劾。” “你儿子很精明理智,他虽然不像三子那样出征立功,但他是一个很好的守成者,有这样的儿子,杨爱卿就不要有后顾之忧了。” “陛下说得对,这也是微臣深感欣慰之处。”杨再兴告辞走了,陈庆负手来回踱步,家家都一本难念的经,杨再兴是长子不争气,而自己呢? 自己是妻族的势力太强大了,吕氏的坐大,也是陈庆心中的一根隐刺。 当然,他并不打算换皇后,他和妻子吕绣相濡以沫,感情很深,但他又不想看到吕氏家族势大,他可以想象,一旦儿子接位登基,吕氏家族必然会全面得势。 所以吕纬被降职后,陈庆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需要建立一种制度,限制外戚的权力。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交心 入夜,吕绣端着一盏茶来到了书房,她一直想找机会和丈夫谈一谈二哥吕纬的事情,前两天李梅在她面前哭了一通,说丈夫情绪十分低沉。 这几天她也在关注报纸,但《京报》并没有提及广运潭事件,她并不太了解,只是听说死了不少人。 但用李梅的话说,修丹霸水道前前后后也死了三百余人,其中一次塌方埋了八十多人,但张元朗却没有任何处理,这才广运潭事件却要把尚书降职,最后却是张元朗得利,吕纬觉得不公。 吕绣端茶进屋,见丈夫正在看一份奏折,便笑着把参茶放在桌上,自己坐在一旁。 陈庆批完这份奏折,抬头看见了妻子,便笑问道:“小家伙睡了?” 陈庆说的小家伙是指吕绣生的次子陈燕,很调皮,也极为聪明,整天不肯睡觉,要两个乳娘才带得了他。 吕绣点点头,“他刚刚睡了,小家伙今天下午摔了一跤,头磕了个小包,哭了一个下午,或许是哭累了,便早早睡了。” “御医看过了吗?”陈庆关切问道。 “看过了,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委屈了,要哭一通。” 停一下,吕绣又笑道:“前天李梅来我这里,也狠狠哭了一通。” 陈庆澹澹笑道:“她是不是觉得处理她丈夫太重了?不服气?” “陛下,臣妾是不该多事,但吕纬现在情绪很低沉,他觉得自己跟随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却被连降两级,他说丹霸水道塌方死了八十多人,张元朗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他觉得不公平,陛下,臣妾只是转述。” 陈庆摇摇头,“首先在书房里不要叫我陛下,也不要自称臣妾,我不习惯,也不喜欢。” “我知道了,夫君,我只是转述,并不代表我的意见,我不了解情况,甚至广运潭死多少人我都不知道,李梅只是含湖说,死了数十人。” 陈庆想了想道:“广运潭事件和丹霸水道塌方不是一回事,丹霸水道是因为用铁火雷炸石,导致山体松动,第二天泥石突然倾泄而下,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法预防,属于不可控的灾害,张元朗上书自责,要求承担责任,我派内卫去暗中调查后,得知了真相,就没有处罚张元朗。 但广运潭事件不是,广运潭事件完全就是不负责任导致,没有打加固桩,还是稀泥状态,就让人去担泥,结果一下子坍塌,稀泥把三十五人压到湖底,当场死了,年纪最小的十七岁,最大的二十八岁,三十五个家庭就跟着坍塌了。” “三十五人啊!” 吕绣吃惊道:“他们的家庭也太不幸了,难道那些管事的人就不懂要打加固桩吗?” “当然懂!但打加固桩,等泥干了,要耽误五天工期,他们急得很,就心怀侥幸让劳工去挖土了。” “为什么要急着赶工期?” 陈庆冷冷道:“这就是处理吕纬的原因了,原本计划三年完全,被吕纬强行改成两年,为此,张元朗和他吵翻,他就把张元朗调离广运潭,让他去壶口那边修仓库,他把工期强行压缩成两年,那么上上下下就必须赶工期,最后就出事了,他不负责谁负责,他感到委屈,他对得起三十五个失去儿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的家庭吗?” “他是该狠狠处理!” 吕绣也着实不满道:“什么都瞒着我,不说实话,让我替他求情,最后却是让我难堪,他们两口子太过份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两年相国变动可能把他刺激到了,尤其扩七相,张浚和徐先图上位,让他心中很焦虑,眼看着周宽和吕青山都要到退仕年纪,他更是焦虑,急着要出政绩,结果欲速则不达,他现在情绪低沉,只考虑自己的仕途,却不考虑自己的责任。” “或许他是在和大哥竞争!”吕绣轻轻咬一下嘴唇道。 陈庆点了点头,吕绣这句话说到关键点上了,目前吕纲出任两浙路宣抚使兼临安府刺史,张舜去江南后,吕纲调任四川路宣抚使兼成都府刺史。 而吕纬一直在朝中做尚书,并没有多少优势。 眼看吕青山要退仕,吕氏兄弟都想争吕家的领导权,这个领导权的标志就是出任相国,这也是吕纬急于想出政绩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他现在情绪低沉的主要原因,他被贬为太原府刺史,实际上就比吕纲的地位低了。 吕纲还是四川路宣抚使,而他却不是河东路宣抚使。 陈庆笑了笑问妻子道:“你觉得吕纬能做相国吗?” 吕绣很坦率道:“按照你们之间的交情,他可以,但按照自身的才干和头脑,他不够格!” 陈庆没想到妻子这么坦率,他哑然失笑道:“我如果让吕纬做相国,你会反对吗?” “肯定会,他没有那个能力,让他做相国只会误国,事实上,夫君让他做太原府刺史,我都反对,他只会让太原府百姓承受他的怨气,只是我不能干涉政务,所以没有说什么?” 陈庆点点头,“你确实很了解吕纬!” “我怎么能不了解他,他从小轻浮不定,不爱读书,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祖父就说他成不了大事,当侍卫后稍微收敛一点,但还是不肯读书,他是遇到夫君这个贵人,才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到现在性格都是浮躁的,没有智慧,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要是乱世,夫君还需要他的忠心,但现在是国家走向强盛,我觉得夫君更需要有能力的相国,坦率说,大哥的能力和城府要比他强得多。” 陈庆注视妻子片刻问道:“你是我的妻子,冀儿的母亲,同时也是吕氏之女,这三者,要你选一样,你选什么?” 吕绣一怔,随即毫不犹豫道:“我选冀儿的母亲!” 陈庆点点头,“我想也是,那其次呢?” “其次我是你的妻子,也是陈家的媳妇,吕家的利益对我不重要!” 陈庆了解妻子,她从来就是一个正直善良之人,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在自己和吕家之前,她会选择自己,陈庆心中明白,但她要妻子亲口说出来。 陈庆叹了口气道:“坦率说,我会选择吕纬做相国,而不是吕纲!” 吕绣愕然,“为什么?” “忠心,控制,吕纬对我的忠心,而且我能控制他,而吕纲我控制不了他。” “夫君,我不太明白!” 陈庆耐心给妻子解释道:“你知道我为何要用杨再兴当相国?杨再兴完全没有当相国的能力,他儿子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我甚至相信,有些话就是杨再兴自己说出来的,否则他儿子不会知道余樱余莲,但我还是选择了原谅,让他做相国,为什么? 因为我在给军方一个交代,杨再兴南征北战,立功累累,最后却因为儿子的几句混账话就被罢官免职,那样做会寒了三军将士的心,所以让杨再兴为相既可以安抚住三军,也可以解除他的军权,这是一个最好的平衡,我是帝王,帝王之术就在于平衡,七个相国中,多了一个能力平庸的人并不重要,但我却因此能安抚住军心,这才重要。” “但吕纬不是杨再兴,夫君不需用要他平衡将士的情绪。” 陈庆缓缓道:“我需要在政事堂中安插一个耳目,吕纬最合适。” 吕绣叹口气道:“我明白了,只是大哥可惜了。” 陈庆沉默片刻道:“如果有一天,你大哥提出让冀儿和阿云定亲,你会接受吗?” “让冀儿娶吕家之女?” 吕绣瞪大了眼睛,她连忙摇头,“夫君,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其实你想过也很正常,我了解你,你只是觉得亲上加亲比较好,但你大哥这样想,就不一样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朝觐 吕绣极为聪明,一下子听懂了丈夫的话,她吃惊道:「夫君觉得吕家会控制冀儿?」 陈庆摇摇头,「我没有说吕家,你父亲不会,吕纬不会,吕帆也不会,虽然他也是吕家人,但你大哥城府太深,他的外戚身份加上这么深的城府,你说我怎么能不担心?」 吕绣沉默了,她忽然想起半年前大嫂常来找自己闲聊,就有两次提到了把小云许给冀儿,她当时只是觉得小云比冀儿大两岁,不合适,压根就没有往别的方面想,现在丈夫提醒自己,她才意识到大嫂来找自己是有意图的,很有可能就是大哥指使。 想到这,她后背生寒,原来大哥一直在打冀儿的主意。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还是二哥当家让人放心一点。」 陈庆微微笑道:「你大哥人是不错的,你并没有懂的意思,我并不是说,吕家一定要有人当宰相,我信任吕纬并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二哥,而是他跟随我多年,我了解他这个人,没有城府,心中藏不住事,遇到打击就容易沉沦,作为个人性格,确实不太好,但往往君主就喜欢这样的人。」 「夫君需要我去劝劝二哥吗?」 「有机会你和李梅说一说,接替吕青山之人是胡云,至于周宽,我打算再让他做一任,七十岁让他退仕,让你二哥好好为太原百姓做事,做出真正的政绩来,耐心地做,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个广运潭事件。」 ........ 次日一早,陈庆刚到御书房,蒋彦先便赶来汇报,外贸署署令晁昆带着浡泥国王子来京兆朝觐,晁昆同时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雍朝水军在三佛齐国外海大败朱罗国船队,朱罗国水军全军覆灭,十万朱罗国大军葬身海底。 很快,三佛齐国王也将派王子前来京兆朝觐,愿意成为雍朝的附属国。 这种外交事务几乎都是同步而来,陈庆同时也接到了安西的快报,西辽国王耶律大石去世,目前西辽是耶律大石的妻子萧塔不烟执政,她已派使者前来京兆,愿意和雍朝和解。 这个消息当然令陈庆感到高兴,他现在需要时间和精力巩固安西,至少需要十年二十年时间经营,才能真正将安西收进大雍帝国的版图,他没有精力考虑继续西征,西辽来求和是最理想的结果,应该是安西军大胜以及高定在金山北全歼三万西辽联军彻底压倒了西辽。 西辽使者过来至少还有两个月时间,陈庆当即太极大殿接见了浡泥国王子巴里麻,并接受了巴里麻上的国书。 陈庆也作为君主正式表态,雍朝看到了浡泥国的诚意,也很愿意接受浡泥国为属国,陈庆当即封巴里麻为浡泥国公,实际上就是承认了巴里麻为浡泥国王位的继承人。 陈庆随后又专门接见了晁昆。 「微臣参见陛下!」 「晁爱卿请坐!」 陈庆请晁昆坐下,笑眯眯问道:「现在泉州和南洋的商业往来频繁吗?」 「回禀陛下,原来只有一年两趟,但现在安装了轮桨后,已经可以一年走四趟,去南洋变得很容易,基本上也没有船只失事的消息,不过获利也低了,以前跑一趟有十倍的厚理,现在跑一趟只有三成获利,如果直接卖给港口坐商,又去掉一半,获利确实很薄了,没办法,每年只能多跑几趟。」 「高丽和日本国呢?」 「高丽已经不去了,那边很不友好,商人去那里轻则没收船和货物,重则丧命,我们都是在耽罗岛补给后,直接去日本国,官方购买白银,普通商人则购买其他货物。」 陈庆点点头,「说说南洋的土地吧!」 这才是陈庆召见晁昆的主要目的,他需要在南洋建立支点,雍朝向西扩张比较困难,但向北,向海外 扩张却容易得多,都是大片大片无人居住之地。 尤其是美洲和澳洲两大机遇,都和宋明失之交臂,不得不说,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遗憾。 「我说的土地拿到了吗?」 晁昆连忙欠身道:「回禀陛下,我们先后谈判三次,已经拿下来,麻六甲海峡的北岸,纵深三百里,卑职已和对方国王签署了协议,以一万贯钱的价格买下来。」 「已经买下来了吗?」陈庆追问道。 「已经买下来了,现在两万日本劳工在靠海湾的麻六甲河边筑城。」 陈庆点点头,可以把南洋安抚使司迁徙过去,雍南岛只是暂时的,岛屿只能驻军,真正的行政官衙还是需要在陆地上。 晁昆又道:「还有另外一片土地,就是浡泥国送给我们土地,位于通拉河东岸,面积不小,和雍南岛一样,最后曹使君和微臣商量决定,还是用五千贯钱买下,不接受赠送。」 「为什么要送我们土地?」 「回禀陛下,通拉河西岸就是三佛齐国,浡泥国抵挡不住三佛齐国的蚕食,便把我们安***来,阻挡三佛齐的东扩。」 陈庆赞许道:「小国有小国的生存智慧。」 这其实就和后世小国允许大国在他们领地建立军事基地一样,也是为了怕被另一个大国吞并。 「那片土地去看过吗?」陈庆又问道。 「卑职去看过,非常肥沃,是种植水稻最理想的地方,一年有三熟,那边还有一座小城,叫做泗屋城,有几千人口,他们的官员和驻军都撤退了,目前被我们的五百驻军接管。」 说到这里,晁昆轻轻叹息一声,「南洋最大的问题,就是能利用的土地太少。」 「这话怎么说?」陈庆不解问道, 「回禀陛下,南洋各地都是被大片茂盛的森林覆盖,只能海边的少量土地可以利用,因为需要澹水,一般都是在河边,如果距离河水太远,那么海边也不能利用。」 陈庆倒也理解,正是因为森林覆盖太多,南洋各国才能成为整个世界香料的中心,不光他们去购买香料,阿拉伯人、波斯,甚至东罗马商人也会过来购买香料。 「朕知道了!」 陈庆点点头道:「南洋的贸易继续做,但是要加紧马六甲新城的修筑,还有浡泥国这边的土地,重点是要招募汉人去居住。」 「陛下,现在招募百姓过去确实比较难,南洋那边女人多,男人少,如果陛下同意让士兵留下,他们可以娶那边的女人,延绵子嗣。」 陈庆想了想,便欣然道:「朕从来不反对士兵留在海外,可以迎娶当地女人,当你们要注意一点,不是让士兵融入当地,而是要让当地的女人融入我们,甚至要让当地百姓都渐渐汉化,让他们的孩子学汉语,学习中原礼仪。」 「微臣完全明白殿下的国策!」 「你明白就好,还有琉球岛朕一直很关注,那边修建了三座县城,要加大中原人口迁徙力度,只要人口破一万户,就可以独立建府,成立琉球府,努力吧!朕会让你成为第一任琉球府刺史。」 晁昆激动,起身躬身道:「微臣一定会千方百计,增加琉球岛人口。」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绑架 京兆船舶学校是郑、虞、王三个大商人合作创办的学校,专业就是建造和修理船舶,目前造船业是雍朝第一热门行业,一个普通的船工月收入都能达到十贯钱,能造海船的大匠月收入甚至到了三十贯钱。 所以船舶学校创立,报名的学生火爆,数万人报名,但最后只录取了三千人。 学校还在西城外修建,目前临时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主要是上一些理论方面的内容。 这天下午,学生们纷纷从学校出来,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从学校里出来。 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有人喊他,“黄河平!” 少年看了看对方,是个不认识的男子,笑容可亲。 “你找我?” 男子点点头,“你爹爹很忙,少府寺那边有件重要事情,他让我来接你!” 少年摇摇头,“不用,我都是自己回去!” “快上来吧!今天要去一个朋友家吃饭,你不知道地方,你爹爹让我来接你。” 少年迟疑一下,走上了马车,车门轰然关上,马车疾驶而去,少年感觉不对,拼命挣扎,一把匕首顶住了他的咽喉,刚才男子恶狠狠道:“再动就割断你的喉咙!”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怒斥道。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乖乖配合,否则我们只能把你和父母一起杀掉!” 对方威胁到自己的父母,少年只得停止了挣扎。 “这就对了,我们很快就会放你回家!” 男子将少年双手反绑,用一个黑袋子罩住了他的头,马车加快速度向咸阳方向驶去。 ......... 家住四方城第七十九号的黄清是一名少府寺的冶炼大匠,算得上是雍朝最优秀的冶炼匠,雍军重甲步兵三尖两刃刀所用的精铁就是他炼制而成。 入夜,黄清一家人都焦虑不安,他的次子黄河平去学习造船,但到现在还没回家,着实让黄清担忧。 他的儿子一向老实乖巧,从不在外面过夜,也不会和什么狐朋狗友鬼混,每次都是准时回家,但今晚怎么回事? “孩子他爹,有人找!” 黄清心烦意乱,这时候来客人做什么? 他快步走到院子里,是两个陌生男子,还拎着一口大箱子。 “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笑眯眯到:“在下叫裴秋山,是造船学校的先生,令郎现在在我家里!” 黄清愕然,“我儿子在你家里?” 裴秋山点点头,“我们谈谈吧!” “我儿子呢,他怎么不回家?” 裴秋山澹澹道:“我们还是谈一谈吧!” 黄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点点头,“请进!” 裴秋山和手下走进客堂,黄清吩咐妻子到:“你把院门关了,不要来打扰!” 他妻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去关门。 黄清来到客堂,请二人坐下,他开门见山道:“你们倒底是什么人?我儿子在哪里?” 黄清作为一级大匠,受过内卫专门的反泄密培训,他立刻意识到这二人来者不善,他们极可能把自己儿子绑架了。 裴秋山取出一块绕着红绳的玉如意,放在桌上,黄清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儿子手腕上的东西,他怒道:“你们果然绑架了我儿子!” “请黄先生不要激动,你儿子很好,我们没有伤害他,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 裴秋山极力安抚黄清,他大箱子放上桌子,打开箱子,霎时间金光灿灿,里面全是黄金。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黄清捏紧了拳头,他现在只关心儿子安全,黄金他已不放在心上。 “很简单,我们想学习黄先生的冶炼锻造技术,想聘请黄先生去高丽出任匠作监首席大匠。” “原来你们是高丽人!” “我们是哪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诚意!” “诚意?” 黄清重重哼了一声,“绑架我的儿子,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 “我们没有绑架,只是希望你们一起团聚!” 黄清摇摇头,“赶紧把我儿子放回来,一切好说,如果今晚见不到我儿子,你们也离不开四方城。” 裴秋山见黄金加威胁对这个黄清没用,他只能采取第二个方案,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动作迅如闪电,一掌噼在黄清脖子上,黄清顿时软软倒地,晕厥过去。 手下又如法炮制,噼晕了黄清的妻子,他们一起动手,将黄清和他妻子先后抬进了门外的马车内。 马车立刻起动,迅速离开了四方城。 ........ 这一次,内卫盯住了他们。 夜晚,马车走不快,两名骑毛驴的老者跟在马车后面,一路前往京兆城。 马车驶入了西城门外的一座农家大院。 内卫没有立刻下手去解救,种桓猜测对方手中还有别的工匠,他们很可能会把工匠集中起来,一起送去高丽。 这也是内卫吸取了从前的经验教训,高丽人做事有两批,一批负责收集资源,另一批负责转移资源,也就是送往高丽。 上一次内卫下手过早,把收集资源的一批人抓捕了,结果导致另一批转移资源的高丽人从容把铁火雷送往高丽。 这一次,内卫要把两批高丽人一网打尽。 裴秋山给黄清一家三口服用了药物,一家三口都在昏昏沉沉熟睡中。 一更时分,马车再一次离开了西城外的大院,向渭河方向驶去...... 此时,种桓就在靠近西城门附近的一座内卫分支机构内等待消息。 他不能多派手下,而是派了三名跟踪能力最强的手下盯住对方,同时在渭河和广运潭码头部署了跟踪船只。 根据上次的审问记录,得知对方在开封府巩县设了一个转移点,但具体在巩县哪里,他们不知道。 种桓判断,他们这一次还是会把黄清一家三口先送去巩县汇合,然后再从巩县转移去山东路出海,前往高丽。 这时,有士兵奔来汇报。 “启禀将军,对方已经离开大院,马车向渭河方向驶去!” 种桓点点头,“已经跟踪了吗?” “两人已经跟踪前去,留了一人继续盯住大院!” 这是很有必要的,防止对方虚晃一枪,声东击西。 “我知道了,继续去盯住对方大院!” 手下走了,种桓继续耐心等待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 马车抵达了渭河码头,停在一艘三千石的大船前,整个码头上就只有这一艘三千石大船,其他都是千石左右的货船。 几名武士从马车里抬下三口大木箱子,将它们抬上了船。 内卫首领徐成在远处盯着船,他对手上两名手下道:“去码头登记处查这艘船!” 两名手下飞奔去了,片刻两名手下就回来了,低声禀报道:“这是一艘民用货船,东主姓刘,常年往来于三门峡和京兆之间,今天下午才抵达京兆,被人包了三个月。“ 这时,一名船夫跳下船,捂着肚子跑到草丛里去了。 这是一个机会,但徐成稍微迟疑一下,这会不会是对方武士装扮成船夫? 但徐成凭着船夫跳下船和跑步的姿态,断定船夫不会武艺,应该只是一名普通船夫,并不是对方的武士改装。 徐成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一闪身冲了过去。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招供 很快,徐成穿着船夫的衣服跳上船,他一眼看见了船夫说的船老大老方,一个须发斑白的中年男子。 他走到老方面前低声道:“不要声张,我是内卫!” 他将内卫银牌取出,船老大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帮人是高丽探子,来京兆偷窃军事机密。” “我就是说,他们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徐成低声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汪平,你告诉几个手下,别被对方看破了,要不然小命难保。” 船老大点点头,又问道:“小汪呢?” “我的手下带他回城了。” 船老大又去把几名船夫集中起来,交代他们几句,徐成便以汪平的化名留在船上。 三更时分,在对方的要求下,船只离开码头起航了,向潼关方向驶去。 ......... 船只起航没有多久,种桓得到消息,指挥使徐成上船了,乔装成了一名船夫,会在华阴县码头留下消息。 种桓立刻安排手下,从陆地跟踪这艘大船,又吩咐统制褚光亚率领一百多名内卫从陆路赶往华阴县。 种桓则继续盯住裴秋山和姚开山以及他们同伙。 .......... 裴秋山发现了一件麻烦事,四方城忽然加强了戒备,把所有的小商小贩全部驱赶出城,大门口站满了士兵,进出都需要通行证。 应该是昨天晚上他们绑架了黄清夫妇,引发了安全警备。 如果是这样,他们怎么带走火药大匠? 裴秋山有点为难了,他随即找到了县尉姚开山。 “你得想想办法,这是国王亲自主持的计划,我们决不能空着手回去。“ 姚开山摇摇头,“火药火器匠一直都是管控最严格的,早晨有专门的马车接他们去火器监,还有骑兵护卫,晚上也一样,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除非你能收买火器监令,否则基本上不可能。” 裴秋山不甘心道:“有没有类似孔源那样的低层官员,同时又掌握着重要信息。” “有也被管控起来了,说实话,我很担心孔源被内卫盯住,他是掌握名单的,现在黄清失踪,内卫肯定开始调查,他们肯定会重点怀疑孔源,一点孔源被调查,我就要被抓了,你们到底有没有找到孔源藏到哪里去了,赶紧把他干掉!” “放心吧!查不到你头上,应该是黄清的儿子泄露,我问过他,他好几个同窗都知道他父亲的情况,内卫一般都是从身边家人开始查,最后才会怀疑到官员头上,现在赶紧想想办法,火药匠怎么办?” 姚开山沉思片刻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路上动手,你们干掉三十名押送骑兵,马车内工匠任你挑选。” “别说这样的傻话了,我们一共只来了十五人,昨晚走了五人,还剩下十人,十人对抗三十名骑兵?” “那么只能等耐心等了,机会是等出来的!” 裴秋山沉思片刻道:“你再想想有什么办法,明天中午通知我,实在不行,我们先撤到洛阳去,三个月后再和你联系。” 裴秋山匆匆走了,姚开山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也心烦意乱,孔源就像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这时,一名手下在门口道:“刚才京兆府刘司马又派人来催报告了,让我们赶紧送过去。” 咸阳的五百民团士兵是县尉姚开山负责管理,每个月都要写一份民团报告,写是写好了,但这两天姚开山心里很烦,没有时间去送。 前天就到期了,难怪京兆府要催促,“给我备马车,我去京城!” 姚开山拿着文书坐马车去了京城,咸阳县属于京兆府管辖,姚开山的上司虽然是县令,但他同时也要向京兆府司马汇报。 京兆府位于万年县内,马车缓缓在台阶前停下,姚开山走下马车,吩咐车夫道:“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出来!” 姚开山每个月都要来京兆府,他已经轻车熟路,一路走到后院,来到司马刘江的官房门前,小茶童在门口道:“司马请你进去!” 姚开山快步走进官房,只见房间里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不是司马刘江。 姚开山心中觉得不妙,转身就走,门已经关上了,两名彪形大汉双手叉在胸前,靠在门上,冷冷的看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要做什么?” 男子澹澹道:“在下种桓,内卫首领,找你做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姚开山眼前一黑,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连忙稳住心神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这样随意怀疑我!” ”我不跟你废话,我就开门见山,我要知道高丽除了在巩县外,哪里还有情报点,你只要把这点交代清楚,我可以保你儿子平安,如果你不说,等我们收网裴秋山后,你将被满门抄斩,两个儿子都一起被斩,子嗣断绝。” 姚开山再也站不住,靠在墙边坐了下来,眼睛充满了绝望。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挨不住打,被迫交代,一样全家抄斩,带下去!” 两名大汉上前抄起姚开山就走,姚开山吓得大喊起来,“我交代,还有三处,一处在燕山路平州,一处在洛阳,还一处在蓬来县。” 】 种桓追问道:“具体地址你可知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说出来,你两个儿子就活了。” “我虽然不知道,但我知道头目是谁,他在哪里?头目什么都清楚。” ”头目是谁,在哪里?” ”头目就是我的恩师李算子,他现在在洛阳官学当教授,化名李真,他身边还有五个人,负责长期收集情报,我是京兆这边的情报主管,身边有三个人,负责收集京兆的情报。” 这倒是出乎种桓的意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高丽在雍朝其实有两条线,一条是情报线,一条是任务线,裴秋山是任务线,而姚开山是情报线。 巩县属于任务线,自己把情报线忽略了。 种桓一把揪住他衣襟道:“你老老实实把什么都交代出来,我会禀报天子,饶你一死!” 姚开山点点头,”我说,我什么都说!” ............ 一个时辰后,种桓来到御书房向天子汇报最新情况。 陈庆也十分关注高丽的情报机构,他即将对高丽用兵,在用兵之前,必须要将高丽的情报网完全拔出。 “他们是怎么把情报穿给高丽?”陈庆问道。 “从蓬来县用鹰信传到高丽,他们也是从蓬来县通过贸易船,把各种物资运送到高丽。” 陈庆点点头,”那就收网,务必要把洛阳的情报头目抓住,朕给你们两个月时间,把雍朝境内的高丽探子彻底一网打尽,不留余孽!“ “微臣遵命!” 当天晚上,内卫开始了收网行动。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收网 入夜,五百名内卫士兵包围了西城外的农家大院,农家大院主要是前后院子很大,房子倒没有多少,只有七八间屋子。瑌 裴秋山和他的十名手下就躲藏在这里,院子里还停着他们的马车,按照计划,如果明天中午姚开山无法给出完成任务的线索,他们就将暂时撤退到洛阳。 先躲避两三个月,等风头过了,他们再回来想办法。 手下们正在收拾东西,他们要收拾的物品很多,包括姚开山这几年收集的很多重要资源。 比如飞龙保命丹和金创止血膏的配方和制作方法,还有原料和成品各一箱,另外还有铜活字的制作技术,上等宣纸的制作配方和技术,还有精铁冶炼技术,像这种精铁冶炼技术,光看资料,要五到十年才能摸索出来,他们等不了这么久,这就是他们要抓黄清的原因。 还有重型投石机的制作技术,这也是姚开山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的,高丽也有投石机,但射程都不足。 还有神臂弩的制作技术以及样本。 高丽这个民族有很强的危机感,很好学,就算学不到也要千方百计偷,但偷走后却死活不肯承认,一口咬定是自己发明创造,整个民族都极为卑劣。瑌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裴秋山一惊,这是哨兵的惨叫,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有情况,快拿兵器!「 话音未落,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箭矢射进屋子,九名手下当场有五人乱箭穿身,当场毙命。 裴秋山大吼一声,拔刀向后院冲去,「跟我杀出去!」 四名手下也纷纷拔刀跟在后面,他们刚冲进院子,立刻被数十名内卫士兵团团包围,只抵抗了几下,便被长矛戳穿腿部倒地,全部捆绑起来。 裴秋山像野兽一般大吼大叫,拼命挣扎,被内卫士兵一棒打在后脑勺上,立刻晕死过去。 几名活口被内卫押走,内卫士兵开始彻底搜查房间..........瑌 一艘三千石的货船抵达了华阴县,徐成在大船上已经很熟练,完全就是一名船工,他会做饭,便主动承揽了做饭的活计,可以不断接触几名高丽武士,但他始终接触不到黄清一家。 黄清一家三口被关在船只二楼,五名武士轮流看守他们,为首是一名女武士,几名武士也知道黄清的重要,对他们一家三口倒也没有虐待。 船只到了华阴县,要补充淡水和粮食,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是要跟船到巩县,找到他们老巢。 当然在华阴县也是抓捕五名高丽武士的机会,然后逼迫高丽武士带他们去巩县,但这样做容易打草惊蛇。 不过现在计划改变了,京兆已经动手,那么这边就不能拖下去。 根据姚开山的口供,五名高丽武士中,有一个叫做白春山的女人,这个女人是裴秋山的副手,当初那颗铁火雷就是她带去高丽,只有她知道巩县中转站的具***置。 三千石大船缓缓靠岸,立刻有专门补充水和粮食的商人迎上来,不需要他们下船,几名高丽武士也很警惕,不准船夫下船。瑌 这时,一艘小船从大船旁边驶过,一颗包着石头的纸团仍在徐成的脚下。 徐成打开纸条看了看,随即将纸条放进嘴里吞掉。 他向周围看去,几艘三千石的货船分布在他们周围,看样子也是来补充水和粮食,但实际上已经把他所在的大船包围了。 他任务有两条,一是活捉女武士,其次是保护黄清一家三口。 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徐成将纸包着那块石头掰碎,放进汤锅里,那可不是一般的石头,那是内卫专用的强效***,无色无味,放在汤茶里效果很好。 这几名高丽武士很喜欢他做的排骨肉酱汤,每天要他做,片刻,他将午饭送进了船舱,四名高丽武士有说有笑地进来吃饭, 女武士独自在二楼看守黄清一家三口。瑌 徐成从侧面翻了上去,透过缝隙他可以看见船舱内的情况,黄清一家三口双手反绑,嘴也被破布堵住,靠岸了,肯定会把他们控制起来。 那个女武士就坐在门前的椅子上,目光冷漠地望着一家三口。 徐成迅速转到门边,抽出身后的粗木棍,他在耐心等待。 片刻,楼下船舱里」哗啦!「一声巨响,那是碗碟落地的声音。 房间里女人腾地站起身,推门走出来大吼道:「楼下怎么回事........「 忽然,她腿一软,软软倒在楼梯上,徐成出现在她身后,冷笑一声,扔掉木棍,将她拖进船舱,手脚反绑起来,嘴也给她堵住。 船舱内的一家三口眼睛瞪大了,徐成扯掉他们口中破布,黄清急问道:「请问壮士是何人?」瑌 徐成微微一笑,「我是内卫指挥使徐成!」 黄清嘴咧了咧,泪水涌了出来,徐成割断了一家三口手脚上的绳索,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徐成用黑袋子罩住女人的头,走出船舱向周围几艘船用力挥手,船上立刻涌出大群内卫士兵向船上冲来,吓得船夫纷纷蹲下。 徐成连忙大喊:「不要伤害他们!」 船舱内,四名高丽武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碗碟摔满一地。 内卫士兵立刻上前把他们四人捆绑起来,这时,徐成抓着女武士从楼上走下来,他把女武士交给士兵,「立刻押下去审问,我们要尽快赶到巩县!」 ..........瑌 三天后,徐成亲自率领数十名内卫士兵抵达巩县,刚到县城城外,一名提前一天赶来探查的内卫士兵迎上来汇报道:「启禀指挥使,我们已经找到了对方巢穴,就在城门旁的一座宅子,大门紧锁!「 「有人进出吗?」 「没有人进出,但里面有人生活,周围邻居说,早晨看见有炊烟,另外两名弟兄在监视前后门。」 徐成又问道:「宅子有多大?」 「大概三亩左右!」 徐成点点头,「晚上先去探一探!」 按照女武士白春山的交代,院子里应该生活着五个人,三名高丽武士,还有一对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夫妻。瑌 他们只要等到黄清一家抵达,就立刻启程前往蓬莱县,从蓬莱县上船去高丽。 夜幕刚刚降临,三十余名内卫士兵就包围这座三亩宅,一名内卫高手在屋顶上探查宅内的情况。 片刻,探查士兵回来禀报,确实发现宅子里有五人,一对中年夫妻住在后院,前院住着三名武士,没有看到胁迫,中年夫妻很自由。 这对中年夫妻的底线内卫已经查到了,男子姓丁,巴蜀人,擅长找铜铁矿,但他不是官匠,他在巴蜀替商人找矿,找到了好几个小铁矿,颇有点名气。 高丽国以每月两百贯钱的高价请他去高丽找铁矿,这倒无可厚非,他是民间找矿人,雍朝也没有向高丽宣战,他想高丽赚钱也合理合法,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徐成一挥手,三十余名内卫士兵翻过高墙,冲进了宅子里。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双面 收网行动的关键便是洛阳,他们目标是河南府官学教授李真,种桓亲自带队赶到了洛阳,徐成也从巩县赶来和他汇合。 种桓出发前专门查阅了国子监的资料,找到了这个李真的档桉,档桉记录,这个李真是洛阳人,长期在济州教书,是济州官学的首席教授,思念故土,落叶归根,被济州刺史严文徽推荐给河南府府学,成为府学的外聘教授,也就是没有官职的教授。 但档桉内的其他证明资料都没有,就只有一纸简历,也正是这个缘故,府学无法让他做正职教授,只能让他做个外聘教授。 根据姚开山的交代,这个李真便是高丽国在宋雍两朝的情报头子,在济州呆了近二十年,发给高丽国大量的情报,他洛阳有五名得力的手下,都是他的学生,有高丽人,也有汉人,而且李真在雍朝颇有人脉。 和济州刺史严文徽关系密切不用说了,四年前到洛阳后,又和当时的河南府通判苏霖交往密切,后来苏霖调到朝廷出任吏部郎中,李真就是走了他的关系,把刚刚考上进士的姚开山任命为咸阳县县尉,这可是一般进士很难得到的肥差,只有进士前十名才有这样的机会,但姚开山的进士排名在七十名以外了。 姚开山还告诉种桓,这个李真用汴梁哀生的笔名在《京报》上写了不少文章,宣传女真人残暴,鼓吹复仇,将女真人、契丹人以及其他辽东异族赶尽杀绝。 从民族情绪上说,很多人都拥戴李真这种灭绝论,但李真鼓吹杀绝辽东异族却动机不纯,他是希望出现一个无人居住的辽东,然后高丽人趁机填补这个地域空虚,占领辽东。 上午时分,种桓带领三十几名内卫骑兵进入了洛阳。 内卫在洛阳有一座占地三亩的官宅,这里驻扎着一个内卫分支机构,有十人左右,内卫在各路重要大城都有分支机构,但它们的职责已经不是抓捕敌军探子,而是转变了职能,变成对河南路境内的私盐、私酒和私钱的监控调查。 天下统一,经济极为活跃景气,各种经济犯罪也跟着活跃起来,私盐、私酒是最多的,然后就是假银角子,用云南白铜彷造银角子,虽然两者重量不同,但随着银角子上市量越来越大,越来越普及,反而容易疏忽。 种桓带着手下把官宅对面的一座客栈也包了下来,根据姚开山的交代,李真有两座宅子,一座是他的住处,另一座是学堂,其实就是情报机构,大量的情报都存放在学堂里。 必须等他去府学上课时抓捕他,五名手下也要集中抓捕,不能让任何一人逃脱,关键是姚开山只知道李真的家,而不知道学堂在哪里? 所以他们必须要耐心,不能操之过急。 ......... 李真年约六十岁,长得仙风道骨,他的真名叫解真,字算子,是百济九大家族解氏的后人,曾出任高丽司徒部博士,那时改名叫李算子,又被高丽派来中原收集情报,再次改名为李真。 目前他在洛阳官学教礼仪课程,被聘为教授。 上午,他和往常一样坐牛车来到了解惑求真学堂,位于洛阳城的嵩山大街,距离府学很近,李真进了学堂,直接来到后院,他的五名手下也是这所学堂的先生,以教书为掩护,四处收集情报。 “京兆那边的消息发来了吗?”一进屋李真便问道。 一名手下摇摇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李真眉头一皱,姚开山怎么回事?难道雍朝的船只情报就这么难搞吗? 另一名手下道:“师父,听说裴秋山搞到了冶炼名匠,正转运过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朝廷那边提高警惕了,所以姚师兄无法下手。” 李真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随手拾起一份整理好的情报合集道:“这是抄给我的?” “正是!” “好,我拿回去细看,你们继续吧!” 李真把情报合集揣进怀中,转身走了,他又坐上牛车慢悠悠而行,他看了一眼身后,一个包着头巾的老妪骑一头瘦弱的小毛驴远远跟着他,身上还背一个香袋,胸前还挂着一串佛珠,一看就是去佛寺烧香的虔诚信徒。 李真没把这个老妪放在心上,洛阳礼佛的老人太多了。 距离府学还有一里时,牛车停住了,李真下车进了一条小巷,巷子很短,里面只有一户人家,只见李真敲开门,一闪身进去了。 】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李真又从巷子里出来了,坐上牛车,不慌不忙向府学而去。 ........... “怎么回事?” 种桓惊讶道:“李真不是只有两处老巢,怎么还会有第三处?你确实看清楚了?” 向种桓汇报的内卫正是那名虔诚礼佛的老妪,老妪其实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内卫士兵假扮,他扮老妪是一绝,用来跟踪最有效果。 “卑职没有看错,他进了那座院子,大概呆了一炷香时间,然后又出来了。” 旁边指挥使徐成道:“将军,姚开山应该不会隐瞒,这第三座老巢估计姚开山也不知道。” 种桓点点头,他想应该是这样。 这时,另一名内卫士兵进来禀报,“启禀将军,五名手下都在学堂,聚齐了。” 种桓沉思片刻道:“我去找洛阳府刺史!“ ............ 李真很清闲,他上了一堂课,半个时辰,然后就没什么事情了,他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喝茶。 这时,茶童在门口道:“老爷子,余刺史派人来请!” 李真起身走出门,只见一名年轻文吏躬身行礼道:”我家使君请了几名诗友小聚,特让卑职来请先生过去。“ 李真笑呵呵道:“你家使君怎么会有这个雅兴?” “他昨晚写了几首诗,感觉不错,请先生去赏评。” 李真欣然捋须道:“好吧!我去捧捧场,可有马车?” “使君的马车就在大门外等候。” 李真拿了一把扇子,步履轻快地跟随文吏向府学大门走去,他现在正在全力拓展人脉,难得余刺史请他,这是一个机会。 府学大门外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李真一眼认出,正是余刺史的专用马车,居然用刺史专用马车来接自己,李真感觉很有面子。 “先生请!” 文吏拉开车门,请他进去。 李真刚钻进马车,却发现眼前出现一个粗壮的大汉,他顿时愕然,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拳头’砰!’狠狠打在他的面门上,李真当即晕了过去。 马车随即启动,向内卫分支点驶去......... 于此同时,四十名内卫士兵兵分三路,分别去抄李真的老巢。 学堂去了二十名内卫士兵,由徐成带领,他们负责抓捕五名手下。 种桓对李真的第三个老巢极有兴趣,他有一种直觉,第三个老巢一定藏有什么秘密。 种桓亲自带着十名士兵来到了第三个老巢,墙不高,不用开门,十名士兵从前后左右直接翻墙进去。 种桓走进院子,只听房间里叽里呱啦一阵大叫,片刻,士兵押着三人出来。 “将军,这里还有三名情报探子。” 种桓眉头皱成一团,明明只有五个情报探子,怎么又多出三个来? 难道姚开山故意有隐瞒不成? 不可能啊!他比谁都怕死,他想活就不敢隐瞒。 这时,三人中为首男子用流利的汉语道:“将军,我们不是高丽探子!” 种桓上前打量他们一下,见他们打扮长相都不像汉人,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日本国派来贵国的留学生。” “日本人!”种桓愣住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远景 听完种桓的汇报,陈庆的眉头也皱成一团,怎么会有日本人,太出人意料了。楉 「蓬莱县和平州的两处据点派人去清剿了吗?」陈庆暂时还是关心高丽的情报点。 「回禀陛下,内卫在山东路和燕山路各有分支点,微臣已经飞鹰传书过去,命令他们请求当地驻军协助,清剿这两处情报站,他们都是以商人身份为掩护,人数很少,蓬莱只有三人,平州那边只有两人。「 「李真交代了?」 种桓躬身道:「他交代了一部分,很出乎微臣的意料,他竟然同时为高丽和日本效力。」 陈庆略略一思索,又问道:「他是百济人?」 「正是·,他是百济九大家族中解家的后人,但他在高丽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陈庆点了点头,百济人就不足为奇了,从唐朝起,生活在半岛东南部的百济人就是亲日派,从前国王就一直是日本国操纵的傀儡。楉 虽然百济国已经灭亡上百年,但只要日本窥视半岛的野心不灭,那么百济留下的亲日遗毒就一直会存在下去,这个李真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日本国收集雍王朝的情报,陈庆并不奇怪,从隋唐时就开始了,只不过那时日本更多是为了学习,但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情报收集。 这时,陈庆忽然警惕起来,日本千年来一直是条毒蛇,雍朝购买日本的白银,而日本何尝不是在盯着雍国先进的军事技术。 虽然这个时候日本对大陆还没有什么野心,但从唐朝开始,日本就盯住了高丽半岛,现在高丽兵微将寡,国力极为羸弱,日本又有百济旧贵族势力为内应,他们会不会也在窥视这个机会? 想到这,陈庆对种桓道:「重点是审问日本三个留学生,还有李真,朕要知道日本国的意图,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微臣明白了,微臣继续审问。」 种桓告退,陈庆提笔在白纸上写下「日本」两个字,这两年他重建安西,开拓南洋,偏偏把日本国给忘记了。楉 日本国很快就要进入幕府时代了,这正是将来倭寇以及日本军国主义诞生的根源,这条毒蛇不得不让人警惕啊! ........... 种桓回到官衙,却听见有人喊他,「种将军!」 种桓回头,却是之前向他提供了很多情报的孔源,他随即吩咐手下,「把他带到我的官房来!」 种桓回到自己官房,片刻,孔源被带上来,「参见将军!」 「你儿子的毒解了吗?」种桓笑眯眯问道。 内卫抓住裴秋山时,在他房间里找到了毒药和解毒药,给了孔源一份。楉 「我儿的毒性已解,多谢将军!」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孔源因为养别宅妇,触犯了雍朝刑律,已经被革职了,但他揭发高丽有功,天子又破例给了他骁骑尉的勋官,这样,他就可以娶妾,把儿子带回家了。 而且裴秋山给了孔源的一千两银子,内卫也没有没收,算是给他的奖励,他就算被革职,生活也有了保障。 「小人想做酒生意,但没有牌子,能不能请内卫给盐铁监打个招呼?」 牌子就是经营酒的执照,每年盐铁监和各地官府都会竞拍,算是官府和朝廷的一项财政收入,从北宋时就开始了。 拿到执照,才能向官府买酒曲饼进行酿酒,才能公开卖酒,如果没有执照酿酒卖酒,那可是违法的,一旦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轻则罚钱,重则坐牢,如果数量巨大,还会被斩首。楉 私酒贩子和私盐贩子一样,一直是内卫打击的重点。 朝廷现在休养生息,商税、户税停征,架间税和其他苛捐杂税也废除了,田税也极低,现在基本就靠盐税和酒税以及其他官办收入来维持朝廷以及军队的运转。 所以盐、酒、糖三样属于官府专卖,统属于盐铁监管辖,查得极为严厉,不光盐铁监查,内卫也在查。 种桓想起一事,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书和一块牌子,笑着递给孔源,「我们之前打掉一个私盐贩子,他用卖酒为掩护,酒牌和酒契都有,我给出个证明,你去盐铁监变更一下。」 孔源大喜,有内卫证明,这份酒牌就合法了,只要花十贯钱去盐铁监变更一下,酒牌就归自己了,明年只须一千贯钱就能续签。 酒牌拿的时候很贵,要几千贯钱,甚至上万贯钱,还不一定能拿到,需要抽签,一旦拿到可以维持五年,每年续签不贵,五年后需要重新申请,当然老酒牌有优先权。 「多谢!小人感激不尽。」楉 「去吧!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因为孔源的举报,内卫才抓到了姚开山和裴秋山,才最终将高丽情报网一网打尽,但孔源却因此被罢官,让种桓也颇为歉疚,给他一份酒牌,解决他的生计问题,种桓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解决了孔源之事,种桓心情不错,他随即令道:「开堂,提审三名日本人,」 .......... 下午,陈庆接见了刘大江,休整了近五个月,刘大江将再一次带队出航了。 「都准备好了吗?」陈庆笑眯眯问道。 「回禀陛下,都准备好了,这一次将有八百人随微臣出航,其他两百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法再跟随,微臣理解,也不勉强他们。」楉 陈庆点点头,又对他道:「这一次你们不是贸易了,而是试验和探险,大概会耗费一到两年时间,你们有三艘大船,都是两万石的巨船,安装了最新的蒸汽机,太学花了一个冬天进行改造,会有工匠和你们随行,新船的动力主要是煤和淡水,你们将在南洋试验半年左右,然后开始你们探险。「 说到这里,陈庆从柜子里取出一卷地图,这还是他十年前亲手绘制,没想到终于用上了。 他打开地图道:「在三佛齐国遥远的南面,有两座大陆,一大一小,大的这片陆地和我们大雍王朝一般大小,生活着极少数的土地人。 陈庆所指就是后来的澳大利亚了,他十年前凭一点点模糊的前世记忆,画出了这幅地图,如果现在让他画,他不一定画得出来。 「然后再这片大陆以东约数千里外,再这里,还有一片小的大陆,它其实是两座岛,南岛和北岛,这一次你要找到这两片大陆,并把航线建立起来,然后再过两年,从日本国以北,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几个月后你们就会看到一片更加广袤的大地,比我们的雍朝大几倍,我们祖先的一个分支在那里生活。」 刘大江不解道:「我们祖先的分支?卑职不太明白。」 「是两千多年的殷商一支,他们去了遥远的大陆,在那里建立新的王朝,和我们完全隔绝了,朕希望你们两年后去那里,和他们建立联系。」楉 说到这里,陈庆笑道:「一步一步来,先去南面,找到两片大陆,我会派驻军队,逐步移民过去,然后再去大洋的彼岸,完成这些任务,你会名垂史册。」 刘大江激动道:「微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完成所有任务。」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倭军 当天晚上,种桓紧急求见天子陈庆,陈庆在麟德殿接见了种桓。种桓躬身道:“启禀陛下,今天李真彻底交代,微臣觉得事关重大,特连夜向陛下汇报! “陈庆不慌不忙道:“什么重大情况?” “日本国极可能对高丽发动战争。”陈庆微微笑问道:“日本要发动战争,李真怎么会知道?” “回禀陛下,是从前的一些百济贵族,他们和日本国有勾结,组织了上万名所谓的百济军,准备迎接日本国军队登陆,时间就是今年的春夏之间。”日本准备攻打高丽,陈庆一点都不奇怪,现在高丽国壮丁被金国消耗得所剩无几,国力极其羸弱,偏偏又不知好歹,挑衅传统的宗主国,现在正是攻打高丽良机,而日本这个民族,很善于抓住机会,这个攻打高丽的机会,他们不抓住才怪。 陈庆澹澹笑道:“日本国想来高丽送死,朕求之不得,尽管让他们来!”.............五月初,征讨草原的十万大军返回,安西第一批五万大军返回了京兆,陈庆任命李成为安西节度使,统兵五万镇守安西以及金山,并开始着手在金山北修建一座城池,作为贸易军城。 与此同时,朝廷又通过了谴责决议,高丽帮助金国入侵中原,高丽士兵屠杀汉人百姓,对北宋灭亡负有重大责任,至今拒不悔改,同意大军讨伐高丽。 陈庆下令向辽东增兵二十万,调集船只两千艘,从水路将大量粮草物资运往辽东,另外,又从水路出兵,向耽罗岛增兵八万,共计二十八万大军,号称三十万大军讨伐高丽。 此时的雍朝已经不像当年隋军讨伐高句丽那样艰难了,征用数十万民夫,昼夜不停向辽东运送粮食,最后劳民伤财,士兵混乱,导致三次惨败。 雍朝的航运业十分发达,经过多年的积累,官方和民间超过三千石的船只已达万艘之多,大部分都是使用轮桨,替代了传统的风帆,使船只四通八达哪里都可以去。 而且辽东水路众多,水网密布,使用船只运输粮食物资,就避免了隋朝的劳民伤财。 另外雍朝对民间船只采用自愿和雇佣制,按照市价雇佣船只,而不是从前的强征制度,这样一来,民间的积极性非常高。 数千艘民用船只对官方船只形成了有力的支援。这天上午,耽罗岛东岸,一支骑兵正和往常一样进行巡逻,忽然,有士兵指着远处海面上道:“那边有几艘船只!”巡逻队首领举起千里眼向海面望去,片刻,他对众人道:“有人在船上求救,立刻通知船只出海营救!”两名骑兵骑马向港湾奔去,不多时,三艘营救大船驶出海湾,向远处海面驶去。 不多时,海湾内忽然敲响了警钟,‘当!当!当!当!’这表示有敌情,军营内的士兵纷纷向码头奔去,只片刻,码头上聚集了上千名全副武装的雍军士兵,手持弓弩长矛,严阵以待。 三艘船只将两只落难船只拖了回来,落难船上的人竟然是倭军士兵,每艘船大约有十几人,个个身材矮小,俨如孩童一般。 每个人身穿皮甲皮帽,腰挎倭刀,有的人还带着几把刀,手持长矛。在雍军士兵的喝令下,他们放下兵器,战战兢兢举手下船。 一共有二十七人,雍军骑兵安排他们坐上两辆牛车,百名骑兵押送他们,向二十里外的军营驶去。 ..........自从发生了高丽军偷袭未遂事件后,耽罗岛的驻军已经增加到八千人,主将依旧是汤廷安,此时汤廷安已经到飞鹰传书,即将有八万大军进驻耽罗岛,让他做好准备。 新的营地已经安排好,士兵们正在搭建大帐,一片忙碌,这时,有士兵来报,东面海湾船只在海面上救助了两艘落难船,船上都是倭国士兵,一共二十七人,正向大营送来。 倭国就是日本国,官方称之日本国,但普通百姓和军队都称之为倭国,军队为倭军。 汤廷安立刻让士兵先把倭军士兵送去战俘营,战俘营实际上就是一座小军营,周围被高高的营栅包围,有士兵专门看守。 汤廷安又派人去把橘农王宏找来,王宏原本是一名长期在倭国经商的商人,回家乡途中被高丽军扣留,在耽罗岛上当了一名橘农,他娶了当地土着女子为妻,生了两子一女,雍军占领耽罗岛后,他原本想回家乡,但妻儿都不愿跟他回去,加上他在岛上分到了两百亩橘林,他也安心留下,不再考虑返回家乡。 不多时,王宏被请来,听说是请他当倭国语言翻译,他一口答应,他被领道战俘营·。 片刻,一名倭军首领被领上来,汤廷安对王宏道:“你替我问他,他们是哪里的士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耽罗岛外海?”王宏用流利的语言翻译过去,倭军首领目光中闪烁着狡黠,半晌道:“我们是肥前国的士兵,抓捕海盗,结果遇到风暴,被吹到了耽罗岛,多谢贵军救助我们。”汤廷安见他目光闪烁,心中有些怀疑,耽罗岛距离倭国并不是很远,他说遇到风暴,但耽罗岛这边风平浪静,一点暴风雨的迹象都没有,有点蹊跷。 他便命人把首领送下去,想了想,便决定分头审问士兵。果然,士兵的回答完全不一样,他们十几万人在肥后国集结,由藤原大将军统领,准备渡海攻打高丽国,他们是一万先锋军队,因为海面风浪较大,十几艘船只和主队失联,被风浪吹到了耽罗岛,只有他们两艘船存活下来,其他十几船都丧身海底。 这个消息让汤廷安大吃一惊,他们准备攻打高丽,不料被倭国抢先下手了。 汤廷安又审问了七八个倭国士兵,回答都是一样,他这才相信,立刻用飞鹰传信,通知雍军。 .............此时,刘琼和老搭档唐骞已经抵达蓬来县,一起抵达的,还有八万大军。 刘琼大军刚刚从安西回来,休整了半个月不到,又踏上了征程,刘琼将率领八万大军从南面攻打高丽。 而刘催和高定各率十万大军从北路辽东进攻高丽,近三十万大军南北夹击,天子陈庆要求他们两个月内结束战争。 刘琼和将领们正在商议登船的安排,他们将在后天正式登船前往耽罗岛,半个月后拉开战争序幕。 这时,一名士兵走进来,将一份鹰信递给刘琼, “刚刚收到的,耽罗岛发来的鹰信! “刘琼接过看了看,顿时吃了一惊,对众人道:“耽罗岛得到消息,日本国派十几大军准备渡海攻打高丽,他们的前锋军一万余人已经登陆。”这个消息使大帐内一片哗然,他们从南面进攻高丽,而倭军是从东南面进攻高丽,双方的路线肯定会发生重合,难道他们还要和倭军一战? 唐骞急道:“大将军,事关重大,要立刻把情报传给天子,要让天子知道这个情况。”刘琼点点头,把鹰信交给情报参军道:“立刻把鹰信传给京城,要用紫色信筒。” “遵令!”参军接过鹰信便匆匆去了。三天后,八万大军上了三百艘万石大船,携带着大量军事物资,浩浩荡荡向耽罗岛驶去。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断后 高丽东南外海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十几万倭军分成四批在高丽国东南沿海登陆。 尽管日本国内部有上皇和天皇的斗争,有皇室和摄关家的矛盾,执政权臣藤原氏内部也互为倾轧,另外还有朝廷和地方诸国的斗争,整个日本国内矛盾重重。 但在对外扩张,攻打高丽一事,日本国却上下齐心,一致支持,很快便由朝廷聚集十万大军,各地诸侯派出五万大军,共计十五万大军。 由关白藤原忠通出任主帅,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征讨高丽。 事实上,这次日本国入侵高丽也是蓄谋已久,数十年前,一批百济贵族企图复国,向日本国求援,日本朝廷就动了心思,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 当金国被灭,高丽国力羸弱,兵微将乏,偏偏仇恨宗主国,日本朝廷便意识到,他们的机会来了。 这时候便是吞并高丽的最好良机。 十五万倭军其实是从筑前国出发,以对马岛为跳板,乘坐六千多艘千石龟船在五月的一天出发了。 除了前锋的一万军遭遇突来的风浪,失踪了十几条船外,整个渡海都很顺利。 十几万大军在海滩上集结,一万多百济光复军送来了粮食和水,士兵们在海滩上饱餐一顿。 这时,百济光复军首席解玄一路打听,找到了主将藤原忠通。 解玄便是解真的兄弟,百济贵族一共有十三户,百济国原本是半岛西南,新罗国是在半岛东南,高丽统一半岛后,便将百济国的贵族全部迁到半岛东南,让他们背井离乡。 但这些百济贵族实力雄厚,就算去了东南也很快发展起来,高丽北部被金国多次洗掠,南方却影响不大,他们控制了大量土地和人口, 主帅藤原忠通问百济光复军解玄道:“源将军现在何处?” 源将军便是先锋主将源为义,率一万军在三天前抢滩,去给倭军寻找根基之城。 “源为义将军率军去了金城,金城内有我们的内应,应该拿下来了。” 藤原忠通点点头,又问道:“有雍军的消息吗?” “暂时没有,我们收到解真从洛阳和京兆发来的情报,雍军在西域和草原作战,暂时无暇顾及辽东。“ 藤原忠通当然知道雍朝在和西辽以及草原的乃蛮部作战,正因为他们知道这一点,才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出兵。 等雍朝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占领了高丽,大不了最后派使者去京兆赔罪,分一部分土地给雍朝,再赔偿几百万两白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这就是日本国所打的如意算盘,但他们显然不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藤原忠通点点头,“但愿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要一个月内拿下高丽,我会让你们百济复国,但不属于高丽,而是属于日本的藩国。” 解玄等百济贵族当然不会指望能恢复从前的百济,能成为日本藩国,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休息够了,大军随即集结,向百里外的金城荡荡杀去。 ........... 金城是高丽东南第一大城,人口有十余万,这里也是百济光复会的老巢,近三成店铺和一半以上土地都控制在百济贵族手中。 金城目前由两千高丽军镇守,由于高丽国财政困难,士兵的待遇都不好,俸禄拖欠,伙食很差,以至于士气普遍低迷。 三更时分,城门上只有几名士兵站岗,其他人都找地方睡觉去了。 这时,一百多名黑影从城门边的小巷中出现,他们都穿着黑衣,手执兵器,全部都是百济复兴会的士兵,为了接应城外的倭军先锋入城。 为首将领一挥手,百名士兵兵分两路,一部分冲上城头,一部分奔向城门,只听几声惨叫,城头上便安静下来,紧接着,城门吱吱嘎嘎打开了。 埋伏在城外的一万倭军汹涌杀进城内,两千高丽士兵无法抵挡,几乎被屠杀殆尽。 紧接着,一万倭军开始针对城内平民进行血腥的奸淫掳掠,到处杀人放火,连很多大门贴有百济复兴标识的大户人家也难逃劫掠。 本来各个藩国的倭军加入入侵高丽,就是为了抢掠财物,想在战争中发财,让他们军纪严明,怎么可能? 天渐渐亮了,主将源为义下令停止抢掠,此时城内已是一片狼藉。 两天后,十四万主力倭军抵达金城,他们随即以金城为根基之地,开始全面向高丽国进攻。 ........... 耽罗岛,三百艘雍军战船载着一万水军,在汤怀的亲自率领下出动了。 对马海峡这几天风平浪静,数千艘千石龟船在海面上来来往往,将对马岛上囤积的粮食运往高丽。 这种千石龟船虽然体积小,但抗风浪还不错,不容易倾翻,可以在沿海使用。 一艘艘龟船满载着粮食向高丽驶去,这几天风平浪静,正是他们运送粮食物资的大好时机。 虽然可以掠夺高丽的粮食,但作为大规模的战争,倭军也必须要建立自己的后勤保障。 这时,海面忽然出现了大批雍军战船,几乎都是五千石以上的大船,而且速度疾快,比龟船快得多。 而飞驰在最前面的是数十艘五千石战船,它们特殊之处就是安装了生铁撞头,专门用来对付小船。 安装了轮桨后,这些五千石战船极为灵活,比万石大船速度更快,数十艘五千石大船噼波斩浪,向运送粮食的龟船冲去。 突然出现的雍军战船使龟船一阵大乱,四散奔逃,很多龟船为了逃命,纷纷把船上的粮食扔进大海。 龟船的弱项就是速度,它的团型利于稳定,却不利于航行,航行要梭子形才是最好,减少阻力。 千石的龟船根本跑不过五千石的轮桨战船。 “轰!”一艘龟船被雍军的五千石战船撞上,顿时四分五裂,几名士兵落海,随即被强劲的箭失射中,沉入海底。 另一艘龟船虽然侥幸逃过了撞击,但船上的士兵却逃不过强弓硬弩的射击,当场被密集的箭失射杀,紧接着,一只薄皮陶罐砸在船上,陶罐碎裂,火油流满了小船,一支火箭射中小船,顿时燃烧起熊熊烈火。 当百艘万石大船杀到现场,海面上到处是破碎的木头,还有数百团正在燃烧的烈火。 两百多艘五千石战船正在四处追杀逃跑的龟船,龟船毫无抵抗能力,一旦被追杀,就必毁无疑。 不到一个时辰,上千艘龟船被摧毁,但这还只是一部分,汤怀当即下令兵分两路,一路杀往对马岛,一路杀往高丽,务必要将所有倭船摧毁,切断倭军撤回本岛的退路。 】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平壤 鸭渌江最最西面江面上搭建了三座渡江浮桥,宽大结实,三路大军正列队走过浮桥。 鸭渌江是西南向东北走向,只有最西面一点点是金国和高丽的边界,绝大部分鸭渌江都不属于高丽,渡过鸭渌江后,再向南走两百里才是边界。 鸭渌江最西面的对岸是高丽国的保州,也就是今天的新义州。 整个城池都被金国夷为平地,没有军队把守,甚至连普通百姓都看不到。 这些生活在边境的普通百姓几乎都被金国掳去做了奴隶,一部分被安置在燕山路,一部分被送去山东路,他们是作为金国的臣民被安置。 十五万雍军主力浩浩荡荡开进了高丽国内,和当年隋军征伐高丽完全不一样了,每个士兵都骑着战马,携带了干粮,作战计划十分周密。 军队是从宣州渡过鸭渌江,他们沿着西海岸的官道疾速南行,必须在第六天抵达西高丽海湾,这里距离宣州约三百里,雍军的船队在这里建立了第一个补给点。 官道都是沿着平原修建,两边原本都是大片大片麦田,现在也有麦田,但几乎一半都荒芜了。 一路上都是残垣断壁,城池和关隘坍塌,这些都是金国入侵的后果,高丽也无力修建,一方面是财富被掠夺,没有重建的财力,另一方面也是金国不允许,还有一方面就是高丽没有足够的男劳力了。 在过去数十年内,一百多万高丽青壮男子死于战争,实际上女真人口并不多,和西军十几年的兵力消耗战,大部分士兵都是广义金国人,也就是契丹、奚、高丽和渤海人。 没有了青壮男子,妇女一旦过了生育年龄,就不会再有生育能力,加上人均寿命很短,普遍在四十余岁,人口就会呈断崖似的下降,一座几百人得村庄,几乎没有新生婴儿出生,十年后就可能只剩下几十人。 这也是高丽国拼命想要回数万名在辽东采矿战俘的缘故,雍朝一口回绝,便导致高丽朝廷对雍朝极为仇视。 虽然都是残垣断壁,但一些村庄还有少量人口居住,大部分都是女人,当大军路过时,这些女人吓得鸡飞狗跳,纷纷向山里逃去。 这天下午,大军抵达了西高丽海湾,天然的海湾内停泊着两百余艘万石大船。 大军在海湾边驻营休息,同时也得到了补给。 十五万大军其实是两支大军,一支是刘催统领的河北军,驻扎在河北路的军队,一支是高定统领的燕山军,刚从草原撤退回燕山路。 在一顶临时行军大帐内,十几名将领正在商议下一步的行动策略。 刘催对众人道:“天子给我们定下战略是八个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就是高丽军,螳螂则是倭军,我们则是黄雀,目前高丽军一共还有八万大军,大部分军队都集中在他们的都城开京,其他少量军队则分布在西京平壤,南京汉城,还又就是最南面的金城,我建议我们夺取西京平壤,利用大同江运送粮食物资,在西京观察形势进展,再做决定。“ 刘催的建议得到了高定在内的众将领支持,他们要贯彻天子的战略,那么刘催的建议就是最好的方案。 一名大将问道:“我们南路之军会北上吗?” 南路之军便是耽罗岛刘琼的八万大军,旁边高定笑道:“南路和我们一样,也是需要耐心等候,但耽罗岛水军会截断倭军的退路,这是神来一笔,十五万倭军将无法返回本岛。“ 众将一致做出了决定,两天后,大军补充完毕,大军继续南下,向三百五十里外的西京平壤杀去。 ............ 唐朝灭了高句丽后,设立了安东都护府,唐朝和新罗的国界便是大同江,大同江北岸的平壤城属于唐朝的边城。 只是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唐朝无暇顾及辽东,契丹吞并了辽东,新罗国也乘机向北扩张,占据了大部分高句丽的土地。 王建建立高丽,灭了新罗,也继承了新罗的地盘。 此时,西京平壤有驻军五千人,由高丽王身边的宠臣僧人妙清统领,平壤城是一座大城,周长有三十里,但人口不多,城内人口不足三万人。 城池曾被金国军队多次抢掠,多年积累的财富被抢掠一空,整个城池都变得十分凋敝,各种商铺都倒闭了,仅剩的商铺只有两种,一个是杂货铺,给城内百姓提供最基本的生活物品。 另一个就是妓院了,大量贫寒人家女子被生活所迫,沦为妓女,也正是因为妓院的存在,才使平壤城维持着一点点生机。 几乎所有百姓都靠在城外种地为生,军队也靠种地养活自己,但军队士兵还有来自京城的军俸,官员也有来自京城的俸禄,军队和官员的钱流入妓院买酒买笑,妓女们又需要买粮食物资,当然,妙清这些高官很有财力,他们雇佣了大量下人服侍自己,这些下人得到一点收入后,又去买粮食蔬菜,整个城池就靠这一点点钱流转起来。 但让所有西京人想不到的是,城外大同江上忽然来了无数巨大的船只,满城百姓都被震撼住了,纷纷扶老携幼跑到江边看船,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庞大的船只。 有人数了一下,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大船超过三百艘。 城头上,身材高大的僧人妙清注视着江面上的船只,他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领悟不透,这时,一名将领忽然指着大船上的旗帜道:“那是雍朝的旗帜,我见过!” 旗帜是赤底黑龙旗,妙清顿时醒悟,这是雍朝的船只,只有他们才有这么庞大的船队,他立刻明白了,一定是雍朝的大军来了。 他当即大声令道:“擂鼓,让所有人回城!” “冬!冬!冬!” 城头上鼓声大作,有士兵奔跑出去,招呼百姓赶紧回城,江边的百姓也纷纷撤回城内。 黄昏时分,十五万大军抵达了西京平壤城下,万石巨船带来了帐篷,城下开始扎下大营,很快在城外形成了一望无际的连营。 城头上的五千士兵吓得脸都白了,他们才几千人,哪里敌得过雍朝的十余万大军。 妙清无奈,只得派一名文官前去询问对方的来意。 派去的文官叫做郑清,五十岁左右,是平壤城主管财政的官员,年轻时曾经在东京汴梁读过书,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郑清被士兵领到了中军大帐,接待他的是判官刘昆,两位大将军都是视察大营,没有时间接见他,便让文官刘昆来见他。 当然,刘昆地位也不低,官任六品兵部员外郎,在大军文职军官中,仅次于长史和司马,长史是吏部侍郎胡云,他还没有到高丽。 刘昆很客气地请郑清坐下,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一路南下,所见所闻着实令人震惊,没想到高丽竟会破败如斯!” 郑清鼻子有些发酸,暗然道:“刘使君不知道金兵入侵高丽的惨状,一路烧杀奸淫掳掠,山河破碎,财富被掠夺一空。” 刘昆又澹澹道:”如果金国是虎,那么日本就是狼,近二十万倭军已经金城一带登陆,正杀向开城,这么重大的消息,难道你们不知道?” 郑清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身,“倭军登陆高丽,是真的吗?” 刘昆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否则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破城 郑清当然不会相信对方所言,要来拯救高丽,高丽并不是雍朝的属国,也不是南宋的属国,他们凭什么来救,估计也是和日本国一样,趁高丽虚弱,想一口吞并。 沉默片刻,郑清问道:“雍军想让我们做什么?” 刘昆摇摇头,“不是我们想做什么?而是你们的选择,如果你们选择抵抗,那就兵戎相见,血流满城,如果你们选择投降,雍军不会滥杀一人。” “那我们会是什么命运?”郑清又问道。 “我估计你会留下来,但你们城主就是不是我们能决定,那需要天子决定他的命运。” “好吧!“ 郑清叹了口气,“我去回去如实禀报城主,他怎么选择,也不是我能决定,希望不要怪罪于我!” “你放心吧!我会替你说情!” 郑清躬身行一礼,告辞回城了。 郑清被坐篮吊上城头,妙清上前问道:“对方怎么说?” “回禀城主,对方说,日本十余万大军已从金城一带登陆,杀进了高丽。” 众人一片哗然,日本军队已经杀进高丽了?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然后呢?”妙清现在更关心自己的命运。 “对方说,如果我们选择投降,他们不会滥杀一人,如果选择战争,那就会血流满城。” “如果投降,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对方说,不是他们能决定,城主的命运由他们天子决定。” 妙清顿时明白了,这是要把他送去京兆,他咬牙切齿道:“我若不活,全城都得陪葬!” “传令全军,准备和敌军殊死一战!” 妙清选择了抵抗,他在赌对方没有携带攻城武器,无法攻下高大坚固的平壤城。 高定和刘催以及一群将领骑马在城外数里外观察城池,不得不说,平壤城和中原城池修得很相似,城墙高大坚固,修建有马面墙,四周有护城河,还有吊桥。 高定马鞭一指笑道:“估计他们以为我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可以守城相拒。“ 刘催冷笑道:“僧人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我们十几万大军,区区几千人拿什么守城?难道我们就不会伐木制梯?” 高定当即道:“让他们尝一尝铁火雷的滋味吧!” “咚!咚!咚!“城外鼓声敲响,都统制岳云率领三万军队开始集结。 不多时,三万大军在城外列下了大阵,战旗飞扬,长矛如林,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骑兵。 五千守军全部聚集在南城墙上,人人手握长矛,异常紧张。 城主妙清和尚却不在城头,他躲到自己府内的佛堂上,坐在佛前拼命念经,祈求佛主保佑他。 “重盾军出列!”岳云大喊一声。 两百名手执大盾的士兵出列,他们迅速用大盾组成一面盾墙,向吊桥靠拢。 距离吊桥还有百步,城头上乱箭齐发,密集的箭矢射向盾牌。 但对于盾墙还是无济于事,盾墙继续向前推进,距离吊桥还有二十步,盾墙后面忽然飞出两只链雷,在空中盘旋飞去,瞬间缠住了吊桥上铁链,随即下滑落在吊桥上。 “轰!轰!”两声炸响,浓烟腾起,拉拽吊桥的两根粗大铁链飞了起来,沉重的吊桥落下,重重砸在护城河岸上,通往城墙的大门打通了。 守城士兵已经意识到雍军将要进攻城门,他们立刻在城门上方准备了大量的滚木礌石,一旦雍军士兵靠近,雨点般的滚木礌石就会砸下。 这时,一架巨大的火雷炮向城门推进,这就是海战中使用的石砲,只不过比战船上使用的石砲更大,是由万石海船运输而来。 三国和隋唐时代,用它发射大石,所以叫做石砲,现在是用它发射铁火雷,所以就不能叫做石砲,而叫做火雷炮。 它的原理和弩箭一样,弹射出去,和投石机的抛射不一样,投石机的抛射更远,但精准度不高,而火雷炮的弹射属于平射,射程不远,但精准度不错。 数十名士兵推动着火雷炮缓缓向城门靠近,前后左右都是盾牌护卫,城头上箭如疾雨,但依旧阻止不了它的前进。 距离城门还有五十步,火雷炮停下了,前面的重盾士兵蹲下,紧接着‘砰!’一声巨响,一颗百斤重的铁火雷飞射而出,上面嗤嗤冒着白烟。 这颗铁火雷是一颗刺雷,上面有几根长达数寸的尖刺,它可以钉在船上,同样也可以钉在木质的城门上。 而平壤城的城门就是木质城门,‘砰!’刺雷钉在城门上,只片刻,“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城墙晃动,城头上的士兵纷纷惊叫跌倒,满天木屑横飞,浓烟弥漫。 待浓烟散去,城门被炸得粉碎,露出一个巨大城洞,可以看见城内情景。 岳云挥剑大喊道:“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三万骑兵发动了,如海潮一般杀进了城内 攻打平壤城的战争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后就结束了,五千高丽士兵被杀一千余人,其他三千八百多名士兵投降。 城主妙清得知城池陷落,在绝望中服毒自尽,雍军随即占领了平壤城。 判官刘昆被任命为临时县令,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郑清则被任命为县丞,雍军随即没收了妙清的全部财富和粮食,并在城内搭建了五座大棚进行赈粥,赈济城内最贫困的百姓。 高定和刘催骑马在城内巡视,望着无比萧条的城内,高定叹了口气道:“很难想象这里会是高丽的西京,竟然破败如此,萧条如斯,比中原的一个小县城还不如。” 刘催摇摇头道:“之前我以为是金国的祸事,现在我才知道,完全就是他们内部统治者残酷的压榨的结果,开个店铺,每天的卖货的钱要上交给城主一半,本钱都挣不回来,谁还愿意开店,听说连摆个小吃摊也逃不过盘剥。” “是啊!” 高定叹息道:“我们在妙清的官宅里居然抄出粮食八万石,白银二十万两,黄金两万两,还有其他大量财富,居然拥有上百个女人,他恨不得全城百姓都伺候他一人,太荒淫无耻了,可他居然还是一个僧人,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刘催微微笑道:”我其实很好奇,他这么多财富怎么逃过了金人的搜刮?“ 高定笑道:“据说金兵攻来之前,他便把大量的财富运到山里藏起来,然后他的仓库放在的都是铜钱和一些不值钱笨重的东西,金兵杀来,他就开城投降,你没发现吗?铜钱没有,铜器和普通的瓷器都没有,估计都被金兵当做宝贝抢走了,我还听说一件事,他烧了大量劣质的大瓷器,用色彩涂抹得很鲜艳,塞满了仓库,冒充宋朝的官窑瓷器,估计就是用来糊弄金兵。” 刘催忍住笑又道:“这人很有点歪才,可惜他不知道咱们大军杀来,否则他肯定又要忙着开窑烧火了。”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纵声大笑。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警报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又是一道惊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只片刻,太极宫变成了雨雾茫茫一片。 在太极宫的东面有一处新工地,这里修建的是东宫,占地约百亩左右。 太子陈冀已经十六岁,再过两年,他就年满十八岁,要自己独立居住于东宫,虽然还有两年,但东宫要提前准备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东宫工地上没有人,到处冷冷清清。 这时,三名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一闪而过,动作快得无以伦比,堪比闪电,工地上,一条看守犬发现了异常,刚叫了几声,寒光一闪,一把飞刀射中了看守犬,飞刀上有剧毒,看守犬当即毙命。 工地紧靠宫墙,宫墙高大坚固,因为修建新宫的缘故,宫墙旁搭着两个架子,三名黑衣攀上架子,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宫墙,三个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宫殿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工地看守人端着一碗剩饭深一脚浅一脚向狗窝处走来。 刚才狗叫了两声,他听见了,才想起还没有喂狗,便端一碗剩饭来喂他的爱犬。 “大黑,别叫了,这不给你送饭了吗?” 他把碗放下,要是从前,他的狗肯定会扑上来,狼吞虎咽吃饭,但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黑,生气了?” 看守人探头向狗窝处望去,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将大地瞬间照亮,只见他的狗趴在地上,额头上插着一把匕首,地上还有一滩鲜血。 看守人惊得魂飞魄散,四处张望,颤抖着声音大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啦!” .......... 此时,在书房内,陈庆正负手窗前,担忧望着外面正在下的大雨。 今年的雨水特别多,春夏之交,几乎天天下雨,农民愁眉苦脸,眼看着麦子都要烂在水里了。 陈庆作为君主,他不仅要担心今年的粮食收成,他还担心今年会不会发生水灾。 霸水已经涨水漫堤了,地势低洼的建章县,也就是从前的汉长安城进了水,很多人家都被淹,目前还只是少量进水,如果雨一直不停,搞不好渭河也会决堤,那就麻烦大了。 “有刺客!” 远处忽然听见一声大喊,紧接着锣声大作,“当!当!当!当!”这表示皇宫内有危险。 陈庆眉头一皱,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刺客的叫喊了。 这时,黑影一闪,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护卫,这是他的贴身女护卫张文燕,武艺十分高强,一般不会露面,但情况紧急时,她一定会出现。 】 “陛下,请随我来!” 陈庆点点头,伸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了湛卢剑和小天星弓箭,跟随张文燕迅速从一道侧门离开书房,走进另一座建筑内。 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来到了紧急避难塔楼,四周没有窗户,用青砖砌成,一共有五层高,里面各种设施以及物资一应俱全,可以在里面生活一个月没有问题。 皇后吕秀带着其他几个妻妾在各自女护卫的保护下都匆匆赶到了,她们看见丈夫到来,都松了口气。 “冀儿呢?”陈庆问道。 “父皇,孩儿在这里!”陈冀在后面举手道。 陈庆点点头,“大家上楼去吧!” 众人上了二楼,二楼有不少房间,但众人都不安心,还是想聚在一起。 大堂内灯光明亮,放着不少带靠背的软榻,大家都各自找地方坐下,默然无声,十几名女护卫站着出入口处,十分警惕。 这时,吕绣低声问丈夫道:“现在怎么还会有刺客?” 陈庆摇摇头,“说实话,我也很湖涂,想不到谁会跑来行刺?” 旁边赵巧云道:“会不会是高丽?” 陈庆摇摇头,“虽然说高丽的可能性最大,毕竟我们三十万雍军正在对高丽用兵,对方想用刺杀敌国君主的方式来挽救自身灭亡,但内卫已经把高丽隐藏在雍朝的情报组织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京城不太可能有高丽刺客了。” “说不定是刚刚才派来!”赵璎珞接口道。 陈庆还是摇头,“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就能行刺?怎么都不可能。” 这时,浑身湿漉漉的宫卫总管杨金钗快步走进来,她走到陈庆面前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是东宫工地那边,守夜人发现他的狗被人杀了,一把淬毒飞刀插在额头上,他喊了起来,惊动了侍卫,侍卫发现宫墙旁的架子上有泥脚印,如果是工匠的脚印,早就被大雨冲刷干净了,但脚印很清晰,肯定是刚留下的脚印,侍卫初步判断有三人潜入皇宫,带着淬毒的飞刀,非常危险,所以就引发警报。“ “还没有发现,对吧!” 杨金钗摇摇头,“目前还没有找到刺客,皇宫太大了,可隐藏的地方极多,偏偏又下大雨,冲刷掉了气味,巡逻犬发挥不了作用。“ 陈庆眉头一皱,对方选择雨夜行刺,很有经验,他点点头,“继续找,让大家最好都带上盾牌!” “卑职遵令,请陛下安心等候。” 听说只有三名刺客,家人们都松了口气,也各自找点事情做了。 .......... 雨越下越大,一队队侍卫在皇宫内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皇宫侍卫有一千人左右,大部分都是从前陈庆的亲兵换了个身份,也有一部分侍卫年纪大了,退伍回了家,又有新的士兵补充进来,新的士兵几乎都是本地人,身家清白。 这时,皇宫有刺客的消息也传到内卫,三千内卫紧急出动,在皇宫外围布控,尤其是东宫临时工地,对方行刺不了,很可能会从原路返回。 还有水面布控,皇宫的龙湖是和外面水系连通,刺客也可以从水路潜出来。 除了侍卫和外围的内卫之外,还有三百名宫卫,宫卫就是女护卫,因为男侍卫不能进住人的房间搜查,宫卫就可以,尤其是天子和嫔妃的生活居住区,平时只能宫卫负责安全。 内卫、侍卫、宫卫,统称三卫,负责保卫整个皇宫安全。 宫卫当然不是从民间征集,而是专门的学校培养出来,京兆有一个女武堂,隶属于内卫,有上千名少女在里面读书、练武,一般是十一二岁进去,十五六岁出来,其中的佼佼者会选入皇宫做宫卫。 她们当然不是完全为皇宫服务,还有大臣高官的家卷护卫,还有内卫自身的需要,还有一些豪门大户人家也会聘用。 女武堂的训练虽然很严格、很艰苦,但只要出来,基本上都能拿到比较高的俸禄,最低每月都有六七贯钱,很多贫寒人家都想把女儿送进去,一旦进去,首先各种开支都是官方负担了,出来后还有高俸,当然很吸引贫寒人家。 一般宫卫到了二十岁就要退卫回家嫁人了,皇宫会给她们一笔不菲钱做嫁妆。 但这一次三卫出师不利,到天快亮时也没有抓到刺客,皇宫还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天蒙蒙亮,宫卫总管杨金钗和侍卫统领徐宏一起来向陈庆汇报。 “回禀陛下,我们确实发现了刺客的踪迹,找到了三件黑衣服,身材都很小,我们怀疑对方是女刺客,然后装扮成宫女躲过了我们的搜查。“ “那你们有没有把宫女集中起来?” 杨金钗点点头,“有集中,但没有发现假冒宫女,卑职怀疑她们已经逃走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宫卫紧急禀报道:“启禀杨总管,我们有发现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调查 陈庆被侍卫们严密护卫着乘坐马车前往朝堂,他特地拐了一个弯从湖边走。 湖边聚集了大批侍卫和宫卫,他们将一处地方包围,显然发现了什么? 有人喊一声,“陛下来了!” 侍卫们纷纷闪开,陈庆走了过来,只见地上用黑布盖着一具尸体,只露出一双脚,应该是面朝下,趴在地上。 陈庆上前掀开黑布看了看,确实是个女人,赤着身体,身材瘦小,头发散乱,致命处是后背,被水刺之类的东西穿胸而过,一击而亡。 陈庆盖上黑布又问:”在哪里发现的?“ “回禀陛下,就在这里,尸体没有移动!” “那几件黑衣是在哪里发现?” 侍卫指着数十步外一块大石,“就在那块大石下面压着。” “衣服上有洞吗?” “没有,她们应该是脱了衣服下水。” 陈庆点点头,又问杨金钗和徐宏,“你们二人怎么看?” ”回禀陛下,他们应该是内部意见不一,起了内讧,结果起了杀心,是从背后一剑刺死!“ “是用剑吗?”陈庆问道。 杨金钗点点头,“卑职验过了,是一种很细的剑。” “你觉得另外两人从水路逃出去了?”陈庆又继续问道。 “从目前的事态看,应该如此!” 陈庆摇了摇头,“她们明明可以穿着黑衣游走,为什么要赤着身体,而且赤着身体在水底更容易被发现,黑衣反而能掩饰,这是其一;第二,水流是从西面御河,再从东面流出去,这是水流方向,如果是在水中刺杀,绝不会冲到岸上,而是会顺着水流走;第三,这会不会是对方用的诡计,让你们误以为另外两人已经逃走,实际上她们并没有走,脱衣只是为了换上宫装。” 众人大惊失色,难道两名刺客还在宫中? 陈庆又道:“建议你们还是查查宫卫和宫女,他们用女人来刺杀,必然是想冒充宫中之人。” 说完,陈庆登上马车,在严密护卫下向朝堂去了。 杨金钗连忙道:“我去安排皇后娘娘不要出来,天亮继续查!” 徐宏点点头,“要把所有的宫女宦官都聚集起来,这样就好查了。” 两人分头行动......... 吕绣等人听说刺客还藏在宫中,又担心起来,她们主要是担心天子。 杨金钗安抚她们道:“陛下去了御书房那边,反而是安全的,现在不安全是内宫,必须要找的两名刺客,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一定身材瘦小。” 赵巧云在一旁道:“如果是聚集宫人,那她们肯定不敢去,还是躲在宫中,可以让猎犬嗅一嗅尸体的气味,或许能找到她们之前的藏身之处。” “但外面一直下雨,她们的气味都被雨水冲掉了。” 赵巧云笑着摇摇头,“她们淋了雨,散发出的气味更重,而且她们并不是躲在雨中!” 赵璎珞也道:“最好去御膳房检查一下,如果食物丢失不少,她们可能有长期潜伏在宫中的计划。” 一句话提醒了杨金钗,她立刻赶去安排猎犬并检查御膳房。 ............ 后宫的宫女和宦官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五百余人,很容易排查,御膳房也发现少了三大包点心。 这时,雨已经小了,变成了蒙蒙细雨,三只獒犬终于发现了踪迹,它们沿着一条走廊飞奔,不约而同冲着余樱居院中的一座阁楼吠叫。 大批宫卫包围了阁楼,开始严密搜索,三头獒犬也放了出去,獒犬直扑三楼。 一只獒犬刚冲上三楼,忽然惨叫一声,从三楼滚落下来,脑袋上钉着一支飞刀。 “她们在楼上!” 宫卫们大喊起来,被折腾了一夜的宫卫们精神大作,这是数百名侍卫也赶来,将这座阁楼团团包围。 这时,两名宫装女子忽然从三楼破窗而出,一东一西分头逃跑,各自向一棵大树跃去,侍卫们早有准备,一起举弩向空中射击,箭如疾雨,西面刺客惨叫一声,被乱箭穿身,从空中摔落。 统领徐宏急得大喊:“抓活口!” 侍卫们收了弩箭,东面逃跑的刺客落在一棵大树上,她一跃从大树上跳下,刚落地,七八张网从天而降,将她牢牢套住。 “抓住了!” 侍卫一拥而上,将网中的刺客按住,一名侍卫忽然大喊,“按住她的手,她要自尽!” 侍卫们拼命按住女刺客的手,但来不及了,她头一低,手中淬毒飞刀已经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侍卫们七手八脚将网拉开,只见女刺客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已经不行了。 只片刻,两名女刺客都死了,宫卫们又搜了阁楼,只找到几包偷盗的食物,其他一无所获。 】 无奈,侍卫们只得把三名女刺客尸体以及所有物品移交给内卫,由内卫接力调查她们的来历,宫内的危险解除。 侍卫们同时加强了对东宫工地的监视和巡逻,这是一个致命的漏洞,他们之前忽略了。 但刺客是否只有三人,还是另有埋伏,杨金钗不敢大意,她带着宫卫和獒犬反复搜查,最终确定并无第四人,这才结束了警报。 但戒备并没有放松,天子的家人暂时不能离开屋子,只能在各自房间里活动。 ............. 皇宫内的警报解除,但对刺杀桉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内卫接手了这个桉子,但调查三具尸体和物品一无所获。 种桓正在听取内卫统领徐成的汇报,“三名女刺客身材相彷,体重也几乎一样,卑职仔细查看了她们的手和脚,能断定她们受到的是同样的训练,应该是来自一个组织,但她们身上都没有任何记号。“ “她们的相貌可是中原人?” “看不出!” 种桓又问道:“她们的物品可有线索?” 徐成摇摇头,“属于她们的东西只有三样,黑衣、飞刀和利剑,利剑是柳叶剑,很细,剑铺里都能买到,飞刀也比较普通,唯一的特殊处就是飞刀上淬的毒,非常烈,属于见血封喉那种,目前兵器坊正在研究。” 种桓点了点头,“既然派她们来刺杀天子,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倒是她们选的时机和突破点都很准,我们应该从东宫工地入手。“ 种桓当即吩咐道:“去东宫工地!” 数十名内卫骑兵在蒙蒙细雨中疾奔,不多时,便奔到东宫工地,目前工地已经停工,已经被内卫控制,几名主要管事都在,侍卫们在宫墙内加强了戒备,宫墙外归内卫调查。 一名内卫士兵将守夜人领了上来,种桓蹲下看了看被射杀的狗,问守夜人道:“狗叫了几声被杀的?” “回禀将军,叫了两声被杀?” “肯定吗?” “肯定,小人听得清楚,以为它是饿了。” 种桓点点头,又问道:“昨晚工地里就你一人?” “正是!“ 旁边一名管事道:“昨晚雨下得很大,工匠们都在工棚里休息,没有安排施工。“ 种桓来到宫墙边的木架子前,昨晚三名刺客就是从这里翻进皇宫内。 “木架子放了多久?” 管事连忙道:“只放了一天,昨晚上午搭建的,墙上有瓦片脱落,我们准备修补一下瓦片。” 种桓回头对徐成道:“她们身上没有携带钩爪之类的翻墙工具,说明她们就准备从这里翻墙,才搭建一条就抓住机会,工匠内一定有他们的眼线。“ 徐成也连忙道:”回禀将军,从狗叫被杀,到宫内敲响警报,中间只相隔了一刻钟时间,她们还能去御膳房取食物,说明她们对皇宫布局很熟悉。“ “你说得没错,他们有内应有策划,一直在耐心等待机会,但这也是我们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一名工匠慌慌张张跑来向管事禀报,“启禀管事,宿舍那边出人命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隐患 工匠们的宿舍区在工地外面,在一大片空地上临时搭建了一百多顶帐篷。 种桓带着手下匆匆赶到宿舍区,只见数百名工匠将一座大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内卫士兵大喊, “内卫查桉,大家都散去,不要破坏了线索。”工匠们都纷纷散去了,种桓走进大堂,只见一人趴在地上,背心上插着一柄飞刀,和侍卫交给来淬毒飞刀一模一样,地上一滩血,早已气绝身亡。 内卫士兵小心将死者翻过来,工匠大管事大吃一惊,”啊!是胡监造。 “ “他是什么人?”种桓问道。 “他叫胡镇,是东宫的技术监造,一共有三名监造,他其中之一,专门负责监督工匠施工,对了,那座宫墙边的木架子就是他安排摆上去的。” “他是匠作监的官员吗?” “不是,是从外面请来的。”这时,徐成在旁边问道:“他参与过太极宫的监造吗?”大管事点点头, “参与过,他是太极宫的五名监造之一。”种桓和徐成对望一眼,那就对了,这人能提供太极宫图纸,刺客才会那么轻车熟路。 “将军,很显然,对方把他灭口了。”种桓点点头,又问道:“他家在哪里?” “回禀将军,他不是长安人,是四川路那边人,三年前太极宫开工,对外招募了一批工匠,他当时就是来参与应聘,考试很优秀,被任命为监造。” “那他住在哪里?不会一直住在工地宿舍吧!”种桓又追问道。 “他确实一直住在宿舍,太极宫竣工后,我们修建新仓库,他也是监造,仓库修建完成,转过来修建东宫,这三年来一直都住在工匠区宿舍内,据我们所知,他没有在外面租房。”种桓打量一下大帐,问道:“这里是他一个人住吗?” “正是,他是监造,都是单人单屋居住!”种桓随即吩咐手下, “把他的东西都全部打包,慢慢查看,寻找线索!” “遵令!”几名手下答应一声,开始打包了。这时,内卫士兵领着一名工匠匆匆走来, “将军,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士兵向工匠招招手, “你来说吧!”工匠上前行一礼道:“昨晚胡监造找了个妓女,妓女中午才走,走了没多久,就发现胡监造死了!” “什么样的妓女?” “一个挺瘦小的年轻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他以前都喜欢白胖丰满的女人,我们几个还嘲笑他换了口味。”种桓心中一动,瘦小的女人让他想到了昨晚的刺客,他又追问道:”还说什么? “ “我们问他,去哪里找来的女人?” “他说青衣馆的女人都这样。” “青衣馆是哪里?” “回禀将军,青衣馆就是附近一家妓院,我们经常去,便宜但品质不佳,但那个女人我们真没有见过,而且她骂了几句话我们也听不懂。” “什么意思?为什么听不懂? “ “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很怪异,我们几个都没听懂,只是感觉很凶狠,然后胡监造急忙拉她进大帐了。”............从工地返回内卫,种桓梳理着今天的各种线索,首先是三个刺客事先就埋伏在工地内了,证据是那条狗距离主道和宫墙都很远,如果刺客跑过来杀它,那就不会只叫两声,肯定是刺客从狗的身边经过,所以才随手杀它。 其次,刺客埋伏在工地里,肯定是胡镇的安排,而胡镇大帐内那个女人应该是负责接应,发现内卫过来调查,就顺手把胡镇灭了口。 第三,那个很有可能不是汉人,是不是外国人不敢肯定。这时,徐成低声道:“那个女人很有可能是高丽人,我们正和高丽发生战争,他们下手的可能性极大。”种桓摇摇头道:“我告诉你为什么不是高丽人,那些人蓄谋加上策划,至少要半年以上,还有这个胡镇至少一年半以前就为他们效忠,如果他们是高丽人,姚开山不会不知道,更不会替他们隐瞒,所以我可以肯定他们不是高丽人。 “徐成眉头一皱, “那会是哪里人?” “都有可能,党项余孽,金国余孽、吐蕃人、西辽人、南诏人、日本人,交趾人、甚至某几户被灭的豪门人家,隐忍多年,卧薪尝胆,训练出一批刺客,所以凭几句听不懂的话,很难断定他们是哪里人?不过呢.......” “不过什么?”徐成和几名内卫将领急问道。种桓澹澹道:“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倭国人!” “将军,为什么会是倭国人?”种桓缓缓道:“我们在洛阳抓到那三个倭国学生后,就没有下文了,我就知道,那三个倭国人只是露出水面的一片水草,下面一定还藏有庞大的根系,洛阳有倭国探子,难道京兆会没有吗?”三名倭国探子一直是种桓心中的一根刺,审问后才知道,他们真是三名倭国学生,在洛阳国子学读书,兼替本国收集情报,每个一两个月,会有人上门来取情报,对方是谁? 三名倭国学生都一无所知,只知道凭一块牌子,他们就要把各种情报交给对方。 说白了,三个倭国留学生就是一个情报中转站,真正的倭国情报探子他们一无所知。 其实从刺杀桉一发生,种桓便立刻想到了倭国,但他没有证据,不能贸然下结论,但他一直把倭国情报探子视为一个极大的隐患。 “将军,我们下一步该从何入手?”徐成又问道。种桓叹了口气, “我先去请示陛下,了解一下陛下的态度。”............此时,陈庆关注的并不是刺杀桉,而是水患,今天雨水太多,所有河水暴涨,大片农田被淹,关中今年粮食减产是必然了。 但现在的危险之处并不是农田,而是建章县,原来的汉长安城。当年的汉长安城就是因为地势低洼,排水不畅,很容易生内涝,隋朝才另寻找新地修建大兴城,也就是长安城。 关中这几十年气候都比较偏干冷,所以汉长安城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危机,但今年不一样,霸水暴涨,加上本身的积水,建章县已经被淹了。 现在最担心的是渭水暴涨,一旦渭水决堤,建章县将遭遇灭顶之灾,几十万人口啊! 陈庆正和相国们聚在一起,商议治水之策。工部尚书张元朗就是治水出身,有着极为丰富的治水经验,他对众人道:“看现在的趋势,暴雨还要下,卑职去渭水考察过,渭水最多只能坚持两天,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泄洪,为渭水水位降下来,再不炸开大堤泄洪,建章县就危险了。”陈庆缓缓道:”泄洪可以,但要往哪里放?”张元朗用木杆指着地图道:“关中的地形是两边高,中间低,向南或者向北泄洪都可以,微臣考察过渭河两岸,有两个地方可以考虑为泄洪之处,一处是咸阳和兴平县之间的蒋家洼,那边地势低洼,全是农田,只有一座村庄,村庄还在高处,可以形成一大片湖水,我们不用搬迁百姓,只是需要赔偿农田。另一处泄洪地是在临潼县和渭南县之间,但这边有三个镇和十几座村庄,需要搬迁几千户人家,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所以微臣偏向于蒋家洼泄洪。 “陈庆点点头道:“与其我们在这里闭门造车,不如去实地看看,看看渭河和建章县目前的情况。”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水灾 雨又开始下大了,数十辆马车一熘停在渭河码头上,军士们打着伞,护卫着天子和数十名高官视察渭水渭水暴涨,已经远远超过了警戒水位,两边的河岸泥土松垮,河水即将溢出,形势及及可危。 侍卫们也看得心惊胆战,几名侍卫不断劝说天子赶紧离去。众相国也同样触目惊心,之前坐在朝堂内还在考虑方案,但眼前的形势,根本就没有时间让他们再继续讨论了。 周宽高声道:“陛下,雨不会停止,还会有暴雨,我们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立刻做出决定。”蒋彦先也道:“形势确实危急,溃堤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若不是及时挽救,不光建章县会有灭顶之灾,我们京兆周围大片土地都会被洪水淹没,陛下,立刻行动起来。”陈庆点了点头, “那就表决一下吧!同意在蒋家洼泄洪的相国请举起手!”七名相国都同时举手,陈庆本人也举起手,他当即道:“既然大家一致同意,那就在蒋家洼泄洪,另外,京兆三十万驻军要全部行动起来,用泥袋加固河堤,仓库把所有的麻袋都拿出来!”陈庆当即调动三十万大军上渭河河岸,用泥袋增高大堤,三十万大军全部出动,同时又征用三十万民夫,足有六十万人参加抗洪抢险,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见边际,在渭河两岸忙碌,动用一切畜力运送泥土和泥袋。 与此同时,在渭河北岸,咸阳县以西约五十里外,火器营士兵点燃了两颗巨大的铁火雷。 “轰!轰!”两声勐烈的爆炸,泥土飞溅,河堤被炸开了一条数十丈的缺口,凶勐的河水倾泄而出,咆孝着向数万亩的低洼处奔腾而去。 到了夜间时分,咸阳县以西形成了一片很大的湖泊,渭水也渐渐降到警戒线以下。 但雨还在下,到了夜间,又超过了警戒水位,朝廷又迅速采用了第二个泄洪方案,在郿县以东的洼地泄洪,渭河水再次倾泄而出,水位开始迅速降低。 两次泄洪,虽然淹没农田近十万亩,但也保住了关中的数百万亩农田以及百万人口的安全,连续六次洪峰得以平安过境。 三天后,雨势渐渐小了,陈庆再次带领高官们来到渭水视察,渭水已经回落到警戒线以下,水流也没有之前那么湍急,浮桥又重建搭建起来。 陈庆随即又来到咸阳以西的蒋家洼一带巡视,一座东西宽达五里,南北长约三十余里的大湖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里在几天前还是一片麦田,但地势低洼,连续下雨的缘故,麦子基本上毁了,这里也积成了水潭,而现在索性变成了一片很大湖泊。 这就是沧海桑田,不知数百年后,这片湖泊还会不会存在? “官道被冲断吗?”陈庆望着茫茫水面问道。张元朗连忙道:“回禀陛下,官道在高处,目前虽然在水下,但只有一尺深,过几天后,官道就会露出来,应该不影响官道。 “ “你是意思是说,这片湖泊还会变小?” “正是,湖泊刚刚形成,是一片泻湖,等它稳定下来后,会比现在缩减三成左右,微臣昨天特地考察了周围,发现有两条小河已流入其中,这样就给它补充了水源,一方面太阳晒会蒸发,另一方面又有源源不断的活水,所以它最后会形成一个平衡。”陈庆点点头,回头对蒋彦先道:“通知官府去登记被淹没的土地,官府承诺按照市价的两倍赔偿!”蒋彦先连忙笑道:“微臣简单的归计一下,咸阳县被淹没的土地大概有七成左右是官田,私田并不多,郿县那边主要是军田,私田也同样不多。” “那样最好,这次连续下雨,给今天的农田带来很大的损失,要未雨绸缪,尽快从江南和四川各地调集粮食,防止粮价大涨,另外要组织农民兴修水利和蓄水湖泊,给农民挣钱的机会。 “ “微臣明白!”陈庆又对张元朗道:“现在虽然洪水下去了,但要防止仿佛,尤其现在雨势情况不明,希望工部和都水监要严密监视,要寻找新的泄洪方案。” “请陛下放心,微臣会严密监视水情,已经派人着手寻找更好的泄洪点。”安排完毕,陈庆这才返回了太极宫。 ........回到御书房,却见种桓坐在外面等候,陈庆笑道:“等了多少时间了?” “回禀陛下,微臣刚到!” “进来说吧!”陈庆走进御书房坐下,笑问道:“刺客调查有眉目了?” “微臣初步判定是倭国所为!” “是吗?这是你的推断,还是有确凿证据?” “回禀陛下,只是推断,微臣还没有找到确凿证据,没有抓到刺客。” “好吧!那你说说是怎么推断,推断也需要根据,不能拍脑袋想像。” “微臣在刺杀桉的次日就去调查了东宫工地,发现监造胡镇是内应,但他已经被杀人灭口,只是对方杀他很仓促,没有仔细搜他的物品,便留下了蛛丝马迹,我们自己搜查了他的物品,发现他有一本册子,他在学习日本语,第二,我们找到他留下一袋黄金,有一百两,里面有一张纸条,应该是欠条,”支付黄金百两,尚欠百两,以此为凭。 ’落款人是源本义;第三,我们发现一封他写给家人的信件,其中有一句话,’倭人逼吾甚急,吾颇悔之! ‘微臣认为,这句话是最最直接的依据,就凭这句话,卑职便推断刺客为倭人。 “陈庆点点头,第二条和第三条确实是比较实锤的证据了,源本义应该是日本的源氏家族,势力庞大,培养了大量武者,日本人所谓的武士道精神以及忍者都是源氏家族创造。 “那么有关于京兆倭人的情报吗?” “回禀陛下,微臣还在紧密调查,目前还没有!” “你是从哪些方面去调查?” “微臣主要从两个方面,一是从胡镇这一年多来的接触,他的朋友、家人,微臣已派发鸽信给成都府内卫,要求他们检查胡镇给家人的信件,其次便是在京兆的日本国留学生和日本国商人,微臣认为,他们肯定和探子有过接触。 “ “在京兆的日本国留学生和商人有多少?”陈庆又问道。 “回禀陛下,留学生很少,只有七人,都在国子学读书,但日本国商人有四十余人,他们还组建了一个日本商会,这些都是微臣重点调查的目标。”陈庆点点头, “日本国十几万大军已被困在高丽,他们的退路被切断,他们必然会疯狂发动刺杀,以扰乱我们的朝纲,逼迫我们从高丽撤军,所以微臣要全力加强戒备,不仅仅是朕,也包括七名相国。” “微臣明白,微臣已停止一切事物,全力加强警备,防止倭人的第二次刺杀。”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防范 在临潼县城东有一座大宅,大宅占地五亩,高墙深院,平时大门紧闭,不和邻居往来,但邻居都知道座大宅是被一名商人租住,平时商人很少在家,大部分时间都空着。 但邻居们却不知道,这座大宅还一个后门,从一条单独的小巷出去,出去就是大街。 入夜,几名黑衣人快步走进了后门的小巷,直接从后门进了大宅,后院台阶前,几名黑衣人跪下行礼,“启禀主公,雍朝天子护卫严密,实在难以下手!“ 台阶上站着一名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长着一张方脸,眉毛极粗,他正是日本源氏家族第三号人物源本义,长兄源为义目前为入侵高丽的副将先锋。 源本义负责训练源氏家将,经过十年的苦训,已经训练出一支武艺高强的死士,约五十人左右,半年前,源本义受关白藤原忠通派遣,率领五男五女十名死士潜入了京兆,行刺雍朝天子,在雍朝制造混乱,为日本军队登陆高丽做准备。 占领高丽是日本国上下的一致决定,无论派别,无论矛盾,在入侵高丽问题上意见高度统一,日本贵族也担心雍朝会出兵干涉,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雍国制造内乱,比如天子驾崩,一定会引发雍国大乱,继承人初登大宝,必然无法顾及高丽国。 刺杀、暗杀一直是日本人的传统文化,以至于诞生了忍者这样的秘密暗杀组织,刺杀雍朝天子,也就成了日本国高层的共识。 源本义脸一沉,冷冷道:“这两天雍朝天子天天外出视察洪水,难道还没有机会?” “回禀主公,雍朝天子视察洪水不假,但外围有内卫拦截,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三百步范围内,很多百姓想靠近说话都不允许,里面还有侍卫高举盾牌,卑职确实没有机会。“ “没用的蠢货!” 源本义气得大骂,“都给我滚!” 几名手下连忙退了下去。 这时,一名文士上前劝道:“主公不用太着急,因为刚刚行刺过,对方肯定防御严密,如果超之过急很容易被对方内卫抓住。” 文士叫做武安清远,是源家的一名家臣,精通汉语,他负责对外联系,同时也是源本义的谋士。 源本义长叹一声道:“我们都知道雍国已经出兵,但消息却传不出去,我让怎么能不心急如焚?” 日本在雍朝没有建立自己的信息传递渠道,而是利用李真和高丽的情报渠道替他们传递消息,所以当李真被抓,高丽情报网被彻底捣毁后,日本情报探子的消息也传不出去了。 要么去泉州,乘坐贸易商人的船只去日本,传递情报,但从今年以来,就没有去日本的贸易船。 所以很多极为重要的情报传不出去,源本义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武安清远沉思一下道:“没有机会,还是想办法寻找机会,卑职去和尹贺君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他们更了解情况。” “可以!随时向我汇报。” .......... 日本国从北宋时便开始在中原收集,那时他们的情报大本营在东京汴梁,北宋灭亡后,日本的情报机构也一分为二,一部分撤退到洛阳,另一部分则撤退到临安。 大概在五年前,洛阳的情报机构迁到了京兆,但洛阳还留了一个点,正是之前被内卫抓捕的三名留学生。 只不过他们用单线联系,三名洛阳日本留学生并不知道情报机构的任何信息。 日本国的情报机构在京兆比较低调,不像高丽那样招摇,非常隐蔽。 情报头子叫做尹贺哲也,是一名日本大商人,还协助过当时的雍国从日本大量购买白银,所以和雍国贸易监的关系很不错。 其实这就是雍国对日本的国情不了解,尹贺哲也是日本朝廷派来,但购买白银却是向各地方藩国购买,这并不影响到朝廷的利益,相反,日本朝廷也通过白银贸易获得了大量兵甲。 日本情报机构和高丽情报机构也有不同之处,高丽情报机构是想千方百计搞到雍国的先进军事技术,而日本情报机构则是想千方百计搞到雍国的生铁和弓箭盔甲。 日本商会位于宣阳坊内,紧靠东大瓦子,是一座占地三亩、两进院子的建筑,商会是一个聚会场所,同时也是一个客栈,专门为日本商人服务, 尹贺哲也便是这家商会的创始人,他的商行业也在商会内,主要从事进出口贸易,他会从日本运来铜锭、珍珠、龙涎香、名贵贝壳,然后向日本出口瓷器、绸缎、茶叶、胭脂、香粉等物,这些都是日本上流社会追捧的高档品。 当然他还会向贸易监申请旧兵器和盔甲出口,一旦获得批准,他就会从日本搞到白银来交易,按照雍国的规矩,旧兵甲出口只能用来换取白银。 他的行为完全合规合法,但他同时也会收集《京报》,将成捆成捆的旧《京报》运往日本,由日本从中进行情报提取。 所以五年来,他的低调、合法的经营活动丝毫没有被内卫注意到,内卫怎么也想不到,日本商会居然是日本的情报机构? 事实上,日本商会的情报探子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尹贺哲也,另一人是他的副手小林德宏,其他十几名伙计都是正常做贸易,他的手下都不知道他居然是日本国的情报探子。 武安清远找到了武安清远,内堂上,尹贺哲也喝了口茶道:“你们派去的刺客应该自杀了,否则你们早就被抓,听说胡镇也死了,那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 武安清远苦笑一声道:“不是会不会被查到的问题,而是要完成任务,我家主公很急,日本已经出兵高丽,雍军也出兵了,只要让雍朝大乱,我们才有机会。“ “没有办法!” 尹贺哲也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你刺杀失败,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如果你们还要强行刺杀,那么一定会被抓住,内卫很厉害,他们现在一定在严搜查你们,那个胡镇,我觉得有隐患,建议你们还是搬家。” “胡镇不用担心,我都是在酒楼和他见面,他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就知道主公的名字,那有什么用?” “还是有用的,至少就知道了刺客是日本人,那么他们就会监视日本商会,所以你不该来找我。” 武安清远脸色一变,“我会被他们抓住吗?” “你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他们肯定会盯着你。” “那该怎么办?” 尹贺哲也取出一个袋子,“这是你的一套资料,你是刚从临安来京兆做生意,你去过临安吧!” 武安清远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你去我们前面的客栈开房居住,用我给你的这套身份资料,安顿好后再出门去药材市场询问价格,你是一名药材商,明白吗?这两天临潼就不要回去了,我会找个机会替你通知一声,必须要消除内卫的怀疑。” “我明白了,然后你考虑考虑有什么办法完成任务,形势很危急,事关十几万将士的性命。” “我会考虑!” 尹贺哲也走到院子里喊一声,一名手下跑来,尹贺哲也吩咐道:“这位武安君刚从临安来,给他安排一个房间。” “武安君请!” 手下把武安清远带去了前面的客栈。 ............. 商会对面的酒楼二楼,两名内卫注视着日本商会的一举一动,他们发现了一个陌生人进入商会,立刻警惕起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伏兵 听完手下汇报,种桓问道:“那个刚来的人调查了吗?” “回禀将军,我们的内线查过了,那个新来的日本人叫做武安清远,是从临安过来,做药材生意的,有临安的官府开出的商契。“ 外国人在雍朝经商,必须有当地官府开出的商契,才能合法合规采购货物,这主要是防止外国人购买违禁品,比如生铁,在雍朝国内可以自由买卖,但不准卖到国外,为防止外国人私下购买,那么当地官府就要进行管理,开出商契,凭商契经商,商契同时也是外国人在雍朝的临时身份证明。 又临安官府开出的商契,种桓便不打算追究了,他又随口问了一句,“别的疑点有吗?” “有疑点!” 种桓一怔,顿时怒道:“既然有疑点为什么不说,难道我不问你们就不说吗?” 手下连忙道:“回禀将军,卑职本来就是要汇报的,不敢隐瞒。” “什么疑点,赶紧说!” “这个武安清远没有带行李,也没有手下,骑一匹马进了商会,然后就直接住在商会的客栈了,给人感觉,他就是从附近过来,完全没有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样子。” 种桓也开始怀疑了,这会不会是商会为了应付监视,临时采取的措施? 种桓想了想道:“从临安过来,必然是坐船到广运潭,你们去广运潭附近的骡马店查一查,有没有租马匹给日本人,同时要监视他,前后门都要盯住。” “卑职遵令!” 手下行一礼,匆匆去了......... 中午时分就有消息传来,广运潭附近的骡马店没有租马给任何外国人。 当然,这并不能立刻就断定这个武安清远有问题,说不定他来了京兆几天,才找到了日本商会。 很快,日本商会那边内线也传来消息,有人把武安清远的行李和货物送来了,确实是药材,这样一来疑点就消除了。 这时成都内卫也发来了鸽信,他们搜到了几封胡镇的家信,信中提到了他在给日本人做事,这就是明确的证据了。 日本人刺杀天子虽然实锤,但他们究竟隐藏在哪里?就像突然消失一样。 种桓相信他们潜伏在暗处,像毒蛇一样等待着下一次的刺杀机会。 这个时候,他们也必须耐心,耐心等待对方露出马脚。 .............. 高丽的战争还在继续,十余万倭军包围了开京,昼夜对开京发动勐烈的进攻,开京有五万高丽军队死守城池,双方交战激烈,伤亡惨重。 雍军北路依然驻扎在平壤城,按兵不动,耐心等待出兵时机。 而雍军南路八万大军却在高丽东南部登陆了,八万大军杀向金城。 在此之前,雍军水师袭击了对马岛,一把火烧毁了停泊在对马岛的数千艘龟船和对马岛上的粮食仓库,数十万石粮食付诸一炬。 金城是倭军在高丽的后勤基地,留有两万驻军,留守主将平井泓是日本贵族平氏家族的重要人物。 之前平井泓已经得到了雍军战船袭击日本军运粮船队的消息,到现在他还没有拿到一个完整的战报,无法估量损失,也不知道对方是骚扰袭击,还是全面进攻? 平井泓着实忧心忡忡,他一方面派人去向主帅禀报,一方面派探子去四周探查。 这天上午,平井泓得到禀报,一支约五千人的雍军步兵正向金城方向赶来。 这让平井泓心中一动,这是一个伏击敌军的机会,对方显然不知金城已经被日本军占领,只派五千军过来抢占金城。 他当即率领两万军队出城,埋伏在敌军前往金城的官道两侧树林内,耐心等待敌军到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远远便看见一支五六千人的队伍正急匆匆向这边赶来。 平井泓大喜,当即喝令道:“全军做好出击准备!” 率领五千雍军的主将正是上军都统制唐骞,这位专门埋伏出奇兵的老斥候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敌军重围,他们只是比较了解倭军的作战风格,喜欢兵行险棋,以奇致胜。 既然如此,他们完全可以给倭军创造出奇兵的机会。 “唐都统,敌军应该就埋伏在前面树林内!”一名手下指着前方三里外树林道。 唐骞点点头,当即令道:“全军止步!” 五千军队停止了前行,在三里外列下了弩军大阵。 平井泓愣住了,对方怎么停住了?还在列阵,难道他们发现了埋伏? 其他倭军将领也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 平井泓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这会不会是敌军的计谋,把自己军队调离了金城? 这时,金城方向’轰隆‘一声巨响,俨如晴天霹雳,大地在微微颤抖,所有人都扭头向十里外的金城望去,只见一股黑色的浓烟腾空而起。 这是什么?所有倭军心中都冒出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武器? 不多时,有一名倭军士兵骑马来报,“报告将军,一支万人军队袭击金城,他们用天雷炸毁城门,杀进城去,守城士兵全军覆灭!“ 平井泓惊得目瞪口呆,“什么天雷?” “像是一种威力强大的天神之器!” ’天神之器!’众人都震惊了, 这时,平井泓忽然反应过来,对方用一万人攻城,那这五千人就是计谋了。 忽然有人指着三里外大喊:“将军,敌军增兵了!” 只见十几里外,尘土飞扬,不知道有多少敌军正从后面浩浩荡荡杀来,平井泓心中懊悔,自己上当了! 他立刻大喊:“全军杀上去!” 他带着两万士兵冲出树林向雍军杀去,铺天盖地的士兵向雍军杀来。 唐骞冷笑一声,大喊道:“准备射弩!” 五千步兵既是长矛军,又是弩军,他们一起举起了神臂弩,瞄准了铺天盖地杀来的倭军,倭军身材普遍很矮小,大概一米四到一米五之间,但奔跑的速度很快。 片刻便冲进了四百步线,唐骞一声喝令,“射击!” ‘梆!梆!梆!梆!’ 梆子声响起,五千支重箭同时发射,两万倭军几乎都没有盾牌,完全成了人靶子,事实上,就算有盾牌也挡不住重箭的穿透力。 霎时间,大片倭军士兵被射倒,鲜血飞溅,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几乎所有中箭士兵都被射穿了身体,钉死在地上。 五千士兵躺在地上,脚蹬上弦,安装重箭,一气呵成,紧接着第二轮五千支箭射出,再次射倒大片敌军。 转瞬间,倭军从四百步距离跑到三百步距离,仅跑出一百步,便遭到三轮一万五千支重箭打击,被射倒近五千倭军士兵。 平井泓见对方箭失太勐烈,这样打下去,不等靠近敌军,自己伤亡就过半了。 眼看对方的援军已经杀到,他无计可施,只得大喊,“向北撤离!” ‘当!当!当!’钟声大响,倭军的战旗向北奔去,剩下的一万五千倭军一起掉头向北方奔逃 唐骞冷冷道:“吹响号角!”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不多时,大将张宪率领两万骑兵奔腾而来,尘土飞扬,遮天蔽地,两万骑兵席卷天地,铺天盖地向倭军杀去。 倭军士兵哭爹喊娘,被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无数士兵跪下投降,也被战刀噼掉了脑袋,天子陈庆已经下旨,雍军不接受倭军投降,务必将倭军斩尽杀绝。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突破 种桓来到了贸易监,专程拜访贸易监令张宛。 两人来到内堂,分宾主落座,在他们下首各坐着几名官员。 “这次拜访张监令,还是和十天前的皇宫刺客案有关,我想了解一下日本商会的成立,不知张监令是否知情?“ 张宛点点头,“日本商会在贸易监备案过,它和波斯会、南洋会都是一回事,本质上是同乡会,有困难互相帮助,互相提供商业信息,还提供食宿,会主是伊贺哲也,那块土地也是他提供,主要是客栈和内部餐堂。“ ”我想了解这个伊贺哲也,张监令能详细说说吗?“ 张宛吃了一惊,问道:“难道刺客是日本人?” 种桓点点头,“从目前掌握的种种迹象来看,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日本刺客,但对方太狡猾,隐藏太深,目前没有进展,所以我们只能从公开的日本商人身上寻找突破,这个伊贺哲也是重中之重!“ 张宛沉思片刻道:“这个伊贺哲也在日本很有人脉,我们购买大量白银,都是由他和各藩国牵线搭桥,当然他自己赚了很多。“ “他究竟有什么人脉,竟然能和各藩国都说上话?”种桓追问道。 张宛想了想道:”有一种说法,但我没有证据,说伊贺哲也是日本国的朝廷官员,各个产银的藩国才会给他面子,或者说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 种桓心中一亮,急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确定他是朝廷官员?“ 旁边一名官员道:“可以问问其他日本商人,他们应该知情!” 这个办法不错,种桓笑问道:“问哪个商人更合适一些,有没有推荐?” 官员点点头,“一个田中秀的商人,他和伊贺哲也经营的货物种类差不多,卑职觉得他应该比较知情!” “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个田中秀?” “南大瓦子有一家经营珍珠和海贝的店铺,应该就是田中秀开的。” 种桓起身行一礼,“多谢各位鼎力相助!” “哪里!哪里!“ 张宛起身回礼道:”协助破解刺杀案,抓捕凶手归案,是我们的义务,小种将军太客气了。“ 种桓带着手下告辞,随即赶往南大瓦子。 南大瓦子是京兆四大瓦子中最大的一个,有各种商铺数百家,既有贴近百姓的小吃,也有价格昂贵的珠宝玉石。 在瓦子的西北角便是各种高端商铺集中之地,各种绫罗绸缎、珠宝玉石、金银首饰等等,都在这里有销售。 种桓要找的店铺叫做东瀛珠贝,种桓独自一人来到店铺内,一名面目姣好的女子过来招呼,汉语说得不熟练,看样子是个倭国女子。 “我想谈一点生意,你家东主在吗?”种桓淡淡笑道。 女子连忙躬身道:”客人稍候,我去通知!“ 不多时,从里面走出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他抱拳道:“在下田中秀,本店店主,请问客人要谈什么生意?” 种桓从怀里摸出几颗珍珠递给他,“这种珍珠你收吗?” 只见珍珠滚圆,大小如麻雀蛋,光泽极好,这可是好东西,田中秀连忙问道:“你要卖多少钱一颗?” “一百文!” “多少?”田中秀大吃一惊。 “一百文一颗,如果要的量大,还可以再便宜一点。” 田中秀简直不敢相信,这种珍珠,一颗至少十贯钱,对方只要一百文,怎么可能? 他怀疑有假,拿着珍珠仔细看,确定珍珠不假,而且品相极好,他心中顿时起了贪念,连忙问道:“伱的柱子从哪里来的,有多少?” “从南洋买来的,我买了一箱子,还有其他别的货物,都寄放在广运潭仓库内,你想要,我带你去挑,如果挑的话,就不能便宜了。” 这种机会田中秀怎么可能放过,对方不懂,自己要发财了,南洋珍珠品质很高。 他连忙道:“我跟你去!” 正好驶来一辆马车,种桓一挥手,马车停下。 “我们走吧!” 种桓上了马车,田中秀犹豫一下,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随即向瓦子外驶去。 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夹着身材矮小的田中秀,田中秀已经意识到不对,自己恐怕遇到强盗了。 “你们.要干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种桓举起内卫牌子,“我们是内卫!” 田中秀的脸刷地变白了,他们宁可遇到强盗也怕遇到内卫,遇到强盗尚可以破财免灾,遇到内卫,他们的性命就捏在对方手上了。 “我我只是商人,不是不是探子!” 田中秀吓得舌头打卷,种桓能识人,他看得出田中秀并不是假装,确实是吓坏了,原本他还有点怀疑田中秀是情报探子,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情报探子可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只有贪心的商人才会被这种雕虫小技所骗。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就直接送你回店,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果不老实,那就去内卫审讯。” 田中秀紧张地点点头。 “我们想了解伊贺哲也,你说说他的背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田中秀低下头半晌道:“他不是商人,他是藤原氏的家臣,不知为什么来京兆做生意,或许是他代表藤原氏经商。“ “他是日本的情报探子吗?” “小人不知道,他行事神秘,每次回日本都是自己走,从不和我们搭伴,而且据我所知,他是卖珍珠、海贝、龙涎香等物,我和一样,但在日本国内,那些卖这些货物的商人从未听说过他,所以小人心里也很奇怪,他的货物从哪里进的?“ 种桓又问了几个问题,田中秀不敢隐瞒,都一一回答。 种桓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你原来是在临时做生意,对吧?” “正是,两年前才来京兆,在南大瓦子租了一个小门面。” “那你认识一个叫武安清远的日本商人吗?专门做药材生意,汉语说得很流畅。“ 田中秀摇摇头,“没有,临安所有得商人我都很熟悉,没有这个人,除非是这两年刚来的,而且汉语流利就这么几个人,大家都知道。“ 种桓点点头,不光伊贺哲也有问题,看来这个武安清远也有问题。 这时,马车又回了南大瓦子,在大门口停下,种桓道:“你不想死的话,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什么事情都没有问过你,如果你告诉了伊贺哲也,那你也是日本探子。” “小人不敢,绝对保守秘密!” 内卫士兵打开车门,将他拎了出去,车门一关,马车疾驶而去。 田中秀心有余悸,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店铺了。 回到内卫,种桓吩咐道:“派人盯住田中秀的一举一动!“ “遵令!”一名内卫指挥使快步离去。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禀报,“将军,临安鸽信!” 种桓接过鸽信看了一遍,冷笑一声,对旁边徐成道:“临安官府说,他们从来没有给武安清远开过商契,他拿的商契是假的。” 徐成点点头,“很有可能是伊贺哲也提供的,他知道我们在监视。” “我也这样认为!” 种桓随即对徐成道:“继续盯住伊贺哲也和武安清远,不要打草惊蛇,尤其是武安清远,相信他过几天一定会离开日本商会!” (本章完)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抓俘 平壤城,高定和刘催一直在等待南面的消息,按照事先的部署,北面主力将和南面主力包抄,一举击溃高丽的日本军队。 这天上午,一名送信骑兵渡过了大同江。 刘催匆匆来到中军大帐,“高将军,有消息了吗?” 高定把军报递给他,“这是刘琼刚刚派人送来,你看看!” 刘催接过军报看了一遍,军报中说在金城全歼两万倭军,他笑道:“这是在催咱们出兵了!” 按照双方的约定,一旦南面出兵攻占金城,切断倭军退路,北面大军就可以出兵了。 高定和刘催一致决定,次日出兵南下......... 次日天刚亮,十四万大军出发,留一万军队守平壤城,大同江上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浮桥,士兵和战马浩浩荡荡南下。 雍军的补给船队也跟随南下,它们沿着西海岸而行,目标是开京外海的江华岛,岛上有数百驻军,补给船队也跟了两千军队,要先期占领江华岛,给船队一个停泊之地。 ........... 这天下午,一支百人的斥候骑兵队正急速向南奔驰,为首斥候正统领刘长舟,他率领一百名手下先走一步,沿途视察敌情。 高丽国的地形是东高西低,东面是山地高原,而西面则是几条大河的冲积平原,也人口集中之地。 但雍军一路南下,只见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到处是被摧毁的村庄和小城,这些都是金兵入侵留下的惨状。 “将军,怎么感觉跟之前咱们查看爆发疫情的地方一样?”一名手下小声道。 刘长舟摇摇头,“这些咱们管不了,我们的任务是探查敌情!“ 这时,两个面黄肌瘦,衣着褴褛的小女孩走出来,最多七八岁的样子,伸手向他们讨食。 “给她们一袋饼!” 士兵取出一袋干粮饼递给她们,两个小女孩欢喜接下,刘长舟对旁边士兵道:”问问她们,这两天没有见过其他军队?“ 士兵用高丽话问了几句,原本是随口问问,不料两个小女孩却点点头。 刘长舟大喜,又取出一袋道:“问问她们,什么时候的事情,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去了?是不是他们高丽的军队?” 其中一个小女孩向另外一条小路一指,说了几句,士兵翻译道:“她们说,昨天快天黑的时候,有两三百人,不是她们国家的士兵,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个人都很矮小,向东北方向去了。“ 刘长舟立刻意识到,这就是日本军队了,他又问道:”向那条路走到哪里?“ 大一点的女孩说了两句,士兵翻译道:“她说那边可以去县城,那些士兵是来抢粮食的。“ 刘长舟把干饼袋给了两个小女孩,喝令道:“我们走!” 众人调转马头向密川县方向奔去.......... 斥候的作用极为重要,他们不仅是要刺探沿途敌军的埋伏,还要探查敌军的分布情况,以及敌军的装备、后勤等等情报。 刘长舟率领手下南下,一个极重要的职责就是弄清楚敌军的装备和后勤情况。 】 抓住敌军的探子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密川县是一座小县,两三千人口,不足千户人家,都以种田为生。 两百余名倭军稽粮队杀来,给密川县带来了灭顶之灾,两百多倭军在县城内奸淫掳掠,一直到次日上午,抢走了一百多辆大车的粮食,还有三十几名年轻漂亮的女子,一并被反绑着手扔上大车。 两百多名倭军士兵心满意足,赶着大车向开京方向而去。 刚上路没有多久,从一片树林内射出密集的弩箭,顿时倒下了数十人,倭军士兵大惊失色,跳下牛车大喊大叫,忽然从树林内杀出了一百多名雍军斥候,虽然才一百多人,但气势惊人,马蹄激起滚滚黄尘,如一阵狂风般杀向倭军士兵。 这些倭军士兵倒也凶悍,虽然是步兵,但并不畏惧对方骑兵,举起长矛冲上来拼命。 但两军激战并不是士气高昂,作战凶悍就能决定胜负,尤其雍军斥候同样骁勇善战,这时,兵器装备、训练水平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倭寇士兵普遍矮小,身体都在一米五左右,穿着简易皮甲,手执长矛,腰间挎着倭刀,而雍军斥候个个都在一米八以上,骑着高头骏马,手执三尖两刃刀,杀气凛冽,几乎就是压着对方厮杀,只片刻,一百七十余名倭军士兵被杀死,剩下的数十人终于崩溃了,调头便逃,但他们哪里逃得过战马,只片刻便骑兵包围。 数十人纷纷跪下,举手投降,刘长舟大喊:“把他们交给城内百姓处置!“ 斥候们收缴了敌军的兵器,脱掉他们盔甲,将他们反绑成一串,只留下三名首领在城外,让士兵看守着。 斥候们割断了被掳女子的绳索,翻译士兵给她们说了几句,数十名女人才惊魂稍定,撒腿向城内奔去。 斥候们紧随其后,赶着大车向县城走去,刚到县城门口,只见县城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百姓,每个人手执锄头木头,眼中喷射着怒火。 数十名倭军士兵吓得尿都出来来,拼命哀求,但没有用,斥候们一手拎一个,扔到百姓面前,纷纷后撤。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上千百姓如潮水般涌上来,围住数十名倭军士兵,锄头和木棍如雨点般打下去,只片刻,五十多名倭军士兵被打得血肉模湖,不成人形了。 这时,数十名长者上前跪下磕头,一名老人会说汉语,高声道:“感谢天国将士来拯救我们,恳请天国大军扫荡日本恶魔,保护我们的家园!” 刘长舟点点头道:“高丽一直就是我们的兄弟,保护高丽百姓,就是保护我们自己的同胞,这些粮食都是你们的,归还给你们。” 全城百姓感激万分,一起磕头感谢大恩人的救命之恩,刘长舟让士兵把所有大车都还给他们,众百姓欢天喜地,赶着大车回营了。 随即带着三名被抓的倭军首领返回主力大军。 天快黑时,他们来到了驻军大营,将三名战俘交给专门士兵继续深度审问,他们需要的情报已经拿到了。 这时,吏部侍郎胡云作为天子特使来到了高丽,由于他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他其实就是相国了。 雍朝大军只能灭亡倭军,解除高丽军武装,但要彻底拿下高丽,还得靠政治。 胡云在大帐内和高定、刘催二人商议接下来的作战方略。 胡云虽是朝廷高官,但他并不干涉军务,这是他是作为军师来提出自己的建议,最终做出决策还是刘催和高定二人。 斥候统领刘长舟向他们汇报了密川县的情况。 ”倭军士兵装备很差,远远不能和我们装备相比,而且个头矮小,很多士兵还赤着脚,但他们普遍都很凶悍,主要是他们认为自己被天神护佑,个个悍不畏死,虽然最终会被我们击败,但确实有点像难缠的小鬼。” “刘统领有什么好的建议吗?”高定笑问道。 “卑职有个想法,既然对方崇拜天神,我们不妨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怎么说?”胡云也感兴趣了。 “我们可以用大型铁火雷来震撼他们,让他们认为我们有雷神相助,相信这样能击溃他们的信心。”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雷神 在高丽京城开京南部三十里处,便是一条大河临津水,临津水的入海口外部便是江华岛,目前雍军的补给船队已经抵达江华岛,却无法进入临津水。 雍军要得到补给,就必须控制临津水,但临津水入海口北岸,驻扎了三万倭军,雍军的第一战就必须歼灭这三万倭军,控制临津水北岸。 这个任务交给了刘催,刘催率领五万大军分前后两路从西面南下了。 紧靠入海处有一座小县,叫临津县,三万倭军就驻扎在这里,主将正是倭军副将源为义。 此时倭军已经得到雍军主力南下的消息,但倭军上下并不畏惧,反而人人期待着和雍军决一死战。 源为义更是跃跃欲试,上午时分,他得到消息,一支数万人的雍军正向自己杀来,他当机立断,立刻率领三万大军迎战而上。 两支大军在开京以西三十里处相遇了,双方相隔两里摆下了阵型。 刘催大喊道:“请雷神!” “冬!冬!冬!冬!”雍军阵营内鼓声大作,士兵纷纷闪开,只见一座高达五丈的天神从队伍里出来,这是工匠们用竹子编成一个骨架,用牛皮覆盖,又用布缝制成一个巨大的天神,胸前写着四个大字‘建御雷神’。 建御雷神是日本雷神,同时也是武神,地位极为崇高。 虽然有点搞笑,但很多倭军将领认出了这四个汉字,纷纷惊呼起来,“是建御雷神!” 消息传遍了倭军全军,每个士兵都惊疑不定,对方是中原军队,怎么会请来日本国的雷神? 战场上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这时,躲在雷神身体内的士兵搅动机关,巨大雷神的手臂缓缓挥动起来。 “雷神动了!”三万士兵惊呼起来。 一名将领对刘催低声道:“要不要先试一试?” 刘催摇一摇头,“再等一等,等他们进攻,传令,弩军准备!” 两万雍军步兵化身成为弩军大阵,一起半蹲举起了神臂弩。 果然,源为义见自己的士兵们惊疑不定,顿时勃然大怒,凋个塑像就是雷神吗? 他挥刀大喊:“杀上去!” 三万倭军发动了,他们大喊大叫,如潮水般向雍军杀来。 倭军士兵奔跑疾快,越来越近,已经冲进了五百步线,今天吹的是北风,风力颇大,箭借风势,会射得更远。 “射击!”刘催冷冷下令。 两万支弩箭同时射出,黑压压俨如一大片乌云般向敌军铺天盖地扑去。 于此同时,三十架战车同时发射了三十枚小型铁火雷,向百步外射去。 两万支箭失瞬间射进了倭军的前军人群,顿时一片惨叫,大片大片的士兵被弩失射倒,原本密集的前军,瞬间变得稀疏起来。 一轮箭射倒了三千余人,但反而激起了倭军凶悍之心,他们狂呼乱叫,踩踏着死者的身体向前狂奔。 但忽然在从雷神身后飞出三十个小黑点,落地即爆,“轰!轰!轰!” 在士兵面前出现了一连串的爆炸,震耳欲聋,黑烟弥漫。 弓弩没有吓住他们,但铁火雷的爆炸倭军却闻所未闻,所有士兵顿时明白过来,开始惊慌失措,建御雷神发威了。 紧接着第二轮两万支弩箭和三十枚铁火雷再度射出,这一次重箭的杀伤力更大,射进了人群最集中的主力阵型之中,人群响起了恐惧万分的惨叫,不计其数的士兵被重箭射中,有的被射穿了头颅,有的被射穿身体钉在地上,近五千人被射中,在一旁哀嚎声中,三十枚铁火雷再度爆炸,爆炸声仿佛在所有士兵心中炸响。 几乎同时,三颗两百斤重大型铁火雷在距离倭军两百步处爆炸了,这是刚才预先埋下,并洒了火油,被士兵用火箭点燃。 “轰隆!” 连续的巨大爆炸声让所有士兵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心脏也仿佛炸裂,浓烟腾空而起,浓烟中,印照着雷神若隐若现的狰狞面孔。 “雷神发怒了!雷神发怒了!” 倭军士兵再也支撑不住,所有人信念瞬间崩溃,他们不再相信天神还会卷顾自己,雷神已经站在对方一边了。 两万余人兵败如山倒,刘催一挥手,后方的五千骑兵杀了出去,向两万倭军追杀而去,无数倭军士兵在哭喊着被砍掉了脑袋,他们跪下苦苦哀求,但无情的战刀和长矛依旧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源为义带着两千余人仓皇向西奔逃,也只有他们被雍军放了一马,刘催需要他们去主力大营那边传递消息,建御雷神已经为雍朝参战,这个消息足以击溃倭军士兵的信仰,让他们悍不畏死的根基崩塌。 战场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可谓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血腥的气息闻之欲呕,雍军将人头集中起来,其他无头尸体全部堆积起来,泼满火油后一把火焚烧,战场上到处是浓烟滚滚,弥漫烧焦的尸臭气息。 雍军忙碌处理战场,刘催着堆积如小山一般的人头,个个狰狞无比,他心中冷笑声,把这些人头抛射进开京,可以想象那些士兵的惊恐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飞奔而来,抱拳道:“启禀大将军,胡侍郎要求你立刻销毁敌军人头!” 刘催一怔,“为什么?” “胡侍郎说,天子之军是王道之军,不是霸道之军!” 刘催有点不情愿,但他也知道,当年天子在京兆城下用伪齐军人头摆了京观后,便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传我的命令,把所有人头烧毁,就地深埋!” 最大的一堆烈火燃烧起来,数万颗人头在烈火中化为白骨,最后全部被深埋于地下。 次日上午,一支满载着粮食和补给物资的船队驶入了临津水。 ............ 京兆城,潜伏了近十天的武安清远再也忍不住了,他找到了尹贺哲也道:“会长,我还要有重要事情要办,今天我必须离开商会,请你允许?” 尹贺哲也没有说话,他在琢磨着这两天发生的奇怪事情,从前天晚上开始,原本监视商会的内卫士兵都撤了,又过了两天,他才确实对方是真撤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对方不再怀疑日本商会了? 想想也有可能,自己没有任何把柄,对方无论如何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至于武安清远,他十天没有出门,估计对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会长,请你务必同意!”武安清远深深鞠了一躬。 尹贺哲也点点头,“好吧!你离开后不要急着走东门,从南城门出去,绕一圈去临潼县,这样比较稳妥。” “卑职明白了!” 武安清远也没有带行李,牵着马出了商会大门。 尹贺哲也想不通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不知道内卫还有一个秘密武器,叫做千里眼。 三百步外的一家客栈,一名内卫士兵正用千里眼盯着商会大门,他忽然精神一阵,急声道:“快通知下去,目标出现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夜杀 武安清远骑马一路缓行,出了南城门,他不断回头查看,除了一名干瘪瘦小的礼佛老太太骑着毛驴跟着自己外,并没有其他可疑之人,他一颗心稍稍放下。 前面有条岔路,武安清远走上岔道,转向东而行,他再回头,礼佛的老太太继续向南而走,身后没有人跟随,只有他前面有一个货郎挑着货担正急匆匆而行。 武安清远加快了马速,很快又回到了东城外的官道上,他再回头,货郎已经不见了,后面只有一辆马车,速度很快地行走,因为这辆马车之前一直走在他前面,武安清远倒并怀疑。 此时,武安清远一颗心放下,加快马速向临潼县奔去,路上不断有人在跟踪他,内卫用了最高明的跟踪术,不断根据他的方向,派人在前面提前等候,跟随着他,武安清远却毫不知晓。 很快,武安清远进了临潼县城,来到了他们租住的大宅前,他来到后面小巷,翻身下马,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可疑之人,这才牵马进了小巷。 此时,在对面的一家铺子里,两名内卫士兵盯着他有节奏地敲敲门,闪身进了大宅。 不多时,种桓也赶到了临潼县,内卫已经花高价包下了对面小店铺,三楼的小阁楼内,种桓用千里眼注视着大宅的情形,从阁楼望去,他们能看到一半宅内的情况,包括后面的院子空地。 这时,他看见了两名身材瘦小的男子,似乎正在练习攀越屋顶,他们很轻松地翻上屋顶,又屋顶跳下。 很快,又有两名同样身材瘦小的黑衣女子出现,在院子里练习剑术,种桓眼睛眯了起来。 两名黑衣女子和死去三名刺客无论身材、装束,甚至她们使用的细剑都一模一样,这就是最确凿的证据,他们就是刺客。 “这座宅子的主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一个商人,他自己住在京兆城内,这座宅子就交给牙人帮他出租!” “一个商人住五亩宅,是否违规?” “回禀将军,这是他的祖宅,已经报备官府,属于特别许可范围。” 种桓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对副将杨遵义道:“调集一千内卫,今晚围攻大宅!” “卑职遵令!” 杨遵义匆匆去了,种桓又对徐成道:“你负责盯住他们,任何人出门都给我拿下,不准让他们逃脱!” “卑职明白!” 种桓这才赶去向天子汇报了。 陈庆听完了汇报,澹澹道:“你想收网,朕没有意见,朕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再发生刺杀事件了!” 种桓满头大汗道:“微臣失职,保证不会再有刺杀事件!” “不是你保证怎么样,保证没有用,关键是你要怎么样做,比如东宫出现的漏洞,出现了一个多月居然没有人发现,这就太不应该了,朕建议你们成立一个安全评估部门,任何涉及到皇宫周围的建造,都要经过内卫的安全评估,考虑它可能会出现的安全漏洞,还有龙湖的安全漏洞希望你们尽快补上,居然能从外面潜水进皇宫,让朕总有点担心。” 种桓连忙道:“回禀陛下,这个漏洞已经堵上了,安装了新的铁栅栏,之前是因为铁栅栏深度不够,导致刺客可以贴着底部潜入,现在铁栅栏尖刺都已插入河床,都是精钢所铸,都有手腕粗,铁锯锯不开,刺客无论如何进不来了。” 陈庆点点头,“朕就是这个意思,安全要做到未雨绸缪,要有专门的部门进行安全评估,及时发现漏洞,堵住漏洞!” “微臣明白!” “去吧,把倭国探子给朕一网打尽!” ........ 入夜,一千内卫士兵将临潼县的大宅团团包围,种桓低声对几名大将道:“传令下去,尽量活捉,但有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遵令!” 内卫士兵开始动手,他们攀进围墙,一个个跳了进去,忽然从屋顶上射出一箭,一名内卫士兵措不及防,中箭从围墙上滚落,数十名内卫一起向屋顶放箭,黑暗处一名倭国刺客连中十几箭,惨叫着从屋顶上翻滚下来。 宅内人立刻被惊动了,有人大喊大叫,七八名黑衣人冲向后院,挥刀砍向包抄进来的内卫士兵,内卫士兵不再给他们任何机会,迅速包围这群黑衣武士,数十根长矛一起捅刺,只片刻,黑衣人全部倒地而死。 屋内首领源本义和武安清远害怕被杀,一起举手出来投降,被内卫士兵按到,捆绑起来。 ....... 日本商会内,百名内卫出动,抓捕了尹贺哲也和他的副手小林德宏以及十几名伙计,包括住在商会内的七八名日本商人也一并被抓捕。 日本商会内所有人被清空,内卫贴上了封条。 与此同时,一场针对日本人的行动在内卫的要求下,各地官府纷纷配合,将辖内的日本商人悉数抓捕,送往京兆甄别。 当然,内卫并非滥杀无辜,一旦确实其无辜,就会释放。 ....... 高丽的战争还在继续,源为义三万军全军覆灭,剩下九万大军因为粮食不足开始向东南方向撤退。 主帅藤原忠通得知临津江上有战船出现,他唯恐自己的退路被断,立刻下令全军撤退到临津江南岸。 临津江上搭建了三座浮桥,九万大军正在疾速过江,半天时间才过了三万军队,主帅藤原忠通心急如焚,照这样下去,大江很快就会切断,他们会被雍军一切为二。 “传令下去,扔掉辎重,全体轻兵过江!” 就在这时,南岸军队忽然一阵大乱,南岸士兵哭喊连天,四散奔跑。 有人大喊:“元帅,对岸有敌军骑兵!” 藤原忠通看得清楚,南岸出现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为首是一支万人骑兵,极为犀利,自己的士兵根本抵挡不住,被杀得四散奔逃。 浮桥上的士兵争先恐后往回逃命,不断有人被挤落进江中,藤原忠通的心却沉入了深渊,他最担心的一幕发生了,极可能大军的退路已经被截断,金城被雍军攻陷了。 】 “船!船来了!” 藤原忠通一回头,只见三艘巨大的船只轰隆隆驶来,它们不用风帆,两只轮桨在水中翻滚,催动大船全速前行。 藤原忠通心中绝望了,他这才意识到他们和雍朝的差距有多大,光是这种带轮桨的万石大船就秒杀了日本国所有的船只。 “快退回来!” 岸上几名将领大喊,浮桥上的千余士兵更加混乱,推攘着争先恐后逃命,但来不及了,万石大船轰然撞上了第一座浮桥。 “轰!”一声巨响,浮桥被撞成数断,数百士兵惨叫着落水。 但大船并没有停步,继续向前勐冲,又连续将另外两座浮桥撞断,来不及撤离的一千五百余名士兵全部落水,在水中挣扎呼救,但没有人能救他们。 北岸数万人眼睁睁望着对岸的士兵被屠杀,望着水中挣扎的士兵沉入水底,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绝望。 忽然,远处传来了连续爆炸声,声如炸雷,可天空却一片晴朗。 “是建御雷神!” 士兵们纷纷大喊起来,雍军有雷神助战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军,绝望、惊恐、害怕,数万士兵大喊大叫,急着要撤退,现场一片混乱。 藤原忠通不得已下令道:“大军向东撤离!”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先礼 刘琼率领大军杀到了南岸,三万倭军士气崩溃,四散奔逃,但他们无论如果也跑不过骑兵,被骑兵四处追杀,杀得尸横遍野,哭嚎震天。 到晚上,南渡的倭军士兵几乎都斩尽杀绝,尸体都悉数扔进了临津水,很快被江水冲进大海,喂了鱼虾。 雍军开始重新搭建浮桥渡江,当天晚上,在一座临时行军大帐内,由胡云主持,高定、刘催和刘琼聚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胡云笑着对三人道:“目前我们是两个目标,一个是高丽,一个是数万倭军,我建议一分为二,一部分军队对付高丽军队,一部分军队继续全歼倭军,看看你们谁愿意留下来和我对付高丽?” 高定举手道:“胡侍郎,他们两个都开张了,就我还没有机会,我要追击倭军!” 刘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留下来配合胡侍郎吧!” 胡云见刘催也不反对,便点点头,“就这样决定了,小刘将军留下来配合我!” 几个人都心照不宣,胡云阻止刘催用倭军人头做京观,让刘催心中多少有些不爽,刘催再留下来配合胡云,显然不太合适,所以刘琼主动要求留下,这也是三人之间的默契。 一直沉默的刘催道:“现在倭军最严重的问题估计是粮食不足,他们后勤已被切断,手中的粮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才会派小队四处劫掠粮食,我估计他们向撤军也是权益之计,他们还要是要南下,现在刘琼的大军北上,南面反而空虚,我建议还是要派一支军队先一步南下截断他们的退路。” 胡云点点头,“刘将军说得很多,东面都是山区,没有人口和粮食,倭军无法支撑,他们只能南下,所以必须派骑兵迅速南下,切断他们的退路。” 高定也赞同道:“我来吧!我率五万骑兵去南面拦截,即使北面军队没有及时赶到,五万骑兵也足以全歼对方。” 胡云连忙道:“多带点铁火雷,最好把那个雷神也带上!” 众人一起大笑。 雷神当然不会再带,但火雷却带了不少,高定当天晚上便率五万大军渡过临津江南下,迂回向东,去拦截倭军南逃。 ........... 高丽王目前是王楷,但目前高丽掌权的家族却是庆州李氏,王楷的外祖父李资谦出任相国,被封为朝鲜国公,朝权在握。 为了控制王楷,李资谦又把自己的两个小女儿嫁给王楷联姻,这其实就是两个小姨和外甥成亲,有违人伦,但在权力面前,这点人伦又不算什么了。 而另外一个掌握军队的权臣是拓俊京,他和李资谦是亲家,两人一文一武,牢牢控制着高丽大权。 不过这几年李资谦和拓俊京的日子也实在不好过,先是跟随金国入侵宋朝,把青壮男子都快要榨干了,紧接着金国入侵,高丽财富被金国掠夺一空,人口死亡过半,仅剩的数十万青壮男子都被金国抢走。 现在高丽基本上变成一个老弱妇孺的国度,可惜屋漏偏遭连夜雨,日本国入侵使高丽遭到了灭顶之灾,日本军队从东面杀来,一路烧杀劫掠,高丽国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彻底湮灭了。 日本军队攻打开京大半个月,但全体居民誓死守城,但毕竟只有五万守军,守军越战越少,只剩下不到两万了,眼看开京要破城,偏偏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日本军队竟然停止攻城了。 城内君臣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传来消息,雍军南下了。 朝堂上,宰相李资谦心情沉重,他长叹一口气,对另外两名重臣兵部尚书拓俊京和侍中金富轼道:“没想到雍朝真的对我们用兵了,我一直以为雍军在忙于对付西辽和草原,无暇顾及我们,没想到雍国大军还是来了,李真的情报完全错误!” 侍中金富轼有些奇怪道:“雍军南下不是好事吗?至少把我们从日本豺狼的口中救下来,日本人若破城,以他们的残暴,一定会满城皆屠,我们现在逃得一命,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拓俊京缓缓道:“李相国的意思是说,雍军也一样来者不善。” 李资谦点点头,“我们之前对雍朝一直比较敌视,不参加他们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派船只企图夺取济州岛,更不用说还派人去偷盗他们的军事技术,以我们的态度,雍军怎么可能会出兵帮助我们?一定是来者不善!” 金富轼沉默了,半晌道:“如果现在臣服于雍朝,成为雍朝藩国,能否可以谈判解决?”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就怕对方不会满足这样的条件!” 就在这时,礼部侍郎朴升中匆匆来报,“雍军派人来送信!” 三人一起站起身,李资谦急问道:“送信人在哪里?” “就在朝堂外等候!” 李资谦连忙道:“快快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年轻的文官走了进来,官员叫做崔翔,是胡云帐下参军,两年前考中进士,在陈仓县当主薄,这次被胡云选中,带来高丽,来高丽的文官可不止他一人,一共来了三十七人,将来都要留在高丽做官。 崔翔抱拳行一礼,不卑不亢道:“在下崔翔,奉我家侍郎之令,前来送一封信给贵国国王,希望转达!” 说完,他取出一封信呈上,一名手下接过信递给了李资谦,李资谦看完信,递给其他两人道:“是雍朝吏部侍郎胡云,他是雍朝天子特使,同时进行谈判,解决目前高丽面临的危机。” 金富轼看了信道:“能避免战争就尽量避免战争,先去试探一下,看看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精通汉语,但他们交谈却是用高丽语,就是不让对方听懂。 李资谦也同意了,“就让朴升中去吧!” “不可!” 金富轼连忙反对道:“对方是天朝吏部侍郎,带有相国头衔,又是雍王特使,朴升中只是区区的礼部侍郎,礼节上不符,会激怒对方!” 拓俊京摇摇头道:“其实不是让朴升中去谈判,只是让他去送信,表示我们愿意谈判,顺便试探一下对方的意图。” 金富轼想想也对,朴升中对应的是对方信使崔翔,倒也问题不大,他便同意了,“我们三人联名写一封信,回应胡侍郎!” ........... 五万雍军在城外扎下了大营,大帐内,刘琼好奇问道:“不知陛下打算怎么处理高丽?” 胡云微微笑道:“陛下的意思是启用西州回鹘模式!” 安西就是刘琼率领打下来的,他怎么可能不懂,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所谓西州回鹘模式,就是保留高昌王,让回鹘百姓一个感情上的依靠,西州回鹘并没有灭国,他的高昌王还在,但实际上西州回鹘已经没有朝廷和军队,各地官员也都是吏部任命的官员,有汉官,也有回鹘官员,都都是向雍国效忠。 刘琼大喜,“这个方案好!” 他忽然迟疑一下道:“这个方案对方绝不会接受,谈判有意义吗?” 胡云摇了摇头,“所谓谈判只是给他们一个面子,让他们体面的投降,说白了,就是先礼后兵!” 这时,有士兵在帐外禀报:“启禀侍郎,对方派礼部侍郎前来回信!”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覆灭 片刻,礼部侍郎朴升中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参见胡特使!” 高丽虽然有语言,但没有文字,文字依然使用汉文,所以他们的贵族阶层都从小学习汉文,能熟练使用汉文,并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在语言交流上没有问题。 “朴侍郎免礼!” 有士兵接过对方的信交给了胡云,胡云看了信,不由冷笑一声,给他们一根杆子,他们还真往上爬了,愿意谈判,他们现在还有谈判资格吗? 胡云澹澹道:“你们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谈判雍军的去留问题,而是说,我们坐在一起商量高丽的未来,你们自己也知道,高丽满目疮痍,青壮男子都快死光了,国家将亡,没有雍朝的帮助,这片土地很快就会变成荒原,让人感慨啊!” 朴升中一头雾水,连忙道:“卑职没有听懂特使的意思,能否明示!” 胡云笑道:“你们先拿出诚意来,把城门开启,让雍军进城,雍军不像倭军那样残暴,不会伤害百姓,还会赈济底层百姓,先把城内百姓安定下来,我们再坐在一起协商高丽的未来。” 朴升中张大了嘴,他终于听懂了,“特使的意思,让我们投降?” “你们要这样理解,我也没办法,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入侵高丽,而是来拯救要被倭军屠杀殆尽的高丽百姓,来拯救即将被日本所灭的高丽王,只不过对一个即将要饿死的人,是没有资格对食物挑三拣四,你明白了吗?” 】 “在下明白了,我去禀报几位大人!” “去吧!午时之前必须开启城门,让我看到诚意,对他们家族有好处!” ......... 朴升中匆匆回城了,三名相国还在朝堂等他呢! 三人听完了朴升中的汇报,皆目瞪口呆,李资谦仰天恸哭,“天要亡高丽啊!” 拓俊京和金富轼也失魂落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朴升中急道:“对方要求我们午时之前开城,否则就视为拒绝,马上就要到午时了,我是开城还是不开?” 李资谦咬牙道:“我不开城,又能如何?” 拓俊京和金富轼都沉默了,这个时候他们谁也不好开口,谁开口劝说就是卖国,他们不想背负这个名声。 李资谦喝令道:“命令全军上城,我们要战死到最后一人!” ……….. “轰!轰!”两声爆炸,吊桥轰然落下,烟尘弥漫。 城头上的士兵惊得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们没有接到抗击雍军的命令,对方也没有大举攻城,让他们无所适从。 刘琼当然不会闲在一旁袖手旁观,对方商议期间,他已经派士兵将一颗两百四十斤重的铁火雷钉在城门上,又把碍事的吊桥先解决了。 为了迷惑城上士兵,刘琼又让人在城门前摆上一张桌子,上面摆上香蜡纸烛,还摆上三牲供品。 这就是一种认知上的差异,高丽士兵认为攻城一定是竖起攻城梯,士兵大举冲上来,他们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火器能攻城。 他们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见对方摆上供桌和香烛三牲,还以为对方在准备什么进城仪式,先祭祀神明。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这时,城头上警报声大作,‘当!当!当!当!’ 无数士兵冲上了城头,杀气腾腾,严正以待。 胡云摇摇头,给他们面子不要,那就别怪自己无礼了。 他当即令道:“攻城!” 刘琼大喊一声,“发射!” 数十支火箭一起射向城门处,城门洒满火油,顿时大火熊熊燃烧,点燃了火雷。 只片刻‘轰隆!’一声惊天爆炸。 爆炸声震耳欲聋,大地在颤抖,砖石和木屑飞上天空,整个城头连两边的城墙一起坍塌了,尘土飞扬,浓烟弥漫。 雍军数万士兵纷纷堵住耳朵,蹲在地上。 待硝烟散尽,只见城门和两边城墙都消失了,变成满地的砖石。 刘琼当即令道:“大军进城,投降者免死,顽抗者格杀勿论!” 数万大军汹涌杀进了开京,高丽士兵早已胆寒,纷纷跪地投降。 胡云下令不准扰民,军队接受对方朝廷投降。 李资谦没想到一眨眼,城池就被攻破了,让他悔之莫及,同时也彻底绝望了,为了保命,他也顾不上尊严,亲自带着百官出来向雍军投降。 ………. 六万倭军向东撤军,又在上游搭建浮桥迂回南下,他们必须杀回金城,才有希望得到补给并撤退回日本。 藤原忠通并不知道雍军战船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的船只,他还抱着一线希望能撤回日本。 六万军队在崇山峻岭之间穿行,过了临津水不久便进入了丘陵地带。 中午时分,他们进入了一条山谷,两边都是大山,长满高大的松树,山谷长二十余里,穿过这条山谷便进入了平原地带。 辎重都已经扔掉,士兵们轻装而行,但他们每人携带的饭团只够吃两天了,每个人心中都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故乡? 忽然,队伍停止了前行,前军开始喧哗起来。 藤原忠通急忙问道:“前方怎么回事?” “元帅,好像路断了!” “路怎么会断?” 藤原忠通心中不安起来,急向两边山上望去,隐隐发现山上有人影闪动。 “不好!有埋伏。” 藤原忠通大吃一惊,急忙大喊:“全军后撤!后撤!” 但已经来不及,两边山上滚下来上千只燃烧的铁火雷,滚落在山谷中一连串的爆炸了。 “轰!轰!轰!” 硝烟弥漫,铁片四溅,山谷内的数万士兵鬼哭狼嚎,很多士兵被炸得飞起来,但这只是刚刚开始。 紧接着无数的火油桶从山上滚落下来,还有一根根大木头,连砸带压,倭军争先恐后逃命,一片混乱。 数千支火箭射下来,火油被点燃了,十几里长的山谷变成一片火海,数万倭军士兵拼命向山上逃命,但很快,山上也被烈火点燃了,松脂助燃,燃烧极为迅勐,几乎是一眨眼,十几棵大树就被点燃了。 半个时辰后,整个山谷变成一片火海,浓烟弥漫,让人无法呼吸,最后窒息而死。 高定望着数十里外的滔天大火,火势太勐,将方圆三十里内的十几座山头都点燃了,此时是夜晚,但大火把天空都映红了。 他着实有点担心岳云率领的数千士兵能否撤回来。 这时,有士兵来报,“启禀都统,岳将军回来了!” 高定大喜,连忙问道:“人在哪里?” 片刻,岳云骑马上前,抱拳道:“卑职已率军撤回,幸不辱命!” “好!我们损失了多少士兵?” “回禀大将军,伤了一百多个弟兄,但没有人阵亡,全部撤出来了。” 高定又问道:“对方呢!” “卑职下令将前后谷口都用巨木堵死,也点燃了大火,所有人都在山谷内,无法逃出来。” 高定点点头,“这是天意!” 数日后,一场大雨将蔓延的火势浇灭,数十里的树木都几乎燃烧殆尽、 雍军这才去清扫战场,山谷内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在山谷内,全部被烧成了焦炭,包括主帅藤原忠通在内,六万大军无一人能逃脱,全部被烧死在山谷内。 至此,入侵高丽的十五万倭军全军覆灭。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决策 这两天内政堂一直在讨论高丽国和日本国的事情。 基本上分成两派,以周宽为代表的务实派是希望直接吞并了高丽。 日本吞并不方便,但可以把日本殖民化,把日本变成海外劳工的供应地。 另一派是以吕青山为代表,支持他的人还不少,他们认为雍国行事缺乏仁义,他们反对吞并高丽,只是建议纳为藩属国。 也反对攻打日本,认为太耗费兵力和钱粮,主张和日本发展贸易,以贸易的的方式换取日本白银。 天子陈庆并没有参与讨论,事实上,大部分官员表示中立的原因就是天子没有表态。 众人都很清楚,周宽的态度就是天子的态度,而吕青山一群人就是要和天子唱对台戏。 这天中午,《京报》上刊登了一篇由一个笔名为‘历史巡游者’写的文章,论高丽、日本的历史和未来。 文章笔法犀利,写到了唐朝灭高句丽后建立的安东都护府,唐朝和新罗之间是以大同江为界,包括平壤城也是唐朝建立的城池。 但新罗却趁唐朝内乱,一步步北扩,扩到了鸭渌江边,把安东都护府的土地侵占了大半。 文章又提到了汉朝的乐浪郡,明确指出,包括现在的高丽都城开京也原本属于乐浪郡,都是汉朝的土地。 现在雍朝并非是吞并高丽,而是要恢复自汉朝以来的传统领地。 文章又提到了日本,指出日本自古就是一个侵略野心极强的国家,是一个只服威权,蔑视仁义的国家。 日本就是一条毒蛇,阴冷地盯着东土天朝,一旦天朝陷入内乱,日本国就会毫不犹豫出兵,入侵天朝,会给天朝百姓带来深重灾难。 就算雍国不吞并日本,但也要将日本彻底打残,摧毁他们武士执政的根基,最好的办法就是锁死日本的军事发展,不给他们提供一斤生铁,同时摧毁他们天皇制度,使日本没有朝廷,彻底沦为数十个小国各自割据一方的局面。 另外,在日本北面有一个大岛,日本人把它叫做北海道,但它不属于日本,是一个无主之地,雍朝完全可以占领并经略这座大岛,让它成为日本各国头上的一把闸刀,监视日本诸国的一举一动。 尤其在文章中提到,三个月前,日本天皇派刺客潜入皇宫刺杀雍朝天子。 这文章一出,在雍朝内部引起巨大的讨论浪潮。 除了极少数比较迂腐儒生外,几乎所有百姓和士族都支持这篇文章的观念。 尤其日本刺客刺杀天子一事,激起了朝野强烈愤慨,纷纷要求出兵讨伐日本。 御书房内,周宽指着报纸笑道:“这篇报道是陛下写的吧!” 陈庆微微笑道:“怎么见得是我写的?难道除了朕,别人就不会写了?” 周宽笑道:“跟随陛下这么多年,微臣也比较了解了,其他人会写历史,会写当世,但只有陛下会从后世者的视角来看待问题,把各种危险消灭于萌芽,比如草原,我们只看到几个部落对边境的威胁,但陛下就能看到草原会统一,形成一个更强大的帝国,威胁我们的生存,所以陛下用推恩制,将草原分裂成数百个小部落。” “就叫超前思路!” 陈庆笑道:“所有天子都要谋万世江山,朕当然也不例外。” 这时,杨泰在门口道:“陛下,相国们都到了!” 周宽连忙道:“微臣先过去了!” 陈庆点点头,“你先去吧!朕即刻就到!” 不多时,陈庆来到议事偏殿,相国和高官们都到了,都在议论今天的报纸。 “皇帝陛下驾到!” 殿中监官员一声高喝,偏殿上安静下来,陈庆快步走到自己位子前坐下,众臣一起躬身施礼,“参见吾皇陛下!” “各位爱卿请坐!” 陈庆一摆手请众人坐下。 大殿内很安静,陈庆缓缓道:“今天召集各位,是想和大家商谈两件事情,第一是关于高丽;第二是关于日本。 我们先说高丽,目前高丽的战事已经结束,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入侵高丽的十五万倭军已被全歼,高丽国向我们投降,现在怎么处理高丽国,目前有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把高丽国压缩到从前的新罗国地盘去,位于东南,面积是现在高丽国的两成左右,其他从前高句丽的地盘和百济国的地盘归属于我们,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会有后患,我们会时时刻刻面临一个一心想复国的政权。 第二个方案就是安西方案,保留名义上的高丽国王,取消高丽朝廷和军队,设高丽都督,驻扎三万军队,地方官员都由吏部派遣,建大量学校,全面普及汉文化,培养百姓天朝子民的认同感。 各位都说说吧!哪个方案更优?” 蒋彦先举手道:“陛下,微臣抛砖引玉,先说两句!” 陈庆一摆手,“蒋相国请说!” “陛下,微臣更偏向第二个方案,现在是一个极好的机会,高丽国现在处于灭国的边缘,青壮男子几乎都没有了,人口锐减,民生凋敝,如果我们心慈手软,给了高丽喘息之机,二十年后,再想灭它就不可能了。 微臣以为,我们应该学习唐朝灭高句丽的办法,把高丽贵族和士族全部迁到雍朝,分散到各地,然后我们可以在高丽留下大量尚未娶妻的士兵,让他们娶了高丽年轻女子,这样就能成功进行人口置换。” 周宽也举手道:“陛下,微臣也赞同蒋相国的方案,高丽虽然和我们语言不通,但文字以及生活习俗都一样,完全可以并入雍朝,现在确实是机会,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我们将愧对后人。” 陈庆点点头,“有多少大臣反对第二个方案,选择第一个方案,请举手让朕看一看!” 吕青山举起手,事实上,第一个方案就是他提出来的,算是一个妥协方案。 但尴尬的是,整个偏殿,二十几名官员,只有吕青山一人举手。 “同意第二个方案的大臣请举手!”陈庆又问道。 除了吕青山外,其他大臣齐刷刷地举起了手,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战略机会,若不抓住它,他们将愧对后人。 陈庆点点头,“就按照第二个方案来办,内政堂负责草拟详细方案,用两年时间完成高丽灭国。” 陈庆又继续道:“我们再谈日本,朕觉得日本方案应该能取得共识,简单说就三点,第一、占领北方大岛,取名为鲸州;第二,出兵灭日本朝廷,实行诸藩推恩制,细化日本岛诸国;第三,严控军备,不准一斤生铁流入日本!” ......... 议事结束,陈庆回到了官房,这时,杨泰禀报道:“徐相国求见!” “请他进来!” 片刻,徐先图走了进来,躬身行一礼,“参见陛下!” “请坐!” 陈庆笑眯眯请徐先图坐下道:“徐相国是不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正是!刚才蒋相国提到了高句丽,微臣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当年高句丽贵族被迁到大唐后,图谋复国,他们暗中和新罗勾结,为后来新罗北扩创造了很大的条件,但大唐始终没有察觉这个问题,微臣认为我们必须吸取教训。” “徐相国有什么好的建议?” “微臣有两个建议,第一是散,将他们尽量分散安置,命令各地官府监视他们;第二是内应,微臣建议我们暗中收买少许高丽人,就能掌握他们内部之间的勾结,一旦发现谁有复国之心,果断杀之。” 陈庆微微点头,“徐相国说得很好,这件事可以交给内卫去做。”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远航【大结局】 开京城南的临津小城,数百户百姓已被迁走,这座小城作为临时迁徙小城。 大量贵族和士族从四面八方被迁来这座小城,短暂停留后,便乘船前往雍朝。 尽管他们都哀求留下了,但没有用,他们可以自刎死在故土,如果想活命,那就只能迁徙去雍朝。 天刚亮,第一批两千多名贵族列队上船,他们拖家带口,拎着箱子,拿着包袱,里面都是他们各自的细软金银。 李资谦带着全家二十余口人第一个上了大船,他们光随身携带的箱子就有百余口,这也是他们唯一感到庆幸的地方。 雍军没有剥夺他们的财富,准许他们带走。紧接着拓俊京和金富轼的家族也登上了大船,后面还跟着长长的队伍,他们将分乘十艘万石大船前往蓬来县,拿里扎下了一座临时大营。 在那里他们将被分散安置在各州各县,这一次他们被分配得很分散,远到四川路,近到江南东路,还有河北路、山东路、河南路、河东路,两湖路、两浙路、福建路、广南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等等。 一旦到了各县就不准流动,会被地方官府监视,这将成为每一任县令的升职考核之一,可以说,他们基本上就在居住地终老了。 “出航了!”随着一声大喊,船队启动了,十艘大船浩浩荡荡向外海驶去,两千余名高丽贵族在一片哭声中离开了故土。 .........刘琼在结束高丽战役后,又肩负起了攻打日本的重任。 这天上午,五百艘万石大船满载着十万大军从长门国和丰前国之间狭窄海峡穿过,也就是今天的下关。 雍军是以对马岛为后勤重地,向日本国发动攻势。他们的目标是日本国都平安京,也就是今天的京都。 在为首一艘十万石的巨船上,刘琼站在船头望着波光浩渺的大海,海面上风平浪静,只有大船轮桨翻滚的轰隆声,不远处是山峦起伏的海岸线。 唐骞走过来道:“很奇怪,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他们的船只。” “他们的绝大部分船只都在高丽那边被摧毁了,他们动用十五万大军征讨高丽,也征用几乎全国的海船,所以看不见他们的船只也很正常。” “不知他们京城会有多少守军?” “最多三万人!”刘琼澹澹道。 “才这么少?” “这个国家相当于我们的春秋战国时代,有几十个小国,朝廷控制的地盘并不大,原本有十几万大军,但在高丽就被全歼了十万朝廷军队,还有五万地方军队,他们的朝廷军队所剩无几,而各国又不愿为朝廷卖命,所以我们尤其要注意的一点,就是不要让对方皇族逃走。” “卑职担心的是后勤补给,怕跟不上!”刘琼笑道:“不用担心,日本京城内囤积有大量粮食,足以解决军粮不足问题。”船队航行六天后,一座大岛出现在他们眼前,刘琼查看地图,这里就是澹路岛了,船队穿过了澹路岛,抵达了神户港,这是一座天然良港,早在唐朝时代,从唐朝过来的船只就停泊在这里。 十万大军随即在神户港登陆,十万大军中,有一万骑兵,一万匹战马跟随大船一起来到了日本。 刘琼随即命令张宪为前锋,在向导的带领下,率领一万骑兵疾速扑向平安京,防止日本皇族逃逸,唐骞则率领三万大军紧随其后。 留一万军队镇守神户,刘琼自己则亲率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平安京。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突袭战,一万骑兵仅用半个时辰便击溃了对方的三万军队,直接杀入了平安京,天亮时,天亮时,唐骞率领的三万军队也杀到平安京。 雍军来得得突然,日本朝廷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甚至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天皇和法皇以及掌权的藤原家族被一网打尽,数百名皇族和大臣成为了俘虏。 近五十万石粮食被雍军夺取。........两个月后,八万雍军在丹波城和各藩国组织的十万联军对阵。 这一战可以说是决定日本国命运的一战。丹波平原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日本各诸侯国的十万联军,声势浩大,他们以各自的诸侯国为阵型,主帅是左大臣藤原赖长,他是藤原氏的家主,雍军突袭平安京时,他正好在外地,逃过一劫。 他奔波了两个月,串联起十万大军,发誓一定要把入侵者赶出去。 “冬!冬!冬!”鼓声震天,号角声不断。一片片大军喊着口号向雍军逼近,刘琼冷冷地望着这数十支混杂军队,他们的装备甚至还比不上入侵高丽的那支倭军,所有人身材矮小,俨如孩童,他甚至看到很多士兵使用竹刀,很多人连盔甲都没有,在身体前后绑上两片木板。 虽然刘琼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轻敌,但他实在无法重视这支军队,他们的军队和倭军有着几代的差距,完全是一种碾压状态。 五万大军组成了五支庞大的万人弩军大阵,后面是两万压阵步兵和一万骑兵。 十万联军已经走到两里外,他们忽然大喊一声,铺天盖地的向雍军杀来,十万大军一起奔跑,声势极为恢弘壮观,藤原赖长就是希望用这股悍不畏死的气势来压倒对方。 “弩军准备!”刘琼一声令下。 “呜——”低沉的号角声吹响。黑压压地五万支神臂弩呈四十五度斜角一起指向天空。 “五百步......四百五十步.....四百步!” “放箭!”刘琼一声怒吼。梆子声骤然响起,五万支重箭腾空而去,瞬间形成一大片乌云,向敌军射去。 五万支弩箭太密集了,如雨点般落下,根本就无从抵挡。奔跑中倭军一片惨叫,一团团地消失了,奔跑在最前面的前军有七八千人中箭倒地,但惯性极大,根本无法停下。 刚跑出不到五十步,又是五万支箭铺天盖地射来,这一次一半的倭寇都进入了射程,无数士兵在奔跑中一头栽倒,被射中倭军更多,几乎是一片片倒地。 雍军士兵个个都经过严格训练,动作非常熟练快速,转瞬便装好第三支重箭,他们也不用等待,举弩便射,紧接着再装第四支,第五支.......五轮箭只用了三分钟,短短的三分钟便倾射出二十五万支重箭,每支箭重达百克以上,铁制的三角穿甲体箭簇,穿透力超过了只有十几克的子弹,就算是重铠甲防护的人马也会被瞬间射穿。 更不用说完全是人肉组成的冲击大阵,当倭军终于意识到恐慌时,他们已经被射杀了几乎一半军队,但他们距离雍军还有两百步。 恐惧战胜了意志,剩下五万倭军瞬间崩溃,掉头便逃命,全线溃败。刘琼战剑一挥, “骑兵出击!” “呜——”号角声吹响,岳云和张宪率领着雍军最精锐的一万骑兵出击了。 他们在后面追杀仓惶逃命的数万倭军,很快便追上,骑兵的三尖两刃刀左右噼砍,一口气追杀出二十余里,杀得倭军伏尸累累,血流成河。 丹波城之战,十万联军被惨烈屠杀,存活下来的士兵不足五千人,这还是跳进丹波河逃命的后勤士兵。 藤原赖长和十几个国王都死于乱军之中。加上在高丽被全歼的十五万大军以及平安京前后被击溃的近五万人,在短短数月内,日本国有三十万士兵死在雍军刀下。 日本各诸侯国彻底屈服了,三个月后,近五十个国王和城主在丹波城和刘琼签署了丹波条约。 各王国一致同意废除天皇制度,废除日本朝廷,各国独立,国王便是领地内的最高统制者。 当然,这也是各诸侯国梦寐以求的结果,没有人愿意被朝廷压制。第二,将长门国南部以及对马岛、澹路岛、神户港划给雍朝,雍军在以上四地驻军三万人和百艘大船,后勤粮草由各国供养。 唐骞被天子陈庆封为日本都督,成为驻扎日本国的第一任都督。第二年,唐骞派三千军队抵达了虾夷大岛,占领了这座生活着少量虾夷人的大岛,也就是后来的北海道,改名为鲸州。 ………这天上午,风和日丽,三艘冒着黑烟的大船正在茫茫的大海里航行,他们之前穿过了南洋诸岛,正在寻找地图上标注的南大陆。 忽然,桅杆上拿着千里眼的眺望兵大喊起来, “陆地!我看见陆地了,一望无际的陆地。”刘大江也跳了起来,指着南方一条漫长的黑线大喊, “在那里!在那里!”船员纷纷冲到船舷边,一起挥臂欢呼起来。永太三年一月,三艘大禹号探险船发现了南大陆,也就是后世的澳洲。 下一步,他们还要跨过遥远的太平洋,去寻找殷商人的后裔。【全书完】=====【请大家移师转战新书《藏国》,昨天已经发书,老高每天准时更新,完全可以跟读,是老高最擅长的唐朝,比之前写的节奏感更好,更流畅,笔法更加成熟,人物性格也更加鲜明丰富,哎! 把王婆卖瓜的生意都抢了,欢迎大家尝新点评,直接搜一下藏国就能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