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左》 第1章 一头闯入了乱世 天是黄的,地也是黄的。 北风卷着砂砾,吹在人脸上生疼。 放眼四顾,天地之间竟找不到半点生机。河流干涸,草木枯折,偶尔孤零零几颗老树,树皮也被剥了个干净。 极远处尘土飞扬,三匹骏马蹄声如雷,疾驰良久方才减速。 马上主仆三人,全都裹着一身风尘,却浑不在意。 那主子年岁不大,十三、四岁模样,却生的身板宽厚,彪悍粗犷,顾盼之间,威风凛凛,好似猛虎。 两个仆人也是勇悍青年,陪在身旁,四目始终警惕,隐隐保护住了主子的两侧,身子随着骏马奔驰而微微起伏,手不离刀柄,随时都可厮杀。 “少爷,慢些,咱们走的太快了,老爷还在后面呢。” 仆人的苦口婆心,并没有令少年听从。 “慌什么?我心情不好,跑跑马,发散发散罢了。” 仆人中宽厚稳重的道:“畿辅之地赤地千里,到处都是流民,只怕是要出事。要不咱们回天津算了,等老爷赶上,结伴而行,好稳妥些。”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那少年反而怒气上涌。 “怂什么?在辽东打不过鞑子,还怕了区区流民?” 此话惹得两个仆人也垂头丧气,哀叹连连。 这少年名唤左梦庚,乃辽东车右营都司左良玉之子。 自幼得父亲言传身教,习武健身不辍,练得一身好武艺。人都说将门虎子,左良玉后继有人。 辽东乃四战之地,鞑子攻势凶猛,将官百战之余,升职也是极快。 身为车右营都司,左良玉原本也在升官发财的快车道上。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祸事临头。 三月前宁远兵变,四川、湖广调来的军队,在杨正朝、张思顺的率领下,囚禁辽东巡抚毕自肃、总兵官朱梅等,逼迫发饷。 事情一出,天下哗然,朝廷很快做出了应对。 袁崇焕加蓟辽督师,单枪匹马出关,仅仅月余便将哗变平息。 事后奖惩,因营中有士兵参与哗变,左良玉吃了瓜落儿,丢官去职,多年辛苦毁于一旦。 好好地将二代做不成了,左梦庚抑郁至极,只得随父亲返回临清老家。 年少多动,又心情不好,只好纵马发泄,带了两个仆人,一路狂奔。 左良玉此时只怕刚过山海关,他们三人已经跑过了静海。 “千刀万剐的南蛮子,五年平辽?哈哈哈哈,看你将来什么下场?” 左梦庚指天骂地,诅咒着袁崇焕,心情总算是好了点。 稳重的仆人叫左荣,却始终担惊受怕。 “少爷,四下里全是流民。这些人饿的狠了,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可不敢耽搁,咱们快点赶路,到青县歇息吧。” 左梦庚浑不在意。 “区区流民,能成什么气候?谁敢造次,本少爷一刀一马,杀他个七进七出。” 另一个仆人左华也是胆大包天的。 “少爷有常山赵子龙之勇,将来必定承接老爷衣钵,为无敌猛将也。” 这个马屁不错,左梦庚欣然受了,终于加快马速。 三人一路南下,天擦黑时,终于赶到了青县。 待向城池看去,却大吃一惊。 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影影绰绰,巡逻的兵丁络绎不绝,戒备之森严,宛如战时。 三人匆匆来到城下,四周一片荒寂,唯独一辆装饰不凡的马车也被困在城门前。 马车周围护着四个健壮的仆人,连同车夫一起,齐齐向左梦庚三人看来。 没办法,这三人跨骑骏马,背负弯弓,马鞍旁又插着弯刀,说是悍匪也很贴切。 左梦庚无暇顾及别人的目光,仰头喊道:“缘何关了城门?” 城上探出一个脑袋,不耐烦地道:“你等何人?速速远去,莫要自寻死路。” 左梦庚气的咬牙。 “这方圆百里只有此地一城,不让我们进去,又该到哪里歇息?” 城上的人懒洋洋的。 “爷爷管不着,县尊有令,乱贼横行,为防贼人诈城,任何人都不许进出。你们快走,否则的话爷爷要放箭啦。” 左梦庚还要叫骂,左荣赶紧拉住。 “少爷,算了,免惹事端。” 左良玉方被罢官,何时能够起复谁也说不准。此时闹出事来,可没人给左梦庚兜底。 左梦庚狠狠啐了一口。 “狗杂碎,有朝一日,爷爷定好好教训他们。” 旁边的马车里,传来娇脆的女声。 “小姐问,进不得城吗?” 有仆人凑上去嘀嘀咕咕的,左梦庚三人也听不见。既然不能进城,只好另寻宿处。 转身要走时,三人不禁同时愣住。 “那是啥?” 只见远处天边,好长一片火线正急速而来。须臾,火线连成一片,如同滚动的火云。 大地开始震动,凄厉的吼叫声掀翻了漫天的黄雾,血腥和杀气扑面而来。 城墙上陡然响起连绵的号角声,带着无尽的恐惧。 左荣最先反应过来。 “不好,是乱贼,他们要攻城。少爷,咱们快走!” 不用他说,左梦庚和左华也慌了。来不及多想,猛抽坐骑,赶紧往旁边跑去。 乱贼虽然来的很快,可到底是徒步奔跑。他们三人都有马,避开轻而易举。 旁边那辆马车也明白怎么回事了,慌不择路,只好跟在左梦庚三人的屁股后面。 可马车又如何比得上快马,加上脱离了道路,更是颠簸难行。 哪怕几个仆人帮着奋力推车,也渐渐被乱贼追了上来。 “啊……啊……啊……” 惨叫声连绵不绝,显然已经有人遭了难。 那几个仆人虽然健壮,但打架还成,面对杀戮手无寸铁,并不能活命。 马车跑的七零八散,却被越来越多的乱贼攀上。 终于,拉车的马也稳不住了,一声鸣嘶,竟被马车拖拽着翻倒在地。 那车夫竟不怕死,奋力过去从马车里拉出两个女子,想要护着她们逃走。 可女子体弱,又被摔的七荤八素,哪里跑的快? 乱贼看到女人,更加疯狂了。 冲到近前,就去拉扯。 较小的女孩惊恐的叫声中,被掀翻在地,再没有站起来。 那车夫转身要去救,被乱贼迎面一刀,脑袋彻底分了家。 左梦庚本已跑的远了,冷不丁回头看到了这一幕。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竟然调转马头,冲了回去。 “少爷……” 左荣和左华大急,连忙跟上。 此时,剩下的女孩已经摔倒在地上,看着乱匪狞笑着逼近,当真是满心绝望。 哪怕此时有把剪刀,能够自杀也好啊。 落入乱贼之手,只怕生不如死。 自家门风严谨,清雅高洁,竟要毁在自己手中吗? 乱贼逼了上来,一口黄牙里满是唾液,宛如野兽。 “好漂亮的妞儿,抓了去献给大王,老子发达啦!” 眼瞅着乱贼的手伸过来,女孩拼命喊叫和挣扎,却自知毫无用处。 谁能救救她呀? 马蹄声悠忽到了近前,长刀如月华闪耀,那乱贼人都变成了两瓣,喷涌的鲜血溅了女孩满头满身。 恐怖、刺激尽在眼前,令女孩赫然失神,都忘了自身处境。 其余乱贼大惊,刚要扑上,远处几支羽箭连珠射来,纷纷将他们钉死在了地上。 那杀人的骑士兜了一下马头,转身回来。 女孩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分不清天上地下,只有剧烈的颠簸令她警醒。 “啊……………………” 尖叫未几,便听到一声爆喝。 “闭嘴,再喊叫就把你扔下去。” 不容置疑的喝令,让女孩不敢再出声了。不过她也明白,自己这是得救了。 “恩……恩人,还请……还请救救我的侍女……” 左梦庚马上回头,另一个女孩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能无奈道:“救不得了。” “少爷,快走,乱贼有马。” 左荣和左华重新护上来,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极远处,乱贼的背后,数十骑正朝他们奔袭而来。 本来左梦庚三人第一时间逃开,乱贼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们。可这一回去救人,乱贼的主力就上来了。 更加令人头疼的是,乱贼里也有骑马的,而且盯上了他们。 当此时,也无法多想,左梦庚三人只好奋力扬鞭,能跑多快跑多快了。 第2章 九死还生 河北大地平坦如镜,实在是骏马奔驰的天堂。 可此时此刻,左梦庚三人却欲哭无泪。 地形太平,固然可以让骏马任意驰骋,但是却甩不脱追兵啊。 尤其是马上还搭了一个人,更加影响了速度。 等等,人呢? 怎么没动静了? 左梦庚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趴在马鞍上的女孩无声无息,只有身子随着颠簸轻微晃动。 “你不会死了吧?” “你不会说话……呕……啊……” 女孩吐了,恶心不止。 有晕车的,有晕船的,现在有晕马的了。 “忍忍。” 左梦庚无法,只能这么劝慰。 “我……我要死啦。” 左梦庚没空管她。 “死不了。” 可女孩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的罪啊,觉得左梦庚是在刻意针对她,不禁嘀咕道:“度碌。” 左梦庚一愣,以为她说的是什么方言。虽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好话。 不禁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再敢骂我,就把你扔给乱贼。” 女孩的屁股那是随便能触碰的? “啊……小瘪三,侬死定额!” 这次还是骂人,但毫无威力,左梦庚抿嘴一笑,刚想要回应,左荣惶急的声音传来。 “少爷,乱贼围过来了。” 左梦庚忙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乱贼竟然分了兵。有一队骑士抄了近路,竟然堵住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一个不慎,只怕要交待在这里了。 危急关头,左梦庚反而杀气毕露。 “冲过去。” 左荣和左华领命,同时加速,挡在了左梦庚前面。 要厮杀了,左梦庚不敢怠慢,随手一抓一放,原本趴在马鞍上的女孩一下子到了他的背后,终于坐了起来。 又坐了一次大风车,女孩眼睛里全是星星。 “侬又组撒?” 眼见着敌人越来越近,左梦庚没空理她,喝道:“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会救你。” 女孩被吓的一个激灵,来不及多想,赶紧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异性勃发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没有激起任何的涟漪。因为女孩也看到了,正前方挥舞着弯刀冲来的乱贼。 没有了女孩在前面碍事,左梦庚拔出长刀,目光死死锁定冲到了眼前的敌人。 此刻的他,头脑一片空明。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没有了,尖利残忍的嘶吼声也没有了,背后的温香软玉也感觉不到了。 他紧紧抓着刀,目光只有一点。 电光火石之间,两伙人马撞到了一起。 左梦庚来不及想什么,只能按照平日里操练的那样出刀、收刀,然后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格挡任何一次对自己的攻击。 时间似乎很长,但似乎又很快。 眼前一下子空旷起来,什么都没有了。 “少爷,走。” 左荣放慢了马速,这一次落到了左梦庚的身后,尽职尽责地断后起来。 马战,绝不是什么你来我往的回合制。 骑兵最大的武器,其实是速度。 借助战马奔腾如雷的威势,一下子冲垮敌人,就完成了作战目标。 至于什么双方骑在马上,你攻击、我格挡,然后我攻击、你格挡之类的…… 对不起,那都是导演骗你的。 甚至使用弯刀在马上作战,绝大多数都不是劈砍。 只有无甲的游牧民族才会使用这样的打法,杀伤效率很高。 可面对护甲齐全的明军骑兵,你劈砍试试? 想要砍穿盔甲几乎不可能。 面对着甲骑兵,最好的武器就是长枪或者狼牙棒等长重兵器。 如果是弯刀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抹。 两骑交错之际,瞅准机会,朝对方没有防护的地方抹划。 注意,不是抹刺。 刺的话,武器很容易被卡住,拔不出来。 划的话就是顺势而过,不管成与不成,起码还有余裕保护自身安全。 一般情况下,骑兵对冲时,基本只能攻出这么一下。剩下的时间里,怎么格挡乱七八糟的攻击,在冲锋里活下来,才是骑兵的要务。 马速那么快,很多时候你的刀扬起来没等砍到人呢,马已经冲过去了。 左梦庚就是如此。 第一下攻击又快又毒,直接把一个马匪抹了脖子。随后弯刀左格又挡,间或出刀,待冲过去之后,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肋下阵阵刺痛,伸手一摸,全是鲜血,显然是中刀了。左臂上也有一道口子,深及见骨。 再看左荣和左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全都带伤。 不过他们的战果很是喜人,放倒了足足十骑。 可敌人实在是太多,再战下去他们必然没有活路。 趁着敌骑绕圈子兜转的机会,三人把马速提到了极致,闷头狂奔。 乱贼被杀了这么多,也激发了凶性,显然不准备罢休。 两伙人又在苍凉的大地上,展开了追逃的戏码。 尘烟滚滚,寒风如刀,一轮艳红的斜阳似乎预示着这片大地的凶险。 这一跑,就是一个多时辰。 左梦庚来不及停下处理伤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总感觉昏昏沉沉的,似乎要坚持不住了。 幸亏背后的女孩这段时间都很乖,没有再捣乱。 这些还能忍着,马却不行了。 三匹骏马汗气蒸腾,从头到尾都披着晶莹的汗液。再跑下去,恐怕要活活累死。 “少爷,前面有座小桥。” 左梦庚精神一振,连忙看去。 就在前方不远,有一条已经枯水的小河。干涸未久,河床里全是烂泥。 河道上架着一座小木桥,仅容两马并行通过。 总算是找到生的希望了,左梦庚忙道:“过桥。” 三骑一前两后,过了桥之后,也不再跑了。 左荣和左华从马鞍上拿下弓箭来,就守在桥边。 那些乱匪追来,刚刚踏上桥面,就被他俩一人一箭射落。 其余的乱匪大惊,纷纷后退,远远地离了木桥,但也不走。 片刻过后,乱匪中分出二十来骑,朝远处去了。 谁都知道,他们是去寻找其他的路了。一旦绕过来,左梦庚几人还是死定了。 “少爷,怎么办?” 左华急坏了。 “哥,要不你带着少爷先走,我来断后。” 这座桥目前是唯一的通道,可只要他们放开,乱匪立刻就会冲过来,继续紧追不舍。 左华明显是打算牺牲了自己,给左梦庚逃跑争取时间。 左荣看看弟弟稚嫩的面庞,泪如雨下,就要照做。 左梦庚却道:“放火,烧桥。” 他已经从马上下来了,两处伤口折磨的他摇摇欲坠,要不是那女孩还有点良心扶着,他已经坚持不住了。 一听说烧桥,左荣和左华懊恼不已。 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呢? 当下两人做了分工,左荣守桥,左华跑去四周搜寻柴火。 左梦庚慢慢坐在地上,想要多恢复些力气。 那女孩始终在他身边,看到他的肚子和胳膊一直在冒血,咬咬牙,猛地将裙子的下摆撕下来两条,开始替他包扎。 直到此时,左梦庚才有机会细细打量所救的女孩。 但见通体白绫绸袄,衣襟处密密绣了金线,外罩一件貂鼠披风。 火红的貂毛衬的女孩眉如烟、脸似玉,樱桃小嘴不点而绛,笔挺琼鼻不敷而润。双眸盈盈似西湖荡波,云鬓淼淼如庐山飞瀑。 竟无一处不精致,竟无一处不婉约。 左梦庚居于辽东军中,每日里面对的都是厮杀糙汉,何曾见过这般画中人物。 一时,不免有些痴了。 那女孩本来不声不响地为他止血、包扎,感觉到一丝诡异,抬起头来,正好撞上了他怔怔的神情,登即素颜红透,羞不可耐。 “呸,吾作兮兮。” 明明是骂人,可软语入耳,只添销魂。 第3章 大梦谁先觉 畿辅之地大半年无雨,天干物燥,到处都是枯枝败叶。 左华很快搜罗了一大堆回来,通通堆在了桥头。 左荣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又将衣服撕下来一角,点燃后扔到了柴火堆里。 火苗起初一簇,很快就熊熊爆燃起来。 小河干枯,连带着造桥的木料都干燥异常。不一会儿,火势滚滚,把木桥也燎燃起来。 河对岸的乱匪看到此景,纷纷鼓噪,可除了跳脚喝骂,别无他法。 左梦庚三人等了会儿,直到整座桥烧起来了,才转身离去。 走了不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难辨东西南北。 可生怕乱匪追上来,大家依旧走个不行。 半路上左梦庚就倒下了。 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一开始只是虚弱,后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如同针扎。 隐约间,一只冰凉的小手搭在了额头上,好听的声音惊叫道:“呀,他在发热。” 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感到浑身都没有力气,即使想要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耳边吵作一团,左华的声音尤其响亮。 “死娘们,都怪你,我家少爷才这样的。我告诉你,要是我家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你抵命。” “救命之恩,自当厚报,吾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待吾寻到雅雅,他自会厚礼相谢。” 女孩虽然声音好听,可各种听不懂的词汇弄的左华心烦气躁。 “老子不要什么厚礼,老子只要少爷平安无事。” 女孩估计从没有被人这样凶过,语气里也带着哭腔。 “带他去找大夫嘛。” 左荣憋闷的声音传来。 “这荒郊野岭、兵荒马乱的,到哪里找大夫?” 随后听到的,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往远处去了。 隔了好一会儿,左华问道:“哥,那娘们不会趁机跑了吧?” 左荣不愿多话。 “她能去哪儿?” 听到这儿,左梦庚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去了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地方。 在那里,他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大将军。 只需他一声令下,就有无数奇怪而威猛的大炮毁天灭地。还有一些铁疙瘩竟然能在天空里飞翔,千里之遥瞬息可至。 还有一种很恐怖的铁疙瘩,能飞到万里之外不说,只一下子竟然能杀死数十万人。 左梦庚一波接着一波被震撼着,也有数不尽的知识进入了他的脑海。 率领、指挥着那么强大的军队战无不胜的感觉,实在是太妙了。 正当他率领数不清的钢铁巨兽纵横四海、远征异域时,突然一个滔天大浪迎面扑来。 冰凉的海水打在脸上,让他一下子醒来。 当他睁开眼睛时,正对上一双明水清泓。 女孩的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另一只手掐着左梦庚的嘴巴,将冰凉的汁水滴入他的口中。 “啊,你终于醒了。” 女孩展颜一笑,明明狼狈邋遢的很,却如同一阵清新的春风,令人心旷神怡。 随后左梦庚的眼中就出现两颗大脑袋,破坏了美好。 “少爷,你可算醒啦。” 算了,看到左荣和左华如释重负的样子,左梦庚决定原谅他们了。 “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 左荣最先冷静下来,抹了一把脸。 “已经过去五日了,俺们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一路上到处都是乱匪,找不到人问。” 左梦庚叹息不已,没想到自己居然倒下了五天。 怪不得那个梦那么长,又是那么的难忘。 左梦庚想要坐起来,可是稍微一动,四肢全都不听使唤。 他知道,这是身体缺乏营养导致的虚弱。 “有吃的吗?” 左荣很是犹豫。 “只有……只有马肉了。” 他们流浪了五天,又因为多了一个人,携带的干粮早就吃光了。无奈之下,只好杀马充饥。 左荣满以为左梦庚听到这个,会大怒痛骂。没想到左梦庚只是点点头,示意他将马肉拿来。 马肉很新鲜,可惜只用了火烤熟,什么调味料都没有,即使熟了也有一股子腥味。 如果是以往,这样的东西左梦庚碰都不会碰。可是如今他将马肉捧在手里,几下的功夫就吃光了。 左梦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个梦里,他曾经做过什么什么特种兵,为了生存吃过比马肉更夸张的东西。 所以如今马肉在他的嘴里,竟是无上的美味。 好歹是肉食,吃了好大一块后,左梦庚精神了不少。 好好检查了一番,发现肋部和胳膊的伤口全都得到了精心的处理,痊愈指日可待。 “都是那位姑娘弄的,她的医术了得,寻了好些草药回来,才让少爷退了烧。” 左荣把左梦庚昏迷后的情况一说,弄的左梦庚不由看向那女孩。 看起来明明是富家小姐的模样,缘何会懂得医术? 又想起她最开始骂自己的话,左梦庚不由得脸色古怪。 奈何身处险境,不是好奇的时候。 左梦庚勉力站起,观察四周的情况。 没啥好说的,到处都是荒野,大地平坦的令人发慌。只有极远处才有些起伏,连丘陵都算不上。 左梦庚也没指望发现什么,主要是为了辨别方向。 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咱们往这个方向走。” 左荣和左华不懂,也不会问,他们很听话。 那女孩却跳了起来。 “不成,往南走的话,离京师越来越远了。” 左梦庚看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往南走?” 女孩撇嘴,嗔怪的模样很有风情。 “吾又不是傻的,秋冬时分太阳远大地而去,昼短夜长,虽正午亦处于南。你指着太阳的方向,还不是南方?” 左梦庚再次审慎地看着女孩,面色凝重了许多。 “你到底是谁?” 虽然古人也知道冬夏的太阳有所不同,但能总结出规律的,必然是涉猎天文之人。 普通的妇人虽有感知,但必不可能说的这么条理分明。 尤其是想起之前女孩骂自己的话,左梦庚不禁小心了些。 女孩却很谨慎。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需将我护送到京师,我雅雅少不得厚赐于你。” 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左梦庚已经得到了许多信息。 这个女孩来自于江南,一口吴侬软语藏也藏不住。而且家里非富即贵,很有势力。懂天文、懂医术,家学必定渊源。 “令祖是礼部侍郎徐玄扈公,可对?” 女孩本来矜持自得,听闻这话,瞳孔瞬间放大,如同见鬼。 “你……你……你怎么知晓的?” 左梦庚微微一笑,感慨命运之奇,竟没有想到救了徐光启的孙女。 这女孩本来一口的江南软语,并不是很好猜,可她“雅雅”“雅雅”地称呼,便被左梦庚抓住了。 他继承了梦里的东西,对各种语言都有涉猎,知晓这是魔都一带对爷爷的称呼。 明末,来自于松江府,又懂得天文、医术等杂学,还说要去京师寻爷爷,那么女孩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玄扈公名扬天下,在下也是久仰的。以前偶然听过松江府方言,和你所言颇为相似,在下便赌了一把。” 左梦庚找了一个由头,糊弄过去了。 徐小姐听他夸赞祖父,心情大好,也没有想太多。不过左梦庚随后的话,却让她大惊失色。 “徐小姐,京师去不得,咱们只能往南走。” 徐小姐顿足,并不相信。 “为何去不得?哪里还有京师安全?” 左梦庚解释道:“此地应该在青县以南,去京师数百里。一路上全是乱匪,莫说躲避兵灾,就连吃的、喝的都找不到。咱们只有往南,看看沧州如何。” 左荣也道:“沧州乃是大城,乱贼必不可能攻下。到了那里,咱们就安全了。届时给徐侍郎传信,让他派人来接你便是。” 徐小姐看看三人神色,左梦庚和左荣坦然,左华不愿理她,便知道只能如此了。 一想到自己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和三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在野外游荡如许多日,回头指不定怎么被人嚼舌根呢。 可她又不想死,便只好收起杂乱的心思,跟着左梦庚三人,踏上了南下的行程。 第4章 背刺 “前面过不去了。” 南下的路并不顺畅。 左梦庚几人走到一个村庄外围,就被堵住了。 村庄是唯一通道,但此时被上百骑马的乱匪占了。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村庄里火光冲天,寒风中隐隐还有妇孺的惨叫声。 显然马匪正在里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左梦庚三人愁眉不展,徐小姐又开始唠叨不休。 “吾就说北上京师,远是远了点,可能避开乱匪,你们就是不懂事体。” “闭嘴。” 左梦庚心烦意燥,脾气不好,也不惯着她。 徐小姐大怒,就要计较,幸好左荣警示。 “有人来了。” 四人连忙伏低身形,偷偷看去。 就见四、五骑从远处嘚嘚而来,不疾不徐,马上的人虽然都用黑巾蒙着面,但肆意的说笑声毫无忌讳。 左梦庚四人藏匿的地方是路边的一道反坡后,虽然挨着大路,可也不用担心被发现,正听了个正着。 “大哥,你说那圣姑叫了咱们来,是要干啥?” “管那么多做啥?她白莲圣姑现在势大,咱们将就一番就是了。” “大哥,你说这次来了如此多的同道,大家互不相识,不怕闹出乱子来?” “你们知道就好。此番都警醒些,离着旁人远点。如果有人想下黑手,咱们就先下手为强。” 凛然称是中,几骑过去,进了那个村庄。 左梦庚凝眉沉思,隐隐发觉了什么。 “左荣,那日追杀咱们的马匪,也都蒙着面吧?” 左荣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只是点头,顺便还给他科普了一番。 “少爷有所不知,这北直隶和山东别的不多,唯独马户多有。这帮家伙平时看着都是良善百姓,可只要上了马、蒙了面,那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悍匪。当年刘六刘七兄弟,就是带着马匪闹了好大的事端。” 刘六刘七起义,左梦庚当然是清楚的。 毕竟杨跨虎碰到了姓杨的国公,也是一番风流嘛。 左荣又道:“马匪做的是杀头的勾当,所以要多小心有多小心。他们人数不多,但不知有几伙。互相之间也不联系,这样一来,哪怕有一伙马匪被抓了,也牵连不到其他人。” 左梦庚终于明确了思路。 “所以他们都蒙着面,就是怕露了相?” 左荣点头。 左梦庚指指村子,问道:“那里大约有一百多马匪,你觉着,他们是一伙的吗?” 左荣笑出声,摇头不止。 “不可能。马匪为了安全,最多一伙十来个人,少的两、三人也有。这么一百多,根本藏不住行迹,早就让官府破了,不可能活到现在。” 妥了,左梦庚终于有了计划。 他一指远处徐徐而来的三骑,命令道:“把那三个人射下来,不要打草惊蛇。” 左荣和左华不懂他要干什么,但执行命令十分忠实,弯弓搭箭做好了准备。 徐小姐却看破了端倪。 “你想要浑水摸鱼。” 左梦庚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可惜了,你要是男儿,必有一番作为。” 徐小姐可不在乎什么作为不作为的,急道:“你们三个能瞒天过海,我怎么办?” 左梦庚他们三个大男人,把脸一蒙,比马匪还像马匪。可她一个弱女子,骑不得马不说,也隐藏不住身形啊。 左梦庚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山人自有妙计。” 说话间,远处那三骑到了近前。和之前过去的人一样,照旧呼喝说笑不止,完全没想到就在身旁杀机四伏。 窥到三骑到了脚下,左荣和左华猛地站起,一人一箭就将两个马匪射落。左荣更快,第一支箭刚刚出手,第二箭也离弦了。 好一手连珠箭。 三个马匪一点浪花都没有掀起,成为了箭下亡魂。他们的坐骑懵懵懂懂的,主人死后就站在了原地。 左梦庚三人赶忙冲下去,牵马、搬尸,眨眼之间就清理好了现场。 随意将三个马匪的尸首扔到乱草中,他们的面巾也戴在了左梦庚三人的脸上。 徐小姐只是干着急。 “我呢,我呢,你们不能不管我。” 左梦庚嘿嘿一笑。 “徐小姐,委屈你了。” 说着,他蹿到徐小姐身后,掏出一截麻绳。将徐小姐的双臂拢在一起,结实地绑上。 “你……你要干什么?” 左梦庚将她抱起,搭在马背上。 “既然不好隐藏身形,你就先给我做个压寨夫人吧。” 左荣和左华拍手大笑,纷纷称赞这个主意好。 乱匪到处烧杀抢掠,抢了漂亮女人以供享乐在所常有。如此一来,他们三带着个女人,也就不突兀了。 徐小姐趴在马背上,面朝黄土,气的七窍生烟,可也无可奈何,只是咬碎了银牙。 “左梦庚,你等着。” 左梦庚可不知道她的怨念,上了马,和左荣、左华奔着村子走去。 村子里乱的不行,所有马匪都在享乐,对于他们的出现熟视无睹。 倒是有个眼睛里冒着邪光的家伙跑了过来,喊道:“兄弟,你抢的这娘们不错呀,让给我如何?” 左梦庚哈哈大笑,尽量装出粗鲁的样子。 “爷爷一直打光棍,好不容易弄到个女人,还要带回去传宗接代呢。你瞧瞧,这大屁股,一看就是能生养的。” 说还不算,他又抬手,大巴掌拍在了徐小姐圆润的屁股上。 第二次了啊。 强烈的震感差点没将徐小姐的魂儿给拍没了,半边身子酥麻当中,几欲破口大骂。 幸好记着身陷险境,勉强忍住,心里默默自我催眠。 “姓左的,老娘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马匪贪婪地盯着徐小姐姣好的身段,愈发色授魂与,忍耐不住。 “兄弟,你把这娘们让给我,我给你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 左梦庚装出犹豫的样子,徐小姐却要疯了。 这家伙不会三百两银子就把自己给卖了吧? 她是打定了主意,只要左梦庚敢这么做,她就大喊大叫,叫破左梦庚的身份。 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切,爷爷这些时日抢了不知道多少财宝,三百两银子爷爷还看不上。除非五千两,你拿出五千两,咱们就成交。” 那马匪脸色大变,破口大骂。 “五千两换个娘们,亏你说的出口,你是得了癔症发失心疯吗?王八羔子,竟来消遣老子。” 周遭的马匪哄堂大笑,只当看热闹。 左梦庚一夹马腹,继续前行。 “连五千两银子都抢不到,我要是你,找个粪坑自己浸死算球。” 那马匪无论如何也掏不出五千两银子,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原位。 一段小插曲过去,左梦庚三人继续前行,再无状况。 可眼瞅着要走出村子了,旁边传来喝阻声。 “干什么去?” 左梦庚偏头看去,就见好壮一个汉子,和铁塔似的。手里的刀也比别人大了许多,起码有五十斤。 这汉子身边的人很多,足足二十来个,估计是马匪里势力最大的一股。 不过想着左荣的介绍,他也无所畏惧,冷哼道:“没见着爷爷抢了个宝贝吗?找地方享用去。怎么着,你想看看爷爷的威风啊?那跟着来啊。” 其他人对这等荤话哄笑不已,那大汉却没有。 “要享受等以后,跟着来,要做事了。” 左梦庚内心一紧,道:“爷爷现在就想玩女人,做个鸟事?” 那大汉阴恻恻地看过来。 “圣姑的命令,你不听,试试。” 说完,竟不再多话,上了马,带着人往前走了。 其余的马匪一改先前的懒散,也纷纷上马,汇聚到了那人的身后,形成了一支队伍。 “少爷,怎么办?要不,咱们跑吧?” 一听就是馊主意。 “往哪儿跑?这些都是马匪,你觉着咱们跑得过吗?” 左梦庚无奈,只得策马跟上,缀在了马匪队伍的最后。 见他们三个跟了来,其余的马匪也就不再审视,一百多号人马默默前行,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向东行了大约三十来里,竟来到了一处战场。 尘沙漫天、喊杀如潮,有两军激战正酣。 其中一方离着较远,但人数无边无际,散落在平原上到处都是,正散乱地冲杀着。 远远看去,这些人破衣褴褛、面黄肌瘦,手里的武器也五花八门。锄头、镰刀、粪叉,什么都有。 另一方正好在马匪的正前方,背对着他们列阵。 人数不多,千把来人,可阵型还算严整,层次分明。几杆大旗飘扬,衣甲算不得鲜亮,但到底是有甲的。 尤其是阵中居然有火器,每次喷发,威势不凡。 杀伤力嘛…… 反正乱民倒下两三个,其余的人立刻吓的往回跑。 一个传染俩,全得灰指甲……不是,是恐惧迅速蔓延,乱民又一窝蜂地逃回去。 可背后有督战队,连续砍了几个脑袋后,乱民再次掉头,又朝官军攻去。 这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乱民别无选择。 俗话说,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当无论如何都是死的时候,乱民也就不怕死了。再一次冲锋时,他们竟有了摧枯拉朽的声威。 官军那边,已经看到靠近过来的马匪,不免有些乱了。 这些都是步卒,平原之上和乱民厮杀还无所谓。面对骑兵,恐怕要被屠杀。 官军的将领显然已经慌了,一边指挥着前方的步卒顶住乱民的冲锋,一边又要调兵遣将,防御后阵。 马匪这边不给他时间了。 那个领头的大汉一举弯刀,率领身边的二十多人开始给马加速了。 “少爷,咱们也要上吗?这和官军作战,被发现的话,可要满门抄斩的。” 左荣拿不定主意,只好看向左梦庚。 眼瞅着其他马匪也开始动了,左梦庚目光变得阴鹫起来。 “这是咱们的机会,等下看我的信号。” 说话间,他一把抓起徐小姐,割断了她手腕上的绳索。 终于得脱自由,徐小姐手忙脚乱地拔掉了嘴里的布团,对着左梦庚连捶带打。 “小瘪三,侬敢羞辱吾,今朝必不依你。” 这吴侬软语骂起人来,实在是没啥杀伤力。徐小姐的绣拳也和按摩差不多,左梦庚毫无感觉。 他抓住徐小姐的腰肢,在马上就将她换了位置,放到了自己的身后。又将手里的布条递过去,吩咐道:“绑上,咱们要拼命了。” 徐小姐一呆,拿着布条比划了几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探臂过去,穿过左梦庚的腰,又环过自己的腰,再将布条打了一个死结。 如此一来,她和左梦庚就牢牢绑在一起了。 除非左梦庚从马上掉下去,否则的话她绝对不会有事。 因为布条的捆绑,徐小姐不得不和左梦庚牢牢贴在一起。 男人宽厚的背脊宛如城墙,偏偏灼热的气息又如火炭,还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令人不由得心安。 徐小姐也不闹腾了,她的身量颇为高挑,此时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身躯,默默地躲在左梦庚的背后。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这一次,必定是惊天之举。 百余骏马放开腿脚,速度加持到了极限,奔着官军席卷而去。 一旦被这伙骑兵撞入阵中,官军的防线必定崩塌。到时候前面的乱民再冲进来,这伙官军只怕要全军覆没。 左梦庚三人就在马队的最后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情况。 而这,就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左梦庚拔出弯刀,在空中晃了两晃,左荣和左华收到信号,同样拔刀出鞘。 眼见着马队距离官军还有两百步不到,左梦庚的眼睛里杀机毕露。 他将弯刀平放,刀刃朝前,搭在了马脖子的高度上,然后猛踢马腹。 骏马受到刺激,猛地再次加速,一下子就赶上了前面的马匪。 这些马匪虽然没有着甲,但冲锋的时候,全都趴伏在马背上,从背后劈砍很难命中要害。 加上节省力气的需要,左梦庚采用了一种阴损的打法。 平放的弯刀借助马速冲过前面之人时,锋利的刀刃如同切豆腐一样,直接切开了马匪左肋。 惨叫声中,那马匪浑身的力气尽失,当即从马上掉落了下去。 左梦庚根本不去管,只管不停催逼马速。 他的马速越来越快,超越一个马匪,就有一人被砍下马去。而他要做的,只是根据马匪在他的左侧还是右侧,来回调整刀锋朝向而已。 跟在他旁边的左荣、左华负责补刀,有他没杀掉的马匪,都被两人砍落马下。 很快地,其余马匪察觉到了不对。回头一看,亡魂大冒。 “好贼子!” “有内鬼!” 马匪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内部居然中出了叛徒。 眼见着要和官军接战了,内鬼此时出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的马匪慌乱四散,有的想要回头阻击。 可马队都在顺着一个方向疾驰,此时回头无异于找死。 果然,许多坐骑互相撞在了一起,登时人仰马翻,又让马队更加乱了。 到了这个时候,隐瞒行迹已经没有必要了。 左梦庚一把掀开面巾,高举弯刀,大开大合地砍杀起来。 “杀!” 左荣和左华紧紧跟随,三人所到之处,无人可挡。刹那间,三十来个马匪就稀里糊涂地送了性命。 本来官军的将领看到马匪的冲锋势头,已经闭目待死了。结果见到马队内部生乱,冲锋的势头一下子降了下来,不由得大喜过望。 他来不及多想,跳上自己的战马,令旗一指,率领部下就冲了上来。 左梦庚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反正这些时日受到的鸟气着实发散了不少。 须臾功夫,就已经杀透了马队,竟然冲到了前面。 恰好此时那官军将领已经冲到,和马匪的头目战在了一起。 看到两人舍命搏杀,浑然忘我,左梦庚催马便上。 人如风、马如龙,刀光似银河掠空。 马匪头目根本顾不了这背后的滔天杀意,硕大的人头飞向了半空。 其余的马匪本欲前来相救,看到头目脑袋飞了,全都丧失了斗志,二话不说,打马飞奔,去的竟比刚才来时还快。 官军覆没的危机,彻底解除。 另一边,没有了马队的支援,乱民被杀的尸横遍野,再次跑了。 很快地,整个战场化为了沉寂,除了漫天的硝烟和血腥味,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本将南皮游击刘源清,尔等弃暗投明,杀贼有功,可愿归入本将麾下?” 第5章 名将之姿【感谢莫渐殇丶逐风的万赏!】 刘源清名不见经传。 他大哥刘泽清可就如雷贯耳了。 鼎鼎大名的江北四镇之一,明末数得着的大军阀。 不过和刘泽清这个祸害不同,刘源清的人生还是有闪光点的。 崇祯十五年,清军攻临清。 时任临清总兵官的刘源清据城力守,城破之后又力战而死,称得上抗清义士。 虽然有这样的光辉履历,可面对此人,左梦庚却深深戒备。 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 面对异族的时候,刘源清可以奋勇血战,为国捐躯。但不代表着,他就是个好人。 从他刚才的话就能看出,这货准备杀人冒功。 虽然左梦庚等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一个兵头子,根本不会有那么多的善良。 被左梦庚猜对了,刘源清的心里还真的在琢磨着怎么将功劳据为己有。 此战消灭的乱贼少说也有两千余,几乎倍于他的兵力。无论如何,报上去之后都是大功。 唯独可惜的是,真正完成破阵和底定乾坤的,是左梦庚等人。 要是没有了这几人…… 刘源清的眼底冒出凶光,随时准备动手。 然后他就听到了左梦庚的话。 “刘将军有礼,在下左梦庚,家严乃辽东车右营都司左讳昆山。” 左梦庚决定赌一把,赌时间差。 宁远兵变天下哗然,人人瞩目。但左良玉这样的军官被免职,消息未必会传的那么快。 “什么?你们不是乱匪?” 刘泽清大吃一惊,懊恼不已。 果然,他还不知道辽东被处理的军官中有左良玉。否则的话,左梦庚自报家门吓不住他。 现在不同了。 辽东…… 车右营…… 都司…… 刘源清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自己惹不起。 卫所制崩溃、募兵制兴起后,明朝的军官制度混乱无比。 都司原为都指挥使的简称,那可是一方大员,举足轻重的人物。后来就成为中阶军官,遍布诸军。 可问题是,都司的职权没有一个固定范畴。小的时候不起眼,大的时候又吓死人。 这个军职可以由把总、操守、千总、守备升绶,也可以代管参将、游击的职权。 按理说,身为游击将军的刘源清,无须畏惧都司。 可他之于左良玉,就相当于地方二线部队的团长,面对野战军合成加强营的营长。 能比吗? 比不了。 就在他惋惜不能贪功时,左梦庚又加上了一根稻草。 左梦庚一指徐小姐,道:“这位是礼部侍郎徐玄扈公府上千金。我们路遇乱匪,一路奔波,幸得将军施救,真是感激不尽。” 刘源清彻底死心。 如果说一个都司的儿子还只是让他犹豫的话,那么礼部侍郎的亲人,无论如何他都惹不起。 大明朝文贵武贱,七品文官就能令一品武将生不如死。礼部侍郎乃正三品大员,要弄死他只是一句话的事。 饶是如此,左梦庚还是将功劳扔给了刘源清。 他是军将家属,又不是军官,杀敌再多,也没有功劳可讲。 与其如此,不如都推到刘源清身上。 这兵荒马乱的鬼地方,什么也没有结交一位领兵的将领管用。 刘源清惊喜不已,给徐小姐行了礼,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今番大捷,全赖贤侄鼎力相助。走,叔父安排下酒宴,咱们好好庆祝一番。也让徐小姐沐浴更衣,尽消奔波之苦才是。” 看,“尔等”变成“贤侄”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停在左梦庚和徐小姐之间来回游移,暧昧的很。 左梦庚和徐小姐年龄相仿,一个魁伟英武,一个高挑秀美,隐隐间竟颇为般配。 虽然刘源清不认为一个都司的儿子能高攀上礼部侍郎,但这混乱时节,年轻男女相依逃命,谁知道会不会干柴烈火? 就算是投资潜力股,刘源清也舍得下本。 面对他的暧昧目光,左梦庚很坦然,毕竟内心无暇,自然光风霁月。 可徐小姐却俏脸一红,不知为何,娇嫩的翘臀又泛起酥麻的异感。 “登徒子……” 徐小姐嗔怒的目光看向左梦庚,更是令刘源清想偏了。 哈哈大笑着就要当先引路,远处却一骑飞奔而至,马上的士兵跑的人都要散架了。 “报,匪首无生莲挟七千之众,于昨夜破南皮县城而入,县令、县丞、主簿等官员尽数被杀。” “哎呀!” 刘源清当场昏厥。 左梦庚刚刚帮着他背刺了乱匪,没想到转眼之间,乱匪就给了他一个更大的背刺。 泉水被偷了,这谁受得了? 亲卫们涌上来,七手八脚好一顿抢救,才让刘源清苏醒过来。 不用说,庆功宴没了。 刘源清宛如枯木,失魂落魄,巴结高官的心思早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丢城失地,对他这样的武将来说,可是要砍脑袋的。 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身首异处,刘源清万念俱灰,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贤侄,徐小姐,对不住了。我这里如今朝不保夕,无暇招待二位,你们自便去吧。” 左梦庚没走,徐小姐更不敢走,她知道必须跟着左梦庚才能活命。 “刘叔叔,此事怕还有商榷余地。” 畿辅之地到处都是乱匪,如今好不容易混到了官军身旁,左梦庚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身陷险地。 “刘叔叔此番出城浪战,想必是受上官派遣。既然如此,丢城失地的罪过,怎么也算不到叔叔头上。” 刘源清的脸上多了一丝生气,随即叹息不止。 “贤侄有所不知,我出城虽是受上官差遣,可丢城失地一事,上官可不会为我分辨。除非……” 除非有大笔银钱贿赂上官,才能保命。 可南皮县城陷落,刘源清全部身家都在城中,焉能保住? 以大明官僚的德行,不送上厚礼,岂会为他说话。 这南皮游击的位置,说不定多少人盯着呢。 那就没办法了吗? 不。 左梦庚觉得,刘源清还有翻盘的机会。 再者,他的记忆里,刘源清既然后来能做到临清总兵,此次必然也会化险为夷。 他要做的,就是在其中施加影响,收获刘源清的感激,日后还有大用。 “刘叔叔,小侄曾与乱匪周旋数日。以我观之,夺回县城机会颇大。” 刘源清要想保命,除了贿赂上官之外,夺回县城也是一个办法。 收复失地,也是功劳之一。 刘源清犹如溺水之人,听闻有救,立刻活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左梦庚,态度之谦卑,实在令人侧目。 “贤侄可有教我?” “叔叔可有地图?” 一种玄妙的感觉横弥心间,不知道为何,只要一涉及到战事,左梦庚就感觉自己很兴奋,而且各种想法层出不穷,信心十足。 刘源清火速拿来了地图,铺在左梦庚面前。 明朝的地图,哪怕是军事地图,也是粗糙的不忍直视。 可好歹够用了。 “叔叔可能不知,乱匪虽然势大,然队伍散漫,各行其是,无法形成合力。” 崇祯元年畿辅的民乱,起因是旱灾和蝗灾导致的民不聊生。无数饥民家破人亡的情况下,为了生存自发而为。 虽然这其中有白莲教在蛊惑和引导,但数年前徐鸿儒的作乱,导致白莲教元气大伤,没法彻底接管乱局。 之前左梦庚等人遇到的马匪就可见一斑。 为了对付官军,各路乱匪集合到一起,但彼此之间十分陌生,也谁都不服气谁。 这样会造成一个对刘源清有利的状况。 那就是情势如何,乱匪也无法精准掌握。 这就给了左梦庚用计的机会。 结合刘源清提供的情报,左梦庚开始构想。 “青县为乱匪陷落,天津卫、河间府的大军都去增援,沧州府一夕数惊,只敢守城,不敢出来,也指望不上。可乱匪对朝廷的布置不可能知道,这便是咱们的抓手。” 刘源清如今只求活命。 “贤侄,你就说吧,咱们怎么做。” 左梦庚取得了主导权。 “南皮县如今有七千多乱匪,咱们这一千多号人攻城是不可能的。” 官军对乱匪,如果是野战的话,一千打一万也是随便打。可要是攻城,那就不可能成功。 “为今之计,必须要将乱匪从城里诈出来。” 见众位将领懵懂无知,左梦庚对明军的素质实在是无力吐槽。 “乱匪只以为这附近没有大军了,可如果保定总兵邓国胜和宣府总兵黑云龙来了呢?再有,南边德州也派兵北上呢?” 一个操守觉得左梦庚在异想天开。 “保定府和宣府的官军怎么可能来?山东的兵要想跨境剿匪,麻烦无比。” 左梦庚笑了。 “此事咱们知晓,可乱匪知道吗?” 这一问,让所有人都惊咦出声。 大家都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那就是将目不识丁的乱匪和官员们同等看待。 事实上,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讲,官府是如何运作的,他们还真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凡是官员都清楚,想从保定府、宣府调兵来沧州府这边平叛,必定迁延日久。倘若是从山东德州调兵跨省,那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文书往来根本做不到。 但老百姓哪儿知道这个。 “乱匪守城,咱们无计可施。可如果咱们扮成保定府、宣府和德州府的大军,从三面逼来,乱匪还敢守着县城吗?” 左梦庚图穷匕见,令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刘清源怔怔看着自信昂扬的左梦庚,再想想家里那些混吃等死的混账,真是百感交集。 “左都司生了个好儿子啊。” 第6章 战术与道行 要想营造出十面合围的态势,其实很简单,并不需要真的有大军。 乱匪不清楚朝廷的调动,那么就只需要在南皮县城周围鼓噪声势即可。 各个方向派出百十来人,装作各路大军的先锋,则南皮乱匪必成惊弓之鸟。 这个时候的乱匪是绝对不敢直面朝廷大军的。 如果以县城为依托,对付刘源清所部这一千多人,乱匪胜算十足。 可假如朝廷大军蜂拥而至,县城不可能守得住。 他们一定会跑。 而只要乱匪出了城,在野外就是被官军撵鸭子的局面。 左梦庚把计划说了,剩下的,全看刘源清的胆气了。 帅帐里沉闷非常,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决断。 刘源清咬牙切齿,肌肉也抖个不停。 他从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大胆的作战计划。通篇不见一点实惠,完全就是一个“诈”字。 能成功吗?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成功不成功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的小命要没了。 哪怕为了保命,也得搏一次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大巴掌拍在桌子上。 “干了。” 派做疑兵的人出发了,每部各一百人,在南皮县城南、西、北三个方向露脸之后,再火速返回。 接下来,就是等到天明,各部进入南皮以东设下埋伏。 左梦庚回到自己的帐篷,就看到徐小姐歪在一旁,脑袋一点一点的。明明困乏至极,却不敢睡。 左荣和左华很懂事,都在帐外待着。 听到脚步声,徐小姐一跃而起。见到是他,不知为何,就是心安。 “明天要打仗,情况难料。你留在这里,可保无恙。” 作战计划是左梦庚定的,他必然要上战场实地指挥。再带着徐小姐,肯定不方便。 可徐小姐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不行,我要跟着你。” 经历诸多变故,生死几番轮回,徐小姐一直处于惊恐当中。 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就只有左梦庚了。 虽然这个家伙很无礼,居然打她那里。可事后她也想的清楚,知道左梦庚是在演戏,并非贪恋她的美色。 要不然的话,这些时日,左梦庚早就动手了。 她一个弱女子,必然保不住清白。 他……是一个好人。 左梦庚还不知道自己被发了好人卡,见她不听,很是不快。 “你跟着我干什么?只会碍事。战场上刀枪又不长眼,可不管你是不是美女。” “在你的眼中,我很漂亮吗?” 徐小姐大眼睛扑棱扑棱的,关注点就很奇怪。 左梦庚满头黑线。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徐小姐抿嘴一笑,心里甜滋滋的。 “我不管,反正是你救的我,你就要负责到底。要不然将来我见了雅雅,就说你是登徒子。” 左梦庚气的直哆嗦。 你爷爷是礼部侍郎了不起呀? 呃,真的很了不起。 最起码捏死他,跟捏死蚂蚁似的。 “前几日你也看到了,战场上凶险非常,我可不一定能照顾到你。” 这一次徐小姐认真了许多。 “这军营里便安全了?你是没看到,那些丘八看我的眼神,和狼一样。有你在,他们不敢如何。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可心安?” 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这些官军本就穷困潦倒,食不果腹,多数都是光棍。相比起那些乱民,其实他们也到了临界点。 倘若把徐小姐一个人放在军营里,届时左梦庚、刘元清都不在,只怕还真的会出事。 什么? 你说这些士兵不怕军法吗? 这年头当兵也活不下去啊,军户逃亡的还少了? 陕北的农民军为何越打越强? 还不是边军哗变,加入之后带来了正规军的作战方法。 左梦庚细细思量,发现还真的不能将徐小姐留下。 “那你跟着我吧。” 徐小姐得寸进尺。 “我要和你共乘一骑。” “你……” “我不会骑马。” 左梦庚无奈。 “随便,你不在乎名节,届时有你哭的。” 徐小姐振振有词。 “我这是事急从权,不违礼节。” 见左梦庚无可奈何,这女孩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只手玩弄着发梢,声音好似百灵鸟喳喳不停。 “我才豆蔻年华,尚有大把的岁月没有享受,可不能轻易死去。” 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孩。 “不应该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吗?” “呸。” 徐小姐格外不屑。 “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弄出来欺压我们女人的糟粕,凭什么你们男人花天酒地的肆无忌惮,我们妇人就要守着所谓的名节,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一下不禁令左梦庚对徐小姐好奇了。 他虽然没有见识过多少妇人,可印象里的母亲和妹妹,真的是温良贤淑、谨守妇道,一举一动绝不越雷池一步,但也缺少了活力。 这个徐小姐的表现,完全超脱了这个时代女性的定义。 “你这么惊世骇俗,家里人不管的吗?” 徐小姐格外骄傲。 “哼,我雅雅才不像那些老顽固呢。他和我说呀,人就要自由自在地活着。妇人虽然柔弱,但也不要成为谁的附从,追求自己的幸福最重要。” 料不到徐光启竟然如此开明。 不过左梦庚很快反应过来。 徐光启多和西方传教士来往,可谓是晚明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受到西方思想的影响在所难免。 西方现在虽然也是黎明前的黑暗,但更多的是思想上的禁锢,对于伦理方面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教条。 再向娇骄自矜的徐小姐看去,愈发觉得她容光焕发,浑身上下都有着这个时代女性不曾有的光芒。 原本宁静祥和的南皮县城,如今已经变成了匪窝。 成千上万的乱匪涌入县城,攻占了县衙、杀光了官吏还不算,很快又对大户人家、士绅富商下手,就连许多百姓都难逃毒手。 到了夜间,县城里依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无辜生命的哀嚎响彻天际,却唤不来获救的希望。 城门大开,一队队的乱匪押送着车辆不停出来。有的停在了路边,有的被送往更远处。 唯独一骑逆行,飞也似地冲进了城里。 未几,乱匪各部的首领就被召集到了一起。 “小的在刘八里乡发现了官军,正朝咱们而来。” 各大头领惊呼不已。 “哪儿来的官军?” “官军不是打青县去了吗?” “官军有多少人马?” 探子道:“人不多,百来个,不过打的是保定总兵邓的旗号。小的问过,说这是开路先锋。” 头领们纷纷扰扰,显然是慌了神。 “保定的官军咋过来了?” “还是个总兵呢,怕不是有上万人。” 这闹着,第二个探子冲了进来。 “报,城北五十里外发现官军,旗号是宣大总兵黑。” 头领们一片哗然,全都坐不住了。 可坏消息一波接着一波。 “报,德州的官军已经过了吴桥,正奔此地而来。” 这是大军压境啊! 一个头领跳起,嗓门颇大。 “还等什么?风紧扯呼啊。” 另有一人却无动于衷。 “跑?往那儿跑?守着城咱们还能抵挡一下。去了野外,准让官军撵成兔子。” 话音未落,奚落就来了。 “九把刀,你是不是睡了那地主的小妾,舒坦了,不想动窝啊?你以为住在地主的房子里,你就是地主啦?官军来了,照样砍你的狗头。” 一群粗汉哈哈大笑,气氛倒也缓和了一些。 有人站了出来,拍拍手,压制了杂音。 “各位头领,圣姑请了大家伙来,就是通报敌情。如今情况明了,官军势大,南皮必不可守。圣姑说了,明日咱们就得撤走。如今畿辅乱成一团,咱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头领们没有附和,各个面色古怪。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要走也行,可之前说好的,攻破县城,缴获有俺们一份。问问圣姑,何时分钱呢?” “对对对,老子们拼了命的打县城,为了啥?不把钱给俺们,莫怪手中的刀子不依。” 那人连连摆手。 “各位稍安勿躁,圣姑说了,明儿起早就分钱。大家伙都拿了钱启程,也好继续和官军周旋。” 这个承诺总算是安抚住了各位头领,大家各自散去,分别准备了。 那人回到后院,进了一间收拾干净的屋子,隔着一道布帘行礼。 “圣姑,和各位头领都说好了。大家伙都吵着要分钱,不分钱只怕要闹事。只有分了钱,他们明日才会开拔。” 布帘后面传来一道好听又冷酷的女声。 “这些见利忘义的奸贼,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咬自己人,要成大事,岂能指望他们?白日间他们抢的少吗?还想要钱,呵呵,做梦。” “不分钱,只怕明日闹起来不好收场。” “何须等到明日,招呼咱们的人,不要打草惊蛇,连夜走。” 诸位头领回去之后,摩拳擦掌,纷纷幻想着金银到手,从此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谁也不曾注意到,天还未亮,一个车队静悄悄地驶出北门,随后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中。 乱贼本该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第7章 兵与匪 战争,有它铁的法则。 任何觉着自己堪比诸葛亮,算无遗策,能够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必定会被无情的现实打脸。 站在军阵之前,左梦庚就感到自己的老脸火辣辣的疼。 他的谋划,出篓子了。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南皮的乱匪并不能算是正规军。 左梦庚的谋划要想成功,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南皮县城夹在卫河和浮河之间,浮河位于县城以南,西南-东北流向。 按照左梦庚的计划,当南、西、北“出现”朝廷大军时,南皮的乱匪别无选择,只能弃城东逃。 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右侧靠着浮河走。 左梦庚和刘源清率领官军从北面压来,乱匪无路可逃,只有被拦腰斩断,大败亏输的结局。 可左梦庚没想到的是,因为数月大旱,浮河断流了。 就如同他之前烧桥的那条小河一样,虽然河道里都是烂泥,但总有地方可以跋涉过去。 再有就是,南皮的乱匪并非是组织严密、万众一心的军队。 当官军来袭时,知道危险的头目先跑了。 下面的小卒啥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发现头目们都不见了,才后知后觉地逃跑。 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官军从哪个方向来啊! 于是,东西南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般的乱匪。 刘源清所部就只有一千多人,面对这种局面,就算每个人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彻底将乱匪消灭。 想着梦里的大将军谨小慎微模样,左梦庚暗暗警醒,知道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有许多。 他这边懊恼呢,刘源清却大喜过望。 看到乱匪漫无目的地瞎跑,刘源清就知道,县城夺回有望了。 他一举手中弯刀,斗志昂扬。 “儿郎们,跟我冲,杀尽贼寇,升官发财啊!” 官军也知道此战必胜,勇气无以复加,纷纷跟着刘源清冲向了乱匪。 好家伙,那场面就跟《动物世界》里狮群捕猎一样。 食草动物们看到凶猛的狮群,想到的不是靠着数量的优势抵抗,而是纷纷夺路而逃。 只要被抓到的不是我就行。 徐小姐依旧在左梦庚的马上,依旧抱着他的腰。 第一次的时候很紧张、很害羞,毕竟平生第一次和男人如此接近。但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就自然许多了。 多日的经历,也让这个女孩的胆子大了许多。还从左梦庚的肩膀处探出头来,观看战场的情形。 “那位刘将军为何不去抢占县城,而是追杀乱贼呀?” 是的,刘源清本来心忧丢城失地会被砍头,但是现在又不着急抢回县城了,而是放纵人马肆意追杀起乱匪来。 左梦庚却看的清楚,冷哼连连。 “还能为何?死要钱罢了。” 刘源清所部也乱了,但目标明确。 那些普通的乱匪根本就不管,只是追杀那些押送着马车、旁边又有马匪护卫的。 不用说,那些马车上必然装着乱贼抢夺而来的财物。 南皮县城被破,刘源清也损失惨重。 县城反正唾手可得,这家伙贪心大作,就想要趁机挽回损失。 他的心思,左梦庚看的明明白白。 徐小姐看着混乱的战场上,官军和乱匪为了一块银子舍命厮杀的样子,心里也是乱哄哄的。 “官军如此,谈何剿贼?” 左梦庚看着那些惨叫着死在官军手中的乱民,这其中既有青壮,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更有嗷嗷待哺的婴儿。 有的妇人被官军扑倒,扒去了衣物,光天化日之下就行那禽兽之事。 一辆被缴获的马车上,一个残忍的官军,一手提着一颗血迹未干的脑袋,另一手拿着好大一串珠宝,猖狂大笑的模样宛如恶魔。 随即此人又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乱匪砍成肉酱,抢来的珠宝都还没有焐热。 官军又再围上来,和这些乱匪为了珍宝惨烈厮杀。 整个战场都乱糟糟的。 放眼看去,飞沙走石,黄雾漫天,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渐渐地,已经很难分得清楚谁是兵、谁是匪了。 刘源清早就不知道杀到哪里去了,他率领的官军也无人指挥。 这是杀戮和抢掠的时刻,无论是兵还是匪,都生怕自己抢的慢了、抢的少了。 此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间,更像是兽性之国。 看着那些扑倒在土地上,不甘逝去的生命,左梦庚的内心被猛烈地冲击着。 官兵剿贼,说起来天经地义。 可那些家破人亡、被死亡逼迫的乱民,就真的该死吗? 当他们连一口吃的都没有的时候,他们能依靠谁? 朝廷,又在做什么? 而这些本来行将待死的乱民,在不顾一切展现暴行后,又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更大的灾难。 受害者到施暴者的转变,又是那么的迅速和猛烈。 这些人有没有哪怕那么一瞬,去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陡然间,梦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开始不停翻涌,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他的思想。 左梦庚虽然时刻记着那些奇怪的理论,但始终不解其意。 现如今,看到这率兽食人的惨烈时,他悟了。 从来没有什么官和匪。 当一个朝廷不能保证百姓的生存,视百姓如草芥时,那么这个朝廷从上到下就是世间最大的匪。 当百姓只知道盲目求生而不顾秩序和道德时,他们就会化身为摧毁一切的野兽。 直到另一个稍微对待百姓好点的势力出现时,改朝换代也就发生了。 要想真正地结束这种治乱循环,就必须要让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 大地开始震动。 一开始很轻微,但渐渐密如鼓点。最后人坐在马上,都能感受到地动山摇的威势。 远处天边,数不清的骑兵蜂拥而来。无数面大旗迎风招展,更有数不清的披甲骑士开始加速。 刘源清所部全是步卒,根本没有骑兵。而且这些骑兵装备精良,一看架势就知道是强军。 漫天的箭雨。 奔袭而来的骑兵不讲任何道理,直接用弓箭覆盖了战场。 数不清的乱民被射死,也有刘源清的部下成为了亡魂。 可这些骑兵根本不在意,仿佛无情的杀戮机器,任何胆敢阻挡在他们面前的,都会被他们碾碎。 更有不少箭支散落在了左梦庚等人的周围。 “快走!” 左梦庚亡魂大冒,一抖缰绳,胯下骏马当即掉头,朝着东北方向疾驰。 左荣和左华来不及多想,迅速跟上。 尘土飞扬中,左梦庚只看到一面大旗,上书:宣镇总兵黑。 他为了计赚南皮县,派人冒充宣府总兵黑云龙。 不成想,黑云龙真的来了。 还是以这种方式。 这伙骑兵好似地狱里的魔神,眼中不分敌我,一路碾压过去。 南皮的官军被他们吞没,紧随其后的乱民反应不及,也被屠杀干净。 要不是左梦庚见机得快,拨转马头朝北跑,脱离出去,他们也要死翘翘了。 看着骑兵屠杀的一幕,左梦庚双目尽是猩红。 如果只是为了作战而杀人,那便算了。可这些骑兵的所作所为,竟然比乱匪还要过份。 他亲眼看到,一个南皮官军的尸体被骑兵的长枪挑着,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待官军口袋里的银子掉落下来,骑兵伸手接住,然后将尸体随意甩脱。 尸体落在地上,无数的马蹄从上面踏过,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本为同僚的官军都是如此,其余的乱民可想而知。 这些骑兵迅速分兵,对乱民分割包围。 每围住一处,必定乱箭射杀。还有不死的,再上去乱刀砍死。 骑兵中又分出数人来,开始在死人身上搜捡。 一旦摸到了金银,必高声欢呼,竟比作战杀敌还要兴奋。 这一幕幕在左梦庚的眼里闪过,令他不禁想到了一句话。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 连最精锐的九边重镇都如此,这个大明…… “左梦庚,官军为何不分青红皂白,连同袍都杀?” 徐小姐的声音颤抖不停,实在是亲眼看到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左梦庚能说什么,只是哼道:“这个大明,完蛋了。” 徐小姐错愕半晌,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点头。 左梦庚没有看到,也不敢停留,奋力催马,只求远离战场。 幸好宣镇骑兵被乱民拖住了脚步,顾不上他们,让他们迅速远离了硝烟。 渐行渐远的背后,漫天都是血色。 第8章 执手提梳浓情过 左梦庚四人向东奔行了一阵,不再看到官军,道路两旁均是乱民。 可这里也不安生。 乱民们竟然在自相残杀。 十来个乱民正在围攻一辆马车,叫骂声远远便能听到。 “打死他们,这些混账自己溜了,却把咱们留在城里给官军杀。” “说好了带着大家伙打天下,他们却卷了金银逃命。” 原来是起内讧了。 不过乱匪当中,能够卷走金银的,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马车旁的乱匪虽只两人,可身手不凡,每次弯刀砍出必见血。 要不是乱民已经疯了,恐怕早已被吓退。 这些乱民显然恨极了头目,根本不在乎生死了,完全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法。 不大一会儿功夫,就留下了满地的尸首,竟没有一个活着的。 左梦庚大喜,策马过去,平白得了一辆马车。 如果只是他们主仆三人,有马骑足够了。但带着徐小姐,总归是不方便。 现在有了一辆马车,徐小姐也不用和他共乘一骑了。 左荣上去挑开车帘,结果吓了一跳。 “出来。” 原来马车里竟然躲了一人。 幸亏左荣谨慎,否则伤了徐小姐,事情就大条了。 “好汉爷饶命,好汉爷不要杀我!” 马车里的人连滚带爬出来,匍匐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身子底下一滩水渍,毫无勇气可言。 左梦庚喝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见没有刀斧临身,那人胆子稍微大了些。 “小的……小的叫黄二,是汪家集的车把式。只求大王饶命,小的给大王做牛做马,任凭使唤。” “你会赶马车?” 黄二点头如捣蒜,就怕左梦庚等人不信。 “会会会,小的赶马车又快又稳,从不出差错。十里八乡都知道,俺黄二赶车是一把好手。” 赶马车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乃是一门技术活。 缴获了一辆马车,左梦庚最愁的,就是怎么驾驭。瞌睡来了枕头,竟然附带了一个车夫。 “那好,你就好好赶车。做的好了,饶你一命。” 连番厮杀,见惯了残酷,左梦庚的心肠也硬了起来。 这个黄二说是乱民又不是乱民的,对付这种人,吓唬远比怀柔要管用。 果然,黄二立马老实了,开开心心地爬起来,还殷勤地将马车里外收拾了一通。 左梦庚把徐小姐从马上接下来。 “咱们即刻南下,路途遥远。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身子骨娇弱,骑马可受不了,还是坐马车吧。” 徐小姐看到马车,眼神里露出渴望,但更加担心。 “再……再碰到乱匪怎么办?你不会抛下我不管吧?” 马车坐着是舒服,可逃命的时候就是累赘了。 徐小姐又想起青县城下的遭遇,对马车都有心理阴影了。 左梦庚却把握十足。 “此处南下,距离山东不远了。德州驻有重兵,乱匪必不敢南下,咱们一路都是安全的。” 徐小姐定定地看着他。 “你要是敢抛下我,我就托梦给雅雅,让他找你算账。” 左梦庚满头黑线。 这魔都女子的难缠,看来是古已有之啊。 好说歹说,赌咒发誓,徐小姐总算是坐进了马车,一行人开始南下。 黄二赶着马车,刚才的话都听到了,不禁小心问道:“几位爷,你们……你们不是乱匪?” 左华哼道:“我家老爷乃都司将军,你说我们是不是匪啊?你们这些乱匪败走南皮,都是我家少爷指挥的。” 黄二慌忙摇手。 “爷您误会了,俺……俺也不是乱匪。” 左华作势拔刀。 “休想诓我。” 黄二吓的够呛,连忙解释。 “今年大旱,家里没吃的了。俺本来想着去京师,投奔俺兄弟。可还没走成呢,乱匪就冲进了俺们村子。村里有些人胆大包天,也投了匪。知道俺会赶马车,就把俺供了出来。俺一直想着逃跑,可那劳什子圣姑身边人太多,一直没找着机会。” 左梦庚一下子抓住了,目光如电射去。 “你见过那个圣姑?” 他们被马匪挟持,偷袭刘源清所部时,那个头目就说的清清楚楚,是奉了什么圣姑的命令。 此番南皮乱匪中又出现了这个圣姑,显然,此人应当是此次民乱里的罪魁祸首之一。 黄二点头又摇头。 “见是见着了,可那娘们蒙着脸,看不真切。身子骨是真好,估摸着是个漂亮的,和……和夫人差不多。” 徐小姐闹了个大红脸,啐道:“胡说八道什么?再敢嚼舌头,仔细你的皮。” 左梦庚没注意到这个误会,他在思索那个圣姑何许人也。 “后来呢,那个圣姑去了哪里?” 黄二这种喽啰都算不上的,果然不能指望太多。 “俺不知道,昨儿晚上那圣姑谁也没招呼,就悄悄溜出了城。还分了人手,赶着马车四散走的。俺就是跟着其中一伙,结果让人追上。要不是几位爷搭救,俺……俺也没命了。” 线索就此断了,左梦庚可惜不已。 那个什么圣姑搞的烽烟四起,差点让他丢了性命。这个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报。 一行人骑马、乘车,速度很快,一天后到了宁津。 结果宁津戒严,进不去城,只好绕城而过,奔向德州。 畿辅的民乱早已让德州一日三惊,地方官吓破了胆,守备更加严密。 依旧无法进城的左梦庚等人只好继续绕过德州,一路奔波,疲惫不堪。 所幸过了德州,深入山东腹地,没有民乱和战火侵扰,百姓的生活平静如常。 到了武城县,总算是进了城,寻了一家干净的客栈。 十余日辗转鏖战,让几人都变成了乞丐。就连徐小姐都失去了姿色,和叫花子似的。 要不是看他们这群人骑着马、驾着车,城门的兵丁都未必会放他们进城。 为免麻烦,左梦庚出手豪爽,直接扔给了伙计二十两银子。 “马和车仔细照料,安排五间上房,准备香汤沐浴,安排一桌上等席面,再去买几身成衣回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亮晃晃的银子当面,客栈的效率极高。 “俺……俺住上房?” 得知自己也有上房住,黄二惊呆了。 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上满是泥垢,他愣是不敢踩上台阶。 左荣和左华怎么拉也拉不动,好像楼上于他而言,是龙潭虎穴一般。 “算了,小二,带他去澡堂子搓洗一番,再给他准备些吃食吧。” 左梦庚清楚黄二这是自卑在作祟,即使强拉他上了楼,他也不自在,干脆重新做了安排。 黄二感恩戴德,满心欢喜地和伙计去了。 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新衣裳,通透的令人宛如新生。 左梦庚走出房间,去了徐小姐那边。还未进去,就听到了女孩喋喋不休的计较。 “侬晓得伐,吾穿衣衫只穿苏绣的,这啥事体?棉布袄子,哪能穿咯?” 也不知道她唠叨多久了,加上又不大听得懂,伙计郁闷的头都抬不起来。 左梦庚挥挥手,伙计如蒙大赦,跑的飞快。 徐小姐气不过,就此找上了他。 “左梦庚,你就不能买些好点的衣裳?你看看,这怎么穿?” 徐小姐刚刚沐浴过,尚且湿润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半边素颜。处子幽香阵阵袭来,配上高挑玲珑的身段,无时不刻在侵扰左梦庚的视觉和嗅觉。 他只得侧过半边身,心中默念清心普善咒。 “这衣裳哪里不好吗?你看看黄二,他连鞋子都没有呢。忘了那些乱民吗?才得脱劫难,便何不食肉糜了?” 这话有些重,弄的徐小姐心底一颤,偷眼瞧去,发觉左梦庚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吾……我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好了,我穿就是嘛。” 脚步颦颦,伊人飘去了里间。不多时出来,满室素雅,好似梨花盛开。 看的出来,徐小姐真的是第一次穿这么廉价、朴素的衣服,十分的不适应。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然后探究地看向左梦庚。 女人美不美,要男人的肯定才作的准。 见她服软,左梦庚也不冷面如霜了。 他竖起大拇指,道:“你天生丽质,华服艳妆反而累赘。今日之素雅,却让我想起了濂溪先生的爱莲之说。” 天可怜见,《爱莲说》可是赞许君子人品高洁的。 被左梦庚拿来形容徐小姐,登时惹得佳人心花怒放,满室皆春。 “瞎说。” 这一声嗔怪,实在是糯到了极处,令徐小姐自己也有些诧异。 生怕被左梦庚发现异样,她忙跑去梳妆。 可坐下来后,秀发盘了几次都没有盘好,徐小姐渐渐沉默。须臾,竟珠泪满面,泣不成声。 “你怎么了?” 左梦庚还以为自己哪儿惹到了这位大小姐,不由得紧张起来。 徐小姐默默摇头,却不是怪他。 “枝柳自幼伴我长大,此次随我去京师,却不想天人永隔。她梳的牡丹髻最是好看,松江府的妇人都羡慕呢。如今她不在了,再没有人给我梳头了。” 左梦庚这才明白,原来徐小姐是想念那没于乱民之中的丫鬟了。 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什么社交。身边常伴者,唯独丫鬟。 因此许多小姐和丫鬟的关系非常好,情同姐妹在所多有。许多丫鬟更是在小姐出嫁后,通房做妾,帮着自家小姐固宠。 这等事,左梦庚也是无法。 “节哀顺变。” 徐小姐却没有回应,抓着梳子动也不动。 左梦庚本以为她是没有走出心伤,过了好久才发觉,似乎不对。 “饭菜应该准备好了,你快些,咱们吃饱了还要赶路呢。” 徐小姐豁然抬头,突兀地瞥了他一眼,俏脸羞红。 “我……我不会盘发。” “呃……” 左梦庚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个。 不过想想也是,这徐小姐出身富贵,想必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梳头这种事,从小到大都有丫鬟伺候,哪里亲自动过手。 可现在怎么办? 左梦庚也没办法去变个丫鬟给她呀。 “要不,你随便束上好了。” 徐小姐无奈,只好尝试。 然而左梦庚把她想的太好了,这位千金大小姐竟然连最基本的梳头都做不到。 眼瞅着她将头发越梳越乱,左梦庚受不了了。 “算了,我来帮你吧。” 他走到徐小姐背后,拿过梳子,大手拂过了如瀑的三千青丝。 徐小姐僵住了。 男人宽大厚实的手掌抚摸头发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切,刹那间激起无数的电流,令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里,男儿只取功名事帝王,不可儿女情长误终身。 家里爷父兄长,成亲者颇多,却从来没有见过谁,会为妻子梳妆的。 透过铜镜,看着身后伟岸的男儿,感受着不曾有过的温柔。不知为何,徐小姐的心底,猛地闪过一首曾经学过的闺房诗。 娥眉顾盼纱灯暖, 墨香瀑布荡衣衫。 执手提梳浓情过, 却留发丝绕前缘。 第9章 没什么了不起 武城距临清百余里,官道相连,平坦畅通。 一行人骑马、驾车,速度颇快。 晌午出发,夕阳未落便见着了临清的城墙。 可是临城越近,大家的神色越凝重。 只见通往临清的官道上,浩浩荡荡全是蚁行蹒跚的流民。 将将到了城下,却被兵丁所阻,闹成一团。随即大批的人流被驱赶着,远离城门,窝在了城墙根下。 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 左梦庚等人的骏马、车驾分外显眼,到了城门处,人群纷纷避让。 这年月,不是贵人,谁能出行骑马驾车呢? 一个小旗跑过来,刚要盘问,突然眼前一亮。 “哎哟,这不是左少爷嘛。” 左梦庚没想到自己还是名人,笑道:“军爷认识我?” 那小旗连连摆手。 “可不敢当左少爷称呼,咱们临清谁不认识左少爷啊?两年前,您和柳家少爷在这城门外打的那一架,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人都说,临清武功之盛,左少爷和柳少爷两分天下。” 左梦庚一囧,想起了曾经的荒唐。 身为将二代,左梦庚从前也纨绔的很。加上左良玉严加操练,他的武艺着实不凡。 纨绔们争锋的时候,没有人是他几何之敌。 唯独柳家的柳一元同样武艺不凡,更是和他针锋相对,但始终不分胜负。 那柳一元,左梦庚也想起来了,乃是临清九大望族柳氏子弟,父亲更是大名鼎鼎的柳佐。 历史上柳一元更是以书香门第出身,考中了武举人。 他正回味往事呢,小旗却说出了惊人的消息。 “左少爷回来的正好,昨儿贵府老管家被人从城外抬回,似乎受伤颇重。小人听说府上如今无人主持,乱作一团呢。” “哎呀……” 左荣和左华听到这事,登即色变。 左华更是忍耐不住,打马飞奔,抢先入城了。 左梦庚心中也是波澜狂涌,万料不到府中出了这等大事。 左府一共两位管家,一个左严,一个左宽。 左严是大管家,也是左荣和左华的父亲。 左严并不严厉,相反是个挺和善的老头。 原本为辽东军中的车夫,后来左良玉见他年老体衰,不堪军伍,就要了过来做亲随。 后来更是让左严返回临清,管理左府内外事务。 左严感恩戴德,带着两个儿子都改姓了左。 同样的,二管家左宽也一点都不宽厚。 这位是沙场上的凶人,如今也是左良玉的保镖头子,一直跟随在左良玉身边。 左良玉贫贱出身,发家不久,和妻子黄氏乃糟糠夫妻。 左梦庚印象里,左家起势也就是近几年的功夫。确切来说,是在左良玉当上都司之后。 黄氏民户女儿,大字不识,也胆小怕事,没有什么主张。 左良玉征战在外,左府的事都需要左严处理。 现如今主心骨倒下了,左府可不就乱了嘛。 一念及此,左梦庚也急坏了。 随手扔给那小旗二两银子,“多谢相告。” 赶紧入了城,直奔家门。 那小旗得了好处,美滋滋地收起,又去指挥驱赶流民了。 之前的事,徐小姐在马车里都听到了。 她掀开帘子,看到左梦庚和左荣都面色凝重,轻声问道:“可是府上出了变故?要不……我去客栈好了。” 她为左梦庚所救,如今孤身一个弱女子,在回到徐光启身边之前,肯定住进左府比较好。 可人家里出了事,她一个外人,这一点还是拎得清的。 她善解人意,左梦庚却不能答应。 一个连梳头都不会的娇小姐,放任不管的话,不出事才怪呢。 “安心,有我在。” 徐小姐看过许多话本,书中那些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名将,每每令她心折。 真正的将军她没有见过,可这些时日左梦庚护着她,几度乱军当中杀进杀出,更是有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之举,让她知道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心思安定之下,便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好奇。 眼下所处的城市,幅员辽阔,竟远超她见过的所有城池。 屋舍楼宇连绵不绝,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放眼过去,数不尽的牌幡鲜艳招展,天下财货汇聚于此,种类之丰富以她的阅历竟不能尽识。 “人都说江南繁盛甲天下,我看这里,比起江南也不遑多让了。” 听到徐小姐的惊叹,左梦庚忍不住笑道:“临清虽为州治,但此乃五省通衢要地,人口百万,自是不凡。” 有明一代,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仅有五座。其他四座均为府城,唯独临清乃是州城。 临清有此规模和地位,全赖运河。 此地乃会通河和卫河交汇之处,京杭大运河与隋朝大运河全都要从这里周转。 无论是北上京师、南下苏杭,亦或者是西去河洛,都极为方便。 更是五大仓储要地之一,有天下第一码头之称,京师安危全系于此城。 可以这么说,倘若此地被占,京师百万民众立刻衣食断绝,成为死地。 有了徐小姐说说笑笑,左梦庚心底的担忧也去了不少。脚步匆匆,很快到了帅府街。 还有老远,就见到一座府邸中鱼贯涌出多人。 见到左梦庚,这些人纷纷露出狂喜之色。 “少爷!” “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左梦庚端坐马上,看着好几个都眼眶晶莹,不禁喝道:“哭什么?我左府以武立家,马革裹尸,百死不悔。流血流汗不流泪,死都不怕,又有何惧?” 一股子疆场杀气扑面而来,尽扫颓靡。所有左府的人都不禁昂首挺胸,气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徐小姐偷偷掀开帘子一角,见左梦庚一言而定乾坤,不由彩目涟涟,为之心折。 江南之地多儒雅文秀之辈,虽满腹经纶、才情锦绣,却失于男儿之刚烈。那种舍我其谁、俯瞰天下的霸气,真是再多的道德文章也难以抗衡。 府中变故颇令左梦庚挂心,让他不愿耽搁。 他指着马车道:“打开中门,迎接贵客入府。” 下人立刻照做,不一会儿,左府平素始终关闭的中门左右敞开,预示着贵客临门。 有仆人过去,从黄二的手里接过了马车,护送着进入了府中。 左梦庚走到黄二身边,问道:“可有去处吗?” 黄二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憨厚一笑。 “小的有手有脚,还会赶车,怎么也能找个活计吃饭。” 左梦庚点点头,稍微放心下来。 他让左荣拿了二十两银子,塞入了黄二手中。 “一路行来,辛苦你了。这点银子你拿着,怎么也要找个营生。” 黄二虽然流离失所,却是平民。左府也不大,养不活太多的仆人,左梦庚便没有开口收留。 得了二十两银子,黄二已经很满足了。 这是一笔巨款,他即使什么也不干,靠这笔钱都能活两年。 “小的这便告辞,不牢贵人挂念。” 黄二跪下,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小心将银子揣好,去寻找自己的新生活了。 这是一个小人物,在这乱世毫不起眼。 如果不是碰上了左梦庚,说不定就死在南皮的战场上了。 此时多了一次生命,未来又变得不一样了。他干瘦的身影走入人潮,很快融入了其中。 谁也不曾注意到,街角的几个闲汉,同样起身,追去了黄二消失的方向。 左梦庚抬脚入府,跨过前院,来到后庭。 此时马车已经被送到了这里,男仆退去,几个丫鬟、婆子上来,在车旁放下了矮凳。 左梦庚上前道:“徐小姐,咱们到了,随我去见见家慈吧。” 徐小姐掀开帘子,疑惑不已。 “这便下车?为何不送上清水、面巾,待我洗漱之后再入内拜见。这样……礼貌吗?” 一旁的丫鬟、婆子纷纷低下脑袋,羞愧不已。 徐小姐说的东西,她们完全不懂得。 左梦庚却知道,此时东南奢靡非常,豪族大户的排场十分惊人。这位徐小姐所说的,只怕还是最普通的。 “呵,我左府舞刀弄枪比较在行,这些繁琐规矩却不懂。” 徐小姐狂翻白眼,知晓他是故意的,忍不住嘀咕道:“agrosseriaéomaiorinimigodohomem。” 左梦庚呵呵冷笑,回道:“gananciaéomaiorpecadodohomem。” 徐小姐大吃一惊,好悬闪了舌头。 “你……你……你……” 左梦庚朝她伸出手掌,促狭道:“美丽的女士,会说葡萄牙语没什么了不起。” 第10章 少爷当家(1) “那是佛郎机。” “佛郎机的原词为franks,真正的意思应该是法兰克,指的是另一国家,在我们认识的佛郎机的以北,那里有一座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 “有多伟大?” “从来没有人可以攻占那里,你说伟大不伟大?” “为何无法攻占那里?那座城市的堡垒很坚固吗?那里的人作战很英勇吗?” 左梦庚摇头,语气幽幽。 “不,只是因为他们足够的快。” 徐小姐最为自豪的,就是比其他人更加了解这个世界。没想到今日却被左梦庚教育了,着实有些抑郁。 “你说应该译作葡萄牙,又是何道理?” 左梦庚扶她下车,一边道:“我们所认为的佛郎机,其实并非一个国家。其中一个叫西班牙,另一个较小的葡萄牙,才是我们认识的佛郎机。那里有一座美丽的城市,叫波图卡莱,因此那边的人习惯管那个国家叫portuga,译作葡萄牙更加标准。” 徐小姐怔怔地看着他,发觉完全看不透。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比雅雅还了解西方的人? 左府中堂大开,左梦庚带着徐小姐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就见到正中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正急切地看过来。 妇人的侧后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清丽女孩,当真是出水芙蓉,我见犹怜。 正是他的母亲黄氏和妹妹左羡梅。 左梦庚激动不已,快步过去,在黄氏面前跪好。 “母亲,孩儿回来了。” 他只有见到亲人的激动,徐小姐却有些古怪。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又让她想到了一首诗。 苟…… 不对。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幸好左家人都在相见的激动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见到儿子回来,黄氏哪里还坐得住,将左梦庚拉起,恨不得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好好看看。 “好好地,怎就回来了?” 左梦庚去年才往辽东,本来说好的,要跟在左良玉身边杀敌立功,谋一个前程,万万不到归家之日。 有徐小姐在,左梦庚不便多说。 “出了一些变故,不但孩儿回来了,父亲也在后面。” 黄氏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色,随即招待客人。 “这位小姐是……” 左梦庚拉着徐小姐上前。 “这位是礼部侍郎徐玄扈公府上千金,孩儿南归之时,在青县城下碰到了乱贼。彼时徐小姐也在,为免不测,便请了来家里作客。” 一听说是礼部侍郎的家眷,黄氏的心不由得跳动快了几分。 自家儿子救了这等大员亲属,难道要交好运了? 徐小姐乖巧伶俐,早已和黄氏攀谈到了一起。 “若琳见过夫人,此番要不是左公子仗义相救,奴家不但性命不保,还致家门蒙羞。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左梦庚侧目。 好家伙,一路行来十余日,都只是“徐小姐”“徐小姐”的称呼,今日方知其闺名。 他也不想想,古代女子的芳名,哪儿是那么容易透露的。 这是因为见着了左府内眷,徐若琳才会说出来。 黄氏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心善。加之徐若琳美若天仙,气质不凡,平增好感。 “徐小姐切莫这般说,这便是缘分。如今到了府上,莫要见外,好好安歇。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说啊。” 徐若琳松了一口气。 “多谢夫人。” 那边,左梦庚的目光却盯上了左羡梅。 “你这丫头,哥哥回来了,为何不欢迎?” 左羡梅大急,努力辩解。 “兄长归府,按礼需先和母亲通禀,小妹不敢逾越。” 一板一眼的模样,和假道学似的。令左梦庚起了促狭的心思,抬手就揉乱了她的发髻。 “什么兄长不兄长的?叫哥哥。” “哎呀……” 左羡梅万料不到左梦庚会这般莽撞,顶着一头鸡窝,好想生气,又怕丢了淑女的风范。唯独俏翻的白眼,证明她还存有少女的童真。 “是,哥哥。” 对于这个妹妹,左梦庚回忆了一番,着实头疼。 兄妹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谁叫左家人少呢,只有他们兄妹两个。 只是这个妹妹不知道怎么搞的,读了太多才子佳人的书,又对礼教信之甚笃,失去了本该有的灵性。 野史传言,左羡梅为报父仇,化身青楼名妓,刺死了清朝大官。 可历史上左良玉乃是病死,左梦庚更是投降满清,做了世袭子爵。无论如何,左羡梅为父报仇的说法也不成立啊。 可除了这段野史,关于左羡梅的记载便没有了。 想来不是嫁了人家,相夫教子,就是没于许州之变中。 现如今看着花一样的妹妹,左梦庚暗地里下定决心,必要改变她的命运。 黄氏和徐若琳相见后,左羡梅才上前来。 “羡梅见过姐姐。” 双姝对立,当真是春兰秋菊,赏心悦目。 徐若琳也是眼前一亮,主动牵住了左羡梅的手。 “妹妹好漂亮,不想北地竟有这般仙活的美人儿。” 左羡梅羞涩不已。 “姐姐……才是钟天地之灵秀,令人自惭形秽。” 呵,果然女人第一次见面,古往今来都一样。 左梦庚心里记挂着事儿,便对左羡梅道:“徐小姐一路奔波,甚是辛苦。妹妹有劳,操持一下徐小姐的歇宿。回过头来,让厨房准备宴席。” 左羡梅对这个哥哥也是怕怕的,怕他再弄乱了自己好不容易梳成的牡丹头。 见左羡梅领着徐若琳走了,左梦庚面色凝重,扶着黄氏坐了下来。 “严叔因何受伤?可重否?” 黄氏面色惊惶,不过看到儿子,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昨日管家带了人,说是去庄子上收租子。待回来时,就浑身鲜血,昏迷不醒。我问了旁人,说是庄户们都造反了,不但不交租,还要杀人。你们爷俩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得这许多?管家至今卧床,此事正不知如何料理呢。” 左梦庚思量了一番,觉着其中似乎有些蹊跷。 “我去看看严叔。” 多日忧虑一朝尽去,黄氏分外疲惫。 “去吧去吧,可莫要逞强。” 左梦庚辞别了母亲,来到前院,就看到六个年轻英武的下人正等着他。 “少爷。” 六个人涌上来,热切的不得了。 为何如此,左梦庚当然清楚。 因为这六人,和左荣、左华一样,全都是他的贴身小厮。 八人凑在一起,分别冠以荣、华、富、贵、世、代、永、享之名。 好吧,左良玉起的名字,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左梦庚去了辽东,这六个家伙就没有了主心骨,在府里也失去了地位,自然对他日思夜想。 如今他回来了,作为他的贴身下人,当然又可以耀武扬威了。 不过这些人也是左梦庚最得力、最忠诚的帮手。 “走吧,带我去严叔那儿。” 左严的住所在东跨院,走几步路就到。 将要进去时,却跟里面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幸好左梦庚身手利索,一下子拦住了,不然非得摔倒不可。 再一看那莽撞的,竟是左华。 后面还追着左荣,见他把左梦庚撞到了,着实气的够呛。 “混账,跪下!” 左华先是一慌,随即梗着脖子,也不顾脸上的泪痕。 “少爷,俺要去俺爹报仇。” 左荣踹了他一脚,喝道:“什么时候,府里的事儿轮到你自作主张了?” 那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扶着门框也出来了。 “你这个孽障,翅膀硬了是吧?给我回来,万事听少爷的。” 左梦庚忙过去扶住了老人,同时心里轻松了不少。 “严叔,你怎么出来了?” 左严既然还能下床走动,说明问题不大。 左严浑不顾自身,只盯着左梦庚。 “少爷回来就好,咱们这些下人,也能挺直腰杆了。” 左梦庚扶他进屋。 “严叔安心,万事有我。” 左梦庚既然来了,左华也不能耍横,被左荣拎着进了屋。 现在,府内的大事小情都交由左梦庚处置。 左严本来还不放心,待看到左梦庚出门一年,青涩尽褪。往那里一坐,如渊凝伫,真是老怀大慰。 “庄子上是个什么情形?” 左府在城外有个农庄,大约三百多亩地,有一些佃户在耕种。 具体如何,左梦庚完全不知。 他以前就是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还成,家里的经营从不过问。现在虽然换了魂儿,但没有经历,便没有记忆,所以还得问左严。 按理说,庄户抗租,还把左严打伤了,左严应该恼恨才对。 可谁知左严一声哀叹。 “少爷,农家人……苦啊!” 第11章 少爷当家(2) “今年大旱,数月不曾降雨,田里颗粒无收。老奴便想着,不如免了庄户的租子,好歹捱过这一阵子。不曾想,夏天的时候收到了老爷来信,催要钱粮。天大地大,老爷最大。无论如何,也得可着老爷不是?所以老奴便想着,和庄户们商量商量,好歹挤出些来,满足老爷花用。” 左严娓娓述说,关于左良玉催要钱粮一事,左梦庚是知道的。 其中还牵扯到一段辽东的公案。 天启年间,帝师孙承宗主政辽东。 鉴于辽东的压力越来越大,为了挽救局势,孙承宗编练了车营。 左良玉得到超擢,成为了右营都司。 而这件事,在辽东诸军中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因为之前左良玉名不见经传,只是区区一个把总,虽有战功,但这样的提拔实在骇人。 孙承宗为何如此青睐左良玉,左梦庚融合了两世灵魂,也不知其所以然。 左良玉可没有什么深厚背景。 他出身贫寒,自幼父母双亡,连母亲叫什么都不知道,是叔父将他养大的。 可后来叔父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对左良玉横眉冷对,嫌弃厌烦。 左良玉心高气傲,不愿寄居人下,发誓要闯荡出一片天地来。留下了黄氏和年岁尚小的左梦庚,去了辽东投军。 左梦庚的记忆里,幼时的生活还是蛮苦的,有时甚至会挨饿。 一直到左良玉做了都司,左家才渐渐起势。添置了宅邸、田地,招了不少奴仆,有了过得去的门面。 但左良玉的处境,并没有好过。 阉党掌权之后,孙承宗离职,负责辽东的人变成了袁崇焕。 按理说,袁崇焕作为钱龙锡的门生,身上刻着东林党的烙印。有共同对抗阉党的情谊在,袁崇焕本该对孙承宗的爱将左良玉照拂有加才对。 然而事实截然相反。 袁崇焕的麾下,左良玉的日子颇为艰难,屡遭针对,可谓是朝不保夕。 为何如此,左梦庚看不透,这也是先前他对袁崇焕恨之入骨的原因之一。 后来辽东督抚闹翻,有阉党背景的王之臣挤走了袁崇焕,左良玉的处境更加艰难。 彼时的左良玉,几欲辞官归乡,不受鸟气了。 幸好天启皇帝驾崩,崇祯即位,王之臣被赶走,辽东巡抚换成了毕自肃。 终于缓过气来的左良玉后怕不已,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打算花一笔钱财,让自己的职位名正言顺。 左良玉的官职,全称是辽东车右营加衔都司。 明代官员,加衔乃是殊荣。 比如什么“太子太保、太子少傅”之类的,非人臣之极而不可得。但到了左良玉这里,加衔二字就成为了催命符。 他这个加衔都司,就跟什么代县长、代军长一样,属于临时性质,随时都能被免职。 之所以会如此,就是当初孙承宗提拔他的时候,因为悬殊太大,为了应付争议而做的缓和之举。 左良玉便想要趁着辽东头面换人,弄一笔钱财贿赂上官,把这“加衔”二字去了。 此事发生在六月间,不想一个月后,宁远兵变,毕自肃自杀,袁崇焕上演王者归来。不但漂亮地平息了兵变,还手起刀落,斩杀、罢黜了一大堆官员。 也就是左良玉在其中罪责不大,罢官免职,否则的话,脑袋都要不保了。 奈何辽东和临清相距千里,左严并不知道左良玉丢了官,就想要趁着秋收之后,把租子收上来变现,然后给左良玉送去。 “那日老奴去了庄子,路上有事耽搁了些。待到了地方,不成想王三几个混账居然大打出手,还踢死了梁越老爹。那梁越发了狂,当场打死了王三。老奴本想平息事端,奈何梁越杀红了眼……” 剩下的事不须说,左梦庚也知道。 左严因此而受伤,左府上下乱成一团。 一出豪奴仗势欺人,导致农民家破人亡的惨剧,竟然发生在了自己家里。 左梦庚拍拍脑袋,实在是气闷的很。 “严叔便好好休息,此事交给我处理。” 安抚了左严,左梦庚回到正院,问道:“那些打人的在哪里?” 左荣带人出去,不大一会儿,提了几个捆的结实的奴仆扔在了左梦庚面前。 这些家伙早就吓坏了,一个个佝偻在地上,因为嘴巴被堵上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朝左梦庚磕头。 左梦庚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话音清澈,人人都听的清楚。 “我左氏起于微末,骤富贵而不忘本,历来持家和善,不敢败坏家风。” 周围一圈下人听的面色古怪。 左大少爷你当初遛鸟跨街、打架斗殴的时候,可没什么家风啊。 只是如今左梦庚截然不同,昂扬而立宛如天尊,一身凛然霸气令人不敢直视,惹得下人们都小心翼翼,不敢乱来。 “你等贱奴自作主张,坏我门风,其罪难恕。不过首恶王三已死,尔等却活罪难逃。” 他令左荣拔去恶奴口中的布条,问道:“说吧,你们是要受家法,还是开革出府?” 这些仆人脸色大变,磕头如捣蒜。 “我等愿意受罚。” “只求少爷慈悲,便是打死我等也无怨。” 如今这世道乱糟糟的,留在左府衣食无忧。要是被赶出了门,他们只怕要曝尸荒野。 左梦庚其实早就料到这些人会作何选择,但不得不做出样子来。 明末民众的思想意识其实已经到了蜕变的边缘,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到处爆发的奴变。 许多奴仆不满于现状,进行了轰轰烈烈的抗争。 左梦庚也怕家里出现这种状况,所以今日既是惩罚,也是预防。 倘若仆人有所不满,那干脆就撵出府去,也好过于家中藏了爆雷。 既然这些人不想走,那就惩罚,以示公道。 惩罚并不重,每人十棍。打的皮开肉绽、哀号流涕是不假,但也打不死人,过几日又能活蹦乱跳。 其余的仆人见到此情此景,全都心底悚然,不敢再懈怠了。 处置了府里,庄子上那边更加棘手。 左梦庚想了想,对左荣道:“明日你们八个和我出城。” 左荣等人凛然称是,自去准备了。 左梦庚回了后院,宴席早已备好,黄氏、徐若琳、左羡梅都在等着他。 “母亲先吃便是,这般枯等,岂不置孩儿不孝?” 黄氏只是摇头,慈祥地看着他。 “你这一家之主不在,我等妇道人家哪有享乐的道理?” 徐若琳在一旁吐舌头,觉着这一家子规矩真多。 她还做了一个捧腹的动作,明显是在告诉左梦庚,她饿坏了。 左梦庚莞尔,也不耽搁。 “那开饭吧。” 为了迎接左梦庚回府,厨子颇为用心,准备了一桌好菜。 黄氏却有些担心。 “徐小姐打从江南来,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 徐若琳平时有些大大咧咧的骄纵,可到了饭桌上,大富大贵的修养就出来了。吃的那叫一个端庄典雅,惹得左羡梅边看边学。 “鲁地饮食颇有独到之处,在江南是万万吃不到的。今日有此口福,也是一番阅历。” 黄氏便放心了。 “那就好,你们这一路上净遭罪了,不好好补补,怎么成?” 左梦庚去前院时,徐若琳陪着黄氏,已经把路上的情形说了,可把黄氏吓的不轻。 不过听得徐若琳和左梦庚共乘一马,朝夕相处那么多天,黄氏的脑筋不免多想了一些。 “我吃好了。” “呃……” “啊……” 左梦庚放下碗筷,在黄氏等人愕然的目光中,自己也挺诧异的。 以前他吃饭可不快,慢条斯理的,虽然算不上细嚼慢咽,但也颇耗时辰。 哪像现在,不过眨眼功夫,一顿饭就结束了。 想想梦里那些军人似乎就是这么吃饭的,难道自己也被传染了? 黄氏关心道:“怎吃的这么快?好歹多吃些。你受了伤,不吃好一点,怎么能好的快?” 左羡梅在一旁幽幽地道:“哥哥已经吃了五碗米饭。” 她看的一清二楚,巴掌大的饭碗,装的满满的米饭,到了左梦庚手里,就好似倒进嘴巴一样。 再看看自己碗中尚有许多的饭粒,左羡梅简直怀疑人生。 听到左梦庚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吃了五碗饭,黄氏和徐若琳也不禁看过来。 这人的肚子是无底洞吗? 左梦庚也闹了个大红脸。 “呵呵,你们慢慢吃,不用管我。” 看三个女人慢条斯理地数着米粒吃,他坐的也是煎熬,干脆告辞,回了自己的小院。 第12章 知己 左家富足未久,还不算大族,内里十分的简朴。 左梦庚的院子就很简单,没什么布置不说,连贴身的丫鬟都没有。 左良玉对待儿子可不会溺爱,始终注意对左梦庚进行锤炼,这才让左梦庚练就了一身不错的武艺。 走进屋中,环顾着熟悉的环境,左梦庚终于有了安静思考的时间。 人活于世,从不缺烦恼。 哪怕灵魂融合,看得见未来,也并不会让他舒心自在。 自古以来从不乏目光深远之辈,但真正能借助潮流乘风破浪者,可谓是凤毛麟角。 回到左梦庚自身,该如何选择人生的道路,更是一道复杂而艰巨的课题。 这个大明是一定完蛋了的。 明亡的原因十分复杂,乃是多重因素叠加的结果。 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能改变,尤其更不能指望帝王。 那些写网文的,将崇祯描写成有心作为、无力回天的明君,仿佛明亡之责罪不在崇祯。 但以左梦庚继承的知识来看,这种观点无疑十分荒谬。 除却天灾这种不可抗拒因素外,明亡的人祸中,崇祯或者是明末的几位帝王,绝对是罪魁祸首。 那些小说里,将土地兼并的罪名归于地主勋贵,崇祯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 真不知道那些人的政治课都是怎么学的。 封建皇帝是什么? 地主阶级的代表。 合着下面的大小地主会进行土地兼并,地主阶级的头子就不这么干了? 决定封建皇帝怎么做的,不在于皇帝是谁、性格如何、能力如何,而是在于屁股底下的那张龙椅。 左梦庚很清楚,明末的乱局,别说崇祯,就算是朱元璋复活也无能为力。 只要是封建皇帝,就必然会随着大明这辆破车一路狂奔下去,最终车毁人亡。 大势如此,不打破固有的框架,就甭指望能真正做到改变。 做朱明的忠臣孝子,力挽狂澜,这绝对是愚蠢的选择。 那么和前世一样,跟随在左良玉身边,借助剿灭农民起义的机会,成为大军阀呢? 几乎没有多想,左梦庚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左良玉的所作所为,以他的了解,几乎没有改造的可能。 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封建军官,满脑子升官发财、保命惜身的念头。如同前世那样继续跟随左良玉的话,左梦庚可以确定,自己的下场并不会太好。 要么像原来的历史那样,手握二十万老弱病残一仗不打而降清,背负千古骂名;要么就是为了忠义的名声,面对满清的攻势螳臂当车,最终身死族灭。 要想改变这一切,就必须寻找到全新的道路。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还是靠自己更有把握一些。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这头鹿,为何就不能落入他的手中? 所幸如今才崇祯元年,一切都来得及,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去拼一把。 左梦庚思考良久,稍有心得,在脚步声中醒来。 徐若琳吃过了晚饭,在左羡梅的陪同下,跑来找他。 “你不累吗?为何不歇着?” 徐若琳好奇地打量左梦庚的住处。 这可是她第一次进入男人的房间,虽然有违礼教,但不知为何,又很喜欢这种打破禁忌的刺激。 左羡梅噘着嘴,不高兴都在脸上。 “我本来说,请了哥哥去厅堂相见。徐姐姐却说哥哥一路辛苦,理应上门拜见。” 真是的,谁家的女儿这般没有规矩,巴巴地往男人的房间跑? 礼部侍郎的孙女却不守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若琳哪儿听不出来,转身掐着左羡梅细嫩的脸蛋,啧啧有声。 “哟,我还以为身边跟了个曹大家呢。这般克己守礼,要不要给你树个贞节牌坊?” 左羡梅大急,左扭右扭,却挣脱不开。 “姐姐怎可……怎可……” 眼瞅着妹妹要哭了,左梦庚只得做和事佬。 “好了好了,当着我面欺负我妹妹,说不过去啊。” 徐若琳这才放手,一转身,坐到了窗前桌旁。 “你这个妹妹哟,年纪轻轻的,三从四德倒是不敢或忘,将来嫁了人,只怕会被欺负死。” 左羡梅躲在哥哥身后,不敢过去,嘴巴倒硬。 “姐姐此言差矣,三从四德乃我辈妇人处世良则。不守妇道,可是要被千夫所指、世人唾骂的。谨守妇道,才可以夫唱妇随,琴瑟和谐,维持门户也。” 连左梦庚都受不了了。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书,狗屁的三从四德。你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要为自己而活,不是谁的附从。你自己都活的不快乐,还管别人死活?” “哈哈哈。此诚乃金玉良言。” 徐若琳拍掌大笑,发觉左梦庚的言行是真的合胃口。 左羡梅的思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母亲便是这般教诲,那些书中也是这般规矩,难道长辈、先贤之言也是错的?” 左梦庚哼道:“任何诋毁、矮化女子的言论,全都是糟粕。人分男女,如世分阴阳。阴阳各半,则天道平衡。阳大于阴,阴大于阳,都是悖论。” 左羡梅当然见过太极八卦图,自然也知晓那图上阴阳果真平分秋色,并没有哪一边更多一些。 可这个现实,让她陷入了迷茫。 “难道……难道我看的那些书都是错的?” 徐若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将她拉过来,语气很是柔和。 “咱们女子有手有脚,便是不靠男人,就养不活自己吗?妹妹可能不知道,姐姐来自于江南。在那边,人多地少,光靠种田养不活那么多人口。于是许多人就进了工坊,干活做工赚钱。许多人家,就连女子也要养家糊口。那些工坊里,女子缫丝、织布、搬运货物,一点都不男子差。” 左羡梅第一次听到这些,心驰目眩,左梦庚却叹道:“江南之经济,实在冠于天下。只可惜,创造的财富却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 徐若琳到底不能超脱时代。 “工坊劳作,只为赚钱而已,哪有什么大用?雅雅说,天下事,最重者莫过于农事。农事不兴,百姓无食,则天下大乱。这几年雅雅一直醉心农事,就是希望能让这天下,人人都吃饱饭。” 徐光启的历史功绩,自不必多说,但左梦庚并不看好。 “这些年的天灾,并非人力可以抗衡。这是地球进入了小冰河时期,气温下降,雨水分布不均,才导致的灾荒连绵,民不聊生。” 徐若琳不懂。 “小冰河时期?” 左梦庚也不是很懂,但还是能够说的清楚。 “我们地球围绕太阳旋转,太阳光为地球带来能量。但是太阳产生的能量并不是恒定不变的,某一个时期太阳的活动会进入蛰伏期。这个时候,地球得到的能量不足,大地的气温就会降低,会更冷一些,农作物的生长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是这样吗?” 徐若琳听懂了。 “什么?大地围着太阳转?不是……不是太阳东升西落吗?” 左羡梅没听懂,反而吓的够呛。 徐若琳给她解释。 “妹妹有所不知,我们脚下的大地并非是平坦的,而是一个巨大的圆球。这个圆球围绕太阳旋转,转一圈就是一年。” 左羡梅脸色煞白,实在是因为徐若琳说的东西太超出她的认知了。 “大地明明就是平的。再说了,如果……如果大地是圆球,那为何看不出来?还有,在圆球另一边的人,岂不是要掉下去了?” 徐若琳点头又摇头。 “大地确实是个圆球,郭居静爷爷说,在他的家乡,遥远的西方,一百多年前曾有人驾船绕着我们脚下的大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至于圆球另一边的人为何不掉下去,那就不知道了。” 如今牛顿大爷还没有出生,万有引力还没有被发现,徐若琳当然说不清楚。 “因为我们脚下的大地存在一种引力,可以将所有的东西都吸附在大地上,所以大地另一端的人才不会掉落下去。” 好吧,左梦庚一开口,万有引力的版权换人了。 “引力?” 左羡梅难得跳脱,还抬脚踩了踩脚下的土地。 “为什么感受不到?” 左梦庚微微一笑,引证并不困难。 “你想想,我们向上跳起,为何最终会落回地面?树上的果实成熟了之后,为何也落到地上?射出去的箭,不管飞出去多远,最终都要落回地面。倘若脚下的大地没有引力的话,果实为何不飘向天空?射出去的箭为何不一直飞行?” 左羡梅当然想不明白。 “因为天在上、地在下,所以哥哥说的那些才会落在地上啊。” 左梦庚摇头失笑。 “上和下,都是相对的。许多时候,我们眼中的上或者下,换一个角度看,其实正好相反。” 徐若琳佐证。 “比如我坐在妹妹的左边,可是对我来说,妹妹却在我的右边。这就是相对,并非绝对。” 好吧,这种高深的辩证,实在超出了左羡梅的认知范畴。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冒星星,估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中走出来。 徐若琳却看向左梦庚。 “我以为我懂的很多了,没想到,你懂的更多。” 左梦庚寻了个理由。 “临清四通八达,那些西洋传教士有不少从此处过,我和他们探讨过。” 明末的中国其实并不封闭,西方人多有出入。尤其是临清这种通衢要地,左梦庚这么说,徐若琳立刻便信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在家里的时候,和人说起这些,每每他们都吓的够呛。就是家里的父兄,除了二哥外,总是斥责这些是歪理邪说,大逆不道。明明雅雅深谙其道,他们却不许我去学、去说。” 真是让人意外。 开眼看世界第一人的徐光启家中,竟对西方学说畏如蛇蝎。 那位老人,一定很孤单吧! 想到这些,左梦庚不禁对这个灵秀的女孩多了几分怜悯。 “没事,你懂的这些,其实才是至理。那些故步自封的人,才是愚不可及。” 徐若琳仔细地看着左梦庚,似乎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刻在眼里。 “能和你多说说话,真好。” 第13章 小村惨事 第二日,天空竟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 人们顾不得寒冷,仰头望天,只希望雪能够下的大一些。 长久的干旱之后,这竟是老天唯一的恩赐。 左梦庚却遭了罪,想要多睡一会儿都不成。 实在是太冷了。 铺的厚厚的被褥,到了早晨一点温度都存不住,脚趾冻的发麻。 饶是如此,他起床之后,也是用冷水洗漱,困意尽消。 徐若琳竟也起了,贪婪地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米粥。 “现在我相信你说的,那个什么小冰河时期了。” 左梦庚也用米粥温暖脏腑。 “别说山东了,听说江南、江西那边都滴水成冰,大雪封山。这个冬日,百姓们只怕更难了。” 他开始盘算,要在家里进行改造。 这么寒冷的天气,还睡木床的话,人的身体只怕遭不住。 吃过了早饭,来到前院,左荣八人已经等着了。 “少爷,把这个穿在里面吧。” 左荣拿来一件棉甲。 今日要去庄子上,那些庄户抗租,还打伤了人,焉知情况如何。 多些防护,多点安全。 如果是以往,凭左梦庚的傲气,觉着对付几个泥腿子,肯定不屑于配甲。 但现在的左梦庚不一样了。 尤其是先前在畿辅险些丧命,让他对安全十分看重。 棉甲不重,穿在棉袍里,外面看不出来。 虽然按照明律,私藏弓弩、甲胄者视同谋反,但到了明末,律法废弛,效力还有多少,就只有鬼知道了。 特别是左府这样的将门,弓弩甲胄一应俱全。 到了城外,流民比昨日更多了。 不过今日有良善人家出城,给流民施粥。 靠近城门处,一溜马车排开,每驾马车上都放了大木桶。盖子掀着,米粥的香气在这样的天气里格外诱人。 数十个汉子,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打粥的打粥,倒显得其中一个黑裙少女格外不同。 这女人浑身黑袍黑裙,裹的严严实实,脸上都戴着黑色面巾,可只看身段都是极品的美人儿。 其他人都好好赶路,唯独左代探头然脑的。 “这是谁家女眷?没见过呀。” 左永取笑他。 “六哥是想媳妇了吗?临清官宦多如狗、进士满地走,哪能谁家的小姐都认识。” 左富话不多,但帮着左代。 “确实没见过。” 他们说的热闹,左梦庚也就瞥了一眼,道:“走吧,没什么好瞧的。以为施粥就是菩萨?没准是闻香教邀买人心呢。” 六年前闻香教头目徐鸿儒作乱,将大半个山东打烂,以至于人人色变。 此时听左梦庚提及魔教名头,几兄弟不敢闹了,乖乖跟着远去了。 谁也不曾注意到,路边一个正在吃酒的大汉,目光始终盯着左梦庚。哪怕左梦庚跑的不见了踪影,他的眼睛都追着不放。 左家的庄子在城北二十里处,极为偏僻。 几人顺着官道纵马,跑了一会儿,拐入一侧的岔道,贴着一片树林,道路越走越是坎坷。 左梦庚忍不住吐槽。 “庄子也忒远了些。” 左荣解释道:“没办法,咱家起势的太晚,临清的好地都被占完了。就是这三百亩地,还是老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 再跑了一炷香功夫,远处道路再次分岔。 一边通向远处,一边斜拐,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岔路的尽头,有个不大的小村子。 左华突然冲了出去,声音留在了风雪里。 “少爷,我去把梁越那个畜生抓出来。” 左梦庚来不及喊,左华已经跑远了。生怕这个暴躁的家伙闹出事端,他也只好加快马速。 可冲到庄子外时才发现,左华并没有进去。而是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 别说他了,左梦庚等人看到庄子里的情形,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曾经在畿辅面对铺天盖地的乱民,都没有让他们如现在这般惊悸。 庄子里大约三十多间茅草屋子,一间瓦房也没有。外面围了一圈篱笆,可如今大多塌了。 只要想进出,什么地方都能进去。 茅草屋在庄子中央围了一个圈,留出一大片空地。 空地上一颗三人环抱粗的大槐树,怕不是有几百年的树龄。 然而如今此树不见生机勃发,更像是地狱的招魂幡。 只见大树上,赫然吊着七、八具尸体,在寒风中摆来摆去,似乎演奏着什么旷世的悲鸣。 沙场上惨烈的杀戮固然惊心动魄,但这种无声无息结束生命的方式,更有一种震慑心灵的冲击。 左梦庚完全失去了意识,怔怔的看着那些卑微的生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人逢乱世,命不如狗。 一个连生存都被肆意剥削的世界,又该是怎样的绝望? 庄子里并非没有人。 就在大槐树的周围,明明围了许多人。 可那些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即使左梦庚等人策马而来,也没有让他们动弹分毫。连死都不可避免的时候,又何须在乎什么? 左梦庚下马,拨开左华,缓步走入了庄子,离着那些吊死的尸体更近了一些。 这些上吊的人,明显是一家的。 有年过六旬的老太太,还有面黄肌瘦的妇人,甚至还有一个总角丫头。 风吹摇晃,小丫头的尸体转过来,正好冲着左梦庚。犹存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嘴角弯起,仿佛在努力留住最后一丝幸福。 好好的一家人,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或许在这样的末世,并不是个例。 一直到这时,才有个老头在孙子的搀扶下,凑了上来。 “大爷,二爷,你们来晚啦。梁越……梁越昨日伤了大管家后,就逃走不见了。他老子娘、媳妇、孩子,知晓没了活路,大晚上的都吊死在这儿了。” 左荣和左华脸色难看,虽然有所预料,但真的听了,心情还是难免郁闷。 左荣尚好,左华却不肯善罢甘休。 “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哼,等爷爷找到他,让他也下去全家团聚。” 庄户们都听到了他的叫嚣,全都吓的瑟瑟发抖。唯独一人很是不忿,冲了过来。 “本来是府上的人打死了梁越老父,不对在先,如今又逼死了梁越全家,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左华危险的眼神瞄向那人。 “张延,往日里你就上蹿下跳,撺掇这帮泥腿子搞事。怎么着,想学西北那些乱民造反?” 那人三十岁不到,身板在面黄肌瘦的庄户中倒是比较壮硕。闻听左华所言,脸色剧变。 “在二爷眼中,俺们这些泥腿子便不算人吗?谁人不是爹生娘养,挣扎于世?二爷要是觉着梁越全家不够给大管家偿命的,把我们都杀了吧。” 左华暴怒,就要抽刀。 “混账,以为爷爷不敢吗?” 左梦庚弹起一腿,将左华踹了个跟头。 “轮到你做主了吗?” 所有人大惊,才将目光集中到这个一直沉默的少年身上。 “这位是……” 那个老人看向左荣,目光探究。 “老秦头,这是少爷。此间事,全凭少爷做主。” 听得主家的人来了,所有的庄户都吓坏了。显然,他们是生是死,全在左梦庚一念之间。 老秦头硬着头皮,努力想要辩解。 “大少爷,打伤大管家的只是梁越一人。咱们大家伙都是老实人家,可不敢对主家不敬呢。” 左梦庚的目光扫过那些等待宣判的庄户,赫然发现,其中许多人竟然连双草鞋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聚在此处的庄户多是男人,少见妇人和小孩。 “庄上的人,都在此地了?” 老秦头有些羞愧。 “能出来的都在这儿了。” 左梦庚心里一紧。 “庄上病倒的人不少?” 明末的灾害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左梦庚最怕的,就是庄子上闹了瘟疫。 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许多人家衣裳不足,无法见人,并非怠慢少爷。” 竟是这个原因。 看着许多庄户的裤子连小腿都遮盖不住,左梦庚便知道实情如此。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处境,又有了几分认知。 这样的世道,百姓的怒火焉能不爆发! 第14章 免租 青史上下五千年,乱世悲歌何其多。 纵观史料三千页,不如亲身经历过。 左梦庚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明末之乱局,后世人诸多见解。慷慨激扬,指点江山。 可只有实际见识了、经历过才明白,谁也没有资格对这个时代的百姓要求太多。 这还是临清,灾情不算严重的地方。 可农民们已经无以为继,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再想想陕西、山西、河南那边的情况…… 不造反,还有别的出路吗? 来庄子之前,左梦庚是抱着处置态度的。 无论如何,庄户抗租并且打伤了左严。身为左府的主人,屁股天然坐在左府这边,都要得到一个交待才是。 但真正地看到了农民们的惨状后,他最后的一丝怒火也散去了。 “府中已将打人的奴仆处置了,每人十棍。既然梁越全家赔了性命,此事到此为止,府上不再追究了。” 左梦庚说出了决定。 “少爷……” 刚刚爬起来的左华有些不甘,可是看看寒风中飘荡的尸体,最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到底只是暴躁,心地不坏,也不觉着老爹的伤需要那么多的人命来补偿。 庄户们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一朝阴云散尽,所有人匍匐在左梦庚的面前,努力地表达着感激。 “少爷真是佛祖在世,大慈大悲啊!” “多谢少爷饶恕,俺们大家伙给您磕头啦!” 这个场面并没有让左梦庚的心情好点,相反冰冷一片。 他做了什么吗? 仅仅是放过了本来就毫无罪过的百姓,然而这些人却将他当成了菩萨。 为何百姓们的心愿,变得如此卑微? “都起来吧,咱们说说话。” 左梦庚长出一口气,觉得需要做些什么。 庄户们纷纷爬起,眼巴巴地看过来,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又要做什么。 左梦庚不再追究,这固然令人欣喜。可脆弱的庄户们,实在是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左梦庚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庄子上,真正说得上话的,就两人。 一个是老秦头,一个是张延。 他拉着两人坐下,任凭其他庄户围在四周。 “今年收成如何?” 说起这个,庄户们当中不少人当场就哭了出来。 老秦头脸上沟壑一般的皱纹愈发明显。 “少爷,活不下去了啊。今年就晚春下了一场雨,全年大旱。地里种下的庄稼,一片一片的旱死。俺们就站在田边干瞅着,啥办法也没有啊。到了秋儿,收拾了一番,一亩地连两斗都不到。” 左梦庚在心里算了一番,心情无比沉重。 以明代的农业种植水平,平常年景一亩地产粮应该有一石或者两石。现在竟不足十分之一,可见灾情多么的严重。 他却有疑惑的地方,指着不远处的玉带,道:“既然干旱,为何不取水灌溉?” 是的,庄子的外边明明有一条小河,宽约五、六丈。如今还没有上冻,可以看到河水潺潺,水量还算充沛。 左梦庚想不通,明明靠着河边,庄户们为何眼睁睁看着田地旱死? 孰料说起这个,庄户们的脸色更加难看,就连左贵也怒不可遏。 “少爷有所不知,要想从河里引水过来,必须得经过隔壁冯员外的田。可那冯员外一心要谋咱家的地,不让咱们取水。” 左梦庚大怒。 “岂有此理?灾情如火,多收一分粮食,就能多救几条人命。那个冯员外竟如此恶毒?走,找他算账去。” 然而谁都没有动作,左荣和左贵还一左一右,挡住了左梦庚。 “少爷,万万不可。那冯员外势大,咱们惹不起。” 左梦庚到底不是热血少年,一下子冷静了。 “那冯员外什么来头?” 左贵知之甚详。 “那冯员外是镇守太监冯纶的侄子,在此地乃是一霸,无人敢惹。和他闹起来,咱家后患无穷。” 一听说是镇守太监的侄子,左梦庚也无奈了。 这是真的惹不起。 谁都知道,能出任镇守太监的,必定是皇帝的亲信,亦或者是宫中大佬的孝子贤孙。 这种人手眼通天,做掉地方大员都轻而易举。 左家这种小门小户,对于老百姓来说高不可攀,在人家镇守太监的眼中,连芝麻绿豆都算不上。 万万没想到,自家的庄子旁边蹲着这么一尊真佛。 一想到明明靠着河流却无法取水,只能坐视庄稼旱死,左梦庚几欲吐血。 左贵还怕他冲动,絮絮不停。 “镇守太监冯纶可是李朝钦的干儿子,是宫里的红人。少爷千万不敢和这等人置气,免得灾祸临头。” 左梦庚转转眼珠子。 “你是说……冯纶是李朝钦的干儿子?” 没等左贵回答,左梦庚的嘴角就慢慢弯起。再看向极远处冯员外的田地,就好像看着喷香四溢的肥肉一般。 不过此事不急,还得回去慢慢筹划。 成与不成,也要看机缘的。 眼下庄子上的情形,却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 “粮食歉收,你们这个冬天咋过?” 老秦头看看张延,张延几度犹豫,倒也坦诚。 “往年这时候,俺们都会进城,去码头那边帮工。庄户人家有的是力气,赚点辛苦钱可以补贴家用。可今年流民都跑到咱们这儿来了,城里不让进,就只能干靠着。” 四面八方涌来就食的流民给了临清极大的压力,官府不得不派出人手在城外拦阻。 为了安全,城门进出也严格把控。 像左梦庚这样的官宦人家进出自然随意,但普通百姓就不行了。 田亩歉收,进城打工又不成。 这个冬天对于庄子里的农民们来说,只怕是道生死难关。 老秦头见左梦庚不似别的主家那么霸道,话也多了起来。 “月前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完,官府就来了人,田税、辽饷都征到了五年。庄户们的家底都填进去还不够,有几户人家干脆逃了。明年开春,官府又要拉着俺们去干活。哎,没活路啦。” 听到赋税都征到崇祯五年了,左梦庚便知道,农村的问题,实在是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 这就是个火药桶,随时都能爆炸。 明末陕北农民起义声势惊人,以至于许多人都以为,就只有陕北的农民在造反。 事实上,整个崇祯年间,大明可谓是处处烽烟。 从南到北,无一处不乱。 只不过其他地方的乱子,没有陕北农民起义影响那么大罢了。 奈何他就是个将二代,能力有限,明白时局如何,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眼前的庄户们…… 左梦庚想了想,府上原本打算收租,是因为左良玉想要用钱。但现在左良玉丢官罢职,也就没有了用钱的地方。 既然如此,便不急迫。 “大家伙的状况,我都看到了。既如此,今年的租子,我做主,免了吧。” 话语虽轻,却如同核弹爆炸,惊到了所有人。 老秦头哆嗦不止,生怕只是一场梦。 “少爷,租……租子真的……真的免了?” 张延蹭地一下站起来,万难相信。 “少爷……莫不是诓俺们?” 左荣也急。 “少爷,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免租这种事,对任何人家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左荣见他都不和府里商议,就做了决定,不免担忧。 左梦庚不管他,只看着张延。 “骗你等如何?不骗又如何?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有什么值得骗吗?” 张延愕然,低头看看自身,突然大笑。 “是了,穷光蛋一个,扔油锅里都榨不出二两油,还怕被骗吗?” 他猛地回头,对大家伙吼道:“都听着,少爷大发慈悲,免了咱们今年的租子。” 声音远远传开,不管远近的庄户全都听到了。就连许多没有衣服、窝在屋里的庄户,都推开房门露出脑袋。 “少爷活命之恩,吾等永世不忘,唯有做牛做马相报。” 数百庄户跪了一地,感恩的声音里带着冲天的惊喜。 这一幕,令左荣等人全都看傻了眼。 左富偷眼看去,心里琢磨,少爷这是在收买人心吗? 可这些泥腿子,贱命一条,收买了他们的人心,又能如何? 死气笼罩的庄子,免租宛如一股飓风,为这里带来了全新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大多数人的脸色都活泛了起来。 虽然这个冬天他们依旧无衣无食,日子艰难。但没有了主家的租子负担,压力一下子小了一半。 第15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把这些都妥善处置了吧。” 树上挂着的,仿佛不是一具具尸体,而是一根根锋锐的针,要将左梦庚的心刺穿。 令他恨不得一股邪火,烧尽这个邪恶的世界。 老秦头得令,赶忙喊了几个青壮,把那些吊死的尸体从树上解下来,抬着出了庄子。 不用想,必是找了荒地,草草掩埋了事。 人命如草芥,匆匆而去,在这世上连最后的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老秦头觉着还不够,敲着拐杖,故意说的很大声。 “都记着啦,是梁越那个畜生犯上作乱,一家老小死光也是咎由自取。如今少爷大发慈悲,免了咱们租子。谁要是敢不记着这份恩情,小老儿必与他誓不罢休。” 这老头也是个不要脸的。 明明这一切都是因为左家压迫过甚、逼着佃户家破人亡所导致的,到了他的嘴里,却全成了那个逃跑的梁越罪过。 可老秦头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这些庄户们要想活下去,全在左府一念之间。 好不容易左梦庚大发善心,免了他们租子,难道还要和府上作对,大家全都死翘翘了才成? 此事无关善恶,不过是艰难求生罢了。 左梦庚明知道过失在自家,但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个结果。 总不能真的把那些打死人的家仆都处置了吧? 那样的话,这些庄户们如何不说,只怕家仆们立刻就会离心离德。 世道就是这么的讽刺,他也只能当成一笔糊涂账。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庄子,左梦庚对什么都好奇,到处走走看看。 老秦头和张延跟上,陪在左右,有问必答。 左梦庚观察到,庄子上的土地实在算不得好。 这里距离河道颇远,即使冯员外允许取水,也浇灌不了多少土地。而且这里的土质隐隐有些沙化迹向,说明土壤里的养分所剩无几。 “如果可以灌溉的话,收成如何?” 老秦头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十年前这里的地还不错,一亩总能产粮一石出头。后来就不成了,就算是好年景,能有七、八斗就谢天谢地了。到了近两年,就只有两、三斗,连一家人都养不活。” 这是土壤退化导致的减产,又碰上了天灾,双重打击之下,农民就到了生死边缘。 左梦庚记得历史网文里有一些办法,便问道:“你们为何不种些玉米、土豆?” 老秦头和张延面面相觑,由张延问道:“少爷,玉米、土豆是啥?” 左梦庚还以为这些美洲作物此时的叫法不同,便比划、描述了一番。 孰料老秦头和张延依旧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以然,显然是听都未曾听过。 老秦头倒是问了一个左梦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问题。 “少爷,种那玉米、土豆的话,官府可认吗?东家认吗?好发卖吗?” 连续三个问题,好似三记重锤,砸的左梦庚晕乎乎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忽悠了。 说起明末的农业状况,许多书中都写过,仿佛全面推广了玉米和土豆等高产作物,就能妥善解决。 可实际真的处在这个时代,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许多美洲作物为何一直到清朝中期才被百姓接受和种植? 并非只是推广不力。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压在身上的负担导致农民没办法去种植新作物。 农民想要种植玉米、土豆,哪怕产量再高,官府不认怎么办? 地主不认怎么办? 粮商不认怎么办? 农民缴税、交租、卖粮,都受到极大的限制,就算是想种些新作物,也没有那个余力啊。 为何到了清朝中叶又行了? 因为经过明末数十年的战乱,人口锐减,人均耕地面积上升。加上清朝前叶社会稳定,农民的头上没有了苛捐杂税和地主的剥削,缓过气来之后当然可以丰富种植品种。 换到明末时节,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官府的徭役不断,百姓辛辛苦苦种植的麦、豆都不够填补的,哪里还有余力去种植新作物? 就比如眼前左家的庄子,不种麦、豆,改种玉米、土豆。 产量能有多高还不好说,未必就真的如后世那样。 即使有,可怎么给官府缴税? 怎么给地主交租? 拿到市场上去卖,粮商对这些新东西有多少认可度? 必然会压价,农民又是一笔损失。 除非拥有自己的地盘,废除苛捐杂税、地租,又能掌控粮价话语权。否则的话,推广新式作物就是扯淡。 活生生的现实给左梦庚上了生动的一课,让他很好地收起了高高在上的俯瞰视角,认真去思考这个时代的社会问题。 “你们各家都有多少亩地?” 老秦头指着脚下这一块。 “俺家从府上租了二十亩地,本来勉强度日。如今这年景,能不能活下去都悬。” 左梦庚想了想,问道:“听说庄子上逃了不少人,明年肯定有不少地空出来。如此多给你家一些,是不是能缓一缓?” 老秦头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苦笑连连。 “少爷有所不知,这农户家的地,并非越多越好。” 左梦庚就奇怪了,怎么还有人嫌弃土地多的? 老秦头说出的一番道理,又给左梦庚上了生动的一课。 “家里的地多,交的税就多。要是年景好,地里收成有保证,倒也过得去。可现如今这灾荒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地再多,没有收成也是白瞎啊。再说了,每家每户人力有限,田地再多,也种不过来啊。” 农民们的心态,让左梦庚颇为意外。 “倘若,我是说倘若,你们不用租田种,而是有自己的土地,如何?” 老秦头愣住,嗫嚅着嘴唇,似乎在思考。 张延却道:“少爷,这年景,有没有自己的土地又能如何?说一千,道一万,田地里要有收成。没收成的田地,是不是自己的、有多少,根本就不重要。没收成,人就得饿死。该死的老天爷,就是不让人活。” 左梦庚心态有些崩了。 又被历史网文骗了。 那些书中说,只要均田地、免赋税,就能收获民心,进而成就霸业。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均田在这个时期,用处原来并不大。 虽然李自成靠着均田的口号,迅速壮大了力量,还推翻了明朝。但他很快覆灭,足以说明,民心对他的支持并不是多么的足够。 再想想后来的土改,一下子就得到了老百姓们的全力支持。 无数的百姓们,愣是用小推车,推出了一个新中国。 同样都是分田,差别在哪里呢? 李自成的均田,可不仅仅只是口号。历史资料显示,是真真切切做了的,也确实有许多百姓分到了田地。 那为何李自成没有得到万千民众的拥护,成就霸业,反而迅速消亡了呢? 这个问题左梦庚从未想过,但现如今通过农民之口,他发现了其中的缘由。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天灾。 古代农业十分薄弱,并没有什么先进的技术。 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耕作方式十分的原始。绝大多数的时候,都要靠天吃饭。 偏偏明末这个时期,老天爷一直作妖。 南方一些地区还好,虽然也是灾害频仍,但还能坚持。 换成陕西、山西、河南这些地方,一旱数年,蝗虫漫天,田里颗粒无收的情况下,农民手里有没有土地有何区别? 有一亩地也好,有十亩地也罢,全都收获不到粮食,结局还是饿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均田给百姓,可他们依旧养不活自己啊。 也就是说,李自成的均田措施虽然收获了百姓的支持,但是却没有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资源。 得到了土地的农民们赫然发现,依旧还要挨饿。 李自成无法从这些农民处得到支援,他的均田也就变成了空泛的口号。一旦遭遇军事上的失败,灭亡也就不可逆转。 倘若左梦庚没有及时发现这个错误,将来同样执行粗糙的均田策略。 待面对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的局面时,只怕下场并不会比李自成好到哪里去。 第16章 圣女和悍将 对于农业和农村的问题,一直到离开庄子,左梦庚都没有想出头绪。 这是中华民族数千年来的难题,一时片刻就想清楚并找到办法,那是神仙。 他实际看过,庄户们的生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许多人家的米缸里,已经空空如也。 原本可以进城打工,赚点钱粮。现在城进不去,今冬只怕要饿死不少人。 左梦庚做不到冷血残忍,吊死的梁越一家,已经深深刺激了他的神经。 他已经责令左荣,回去之后从府里拿出点粮食给庄户们送去。 虽然不多,但稍微能延缓一下庄户们的饥荒。 后续如何,只能再想办法。 回城的路,大体和来时没甚区别。 要说有,就是后面出现了二十余骑,不紧不慢地跟着。 黑巾蒙面的模样,令左荣和左华如临大敌。 “少爷,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左梦庚从沉思中醒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就什么都明白了。 “只能打了。” 前方要到三岔路口了,出现了一支车队。十几辆大车本来迤逦而行,可到了路口时却纷纷停下。 无形中,这些大车成为了障碍,挡住了前行的路。 后方的骑士再上来,完美的夹击之势。 前方当中的马车上,坐着一个黑衣女子。 左梦庚认得,竟是那在城外施粥之人。 其余的人都从车里摸出刀枪,唯独这个女人静静坐着,目光始终锁定着左梦庚。 那是一双好看而独一无二的眼睛,既明朗又妩媚,眨动之间,活泼泼的勾人心魂。 这不是打劫! 目标就是他。 左梦庚第一时间就有了判断。 他们九人被堵在了路中间,前后都有敌人,情况实在危险到了极点。 左荣抽刀,催马上前,对兄弟们说道:“保护好少爷,事有不谐,护送少爷回城。” 其他几人懂得,那就是不管死多少人,都要保证左梦庚的安全。于是也纷纷抽刀,没有一人露出惧色。 左家的家丁,不出意外,将来都是要上战场,给主子当亲兵的。 这是武将最为依靠的力量,不精锐怎么行? 所以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八人,在府里的时候接受的都是最严苛的打磨。除了年纪小点,功夫远比一般的将领都要厉害。 围攻之势已成,后面的马队也不藏着掖着了,纷纷抽出兵器,开始缓缓提升马速。 看着左荣等人严阵以待的样子,左梦庚莫名其妙。 “你们在干啥?” 大敌当前,左荣被问的一愣。 “少爷何须此问,等着敌人上来厮杀啊。” 左梦庚拍拍脑门,分外无语。 “都要被围攻了,还要等敌人上来?你们不会主动出击吗?你们骑在马上,不动岂不是优势尽无?” 八人一呆,随即露出懊恼和羞愧。 再不打话,纷纷催动坐骑,不再管后面的堵截,直奔车队杀去。 车队那边的人本来和后面的骑士一样,也拿了武器围上来的。 却没有料到,左荣等人先对他们下手了。 这些人离开了车队,面对奔驰而来的马队,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左荣等人一个冲锋,就干掉了数十人,其余的乱成一团,纷纷往马车那边跑。 后面的骑士见前方打起来了,赶紧冲来,加入了战团。 虽然敌人很多,而且其中不少人功夫不凡,但左梦庚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那个黑衣黑裙、黑巾蒙面的女子。 这女子也只看着他,看着他走近。 两人相距不过丈余,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许多东西。 “小贼,坏我圣教大事,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你就是那个白莲圣姑?” “挺聪明的嘛。” “太好了,本来还愁找不到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圣姑咯咯直笑,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 “不看看情形吗?我的人多,你的人少,用不了多久,你就要被砍成肉酱了。” 左梦庚看都不看战况。 “就凭这些歪瓜裂枣?” 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没有一道是熟悉的。这说明,死伤的都是白莲教的人。 别看左荣和左华随他在河北的时候打的无比艰辛,但到了此地,身边换成了其他兄弟,战斗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左府教的,都是战阵冲杀之术。 一人、两人或许只是悍勇,但多人结阵之后的威势,乃是成倍增长。 这些白莲教的人里,或许高手不少。一对一的话,左荣等人未必是对手。但这么结阵团战,形势就颠倒了过来。 要不是他们人多,早就被左荣八人撵鸭子了。 看到底下的人不停惨死,圣姑坐不住了。 轻飘飘的身子似乎一晃,竟然到了左梦庚面前。探出的左手中,赫然一柄冒着蓝光的匕首。 “不知道你死了,他们还能否这般骁勇?” 这女人虽然蒙着面,但身段妖娆曲婉,额头、手掌显露的肌肤娇嫩如瓷,想来应该是难得的美人。 可出手却如此狠辣恶毒。 左梦庚端坐马上,并没有太大的动作。手中的马鞭甩出,鞭梢直取圣姑的眼睛。 “这般恶毒,可非君子所为哟。” 圣姑娇滴滴地嗔了声,身子在空中一扭,避开了马鞭,匕首竟然奔马脖子扎去。 说别人恶毒,她每每出手却阴损无比。 左梦庚抬腿一踢,马鞍侧的刀鞘激飞出去,令那圣姑再次无功而返。 连续两次见识了这女人的阴毒,左梦庚也有些怒了。抓住刀柄,打算先下手为强。 身形还未动,远处呼啸的破空声连绵不绝。随即就听到那些白莲教的人惨叫声更加猛烈,人也一片一片地倒下。 左梦庚愕然看去,就见到远方官道上一队骑兵呼啸而来。 马疾如风,却不耽搁骑士引弓射箭。 本来双方厮杀,都是刀枪。现在竟然有人带了弓箭参战,那就没法打了。 那圣姑连续几次翻滚,都没有完全避开箭雨,左臂被一支羽箭射穿。 再看到远处奔袭而来的骑兵威势,就知道今日的谋算是不成了。 她翻滚到马车后,上了一匹马,回过头来,怒视着左梦庚。 “臭小子,咱们的账可不算完。老娘还会回来的。” 说罢,她竟不招呼手下,一骑如飞,远远地去了。 左梦庚揉揉鼻子,内心吐槽。 你是灰太狼吗? 这边得到了强援,领头的圣姑又跑了,其余的白莲教众再无战心,也纷纷奔逃。 左梦庚下的马时,恰好有个蒙面人跑过他的身旁。 此人身材颇为高大,手里的双戟也是不多见的兵器,估计功夫不差。 就他了。 左梦庚踏上一步,偏头避开此人的短戟,曲肘一击,撞在此人脖子侧后方。同时脚下一拌,那人便无声无息地晕了过来。 左荣和左富正好追来,将这一幕看在眼底,不禁瞠目结舌。 什么时候少爷的功夫如此精到了? 左梦庚可不管他们内心的想法,指了指此人,对两人使了个眼色。 左荣和左富心领神会,奔过来架起此人,放在马上,远远地去了。 奔袭而来骑士已经到了近前,特别是当先一人,明明没有着甲戴盔,可却如一座黑山,气势惊人。 明明看到了左梦庚站在一旁,却不稍作停留,而是话音留在了空气中。 “小畜生,看好马车,那是咱家的命根子……哇呀呀,都跟上,全都给老子杀光!” “爹!” 左梦庚只来得及喊出一声,那人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似乎追杀敌人,比什么都重要。 紧随其后的骑士也速度不停,冲过去的时候纷纷招呼。 “少爷,等俺们给你报仇!” “少爷勿忧,我等在,老爷必定无恙。” 左梦庚能说什么呢? 只好挥挥手,目送这帮家伙厮杀去了。 后面晃晃悠悠地上来了一行人,赶着几辆马车,到了近前。 一个老者在押送,见到左梦庚,笑呵呵地凑过来。 “少爷,你们怎在此处?这是出了何事?可伤着?” 左梦庚摇摇头,反问道:“宽叔,你们不是落在后面了吗?咋这么快?” 他们三人到静海的时候,左良玉可能才出山海关。不想他们头天回到家中,左良玉第二日便到了。 左宽护在左梦庚身边,也不管满地的死人,自有下人收拾。 “俺们出山海关的时候,听说畿辅闹了起来。老爷怕少爷遇到麻烦,就加快了脚程。将到静海的时候,恰好赶上天津卫、河间府、宣府的大军剿匪。俺们便跟随大军行动,一路安全。待官军将乱匪剿灭了之后,就回来了。” 左梦庚大吃一惊。 “畿辅的民乱平息了?”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 崇祯元年,畿辅之地确实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想来最猛烈的一波,都被他碰到了。 面对诸路大军围剿,闻香教又跑了,那些乱民更加不能成事了。 第17章 好兄弟 闻香教和白莲教,其实是一回事。 虽然闻香教从不以白莲教自诩,但其继承的,依旧是白莲教的遗产。 明初白莲教盛行一时,后来被朝廷多次打压。尤其是唐赛儿起义后,白莲教就见不得光。 当时的白莲教中人,为了躲避朝廷追缉,又改回了原来的教名:弥勒教。 正德年间,混成了指挥使的李福达,就是弥勒教教主。 随后弥勒教又被明廷镇压,几经波折,河北人王森以闻香教之名行事,迅速壮大,教徒遍及冀、鲁、赣、晋、豫、秦、川等地。 天启年间,王森之子王好贤和徐鸿儒作乱,直隶、山东一带被祸害的不轻。 被朝廷镇压之后,闻香教便潜伏了下来。 没想到如今借着畿辅的天灾人祸,闻香教又蠢蠢欲动了。 左梦庚知道,那位白莲圣女只怕日后还会找上他。 不过没关系,仇既然结下了,他也不是被动应付的人。 左梦庚看向左宽背后之人,拱手为礼。 “周兄,一切安好?” 左良玉的亲兵里,有一个奇怪的人。 此人名叫周游,字思归。二十来岁的年纪,武艺马马虎虎。 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左良玉每次上战场从不带他,还让他起居于自己的帅帐。 这份待遇,连左梦庚这个亲儿子都没有。 而且周游并不是左府家丁出身,左梦庚以前从未见过他。 为此,初到辽东时,左梦庚愤愤不平,没少找周游的麻烦。 周游却不与他争执,每每避开,也从不与他人来往,神秘的很。 左梦庚曾经怀疑周游是左良玉的私生子,但现在想来,只怕不是。 记忆里,左良玉对这个周游颇为谨慎,隐隐间还有些敬意。不出意料,此人身上可能背负着什么秘密和故事。 时过境迁,左梦庚和从前不一样了,自然也没有了往日的怨气。 他的改变,却让周游颇为意外。 但他不是多话之人,拱拱手后,退避到了一边。一双眼里满是异样的神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左梦庚陪在左宽身边,护着车队回城。 将到城外的时候,才遇到左良玉一行人。 这位便宜老爹估计是杀尽兴了,整个人耀武扬威,英气勃发。一身的鲜血更是平添了杀气,惹得守城的兵丁退避三舍。 见左梦庚、左宽等人平安回来,左良玉放下了心。 “你们且回家去,我去寻本地父母官说道说道。竟让闻香教的妖孽肆意妄为,如此失职,岂有此理?” 左梦庚无奈,只好领着众人回府。 进了门,还未进正堂,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嗓门在吹嘘。 “此番左二回来,我们兄弟双剑合璧,必将无往而不利。柳一元奸诈小人,趁我贤弟不在便猖狂得意。日后必找回场子,让他明白明白,这临清城到底是谁的天下。” 徐若琳的声音也传出来。 “当然是大明的天下。” “呃……” 就没这么顶撞人的,还让人无话可说。 那声音气急败坏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须知生死事小,面子事大。不好好教训那柳一元,今后我张某人还怎么在临清混?” 左羡梅的声音里没有好气。 “张家哥哥忒也胡闹,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四方,街头争斗,青楼争风,骚扰四邻,此乃周处之祸也。” “周处是谁?” 徐若琳和左羡梅“噗嗤”笑出声,估计是被此人的不学无术惊到了。 左梦庚迈步进门,就看到厅堂里三个年轻人各自安坐,气氛不算融洽。 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团在椅子里,大冷的天居然还摇折扇。也不知道是风骚还是疯癫,总之不像正常人。 年纪和左梦庚差不多,但却生的尖嘴猴腮,干瘦如竹。 要不是穿了一身华丽的绸袍,只怕比城外的流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哈哈,好古兄缘何登门,是来为兄弟接风洗尘的吗?” “哎呀,左二,可算是等到你了。” 那人冲来,和左梦庚抱在一起,肆意大笑,颇为真切。 面对此人,左梦庚也是放下了隔阂,真心欢悦的同时,觉着古怪中透着幽默。 这人是左梦庚的狗肉兄弟,同为临清街头一霸。 这人的名字才是搞笑,居然叫张好古。 从前不觉着,如今听来,左梦庚不禁怀疑,刘宝瑞老先生的相声也不是凭空编造啊。 别看张好古是个纨绔,但他的家族可是了不起。 姚庄张氏,乃临清鼎鼎有名的名门望族。 明初,张氏祖张仲德迁居临清。经过数代发展,张氏日益兴旺。不但有良田八顷,更有养马场。 这之后,张氏名人辈出。 当今张家的主事之人,乃是张好古族叔张振秀。 此君万历年间曾担任肥乡知县,又迁升兵部主事。后来得罪阉党,辞官归乡。在民间、士林颇有威望,复出近在眼前。 除了张振秀之外,张氏另有族人张宗衡曾担任大同巡抚,张宗龄为平原知县。 张好古之父为张宗桓,并未出仕,掌管着家族生意,乃本地豪商。 有这样的家庭背景,张好古当然是横冲直撞,无人敢惹。 不过一想到那流传甚广的相声,左梦庚就忍不住笑意。 “张兄,我在辽东认识了一位朝鲜术士。此人观相之术非常了得,无有不准。兄弟稍微学了些皮毛,方才一观,发现张兄乃官运亨通之相。” 张好古眨眨眼,有点懵。 “你说啥?” 左梦庚的神色十分郑重,由不得人不认真聆听。 “以相术而论,张兄只要投身科举,金榜题名轻而易举,自有贵人相助。步入官场后,则无往而不利,好风借力,连升三级指日可待。” 张好古摇摇头,又揉揉眼,好似不认识左梦庚了。 “兄弟,莫不是癔症了?我连秀才都不是,怎么考进士?” 左梦庚只是坚持。 “张兄,听兄弟一言。你命格奇贵,于常人而言不可能之事,在你身上却顺理成章。张兄他日高官得坐,可莫要忘了兄弟。” 张好古摸摸脑门,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心动了。 没办法,他虽然不学无术,可张家乃书香门第。张宗桓每次见了族内的优秀子弟后,回来必定会狠狠收拾他一顿。 这要是能混个官做做,老爹面子上也过得去。 “那术士叫啥?” “宋康昊。” 左梦庚说谎不眨眼,反正张好古没法穿越历史时空去获取真相。 一旁徐若琳和左羡梅看着张好古隐隐有些魔障的样子,几乎忍不住笑出声。 幸得外面脚步哐哐,疾如旋风走了进来。 “哼,狗官。待老子东山再起,必不与他善罢甘休。” 左良玉怒火冲天,宛如凶兽。 左羡梅大喜,忙迎上去。 “爹爹。” 见到如花似玉的女儿,左良玉的怒火神奇般地消失不见了。 “好闺女,几年不见都这般大了。” 左羡梅转身就往后院跑。 “我去寻母亲,她等候多时了。” 张好古这才凑过来,给左良玉行礼。 “左叔叔,好久没见着您了。听左二说您在辽东煞是威风,能止鞑子小儿夜哭,真是令小侄心生向往,折服敬佩。” 左良玉认识他。 一瞥眼,看到他豆芽菜一样的身板就不高兴。 “张家小子啊,你既然有心,明日便过来好了,我亲自操练于你。” 张好古脸都绿了,恼恨自己多嘴。 左良玉当然不会跟一个小辈计较,一打眼,见着了怯生生的徐若琳。 “这个姑娘是……” 左梦庚忙做了介绍。 听说是礼部侍郎徐光启的孙女,左良玉大吃一惊,没料到家中有这等贵客。 细细追问之下,左梦庚把先前之事说了一些。 “让你们慢行,不要招惹是非,真以为学了几天功夫,天下都可去得?今番侥幸,日后再敢胡作非为,定饶你不得。” 左梦庚郁闷至极。 这个老爹对待儿子和对待女儿,完全是极与极的差别啊! 第18章 著作与时代 “徐小姐只管在府上住着,断不会少了你的吃穿用度。” 得知了徐若琳的身份,左良玉的殷勤劲令人咋舌。 难道还指望着徐光启为他说话,帮他官复原职吗? 左梦庚记得,左良玉这次罢官后不久便得到了起复。但究竟为何,史料却没有记载。 左良玉的殷勤却没有让徐若琳有什么感受。 生长在那样的家庭,她什么样的奉承没见识过? “小女此番遭逢大难,得令郎相救,已经感激不尽。倘若可以,想劳烦左叔叔修书一封,告知家祖,派人前来迎接。” 徐若琳有些想家了。 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人这么久。 徐光启还不知道她的情况,年纪那么大了,日夕忧虑,必定伤身。 左良玉却哈哈一笑。 “此事却也不用麻烦。徐小姐有所不知,不日就有两位官场前辈途径临清,前往京师上任。届时徐小姐随行,有前辈照拂,安全无忧,路上也能方便些。” 徐小姐无奈,也知道左良玉这个办法其实是最好的。 要不然的话,这个时候去信京师,差不多要半个多月。待徐府得了信,再派了人来接她返回,没有月余是不成的。 反倒不如左良玉的安排。 “如此,便多谢叔叔了。” 长辈归来,张好古颇不自在,寻机告辞,生怕真的被左良玉捉住操练。 “左二,你这一年不在,那柳一元猖狂的没边了。待你歇息几日,咱们去找他算账。” 左梦庚摇头失笑。 融合了两个灵魂,又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他的心境已然大变,哪里还会将少年人意气相争放在心上? “如今这天下愈发的乱了,只怕大变不远。兄弟,听我一句劝,早做准备为妙。” 张好古贪玩浪荡,要不是自己兄弟,左梦庚根本不会管。但怕他嘴上没有把门的,便没有说的太多。 饶是如此,他的话还是让张好古打了个哆嗦。 “听人说,陕西那边闹的不成样子。那些泥腿子,不会真的成事吧?” 左梦庚不想和他探讨这些问题。 “总之小心些,万事有我。” 当初两人浪荡街头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张好古出钱、左梦庚出力。 这小子虽然不学无术,但为人颇有义气,而且十分豪爽。无论如何,左梦庚也会保护这个朋友。 张好古看着渐渐深沉的夜色,想法十分的简单。 “我这人吧,没什么志向,好吃好喝好玩一辈子。如果是太平年景,那自然无忧无虑。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就是一头大肥羊。左二,我就你一个朋友。从今以后,全靠你了。不管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别的没有,需要钱的话,尽管开口。” 左梦庚什么也没说,未来如何,他也无法明确。只是拍了拍张好古肩膀,让他安心。 张好古辞别,一路回到了家中。 走进后院,就看到父亲张宗桓在窗下看书。 张宗桓虽然是商人,但仍做儒生打扮。别看他没有功名,但他学问的扎实,远超一般的举人。 身处张氏这样的家族,只要稍微用心,学问上都能有一番造诣。 看到晃晃荡荡的儿子,张宗桓就脑仁生疼。 “孽障,又去哪里胡混了?” 张好古对这个老爹怕的要死,强辩道:“孩儿没去胡混,是……是左二回来了,孩儿去为他接风洗尘。” 听得这个,张宗桓面色稍霁。 “左都司此番虽丢冠罢职,但起复之日不远。你万不可因此而小瞧左家小子,明白吗?” 张好古没想到张宗桓连左良玉丢官的事儿都知道了。 “左叔叔还能做官?是遇着贵人了吗?” 张宗桓面色一凝,喝道:“不该问的别问。” 张好古缩起了肩膀,想要告辞回屋。突然想到了什么,纠结了一番,还是说了。 “爹,左二说,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张宗桓豁然抬头,审视地看着儿子,把张好古看的都冒冷汗了。 “真是左家小子说的?那个只会好勇斗狠的小子懂得什么?” 对自己的兄弟,张好古那是没说的。 “左二可不是从前的左二了。爹你不知道,左二回来的路上,在畿辅那边大破乱贼呢。” 他来了精神,也忘了对老爹的惧怕,口齿便利地讲了左梦庚的所作所为。 他只当是吹嘘,为好朋友张目,张宗桓却被震的七荤八素。 不同于张好古,张宗桓可知道左梦庚的作为是多么的惊艳。 “人多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左家小子去了一次辽东,便涨进若斯吗?” 一个能有如此作为的人,说出的话份量可就不一样了。 张宗桓看向儿子,问道:“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张好古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没有注意到,张宗桓的目光里满是欣慰。最后对他道:“从今以后,不可胡闹,凡事多听听左家小子的。” 张好古一呆,没想到张宗桓居然改变了态度。 以往他和左梦庚混在一起,张宗桓深恶痛绝。现在居然让他和左梦庚多多来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不管怎么说,张宗桓的转变,让他再去和左梦庚厮混不用担惊受怕了。 张好古满心欢喜地回房,却没有注意到,张宗桓陷入了沉思。 左府,入夜之后,服侍了左良玉夫妇、又安顿好了徐若琳后,左梦庚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孤寂空旷的房间里呵气成雾,冷的令人发抖。 明明有仆人在屋子里放好了炭盆,可竟然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再说了,炭盆很不安全,很容易令人中毒。 左梦庚越发觉着,过几日有空的话,非要给府上来个大改造不可。要不然的话,这一日冷似一日的冬季,非要冻死人不可。 一时不能入睡,左梦庚的思绪又回到了白日间在庄子上的见闻。 颗粒无收的田野、饥寒交迫的农民,还有背负在农民身上沉重的负担,都是这个时代必须解决的症结。 那些历史在脑海里一一闪过,给了他各种答案。 但究竟哪一个答案才能解决明末的问题,他不知道。 至于关外咄咄逼人的女真人,还有那盯上了他的白莲圣女,左梦庚完全没有当成一回事。 当代华夏的诸多问题,全在平民百姓身上。 只要能够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其余的内忧外患都不足为论。 讽刺的是,一直到明亡,甚至再过三百年,同样的问题依旧如故。 直到那一抹红的到来,带领着中华民族完成了涅槃萃变,才脱离了这千古不变的治乱循环。 可惜,左梦庚可以为那波澜壮阔的历史而赞叹。在这个时代,却并不能去学、去做。 毕竟时代不同,贸然照搬,结果并不会比现在的历史更好。 茫然无绪,让左梦庚心烦气躁。 他干脆拽过了纸张,又化了墨汁,随手在纸上乱写起来。 不去拘束头脑,想到了什么便写什么。 实在是头脑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太过于驳杂繁复,恐怕穷尽他的一生也未必能够全部感悟、掌握。 直到写的手腕、手指酸麻,他才停下。 回头再看,愕然发现,居然写出来的东西全出自于一处。 【劳动生产力最大的进步,以及劳动在任何地方的运用中体现的大部分的技能、熟练度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结果……】 这是一部著作,一部在世界历史上影响深远的著作。 其中对于历史某个时期经济活动的论述和剖析,具有非常强大的指导意义。 而那个符合书中论述的时期,似乎…… 就是当下。 左梦庚慢了下来,一字一句认真地读着自己写出来的文字。 这些东西本不是他的,而是强制灌注到他的脑中。 尽管在那么多知识的影响下,让他读懂这些文字并不难。可能够彻底理解并且融会贯通,形成属于他的认知,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长夜漫漫,四野安宁,给了左梦庚一段难得的学习时光。 直到左富悄悄进来,站到了他的身后。 “少爷,该出发了。” 第19章 刑讯 “人在哪里?” “藏在外城。” “能出城?” “少爷有所不知,如今这城防啊,形同虚设。想出去,有的是办法。” 左梦庚将笔墨纸砚收拾了,跟在左富身后,从后院爬墙出了左府。 临清城的布局,和所有的城市都格外不同。 这里本来只是一个县,建有砖城。但后来成为交通要衢,日益繁盛,升格为了州治。 人口更是膨胀到了百万,小小的砖城早已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人居住。 于是在砖城的外面,又建了罗城。 到如今,即使是罗城也不够居住了,更多的居民干脆是住在城外的。 这也是历朝历代的惯性,只要承平日久,城墙就会成为障碍。 现如今的砖城,已经成为了达官贵人、富商大豪的居住地,普通居民都迁到罗城和城外。 会通河从砖城南面流过,在西南角和卫河交汇。 不过为了钞关收税需要,官府又在南水门关处挖了一条水道。 这条水道不同于流向西北的卫河,而是东北流向,在砖城南门外和会通河相通。 如此一来,卫河、会通河就在罗城里形成了一片三角形的小岛。 这里又叫临清土城。 临清钞关,就在这个岛上。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给运河上行经的船只分流。 否则南下北上的船只太多,很容易造成堵塞。 分流之后,北上的船只走卫河河道,笔直通关;南下的船在过了北桥口关后,拐入会通河,从钞关衙门前通过,在南水门关进入卫河。 可以说,罗城才是整个临清的经济、生活中心,热闹无比。 繁忙的交通还造成了临清没有夜禁,钞关码头附近的仓储彻夜不停忙碌,数以万计的装卸工人将各种货物装船、卸下,必须赶在天明之前运走。 这种繁荣之下,城池的进出就成为了迫切的难题。 砖城和罗城都是进出随意的,但是要想去城外,还是必须要通过城防。 可大量的工人都在城外居住,为了进出方便,本地诞生了一门神秘的行当。 “少爷,咱们走如意门。” 左梦庚不懂。 “什么是如意门?” 左富对这些三教九流的,居然门清。 “进出如意,生死莫问。” 两人路过灯火通明的钞关码头,两旁的丝竹靡靡之音充耳不闻,很快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巷道。 进去不远,旁边黑影里闪过个人来。 “好朋友求财还是问路?” 左富随手扔过去一块银子。 “以财问路,心安归处。” 那边便扔了一个系着红花的木牌。 左富接了,带着左梦庚继续往里走。 将将拐过一处街角的时候,左富从怀里摸出两条面巾,示意左梦庚把脸蒙上。 “这是为何?” “如意门只是做这进出的买卖,至于是谁进出,他们不管也不问,只要给钱就行。未免麻烦,大家还是素不相识的好。” 左梦庚闻言一哂,没想到这地下生意做的颇为严谨。 两人蒙了面,走出街角,行不出数步,旁边一扇院子门被推开,一个干瘦的家伙同样蒙着面,朝他们招手。 左富顺势进去,左梦庚紧随。 进了院,被那人领着进了间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人走到一面墙边,用手一掰,一面看不出任何痕迹的土墙居然翻转了过来,露出一条黑幽幽的暗道。 左富依旧没有迟疑,率先走了进去。左梦庚只得跟上,便是好奇,也看不出什么来。 原以为,既然是暗道,那么必定阴暗逼仄。 可到了里面,左梦庚才发现大错特错。 这暗道竟然宽敞的足以跑马,而且道路平坦,每隔数步还点起了油灯,把里面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行不多远,便看到两、三个持刀的蒙面汉子安静坐着。 想来应该是这暗道里维持秩序的高手,如果有人胆敢在这里捣乱,立时就会被乱刀砍成肉泥。 大晚上的,走这如意门的,显然不止他们两人。 迎面过来的,赫然是一个车队。大约十来辆独轮车被推着,上面盖着布,不知道是些什么货物。 每辆车旁边都跟着一个健硕的汉子,手始终放在刀柄上,随时都可以厮杀。 两边交错而过时,左梦庚和其中一人撞了一下。 那人清瘦,身段颇软,身上的袍子很是华贵。被撞了之后,立时瞪来,只怕一声令下,那些随从便要暴起。 左梦庚拱拱手,示意误会。 那人便轻哼了一声。 “仔细些,招子放亮点。” 虽努力压低了声音,可依旧尖细的刺耳。 左梦庚不愿多事,再次拱手致歉,随着左富离去。 那人原地站立,目光始终盯着左梦庚。一直到左梦庚走的不见了,才回身跟上了车队。 走出去好远,左梦庚才抬起手掌,放在鼻端嗅了嗅。 一股子刺鼻的硝烟味直冲脑海,令他惊疑不定。 究竟是谁,大晚上的运了这么多火药进城? 那人明明是男子,可一身浓郁的熏香比青楼的姐儿还要过份。 眼瞅着出了暗道,左梦庚只好收起这份疑心。 暗道的另一头,已经在城外的居民区里。 出来是一间不起眼的民居,大晚上的也看不出轮廓。相信白日再来搜寻,只怕是万难找到。 左富当先领路,在民居里七拐八绕,便是后面有人跟寻,只怕也跟丢了。 到了一处院落外,左富推门入内,待左梦庚进入后,他又将门关上。眼睛贴在门缝向外张望片刻,十分的谨慎。 开门声已经惊动了屋子里,左荣出来,见到是他俩,便引进了室内。 这是一间两进的民房,外间锅灶瓦台一应俱全,里间一通土炕。 当中的地上,一个人被结结实实地捆在椅子上,此时早已醒来,只是嘴里被堵了破布,除了呜呜咽咽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正是白日里被左梦庚打晕的那个闻香教徒。 见左梦庚进来,那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软了。 左梦庚走过去,将此人嘴里的布团拔掉。 “想死、想活?” 那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可面色却毫无畏惧。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狗贼,燃灯佛祖必降仙惩,为我报仇。” 左荣飞起一脚,踢在此人的肚子上,踢的他苦水都吐了出来。 “少爷,把他交给我,不信让他开不了口。” 左梦庚神情平淡,只是道:“掰开他的嘴。” 左荣和左富过去,两人奋力合作,捏开了那人的嘴巴。 左梦庚手里拿着那布团,打开来后拧成长条,放在了那人嘴边。 “现在说,还来得及。” 那人脑袋被制住了,动弹不得。看着布条,眼神不屑。 左梦庚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将布条捅入了那人的嘴巴里。 布条很快刺入喉咙,干硬粗糙的表面剐蹭着喉咙娇嫩的表面,让那人立时扭曲起来。身躯巨震如遭电击,一张脸迅速红透,双眼翻白接近昏厥。 最难受的,还是肠胃里强烈的不适带来的翻江倒海,一股子刺鼻的气味逆势而上,偏偏又被堵住了,憋的他心脏也要炸了。 左梦庚等了三十息,才将布条抽出来。 那人立时弓成了一只虾子,嗬嗬干呕的声音夹杂成冲天的酸臭气息,口腔里、鼻腔里满是恶心的黄水。双眼里也被热泪糊住,久久无法恢复。 看着此人的惨状,左荣和左富只觉得心底发麻,愣是不敢向左梦庚看去。 少爷从哪儿学来的这等恐怖刑罚? 左梦庚却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厉害的事,道:“再来。” 左荣和左富又赶紧上去,再次掰开了那人的嘴。 左梦庚将布条换成了干净的另一头,再次捅入了他的嘴巴。 这次之后,那人更加不堪,将肠胃里的残渣都吐了出来。腥臭的胃液从嘴巴连到地面,却连吐掉的力气都没有了。 左梦庚将布条扔掉,转身又去寻了一块干净的布回来。 “掰开他的嘴。” 那人面色恐惧到了极点,疯狂地来回摆动,嘴里干嚎不止。 “饶命……饶我一命,我说……我什么都说……呜呜呜呜……” 偌大一个汉子,彻底崩溃之后的模样,却连狗都不如。 第20章 暗号 “姓名。” “赵四。” “大名。” “就叫赵四,爹娘起的。” 用刑之后,审讯很顺利。 巾绞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使用,令受害者印象非常深刻。 谁能想到,一条不起眼的毛巾,居然可以这么恐怖呢? 左梦庚盯着赵四的眼睛,手里甩着毛巾。 那根本不是毛巾,在赵四的眼中,和吊死人的白绫差不多。 或者说,这玩意儿比白绫还要恐怖。 上吊大不了一死,可这玩意从喉咙捅进来,整个肚子都被搅合的好似开锅,五脏六腑一起作乱的滋味,他是再也不想尝受了。 “你功夫不错,在闻香教里是何身份?” 虽然这个赵四被他一招就放倒了,但左梦庚感受的出来,此人的功夫远远高于普通人。只能说,碰到他倒霉罢了。 赵四犹豫了一下,可碰上左梦庚冰冷的眼神,便彻底老实了。 “俺……俺是教中的北坛坛主。” 左荣和左富惊喜莫名,没想到居然抓了一条大鱼。 殊不知,如果不是猜到赵四的地位不低,左梦庚还不会抓他呢。 左梦庚只想要情报。 “那个白莲圣女是何许人?” 赵四眼底闪过惊恐,看得出来,那个白莲圣女似乎很厉害。但再想想眼前人的恐怖,他还是放弃了抵抗。 “圣女是徐天王的女儿,名作徐雅晴。徐天王事败,教主又死在了扬州,如今是圣女主持教内事务。” 左梦庚三人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四所说的徐天王,指的是徐鸿儒。 这个消息当真令三人震撼莫名,左富更是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 “哎呀,要是早知道那娘们如此重要,当时就该擒了她。” 左梦庚倒是平静。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事后懊悔并不能弥补什么。 “你们为何找上了我?” 连徐雅晴的身份都透露了,赵四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俺们和南皮的官军交战时,您露了脸,被小刀刘看到了。白日您从城门外过,小刀刘便禀告了圣……徐雅晴。她说您是圣教大敌,怕您坏了圣教大事,便召集了人手,打算先下手为强。” 左梦庚这才知道原委。 可也没什么后悔的。 当时在战场上,他们和马匪混在一起。如果不揭开面纱、表明身份,官军说不定连他们一起射杀了。 左梦庚敏锐地抓住了线索。 “大事?你们来此地有何大事?” 这次赵四却摇了头。 “俺不知晓,徐雅晴不说。她每次出去办事,都不带人的。” 左梦庚眉头紧皱,知道越是如此,只怕事情越大。 赵四不太可能隐瞒不说。 他连徐雅晴的身份都暴露了,说明心防彻底破了,没道理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徐雅晴藏在哪里?” 从赵四这里得不到更多的东西了,干脆找正主好了。 孰料赵四再次令他失望了。 “圣女的行踪是本教绝顶机密,只有少数的人才知道。不过这次她露了踪迹,肯定不会留在城里。” 徐雅晴会逃…… 这个情况让左梦庚有些气恼。 他深知这些魔教妖人都和老鼠一样,一旦躲藏起来就很难再挖出来。 可他的眼神让赵四误会了,以为要杀自己,惊吓之余,又提供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不过本教有个秘密老巢,知晓的人非常少。徐雅晴每次行事,不管多难,从不动用老巢的人马。徐雅晴说这是本教最后的根本,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 左梦庚精神一振,终于有些满意了。 闻香教在北地势力颇大,信徒众多。可官府稽查甚严,教中人无法光明正大的活动。 要想维持教内运营,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而隐藏财富的地方,肯定是重中之重。 只要这个地方不被摧毁,闻香教就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不用左梦庚追问,赵四就竹筒倒豆子都说了。 “东平水寨的北地苍龙郭云彪,其实是本教的左护法。不过没人知晓他的身份,都以为他是绿林大豪。徐雅晴倘若离开了此地,应该会去那里躲避。” “少爷,那郭云彪号称北地第一高手,使得一手九环刀,号称刀下没有一合之敌。北地绿林人人敬仰,朋友无数。真没想到,他居然是闻香教的妖孽。” 左富竟然知之甚详。 “你怎知这些?” 左富笑道:“左世以前是马户,没少行走江湖。” 不需要说的太细,懂的都懂。 说是马户,脸一蒙就是马贼,自然对江湖事多有了解。 左梦庚得到了答案,也对自己的仆人有了深刻的了解。 赵四把知道的都说了,做完这些之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给我一个痛快吧。” 原来他并不怕死,只是左梦庚的刑罚太恐怖。 左梦庚却让左荣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回去吧。” 赵四愕然。 “不杀我?” 左梦庚冰冷如铁的声音里带着大恐怖。 “这样就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回去后,好生做事。有人找你询问的话,不许隐瞒。” 赵四明白了。 这是让自己回去做卧底啊! 他能拒绝吗? 对不起,并不能。 左梦庚都不需要对他做什么,只需要出去散播消息,说他叛变了,圣教必不能容他。 无论他是否真的叛变,以徐雅晴的心狠手辣,任何危险的因素都会掐灭在萌芽当中。 如果是圣教对他出手,想想教内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赵四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俺知晓了。” 看着这个棋子,左梦庚的心里泛起恶趣味。 “如果有人找到你,说出暗号,便是接头之人。” “暗号是啥?” “尼古拉斯。” 这个时代,出现在大明的外国人,葡萄牙人有、西班牙人有、荷兰人也有、意大利人有、德国人也有,应该没啥俄罗斯人。 左梦庚也不怕出现什么乌龙事件。 赵四可不知道这个暗号意味着什么,只得牢牢记在心底。 赵四走了。 步履蹒跚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的未来,一如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少爷,这家伙不会卖了咱们吧?” 左富疑心颇重,也算是在提醒左梦庚。 可对于赵四这种人,左梦庚的认知更加深刻。 “你知道吗?背叛就像跌入深渊。那是一条没法回头的路。凡是走上了这条路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出卖,以此来换取苟活的机会,体现自身的价值。一旦不能这么做了,就是叛徒灭亡的时刻。” 左富细细地听着左梦庚的话,一边注视着赵四的背影,隐隐有所感悟。 左荣却神色平常,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于他而言,左梦庚最重要,其他的并不关心。 与此同时,还有人和赵四一样蹒跚而行。 乱葬岗里的风,似乎冤魂的控诉,吹的枯黄的树叶子哗啦啦作响,吹的人心头遍体生寒。 一个踉跄的身影在乱坟当中来回奔走,似乎想要找到通往地狱的门。 终于,几捧新翻的土让黑影停了下来。 黑影缓缓趴到,伏在土包上,身子一耸一耸的。 他不敢哭,怕声音引来人间的恶魔。 这个世道,人间的魔比阴间的鬼还要恐怖。 无论有多少悲苦、多少血泪,都只能憋在胸臆之间,化作滔天的怨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东方的天边都隐隐亮了。 黑影这才动作,对着土包重重磕了九个响头,才重新站起。留下最后的几眼留恋,扭头走向了天边。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挣扎求生的人,却多了一个翻江倒海的魂。 第21章 拥有可能性的时代 回城的时候,天已大亮。城门开了,没必要再走如意门。 到城门时,就看到内外挤满了百姓,正翘首以盼什么。 不多时,一队锦衣缇骑鱼贯而出,还押送着好几辆囚车。 每辆车上都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出情形。 不过热心群众很多,左富过去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少爷,大喜事。新任东昌知府曹文衡来了咱们这儿,把知州、同知、主簿什么的大小官员,都给抓了。” 看着群情汹涌的老百姓纷纷用臭鸡蛋、烂菜叶照顾那些囚犯,左梦庚颇为意外。 “这是为何?” “说是这些官吏都是阉党余孽,京师派出了锦衣卫协助曹文衡拿人。看来这阉党啊,是真的完蛋了。” 左梦庚却皱紧了眉头。 要说阉党,别人不说,最起码这临清的镇守太监冯纶才是最铁杆的啊。 他干爹可是李朝钦。 为何冯纶没事,其余的大小官吏却被抓了呢? 不过很快地,左梦庚就想明白了。 要说对阉党最仇恨的,显然是文官们,尤其是东林党的官员。 因此这些人一旦拿回权柄,清算起阉党来,绝对是雷厉风行,迫不及待。 至于冯纶,东林党即使恨之入骨,也没有办法。 那是宫里的人,能动冯纶的,只有崇祯。 不过这些隶属阉党的官员被清算,已经是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了。左梦庚相信,冯纶完蛋的日子绝对不会远了。 “可知新任知州是谁?” 左富摇摇头。 “据说新知州还没定下来,现在是曹文衡代行知州事。” 左梦庚能说什么,只是撇嘴。 朝廷里清算政敌,还真的是侵掠如火,竟连片刻都等不得。 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毕竟阉党害死了东林党那么多人,如此大仇,东林党报复起来肯定是只争朝夕。 回到府中,左良玉居然不在,一大早就出门了。 左梦庚给黄氏请了安,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进屋,发现徐若琳居然在自己的屋里。 她就坐在桌前,手里捧着几页纸看的津津有味。 “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听到脚步声,徐若琳就开始诉苦。 “你那个妹妹哟,得闲便拿着王凤洲的诗词来找我请教……” 她边说还边摇头苦笑。 “真不知晓那些酸溜溜的诗词,有什么可读的?” 左梦庚也是好笑不已,没想到王世贞的诗词居然被徐若琳瞧不起。 有一说一,明代好的诗人还真的不多。 看到左梦庚,徐若琳竟颇为急切,起身凑过来,把书稿往他眼前凑。 “这是你写的?” 左梦庚打眼一瞧,正是自己昨夜写的《国富论》。 “游戏之作,贻笑大方。” 徐若琳的眼睛很大,睁圆了的时候好似饱满的杏仁。偏偏眼神又十分澄净,仿佛直透心灵。 “呵,你这也太谦虚了吧。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倘若被江南的那些商贾看到,绝对会奉为圭臬。” 这个说法令左梦庚颇为意外。 “真的?” 昨夜在对这个时代进行思考的时候,心神激荡,不自觉地写了一部分的《国富论》出来。但这个时代的人能否理解其中的内容,左梦庚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任何学术的东西,必然要有文化的人才能理解。 可明代的这些读书人,长久以来一直执拗于天理、人欲,醉心于心、理之争。 在务虚的道路上狂飙直进,真不知道这种极端务实的理论,这个时代的文化人能接受吗? 徐若琳的话,却超出了他的预想。 “江南繁华,多靠商贾之事。那里遍地作坊,便是读书人也多有从业的。可惜从未有人像你这般,将劳作、生产之事,说的如此透彻。” 《国富论》一开始讲的就是生产力、劳动分工、劳动技术的问题。 这些问题如果给研究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去看,保证不知所云。 可明末时期,尤其是在江南等地,工商业已经进入了蓬勃发展的阶段。 众多的商人、手工业者们在积累了初步的财富后,也培养出了懂得商贾、制造之道的知识分子。 或许这些人在从业的过程中,并没有形成类似的专业理论。 可工业生产的道理是殊途同归的,只要将商业经营到一定的程度,从业者必然会到达一个认知的临界点。 这就好比《射雕英雄传》里的五绝一样。 他们或许没有读过《九阴真经》,可是在成为绝顶高手后,对于武学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悟。 这时再看到天下武学总纲的《九阴真经》,立刻就会产生“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哦,原来是这个道理”的想法。 至于《九阴真经》对五绝的修为有多大的提升…… 看过书的都知道,其实并没有。 《九阴真经》对五绝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助他们对武学的理解更加系统和专业罢了。 不过徐若琳能够看懂《国富论》,还能认识到其中的价值,是出乎左梦庚意料的。 “你怎么会懂得商贾之术?” 徐若琳偏着头,很是骄傲。 “很意外吗?我家里在松江府、苏州城都有不少生意的,家里作坊产出的布匹,更是冠绝江南。如今家里的生意都是二哥在打理,我和他最好,有些账目、计算的问题,二哥还要求助我呢。” 这下左梦庚就懂了。 江南的这些大族,家里拥有多少土地不好说,可一定会拥有相当规模的生意。 即使有大量土地,种植的也不太会是粮食,有可能是经济价值更高桑麻等作物。 别看士农工商,在社会上商贾的地位最低。 可任何时代,真正决定人地位的东西,只有两样。 权或钱。 到了明末,法纪废弛,有钱的商人其实已经堂皇行事,影响力颇大了。 最重要的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勋贵、官僚、大族,表面上诗书传家,其实背地里谁家的生意都不小。 因此对于商贾、生产之事,尤其是江南的顶尖文化人来说,不懂的还真没几个。 这个意外让左梦庚颇为振奋。 毕竟梦里学到的那些东西,许多都神乎其神。他隐约觉得,要想结束这个乱世,必须要从中想办法。 可问题是,还天下以太平,这么大的一个课题,只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要寻找到足够多、足够强大的帮手。 假如你的理念和设想别人听不懂,那还怎么交流? 人家不但不会帮他,可能还会将他当成离经叛道之辈。到时候满天下口诛笔伐,只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既然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并认可这些,那么他的机会和希望就很大了。 当然,眼前这个明艳俏丽的女孩是第一个对象。 “按你文中所言,人的做工速度永远也赶不上器械。可器械没有人驱动,如何运转?” 有人愿意交流,实在是令左梦庚太高兴了。 他拉着徐若琳坐下,问道:“你在江南,见过水车吗?” 徐若琳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水车是利用水流的推动来实现转动,然后将低处的水送到高处。可既然水车能够转动,那除了取水之外,为何不能带动机械转动呢?” 左梦庚是个行动派。 光说还不算,他拿过纸笔,还画了起来。 “你看,如果在水车上安装这样的齿轮,那么水车转动的同时,这个齿轮也会跟着转动。两个齿轮这样咬合,那么另一个齿轮是不是也跟着转动了?通过这样的杆子,是不是可以把这种力量传到另一个地方?你家里有纺织作坊,应该见过那些纱锭的模样。倘若将手动拉拽纱锭的方式改成这样的水力驱动呢?” 徐若琳比这个时代许多人强的地方就在于,她是有实践经验的人。 如果是别的东西,她或许还不明所以。 可左梦庚一提到纺纱织布的纱锭,她的思维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哎呀,水车取水已经有上千年了,怎么就没人想到用来纺纱呢?” 看她懊恼的样子,左梦庚轻笑不已。 “你看,这不就是生产力提升的一种方式嘛。” 第22章 办法 “机械力不像人力,不需要休息,而且是人力的数倍、数十倍不止。使用了机械力后,这些纱锭可以日夜不休地转动纺纱。你说,这样一来,产出的纱布数量将会提升多少?而且减少了人力等成本的投入,纱布的价格又会下降多少?不但如此,机械力稳定,以此为动力放出的纱布质量也比手工纺纱的质量要好。届时成本更低、质量更好的纱布涌入市场,那些手工纺纱业者,一定会被冲击的破产。” 难得有一个说得来的人,左梦庚便说了个痛快。 徐若琳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这样一来,岂不是很多小民会家破人亡?这是灾祸啊。” 这属于时代的见识问题。 “传统的男耕女织模式是必然会瓦解的,但这些小民在破产之后,也不是没有出路。他们可以脱离土地,转化为产业工人。就像你家里的那些织工一样,他们不靠耕田劳作,也可以养活一家。” 徐若琳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那不一样。江南之地,虽说不种田者众,但大量的农田也是存在的。按你的预想,一旦纺织的规模增大,那么必然会需要更多的土地种植棉麻,农民也会被侵占。可没有了粮食,百姓们吃什么?” 左梦庚也来劲了。 “你在这里有一个误解。其实江南之地的粮食供应,靠的并不是本地。如果单靠江南的农田种植,连如今的一半人口都养不活。” “那是靠哪里?” 左梦庚说了两个字。 “湖广。” 他又道:“湖广熟,天下足。现如今大明的主要产粮区,就是湖广。江南和京师的粮食供应,大部分靠的都是湖广。其中京师不惟湖广的粮食供应,相当大的一部分还来自于陕西、山西、河南、山东等地。” 徐若琳想到了什么。 “你先前说如今的气候是什么小冰河时期,北方各地大旱加上蝗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左梦庚苦笑不已。 “我的徐大小姐,你不是亲身经历过了嘛。这个天下呀,已经乱了。” 他是顺口习惯,徐若琳却闹了个红脸,不禁啐了一口。 什么“你的”“我的”乱说,人家答应了吗? “雅雅曾说,北地灾情本就急如星火,偏偏还有贪官污吏残民以逞,加上各项水利工程年久失修。长此下去,这大明江山还有救吗?” 对于徐光启的观点,在经历了这个时代后,左梦庚并不是很认同。 甚至可以说,后世许多人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同样是错误的。 “如此天灾面前,非人力可抗,虽有解决之法,但朝廷却做不到。” 徐若琳没听出他的本意。 “倘若朝廷能够澄清吏治,多用能臣干吏,减免苛捐杂税,兴修水利,劝课农桑,百姓多少也能恢复一些元气。” 左梦庚长叹一声,不得不用无情的事实来打击她。 “没有用的。贪官污吏、苛捐杂税固然是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即使没有这些,北地百姓依旧会走上绝路。现如今北地最大的问题,就是天灾。” 徐若琳完全不信。 “怎么可能?” 左梦庚摊开手,很无奈。 “事实就是如此。就算北地遍布海刚峰一样的清官又能如何?不下雨就是不下雨,没有水就是没有水。一旱经年,河流枯竭,水库见底,修了水利工程又有什么用?” 许多穿越书里对明末北方的天灾都有一个很大的误解,仿佛可以靠人为缓和或者改变。 可事实上,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拿抗旱最常用的手段————兴修水利来说,面对这样的灾情真的有用吗? 这种干旱一来就持续数月、数年,即使修了水库蓄了水,可不出两月,水库里的水就蒸发的一干二净,有什么用? 兴修水利工程,对付小规模的旱灾和水灾效果出众。但是面对这种末世级别的灾情,只能是徒劳无功。 什么叫赤地千里? 大片大片广袤的土地数年滴雨不降,最严重的时候甚至黄河都断流了。 这种程度的灾情,以现今的技术手段,根本就不是任何官吏能够解决的。 徐若琳出身官宦之家,父祖论证时旁听了一些。可即使她的祖父徐光启,也对明末的灾情预估不足,导致她的认识不可能多么的深刻。 此时被左梦庚揭开血淋淋的事实,不由怔怔。 “难道……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大明江山吗?就没有办法了?” “有。” 左梦庚说的斩钉截铁,令徐若琳激动不已。 “有何办法?” “殖民,向外殖民。” 他怕徐若琳不懂,深入解释了一下。 “你认识那些西洋来的传教士,可曾听他们说起过,如今的欧罗巴也是灾害横行?” 徐若琳露出懊恼的神情,颇为不好意思。 “我没有询问过。” 对此,左梦庚也只能惋惜不已。 明末的中国人和西方交流,局限性太大了,很多重要的信息都没有掌握。 事实上明末这场将华夏折磨不轻的灾害,其实在欧洲也同样肆虐横行,造成的危害同样不小。 为何欧洲挺过去了呢? 有人说,是因为西方的平民逆来顺受,即使生存的再艰难也不敢反抗。 这就是扯淡。 人在饿肚子的情况下,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会做的出来,哪有什么逆来顺受之说? 之所以这种小冰河时期引发的灾难没有在欧洲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一个根本性的原因就是,如今的欧洲开始了殖民时代。 大量的欧洲人口迁徙到了美洲、非洲等诸多无主之地,这一下子就让欧洲的土地压力得到了缓解。 殖民不但稀释了本土的人口压力,还可以从海外的殖民地得到充沛的物资反哺本土,这才是欧洲顺利度过小冰河时期的真相。 “那些欧罗巴人为何能够万里迢迢跑到咱们这儿来?就是因为他们的足迹踏遍了这个地球,同时寻找到了许多富饶而无主的土地。他们从本土派出大量的人口,将那些土地占为己有。原来本土可能和咱们一样,每人一亩土地都没有,现在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去了海外,那么人均耕地面积就会大幅增加。又有了海外丰富的物产补充,这样的天灾对于他们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道理很浅显,顺着左梦庚的描述,徐若琳很容易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完整的图像。 “只能向外移民吗?” 左梦庚重重点头。 “当今的情势,要么向外大量转移人口,稀释单位面积下的人口数量;要么就只能依靠灾害、战争来大幅削弱人口数量。两者的最终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要减轻土地的承载压力。” 徐若琳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双目无神。 “可我华夏之民,又能移到哪里去?” 左梦庚觉得她想的有点多了。 “现如今的问题,并不是该如何移民出去,而是朝廷根本不可能支持对外移民。” 徐若琳惊醒过来,疑惑不已。 “这是为何?” 左梦庚面色转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皇帝、勋贵、地主都将百姓视为圈里的猪羊,满心欢喜地从百姓身上吸食血肉。如果将百姓都放跑了,怎么满足他们的贪婪?对这些人来讲,宁可让百姓烂死在疆内的锅里,趁着百姓临死之前满足他们最后一点的贪欲,也绝不会让百姓脱离控制。” 左梦庚的目光变得深远,话语也变得沉重。 “坐龙椅者称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皇帝私产;持杖印者曰牧民,驱使百姓如同牛羊。从来只听说牧羊牧马的,焉有牧民之理?百姓在他们的心目中,又是个什么?” 徐若琳满以为自己足够离经叛道了,可此时听了左梦庚的愤懑之言,她才发觉,自己居然是个良善的。 可内心的本知又在告诉她,左梦庚言论其实是对的。 天灾不可逆,然腐败堕落的朝廷却将百姓们所有的生路都堵死了。 奈何家国天下,话题沉重。 他们两个,一个将门二代,一个豪门贵女,似乎轮不到他们来指点江山。 徐若琳心底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堆起笑脸,将书稿扬起来给左梦庚看。 “你这大作,文笔倒也算了,就是这字,也忒丑了。” 左梦庚难得羞愧。 “我这手,舞刀弄枪的还行,写字嘛,能认出来就不错了。” 他所写的《国富论》,其实连第一篇都未过半。实在是毛笔写字太慢,耽搁效率。 可徐若琳却看的入迷,一刻也等不得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这样如何?你来说,我来写。本小姐虽然见识浅薄,但是这写字嘛,还算是马马虎虎。” 说着,她拽过纸张,重新将已经写出的部分撰抄起来。 秀雅淑丽的簪花小楷一出来,左梦庚除了竖大拇指,也无话可讲。 “徐小姐大才,可否将我这粗陋之作润色一番?” 左梦庚最纠结的,就是记忆中的《国富论》乃浅白文字翻译而来。 这等文笔,给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看了,只怕要笑掉大牙。 孰料徐若琳却不同意。 “你这文中,论证颇多。以此等白话文笔来写,反而精准详实。倘若用了之乎者也,反倒不美。” 是这么回事吗? 左梦庚很有自知之明。 在这个时代谈论文事,他是绝对不如徐家真传的。 既然徐若琳这么肯定,他也只能言听计从。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时常凑在一起。 左梦庚说,徐若琳写,不知不觉,《国富论》的内容也渐渐积累起来。 对于个中内容,两个更是反复讨论,都觉得获益匪浅。 第23章 东林大佬 左梦庚的肚子里有太多的学识,徐若琳的脑子里有太多的见识。 这两个人碰到一起,那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相见恨晚、志同道合、情投意合、干柴烈火、你侬我侬…… 好吧,并不能有什么奸情。 旁边坐着个灯泡呢。 徐若琳是女子,所以在左府中,能陪客的人只有左羡梅。 原本左羡梅是非常雀跃的。 徐若琳来自于江南,又是礼部侍郎的孙女,再加上江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才华横溢之辈如过江之鲫。 左羡梅满以为可以从徐若琳这里好好讨教一番,增长学问和才情。 结果徐若琳和左梦庚凑在一起,张口、闭口尽是什么“生产力”啊、“财货”啊、“殖民海外”啊之类的,听的她两眼发直,昏昏欲厥。 “徐姐姐,这等锱铢必较之事,实在是太……太有失身份了。” 左羡梅觉得,必须要让徐若琳迷途知返。 怎么能不做一个才女呢? 徐若琳噗嗤笑出声,抬手又掐她的脸颊。 “单纯的小丫头,这可是治天下的大学问,多少阁臣能吏可望而不可求的大学问呢。” 左羡梅努力挣脱徐若琳的魔爪,抗辩道:“不习经义,何以明事理?何以修身性?何以跃龙门?难道治理天下的学问,不是在圣人的微言大义中吗?” 左梦庚的白眼中,徐若琳倒是很疼惜这个妹妹。 “傻丫头,那些经义不过是科举做官的敲门砖罢了。你真以为那些官员,是靠着经义治理天下的吗?既然如此,他们金榜题名后,为何还要去翰林院见习?” 左羡梅觉得自己的三观被严重地冲击着。 “那……那为何朝廷科举,还要考这些?” 徐若琳还想要说什么,左梦庚的话就重了许多。 “因为这个朝廷病了,并且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这些天徐若琳和左梦庚讨论了许多,家国天下、天文地理、人文政治无所不包。 左梦庚的许多观点都给了她极大的震撼,也给了她巨大的启发。 唯独左梦庚话里话外透露的改朝换代的想法,让她头皮发麻。 造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少爷……” 冲进来的左荣打破了气氛。 “老爷命你速速换了新衣,随他出门。” 左梦庚纳闷。 “可知何事?” 左荣稍微知道一些。 “老爷心心念念的老大人到了。” 看样子是要去迎接贵客。 左梦庚不敢怠慢,换上了簇新的袍服,来到前厅的时候,周游居然也在。 这货不知为何,尽管努力保持镇静,但神色之中全是激动。 “这些年来,要不是叔父照拂和保护,小侄断不能苟活至今日。大恩大德,小侄没齿难忘。” 说着,周游居然给左良玉跪下了。 左良玉回府后,周游也住进了左家。只是平常都一个人待着,也不和府中人来往,古里古怪的。 想不到今日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左良玉也是神情激荡,伸手将周游扶起。 “贤侄莫要说这等见外之言,汝父英烈之名天下敬仰,吾又怎能冷血旁观?从今以后,周氏门庭全靠贤侄支撑,不论如何,不可堕了令尊威名。” 周游郑重称是,垂泪不已。 一行人出了门,径自前往钞关码头。 左梦庚注意到,左良玉竟带了两乘华贵的绒面小轿。 左府乃是将门,父子俩出门要么骑马、要么步行,从不乘轿子。 黄氏和左羡梅虽然会坐轿子,但也仅仅是朴素的寻常小轿。 类似于这般大富大贵的座驾,也不知道左良玉是现做的,还是花重金雇的。 行不多时,到了钞关码头,这里竟然热闹非凡。 远远看去,里里外外簇拥着许多人。 当先一位身量高大、不怒自威的官员,正被三位稍许年轻的中年文士陪着,热切地聊着什么。 一旁还有好几个年轻人,虽不敢喧哗,但个个趾高气昂,自成格局。 其余的衣着华贵者众,但都只能站在后边,显然身份地位差的远了。 左梦庚细细看去,发现除了那个不怒自威的官员,其余的人居然都认识。 陪着的三个文士,就是张好古的三位长辈。张振秀、张宗孟,还有张好古的老爹张宗桓。 年轻人那边,身材强壮魁伟者,就是和左梦庚齐名的柳一元。 陪在他身边的年轻俊秀公子,是耿家的耿章光。此人的父亲耿如杞,现如今是山西巡抚。 两人身边还有一个珠光宝气的公子,却是左梦庚不认识的。 张好古百无聊赖地站在另一边,和这三人格格不入。看到左梦庚的身影,立刻开心地招手。 左梦庚笑着示意了一下,却没有立刻过去,而是随着左良玉去了长辈那边。 左良玉平时龙行虎步、飞扬跋扈的,但此时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为何,让左梦庚想到了仆役。 “左良玉给四位大人请安。” 这就是大明的文武之别。 别说左良玉仅仅是个前任武官,还是个区区都司。哪怕他是总兵,面对文官也抬不起头来。 左梦庚满以为左良玉凑上去,定会讨个没趣。 让他没想到的是,四个文人对他居然颇为和蔼。 尤其是那个威严官员,还主动扶住了左良玉。 “两位前辈莅临本地,我等后学末进无不渴求聆听两位前辈教诲。却不想让昆山占了先,可恼可恼啊。” 张振秀三人哈哈大笑,言语之间都是对左良玉的恭贺。 左良玉被夸了个脸红。 “可能是老大人知晓末将不学无术,更需指点迷津吧。” 几人说笑了一番,那官员走到了周游面前。 “贤侄……” 那人似乎满腔言语,最终只化为了最简单的抚慰。 “回来便好。” 张宗桓也道:“贤侄日后有何困难,尽管寻我,莫要见外。” 周游又忍不住眼中热泪,团团作揖。 “小侄何德何能,全赖先考余荫。此生别无所求,但求还先考清白,告慰我周家列祖列宗。” 那官员怒哼出声。 “不用担心,今番诸贤还朝,拨乱反正势在必行。” 周游终于露出笑容,仿佛万般苦难尽去。 左良玉看向左梦庚,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来聆听诸位大人教诲?” 左梦庚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行礼。 “小子见过大人,见过三位叔父。” 他和张好古情同兄弟,对张家的长辈自然也十分熟稔。 张振秀对左梦庚刮目相看。 “贤侄一去辽东经年,稚嫩之气尽去,颇有汝父风采矣。” 张宗桓也道:“逆子先前和他相见,回来述说,诸般见识颇为惊艳。昆山兄,令郎假以时日,只怕非同小可啊。” 人多眼杂,左良玉也不知道左梦庚对张好古说了什么,但儿子被夸赞,做父亲的还是高兴莫名。 不等他多想,人群突然喧闹起来。 “来了来了……” 左梦庚随着众人目光看去,只见南面水门关处,一艘官船拐入了河道,直奔码头而来。 船头两位儒雅卓越的文士,迎风而立,大袖飘飘,当真是神采非凡,令人心折。 众人不禁靠近了几步,如同见到了什么天王巨星一般。 那官员一马当先,舍我其谁,向那两位文士抱拳,声音清朗,传遍四野。 “念台公、若谷公,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 两文士中敦实宽厚者回礼,笑声远播。 “此番北上,竟得薇垣公相迎,侯恂何德何能啊!” 船上、岸上对答如歌,其乐融融,左梦庚却如遭电击,震惊地看向那船上的文士。 东林大佬,左良玉命中最重要的贵人出现了。 第24章 秘闻 左良玉的官场生涯,总结起来,可以用四个字概括。 那就是……贵人相助。 在辽东时,也不知为何,就被孙承宗相中。从藉藉无名的把总,一跃成为了都司。 还是车右营这样的纯火器部队统领。 因宁远兵变被罢职后,没有多久,他就东山再起了。 这一次,他的贵人就是侯恂。 也不知道侯恂怎么就相中了他,将他收为了帐下行走。 己巳之变时,侯恂奉命赴通州募兵勤王,左良玉因此而得到了统兵的机会。 这一次,他就进入了人生的快车道。 短短几年的功夫,就从副将升为总兵,又渐渐变成了军阀。 其实左梦庚不知道的是,在场的人里,还有一位左良玉的贵人。 侯恂成名已久。 天启年间因为和阉党斗争,父子三人一同被罢官,因此而名震天下。 加上天启年间诸多东林中人被阉党迫害惨死,侯恂的地位节节上升,如今已经是东林内部举足轻重的大佬。 崇祯即位,惩办阉党的同时,又将东林诸人召回朝廷。 侯恂此番北上,就是去京师出任兵部侍郎。 侯恂是归德府人,北上京师,自然是走运河方便,需要路过临清。 临清本地的东林党人或者是亲近东林党的士绅,因此而大张旗鼓迎接。 让左梦庚奇怪的是,那和侯恂并列的人是谁? 看众人的态度,似乎比对侯恂还要恭敬三分。 须臾,官船靠岸,跳板搭好,侯恂延请,竟让那人先行。 那人也不客气,施施然走下船来。 众人竟急不可耐,纷纷迎上,场面一时嘈杂混乱,左梦庚都被挤到了一边。 张好古和他难兄难弟,也没能上前去凑热闹。 左梦庚总算是逮到人,问道:“那位念台公何许人也?” 张好古惊讶莫名。 “你竟不知?那可是蕺山先生啊。” 左梦庚恍然大悟,也忍不住向那边看去。 大名鼎鼎的刘宗周啊,明末数得着的思想家,深受世人推崇。 刘宗周在前,侯恂在后。 侯恂下船时,左梦庚注意到,他的手中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稚嫩童子。粉雕玉琢的,上下内外都透着灵气。 眼见着左良玉往侯恂身边凑,左梦庚无法,也只好过去。 可左良玉的举动,却吓了左梦庚一跳。 只见左良玉来到侯恂面前,二话不说,噗通就跪下了。 “老大人,左良玉给您叩头请安了。事隔经年,又能侍奉老大人,小的真是欢喜无限。” 左梦庚这个纠结啊。 当爹的都跪了,他怎么办? 让他给人跪下磕头,他可不愿意。 男子汉大丈夫,跪父母是天经地义,连老天爷跪不跪都值得商榷,更遑论是非亲非故的外人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侯恂动作很快,已经将左良玉拉了起来。 “昆山切莫如此,你我之情,无须多礼。” 见左良玉起来了,左梦庚顺势就不跪了。弯腰鞠礼,算是糊弄过来了。 藏在侯恂身旁的小孩看在眼里,忍不住嬉笑出声。 左梦庚看去时,他还刮了刮脸颊。显然是看出了左梦庚的偷奸耍滑。 左梦庚朝他挤挤眼睛,脸皮厚,不在乎。 那小孩一呆,估计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左梦庚身材高大,侯恂不可能看不到,问道:“这位公子是……” 左良玉忙道:“正是犬子。” 侯恂打量了一番,发现左梦庚气度昂扬,神情锐利,带着一股子舍我其谁的霸气,浑不似左良玉那般唯唯诺诺,不禁赞道:“令郎丰姿伟岸,豪气冲天,想必是内藏锦绣、外展锋锐之辈,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一番话只喜的左良玉抓耳挠腮,比升官发财还要高兴。 左梦庚知道侯恂对左良玉很重要,而且以侯恂的能量,将来对自己的帮助也不小。 “家父时常言道,能有今日,多为老大人欣赏。老大人谆谆教诲,精忠报国,家父每每铭记心中,与鞑虏叛逆血战之时,必定奋勇争锋,勤于王事。” 这话既是恭维,也是试探。 因为左梦庚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 左良玉和侯恂,好似旧识。 有限的史料里,左良玉是在辽东之后得到侯恂赏识的。按理说,在此之前两人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可是看左良玉对侯恂的态度,真可谓是感恩戴德,如奉父母,却不知缘由何在。 他窥探的隐秘,侯恂却是老江湖,更加滴水不漏。 “昆山,可曾让令郎读书?” 左良玉毕恭毕敬地道:“小的吃亏就吃亏在大字不识一个,谨遵老大人教诲,早早给他请了先生。奈何这小子是我的种,读书是不成的,只知道舞刀弄枪。原本想着带他到辽东闯荡一番,不成想如今全没了。” 侯恂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切莫灰心,安心在家,等候佳音即可。” 一位即将担任兵部侍郎的大佬这么说,那前程肯定是没跑了。 左良玉的心终于重新热乎了起来。 那边,张振秀走了过来,拉住了侯恂的衣袖。 “若谷公,难得大驾临清,晚辈本想尽一尽地主之谊。奈何若谷公偏生青睐昆山兄一人,当真可恼。寒舍简陋,不敢屈尊真佛。这接风宴席,若谷公可不能不赏面。” 侯恂哈哈大笑,转头看向众人。 “张存宇逼迫至斯,如之奈何?只好随了他去,且把暖酒换醉、佳肴助兴一番。” 众人哄笑,簇拥了刘宗周、侯恂上轿,奔赴内城。 行不多远,还未走出码头,迎面好大一波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肃静”“回避”的牌子耀武扬威,净街的鞭子将行人撵的如狗兔一般乱窜。 许多穿着皂衣的胥吏偏生恶行恶相,腰挎弯刀,手牵苍黄,威风凛凛。 护着一顶八抬大轿,上面坐着一蟒袍翼冠、面白无须的老者,眼睛已经盯住了这边。 两边行近,互相停下,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人群里,有人低声道:“是冯纶那个阉竖。” 左梦庚这才知道,此人就是临清的土皇帝、镇守太监冯纶。 如果是以往,这些人见到冯纶,只能退避三舍。 可是如今京里的消息传来,魏忠贤、李朝钦、崔呈秀等辈已然伏法,阉党覆没势所难免,大家伙也终于能昂首挺胸,面对冯纶这只坐地虎了。 轿子里的刘宗周和侯恂也得了信,掀开轿帘怒视冯纶。看那样子,当真是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 双方之仇,刻骨铭心,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被那么多双愤怒的眼睛看着,冯纶却怡然无惧。 “哟,我道是谁呢?曾经的仓皇鼠辈,如今这是又卷土重来了?” 侯恂走下轿来,踱步到众人前方,喝道:“圣君临朝,阉党伏诛,魏阉、李阉等巨獠死期不远,你这秋后的蚂蚱,只怕是惶惶不可终日,只能行那兔死狐悲的可怜作态。” 冯纶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上面居然笑的前仰后合,情难自已。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悲……可笑……可怜,侯若谷,你当真以为你们赢了?等着吧,皇爷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他的可心人。” 侯恂并指喝骂。 “你这阉竖,只会蛊惑君王,败坏江山,残害百姓。如今奢求苟延残喘,却是痴心妄想。须知圣上乃不世之明君,行霹雳手段,斩妖除魔,江山涤荡,焕然一新。尔等宵小之辈,今后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已是必然。” 众人哄然叫好,颇有一朝怨气尽除的快感。 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人,怒发冲冠,直扑冯纶。 “狗贼,纳命来,以祭拜先考在天之灵!” 左梦庚大吃一惊,恰好离着近,忙一把拦住。 “周兄,稍安勿躁。” 冯纶就算再如何该死,能处置他的只有皇帝的圣旨。圣意未下之前,哪怕知晓此人死期不远,却也不能胡乱动手。 冲出来的人是周游。 此时他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奈何根本挣脱不开左梦庚的拦阻。 他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愤怒地咆哮着。 “当年先考就是被这个恶贼抓入天牢,虐打致死。不报此仇,吾焉为人子?” 左梦庚一愣,随即脑海里轰隆隆乱响,诸多谜团竟一下子破解。 第25章 赌约 明末东林党人,姓周,临清人,被阉党害死于狱中。 几个条件一出来,左梦庚立刻就知道周游的身份了。 前太仆少卿周朝瑞之子,大名鼎鼎的前六君子之一。 对于周朝瑞,左梦庚的记忆里还有印象。 记得那年大批厂卫冲进了周家,将所有的周家人都带走了。周家被封,如今大门上还贴着封条。 随后传来消息,周朝瑞的妻女不愿受辱,选择了自尽。 此事在临清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却不想,周朝瑞还有后人存活于世,还是左良玉救的。 仔细想想,周朝瑞被抄家的那一年,恰好是左良玉回来省亲之时。 而他回到辽东后不久,就被提拔为了都司。 以往对于这一点左梦庚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关节就在周游身上。 另一个人的出声,证实了左梦庚的猜测。 “思归,稍安勿躁。这阉宦必有伏法之日,周少卿之冤必能昭雪。” 听了侯恂的话,周游居然安静了下来。 为何侯恂对左良玉另眼相看,大肆提拔,源头只怕也是因为这件事。 当初周朝瑞蒙冤入狱,周家覆灭在即,其他的东林党人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应该是侯恂出面,找到了回家省亲的左良玉,请他将周游带到辽东藏起来。 辽东乃四战之地,危机重重,阉党就算再势大,也不可能跑到辽东军中作恶。 换成一般人,窝藏钦犯,只怕胆子都吓破了。 可左良玉不一样。 他胆大包天不说,更有极强的赌博心里。 他知道侯恂是了不得的大官,如果这次让侯恂承了恩情,日后的荣华富贵少不了。 于是左良玉便答应了下来,悄悄将周朝瑞的幼子周游带离临清,藏在了辽东军中。 这个恩情可太大了,侯恂不可能没有表示。 左良玉能够飞速升官,根本不是孙承宗看中了他,而是侯恂在其中使了力。 这也能解释的清,为何侯恂在面对左良玉的时候,那般和蔼可亲,从不倨傲威福了。 明代文官,对待武将直如门人走狗,打骂都是轻的。 可侯恂却对左良玉亲切有加,根源也就在这里。 一段历史迷雾被揭开,令左梦庚颇为振奋。 那边冯纶面对众怒却不胆怯,倒也是个人物。 “皇爷初登大宝,举目无亲,才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蒙蔽一时。待过些时日,皇爷必定能够看清,你们这些心怀叵测之辈的嘴脸。到了那时候啊,皇爷才会明白,只有咱们这些无根无底的奴婢,才是全心全意为皇爷着想的。侯若谷,咱们走着瞧,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突然嘿嘿一笑,神情阴冷。 “也许……你们看不到那一天呢。” 侯恂寸步不让,话语声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正道大光,万古流长。尔等奴颜媚色、悦主求荣之辈,败坏江山社稷,残害黎民百姓,以致这华夏风雨飘摇。吾在此,毕不让尔等死灰复燃。” 冯纶又笑了,这次却笑的很努力,可是却没有任何的笑声发出。 足足过了半晌,他才稍微平复些许。 “咱们这些残缺之人为何得宠?只因为咱们忠心。咱们的心里只有皇爷,只知道为皇爷办事。皇帝永远都是皇帝,迟早有一天皇爷会明白,谁才值得信重、谁才是野狼之辈。” 说罢,他挥挥手,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启程,擦着众人边缘,远远地去了。 寒风里,冯纶不伦不类的唱腔隐隐约约飘来。 “醒来把龙袍身上套,端坐殿前是何说道。谁是忠臣谁是盗,细思量满眼尽是花脸豺狼虎豹……” 码头上一片静默,所有人都看着冯纶的去向。一时间,各自心思曲折,均有不同滋味涌上。 侯恂冷哼一声,双目里尽是怒火,喝道:“咱们走吧。” 张家安排的酒宴,丰盛而宏大,极尽奢华。 贤达云集,俊才无数,再加上特意请来的当红倌人,端是一番热闹。 大人们在一处怡然,小辈们在另一处尴尬。 彼此相对,恨不得拳脚相向。 张好古翘着腿,将鸡腿啃得飞起,还故意气人。 “几位,吃呀。难得吃到这等珍馐佳肴吧?甭客气,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对面的柳一元几人怒目相视,要不是在张家,还有那么多大人在场,估计就要动手了。 旁边还有两小孩,规规矩矩坐着,有点紧张地看着局势。 一个是跟着侯恂而来的,另一个则是张振秀的儿子张令锡。 张令锡也八、九岁模样,却很灵秀,也不同于张好古的痞赖。 他站起身,给柳一元等人赔礼。 “柳家哥哥,耿家哥哥,王家哥哥,我堂兄言语无状,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小弟代为赔罪了。” 柳一元、耿章光等人再生气,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孩过不去。 “令锡贤弟切莫多心,我等无碍。” 张好古气的鼻子都歪了。 “张令锡,你和谁一伙的?” 张令锡摇头晃脑的,自有一番道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张家宾客盈门,小弟自然喜不自胜。” 张好古通红的老脸中,一群人哄堂大笑,连左梦庚都忍俊不禁。 没想到张振秀的儿子这般有趣。 想到这小孩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跟着父亲张振秀、刘源清等人守城,最终壮烈殉国,左梦庚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张令锡正好看过来。 “左家哥哥,听说你去了辽东从军,不知可曾与东虏打过?” 辽东局势牵挂天下人心,一听他这么问,所有人都不禁竖起了耳朵。 左梦庚摇摇头。 “我年纪还小,家父不许上战场。” 柳一元乐了,讥讽道:“人都说左二拳脚无双,武艺非凡。怎么地,到了沙场上就成了怂包了?” 如果是以往,左梦庚必定大怒,非要好好闹一场不可。 这也是柳一元的目的。 今日大佬云集,要是左梦庚不分场合闹起来,下场肯定惨不忍睹。 孰料左梦庚面不改色,好似被嘲讽的不是他一样。 “咱们平时练的拳脚,和沙场上的搏杀是不同的。军阵对冲中,招式什么的根本没有发挥空间。就是简单而忘我的砍杀,谁的力量更大,谁的出手更快,谁能劈砍的更准,谁才能活下来。” 在座的都是一帮小年轻,虽然对于军伍之事很好奇,但又哪里知晓战场的真实情况。 听他一说,都不禁颇为意外。 柳一元也是一顿,随即懊恼不已。 怎么就被唬住了? “你少吹嘘,吾可是得名师真传,该如何搏杀,焉能不知?你怂便是怂,找什么藉口?” 这是和自己扛上了。 左梦庚看着柳一元,回忆着此人的资料。 历史上此人在不久之后考上了武举人,说明是个人才。 尤其他又出身柳家,说是文武全才,那是一点都不假。 要是将此人收入麾下…… “我在辽东,虽然没能上的沙场。可是回程时,在畿辅之地,和乱贼着实打了好几场。柳兄要是不信,咱们切磋切磋?” 一听这个,柳一元就来劲了。 “好啊。” 他居然还不满足。 “左二,上次咱们没分出胜负。今番打了,怎么说?” 左梦庚好笑地看着这个争强好胜的年轻人,问道:“柳兄有何高见?” 柳一元挑衅地看过来。 “如果你输了,从今以后见着我,必须叫二哥。有我在的地方,我坐着,你只能站着。我喝茶,你倒水。可敢答应?” 山东人拿大,从不叫大哥,而是叫二哥。 谁叫武二郎声名远播呢。 你管别人叫大郎,你啥意思? 听到柳一元这几乎不留退路的条件,左梦庚只想笑。 “成。不过如果你输了,从今以后,你就做我小弟,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柳一元的脸上闪过一层青气,蹭地站起,怒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左梦庚跟着站起,从饭桌后走出来,来到中间的空地。 “有没有本事,得试过了才知道。” 第26章 折服 这怎么说着说着还动上手了? 张好古急了,连忙喊道:“左二,狠狠打。” 左梦庚去辽东时,张好古最惋惜的就是没法横行街巷。 因为碰到柳一元,只有挨揍的份。 现在终于看到报仇的机会了,他比谁都兴奋。 张令锡可急坏了,跺足道:“堂兄,岂可如此?” 张好古翻翻白眼,根本不在乎。 “怕啥,又打不死人。” 他们这些纨绔殴斗的时候,都很注意分寸。不打脸、不狠打,点到为止。 否则真要打出事儿,那就是家族撕破脸了。 可他这么嗷唠一嗓子,连大人那边都被吸引了。 看过来发现左梦庚和柳一元到了场地中央,不免好奇。 “哎哟,少年人血气方刚,只怕不是好事。” 刘宗周惊呼了一声,寻思着让人劝阻。 他是文坛大佬不假,可比武争斗这种事儿,却怕的紧。 侯恂倒是还好,只是遣人问了问缘故,并不想插手。 再看张振秀、左良玉等人,全都一脸寻常,根本不当回事。 山东人脾气暴、性子倔,急了就会动手。别说左良玉这样的武夫了,张振秀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人称码头梨花枪的。 不大一会儿,下人回来了,把事一说,左良玉等人哈哈一笑,更不在意了。 刘宗周有点担心。 “打打杀杀的,总归不好。” 张振秀安抚道:“念台公无须多虑,只是小辈玩闹。就当是演武献技好了。” 刘宗周摇摇头,神色古怪。 江南之地,酒宴之上,年轻一辈做的最多的,就是争相咏诵诗词,以搏名声。 北地之人却这般暴烈,竟以搏击为乐。 张宗衡看向左良玉。 “昆山兄,柳家公子的拳脚武艺可是不凡,不怕令郎输阵吗?” 左良玉只是向那边看了一眼,便照旧给刘宗周、侯恂等人斟酒布菜。 “柳家小子的功夫怕是不成。” 张宗桓大奇。 “这还没打,你如何得知?” 左良玉闻言一哂,倒也痛快。 “习武之人,首重下盘。俗话说,脚下没根,功夫不深。柳家小子脚步虚浮,拳脚自然无力。” 侯恂等人听的一愣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那边左梦庚和柳一元已经拉开了架势。 柳一元战意如火,左梦庚却没当回事。 “你先动手吧。” 柳一元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心说这是你自己找死。 他爆喝一声,欺身上前,双臂一分,使了一招探花手,直奔左梦庚面门。 左梦庚…… 动都没动。 看他打来,硬是用额头左角接了一下。 众人的惊呼声中,左梦庚不动如山,柳一元跳开数步,满脸惊异。 “你为啥不还手?” 左梦庚微微一笑。 “我是看看你这段时日的功夫涨进了多少。” 实际上柳一元的招式一出来,左梦庚就知道,完全的花架子。 记忆中从前和柳一元过招时,两人就是这样打的。他本以为去了辽东一年,柳一元应该进步不小。 现在看来,还是那样。 见左梦庚气不喘、脸不红,似乎他打的那一下连蚊子叮的都比不上,柳一元大怒。 这一次再上,他加了几分力道,也顾不得下手重不重了。 同时为了在众人面前露脸,还把从师傅那里学来的绝招用上了。 教他的师傅曾洋洋得意地说,这一招叫掳尺手。 右虚而左实,又可右实而左虚。虚虚实实,令对手摸不着头脑,鲜有不中招者。 果然,见他双臂环转,动作飘飘,不少人都喝起彩了。 只是这喝彩声迅即化为惊呼。 左梦庚动了。 不动则已,一动则迅如雷霆。 管你虚虚实实的,合身一团,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朝着柳一元撞了过去。 柳一元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右拳回摆,打在了左梦庚的左肩上。 这一下中的结结实实,令柳一元惊喜不已,觉着已然胜了。 孰料左梦庚理都不理,仿佛被打的不是他一样。 撞到柳一元面前,也没什么招式,右拳一个勾摆,柳一元就好像破絮一样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宛如一滩烂泥。 再看左梦庚时,已经收起架势,不动如渊,云淡风轻。 柳一元只感到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努力想要爬起来,可是四肢百骸里都有着一股子钻心的痛涌来,令他使不上丝毫力气。 耿章光和另一个年轻公子忙跑过去,费力将他搀扶起来。 “你……” 柳一元没想到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怒视着左梦庚,不想善罢甘休。可是感受着刚才受到的那一拳,其中蕴含的澎湃神力,不禁惊骇莫名。 左梦庚笑着看他。 “你输了。” 柳一元脸色青红皂白,可也不是赖账之人。但他也有好奇的地方,不问不出来不甘心。 “我明明打到你了。” 还是两下。 “你的拳头没劲。” 在柳一元勃然色变中,左梦庚提高了声音,但不是在羞辱他。 “沙场搏杀,只有两样东西最重要。一个是力量,一个是速度,除此之外,全都是花架子。你刚才动手时,在没必要的地方耗费了太多的力量,打出来的拳头自然也就没劲了。” 柳一元愣住,细细琢磨,抗辩道:“为何我往日打人,却能将人打倒?” 左梦庚拍拍胸脯,梆梆作响。 “因为别人没有我强壮啊。要想打人,就必须要先学会挨打。你打别人十拳,别人毫发无伤。人家打你一拳,你就倒下了。你说,那是谁赢了?” 众人听了,不免默默点头,显然是被说服了。 左良玉抿嘴一笑,颇为欣慰。 浑然忘记了刚才看到左梦庚出手时,他惊诧成什么样了。 话说清楚了,柳一元知道自己输的不冤。可一想到自己输给了左梦庚,当真是恨不得死去了事。 旁边那公子明白他的心意,开口道:“今日观左兄和柳兄相戏,当真英武不凡。将来这天下英雄,只怕非左兄莫属。” 这高帽戴的…… 耿章光介绍道:“这位是王蔚然王其光兄,其曾祖乃王鉴川公。” 乖乖,王崇古的后人诶。 蒲州王家地位非凡,又是晋商领袖,不能轻易得罪了。 想到此处,左梦庚拱手为礼。 “王兄谬赞,其实柳兄只是身体尚未长成。假以时日,力气打熬够了,拳脚上的功夫也就到了。” 他这么一说,柳一元的面子就保住了。 在柳一元面色稍霁时,王蔚然和耿章光都颇为意外地看向左梦庚。 年轻人胜不骄、败不馁,端是了得。 一想到之前的赌约,柳一元脸色火辣,闷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后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收获一个人才,左梦庚心里美滋滋的,表面平静。 “柳兄客气,咱们日后经常切磋,砥砺互助才是。” 柳一元还能说啥,看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左梦庚,不得不彻底服气了。 主座那边,那位和刘宗周、侯恂并座的官员站了起来,徐徐走到场中。 “你便是左梦庚?” 能和刘宗周、侯恂并列的人,肯定了不得。 左梦庚不敢怠慢,拱手施礼。 “小子正是,有劳大人记挂。” 那官员似乎不会笑,一张脸和老虎一样,令人生畏。 “本官东昌知府曹文衡。” 左梦庚心神一凛,知道眼前这人乃是硬茬子。 曹文衡可不是无名之辈,将来甚至做了蓟辽总督。 前文说过,左良玉的官路上贵人不少,曹文衡也是其中之一。 崇祯三年,白莲教作乱,曹文衡三下五除二就给平了。 就是在这次平乱中,曹文衡发现了左良玉的才能,将其从副将提拔为了总兵。 将左良玉从罢官提拔为副将的是侯恂,而让左良玉晋升为总兵的,就是曹文衡。 这位最生猛的就是,为了平息白莲教叛乱,单枪匹马进了白莲教的军营。只凭一张嘴,就说动数万白莲教徒投降。 不过是这位的话,左梦庚也就不意外了。 今日在座的这些人,不是东林党的就是和东林党交往过密的。 曹文衡就属于后者,因此才会被奉为座上宾。 既然是自己人,左梦庚便放下心来。 第27章 不能共富贵 “左将军的这个儿子,可不简单,着实令人惊艳。” 曹文衡一手端着酒杯,漫步在众人之间,声音颇高,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曹文衡才说出原委。 “本官在京师时,见到了南皮游击刘源清的奏疏。月前,刘部奉命北上,夹击青县乱贼。不成想在半路上,碰到了乱贼的大军。” 畿辅就在山东边上,先前的民乱惹得山东这边人人自危,生怕乱贼跑过来。 此时听曹文衡说起此战,大家伙都竖起了耳朵,分外关心。 就是没想到,这其中居然涉及到了左梦庚。 就连左良玉也不知道,神色不免凝重起来。 “本来官军碰上乱贼,便是十倍之敌,野外浪战也是有胜无败。” 这一点,在座的人还是认同的。 山东这地方别的不多,就是乱子多。隔个几年,就起来一波乱贼。 所以对于官军和乱贼的战斗力对比,大家都心里有数。 “可乱贼奸诈,竟在官军背后藏了马队。” 这一下,就真是人人变色了。 大明军队,除了九边之外,有骑兵的可不多。畿辅平原之地,步兵碰到骑兵,当真是凶多吉少。 “乱贼马队冲锋时,刘源清本以为此战必败,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其他人唏嘘感叹的声音里,左梦庚努力不笑。 就刘源清那货,还以身殉国呢。 别看他后来在临清抵抗东虏战死了,那是因为临清被重重包围,无处可逃。 而且能在临清做主的,是张振秀、张宗孟等人。 他这个总兵,除了听令之外,别想有什么奇怪的念头。 因此张振秀等人宁死不屈时,刘源清也断没有活命的可能。 再说了,他大哥刘泽清还在呢。 他要是投降叛变了,刘泽清和刘氏满门,还能有好下场? 可以说,刘源清的结局只是没办法,根本不是他有什么大忠大义的崇高思想。 畿辅这一战,可以说如果没有左梦庚异军突起,官军大败的情况下,这货绝对比谁都跑的快。 曹文衡还在讲述。 “危难关头,却有一英雄少年横空出世,杀的乱贼马队溃不成军,官军化险为夷,由此而大败乱贼。诸位,可知这英雄少年是谁啊?” 大家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时间,左梦庚竟然成为了焦点。 尤其是那些红倌人,更是紧紧盯着他,想要看看这大破乱贼的英雄少年有何奇异之处。 刘源清的奏疏当然大而泛之,不可能说的太细。 如今当事人在场,曹文衡岂会不问。 “贤侄,此战经过,可为吾等道来?” 左梦庚倒是坦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出名要趁早,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个人的名声很有用。 特别是他这种骨子里就想要造反的人,没名气可不行。 怎么地也要那些英雄豪杰一听到他的名声,纳头便拜,才算成功。 “说起来,那一仗也是凑巧。” 左梦庚从头说起,青县城下遭遇乱贼,突围乱战,再到伪装乱匪,伺机绞杀马队,还有帮助刘源清夺回南皮县城等。 他每说一点,众人的惊呼声就高一分。 待他说完,众人全都如痴如醉,比听了一场评书还要过瘾。 尤其是左梦庚的所作所为,其中既有英勇搏杀,又有运筹帷幄,堪比《三国演义》精彩。 柳一元愣愣地看着左梦庚,突然之间,所有的争强好胜全都褪去。 原本以为和左梦庚乃一时瑜亮,即使这一次被左梦庚轻而易举击败,他也觉着回去勤学苦练后便能迎头赶上。 可听了左梦庚做的如许战绩,他才明白,当初的那个对手如今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 给这样的一个人当小弟,似乎也不丢人。 侯恂抚掌大笑。 “昆山,令郎竟是天生将才。假以时日,必名扬天下。” 左良玉逊谢了一番,看待的角度却和别人不同。 “突围时,怎么打的?” 一听这话,左梦庚就知道,上过战场的将领到底和旁人不同。 “好教父亲得知,此战绝无取巧之处,孩儿带着左荣、左华硬杀出来的。” 左良玉面色凝重,追问道:“说说交战经过。” 左梦庚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 左良玉终于笑了起来。 “恩,不错,有几分样子了。” 可其他人却听的呆了。 尤其是刘宗周,忍不住开口问道:“便只打了一回?吾观贤侄之勇武,只怕过五关、斩六将也不在话下也。” 张宗孟也凑趣道:“吾观书中有云,武将酣战,均是武艺了得。各种绝招层出不穷,什么拖刀计、镫里藏身、回马枪什么的,贤侄可曾使将出来?” 这就是大明的文人。 在他们的眼里,觉着打仗多潇洒呢。 估摸着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才对味吧。 左梦庚无奈苦笑,细心解释。 “叔父有所不知,战场上生死就在一瞬间,容不得太多花头。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根本没有什么腾挪空间。叔父请想,倘若手持长枪玩什么回马枪。两骑全速对冲时,只怕这长枪还没转回来呢,对手早已冲的远了。再有,前前后后都是人,长枪这么一转,只怕敌人没杀到几个,本方袍泽却遭了秧。” 他只是随手一比划,大家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恍然大悟的同时,不免哄堂大笑,这才知晓将战场想的差了。 张宗孟老脸通红,感慨连连。 “这便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如不是贤侄这沙场中人细细说来,咱们都被那湖海散人骗了啊。” 湖海散人便是罗贯中,明末之时,《三国演义》的影响力已然不小。 一顿酒宴,名为刘宗周、侯恂接风,却让左梦庚大出风头。 是夜,侯恂和刘宗周全都住进了左府。 由此可见,左良玉在大佬的眼里绝对地位不低。 只他自觉是武将,见到文臣不免伏低做小。 可就凭他仗义保全周朝瑞香火一事,东林上下就不免承他的情。 侯恂和刘宗周住进了左府别院,因为刘宗周的老仆路上感染了风寒,左良玉特意让左梦庚贴身伺候。 繁华褪去,静室茗香,侯恂和刘宗周的神色却没有了白日的畅快。 “此番回京,只怕未必尽如所愿。念台公,还要多做准备才是。” 刘宗周做学问是一把好手,对政治就有些迟钝,闻言道:“若谷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侯恂脸上浮现怒色。 “金筷相国,成何体统!” 经他细细一说,刘宗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崇祯登基后,一边清理阉党,一边也要组建自己的行政班底。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内阁阁臣。 阁臣如何选拔,大明早有惯例。各部重臣推举,崇祯只需圈定获得支持率最高的几个就行。 崇祯不,玩了个花的。 抽签。 因为大臣们推举了十个人,于是他将这十个人的名字写在签上,然后放到金瓶里,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谁进入内阁。 看似公平,可事关国政的阁臣选举居然这般胡来,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不得不说,崇祯朝阁老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此事便是伊始。 刘宗周秉性刚直,大怒不已。 “岂有此理?国政维艰,正该尽心用事之时。堂堂阁辅,如此草率对待,焉能统帅臣僚、辅佐君王?” 侯恂喟然长叹。 “便是如此。刘青岳(刘鸿训)初入内阁,抱负未展,便屡遭弹劾,朝政为之拖沓,此不祥之兆也。” 刘宗周忧心忡忡。 “钱稚文(钱龙锡)不管吗?” 侯恂更气。 “他管?他正愁怎么面对韩象云(韩爌)呢。” 刘宗周唉声叹气,仪态萧索。 “何至于此,大家均为东林同道,韩象云更是前辈先贤,为何就不能和衷共济呢?” 侯恂脸色讥讽。 “韩象云和钱稚文说到底都是老成持重之辈,吾倒是不担心。可眼下钱牧斋(钱谦益)又将还朝,他和周挹斋(周延儒)只怕争端又起,才是为难。” 刘宗周难得失态,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 “哎,想我东林,不过数年之前,尚同心戮力,共抗阉贼。何以时过境迁,竟相煎何急啊!” 侯恂也跟着唉声叹气,两位全然没有奉诏还朝、大权在握的快意。 对于这些,左梦庚反而看的清楚,冷不丁来了一句。 “还能如何,诚苟患难易,苟富贵难罢了。” 第28章 何不另起炉灶? 明末的历史,东林党绝对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关于东林党,后世的争议始终没有消停过。 各种观点纷呈,赞许者有,批判者众。 更有甚者,竟然将明亡的责任推到了东林党的头上。 可对于东林党该是一个什么样子,能说得清的人并不多。 其实崇祯年间的东林党,已经和当初的东林党完全不一样了。 “当年泾阳公讲学东林之时,附从者何人?不过商贾、工匠、市井小民之辈尔。东林先贤,虽在朝为官者众,然可有阁臣显贵?并没有。” 左梦庚原本在一旁安静伺候,侯恂和刘宗周也没有当回事。 他虽然展示出了不俗的武艺和军事才能,可是在两位大佬眼中,最多只是武将之才。 朝政上的事,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可左梦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侯恂和刘宗周正为了东林党的烈火烹油而忧心忡忡时,左梦庚平地起惊雷,直言东林党有此变故,根源就在于东林党的性质变了。 东林党一开始并非什么显贵,说是起于草莽都不算过份。 彼时创办东林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官小吏。 即使是顾宪成,也只不过是吏部员外郎,赵南星是考功郎中,并非什么顶级大佬。 顾宪成在东林书院讲学时,一开始前来听课的人,几乎都是商贾、工匠、市井小民等辈。 这些人虽然都是贱民,可是却意义不凡。 因为江南商贸繁荣,经济发展远超其他地区。这里的平民已经不满足一日三餐果腹,而是开始有了更高的追求。 以往他们没有什么途径,但是顾宪成的讲学,让他们有了进步的途径。 于是万千百姓云集,声势迅速扩大,这才有了东林党的崛起。 可以说,一开始的东林党,代表的就是商贾、手工业者、工匠、平民商贩的利益。 这从整个历史进程来看,无疑是进步的。 毕竟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这是大势所趋。 嘉靖后期,包括隆庆、万历前期,整个东林党的表现都是昂扬向上的,充满了积极的意义。 其中隆庆开海,更是东林党的呕心之作。 后世批判东林党的人,其中的一个观点就是东林党反对开海,导致中国不能开眼看世界。 这个说法错误的非常离谱。 因为在明末主导开海的,恰恰是东林党人。 打出隆庆开关第一枪的福建巡抚都御史涂泽民,就是东林党人。 其时的福建巡抚许孚远,更是湛若水的学生。提拔重用他的人,是东林大佬邹元标。 许孚远更是刘宗周的老师。 这些关系,足以证明了吧? 后世许多观点中,说东林党是大地主大资本家的代表。 这就更加奇怪了。 东林党既然是大资本家的代表,为何会不支持开海呢? 哪个资本家嫌弃钱赚的少了? 什么? 垄断走私? 拜托,走私能赚多少? 隆庆开海最终选择在了福建,还是月港这种小地方,原因也有江南的固有势力太过于强大,导致政策在此地无法实行的无奈选择。 这个观点的最大错误之处,就是用东林党将整个江南的势力都代表了。 事实上,在江南地区,东林党并非最强大的势力。 真正垄断了东南财贸、阻扰开海的人,其实是东南的勋贵、大地主、世家。 比如魏国公府、浙党等等,这些人才是大地主的代表。 说东林党垄断走私,那就更是笑话了。 彼时的东林党手中既无权,又无兵,怎么打通海禁,把货物运出去? 真正能够做到的这些的,必然是掌控了东南兵权和政权的勋贵、世家。 这也是为什么嘉靖朝时期抗倭,戚继光、胡宗宪、谭纶等人都需要另外募兵,俞大猷又起于福建、并非江浙的缘故。 抗倭之后,胡宗宪惨死,戚继光、谭纶被远调,俞大猷缩回了福建,这就是东南的勋贵、世家反扑的结果。 同样的,也因为东南的勋贵、世家太过于强大,东林党不得不将开海的地点放到福建。 后来东林党扶持郑芝龙的目的,也是因为在陆地上突破不了东南勋贵、世家的围堵,不得不从海上来解决问题。 那个时候,东林党和世家勋贵之间的矛盾就在于,东林党代表的商贾、手工业者生产出来了货物却卖不出去,只能接受世家勋贵的剥削,通过勋贵世家的手发卖到海外。 正是基于这个事实,那时的东林党对于明朝的政策制定、国策运行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从什么时候开始,东林党变质了呢? 恰恰是在万历后期,尤其是天启年间。 因为万历、天启两代皇帝重用阉宦,四处盘剥敛财,让东林党和东南的勋贵世家迅速合流。 想想,万历、天启派出那么多的矿监、税监,霸占矿山和交通,横征暴敛。 而这些矿山、商道原来是属于谁的? 各条商路上穿梭的货物都是谁的? 还不是勋贵世家的。 也就是说,万历、天启两代皇帝的倒行逆施,让原本是对头的东南勋贵世家和东林党迅速达成了统一战线。 这也是万历年间,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会那么惨烈的一个原因。 因为东林党背后有了更大的支持,所以才有能量和胆气去抗争。 可这种合流,虽然符合斗争形势,带给东林党的却不是好事。 这个原本具备积极意义的势力,迅速开始腐化,这才渐渐成为了大地主的代言人。 如果形象比喻的话,东林党就好比后来的kmt。 一开始也是反帝反封建,反压迫,追求民族独立、国家强盛的进步势力,但后来却成为了帝国主义、买办阶级、大地主阶级的代言人,堕落为了反动势力。 这种变化,此时东林党中的有识之士或许看的见,但肯定说不出所以然来。 毕竟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导致的。 如侯恂、刘宗周这等目光敏锐之士,只是察觉到了危机,但是却不知道这危机是什么,从何而来,又该如何解决。 相反左梦庚拥有着后世的观念,当真是火眼金睛,一语道破。 如今的东林党,已经不再是那个代表资产阶级、手工业者、普通民众的进步势力了,而是堕落为了操持权柄的大地主阶级。 阶级属性的变化,正是东林党危机的来源。 如今东林党的高层,早已忘记了曾经的峥嵘岁月,眼睛里只有朝廷空出来的高位,哪怕是自己人,也是要争上那么一争的。 韩爌回朝,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泰昌、天启年间,韩爌就已经是大学士了。在如今的东林当中,妥妥的最顶级大佬。 崇祯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才将他召回,担任内阁首辅。 值得一提的是,韩爌也是山西蒲州人,年轻时没少受到王崇古的赏识和提拔。 东林党和晋党,本就是盟友。 可韩爌这么一回来,钱龙锡就坐蜡了。 他可是“堂堂正正”金瓶抽签出来的首位阁臣,按理说,这个首辅就该是他的。 结果空降了一个韩爌下来,钱龙锡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虽然崇祯用袁崇焕督抚辽东来安抚钱龙锡,可一个袁崇焕,能和内阁首辅比吗? 再说了,钱龙锡恐怕还不知道,此时的袁崇焕已经有了二心。 钱谦益和周延儒的矛盾,那就更加没法化解了。 这两人都是少有才名,天资出众,文采过人之辈,在老一代的东林党人之后,如今成为了东林党中的明星。 可偏偏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 周延儒是宜兴人,也就是今天的无锡。 而钱谦益,则是苏州府人。 俗话说,苏松常那才是江南。 你个宜兴的,也配待在苏联? 而且两人的崛起之路也不相同。 周延儒是典型的学霸,别的不行,就考试厉害。 钱谦益更像是艺术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是样样精通、样样顶尖。 学霸的眼中,艺术生那是什么? 学渣。 艺术生的眼中,学霸是什么? 书呆子。 偏偏东林党内,苏、松、常等人的成员最多,纷纷围绕在钱谦益的身边,为他吹捧造势。 周延儒则属于被排挤的对象,在东林党内根本没什么朋友。 他的这种状况,让东林党内的新兴势力颇为同情,纷纷对他进行支持。 这个新兴势力,就是张溥为首的复社。 侯恂和刘宗周可能还不知道,周延儒此时已经有了二心,准备联合浙党的温体仁来共同对付钱谦益了。 面对乱局,他们苦思而不得良策,徒呼奈何。 左梦庚倒是干脆。 “今日之东林,无论先贤还是后进,均已被权力、名利蒙蔽了双眼。二位老大人何不另起炉灶,效仿泾阳公,重开日月,再造东林呢?” 第29章 原来是这么回事 左梦庚是铁了心要造反的。 朱明王朝这艘破船,眼瞅着是沉定了,他可不想随着陪葬。 投降满清,坐视华夏重回蒙昧,错过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那更是不能接受的。 思来想去,就只有造造反来维持生活的样子。 可要想造反并且成功,就必须要有自己的班底。 他的班底从何而来? 左梦庚可不是破产流亡的农民,想要招拢流民、竖起大旗就造反,那是扯淡。 人家平民百姓为何要听你一个将二代的? 吸收大地主、世家勋贵以为臂助,那就更加不现实了。 在这些人眼中,武人不比奴仆走狗高贵到哪里去。 不给一口吐沫,再踹上两脚,那都算是客气的。 除非左梦庚王霸之相已显,否则的话甭指望大地主、世家勋贵会主动靠拢过来。 这些时日和徐若琳辩论交流,却给了左梦庚不同的思路。 东南思想之开放,简直令他欣喜若狂。 原来在东南,非君、贵民的思想已经如此深入人心,商人、手工业者、平民百姓追求自身权利的努力,一直都没有断过。 这分明是一股可以好好利用的澎湃力量,只可惜原来的历史中却湮灭在了风云当中。 而这些势力的代表东林党,完全可以争取过来,为他所用。 当然,不是整个东林党。 通过今日侯恂、刘宗周的言语,左梦庚已然发现,东林党正在腐化和变质。 但为何不能去芜存菁,吸收其中依旧进步的力量呢? 他给出了建议,另起炉灶,却将侯恂、刘宗周吓的不轻,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 “呵呵,年轻人胆大妄为,毫无顾忌。如今新皇登基,正是我辈奋发进取之时,岂可自乱阵脚?更何况些许龌龊,焉能影响大局?” 左梦庚一见,便不再说了。 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此时东林党鲜花锦簇、烈火烹油,他说的再多也不会得到认可,反而会惹人厌烦。 只有等到这帮人撞了满头血后,才会发觉他的意见是多么的宝贵。 “为今之计,只有等过几日钱牧斋到了,看你我能否说服他回心转意了。” 到最后,刘宗周能够拿出来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主意。 这也让左梦庚知道,侯恂、刘宗周到了临清后,没有着急北上,原来是在等候钱谦益。 三位东林大佬估计是要在临清商谈,统一意见。这样到了京师后,才能共同进退,左右大局。 只可惜,左梦庚并不看好他们的设想。 夜深了,侯恂告退,刘宗周也有些疲惫。 “念台公,可是要歇息?晚辈这就去准备香汤沐浴。” 刘宗周却摆摆手。 “不急,帮我摆上笔墨纸砚。” 左梦庚忙把东西准备好,亲自伺候磨墨。 刘宗周净了手,闭目思量,神情颇为庄重。 良久之后,才开始在纸上书写起来。 左梦庚无所事事,定睛瞧去,个中内容全都印在了眼中。 【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然程效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何以致唐、虞之治?夫今日所汲汲于近功者,非兵事乎?诚以屯守为上策,简卒节饷,修刑政而威信布之,需以岁月,未有不望风束甲者,而陛下方锐意中兴,刻期出塞。当此三空四尽之秋,竭天下之力以奉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博一战而战无日,此计之左也……】 洋洋洒洒,何止千言。 刘宗周写写停停,时而皱眉,显然其中颇多难处。 偶一转头,却看到左梦庚意兴阑珊,神情间颇为不屑。 “小子,你能看懂?” 左梦庚其实有些困了,闻言立刻惊醒,忙道:“晚辈才疏学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请老大人解惑。” 刘宗周书写的这些内容,其实他是知道的。 正是刘宗周回京之后,给崇祯上的第一份奏疏,《面恩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 其核心为: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而左梦庚不解的,也是这个。 “老大人,行尧舜之道,无为而治,当真可以国泰民安、天下大治?” 东林党在后世颇多诟病,刘宗周的这份奏疏也是佐证之一。 都什么时候了,天下乱成一团,不思励精图治,搞什么无为而治、尧舜之道,坑爹也没有这么坑的。 说起这个,刘宗周的愁思舒缓不少。 “君王身系天下,不可轻动。倘君王视天下为己物,予取予求,则规矩不存,法治尽坏,此灭亡之道也。唯有君王安坐中砥,臣僚忠事,各随其道,才是正途。” 左梦庚大惊。 “此无为而治,乃君王无为,而非朝廷无为?” 刘宗周满头黑线。 “臭小子,你以为如何?偌大天下、朝廷,亿兆黎民,大家都不做事,岂不是完蛋了?” 左梦庚脱口而出。 “这不就是君主立宪嘛。” 不经当时,不解其意。 对于刘宗周的这篇奏疏,左梦庚原本以为,也是老调重弹。 什么尧舜之道啊、无为而治啊,简直迂腐不堪。 可现在听了当事人的话,他才明白,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坏在坏在,古文言简而意泛,怎么解释都行,结果就让后人解释偏了。 想想也是,谁都不是傻子。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想尧舜那时一样,搞什么无为而治。 之所以明朝的官员们喜欢这么说,这么去劝谏皇帝,其核心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从皇帝手中将权力拿回来。 纵观明史两百年,君臣之争可谓是贯穿始终。 胡惟庸的造反是真的造反吗? 还不是相权威胁到了皇权,让朱元璋祭起了屠刀罢了。 在那之后,解缙、于谦、杨廷和、张居正等一代代的名臣,虽然是以各种名义被皇帝斗倒的。 可抛开表面,其内里核心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君臣之争。 可惜的是,在这些争斗中,臣僚都是失败的一方。 究其原因,就在于明代的官员们作茧自缚。 当朱元璋将程朱理学定为显学时,这些文人们弹冠相庆,以为文人的时代到来了。 可之后的岁月里,他们却饱受其苦。 天地君亲师这一套伦理成为了不可动摇的规制后,皇帝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因为皇帝的头上只有天和地两个虚无缥缈的东西,除此之外,皇帝最大。 明代的官员们去和皇帝斗争的时候,因为脱离不开天地君亲师这一套规则,那就等于戴着镣铐跳舞,能赢吗? 怎么赢? 逼急了皇帝就掀桌子,而且有掀桌子的本钱。 臣子却没有反抗的本钱。 就比如大礼仪之争,从道理上杨廷和本来占尽了优势。 可又如何。 嘉靖不和你讲理了,左顺门外一顿板子,给此事定了基调。 杨廷和灰溜溜地罢官,杨慎流放,嘉靖大获全胜。 这个状况,导致明代臣子和皇帝斗争的办法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冥思苦想,万般无奈之下,又跳脱不出时代和见识的桎梏,这些官员们就只好从故纸堆里找借口、找理由。 儒家伦理成为了皇帝的护身符,那咱们就往前翻,找更前的贤明来做论据。 孔夫子是神明不假,可孔夫子也是学习别人的啊。 再一想,得了,咱们也别老子、周公的一个个翻了,干脆一步到位,就拿尧、舜来说事好了。 皇帝啊,你看,上古时代,尧舜这样的明君,就是用无为而治的办法,实现了天下大治。 你得学。 只要你学了,这大明天下也就大治了。 奈何朱家的皇帝没有一个好搞的。 呵呵一笑,心说我傻吗? 好好的权力我不握在手里,听你们摆布? 就这么地,君臣之间来回拉锯,每次的结果都是君王大获全胜。 可惜弄到最后,臣子们绝望了,开始放挺,于是朱家皇帝输了。 输了整个江山。 刘宗周这奏疏里大谈什么尧舜之道、无为而治,真实想法其实是在规劝崇祯做个象征,把朝政大权交给臣子们来处理。 崇祯看懂了,呵呵一笑,给出了评价:迂阔之言。 交权是不可能交权的。 皇帝都是属貔貅的,只吃不吐。 你们这些打工人,居然想和老板共天下。 痴心妄想! 后世的某些人没看懂,纷纷鼓噪,痛骂东林党昏庸顽固,开历史倒车。 什么? 同时代的英国爆发了资产阶级革命,实行了君主立宪制度? 那是时代的进步,是新时代的到来。 左梦庚就想不明白了,后世那些生长在新时代的人,为啥要为一个封建皇帝摇旗呐喊? 第30章 破局 “何谓君主立宪?” 新名词吸引了刘宗周的注意。 “欧罗巴有一岛国,名曰英吉利……” 左梦庚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刘宗周的反应。 事实证明,明人尤其是东南的明人对于世界的了解,还是很多的。 “四百年前,英吉利有一君主约翰王,曾签署了一部法典,名曰《大宪章》。其中规定,贵族和教会的权力不受国王侵犯,国王在征税方面的权力受到限制,同时还要保障百姓的自由权和财产权等。在欧罗巴,称之为君主立宪。” 刘宗周大为吃惊。 “这什么约翰王竟如此开明?” 左梦庚苦笑连连。 “老大人,你当那约翰王愿意让出权力吗?还不是因为贵族和教会的实力太过于强大。约翰王如果不妥协的话,他的统治将会被推翻。” 刘宗周摇头不已。 “这英吉利人如此无君无父,无视纲常,非人之道也。” 左梦庚看明白了。 哪怕像刘宗周这等走到时代前沿的人,在思想上还是不可避免受到禁锢和限制。 “为何要有君父?为何要将君主像父祖神灵一样看待?” 刘宗周瞠目结舌,没想到左梦庚的思想这么激进。 “天地君亲师,此乃人伦纲常,焉可违逆?” 左梦庚怎么可能被说服,语气也激烈了一些。 “嬴政之前,天下间可有皇帝?夏启之前,天下间可有君王?既然皇帝君王不是天生就有,为何要将其当成天经地义?” 刘宗周愣住了。 左梦庚的话他反驳不了。 史家煌煌著作,世人皆知,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左梦庚火力全开,难得说的如此尽兴。 “皇帝、君王本为民众拥戴而产生,自当为万民谋福利,称之为人民公仆亦不为过。然今日之皇帝,视天下为私产,视百姓如羔羊。任意抢夺剥削,损天下而肥己,德不配位,何来民心?” 刘宗周听的冷汗淋漓,仿佛第一次认识左梦庚。 这个年轻人,可不止武力出众啊。 这份见识和胆气,当真是神兵出鞘,锐不可当啊。 他努力筹措着语言。 “如今新君登基,清除阉逆,众正盈朝,国政焕然一新,不可用往日揣度矣。” 左梦庚呵呵冷笑。 “老大人,您真觉着新君和先帝不同?”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只是泛泛的政治理念的话,这就涉及到了具体的权谋。 刘宗周神情一肃,问道:“你为何做此想法?” 虽然崇祯还没有对东林党出手,但左梦庚也不是找不到凭据。 “老大人请想,刘青岳公为何人所扰?杨维垣、李恒茂、杨所修、田景新等辈何许人也,老大人自当知晓。” 话不需要说的太透,刘宗周又不是傻子,已然震动。 左梦庚提到的这些人,全都是阉党分子。 可奇就奇在,崇祯既然清算了阉党,为何留下了这些人? 还屡次给内阁成员找麻烦? 帝王心思,不言而喻。 左梦庚语重心长。 “那个冯纶虽为奸逆,可有句话说的没错。皇帝始终是皇帝,指望皇帝放弃到手的权力,那是痴心妄想。” 他指了指刘宗周的奏疏。 “晚辈和老大人打个赌,这个奏疏呈递上去,那位皇帝陛下怕只会嗤鼻一笑,束之高阁,半个字也不会听进去。” 刘宗周沉默了。 他的官途虽然不是多么的亮眼,也没有什么施政才能。可是能够成为大家,自然有一定的判断力。 本心告诉他,左梦庚说的一点都没错,可又有那么一丝侥幸。 尤其是崇祯登基后对阉党的清算,让他觉着这个帝王或许会有不同。 这就是封建士大夫和开明思想家的混合体,还没有蜕变时的表现。 “你年纪轻轻,才智、见识均为上等,未来只怕不可限量。但须知谨言慎行,以免惹祸上身。” 左梦庚果然不说了。 一切都还早,尤其是在事实没有发生前,他说的再多,东林党这些人也不会清醒。 左右不过两年时间就能见分晓,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想了想,他转移了话题。 “老大人,晚辈近日写了一份书稿,徐玄扈公府上千金看过,颇为欣赏。老大人乃是文事宗师,不知可否斧正一二。” 既然要在东林党身上下功夫,刘宗周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此君虽然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建树,但是在思想、文学上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史书记载,他北上京师时,一路上讲学,所到之处万人空巷,拥趸如过江之鲫。 如果能够将这等大贤拉到自己的阵营来,等于凭空多了无数的支持者。 听到左梦庚居然做了文章,刘宗周哈哈大笑。 “你这舞刀弄枪的手也能行文?” 不过想到左梦庚刚才那字字珠玑的言论,又觉着这个年轻人或许真有什么文采。 “速去拿来,老夫帮你润色一番。” 左梦庚大喜,忙去了。 刘宗周摇头失笑,提笔打算继续书写奏折。 可不知为何,再看纸上文字,总觉得心烦意乱,竟思绪断绝,无以为继。 左梦庚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恭恭敬敬地将文稿递给刘宗周。 刘宗周一看,便道:“这是若琳那丫头写的吧?” 左梦庚奇道:“老大人认识她?” 刘宗周失笑。 “老夫在江浙,徐玄扈在松江府,往来颇多。” 天启年间,因为宦官专政,大批官员罢官赋闲归家。江南之地的官员文人们无所事事,自然来往交流就多了。 刘宗周因此和徐光启有了交情,也就不奇怪了。 可看过了字,再一看内容,刘宗周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等粗鄙之言,也配成文章?” 这等大儒眼中,平白直叙的白话文那真的是味同嚼蜡。 但左梦庚也有话说。 “徐小姐说,这等文章,首重论据,以白话行文更为贴切。” 刘宗周摇头晃脑。 “那丫头让徐玄扈教的,也是个无法无天的。”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 “那丫头为何在你府上?” 左梦庚解释了一番救人经过,令刘宗周对他刮目相看。 “不错,我原以为你少年得志,肆意张扬。不想有此稳重,难得。” 白日里酒宴上,左梦庚可是当众讲过在畿辅之地大战乱贼的。 可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提及过徐若琳。 只因这个时代对女子首重名节,倘若让外人知晓,徐若琳和陌生男子荒野独处,今后还怎么做人? 换成别的年轻人,乱军丛中救了人,还是徐玄扈的孙女,只怕要到处宣扬了。 左梦庚却始终憋在心里,不以此邀功。 单单这份稳重,就十分了得。 不过既然徐若琳如此评价左梦庚的文章,刘宗周也就不计较文字平白的问题了。 徐玄扈的孙女,这点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对于《国富论》,左梦庚是照抄的原文。 让他按照这个时代古人的阅读和语言来做修改,他可没有那个本事。 将此书拿给刘宗周看,只是想要看看这个时代的顶尖读书人能否接受这等论述。 如果不能,那今后这《国富论》他也会束之高阁,不再示人。 可因为照抄原文,许多名词都比较专业。刘宗周边看边问,他在一旁不时讲解。 刘宗周本来以为此乃年轻人游戏之作,一开始并不放在心上。可越看下去越是心惊,心中层层迷雾竟豁然开朗。 别看刘宗周乃大儒,可刘宗周的出身,恰恰是商贾之家。 刘宗周的父祖辈就是靠经商为生的,还几度破产。 要不是他的外祖父、大学问家章颖抚育、教导,也就没有后来的刘宗周了。 章颖教过的学生中,最出名的就是徐阶。 正因为出身商贾之家,年幼时的刘宗周对商贾之事耳濡目染,甚至还在家中帮忙做事过,所以并非书呆子。 《国富论》中的内容,倘若给别人看,必然会被叱为邪门歪道。 可刘宗周却是看的入迷,浑然忘我。 奈何左梦庚写出来的部分并不多,他翻着翻着,后面就没有了。 这一下刘宗周急了,猛地一把抓住左梦庚的胳膊,劲力之大,竟让左梦庚有了些许疼痛之感。 “下面呢?” 第31章 横财 下面…… 当然没有了。 “晚辈日夜思虑,所得只有这么多。余下的部分,只怕要假以时日方可。” 刘宗周很不满意,拍打着书稿,十分郑重。 “天下万般事,学问第一等。什么都可以耽搁,唯独这个要只争朝夕。单凭此文,你就足以名垂青史。放下其他杂念,速速完成此文。” 刘宗周这么说,一是见猎心喜,难以等待;二来也是有些私心,希望将左梦庚拉回正途。 这个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话里话外对皇权毫无敬畏。 现如今天下到处大乱,他真的怕这个年轻人被蛊惑走上歧途。 如果能用学问之道拴住左梦庚,实在是善莫大焉。 他又哪里知道,左梦庚的心又岂是学问能拴住的? 而这学问,其实是左梦庚用来钓他这条大鱼的。 “念台公,夜深了。不如歇了吧?” 刘宗周却意犹未尽。 “我年岁大了,难以入睡。你要是累了,自去歇息。” 左梦庚哪敢走。 “晚辈先伺候了您洗漱?” 刘宗周却不耐烦赶人了。 “老夫又没到腿脚不便的时候,快走。” 左梦庚到底被赶走了。 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四下安静,他就坐在黑暗里沉思。 侯恂和刘宗周的出现,是一个他没有想到的意外。 可这两个人的表现,让他看到不一样的可能。 刘宗周学问精深,对当下社会有着独到的见解。 最主要的是,刘宗周虽然声望卓著,但是却仕途不顺。 明明身怀锦绣却不能一展所长,毫无疑问,刘宗周的心里一定会有很多遗憾。 这便是机会。 左梦庚拿出了《国富论》,为刘宗周打开一扇窗。 接下来,耐心等待就好。 等到刘宗周对这个大明王朝彻底死心之时,就是他收纳人才的开端。 至于侯恂,左梦庚接触的不多。 不过从史料中此人的记载来看,侯恂绝对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侯恂后来因罪下狱,一关数年。 当明王朝被李自成打的风雨飘摇时,为了促使左良玉尽心竭力,崇祯才将他放出来。 可侯恂并没有因此而感恩戴德,更没有逼迫左良玉去开封和李自成硬拼。 因为他知道,彼时的李自成已经成了气候。 左良玉虽然是明军中最精锐一部,但已经不是李自成的对手了。 他没有逼着左良玉去送死,使得左良玉保存了实力,更加对他感恩至深。 史书有言,左良玉帅军三次路过归德而不入,更不允许麾下将兵劫掠。他更是亲自登门拜访,给侯恂老爹磕头请安。 后来侯方域的《桃花扇》里关于左良玉的篇幅很多,而且颇多赞誉之词,缘由也在这里。 既然侯恂是个务实的人,那么争取起来更加容易。 至于过几日到达的钱谦益…… 此君在历史上的名气更大,但多不是好名声。 一树梨花压海棠,水太冷、头皮凉,槽点一大堆。 对于这些逸闻,左梦庚不会尽信。可钱谦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要到时再看。 他是希望吸纳东林党为自己所用,但也不是什么糟粕都要。 队伍的纯洁性有多重要,左梦庚再了解不过了。 胡思乱想中,左梦庚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他是被左贵叫醒的。 左贵鬼鬼祟祟的,刻意压低了声音。 “少爷,你猜我在庄子那边看到了什么?” 昨日左贵得了左梦庚的命令,送了一批粮食给庄户们。 没有这批粮食,庄户们熬不过这个冬天。 从来只有主家拼命剥削的,第一次见到主家给庄户们送粮的。 庄户们嚎啕大哭,冲着州城方向磕头不止。 左贵把粮食送到后,天色就晚了。一看回不来,就在庄子上住下。 “俺睡到半夜,庄子里的狗乱叫。俺不放心,就爬了起来,生怕是盗匪进村。可出来一看,狗都是朝着远处叫的。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俺便走了过去。这一走,就走到了旁边冯员外的庄子上。” 冯员外是镇守太监冯纶的侄子,单从政治立场来说,那是左家的敌人。 左梦庚不由打起了精神,凝听左贵细说。 “那冯员外的庄子上却不安宁,后边还点起了火把,好多人在忙活。俺怕被发现,不敢靠的太近。结果看到那冯员外,正带着人把一个个木箱子埋进土里。” 小冰河时期虽然冬季酷寒,但临清这地方还未到真正冬月。河水还没有冻冰,土地自然也就没有冻实。 “好好的,他偷摸埋箱子干啥?” “俺也奇怪呢,就盯紧了。后来他们有人毛躁,抬箱子的时候竟然翻了。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洒落在了地上。少爷,你猜,里面装的啥?” 也不等左梦庚问,左贵的眼里满是精光。 “银子,全都是银子。大晚上的都闪着光,多的吓人。” 左梦庚也惊了。 左贵虽然没说箱子多大,可需要两个人抬着,必然不小。 这要是装的都是银子…… “有多少箱子?” 左贵果然仔细。 “俺去的晚了,不知道他们埋了多久。不过后来的俺数了,足足十三个箱子。” 左梦庚怦然心动。 就算只有十三个箱子,只怕也得有十几万两。 这是一笔惹人垂涎的财富。 左梦庚没那么肤浅,他想的很多。 冯员外为何要在大晚上将银子埋在河边? 他叔叔是镇守太监,谁敢惹他? 不对…… 左梦庚马上想到,冯纶是李朝钦的干儿子,是阉党中人。 崇祯处理了魏忠贤、李朝钦等大太监,他这个镇守太监只怕兔子尾巴————长不了。 再说了,冯员外再能弄钱,也绝不可能积累这么多财富。 很可能这笔钱是冯纶的。 那位镇守太监恐怕是在为后路做准备。 兹事体大,左梦庚不能不小心。 “你去准备一番,过了晌午,咱们去庄子。” 左贵领命,自去了。 府中还有两位贵客,左梦庚收拾收拾,赶紧过去了。 结果到了刘宗周那边,刘宗周的老仆已然好了些,回来伺候了。 据老仆说,刘宗周天明方睡,上午肯定是不起了。 侯恂倒是已经起来,可慕名而来的访客更多。别说左梦庚了,左良玉都凑不上去。 左梦庚乐的轻松,回去见了徐若琳。 随着侯恂、刘宗周的到来,徐若琳便不是贵客了。窝在后院,无奈应付着左羡梅,格外无聊。 左梦庚道:“念台公来了,昨夜还说起你呢。” 徐若琳脸色一喜。 “啊,刘爷爷来了吗?那我可要速去拜访,免得他见了雅雅,说我不敬。” 左梦庚忙拉住她。 “念台公很晚才睡下,一时不会起来,别那么着急。” 徐若琳想到了什么。 “日前左叔叔说的贵客,便是刘爷爷吗?” “还有侯若谷公。” 徐若琳点点头,显然挺熟的。 “两位老大人必是回京复职的,如此一来,届时我跟随回京,就万无一失了。” 左梦庚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聪慧。” 左羡梅却双手捧心,眼睛里满是星星。 “念台公天下文魁,道德文章士人仰望。要是能够拜见,得其指点一二,便是立刻死了也值。” 左梦庚和徐若琳一起摇头,对这个中毒日深的丫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左梦庚更是下定了决心,找个机会将妹妹带回正途。 吃过了午饭,刘宗周醒了,徐若琳高高兴兴去拜访。 左梦庚则带着左贵出了家门,直奔庄子。 庄子这边,庄户们全都欢天喜地的。 毕竟有了粮食,捱过冬天就容易了。 看到左梦庚到来,老秦头和张延迎上,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警醒些,不要对人说我们来过。” 自从收了粮食,庄户们对左家的忠心不须多说。左梦庚一吩咐,两人就将整个庄子经管的风雨不透。 左梦庚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到了晚上,天全黑透后,他和左贵悄悄出了庄子,往河边摸去。 第32章 群贤毕至 冬日的夜晚,除了寒风呼啸,天地之间什么也没有。 左梦庚随着左贵,静悄悄地走在旷野里。 行了一段,左梦庚随手捡起了一根带着枝杈的木棍。 左贵不知道他要干啥,好奇地看过来。 左梦庚没有解释,示意他继续带路。 从左家的庄子到冯员外的庄子,不需要上了土路绕过去。 两家的田是挨在一起的,只是中间被冯员外恶意地挖了大沟。 这样的沟壑断了左家庄子从河里取水的念想,但难不住左梦庚和左贵两个身手敏捷的人。 爬过了沟,贴着田边走到了河边,前方一片芦苇荡。 “埋箱子的地方,就在另一边。” 两人钻进了芦苇荡,前行了一会儿,到了另一边。 就在左贵要出去时,左梦庚一把拉住了他。 “少……” 左梦庚的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安静。 左贵只好蹲下,一动不敢动,不明白左梦庚为何这么做。 这一停,就是一个多时辰。弄的左贵浑身冰凉,双脚都要被冻麻了。 再去看左梦庚,依旧好整似暇,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左贵有点遭不住,将要开口的时候,远处的大树后突然转出一个黑影来。 那黑影一边向远处走,一边骂骂咧咧。 “该死的陈老六,说好了来替换,又他娘的偷懒。” 左贵冷汗不止,这才知道自己差点打草惊蛇。只是很好奇,左梦庚是如何知道会有人的? 道理非常简单,埋藏十几万两银子的地方,能没人把守吗? 一直到那黑影走的远了,左梦庚猛地起身,快步跑了过去。 埋箱子的地方很好找,根本没做什么隐藏。地上的土都是新翻的,一看就和其他的地方不同。 左梦庚用手中的木棍插入土中,本来想要试试箱子埋了多深。 结果让他颇为意外,木棍仅仅插下去了一节手指都不到,就碰到了硬物。 左梦庚示意左贵警戒,用木棍横着将浮土一点一点地扫掉,木箱子就露了出来。 他将左贵拉到自己身后,两人一起蹲到了木箱子开口的反面,才轻轻地掀开了箱子。 没有什么意外,箱子里并没有什么机关。 不过随即左梦庚的眼睛就直了。 左贵和他说箱子里都是银子,所以他估算着约莫有十几万两。 可眼前这个箱子打开,里面竟然不是银子,而是一根根金条。满满当当的,价值何止银子的数倍。 该死的冯纶,到底贪了多少? 饶是以左梦庚的心态,都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衡。 幸得还能稳住,重新盖好箱子后,他又用木棍将浮土一点点复原,看上去和原来一模一样。 左贵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 少爷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 确定了这里真的埋了大量财宝后,左梦庚一时也做不了什么。 这么多箱子,只凭他和左贵两人也弄不走。 再说时机未到,还得好好谋划。 于是他带着左贵原路返回,让左贵走在前面,他落在后面。 他是倒退着走的,一边走,一边用木棍划拉,清除了两人来过的痕迹。 左贵看着左梦庚谨小慎微、面面俱到的样子,一边懊恼自己的粗陋,一边又学到了许多东西。 等两人回到住处,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直到这时,左贵才按捺不住心底的疑问。 “少爷,那冯员外将财宝埋在河边干啥?” 回来的路上,左梦庚早已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这些财宝不是冯员外的,是那个镇守太监冯纶的。” 就算冯员外靠着冯纶的关系巧取豪夺,又能弄到多少财富? 这么一大笔钱财,只能是冯纶的手段。 左贵就更迷糊了。 “冯纶可是镇守太监,土皇帝一样,谁敢惹他?何至于将财宝埋在河边?” 联想到浅薄的土层,左梦庚的思路十分明确。 “冯纶不是要窝藏钱财,而是在为潜逃做准备。” 左贵获知消息的渠道有限。 “他为何要跑?” “哼,他是李朝钦的干儿子。魏忠贤、李朝钦都让皇帝拿下了,迟早会轮到他。冯纶不甘心伏法,带着这些年搜刮的钱财跑路不是很正常嘛。” 他原本也以为冯员外是掩埋财富,但是到了地方看过后就知道不是。 如果是藏宝,那么藏宝地点的掩饰必须做好,不能让人轻易看出痕迹。而且也不会埋的那么浅,一挖就能挖出来。 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么埋方便将财宝再挖出来。 正好冯员外埋宝的地方就在河边,于是左梦庚就想到,这是冯纶在准备后路。 那条小河能够直通卫河,随便弄条船装了财宝,一天的功夫就能跑出百里之外,方便的很。 财帛动人心,左贵也不例外。 “少爷,咱们把那些钱财劫了吧?反正悄悄的,没人知道。” 左梦庚嗤之以鼻。 “是你傻,还是冯纶傻?” 在左贵悻悻的神色中,左梦庚细细分析。 “那冯员外的庄子旁边,就咱们一家。要是财宝丢了,你说冯纶会怎么寻找?还有,你别忘了,冯纶现今还是镇守太监,可是能调动官府和驻军的。这个时候把财宝偷了,藏得住吗?” 那可不是一箱子钱财,而是十几个箱子,甚至可能超过二十个。 除了冯纶这等在本地只手遮天的人物,其他人根本掩藏不住的。 “那……那咋办?就看着那么多钱财被冯纶弄走?” 左梦庚却不急。 “此事颇有蹊跷,冯纶为何这么做,我也想不明白。不过只要冯纶在一日,这些财宝就不会动。我们还有机会。” 这些财宝是属于冯纶的,左梦庚并不怕冯员外见财起意,丢下冯纶带着钱跑了。 没有了冯纶,冯员外什么也不是,根本保不住这些财富。 所以只要盯紧了冯纶,就不虞这些财货会不翼而飞。 两人来回奔波,又吹了一夜冷风,着实疲惫,倒下后结结实实睡了一大觉。 第二天左梦庚回到府中时,都已经将近中午了。 刚刚步入正堂,却发现好生热闹。 刘宗周、侯恂、曹文衡、张振秀等人都在,还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人。 奇怪的是,左良玉这个主人却不在。 左梦庚一想就明白了。 这里都是文人聚会,谈论的东西不是朝政就是诗文。左良玉大字不认识几个,凑在这里就是遭罪。 把几个大佬伺候舒服了,还是忙自己的比较好。 刘宗周看到了左梦庚,赶紧招手,同时嘴里恨恨的。 “投石惊鸟的小贼来了。” 左梦庚走过去,一一问候。听到刘宗周如此说,不禁莞尔。 “敢问念台公,这鸟又是谁呀?” 一群人抚掌大笑,就连刘宗周都笑骂连连。 “尖酸刻薄的小子,回头让令尊好好教训你。” 侯恂让左梦庚来到身边,给他介绍那两个陌生人。 “这两位是公氏双杰,乃文介公之后。” 两人中年岁稍长、身材魁伟、满脸大胡子的道:“公恒见过左贤弟。” 另一个文秀俊雅的道:“公端见过左贤弟。” 左梦庚不敢怠慢,恭敬还礼。 “久闻蒙阴公氏贤德无双,诗书学问冠甲齐鲁,日后还请两位兄长赐教。” 公恒和公端的父亲乃是公鼐,万历年间山左三大家之一。 有明一朝,蒙阴公氏乃是赫赫有名的馆阁世家,一门五进士,父子双翰林。 文风之盛,天下少有。 不过公氏虽崛起于山东,公鼐的诗作更是主张齐风,却不是齐党。 公鼐是名副其实的东林党,公恒和公端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左梦庚问过才知道,原来公鼐已于三年前离世。 天启年间,公鼐深受阉党排挤,辞官归乡。 此番阉党覆灭,公鼐也属于犒赏之人。 他虽然过世了,但是他的两个儿子全都被荫授官职。 公恒和柳一元差不多,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可更善于武事,此番要去徐州担任参将一职。 公端倒是走的文官路子,任光禄寺署丞。 兄弟俩早早得了刘宗周、侯恂的书信,恰好在临清汇合,这才有了左梦庚见到的群贤毕至景象。 第33章 志同道合者众 “贤弟快来,为吾等解惑。” 公端却是个自来熟和急性子,拉着左梦庚来到了中间。 左梦庚这才看到,众人中间摆着的,赫然是《国富论》。 这不由得让他满头黑线。 明人的保密意识,实在是令人无力吐槽。 这等著作,能随意示人的? 这要是在座的人里,有一个顽固守旧的,把此事往出一捅,他左梦庚不是立刻变成钦犯了? 侯恂看出了他的异样,笑道:“贤侄勿忧,此处皆我辈中人。” 左梦庚大是意外。 “若谷公不觉晚辈之作离经叛道?” 侯恂拿起手稿,如同捧着绝世珍宝。 “笑话,这怎么能是离经叛道?治国大道,尽在其中矣。” 左梦庚可不敢放松,小心翼翼地道:“晚辈做此文时,可没有想着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就是看着人们日常劳作,虽兢兢业业,但颇有可改观之处罢了。” 曹文衡抚须长叹。 “贤侄也不要将治国看的多难,说来说去,无非钱、粮二字。钱粮充足,则国泰民安;钱粮匮乏,则国危民艰。吾辈做官秉政,孜孜以求者,无非就是这二字罢了。然殚精竭虑、冥思苦想,却不能增之分毫。贤侄所言,当为吾师矣。” 这左梦庚可不敢,连忙站起,不停逊谢。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继承的东西非常偏颇,多于军事一道。 至于怎么做官、治国,他依旧是小白一枚。 并不觉得看到了今后数百年的风景,就比这些政坛大佬们强到哪里去。 最起码这个时代的朝廷是如何运行的,他就两眼一抹黑。 真要进了官场,只怕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公恒也道:“贤弟有所不知,公氏所在之蒙阴,山多地少,民众困顿。何以求生,始终不得寸解。诚如贤弟所言,开创百工,容纳万民,则土地压力为之一轻,实乃良法也。” 刘宗周颔首道:“江南之地便是如此。倘若没有百工兴盛,则百姓顿时失去收入,破家灭门者只怕无数。” 公端是真心求教的。 “贤弟所言别开生面,可愚兄却有一事不解,还请赐教。” 左梦庚稍微放下心来。 “小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端欣喜不已。 “贤弟文中言,开百工以容万民,这样虽然可以为百姓提供生业。但天下间田地有数,所产粮食自然也为定数。太多的百姓离开土地,却没有粮食果腹,此天大之难题也。” 原来是这个,还真难不住左梦庚。 “天下间田地有限,可产出无限也。现如今田亩所产,最高不过一石、两石。可假如产量提升到三石、四石呢?” 众人惊呼,“怎么可能?” 左梦庚怡然自在。 “为何不能?先秦之时,人们耕作多以石器、青铜器为工具,土地开垦数量有限,产出也不足现今之一半。自铁器兴起之后,方才有如今产出。为何不能在田亩耕作上更多投入和研究,增加亩产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 都是士大夫,虽然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农事具体如何操作,显然他们是不懂的。 左梦庚慨然一叹,发觉面对这些不接地气的人,需要解释的太多了。 “以育苗为例,有没有进取之处呢?晚辈觉得,其实是有的。一片农田,哪怕农民尽心伺候,事无巨细,可长出的庄稼必然有的好、有的不好;遭遇灾害过后,有的倒伏,有的依旧挺拔。这其中的差别在哪里?” 曹文衡抓抓胡子,尝试着道:“或许只是巧合?” 不怪他这么想,这个时代的农业就是靠天吃饭,根本没有什么太过于专业的研究。 各种农书著作,里面讲的内容也更多偏重于农业设施的建设,以及最基础的育种方法。 但育种和育种之间的区别,在没有生物学、基因学支持下,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懂得里面的奥秘。 左梦庚要说的,就是这个。 “并非巧合,庄稼和人一样,有的强壮,有的孱弱。人中强壮者,生病、受伤的几率就小,康复的也更快。孱弱者则相反。既然如此,晚辈就想着,在育种时,为何不选长势良好、经历灾害依旧完好的种子来培育呢?这样培育出来的种子,长出来的庄稼是不是比一般的种子要好?” 大家听的入了神,却也没有反驳。 虽然他们不懂其中的道理,但听着似乎真的像那么回事。 侯恂是个干实事的,道:“不知此法可行否,待到了京师,老夫亲自与司农寺分说。倘若可行,推广天下,乃万民之福啊。” 众人纷纷颔首,均觉大善。 唯独左梦庚失笑,知道根本做不到。 侯恂眼尖,看的分明,却不愿放过他。 “贤侄,但有所言,为何不说?吾等所求,不过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此法如有何疏漏之处,正可由你查遗补缺。” 被找上门来了,左梦庚避无可避。 一咬牙,只得下重药了。 “依晚辈之间,此法不管成与不成,都不可能推广天下。” 众人大奇,不知他为何有此论断。 刘宗周更急,道:“说说你的道理。” 左梦庚环视左右,甚至还看了看周围,发觉下人仆役都离着很远,才开了口。 “当今天下,土地大多集中于皇家、勋贵、地主之手。这些人兼并田地以肥私。只靠如今之产出和剥削,已经可以满足奢靡享受。便是不足,继续兼并便是。哪有什么动力提升田亩产出?” 一席话如同秋风扫落叶,瞬间冷了气氛。 依旧没有人反驳左梦庚,因为大家都知道,他道出的是真相,而且很残酷。 之所以说地主阶级在这个时代是阻扰进步的障碍,并不是指地主兼并土地有多么大的危害。 中国历史历朝历代的问题,一提及,土地兼并就是重点。 事实上,在左梦庚看来,土地兼并能够成为大问题,是有前提条件的。 最先决的条件就是,广大的百姓被锁在土地上,必须依靠土地来生存。也就是说,土地是广大百姓的唯一生产资料。 当土地被抢夺后,百姓必然面临生存的压力。 其次,就是土地的兼并并没有带来农业的发展。 经历过后世农业机械化和规模化的人都知道,这样做才是提升农业生产效率和产量的正确出路。 但问题是,地主阶级兼并土地的目的只是为了抢夺财富,并不会在农业生产上进行任何的投入。 反正靠着抢夺来的土地就可以过着富足奢华的生活,地主阶级怎么会有意愿在农业生产当中投入成本呢? 当天灾出现,农业减产时,地主阶级的做法并不是想办法提升农作物对抗灾害的能力,而是继续扩大土地兼并,依靠数量的优势来弥补产量的不足。 最后的一点小问题就是,落后的封建社会没办法满足更多的人口在脱离农业之后的生存。 农业社会的生产比较单一,行业种类不多,需要的劳动力数量十分有限。 大量的农民失去了土地之后,并不能从其他的地方获得生存所需,最终只能走上流亡的道路。 这就是这个时代残酷的现状。 即使有给农业增产增收的办法,但掌握着土地的地主阶级并不会去做。 这也是地主阶级和资本主义时代大农场主的最大不同。 后世大农场主虽然从事的也是农业,但他们其实更像是工厂主。 土地是他们的生产资料,粮食是他们的商品。 他们将产出的粮食拿到市场上去贩卖,换回来的收益,要么是扩大再生产,要么是化为自身的财富。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大农场主自然愿意在农业的增产增收上下功夫、搞研究。 可地主阶级不同。 地主阶级的财富是土地。 至于粮食,则是土地产出的果实。 地主阶级拥有越多的土地就拥有越多的财富,至于土地上的产出,只是附带的而已。 这也取决于封建社会,财富的种类单一。 粮食生产出来后,转化不了多种类型的财富,自然也就无法刺激地主的积极性。 结果农业的产量无法提升,满足不了更多的人口需要,农民的土地又被抢夺,加上天灾乱政,一场庞大而猛烈的社会危机也就到来了。 左梦庚没有说的太多,只是提了一嘴农业增产增收的问题,就已经让刘宗周等人感受到了棘手。 地主是什么德行,这些人当然清楚。 因为他们当中很多人本身也是地主。 只是和传统的地主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的财富里并不单单只有土地,商业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这些农商结合的社会精英,对于整个社会的问题看待的也就更加全面。 自然也就知道左梦庚提及的增产增收问题,是多么的困难。 至于殖民扩张的办法,左梦庚压根没提。 和徐若琳说起来不需顾忌,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但面对这些人,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中华民族自赵宋以后,对外扩张的兴趣就不是很大。 此时他无权无势,提出来只会招惹麻烦。 待这些人回到朝廷后,面对那个貔貅一样的帝王还有日渐恶化的局势时,他们才会明白正确的道路在哪里。 到时不用左梦庚折节下交、礼贤下士,只需要他做出一定的程度,这些人就会转换阵营,成为他的助力。 第34章 码头 钱谦益来了。 临清举城轰动,万人空巷。 随着长辈们来到码头,看到人山人海的盛况,左梦庚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场景。 粉丝接机。 是的,钱谦益就是这个时代的顶流明星。 如果说刘宗周是老牌影帝、侯恂是学院大佬的话,那么钱谦益就是流量巨星。 本地人得到风声,为了一睹钱牧斋的风采,纷纷聚拢到了码头。 看到这一幕,左梦庚突然明白,为何后来钱谦益被骂的那么惨了。 甭管水太凉、头皮痒真假与否,一个身负巨大民望的人在面对外族侵略时,不但不反抗还选择了躺平,民众当然接受不了。 不过这种盛况和热闹,有人满意,有人就很不满意。 左梦庚如今地位不一样,可以跟在侯恂、刘宗周、曹文衡、张振秀等人身后,亲临码头一线。 跟着来看热闹的张好古、徐若琳等人就不行了。 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徐若琳苦恼地撅起了嘴巴。 “吾在江南,便久闻钱牧斋盛名。人都说江南才气十分,钱牧斋独占半壁。不成想今日欲见一面而不可得,可叹可气。” 张好古本来是没有什么心思的。 他一个纨绔子弟,钱谦益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 可老爹严令他必须来,哪怕钱谦益未必能见到他,但也必须来。 可此时听到徐若琳的叹息,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道:“如果咱有办法让你见到钱牧斋,你待如何?” 徐若琳早就知道张好古什么德行了,闻言只是翻白眼。 “吹牛。” 张好古不能忍了。 “别瞧不起人,我真的有办法。” 见他说的这么认真,徐若琳不免心动。 “真的?” 张好古昂首挺胸,得意的不得了。 “你就说,如果咱做到了,你会如何吧。” 徐若琳就跟后世追星的小姑娘的一样,为了见到偶像那真是舍得。 “你说吧,只要本姑娘能做到的,便依你好了。” 张好古还真的有所求。 “那好,我的条件就是……日后你和左二成亲,这家伙对不住我时,你得好好规劝……哎呀!” 张好古抱着脚丫子,跳的三尺高,活像猴子。 徐若琳素颜艳透,姹紫嫣红。 “再敢胡说八道,便撕烂你的嘴。” 张好古无比冤屈。 “你还不认?就你那看左二的眼神,明明是春心泛滥……” 好吧,他另一只脚丫子也遭殃了。 好一番闹腾,徐若琳才平复下来。 “快说,如何才能见着钱牧斋?” 张好古半点好处都没捞着,悻悻地带着徐若琳走远了。 不多时,两人出现在了一艘船上,徐徐朝着码头而去。 “世人皆蠢,只知道在码头硬等。咱们却不需如此,坐了船,必定捷足先登。” 看着眼前水波荡漾,一览无余,毫无阻碍,徐若琳终于开心。 “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有些急智。” 码头那边,左梦庚可不知道张好古带着徐若琳玩妖蛾子去了。他的视野,注意到了一个地方。 “念台公,您看,是冯纶。” 就在码头的对面,钞关衙门的门口,一面照壁之下,冯纶正默默地端坐在那里。 河对面的沸反盈天似乎和他处于两个世界。 冯纶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在这寒冷的冬日显得十分奇怪。 临清钞关,原本归户部直辖,设有主事等官员。但万历以后,皇帝派了税监,总揽税收大权。 户部失去了对钞关的控制,干脆也不派人来受气了。 可以说,钞关码头就是冯纶的老巢。 今时今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也是来慕名看钱谦益的? 这是不可能的。 他一个阉党中人,恨不得将东林党杀光,岂会来此捧场? 他一个镇守太监,也断没有蹲墙根晒太阳的道理啊。 再说了,如今局面,冯纶不是应该想着怎么活命才对吗? 他哪来的闲情逸致? “莫去管他,秋后蚂蚱,垂死挣扎罢了。” 侯恂却很随意,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在乎了。 左梦庚却静不下心来,隐隐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但他对冯纶了解有限,实在想不出哪里蹊跷。 身为一个军人的本能,让他观察四周,只看到今日之码头和往常一样,岸上行人如织,水里舟船穿梭,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来了!” 不知道谁高呼了一声,令左梦庚回过神来,翘首看去,只见南面关口驶来一艘客船。 船头站着个中年文士,身姿挺拔,容貌俊雅,一身苏绣儒士衣冠随风轻摆,端是突出一个飘逸若仙。 左梦庚见了,也不禁暗赞。 好一个帅大叔! 钱谦益的出现,瞬间引爆了气氛,人人都往前涌,想要沾沾这位盛名之士的文气。 水面上,张好古和徐若琳乘坐的小船也悄悄地从侧面接近了客船。 这个距离,看钱谦益不要太清楚。 “怎么样,我说能让你见着,就一定能见着。” 徐若琳早已忽略了周边,一双眼睛闪着星星,看着的人只有钱谦益。 河对面,冯纶也豁然站起。 他的目光却没有看钱谦益,而是看向北面从会通河驶来的船。 这船很大,上挂锦衣官旗,威风凛凛。 船上四周舷处,一排排的锦衣卫持刀警戒,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此时也被码头的热闹吸引,正指指点点地看过来。 到底还是钱谦益的船更快,先一步到了码头。 停靠稳当,跳板搭好,钱谦益走到船边,看着眼前盛况,欣然之情溢于言表。 “牧斋何德何能,得此殊遇。久闻临清文华鼎盛,贤达辈出,此予问道解惑之良时也。” 文人别的本事没有,互相吹捧最拿手。 临清本地摆下了如此盛大的阵仗,钱谦益也就不吝称赞,当真是宾主尽欢,人人满意。 张振秀延请道:“牧斋公,还请下船,让我临清末学后进请益受教。” 眼瞅着钱谦益要下船,左梦庚促狭的心思升起,越众而出,冲上了跳板,扶住了钱谦益的手臂。 “牧斋公,小心些,水太凉。” 钱谦益一愣,心说冬季水凉我知道啊,难道我还能去水里游上一游? 仔细看去,发现当面少年魁梧的身躯下,面庞神情里满是古怪,一时却不解其意。 见钱谦益被弄懵了,左梦庚分外满足,当先转身,准备护着钱谦益下船。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一股子莫名的惊悸突然在心底升起,仿佛有什么极大的恐怖袭来。 左梦庚来不及多想,猛地一推,随着钱谦益一同向水里摔去。 “小心!!!!!” 轰…………………… 刚刚没入水中,还来不及感受冰水刺骨,左梦庚就感到一股四面八方而来的狂暴之力卷着他和水流肆意翻滚。 无数的莫名东西纷纷撞在他的身上,让他疼痛难忍。 要不是第一时间就紧闭了呼吸,只怕翻卷的水流要冲入他的呼吸腔道了。 浪潮滚滚,非人力所能抗衡,他也无法,只能努力控制着身子,渐渐适应情况。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水流似乎平稳了。 左梦庚二话不说,双腿一蹬,冲出了水面。 刚刚抹去脸上的水渍,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呆住了。 只见原本繁华热闹的码头彻底不见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伴随着硝烟滚滚。 平整宽阔的码头也塌了半边,无数的死尸横在砖石之间,更有不少被抛入了水中。 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里,和血腥味构成了令他熟悉的环境。 水面上目所能及看到的船只全都被摧毁,一艘艘断折的木船充塞河道,数不清的货物散落在水中,已经成为了无主之物。 左梦庚吓坏了,四处看去,终于发现了侯恂、左良玉等人的身影。 一众大佬此时正被左良玉带着家丁死死护着,边战边退。 他们的周围,有数不清的匪人横冲直撞。见人就杀,兼带放火,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河对面,钞关门口,冯纶早已失去了从容和斯文。手里挥舞着一柄宝剑,隐隐在叫嚣着什么。 顺着看去,才发现有一艘锦衣卫的官船被炸成了两截,杵在河道中央。 无数的匪人驾驶着小船,朝着锦衣卫的官船蜂拥而去。 上面的锦衣卫惊惶喊叫,努力抵抗,可是涌上去的匪人越来越多。 钞关码头,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第35章 关键 变故来的是如此突然,也是如此巨大。 以至于左梦庚这样的人都懵了。 幸好身边咕噜噜的水声让他惊醒,看去时才发现是钱谦益。 左梦庚赶忙扶住,问道:“牧斋公,要不要紧?” 钱谦益脸色煞白,不过应该是被冻的。 现在的他,终于明白,水是真的凉。 “老夫少年时,也有浪里白条之技,焉能有事?别管老夫,快去救那姑娘。哎哟,花一样的娇滴滴,可莫要香消玉殒了。” 这老不修,自己命都要没了,还惦记着漂亮姑娘。 不过顺着钱谦益的指点看去,左梦庚亡魂大冒。 只见水面上一双素手正来回扑腾,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渐渐的快要看不见了。 不是别人,正是徐若琳。 左梦庚来不及想徐若琳为何到了水里,舍了钱谦益,飞速游去。 此时水里乱糟糟的,各种船只破损之后,零碎落的到处都是。其中就有一根粗大的桅杆插在水里,上面趴着一只猴儿。 不对,是一个人。 “唉呀妈呀,谁来救救我啊?” “本公子天降奇才,本应匡扶社稷,名垂青史。料不到今日亡命于此,呜呼哀哉,痛哭流涕。” 能叫喊的这么有腔调,肯定是张好古张大少爷了。 四周乱成一团,船也沉了。 他抓着桅杆死活不敢撒手,可并没有好过太多。 贼人开始放箭了。 乱箭横飞,嗖嗖地从身边不停飞过,吓的张好古都尿裤子了。 蓦地一根羽箭钉在了他两腿之间,差点让他晕过去。 恰好看到左梦庚飞速游来,张好古登时活了过来。 “左二,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好兄弟,一辈子。从今以后,你的花销兄弟我都包了。诶……你去哪儿?左二,我在这儿……” 左梦庚听到了也装没听到。 不管怎么说,张好古还有一根桅杆抱着。徐若琳那边却不能耽搁了,救人救急。 左梦庚游到徐若琳旁边,特意绕到了她的背后。 这丫头估计没少喝水,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了。 左梦庚怕被拖住,否则的话,救人不成,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从背后控住徐若琳,转头向岸边游去。 距离虽然不近,但对左梦庚而言,根本没什么难度。 幸好到处都在乱战,也没有人看这边,让左梦庚顺利地将徐若琳拖上了岸。 只是这丫头动也不动,显然被水堵住了呼吸。 救人要紧,左梦庚顾不得其他。一顿急救操作,加上人口呼吸,明显感到徐若琳的心跳重新恢复了。 “你……你干嘛?” “我在救你。” 徐若琳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左梦庚在啃自己。 这个状况令她慌了,想叫嚷,可是身躯在冰冷的水里泡过之后,感受到男性强烈的阳刚气息,真的好温暖。 他说是在救自己,那……那就当真好了。 “哦。” 有人却不这么看。 “少爷,光天化日的,咱家的名声要紧啊!” “也不是做这事的时候啊!” 一回头,才看到是左华和左代跑了过来。 左梦庚懒得和两个筒子解释,将徐若琳交给他们,吩咐道:“带着徐小姐离开这儿。” 码头上的乱局又有了新变化。 平民百姓该跑的都跑了,没跑的已经将性命留在了这儿。 现在码头上分成了三块。 侯恂、左良玉等人这边是一块,正在被贼人围攻。 左良玉带着左府的家丁陷入了苦战,公恒也已经加入帮忙。 这些都是东林党人,冯纶肯定恨透了他们,当然要杀之而后快。 另一块是水中的锦衣卫官船。 那里应该是冯纶的主要目标,也不知道船上有什么。 冯纶已经上了一艘船,在爪牙的护卫下亲自登上了锦衣卫官船。 还有一处,是城里来码头的路口。 此时那里出现了官军的身影,正在向里进攻。 码头闹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当地驻军不可能不知道。 可路口的对面是一幢高大的牌楼,贼人在上面安排了弓箭手。居高临下,将整个路口都封锁住了。 官军冲了两次,死伤了好几个,便不敢冲了。 左梦庚着重观察了一番,发现了破局点。 表面上看,左良玉那边最危险,毕竟在和贼人短兵相接。 可左梦庚发现他们状似危机,但因为退到了角落里,背后无忧,左府家丁又战力强悍,那些贼人一时片刻根本攻不进去。 锦衣卫官船那边看不到里面,不知道状况如何。但冯纶既然如此着紧,估计上去的都是贼人精锐。 左梦庚单枪匹马,没有必要可不敢去冒险。 那么破局的点,就在路口的官军那里。 只要官军攻进来,那么贼人必定难挡,覆灭是早晚的事。 想清楚了之后,左梦庚起身就要行动。 袖子被拉住,回头对上的却是徐若琳娇羞红晕的眼神。 “左梦庚……小心。” 左梦庚微微一笑,柔声道:“注意安全。” 拿了左华的弯刀,快速去了。 一直看左梦庚远了,徐若琳都没有回过神来。目光中,满是那道宽厚安全的背影。 左华看看左代,左代看看左华,虽然都看出了什么,但都不想说。 “徐小姐,咱们快走。贼子凶猛,可不能伤了你。” 徐若琳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忙随着左华、左代往人少的地方避去了。 “左二,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快来救我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 张好古的嗓门不错,一声还比一声高。 这一次贼人的箭没射偏,扎他屁股上了,好像给他增加了一条尾巴。 要不是不会水,哪怕是狗刨张好古都游上岸了。 左梦庚却没空管他。 将将摸到路口附近,他就看到了一道蹒跚的身影,正一步一挪地拉着辆车,往路口而去。 那身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破烂裤子只剩下一点能遮住大腿根,乌黑的血顺着大腿经过脚丫子,流的满地都是。 可那人似乎毫无知觉,就那么走着,距离路口越来越近。 “你……你是黄二?” 左梦庚认出来了。 那人抬头,一张脸都要瘦脱相了。 乱蓬蓬的头发沾满了黑灰,脸上也黑漆漆的分不出五官。眼神凝聚了好久,才对上左梦庚。 告别的时候,黄二是干净利落的。捧着他给的二十两银子,应该开始了新生活才对。 没想到再见时,却变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左……左少爷?” 黄二不敢认,话里带着哭腔。 左梦庚不由走过去。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看到他要过来,黄二一下子急了,几乎是拼了命地喊道:“左少爷,快跑!” 左梦庚愣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黄二更急,努力挣扎,却只带动一阵哗啦啦的乱响。 左梦庚这才看到,不知道谁干的,竟然将黄二的身体用细铁链和车子捆绑在了一起。 黄二见他越来越近,绝望地咆哮着。 “要……炸……啦!” 左梦庚猛然想到了什么,几步冲过去,一把掀开了车上的盖布。看到的东西,却让他浑身冰冷。 只见车上堆着一个又一个木桶,虽然封闭的严严实实,但黑火药的气味无比浓烈。 木桶之间,也看不见在何处,滋啦啦火绳燃烧的声音仿佛地狱的催命魔音。 黄二嚎啕大哭。 “左少爷,快走,快啊!” 左梦庚转身跑了两步,再回头,看着黄二心满意足的笑容,当真是热血爆裂。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转身回去,双手握刀,奋力高扬。 “嘿……呀啊啊啊……” 爆喝声中,左梦庚鼓起平生余勇,刀锋带着无匹的气势,咔喇喇声中,竟将车辕直接斩成两截。 车辕一断,铁链就失去了作用,左梦庚一顿划拉,将黄二弄了出来。二话不说,拽着他的膀子就跑。 堪堪跑了五十步不到,背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夹着无可匹敌的冲击波推着两人如同柳絮一样飞了出去。 遮天蔽日的烟尘翻涌中,无数的瓦砾碎物变成了恐怖的凶器。所到之处,收割着数不清的生命。 第36章 血战 左梦庚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觉着天旋地转。 脑袋里嗡嗡乱响,眼睛里一片血红,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他知道,这是爆炸后遗症。 有经验的他,连忙拍打了脸颊几下,总算是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再看周围…… 算了,已经不能看了。 爆炸的地方非常歹毒,和外面进码头的路口就隔着一排房子,路口那边的官军却看不见。 这边一炸,冲击波席卷,成片的房屋化为了乌有不说,也将另一边的官军扫了一大片。 肉眼可见,就有数不清的官军栽倒在地上,显然是死透透了。 更有无数的官军嚎叫着往后跑,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这可不是左梦庚愿意看到的。 这个码头里,冯纶的人最多,也十分的凶悍。多耽搁一分,就容易多一分伤亡。 尤其是刘宗周、侯恂、钱谦益等人都在其中,这要是被弄死,事大了啊。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官军溃逃,必须组织起来继续强攻。 想到这里,左梦庚准备过去。一回头,旁边还有一个懵逼。 不是别人,正是黄二。 可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他了。 “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乱跑。” 黄二猛摇头。 “俺的命是少爷救的,俺就跟着你。” 左梦庚气坏了。 “老子是要去打仗。” 黄二却很倔。 “那俺也跟着,俺不怕死。” 算了,情况紧急,左梦庚没空和他掰扯。 身子一转,冲进了旁边的断壁之间。 因为房子都被炸塌了,让他去到官军那边很容易。 刚一穿过去,就看到乌泱泱的官军正在败退下来。 左梦庚当街一站,气吞万里如虎。 “临阵脱逃,杀无赦!” 一群官兵面面相觑,纷纷停住脚步,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看到只有左梦庚一个人,甚至不少人跃跃欲试。 “咦,这不是左少爷嘛。” 官军中,一个小旗走出来,仔细打量着左梦庚。 左梦庚也记得他。 “啊,你是那个守门的军爷。” 那小旗放松下来,问道:“左少爷,为何拦阻我等?” 左梦庚喝问道:“贼人正在码头里肆虐,你等不思灭贼,跑什么?” 官军乱哄哄的,说什么都有。 “贼人动用了火药,俺们攻不进去。” “洛参将都被炸死了,此时不跑,俺们也得死在这儿。” 左梦庚听着,眼前阵阵发黑。 “你们参将死了?” 临清虽然是重地,但驻军只有一镇,设参将一名。 结果刚才的爆炸中,竟然把参将给炸死了。 那小旗苦笑道:“左少爷,不是我等不想打。可主将都死了,没人指挥了啊。” 左梦庚依旧不让路。 开玩笑,这可是目前临清唯一能够拿出来的军事力量了。 他面色严肃,连唬带诈。 “现在码头里,兵部侍郎、顺天府尹、太仆少卿、东昌知府均在。倘若他们被贼人所害,朝廷降雷霆之怒,你等还有活路吗?不但你们,你们的家人都要死。” 官军傻了,还真不知道这个情况。 不过没人觉着左梦庚在说谎,这几日临清来了许多大官,大家都是听到风声的。 再说了,不是为了对付大官,用得着玩这么大的阵仗? 这些官军怕了。 那么多大官要是死在这儿,他们只怕真的要陪葬。 那小旗都要哭出来了。 “左少爷,俺们真打不进去啊。贼子在牌楼上放了弓箭手,谁冲出去就射死谁呀。” 左梦庚问道:“你们不是有盾牌吗?就算没有盾牌,弄了门板也行啊。” 一个把总哼道:“贼人手里有劲弩,盾牌和门板挡不住。” 内地明军的盾牌,大多数都是藤牌。防防弓箭还成,碰到劲弩,就跟纸糊的一样。 左梦庚急了,穿过官军,跑到前头去观察。 那些官军尽管丧胆,但也不敢跑了,跟在他的屁股后头。 左梦庚摸到路口这里,从隐蔽处探头出去观察。 发觉这地方还真的险要,官军要想冲进码头,就只能走这里。 可贼人在对面数十步外的牌楼上布了弓箭劲弩,将整个路口都封住了。 该怎么办呢? 正彷徨无计的时候,左梦庚看到一物。 “你们有虎蹲炮,为何不轰他娘的?” 把总气急败坏。 “你会不会打仗?你看看这地形,虎蹲炮架的出去吗?” 原来他们所在的位置,和路口有个小转弯,所以才能藏在这里,不被贼人的弓箭手射到。 可要是架虎蹲炮的话,必须得出去,立刻就成了靶子。 明明有利器却用不上,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儿? 左梦庚焦急地四处打量,待看到周围地形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大决战》中解放天津战役里经典的一幕。 这让振奋莫名,立刻喊道:“快,去找梯子。” 几个军官不明所以。 “干啥?” 左梦庚一指马路对面的茶楼。 “路口这里没有遮掩,架不了炮。那上面还架不了吗?贼人肯定注意不到,咱们把虎蹲炮架在上面,不就能打了嘛。” 几个军官看看茶楼的楼顶,再看看对面的牌楼,纷纷懊恼地拍打着脑门。 “哎呀,咋就没想到呢。” 找到了办法,这些官军的勇气也回来了。很快,梯子被找来,悄悄地架在了茶楼的背后。 那小旗一马当先,背着虎蹲炮上了楼顶。其余的兵丁背火药、背弹丸,跟着上了。 过不多时,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鸣响起。 再看对面的牌楼时,早已腾起漫天的烟尘,夹杂着贼人凄厉的惨叫。 阻碍终于被干掉了。 左梦庚一举弯刀,喝道:“冲。” 他一马当先,带着数百官军涌进了码头。 他也不认得谁,只得抓到谁就是谁,开始分派任务。 “你带人去那边,解决诸位大人;你带人去攻占钞关衙门,务必保护好里面的文书档案;你们控制这个路口,不让贼人从此跑掉,也不许有人再进来。” 官军加入了战场,形势立刻逆转。 左梦庚反倒是闲了下来,放眼四顾,发现贼人的败相已成。 唯独水面上的那艘锦衣卫官船,依旧在酣战不休。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值得冯纶摆下这样的惊世阵仗? 左梦庚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扑通跳下水,悄悄地朝着锦衣卫官船游去。 这一次黄二没法跟了,他不会水,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左梦庚去了。 左梦庚游到了近前,躲在水里悄悄地听了下。发现甲板上没有什么动静了,反而是船舱里喊杀声大作。 他想了想,摸到了官船断裂处,寻了个口子,摸了进去。 里面倒也不算黑透,断裂处光线进来,依稀能够看着一些。 左梦庚如同幽灵一样往喊杀声处摸去。 三拐两拐,前面一个缺口,正堵着一个人。 穿着锦衣百户的官袍,浑身浴血,情况不大好。 左臂已经断了,脚下血液凝成了池水,只握着一柄绣春刀,背靠着舱壁,正在做困兽之斗。 冯纶野兽一样的喊叫声充斥船舱。 “老祖宗!干爹!你们在哪儿?孩儿来救你们了。你们快出来,咱们打回京师去,弄死崇祯小儿,换个皇帝,继续威风!” 那锦衣百户哈哈狂笑,声音里带着绝望。 “冯纶,枉你机关算尽。你以为魏忠贤、李朝钦在这官船上?哈哈哈哈,皇爷神机妙算,猜到有你这等不轨之臣,早就从别的路,把魏忠贤、李朝钦送走啦。哈哈哈哈哈……” 左梦庚精神大震,这才明白,冯纶布下这样的杀阵,竟然是为了营救魏忠贤、李朝钦。 明史记载,崇祯元年十一月,上谕魏忠贤、李朝钦发配凤阳守陵。 如今可不就是十一月嘛。 第37章 劫财 冯纶疯狂一击,竟为劫囚。 不过想想也合理。 他乃阉党下面的蚂蚱,魏忠贤、李朝钦完蛋了,天下之大,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可就算真的劫囚成功了,冯纶又哪里来的把握翻盘呢? 左梦庚迷惑中,冯纶已经逼近了那个锦衣卫百户。 “狗贼,死到临头还敢欺瞒?咱家早就得了准信,焉有失手之理?” 那锦衣百户竟是条汉子,临死不惧。 “阉贼,你可知为了押送魏阉和李阉,我锦衣卫布下了多少疑阵?谁不知道临清乃水路要冲,又怎么会走这条路?” 前面稍微寂静了一下,随即冯纶的声音就彻底疯狂了。 “你说谎!狗贼,老祖宗和干爹必在船上。上,给我将他乱刀砍死,救出老祖宗和干爹!” 前舱脚步声登时纷杂起来,数人挥舞着刀剑冲向了那锦衣百户。 情况紧急,左梦庚来不及多想,单刀前送,顺着那锦衣百户的侧面就卷了上去。 谁也没有想到船舱里竟然潜伏着别人,被左梦庚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冯纶身边的护卫当然都是高手,可面对上左梦庚这种吸收了后世搏杀技术的战斗机器,当真是扬汤沸雪,无人能挡。 一片血雨当中,惨叫声连绵不绝,左梦庚竟杀透了贼人,寒锋直指冯纶。 冯纶惊丧失魂,嗷唠一嗓子,转身就跑。 船舱里狭窄,左梦庚满身武艺也快不起来,只能在后面追。 唯独那锦衣百户错愕当场,愣愣地看着满地死尸,再看看手中的刀,赫然发觉,自己似乎不用死了。 冯纶前脚跑出了船舱,左梦庚后脚就追了出来。 不过他出来了之后才看到,冯纶跑不掉了。 就在另一边,周游、柳一元还有左荣几个,已然上了船。 原来官军加入战团,贼人开始溃败,左良玉那边的情势得到了缓解。 左荣等人最在乎的,当然是左梦庚的安危。看到他往锦衣卫官船上游去,左荣等人便跑来帮忙。 周游一听说冯纶在船上,哪里还顾得其他,跑的最快。 如今仇人当面,周游须发皆张,宛如怒狮。 “阉贼,你害我家破人亡,血海深仇,今日一并和你算了。” 看着明晃晃的刀子步步逼近,冯纶满脸死色,两腿战战想要转身逃跑。 可一回头,左梦庚追出来了。 这下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左梦庚杀意盈盈,喝道:“冯纶,看看你干的恶事。多少无辜因你而惨死,下去和他们赔罪吧。” 周游踏上一步,道:“贤弟,此獠交给我处置如何?” 这是应有之意,左梦庚当然不会反对。 周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步步紧逼冯纶,气势越来越盛。 “阉贼,到了地府,阎王当面,好好忏悔你的罪孽去吧!” 说罢,长刀扬起,光华刺眼。 冯纶一声绝望的惨叫,好大的头颅直飞而起。 周游一把抓住,走到船边,朝着整个码头大喝。 “冯纶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声浪远远地散开,还在负隅顽抗的贼人纷纷看来。 待看到冯纶果然被杀,这些人的斗志立刻冰消瓦解,夺路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贼人这一乱,官军立刻勇气倍增,开始大肆追杀。 一场乱局,眼看着是定了下来。 周游做完这一切,随手将冯纶的脑袋扔到甲板上,跪地大哭。 “爹!娘!大哥!姐姐!我终于给你们报仇啦!” 周家之惨,在场的人全都有所耳闻。对于周游的发泄,只会更加同情。 不过看着冯纶的脑袋,左梦庚猛地想到了什么,连忙对左荣等人道:“快回府牵了马来这儿。” 左荣还不明白,左贵已经哎呦一声,当先跑了。 左梦庚急慌慌地下船,临走被柳一元抓住了。 这位柳大公子目光复杂地看着左梦庚,先前左梦庚的种种动作,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那日左梦庚说起在畿辅拼杀情景,他未亲见,总觉得左梦庚是在吹嘘。 可今日,就在面前,他亲眼看到了左梦庚如何力挽狂澜的。 这个同辈之悍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和你同去。” “你?” 左梦庚游移不定,将要做的事,必须隐秘才成。 柳一元神情一肃。 “说好了的,从今以后唯你马首是瞻。怎么,不认我这个兄弟了?” 左梦庚认真地看着他,爽朗大笑。 “那……走吧。” 柳一元开心不已,跟上了左梦庚的脚步。 左梦庚先是上了岸,奔到左良玉等人那边。 此时交战已经结束了,一群人正默默地休憩。 左梦庚打眼看去,左良玉、公恒全都多处负伤,左府的家丁也战死了七、八个。 侯恂、曹文衡不愧是史书中记载的猛人,面色如常,竟然开始指挥官军了。 刘宗周、耿章光、王蔚然等纯粹文人,却瑟瑟发抖,躲在最里面,不忍看这人间惨剧。 左梦庚只找侯恂,这位是能做事的。 “若谷公,临清知州。” 之前的临清官员,被曹文衡统统抓了送去京师问罪。也不知道为何,新任临清官员始终没到位。 现在却让左梦庚看到了机会。 侯恂只是一愣,随即便通透了。 “我省得了。” 左梦庚野心勃勃,并没有刻意隐瞒,侯恂等人都看的出来。 如果是从前,当然是擒拿了问罪了事。 可侯恂这些人多年来宦海沉浮,经历、见识的太多,早已不同以往。《国富论》和左梦庚近日来的论调,也让他们的思想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现在就跟着左梦庚造反,那是不可能的。但阴戳戳的搞点事,多一种选择,侯恂还是乐意的。 这一点上达成了默契,左梦庚终于放下心来。 恰好左荣带了马来,左梦庚也不耽搁,带着柳一元上马,十个人飞速出城,直奔庄子。 一路冲进冯员外的庄子,目标只有河边。 远远的,就看到那冯员外正指挥着人手,往岸边的船上搬运箱子。 快马奔驰的声音藏不住,眼瞅着来的不是自己人,冯员外惊恐大叫,转身就往船上跑。 还有几个人抓了武器迎过来,想要阻拦。 都不用左梦庚下令,左荣等人拿出弓箭,一箭一个,将那些人纷纷射死。 柳一元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是要做什么?” 左梦庚的目光里,只有水中的船。 “抢钱。” 左梦庚等人来的太快,那些财宝还没有全部搬到船上。甚至因为这个速度,船想要驶离都做不到了。 冯员外急的亲自去摘缆绳,可船舱里突然跑出个衣裳褴褛的小孩,虽然双手被绑在身后,却十分决绝地撞在了冯员外身上。 冯员外不防,一屁股坐倒。 待看清后,恶向胆边生,拿起旁边的刀就向孩子砍去。 左梦庚看的目呲欲裂,爆喝道:“左永。” 左永就在旁边,二话不说,弯弓如满月,箭去如流星。 冯员外的刀还没有落下,就被铁箭贯穿了喉咙,带落到了水中。 这边冯员外刚被射死,左梦庚已经到了。 连续两刀,砍死最后两个贼人,他踏上木船。 那小孩就跌坐在甲板上,愣愣地看着左梦庚,小脸上全是惊魂未定。 左梦庚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了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左梦庚却没有管他,而是先冲入了船舱,生怕还有敌人。 船舱里堆得满满的都是木箱子,一眼看不清全部。不过角落里窸窸窣窣的,有些动静。 “谁?出来!” 角落里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一张惊恐难安的小脸。 竟又是一个小孩,还是个小女孩。 不等左梦庚说什么,腿肚子上一痛。低头去看,那被他忽略的小男孩竟扑了上来,张嘴咬他。 “不要杀我妹妹……” 小男孩宛如幼狮,带着满脸的决绝,竟不顾自身安危。 左梦庚明白了,拍拍他的脑袋,温声道:“你们安全啦。” 说罢,挥刀割断了小男孩身上的绳索。 小男孩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赶紧跪好,砰砰砰给左梦庚磕头。 完了之后,又跑进船舱,将小女孩拉了出来,又为她解绳子。 柳一元也上了船来,看着两个小孩不明所以,也就不管了。 恰好身边有个木箱子,便随手打开。 刺眼的金光迎面扑来,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 “这……” 第38章 陆氏兄妹 “这些钱……” 柳一元心脏砰砰地乱跳,以他家的富有,都没有见识过。 “我的。” 左梦庚的眼神很危险,让柳一元“见面分一半”的念头瞬间化为乌有。 “你不怕惹麻烦?” 左梦庚盯着他。 “如果有麻烦,就是你带来的。” 柳一元看看左右,明白了。 这里除了他,都是左府的人,左梦庚还真的不怕泄密。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左府原本在临清够不上档次,要不是有侯恂赏识,左良玉都没资格与张氏、柳氏、耿氏等大族站在一起。 可现在不同了。 这么大一笔银钱落袋,左家的实力提升了不知多少。 柳一元却小看了左梦庚。 “兄弟,我问你,现如今你柳家如何?” 柳一元一愣,心说怎么说到我家头上了? 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 “你不是知道嘛,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其实是非常不好。 柳家最风光是在柳一元老爹柳佐活着时。 柳佐可是工部尚书,这是一个肥缺。即使他很清廉,柳家的财富也在柳佐时迅速膨胀,豪横乡里。 柳佐一死,柳家就没有了主心骨。 柳一元年幼,还没有功名,在本地还能混得开。但想要重现柳家辉煌,绝无可能。 他还有一个叔叔,叫柳佶。可年龄比他还小,如今正在读书。 虽然平常柳一元任性桀骜,但也深知,柳家岌岌可危。 尤其是这一次侯恂、刘宗周、钱谦益三位大佬到来时,倘若柳佐尚在,必定和这些大佬谈笑风生,平起平坐。 而他一个小辈,虽然代表了柳氏门户,却只能跟一帮后代混迹,连大佬们的身边都进不去。 柳一元表面不说,实则暗里忧心忡忡。 左梦庚就是知道柳一元不甘心,所以才拉拢他的。 “柳尚书天下仰望,方有柳氏赫赫威名。可我等后辈,岂能只会仰仗先人蒙荫?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才对得起列祖列宗。” 左梦庚指着那些箱子,又道:“这笔银子,我想拿来做大事。兄弟,可愿帮我?” 做大事? 做何大事? 柳一元头皮发麻,可左梦庚的话真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别人一提他,必说是柳尚书之子。 他很想告诉别人,他叫柳一元。 可他没有这个底气,就因为他没有什么功业。 本能告诉他,左梦庚似乎要做什么极度危险的事情。 可观如今天下,纷仍动荡。 都说乱世出英雄…… 柳一元抱拳施礼,无比郑重。 “左兄豪情壮志,令人敬佩。今后柳某便附翼其后,还望照拂。” 收获一个人才,左梦庚很开心。拍拍柳一元的肩膀,仔细吩咐道:“今后对那蒲州王蔚然,还要虚以为蛇,不可付之真心。” 柳一元一愣,没想到左梦庚说起的居然是这个。 “这是为何?王蔚然乃名门之后……” 左梦庚往北一指。 “这些晋商见钱眼开,什么都敢做呢。” 柳一元立刻明白了。 倘若是这样,还真的需要加以小心。 左荣几人很快回来了,全都拖着好几具尸体。 冯员外和他的手下,一个跑掉的都没有,全都被灭口了。 左梦庚对左贵吩咐道:“你去庄子上,让老秦头、张延组织些可靠的人手,将这些钱财都拉回去,妥善保管。” 左贵领命去了。 左华还不过瘾,道:“少爷,那冯员外在庄子上有宅子,可能里面还有好东西,不如咱们去抄了吧。” 左梦庚似笑非笑,问道:“你去把冯员外的地方给抄了,等锦衣卫来了一看什么都没有,你说他们会找谁呀?” 左华目瞪口呆,挠挠头,知道自己蠢了。 左梦庚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也不在意,让左荣等人将尸体都处理了。 老秦头、张延来的很快,带了二十来个青壮。 “箱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你们要小心些。如果出了意外,别怪本少爷心狠手辣。” 财帛动人心,左梦庚不得不狠一些。 那些庄户刚刚收了他送的粮,吃了几天饱饭,对这个少爷正感激的时候,很是听话。 果然没人擅自打开箱子偷看,老老实实地运了回去,让左贵、左代安排,稳妥地藏了起来。 剩下的,就是两个突然多出来的孩子了。 从始至终,那小男孩始终护着小女孩,牢牢地保护在身后,胆怯地看着人来人往。 左华是个没善心的。 “少爷,要不……” 他开始抽刀,抽到一半被左荣踹了个跟头。 “滚蛋。” 很好,不用左梦庚动手了。 “孩子,你们叫啥,家在哪儿?” 两个孩子挺麻烦的,必须要妥善处理。 小男孩在左华抽刀的时候,紧张到了极点。待左华被踹跑了,才稍稍平复了下来。 “恩人,俺叫陆娃子,她是俺妹子,叫陆小妹。” 得,穷苦人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这名。 “你们爹娘呢?” 陆娃子眼角闪过泪花。 “爹和娘做豆腐的,那天去码头送豆腐,就没再回来。俺做好了饭,等到了晚上,就带着小妹去找。没找到爹娘,那些人就把俺俩关了起来。” 左梦庚和柳一元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谁,居然对做豆腐的贫苦人家下手。 陆娃子说了,见左梦庚和柳一元不吱声,还以为他俩不满意。害怕之下,干脆有什么说什么。 “那地方有好多孩子,有位没有胡子的老爷爷。来一次,孩子就没几个。” 左梦庚和柳一元大惊,没想到其中还涉及到了拐卖。 “没胡子的爷爷?” 陆娃子八、九岁,已经记事了。 “那个冯老爷,管没胡子爷爷叫叔父。” 冯纶和冯员外居然还拐卖儿童? 可听了陆娃子后面的话,他们才知道此事更加残忍。 “孩子少了后,那老爷说什么……祝叔父长命百岁。有个蒙着脸的漂亮姐姐,却说没胡子爷爷比鬼还可怕。” 左梦庚和柳一元热血冲天,几欲咬碎了牙齿。 本来砍了冯纶的脑袋,左梦庚还觉得有些过份。 现在得知这老太监居然用童男童女做药引,奢望长生,真是把他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老阉贼,何以称人?” 柳一元随手一刀劈在了船舷上,如果冯纶出现在他的眼前,肯定会被他砍成肉酱。 左梦庚趁机灌输。 “怎不想想,又是谁给了这等阉竖肆意妄为的权力?” 柳一元阴着脸不说话,当然知道左梦庚话里的含义。 可左梦庚说错了吗? 万历至今,皇帝派出来的太监做了多少恶事! 别的地方不说,单单临清这里,万历年间太监马堂在此担任税监,短短数年内就导致缎店关门二十一家、布店关门四十五家,杂货店关门四十一家。 本地百姓忍无可忍,发起暴动,这才有了王朝佐义士名垂千古的故事。 阉宦之害,已经到了祸乱天下的程度。 倒是左梦庚冷静的快,发觉了陆娃子话里的玄机。 “蒙着面的姐姐?” 他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陆娃子只是个小孩,说话也没有什么逻辑性。 可陆娃子却给了他一个特大的惊喜。 “没胡子的爷爷管那个姐姐叫什么圣女,背后的时候又说她是啥魔教妖女。” 好似一道闪电凭空而降,劈开了左梦庚心里的谜团,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徐雅晴本来在畿辅蛊惑人心,制造大乱,为何好端端地来到了临清? 据赵四透露,她来临清见了了不得的人物,却不知是谁。 冯纶在钞关码头设下杀阵,想要劫持魏忠贤、李朝钦,情报从哪儿来的? 如何确认锦衣卫行程? 如意门里碰到的运送火药队伍,还有那个领头之人身上刺鼻子的香料味。 除了太监,哪有男人往自己身上洒香粉的? 左梦庚可以确定的是,钞关之变是原来历史上没有的。 毕竟这么大的事,一旦发生了,史书也好、地方志也好,不可能不记载。 既然没有,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本来的时空里冯纶没有动手。 为何如此,他很快也想到了根源。 一切居然是他带来的蝴蝶效应。 闻香教和冯纶合作,帮冯纶劫囚。 冯纶在临清经营日久,魏忠贤爪牙遍布天下,闻香教在山东根深蒂固。 倘若三方联合起来,加上畿辅之乱吸引了北直隶大量的官军,他们趁势作乱,山东危矣。 本来一切设计的好好的,一旦发动必成雷霆之势。 可闻香教的人在城门口看到了左梦庚,导致计划出现了变故。 第39章 博弈 左梦庚在背刺乱匪的时候露了相,被混在其中的闻香教徒看到了。 他出城时露了踪迹,于是徐雅晴就得知了消息。 徐雅晴并不知道他是临清人,出现在这里其实是回家,还误以为他是衔尾追索而来。 闻香教乃朝廷通缉重犯,徐雅晴怎么可能允许危险存在,干脆先下手为强。 如果那次围杀被徐雅晴成功了,那么钞关之战必不可能发生。 因为有闻香教的情报,冯纶知道魏忠贤、李朝钦没有走临清,也就没有了发动的理由。 可左良玉适时出现,导致徐雅晴功败垂成。 徐雅晴不敢继续留在临清,逃之夭夭,冯纶因此得不到想要的情报。 生死存亡之际,这个狗太监决定赌一把,结果把钞关码头给炸了。 这一战,影响之大,只怕不亚于两年前的王恭厂大爆炸。 朝廷如何应对,此中文章颇多。 奈何京师太远,左梦庚也管不到。 不过陆娃子的机灵劲,却让他颇为喜欢。 “张延,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去,好好养着。” 左梦庚给了十两银子,将两个孩子交给了张延,养在庄子上。 张延也不废话,收了银子,带着两个劫后余生的孩子去了。 柳一元还在回味他的话,问道:“你打算从何处着手?” 左梦庚摇摇头,没有十足把握。 “看后续,朝堂那边的博弈如何。” ………………………… 深夜中的紫禁城如同趴伏在大地上的巨兽,随时能够吞噬人间的一切。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渺小的人类总会情不自禁生出敬畏。 然而却有人顾不得皇城威严,在紫禁城里健步如飞,一路直冲,最终闯进了养心殿。 “皇爷,临清八百里急报。” 养心殿里屋的炕上,一个清瘦的青年正在专注地看着奏折。 此人身着明黄色道袍,披散着头发,随意又不失威严,正是当今大明天下的主人,崇祯皇帝朱由检。 八百里急报,说明事态紧急,让崇祯的脸色闪过一抹忧色。 “呈上来。” 小太监膝行两步,将急报举到崇祯面前。 崇祯拿起,方看了两眼,登时勃然大怒,直接摔了桌子,咆哮声响彻大殿。 “狗贱奴,焉敢如此?” 屋里、屋外的内侍们全都噤若寒蝉,生怕殃及池鱼。 黑影里走出一个老太监,仔细安抚起来。 “皇爷万金贵体,身系国本,损伤不得,还请息怒。” 看到此人,崇祯的怒火总算是消散了一些,但如旧和愤怒的狮子一样。 “大伴,魏忠贤死而不僵,惹出祸事来了。” 那老太监,正是崇祯在信王府时的老人王承恩。 他不知道急报上写了什么,也不去看,只顾着伺候崇祯。 “天大的祸事,有皇爷执掌乾坤,须臾可平。” 这份忠心令崇祯颇为感动,终于冷静下来,也把事情说了。 “临清镇守太监冯纶,悍然用火药炸毁了钞关码头,造成百姓死伤无数,妄图劫持魏忠贤、李朝钦,行大逆不道之举。” 王承恩讶然。 “奴婢记着,魏忠贤、李朝钦可没有走运河啊。” 崇祯的脸上闪过自得。 “朕早已料到魏阉的孝子贤孙必不甘心,焉能没有筹谋准备?此番冯纶丧心病狂,却功亏一篑。” 王承恩小小地奉承了一下。 “皇爷明见万里,洞若烛火。魏忠贤都束手就擒,区区冯纶不过是如来佛祖手掌心里的孙猴子罢了。” 崇祯冷哼。 “他算甚子孙悟空?还没用朕出手,就被人斩杀当场了。” 王承恩露出笑意。 “看来临清当地官员还是忠勇任事的。” 崇祯脸色古怪。 “一个兵部侍郎、一个顺天府尹、一个太仆少卿、一个东昌知府,外加一个前任辽东都司,还有临清本地驻军,要是还不能绞杀冯纶这个畜生,才是奇哉怪也。” 王承恩弓着腰,嘴里说着好话,实则内心焦急。 阉党被干掉后,内廷出现了大量空缺。 他是崇祯最信重的太监之一,被委任为秉笔太监。奈何上任时短,很多头绪还没有缕清呢。 见崇祯震怒不已,却不明白此事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第二日的朝会上,乌云压顶的气氛才让王承恩知晓不对。 崇祯昨夜接到了临清之变的消息,众位大臣天明时分也收到了。 镇守太监动用火药和匪徒,炸毁钞关码头,悍然劫囚,消息一出,举世震惊。 之前崇祯手起刀落,迅速利落地收拾了魏忠贤和一众阉党大佬,让所有人都误以为阉党不堪一击。 可是临清发生的事,重重地打了崇祯和朝廷的脸。 区区一个镇守太监,就差点酿出滔天大祸。 不少人都联想到,倘若真的让冯纶将魏忠贤劫走了,那些残存的阉党分子只怕会纷纷响应,祸乱天下。 一时间,许多官员都面带杀气看向朝堂里仅剩的一些阉党官员。 刚刚回到京师的韩爌越众而出,身为首辅,他必须表态。 而身份东林大佬,诛除阉党更是他的任务。 “陛下,阉党余孽贼心不死,倘若除恶不尽,臣惟恐江山板荡,社稷不稳呢。” 钱龙锡也出来了。 虽然韩爌的回归让他很不满,但是在对付阉党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今日区区一冯纶,便敢效博浪之举。内廷、外朝尚不知还有多少阉党死忠,臣唯恐陛下安危,不得不慎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阉党官员全都吓坏了。 这是要扩大打击面啊! 可该死的冯纶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举来,又让他们该怎么办呢? 一时间,不管是东林官员,还是阉党官员,竟然都恨透了冯纶。 有两位大佬带头,众位官员纷纷出声,众志成城,似乎不将阉党所有人都干掉,是不会罢休的。 崇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沸反盈天的喊打喊杀声,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如果没有了阉党,满朝都是东林…… 强压内心的焦躁,崇祯的目光在群臣当中搜寻,突然道:“温卿,你意下如何?” 被他寄予厚望的人,是温体仁。 崇祯虽然年轻,但帝王之术学的不错。 登基初始,清除阉党后,发现朝堂大片空缺都被东林占据,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于是开始提拔非东林派系官员。 浙党后起之秀温体仁由此进入他的视野,以礼部右侍郎的身份领本部,俨然尚书。 左侍郎徐光启被彻底压制,根本没有多少话语权。 当满朝都是喊打喊杀时,温体仁就知道,皇帝是不想的。 尤其是那些残存的阉党官员,崇祯并不想处理掉。否则的话,就没人攻击刘鸿训了。 如今刘鸿训被攻击的焦头烂额,心力憔悴,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温体仁早就收到崇祯的暗示,准备培养他入阁。 既然如此,就要为老板解忧。 “陛下,臣以为,万般缘由,皆因魏忠贤而起。只要把握住了这一点,则冯纶之事必不会再有。” 温体仁找到了破局点。 阉党余孽之所以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举动,就是因为魏忠贤还活着,那些人便觉着还有翻盘的机会。 温体仁提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只要魏忠贤死了,剩下的阉党成员没有了指望。 不想被东林党围攻的话,就只能对皇帝俯首帖耳,皇帝还可收获一批忠实走狗。 崇祯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玄机,不由得对温体仁大为赞赏。 他早就想弄死魏忠贤了。 只是碍于魏忠贤乃先帝临终的托孤之臣,刚一登基就痛下杀手,担心世人说他薄情寡义。 可现在冯纶做出的恶事,成为了最好的借口。 崇祯从谏如流,立刻道:“如此……着锦衣卫去办了吧。” 想了想,他也怕东林官员不满意,又加了妥协的条件。 “另传旨意下去,召回各地镇守、税监、矿监,还政于地方。” 韩爌、钱龙锡面面相觑,发觉那个龙椅上的小皇帝,似乎有些陌生。 只一个举动,朝堂里的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 不少官员都心底思量,琢磨皇帝此举是何种信号。 温体仁说完了自己的主张,就回到了位置。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 东林诸臣怅然若失,却又无力再战。 你们说要惩治阉党…… 行,皇帝亲自下令除掉魏忠贤,甚至连在各地无法无天的镇守、税监、矿监都招回来了。 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追究其他人吗? 第40章 朝堂变动 阉党闯出偌大祸事,理应重惩,以谢天下。 然而一番权衡、博弈后,落得个草草收场,意犹未尽。 这无疑给了东林诸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怔怔看去,龙椅上的那位新君,竟然陌生起来。 朝堂情势之变,往往就是这么突然,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一样。 殿外传来通报。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求见。” 锦衣卫虽然是皇帝爪牙,指挥使更是皇帝亲信,但没有整日伴驾君前的道理。 骆养性当了这指挥使,目前头等大事,就是甄别奸逆,帮崇祯维持朝纲。 能让他此时赶来求见,必是大事。 众臣瞩目之下,骆养性快步入殿。 “陛下,臣刚得了探子密奏,附有临清之变详情。” 崇祯精神一震,霍然坐起。 “速速道来。” 他昨夜得到的是军情,虽然快速,但是语焉不详,具体情形并不知晓。 众臣得到的消息,也是真假难辨。 直到此时,锦衣卫才带着确实的消息来了。 “两日前,镇守太监冯纶于钞关码头埋设千斤火药,又纠集数百凶徒,趁我锦衣卫官船入关之际,悍然发动。恰逢礼部侍郎钱谦益途径临清,本地乡老倾城相迎,码头前人山人海。火药爆炸之下,死伤无数。” 大殿里惊呼不绝,才知道事态竟如此严重。 骆养性顿了顿,又道:“冯纶误以为魏忠贤、李朝钦在我锦衣卫官船中,发动突袭,意欲劫囚。同时大开杀戒,惨死者众多。码头被炸塌,过往船只毁坏严重,阻塞河道。幸得原辽东都司左良玉在场,指挥若定,扭转乾坤,最终擒杀冯纶。” 诉说了事情经过,骆养性知道,接下来的东西,才是重点。 “此役临清参将洛选华战死,当地驻军损失过半。本地百姓伤亡难以统计,初步估计,应有千百之多。临河房屋、仓储毁于一旦,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朝堂上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真的知晓发生了什么,大家才发觉,似乎对阉党的处理着实轻了一些。 崇祯也是血气冲头,怒不可遏。 奈何怎么处理阉党,事关朝局稳定。而且他已经金口玉言定下来了,焉能反悔? 幸好又有新情况传到。 “陛下,兵部侍郎侯恂、顺天府尹刘宗周、太仆少卿张振秀、东昌知府联名奏报。冯阉为祸甚巨,最重者当属运河阻塞,南北断绝。奈何临清官员空缺,诸般事项调配不利。几位大人临时管控,却名不正言不顺,恳请朝廷为安危计,任命临清官属,以解纡困。” 这份奏疏可谓是将朝廷上下统统打脸。 这里君臣还在做权力之争,却忘记了临清那边的困境。 别的不说,运河阻塞,货运不通,这后果没人能承担的起。 君臣这惭愧间,锦衣卫都督同知吴孟明也来求见,并且带来了一个人人色变的状况。 “陛下,临清之变传遍京师,市面惶恐,已成乱局。粮价暴涨三倍,布价暴涨五倍,盐、油、茶等货物被蜂拥抢购。再不处置,恐酿灾祸。” 任何变故,商业的反馈永远是最迅速的。 临清之变的消息今日传到京师,物价立刻开始紊乱起来。 谁都知道,京师百万之众全赖运河供养,临清则是运河重镇。 现在运河在临清段堵塞了,南方货物运不过来,京师只怕要遭难了。 这一下崇祯坐不住了,连忙问道:“诸位爱卿,该当如何?” 大理寺丞杨一鹏越众而出,似乎早有准备。 “当务之急,应部署临清官属,即刻赴任,疏通运河,恢复民生。” 崇祯慌了神,忙问道:“杨卿可有主意?” 杨一鹏还真有。 “陛下,原永丰知县瞿式耜履任地方,政绩卓著,此番起复,本拟任户科给事中。臣以为,当用其经验,改为临清知州,恰得其所。” 瞿式耜的名头,崇祯是听过的,立刻道:“传旨,命瞿式耜转任临清知州,无须赴京师接印,即走马上任。着吏部另拟临清附从官员,不得耽搁。” 吏部尚书王永光领命,面色犹豫,可他素无急智,一时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朝臣中又有人出列。 “陛下,山东道巡按御史张继孟即将赴任。此人素知山东事,可为临清兵备道,整饬军伍,以备不测。” 崇祯已经慌了,没有想太多,当场点头。 又有官员道:“陛下,如今临清参将洛选华战死,诸军无人统领,恐生祸乱。原辽东都司左良玉平乱有功,可起复重用,坐镇临清。” 王永光额头冷汗淋漓,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瞿式耜是钱谦益的学生,张继孟属性不明,左良玉既然去迎接钱谦益,必定和东林党关系匪浅。 这要是被任命下来,临清重地岂非落入东林手中? 咽喉要地,被一党所把控,旦夕生变,朝廷必然无力应对。 想到这里,他赶紧跳了出来。 “陛下,不可。左良玉乃本地人,不可在家乡任职。” 崇祯都准备点头了,闻言恍然,暗暗心惊,从善如流。 “王卿所言在理,依你之见,何人可为临清参将?” 王永光只是不想让东林党得逞,他又认得几个武将? 焦急之间,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战报,忙道:“南皮游击刘源清于畿辅剿灭贼乱有功,杀敌无数,乃沙场宿将。吏部本拟提拔,臣以为可升任临清参将。” 崇祯可不知道刘源清是谁,但只要不是东林党就行。 “可。” 群臣当中,东林当人喟然一叹,知道功败垂成了。 不过他们很不甘心,依旧抓着不放。 “陛下,左良玉此番诛杀冯纶,平息祸乱,功劳有目共睹。倘不酬赏,有违朝规。” 崇祯想了想,也知道这是应有之意,便道:“那么就让左良玉官复原职,去保定担任都司吧。” 也只能这样了。 但临清的困难却没有完事。 钱龙锡再次出来,说的话令崇祯很不高兴。 “陛下,临清河道阻塞,钞关损毁,疏通修整必定耗费人力物力。臣恳请发内库银,以供当地运作。” 崇祯阴着一张脸,对钱龙锡意见很大。 该死的家伙,总是惦记朕的银子。 “朕素闻临清富足,乃膏腴之地。修缮码头、疏通河道,可令官员筹挪两便,无须通禀。” 只要不让朕掏银子,怎么都成。 请崇祯发内库银被否了,钱龙锡并不气馁,趁势道:“陛下,临清钞关本为户部所辖,后由内廷遣人署理。如今冯纶伏诛,钞关群龙无首,主事人究竟出于户部,还是内廷,还请陛下独断。” 此言一出,堂下无数双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那可是临清钞关啊! 天下五大钞关之一,素有天下第一仓的美誉。 临清钞关的油水有多大呢…… 万历年间,临清钞关所收税银,占全国关税的四分之一,是山东省全年税收的十倍。 正因为如此肥沃,天启年间,阉党派遣了税监,将此地占据。 现如今阉党完蛋了,临清钞关是回归户部名下,还是内廷继续派人占着,一下子成为了焦点。 钱龙锡选的节点非常好。 他刚刚要求崇祯发内库银,帮临清疏通河道,却被崇祯否了。 那好,让你掏钱你不干,天下第一肥缺的临清钞关你放不放手? 有那么一瞬间,崇祯的心里都在滴血。再看向钱龙锡时,当真是目光如刀。 奈何他中了套,无计可施。 他登基初始,靠着清算阉党搏得了明君美誉,天下仰望,因此而巩固了君权。 假如此时再派出内宦把持关税,岂不是和先帝一样了? 更别说才刚刚下旨,召回各处镇守、税监、矿监。 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呢。 努力营造的圣君形象一旦崩塌,后果不敢想象。 两相比较,崇祯只能无奈接受现实。 “着户部挑选得力官员,重整钞关,不得耽搁税银征收。” 户部尚书毕自严当真是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臣遵旨。” 第41章 锦衣百户 谁说数钱不累的? 如果左梦庚听到,非要给他两个嘴巴子。 昨夜他连同柳一元和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几人,点检了一夜,才终于搞清楚这次劫了多少钱。 黄金、白银、珠宝连同珍玩字画,加在一起足足有三十多万两。 这笔财富到手,左梦庚多少增强了信心。 “少爷,那个陆娃子……” 清晨,张延找来,欲言又止。 “有何问题?” 左梦庚不得不小心一些。 张延一脸痛惜。 “陆娃子下面的家伙事没了。” 看到张延比划两腿之间,左梦庚才明白怎么回事。 “那岂不是说,他这一辈都毁了?” 张延唏嘘不已。 “日后他长大了,晓得人事,可怎么办呢?” 左梦庚的错愕很快过去,倒不像张延那么纠结。 “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世间,最重要的是心胸。放心吧,过些时日,我亲自教导他。天下这么大,总有他的用处。” 看到天明,留下左贵、左永守着财宝,左梦庚方回了城。 尽管疲惫不堪,他还是去探望了徐若琳。 这丫头昨天落了水,险死还生,又冻的够呛。所幸没有染病,就是虚弱了许多。 “好端端地,怎么跑到水里去了?” 徐若琳喝着姜汤,郁闷道:“我就是想见见钱牧斋,谁知碰到了这档子事。” 左梦庚好笑不已。 “没想到你还是个追星族。” 待他解释了“追星族”是什么意思后,徐若琳也笑了。 “你不知道钱牧斋在江南的名声有多大,据说去他府上请教的人,沿街三里,昼夜不绝。” 左梦庚却不在乎。 “很了不起吗?他就不懂葡萄牙语,也不知道几何。” 徐若琳忍不住媚眼剜他。 “这些都是小道,怎么和钱牧斋精熟的道德文章相比?” 左梦庚哼道:“那些道德文章于国于民何用?面对鞑虏,还不是要用葡萄牙人造的火炮?” 徐若琳哪儿懂得那么多。 “我也问过雅雅,可是每次他都欲言又止。天下间的读书人都奉儒学为尊,言必称孔孟,文必颂程朱,看着文章锦绣,富丽堂皇。可是这天下似乎越来越乱了,那些大才之士也找不出什么解决之道。” 左梦庚可就尖酸刻薄多了。 “自汉以降,尽皆儒士治国。然则王朝更替、兴衰轮回始终不止,他们又有什么办法?明明是做人的道理,非要用来治国。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徐若琳小心地看了左梦庚一眼,低声道:“雅雅说,那些治国之臣都是表面上尊崇儒学,实际上秉政皆用法家之学。所谓外儒内法,不过套了个壳子罢了。” 左梦庚无比严肃。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明知儒学之国,错谬百出却不改正,这便是不肯低头认错。他们以为是借了儒学的壳子,殊不知思想凝结人心,宣扬什么,更内里的东西便会是什么。” 后世许多人在讨论古代政治的时候,都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做科普。 什么别看儒学是正统啊,执政的人都知道儒学治国不行,实际上执行的都是法家的理念啊之类的,以此来给封建士大夫洗白。 殊不知,儒家伦理遍布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了根深蒂固的思想后,又怎么会让法家的治国理念成功。 否则的话,大礼仪之争,杨廷和为何会输? 还不是天地君亲师那一套绑在脖子上,让治国者喘不过气来。 徐若琳饱受冲击,但思维的界限也在这样的冲击下不断开放,愈发觉得左梦庚不俗。 “左梦庚,你说这大明真的要亡了吗?” 左梦庚反问道:“你觉着还有救吗?” 徐若琳却问了一个突然的问题。 “如果大明亡了,你我这等小民,该会如何?” 左梦庚宽慰道:“亡的是他朱家江山,又不是天下。天下人该怎么活还会怎么活,换个皇帝罢了。” 徐若琳细细品味,发觉他说的很有道理。 “那你觉着,将来谁能成为新皇帝?” “我。” 徐若琳猛然抬头,看着无比认真的左梦庚,哑然失笑。 “吹牛。” 左梦庚不服气了。 “为何说我吹牛?” 徐若琳羞他。 “你凭什么坐江山、当皇帝?” 左梦庚理所当然反击。 “我为什么就不能坐江山、当皇帝?” 这个反问把徐若琳弄楞了。 是啊,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为何那么笃定左梦庚就不行呢? 她给自己找着理由。 “凡开国之君,必定是绝世英豪,拥有天人之姿,大异于常人呢。” 左梦庚双手抱怀,笑的更为欢畅。 “我就不能是大豪杰、大英雄吗?” “你……” 徐若琳本能地想要嘲笑他,可脑海里浮现出左梦庚那些搏杀的画面。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大英雄诚哉如是。 这个认知让徐若琳慌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左梦庚坐了好一会儿,才从徐若琳的屋里出来,迎面碰上了来找他的左富。 “少爷,那个锦衣卫的百户醒了,他想见你。” 锦衣卫官船上的那个百户,本来身受重伤,难逃一死。左梦庚的突然杀出,让他逃过一劫。 后来清理船舱时,被人救了出来,如今养在左府。 对那个锦衣百户,左梦庚也很好奇,便寻了过去。 三十出头的汉子,个子很高,干瘦的身躯上尽是坚实的肌肉。 这是一具很有爆发力的身体,应该武艺不凡。否则的话,也不能坚持到最后。 不过此时的样子不大好。 浑身上下被伤数十处,右臂还断了,神情萎靡,面无血色。 见到左梦庚时,却双目熠熠,似乎希望看透眼前的少年。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左梦庚摆摆手,并不居功。 “机缘巧合罢了。” 那百户点点头,自我介绍。 “在下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韩川。” “在下左梦庚。” 韩川显然已经打听过左梦庚了。 “令尊鏖战辽东,战功卓著。不成想左公子亦是勇武无双,猛将本色。” 那天左梦庚在船上动武的画面,始终都留在韩川的脑海里。 每次回想,都令他惊叹震撼。 锦衣卫里高手如云,可韩川敢断言,没有一个人能在左梦庚的手下走上十招。 实在是左梦庚的那些招式太过于诡谲、狠辣,每每出人意料,偏偏威力无穷。 真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如何练的。 左梦庚无意谈论这些,相反这个锦衣卫百户让他看到一种可能。 “韩百户此次是被人坑了?” 韩川本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只剩下苦涩。 “左公子洞若烛火,不知如何看出来的?” 左梦庚说的很清楚,也是为了折服韩川。 “押送魏忠贤、李朝钦去凤阳,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凶险,这也是不走运河的缘由。九死一生的事情,韩百户既然被派来,上司显然是没安好心啊。” 韩川仰头长叹,眼神里满是愤恨。 “在下原本在京营厮混,萨尔浒之后京营改制,被调入锦衣卫。就因为不是锦衣出身,结果被处处针对。许显纯在时,在下就苦不堪言。本以为如今换了新指挥使,能重有一番天地。孰料那位骆指挥使排除异己更烈,要不是左公子相救,死后连份抚恤都没有。” 左梦庚细细听着,对韩川的情况并不意外。 “如今为官,要么用钱,要么有人。那个骆养性乃锦衣世家,骤升指挥使,必然要团结老锦衣来巩固权势。如韩百户这等外来户,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韩川苦笑不已,一脸绝望。 “在下一没人,二没钱,这一次运气不错,留得一命。可被锦衣卫指挥使惦记上,哪里还有活路?”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百户,这就是机会。 左梦庚盯着对方,智珠在握。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韩百户,要想改变处境,未必没有机会。” 第42章 裂痕 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在了韩川面前。 左梦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看着银子,韩川情不自禁狂吞口水。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左梦庚的话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皇帝用骆养性掌控锦衣卫,取其锦衣世家,业务通透之长。可帝王是不会随便相信一个臣子的,尤其是锦衣卫这样的要害部门,皇帝必定要有所平衡。” “都督同知吴孟明乃吴兑之孙,和韩百户一样,都是外来户。要想抗衡骆养性,吴兑肯定需要信得过的人手。” “这就是韩百户的机会,做的好了,大好前程近在眼前。” 韩川眉头紧锁,十分小心。 “左公子救命之恩,在下已然难报。为何还如此帮我?” 左梦庚开诚布公。 “锦衣卫乃皇帝爪牙,皇帝有什么举动,锦衣卫必定先于他人获悉。韩百户应当也知,锦衣卫内充当耳目者比比皆是。” 他说的很清楚,需要在锦衣卫内部的眼线。 作为皇帝的爪牙,侦缉、刑讯于一身的锦衣卫,原本非常恐怖。 可什么东西都一样,时间长了就会令人的敬畏消退不少。尤其是明代中后期,政坛的乱局也影响到了锦衣卫的地位。 各方势力开始往锦衣卫里掺沙子,多的是各方耳目。 韩川当然知道这个状况,可是看看左梦庚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远在临清一个少年,居然也想掺和锦衣卫的事。 可很快地,他就笑不出来了。 想想自己的状况,出了这样的事,能不能挺过去都不知道呢。 一个将死之人,谈何瞧不起别人。 “吴都督位高权重,谨小慎微,我这等小喽啰,岂能入他的法眼?” 左梦庚敏锐察觉到,韩川心动了。 他一指那千两白银。 “空口白牙的,吴大都督自然崖高岸远。不过白花花的银子拿出来,真佛也会念念经的。” 左梦庚的办法很简单,很粗暴。 拿钱开路。 吴孟明可不是什么清廉之辈,话说明末的官场也没有多少清廉如水的官员。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家里不缺钱。否则的话,贪才是官场惯例。 一千两白银,足够令一个锦衣都督另眼相看了。 千万不要觉着千两白银不多,真正懂得汇率的都知道,这笔银子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 现在,轮到韩川纠结了。 堂堂锦衣卫,本应威风赫赫,难道现如今要沦为他人走狗吗? 再看看那笔闪闪发光的白银,韩川觉得心理负担不是那么大了。 “左公子心胸不凡,来日必成大器。在下居京师、大不易,还望多多照拂。” 人一旦缴械,躺平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韩川这个百户,其实在官场里只是小人物。如何挣扎求生,远大于什么道义、忠心。 再说了,塌方式腐败的环境里,他一个人坚持毫无意义。 说的很清楚了,只要左梦庚给钱,韩川就可以卖命。 左梦庚差钱吗? 另有五百两纹银摆在韩川的面前。 “韩百户身负重伤,调理不易。在下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五百两、一千两掏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韩川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爽快的人啊? 屈服于钞能力,不丢人! “从今往后,韩某这一百多斤,就卖给恩公了。” 临清之变四日后,大批锦衣缇骑冲进了城。如同过街老虎一样,将冯纶、冯员外的宅邸、田地、店铺查抄一空。 搜刮出了多少财富,没人知道。但左梦庚可以肯定,决定没有自己劫的多。 金银财宝、文物字画等物携带方便,宅邸、田地却没法移动。 于是锦衣卫带着查抄的财物回京,冯纶和冯员外剩下的宅邸、田地、商铺等,都交给临清州自行处理。 回京的锦衣卫队伍里,左梦庚看到了韩川的身影。 这家伙已经平静下来,除了少一条胳膊外,和往日并没有不同。 尽管身旁同僚视他如死人,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的前程一片光明。 就在锦衣卫回程的时候,临清的南、北城门各有步履匆匆的行人进入。 “恩师,听闻您为阉贼所害落水,却不知贵体无恙否?” 看着向钱谦益嘘寒问暖的人,左梦庚脑子都不够用了。 瞿式耜居然来临清做知州了! 他当然知道瞿式耜。 这位可是明末少有的猛人和忠义之辈。 传闻他就义时,桂林雷电交加、风雪大作。 桂林远在天南,二十年不曾下雪,民间纷传这是上天感念他的忠义。 不过左梦庚的记忆里,瞿式耜从未担任过临清知州啊。 这说明什么? 历史发生了改变。 就在他震惊的时候,旁边一个笑意吟吟的中年人找上了他。 “你便是左梦庚?” 这也是来临清任职的官员,左梦庚不敢怠慢。 “乡野小子,不敢劳大人垂询。” 那人很和蔼,轻轻一番话,给出的信息非常多。 “本官山东道御史兼临清兵备道张继孟,来此之前,若谷公谆谆嘱咐,务必要和左公子多多来往。” 原来是自己人啊! 左梦庚回忆了一下,片刻之间找不到关于张继孟的资料。 看来此人在历史中没什么作为,或者作为不多。但既然是自己人,那就不一样了。 “若谷公厚爱,晚辈也是受宠若惊。” 张继孟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吝啬欣赏。 “本官受命整饬临清军伍,日后少不得借重之处。左公子文武双全,如有大任委托,勿要推辞。” 左梦庚有点懵。 什么意思? 这是邀请自己做官? 他这么年轻,能行吗? 朝廷会允许? 不过场合乱糟糟的,也不容他多问。 瞿式耜之后,张继孟也上前,和几位大佬相见。 接到朝廷任命时,瞿式耜正在北上,堪堪到了徐州。 他原本担任江西永丰知县,后来丁忧在家。刚刚复出,恰好赶上新皇登基,因此得到重用。 本要去京师出任户部给事中的,半路上收到最新任命,赶来临清倒也便捷。 张继孟比他更快。 张继孟是从京师来山东的,走到德州的时候,朝廷的信使追上,告知他加了临清兵备道的差事。 于是张继孟不再去济南,转而来了临清。 他到来的同时,带来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刘阁老被革职查办了。” 在座诸人全都变色,万万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 刘鸿训官拜大学士不过数月,如今竟锒铛入狱。 “韩阁老、钱阁老可有应对?” 侯恂忧心忡忡,急忙相问。 张继孟默默摇头,令大家更是心凉。 钱谦益这老小子落了一次水,竟然什么事都没有。此时摸着胡子,心思活泛起来。 “刘阁老必是为奸人所害,待我等入朝,定不让朝纲沦落,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这话反而让气氛更加凝重,刘宗周、侯恂、曹文衡更是叹息出声。 谁都不是傻子,岂能不明白钱谦益是盯上了刘鸿训空出来的大学士之位。 身为东林宿老,刘鸿训惨遭构陷迫害,同为东林党人的钱谦益不思挽救,眼睛里只有官位,真是令人心寒。 更让大家无力的是,有此想法的,并不仅仅钱谦益一个。 韩爌、钱龙锡默不作声,心思却也不难猜测。 昔日同志,今日却视若仇寇。 当真权势迷了眼,往日初心染了尘。 左梦庚冷眼旁观,对东林党的认知也更加清晰。 要想为他所用,看来必须要仔细甄别,找出尽心任事之辈才成。 那边,钱谦益还在言辞煌煌,喋喋不休。 “现下最要紧的,便是朝权不能旁落。阉党虽败,百死不僵。齐、楚、浙党贼心不死,卷土重来未必不能。即使我东林内,别有用心之辈在所多有。念台公、若谷公,你们可要分得清,谁是敌、谁是友啊!” 第43章 以工代赈 刘鸿训的倒台,在明末波澜壮阔的政坛中连浪花都算不上,后世研究史学更是提都不提。 可这件事在如今的朝堂,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可是第一个倒台的东林党高官。 这件事的发生,预示着刚刚登基的崇祯皇帝,对东林党的信任,仅仅维持了五个月都不到。 原本在阉党覆灭、东林党霸占朝堂的局面下,其他各路势力只能伏低做小、退避三舍,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发觉新皇对东林党也不是那么的信任后,他们的胆子和步子,不可避免都会大起来。 显而易见,朝政纷争,旦夕而起。 有识之士,如刘宗周、侯恂、曹文衡等,全都忧虑难安。 掉进了权力漩涡的,如钱谦益,却一心只想着谋私,罔顾大局。 刘宗周、侯恂特意在临清驻留多日,就是为了等候钱谦益,希望能够弥合他和周延儒的矛盾,团结东林力量,把控朝局。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破产了。 户部派遣的钞关主事来的很快。 张继孟是在钞关之变四日后到的临清,这位主事第五日就风尘仆仆地到了。 此人名叫吴道昌,天启二年三甲进士。 原为户部湖广清吏司主事,此番被派来担任临清钞关主事。 这绝对是大好事。 毕竟一个是户部小官,一个是天下第一钞关的主事,头顶上还没有婆婆。 吴道昌兴致勃勃赶来,跑到钞关码头一看,瞬间心凉了半截。 河道里的沉船数不胜数,码头还塌了半边,当地官府组织人手捞死尸都还没有结束。 “各位大人,下官前来之时,陛下和上官催促紧迫,京师百万之众更是嗷嗷待哺,实在是耽搁不得啊。” 吴道昌团团作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上午到的临清,下午京里的催促就到了。 没别的意思,就是责令他必须尽快疏通运河,保证京师供应。 可吴道昌一看了实地情形就知道,此事只凭钞关自己,是绝对无能为力的。 刘宗周问道:“京里的钱粮何时拨付?” 其实对于钞关码头的情况,在座的都已经做过评估。要想疏通、重建,必然是个大工程,没有上千人出动,是绝对做不到的。 可要想驱使上千人劳役,就必须要有足够的钱粮,否则的话,民夫非得造反不可。 吴道昌脸色更加难看。 “下官临出京时,陛下有言,临清本地膏腴,当为朝廷分忧。” 众人脸色难看至极。 这就是要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瞿式耜当场就炸了。 “本官刚刚接任临清知州,府衙账册都还没有清理完毕。府库里一分存银都没有,空的都能跑马。哪里还有钱粮支应?” 前任临清知州、同知等既然是阉党中人,那贪腐就可想而知。 瞿式耜接的不是肥差,而是一个大窟窿。 吴道昌急的嘴角起泡。 “无论如何,京师安危我等都担待不起。稍有差错,陛下和朝廷怪罪下来,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说的情况,谁又不知道呢? 侯恂、刘宗周对视一眼,更加对前景悲观起来。 事关京师安危的大事,做皇帝的居然不舍得掏钱,还要让下面快速完成,天下间哪有这般的道理? 张继孟想了想,朝曹文衡建议道:“明府,不知可否向巡抚、布政使司求助?”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及这个,曹文衡就拍了桌子。 “码头之变天下哗然,时至今日,省里可有分说?” 大家伙明白了。 山东巡抚、布政使司那边是在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呢。 这么大的麻烦,谁愿意掺和? 反正临清乃要害之地,有点风吹草动京师就会直接干涉,山东巡抚、布政使干嘛要跳进这个火坑? 老老实实躲在济南,不舒服吗? 现在,情况清楚了。 皇帝和朝廷那边不给钱,却要求运河早日疏通。 临清本地官府没钱,钞关力有未逮,却必须要把事情做好。 山东巡抚、布政使知道也当不知道,甭想会有什么支援。 在座的临清大小官员,全都坐困愁城,束手无策。 左梦庚是小辈,本来这样的场合没有开口的资格。他能来参与,也是被刘宗周带来的。 这几日刘宗周一有闲暇,就在钻研《国富论》,有不懂的地方就抓着左梦庚咨询。 渐渐地,这位大佬对左梦庚的态度不一样了,甚至还会督促他读书。 这种改变,让左梦庚的地位直线上升。 此时见到一众大佬被难住了,左梦庚觉着,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如今最大的麻烦,就是年龄太小,地位太低。 要想做出一番事业,就必须要取得认同。 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成绩来,让这些大佬们知道他的能力。 “依晚辈之见,此事未尝没有解决之道。” 当所有人都被困在黑暗中时,哪怕一丁点火星都会成为希望。 登时,所有人都盯住了左梦庚。 吴道昌最是激动,忙问道:“小友可有教我?” 左梦庚没说话,而是看向其他人。 吴道昌只是小虾米,对他帮助不大。他要获取的,是侯恂、刘宗周、曹文衡、瞿式耜、张继孟这些人的认可。 毕竟这些人就是罩在他头上的天。 今后他这只小猴子能怎么折腾,全看这些天在上面掩护的如何。 侯恂并不觉着左梦庚能有什么办法,只认为是少年人哗众取宠。 可反正大家伙也没有主意,不妨听听,也不碍着什么。 “你有什么主意,尽说便是。” 左梦庚等的就是这个。 “要想疏通河道、重修码头,两样东西最重要。一是钱粮,二是人手……” 众人不禁失望,心说谁不知道呢? 左梦庚却在继续。 “各位大人可能觉着,人手好办。其实不然。临清虽然百姓众多,可各司其业,日夜奔波。贸然找来劳作,只怕各行各业都要受到影响。” 重修码头的劳动力何来? 百姓徭役罢了。 虽然如今是初冬,百姓农闲,似乎找来服徭役没什么不妥。 然而临清此地,靠种地而活的人仅仅只是少数。 作为一个人口百万的大城,又是商贸中心,许多百姓都是围绕着商贸生活的。 一旦让这些人来服役,则许多行业立时停摆,损失绝对不小。 在座的这些官员,除了张振秀和张宗孟外,其余的都是外地来的,时日尚短,对临清的情况并不了解。 一听他的分析,纷纷变色,才发现差点又酿成大祸。 百万人口的大城要是停摆,只怕又是一个京师之乱。 到时候运河没有疏通,临清又纷乱四起,他们真的就是罪责难逃了。 “不过如今却有个机会。城外聚集的流民怕有万余之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日冻毙、饥饿而死者,不知凡几。倘若好好利用的话,可以两权其便。” 听到左梦庚的主意是利用流民,不少人都默默点头,觉着这个办法好。 流民本来就衣食无着,无所事事,组织起来干活,既能减少本地负担,也能避免生乱,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瞿式耜却不这么认为。 “就算是召集流民劳作,可也得给他们吃饭。说到底,还要着落到钱粮上来。此事不解决,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众人点头称是。 不管做什么,钱粮是基础。 没有这个,就招不到人、开不得工。 左梦庚却不认为这个有多难,就看在座的人胆识如何了。 “其实,要想筹措到钱粮也不难。就是不知各位大人可敢开先河、立新规?还有,朝廷反应如何?” 见左梦庚面对诸多大佬侃侃而谈,毫不怯场,最欣慰者莫过于刘宗周。 他原本以为这个少年只是长于文思,今日却又见识到了他善于做事的一面。 “你有什么谋划,速速道来。如果可行,记你一功。” 左梦庚得到吩咐,也不藏着掖着了。 “临清乃富饶之地,此话没错。本地之财富,用来疏通运河、修缮码头,绰绰有余。最为难处,就是如何将这些财富挖掘出来,用之以道。” 别人还未如何,张振秀先急了。 张家乃是临清大族,要是往外掏钱的话,张家首当其冲。 他看向左梦庚的眼神很是不满,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呢? “无缘无故,便令士绅、乡老掏钱,此乃取祸之道也。” 他却误会左梦庚了。 “张叔叔莫急,小侄还未说完。” 他干脆站起来,边走边说。这样一来,大家不想看他都不成了。 真正地成为了场中焦点。 “无缘无故让乡亲们掏钱,这没道理,也会被人戳脊梁骨。可如果这不是白白掏钱,而是一笔投资呢?” 第44章 开工 “疏通河道,修缮码头,只为钞关运行,京师供给。既如此,为何不以钞关税收为股,吸纳四方财源?如此,疏通河道之钱粮指日可待。” 左梦庚把办法拿出来了,惊的众人失魂落魄。 谁也不曾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要以钞关税银为筹码,吸引本地士绅掏钱。 如果这么做,本地士绅会掏钱吗? 想都不用想,只要此事获得朝廷许可,本地士绅的银子能把钞关埋了。 临清钞关可是天下第一大关,每年税银比山东省的税收还要多十倍。 那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 而且还不像其他的生意,这玩意儿旱涝保收,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对于临清钞关的丰厚收益,眼红者不知凡几。 奈何这是朝廷的衙门,大家只能干看着,无可奈何。 倘若有机会参与其中,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胡闹。钞关乃朝廷课税重地,焉能行商贾交易之事?” 刘宗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他的想法很朴素。 钞关是朝廷的,每年为朝廷提供了大量的税银。朝廷必不可能同意这个办法,说不定还会追究在座各位的责任。 侯恂也是摇头。 “小辈儿异想天开,无须再提。” 然而和他俩不同,张振秀大为振奋。 “此法甚妙,既可解运河之困,又可收编流民,还能活跃本地财富,一举三得啊。” 此时他再看左梦庚,不但没有不满,反而全是赞许。 看吧,这就是见着好处了。 曹文衡觉着张振秀痴心妄想。 “少卿,此事在朝廷必不能得允啊。” 张振秀冷哼一声,也不客气。 “那便让朝廷拿出银子来,否则疏通运河、修缮码头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就是时代的差异。 在左梦庚想来,用钞关的税收作为股本,吸引本地商人出钱,就和建设高速公路,然后设卡收费,再给各路股东分红一样,后世在所多有。 然而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首先想到的是朝廷威严。 这个比天还大,什么事都得靠后。 张振秀之所以会同意,除了事关自身利益之外,还跟他的眼界有关。 “本地建有砖窑,所产砖石供应京师需求。砖窑乃官府开办,却交由商贾经营。多年来一直稳妥,官民两便。砖窑可以,钞关为何不行?” 是的,临清本地有直隶最大的砖窑。 这个砖窑是官府开设的,产出的砖石因为质量好,甚至连皇宫都会采购。 但这些砖窑官府并不亲自经营,而是交给了当地的商贾。临清本地第一大族路家,就是经营的此等生意。 正是因为有砖窑这个公办私营的先例在,听到左梦庚希望钞关引进民间资本时,张振秀才会拍案叫绝。 奈何除了他之外,其余人等虽然见识不错,但也没到这等大跨越的程度,根本不敢应承。 可实际问题摆在那里。 朝廷催逼疏通运河日急,完不成这个任务,惩罚降下来谁也承担不起。 朝廷又不给拨钱,需要地方自己想办法。 可本地士绅就算再有钱,没有好处的事儿谁干? 临清又是百万人口大城,不给足钱粮就逼着老百姓服徭役,只怕立时就会乱起来。 届时又是一场灾祸。 种种难题如同连环套索,弄的在座诸人抑郁至极。 到底侯恂是官油子,很快想到了对策。 他对吴道昌说道:“吴主事,此间困厄,不如呈报朝廷,恭请圣裁好了。” 这就是踢皮球了。 你们上面让我们干活,又不给钱,现在我们自己想到了筹钱方法,但是要动钞关的收益。 行不行,老板你拿主意吧。 你要是不同意,你就掏钱。 反正我们是没招了,实在不行,你就换人来。 吴道昌做事未必有什么才能,但做官的本事不差。一听就明白了,登即露出喜色。 “多谢若谷公指点。” 这货喜滋滋回去,写了奏折,快马扬鞭送入京师。 毕自严接到后,一看,也有点懵。 兹事体大,他可不敢擅作主张,赶紧递到了崇祯面前。 吴道昌的奏折经过了左梦庚的指点,内容颇为考究。 首先一上来,就将钞关的情况说的透彻。只要一透彻,难度就显摆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要钱。 一看到要钱,崇祯就怒了。 就惦记朕的小金库,朕存点体己银子容易吗? 强忍着怒气再看下去,吴道昌说了:陛下,其实你不掏银子也行,臣想了个办法。 听到要掏银子的时候,崇祯怒不可遏。再一看有不掏银子的方法,这心情就得到了抚慰。 再一看内容,虽然要分润钞关税银,似乎过份了点。 可再过份能超过让自己掏银子吗? 钞关的税银可是要递解户部,进入国库的。 和他的内库有什么关系? 如今钞关已经交还给户部了,钞关的税银也到不了他这个皇帝的手中。 既然没有损失,京师的危局又必须尽快解除,崇祯做出选择的速度快的令人发指。 三日后,当临清众位官员收到崇祯准许的旨意时,所有人都懵了。 这居然可以? 来不及多想了,机会难得,临清本地士绅之踊跃,惊爆了官员们的眼球。 张家一万两,柳家提供粮食,耿家提供工具,路家提供建材,还有各路商人的捐献,钞关竟收到钱粮共计十五万两。 疏通河道、修缮码头的资本,有了。 因为此事是左梦庚的主意,众人将他请了出来,主持参股事宜。 这是左梦庚第一次站到了世人面前,表现是那么的惊艳。 经过他的筹划,各路士绅、商人和钞关达成了参股协议。 各路士绅、商人以银子、粮食为资本,投资钞关运营。钞关则以税银收入为股本,每年向各位股东分红。 按照协议,钞关背后的朝廷为最大股东,拥有钞关的控股权和经营权。各路商人参与分红,但拥有监督、查账等权力。 朝廷和士绅、商人的占股比例,为6:4。 朝廷为6,士绅、商人为4。 士绅、商人又在细分,按照各家出资比例拥有股权。 钱粮到位,开工也就没有阻碍了。 在左梦庚的建议下,瞿式耜跑到城外的流民中大肆招工,凡是青壮劳力全都要。 流民给官府干活,官府管中午、晚上两顿饭,每天还有十五文的工钱。 坦白来讲,这个报酬堪称剥削了。 可对于流民来讲,他们还能要求什么呢? 有饭吃,还有钱赚,总比困在城外的风雪里饿死强吧? 一时间,流民蜂拥报名,差点酿成踩踏事故。 最终,瞿式耜从流民中招收了三千多名青壮劳力,成为了疏通运河的生力军。 这份工程,好处颇多,左梦庚也为自己人谋了利。 他带着买来的衣服、锅灶等物品去了庄子,集合了全体庄户后,说出了他的想法。 “钞关那边马上就要开工,三千多人吃喝拉撒,每日都是不小的开销。最主要的是,给这三千多人做饭,官府也是给报酬的。我和明府商量了,把这个做饭的活计要了过来,交给你们。能不能做好?” 因为左梦庚带来的衣服,庄子里再没有光屁股的人了。 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听到有钱赚,一个个高兴坏了。 老秦头笑的眉眼都看不见了。 “大少爷真是菩萨啊,免了俺们租子不说,还给俺们找了活路。没说的,老少爷们,都要拿出本事来。到时候谁要是丢了大少爷的脸,俺第一个饶不了他。” 庄户们纷纷呼应,打定了主意,一定好好干。 张延谨慎一些,问道:“少爷,这给劳工们做饭,有啥讲究吗?” 左梦庚笑了。 “都是和你们一样的穷苦人,能有啥讲究?不过你们记着,这些劳工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大冷的天还要下水,吃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 他环视着所有人,严肃地道:“我的要求不多,但你们必须要做到。做饭的粮食不缺,所以你们要给够。可以做的不好吃,但不能缺了。盐也不缺,不准克扣。” 他杀气凛然,令人不敢直视。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在明府面前打了包票的。到时候你们哪个要是给我拉了胯,可得用脑袋补上。” 众人悚然,最后一点懈怠都没有了。 哄然称是后,整个庄子都动了起来。 大家伙收拾收拾,推着独轮小车,带着家伙,直奔码头。 因为一场血战,码头如今无比荒凉,到处都是空地。 老秦头、张延带了人,随便找个地方,就支起了做饭的棚子,开始忙碌起来。 粮食、盐,都是本地大户提供的,数量十分充足。 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就开始弥漫在码头的上空。 那些埋头苦干的流民们,干劲更加足了。 第45章 帮手 钱粮充沛,劳力充足,运河的疏通速度肉眼可见的快。 “老夫以往曾多次组织劳役,可工程进展之缓慢,着实令人发指。今日这工地却欣欣向荣,令人心旷神怡。所差何处,令人深思啊!” 侯恂站在岸上,看着喧闹的工地,感慨颇多。 别说是他,曹文衡、瞿式耜这些做过地方官的,全都有同样的感触。 左梦庚陪在他们的身边,也是唯一能够解释的人。 “百姓们的要求其实并不多,无非果腹、生存而已。往昔之徭役,朝廷劳民而不补偿,百姓弃家舍业,辛苦劳作却无所得,敢怒不敢言,又怎么会用心劳动?”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会小瞧左梦庚了。 实打实的成绩,就是他的资本。 最起码一众大佬成名多年,却没有一个人想到用钞关税银来筹集钱粮,并且还真的做到了。 瞿式耜如同学生一般请教道:“徭役乃国政大事,诸多工程不驱使民夫的话,便不能完成。倘若每次徭役,国家都出钱粮的话,国库只怕不堪重负。” 这是封建朝廷的弊端,左梦庚也没有解题的心思。 “这便是难处,不能解决的话,则百姓日艰。如西北之乱,难以避免。” 不动用百姓服徭役,重大工程无法建设;用百姓服徭役又不给钱粮的话,百姓必定破产。 给钱粮的话,朝廷财政必然崩溃。 难难难! 几位大佬凝眉沉思,全都想不出该如何解决。 幸好眼前热火朝天的劳动现场,多少缓解了大家的郁闷。 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来到了工地,径自走到了刘宗周面前。二话不说,直接跪下行礼。 “这不是太冲嘛,快快起来。” 刘宗周很是激动,亲自搀扶,看着年轻人满心喜欢。 年轻人满脸泪痕,神情却颇为倔强。 “念台公,先考沉冤得雪了。” 众人全都欣慰不已。 “白安公不畏权阉,仗义死节,英烈天下敬仰。贤侄当继承遗志,莫要弱了白安公英名。不日起复,当记得忠于王事、报效朝廷,不可懈怠。” 刘宗周的宽慰,却让那个年轻人怒火冲天。 “这劳什子朝廷,有何可效忠的?” 此言一出,人人变色。 侯恂生怕他惹祸,赶紧遮掩。 “贤侄怕不是心情激荡,欢喜过甚了。” 孰料那年轻人却不领情,声音之激昂,带着无尽的悲愤。 “若谷公可知小侄在京师见了什么?” 也不等大家相问,他就把事情说了。 “新君登基,清算阉党。小侄人在浙江,听闻之后喜不自胜。匆匆北上,就希望能够亲眼见到阉贼伏诛,大仇得报。” 他顿了一下,再说时,话音里满是惊怒。 “那日小侄赶赴刑部,本拟刑法威严之下,许显纯、崔应元等恶贼必丧胆认罪。可谁知此二贼狡辩雌黄,拒不认罪。如此也就罢了,堂上审讯官员却也百般包庇,意图糊弄了事。小侄气不过,愤而出手,打的崔应元满面鲜血,那许显纯也被小侄扎了几锥,才让此二贼招供。” 众人哄然,没想到他如此生猛。 左梦庚则是恍然,细细看去,没想到这个干瘦的青年,居然是黄宗羲。 此时的黄宗羲显然已经了却京中事务,南下返回家乡。听得刘宗周就在临清,于是前来拜见。 他悲愤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更加明晰,人人都听的清楚。 “朝廷虽然判了许显纯、崔应元斩刑,然昔日迫害忠良之辈,又岂止这二人?小侄不服,多番上书,可是却泥牛入海,了无音信。再去各衙门问询,竟连大门都不得入。敢问诸位叔叔,新君到底意欲何为?” 这话实在是大不敬。 可问这话的人是黄宗羲,那就不令人意外了。 明末的思想家中,黄宗羲属于最激进的一个。 虽然他现在还年轻,思想没有铸成。但这一次的京师之行,所见所闻所经历的,还是给了他极大的刺激。 奈何他的控诉,没有人能够回答的了。 谁都知道,崇祯除恶不尽,留着阉党余孽,就是为了制衡东林党。 从权谋之道来看,这帝王之术可谓是炉火纯青,高明至极。 奈何江山风雨飘摇之际,身为帝王却醉心权术,不思涤荡风气,振作一新,于国于民实为大害也。 一个不能和过去彻底割裂的帝王,必然也会让国家继续承受过去的余毒。 谁都明白,谁敢说? 黄宗羲好好发泄了一番,抹掉眼角的泪水,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先考临终有言,时文无益,徒祸国殃民。今日之读书人,当从史学明证。又有言,请求学于念台公门下。还请不弃,小侄尊师如父,日后必孝行于膝前。” 面对明末的乱局,生命终结之际,黄尊素做了深刻的反思。 他得出的结论就是,道德文章于治国安民毫无用处,必须要重新寻找治国之道。 黄尊素看不到未来,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历史的故纸堆中寻找答案。 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太长了,以至于什么典故、范例都有。 以史为鉴,可以明兴替。 这绝不是一句夸大之言。 甭说明末了,即使四百年后,在世界各地发生的事,都可以从中国的历史上找到相似的例证。 同为浙江人,黄尊素和刘宗周私交甚笃。因此临终之际,嘱咐黄宗羲去寻刘宗周学习。 今日既然碰到了,黄宗羲干脆拜师。 故人之子,又是忠义之后,无论如何刘宗周都不会拒绝。 “汝自幼聪敏好学,能教导于你,足慰白安在天之灵。” 这就是答应了。 黄宗羲大喜过望,终于不负先父遗愿。 其他人也为黄宗羲高兴,以刘宗周的学问,悉心教导的话,黄宗羲将来必成大器。 刘宗周答应是答应了,却有为难事。 “老夫不日将北上为官,太冲可愿随行?” 黄宗羲一愣,随即脸色阴郁。 “这腐败的朝廷,官儿有什么好做的?” 看来明王朝是彻底让这个年轻人失望了。 他还不是意气用事,理由充分。 “刘阁老之后,王永光、温体仁等辈士气大振,处处针对我东林。那个皇帝稳坐钓鱼台,心思不言而喻。老师,您去了京师,不会有用武之地的。” 这个论断就得到左梦庚支持了。 “黄兄的分析深入腠理,今后这朝中,我东林想要做事,只怕是越来越难。” 见有人竟支持自己,黄宗羲高兴不已。 “这位贤弟是……” 左梦庚拱拱手,对这位大思想家还是很崇敬的。 “小弟左梦庚,久慕白安公伟烈。今日一见,虎父无犬子,黄兄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自从在京师见了朝廷的腐朽后,黄宗羲就没少高谈阔论。 按理说,他这些话很危险。 可是因为黄尊素之子的身份,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黄宗羲最郁闷的就是,明明他说的都是警世之言,奈何却无人应和。 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料不到在这里,竟然找到了志同道合之辈。 左梦庚为何旗帜鲜明地支持黄宗羲? 因为黄宗羲乃是明末“非君”的第一人。 这个“非君”并不是说黄宗羲有什么超越时代的进步思想,而是在黄宗羲的观念中,君主没那么重要。 既然君主的地位不如百姓,那么当君主昏庸的时候,推翻君主就有了理论依据。 千万千万不要小瞧这个理念,事实上这个理念一旦推广开来,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 有一句深入人心的话,叫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为何秀才造反不行? 因为封建文人的理念核心是忠君。 让秉承忠君的人造君主的反,心里的那道坎就很难过得去。 这也是为什么在古代,文人辅佐明君很多,却没有文人做君主的。 难道秀才就真不能造反吗? 非也。 关键就在于,秀才造反有没有理论依据。 图书管理员就不是秀才了? 丰功伟业,寰宇谁能相比? 农民造反,只是因为生存不下去了。 这是本能做法,所以盲目。 这也是农民起义那么容易被绞杀、最终无法成功的原因。 可是一旦文人有了造反的依据,那就太恐怖了。 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知道怎么去建立合理的政权,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社会资源,更加能够激发广大民众的能量。 左梦庚一心想要造反,但一直都找不到适合自己的路。 他的出身决定了,他是没法彻底走底层路线的。 那么就只能从社会上层想办法。 要想激发社会上层来反对如今腐朽的旧王朝,除了从经济角度、政治角度着手之外,理论基础也是不可或缺的。 左梦庚一直犹豫,该如何筹谋。 现在好了,帮手有了。 第46章 什么是好学问 “贤弟也认为这大明穷途末路了吗?” 知己难寻,黄宗羲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缠着左梦庚请教不停。 左梦庚有心结交,自然畅所欲言。 “方今天下,天灾是第一等大祸。倘若朝廷运转得当,君臣贤明,尚有解决之道。奈何如今的朝廷已经久病难医,无力回天了。” 黄宗羲展现出了其局限性的一面。 “哎,倘若太祖降世,或许可以国泰民安。” 这种想法不可取,左梦庚要坚决打掉。 “便是太祖重生,这大明也没救了。当今之格局,只能破而后立。首先要破的,就是那张龙椅。坐在龙椅上面的人不改变,其他的一切都是妄谈。” 黄宗羲惊了。 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激进的人。 “太祖英明神武……” 这一次左梦庚都不让他说下去了。 “黄兄真以为历朝历代,开过之初的君主就英明,后期的君主就昏聩?” 此言一出,别说黄宗羲了,就连侯恂、刘宗周、曹文衡等人都不禁看过来。 左梦庚的见解,也确实不是说给黄宗羲一个人的。 “一个朝代的没落乃至灭亡,其实和君臣的贤明与否,关系并不大。” 这个说法无比新奇,几乎等于将数千年来儒家倡导的君王愚贤之论全给否定了。 “真正导致一个王朝垮台的,其实是毫无进步的社会生产力和固化的政治制度。以本朝为例,人均生产所得,洪武年和如今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别。可人口却增加了无数倍,土地承担不起,带来的自然就是经济崩溃。即使太祖复生,他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黄宗羲有点迷茫,但侯恂、刘宗周等人却眼前一亮。 这些时日,他们没少和左梦庚探讨《国富论》。对生产力、生产关系等词汇,早已烂熟于胸,甚解其意。 此时听来,颇有豁然开朗之感。 左梦庚向黄宗羲解释了这些新名词后,这位仁兄也击节长叹。 “着啊。天下大恶,莫过于土地兼并。可恨张江陵功亏一篑,未竟全功。否则的话,焉有今日之祸?” 左梦庚好笑地看着他。 “你真以为张江陵能解决土地兼并的难题?” 黄宗羲反问。 “为何不能?” 左梦庚呵呵冷笑。 “张江陵死后,万历为何对他下手?当真以为张江陵秉政之时,对皇帝压迫过狠吗?非也。张江陵之政,本就不够深入,但也触动到了这天下间地主们的利益。在他死后,这些人怎么会不反扑?诚如商鞅故事,今日重现罢了。” 这黄宗羲就不敢苟同了。 “天下地主对张江陵恨之入骨,我深知。可皇帝为何如此呢?” 左梦庚嘿嘿一笑,拨云见日。 “皇帝就不是地主了吗?” 黄宗羲愕然,固有认知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这还不算完,左梦庚又道:“张江陵改制未竟全功,根源何在?非不想也,实不能也。张江陵就不是地主了吗?纵观朝野,普天之下,士大夫非地主者,几人也?” 在场的都是人中精英,闻听此问,全都被掀翻了认知,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样。 可仔细品味,却又发现,左梦庚所言,竟颇有道理。 所谓的书香门第、耕读传家,说起来高洁素雅。 可仔细想想,还不都是靠着掌握大量土地养家、读书,跻身仕途,再去攫取土地。于是家族日隆,虽百代而香火不绝。 既然朝堂之上尽是地主之辈,要靠着土地来壮大家族,当有人不允许他们兼并土地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做? 就在他们心情无法平静时,左梦庚的话愈发的尖酸刻薄。 “要想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首先就需要天下众生之首的皇帝做出表率,如此其余地主方才没有借口抵抗。可你想想,那位万岁爷愿意解散皇庄,将土地分给农民吗?” 不需要有人回答,答案不明而喻。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皇家的田庄数量从开国之初到现在增加了多少,全是有据可查的。 特别是当今那位,让他动用内库都如杀父之仇一般,更遑论不兼并土地了。 虽然皇庄数量在正德以后是不断减少的,但整个皇族拥有的土地数量却是在暴涨的。 总不能皇族跟皇帝没关系吧? 凡是这么说的,都是耍流氓。 “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正因如此,皇帝将天下的土地的都视为己有,任意侵占而毫无心理负担,再将其赏赐给勋贵、官僚、阉宦。大小地主吃的脑满肠肥,谁在乎过生民维艰?” 码头边,随着左梦庚一声声尖锐的发问,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在他们的周围,整个码头热火朝天,数不清的流民带着满足的笑容,努力的干着活。 虽然满身都是肮脏的泥泞,可是一想到等待着他们的饱饭和工钱,就没有更多的要求了。 一直在码头监工到下午,左梦庚才回府。 身后多了个尾巴。 经过一番畅谈,左梦庚的言论让黄宗羲惊为天人。 这位仁兄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留在临清不走了。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即使回去江南,目光所及也全是蝇营狗苟之辈。 跟刘宗周去京师吧,又不忍见朝廷的腌臜之气。 思来想去,还是左梦庚这里最对胃口。 他看出来了,左梦庚还有许多东西没有透露。而对于他还未成熟的世界观来讲,这些都是求知若渴的财富。 左府的后院里,分外热闹。 不但徐若琳、左羡梅在,张好古、柳一元竟也来了。 除此之外,张令锡和侯恂身旁的小孩,也围着徐若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对了,那个小孩就是侯方域。 未来的明末四公子之一,和李香君爱情故事名传千古。 仕清的污点尽管后来悔之不已,却依旧被后世人唾骂、诟病。 “姓左的,你还敢回来?” 看到左梦庚,张好古怒火冲天,歪着半个屁股就要上来分说。 柳一元好笑地一把拦住。 “张兄,大夫说了,你这伤在要紧处,不可轻动。” 周遭众人纷纷嬉笑,徐若琳和左羡梅更是轻啐,不忍多听。 张好古咆哮连连。 “我会受伤,还不是因为这个家伙?他要是救了我,还有此等厄运?” 左梦庚摊开手,笑问道:“张兄,那你说,当时情形,我是救你呢,还是救徐小姐呢?” 张好古梗着脖子,发出了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呐喊。 “我是你至亲至爱的兄弟呀!” 左梦庚顺嘴回道:“你又不加钱。” 说完才感觉不对,也幸好嘟囔的声音不大,张好古没听清,他赶紧改口。 “身为一名绅士,遇到危险的时候必须要礼让女士。这是起码的道德,难道张兄枉顾人伦大道?” 张好古懵了。 这事儿有这么严重吗? 不过他也没那么容易就范。 “那你为何回头不救我?” 第一次你要救女人,好,我认了。 那你为何不回来救我? 张好古觉得自己抓住了左梦庚的错处,不给一个理由,决不罢休。 如果他知道面对的左梦庚实际上是个什么人的话,就不会开心的那么早了。 左梦庚呵呵一笑,理由随便就找好了。 “我被火药炸懵了,没想起来。” “你……” 张好古一口气没上来,心好痛。 可是想想那惊天动地的爆炸,这么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 生怕张好古揪着不放,左梦庚赶紧走到徐若琳那边。 “你们在干嘛?” 徐若琳指着两个小孩,无奈地道:“还不是他们俩,偷听了若谷公议事,却拿了难题来烦我。” 侯方域颇为机敏,眼珠子黑哟哟的带着灵性。 “家严说,谈文论道,尽皆虚妄。这等实事,才于国于民有益。小弟想着,倘若能从此事中学习一二,也好增益学识,成有用之才。” 左梦庚看去,才发现侯方域和张令锡正在钻研的,竟是堤坝修筑问题。 码头那边被炸塌了不少地方,必须重新修筑。 侯恂等人也参与了重建,估计在讨论时被侯方域听了去,于是拿来请教徐若琳。 第47章 宣言 徐若琳竟是个好为人师的,看到了侯方域的错处,立刻指了出来。 “哎呀,不是和你说了嘛。幂势既同,则积不容异。亏你还自夸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左梦庚听的有些懵圈。 什么幂啊、势的,都啥玩意儿? 可一看纸上的东西,又很熟悉。 原来侯方域和张令锡正在计算的,乃是堤坝的面积。只不过满篇都是繁体汉字,看的左梦庚头昏脑涨。 估计侯方域也是如此,算了半天也算不明白。 左梦庚看不下去了,从侯方域手里拿过笔,直接在纸上画了个梯形出来。 “算这种形状非常简单。你看,只需上底加下底,再乘以高度后除二,得出的就是面积。如果你这么书写麻烦的话,可以这么代替。” 左梦庚刷刷刷几笔在纸上写下了梯形计算公式,s=(a+b)xh÷2。 干净利索的公式,看的所有人都眼直了。 “左家哥哥,这是什么?” 侯方域求知若渴。 左梦庚教起来也不费事。 “这个读作爱思,代表的是物体的面积……” 当左梦庚把各个字母代表的意思说了一遍后,侯方域和张令锡立时就记住了。 加减乘除符号更是令他们喜欢不已,毕竟计算变得直观了起来。 按照左梦庚教的方法,他们几乎眨眼之间就算出了结果。 “左家哥哥大才,竟然能想出如此巧夺天工的算法。” 张令锡也跟着吹捧。 “都说左家哥哥武功盖世,没想到算学也如此了得。” 徐若琳见自己教了半天没教会,左梦庚一下子就成了,心里发酸。 “哼,这不过是西洋人的计算方法罢了。” 小女人拈酸吃醋的样子颇为可爱,左梦庚忍不住笑道:“你既然知晓,为何不教给他们?” 徐若琳昂着头,骄傲地道:“我是在教他们我华夏的计算之法。雅雅说,西洋人的算法固然精妙,但我们祖先的东西可也不差。” 呵,没看出来,徐光启和徐若琳居然还是民族主义者。 左梦庚追问道:“那你教的方法,方便吗?” 他指着那满纸的文字,让徐若琳哑口无言。 最后无奈,只得来了一句。 “那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不要了吗?” 左梦庚又笑了。 “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计算起来也不也是这样的嘛。既然有方便的办法,为何非要舍近求远呢?” 左梦庚和一般人不同,并没有什么固执的华夷之分。 这世间的东西,在他看来,只分能不能用、好不好用。 只要好用,便会拿来直接用。 我用了就是我的。 这就是军人思维,一切从实际出发。只考虑结果,不在乎其他的。 中国古代留下来的数学财富多不胜数,是不是宝藏? 当然是。 值不值得后人学习? 当然值得。 可既然古人遗留下来的知识和西洋传过来的知识是一样的,只是描述的方法不同,那该怎么选择? 当然是什么方便用什么。 汉字之优美,举世无双。唯独应用在数学上,那是真的坑。 毕竟需要将一大段的文字读过了之后,还要在脑海里演变成具体的计算模式,才能进行演算,费时费力。 徐若琳说不过左梦庚,又向那计算公式看去,不禁道:“你这个算法,和郭居静爷爷写的差不多。只不过那个符号略有不同,是为什么?” 左梦庚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郭居静教士用的符号,应该是拉丁文。我写的这个,是英文。” “英文?” “在佛郎机西北的海上,有一个岛国,名叫英吉利。如今正处于大变革之前夜,一旦成功,其国必将蒸蒸日上,称霸世界也有可能。其国使用的语言,被称为英语。而这些,就是英文字母。” 其实拉丁字母和英文字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徐若琳精通拉丁语,也未必能看出来。 张好古、柳一元、黄宗羲都凑上来,好奇地看着这些古怪的符号,颇觉新鲜。 柳一元还是个不服气的。 “你说那个什么英什么的国度,能称霸天下?区区蛮夷,也敢与我华夏争锋?” 左梦庚面色凝重。 “世界很大,柳兄万不可有骄傲之心。我觉彼为蛮夷,粗俗落后。可如今辽东鏖战,对付东虏之火炮,均为佛郎机所造。这些西洋人火器之犀利,已在我华夏之上了。” 什么也没有活生生的事实管用。 大明购买佛郎机火炮并且仿制,还炸死了奴酋一事,宣扬甚广,人人皆知。 彼时大家听到,都觉得振奋人心,胜利在望。 然而此时左梦庚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大家的心头立时蒙上了阴霾。 黄宗羲见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忍不住宽慰道:“各位无须担忧,想那西洋诸国,远在万里之外,焉能犯我中华?” 既然说起了此事,左梦庚就要打掉他们所有的侥幸。 “太冲兄切莫做此井底之想,如今这大明疆土上,来往的佛郎机人还少吗?福建对面的岛上,同样还盘踞着红毛番。倘若这些西洋人不怀好意,为祸之大,不亚于东虏。” 黄宗羲还是觉着左梦庚夸大其词了。 “那些番邦之人为兄也是见过的,可他们不过小船数艘,漂泊于海上,焉有能力犯我中华?再说了,我中华地大物博,幅员辽阔,这些蛮夷倘若上得岸来,必有来无回。” 大家刚刚被他说的喜悦了些,立刻就被左梦庚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西洋诸国真若有不轨之心的话,又何许上岸?只要舰炮停在天津卫、南京城、松江府、福州府、广州府的海边,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想着左梦庚描述的画面,心脏不争气地惊悸起来。 左梦庚的声音掷地有声,也如黄钟大吕,振奋人心。 “昔年秦始皇为抵御蛮夷而修长城,难道今日为防祸患从海上来,又要沿着海边也修一道长城吗?然以火炮之利,城墙可挡否?既不能,又该如何?” “吾以为,方今我华夏与西洋,各有优劣,未落下风。正该奋发努力,壮我筋骨,利我爪牙,扬帆于海上,与各国争雄于世间。日月所照,皆我华夏领土才是。到了那个时候,不但不用担心西洋人自海上攻来,咱们不去打他,便是天大幸事。” 一群人听的热血沸腾,不禁堕气尽消,反而恨不得立刻行动起来。 反而黄宗羲这个经过事的,满脸唏嘘。 “难啊。如今这个朝廷,内忧外患尚不能根除,谈何争锋于海上?再者,片帆不得下海,祖训如此,更是断了我华夏之民的羽翼啊。” 想想大明现状,大家的情绪又跟着回落下来。 唯独左梦庚不为所动,说出的话状似无意,却锋芒毕露。 “待收拾了这山河,咱们再做计较。” 小小的屋内,各种情愫蔓延开来。 柳一元看着左梦庚,一颗心砰砰乱跳,那种隐隐窥破真相的感觉让他有些迷茫。 黄宗羲紧握双拳,满面红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侯方域精灵古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想缩头,又想跃起,纠结的样子颇为喜感。 张令锡拍着巴掌,仰头望着左梦庚,眼睛里全是星星,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徐若琳探究地看着他,目光深蕴,多日来左梦庚的诸多言语汇集于一处,竟增添了她几分信心。 左羡梅吓的捂住了嘴巴,有心劝告哥哥,可以长幼论,又怕违了礼数。唯独担惊受怕之情,不知与谁述说。 张好古苦着脸,目光里只有纸上的题目。看一会儿,咧咧嘴,无奈放弃。 至于左梦庚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哟,你们这是干嘛呢?” 周游走了进来,见到气氛奇怪,不禁问道。 其他人讷讷无言,不敢抬头。 唯独左梦庚坦荡,直视着他。 “我们正在商量,要收拾了这山河。” 周游一愣,随即看了回来,突然浮起笑意。 “此等壮怀激烈之事,贤弟可要带上我。” 左梦庚哈哈大笑,很是开心。 “来,思归兄,给你引见一位故人。” 他将周游拉到黄宗羲面前。 “这位乃黄白安公之子,黄宗羲黄太冲。” “这位是周衡台公之子,周游周思归。” 前六君子和后七君子后人相见,当真是天雷勾动地火。 周游和黄宗羲互相拉住了对方的手,眼中满是热泪。 “周兄,恭喜!” “黄兄,同喜!” 第48章 魂兮归来 周游和黄宗羲,实在是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了。 两人都是忠烈之后,如今又都要承担起家族的重任。凑在一起,说起来没完没了。 左梦庚又回到另一边,对侯方域、张令锡道:“你们要学计算的话,使用天竺数字其实更好一些。” 他在纸上将1234567890写出来,然后教给了两个小孩。当然了,徐若琳和左羡梅也跟着学到了。 有些东西,好不好用,只需要随便一试就知道。 之前让侯方域、张令锡看的头昏脑涨的算学题,此时改成左梦庚教导的天竺数字,配上加减乘除符号,一下子变得简约通透起来。 两个小孩喜不自胜,连着算了几道题,彻底喜欢上了这种计算方式。 徐若琳默默地试了几次,看向左梦庚的目光如见仙人。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何处学来?” 跟着徐光启,徐若琳见过的西洋传教士不知道有多少。 其中擅长数学的人同样很多。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左梦庚这样,将数学问题弄的如此简约明了。 这可不仅仅是一种方式上的转变,这对于数学的发展有着极大的意义。 如今欧洲的数学表达方式,也和后世有极大的不同。 左梦庚把后世成熟的学术体系这么拿出来,带来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我在辽东时,又上不得战场,每日里无所事事,就琢磨这些东西了。” 左梦庚的理由找的很快,至于徐若琳信不信,那就不重要了。 反正徐若琳无法从这个世界上,找到这种学术体系的痕迹,那就只能是左梦庚的研究成果。 “你这明明是拉丁字母,为何又说是什么英文?” 左梦庚很喜欢和徐若琳对话,因为这个姑娘在许多地方都脱离了这个时代中国人的桎梏,多少带着些进步意识。 “欧罗巴那边所有的语言源头,都是拉丁文。英文也是在拉丁文的基础上进化而来的,所以看起来一样,但读法不同。” 不过说起拉丁字母,左梦庚脑海里闪过灵光,觉得另一个东西更有意义。 “我在辽东时,想着当初学文识字之难,所以琢磨了一套借用拉丁字母的拼音之法。成与不成,也没人验证。不如你帮我看看?” 徐若琳怔怔地看着他,脑袋里全是浆糊。仿佛不认识左梦庚了。 千年以降,文教历来是华夏头等大事。 为了教化,多少先贤耗尽心血,殚精竭虑,就希望能让教化更加容易一些。 仓颉篇、爰历篇、凡将篇、急就篇、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素材繁多,推陈出新,每一部都是青史留名的佳作。 眼前这个少年,胆子不小啊。 尽管左梦庚已经给了徐若琳很多神奇的表现,但徐若琳并不认为左梦庚在启蒙方面能有什么作为。 别看启蒙是给孩童就学明理用的,可谁都知道,越是基础的东西,其实越难。 那么多大儒都不能在这个领域有所寸进呢,你一个小年轻,凭什么? 可是当左梦庚把拼音原理一说,不只是徐若琳,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黄宗羲不停在纸上演练拼音的用法,越用越是心惊。 “孩童蒙学之时,最难者便是字与字之间的勾连。有此拼音之法,孩童牢记文字的速度,无疑快上了数倍。” 在场的人,除了张好古,谁不是家学渊源。对拼音的好处,认知非常深刻。 周游叹道:“贤弟单凭此法,便可青史留名,得世人敬仰。” 左梦庚却没有多少喜色。 “天下板荡,万民维艰。这大好河山前途如何,殊为难料。再好的学问,没有了推广的基础,都是镜花水月。” 众人深以为然,可面对动荡的局势,解决之道又在哪里呢? ………………………………………… 周游这次前来,是来邀请的。 对于周朝瑞的过往,朝廷终于追表,以慰忠良。 纸马巷,周府。 往昔繁华早已不见,门庭墙瓦破败染尘,蛛网密结的大门上贴着狰狞的封条,火红的“封”字里不知道蕴含着多少血泪。 今日的周府外人山人海,围的水泄不通。 门口摆放了香案、红烛,三牲,九祀齐备,以告慰英烈在天之灵。 侯恂、刘宗周、钱谦益、曹文衡、张振秀、瞿式耜、张继孟、吴道昌等官员亲临,观礼这沉冤昭雪的一刻。 左梦庚、柳一元、黄宗羲等好友陪着周游,走出人群,来到香案前。 一个吏部官员走出,手捧明黄圣旨,走到香案前站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内容繁厄锦蔟,骈四俪六,尽显皇家气度。 实际内容嘛,无非就那么些。 先是陈述了周朝瑞往昔功绩,然后将罪孽一股脑推到阉党头上,再着重强调明君洞察秋毫、重振超纲。忠烈义士能够重见天日,全都是皇帝的功劳。 数万人静默,聆听着圣旨。 至于有多少听进心里了,那就不得而知。 左梦庚注意到的是,四周那么多人,聆听圣旨时,除了当事人周游外,无一人跪倒。 看来影视剧里演的,纯粹是骗人。 圣旨里最实惠的内容,就是追赠周朝瑞为大理寺卿。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艳羡者颇多。 可官员们却个个眉头紧蹙,显然不渝。 左梦庚不懂,悄悄问黄宗羲。 “皇帝抠门,竟连个谥号也不给。” 左梦庚明白了。 周朝瑞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天下仰望,按理说平冤昭雪的时候,需重赏厚赐才对。 然而崇祯却仅仅给追赠了个大理寺卿,最最重要的谥号却没有。 想想黄尊素也只追赠了个太仆卿,这位新君的帝王心思,竟然连在这种事上都不放过。 当事人周游却没有那么多想法。 虽然朝廷追赠不丰,可好歹周家能够重见天日了。 曾经老鼠一般暗无天日的生活一去不返,父母亲人的香火可以光明正大地供应,他已经很满足了。 或者说,对这个朝廷本就没有什么期待,因此也就心平气和。 第一道旨意读完,周游接了。 随即吏部官员又拿出了第二道圣旨。 相比起第一道,第二道圣旨的内容就十分简单了。 粗粗几句话,内容只有一个,是颁给周游的。 因为周朝瑞之故,周游可以荫官。 具体官职没有,去京师任职还是本地任职,周游可以自行选择。 这种恩荫的官职,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职位,朝廷还是很大方的。甚至连实职都没有,可能就是个名义。 一旦是惠而不费的事儿,那位皇帝就很大方了。 两道旨意颁完,八个力士抬着一扇巨大的匾额出来,走上前挂在周府的大门上,随即撕掉了封条。 红绸揭开,上书四个鎏金大字:公卿府邸。 底下还有四个小字。 忠义良家。 周朝瑞追赠大理寺卿,因此才能以公卿称之。 该做的都做完了,吏部官员知晓还留在这里会碍眼,忙躲到了一旁,将主场让给原本的主人。 时隔四年,却恍若隔世。 那熟悉的门庭曾经每日里踏过,亲人细细的嘱咐总是从背后响起。 故居仍在,斯人渺渺,再也回不去的,是岁月! 看着洞开的大门,周游心神激荡,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去。 未几步,双脚已经无力,猛地跪倒。朝着大门的方向,叩首,再叩首,连续叩首九次。 声声顿挫,如杜鹃泣血,惹人泪湿满襟。 待他再抬首,早已血泪满眶,悲鸣难抑。 “爹……娘……大哥……姐姐!我……回来啦!” 漫天飘雪如缟素,天地无言盼忠良! 往昔峥嵘岁月浮现心头,万千百姓哭声震天。 老百姓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谁为了这天下、谁为了百姓奋斗过,他们始终都记着。 侯恂心神激荡,跨出一步,张臂高呼。 “周公,魂兮归来!” 无数百姓俯身致敬,呼声撼天动地。 “周公,魂兮归来!” 第49章 愿得一人心 随着周朝瑞沉冤得雪,临清诸事彻底结束。 侯恂、刘宗周等人要北上京师赴任了。 他们的心情并不好。 钱谦益对于他们的劝说置若罔闻,打定了主意要去争夺大学士之位。 这货在临清的时段,每日里觥筹交错、放浪形骸。 在无数文人士子的追捧下,肆意文章,邀名博利;又在青楼名妓的簇拥下,纵情声色,歌舞风流。 这就是个典型的封建士大夫,道德文章无可挑剔,才情容貌堪称上流。 纸醉金迷时说起天下大事,口若悬河,挥斥方遒,无所不能。仿佛满天下就他一个智者,余者皆庸碌无为。 其实骨子里尽是精致利己,毫无大局。 只见了一面,左梦庚就看穿了钱谦益的本质,但他并没有苦口婆心地去劝阻侯恂和刘宗周。 不亲自经历一番,他们又怎会对所谓的同志彻底失望呢? 左良玉一扫回家时的颓丧,又变成了那个雄心勃勃的悍将。 “虽去不成辽东,但保定也大有可为。孙阁老如今安享清福,但有变故,朝夕起复,就是老子的机会。” 孙承宗的老家在高阳县,正属保定府。 左良玉任职保定都司,就可以时时出现在孙承宗的眼前。 别看孙承宗如今还赋闲在家,但左梦庚清楚,到了明年,孙承宗还有一次高光时刻。 有孙承宗照拂、提拔,左良玉的官运必定亨通。 “左严,上次让你筹备的钱粮呢?老子此次赴任,孙阁老、各位上官可要仔细打点。” “这……” 听到左良玉问起钱粮之事,左严面露难色。 庄户们的租子让左梦庚给免了,他哪儿拿得出钱粮来? 一想到左良玉可能会暴怒,左严不寒而栗。 正不知所措时,左梦庚适时开口。 “孩儿回来时,便听到严叔说起此事。咱们左家根基,全在于父亲一身。所以孩儿不敢怠慢,早早做了准备。” 他示意了一下,左贵上来,将一个精致的木箱子放在了左良玉面前。 箱子打开,满满当当的都是银子,怕不是有千两之多。 左良玉狐疑。 “庄子上的租子有这般多吗?” 左梦庚自有说辞。 “孩儿这些时日伺候两位老大人,颇得欢心,博了些许赞誉。一些朋友有心结交,孩儿也退却不得。” 这番话合情合理。 尤其是那日刘宗周以弟子待左梦庚后,左梦庚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能成为天下文宗的弟子,谁不羡慕? 有心人刻意结交,赠送金银,在当今社会份属寻常。 左良玉误以为左梦庚将私人小金库的钱都掏出来了,不禁对这个儿子十分满意。 “待为父在保定站稳了脚跟,你再过去。跟着为父历练几年,再为你某一个前程。” 左梦庚笑着称是,也不拒绝。 他最希望的,其实是左良玉赶紧离家。 这位老爹给他的威压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有左良玉在家里蹲着,左梦庚许多筹划都没办法去弄。 只要左良玉走了,左梦庚那便是天高海阔、任意遨游了。 后院,黄氏和左羡梅也在给徐若琳准备远行需要的东西。 “闺女,真舍不得你走啊。” 黄氏拉着徐若琳的手,依依不舍。 至于为何不舍,说不清。 徐若琳也有些纠结。 “若琳在这里多日,夫人待我如同己出,羡梅妹妹贴心可人,便是在家里,若琳也没有这般自在。如非得已,若琳只想常伴夫人和妹妹身边。” 黄氏垂泪。 “好孩子,咱也舍不得你。日后有暇,常来临清,莫要忘了缘分。” 徐若琳跟着哭,重重点头,似乎真的想来。 微垂的螓首下,隐晦的目光只盯着某人。 左梦庚感受到了,却什么也做不了。 徐若琳是必然要回去的。 哪有黄花大闺女住在别人家里的道理? 再说了,如今徐家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第二日一早,临清北门,送行者云集,怕不下千百之数。 当然了,大部分都是来送钱谦益的。 如今这些文人邀名之举,就和后世的明星差不多。花里胡哨地搞一通,不明真相的群众就会盲目地追捧他们。 反而做实事的人却没有几个被记住的。 冷眼瞅着钱谦益在那边众星捧月,这边送行的队伍别有一番气氛。 “各位,相处虽短,情谊不倦。此番诸多奇遇,还望诸君共勉。他日天各一方,只愿平安顺遂。” 这个年代的告别不像后世,再见很容易。 这时的告别,真的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众人拱手回礼,纷纷送上礼物,供侯恂、刘宗周路上吃用。 刘宗周着重关注了左梦庚和黄宗羲。 他先对左梦庚道:“你虽年幼,然少年老成,处事自有其道。切记勿贪功冒进,须步步为营。一步错,则满盘皆输。” 左梦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晚辈记得了。” 想了想,他对刘宗周也有嘱托。 “此去京师,仕途险恶,若事不可为,当思谋退路。大不了重还天下一个模样,念台公勿做愚忠之举。” 刘宗周没有说什么,默默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又对黄宗羲道:“太冲,你虽较左家小子痴长几岁,然人情练达远远不及。留在此地,如遇危急,当请教他为上。” 黄宗羲全都答应下来。 “学生记住了。” 另一边,侯恂也在对周游最后询问。 “真的不打算去京师了?” 周游摇摇头,态度很坚决。 “朝纲紊乱,人人自危,不是个做事的地方。小侄想好了,便留在本地,跟着左家兄弟,或许能开创一番局面。” 侯恂苦笑不已。 “你们年轻人啊,当真是胆大妄为。算了,我也不拦你,但须知不管做什么,都要多为天下黎民着想。汝父英烈之名,是为了这个天下,而非为一家一姓。” 周游听出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叔父既有心思,为何不当机立断?” 侯恂凝视着京师方向,神情晦暗不明。 “总要再试试。吾等为之呕心沥血多年,说要放下,不甘心呢。” 周游明白了,也就不再劝。 左良玉凑过来,对侯恂恭谨如旧。 “老大人,小的就在保定。如果吩咐,只需派人来传个信就行。” 侯恂稍微宽慰几分,对左良玉温言了几句。眼光瞥到远处,不禁调侃道:“昆山,想好了和徐玄扈结成亲家吗?” 左良玉跟着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左梦庚已经到了马车旁边,正和徐若琳隔着车窗细细说些什么。 看到这一幕,他不但不难为情,反而笑的很是得意。 他也不认为自己一个区区都司,就能攀上名满天下的徐光启。 可假如儿子自己了得,让女娃子心甘情愿呢? 左梦庚可不知道老爹的土匪心思,正在和徐若琳说着正事。 “你回去之后,见着玄扈公,还请帮求些西洋作物种子。” 左梦庚不知道玉米、土豆在这个时代叫什么,只好说的笼统。 见徐若琳看过来,他解释道:“临清今年大旱,庄子上也是颗粒无收。我就想着,或许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倘若明年再旱,便试试外来物种如何。” 虽说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玉米、土豆能否取得成效,左梦庚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死马当作活马医,总得试试嘛。 徐若琳仔细记下,轻声道:“左梦庚,你说的那些算学问题,还有那拼音,我回去之后可以钻研吗?要是说了出去,有没有关系?” 左梦庚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她。 “知你对这些喜欢,我昨夜都写了出来。你回去之后,如有什么不解的,尽管来信。” 接着包袱,徐若琳心底甜滋滋的。 小心看了一眼做梦跟,竟没有忍住,有些话脱口而出。 “左梦庚,这些日子……是我最欢喜的时候。” 一个女孩子,说到这个份上,几乎代表了一切。 左梦庚认真看去,女孩明艳绝伦,有牡丹的浓艳,又有百合的清幽,更有清莲的卓雅。 “我认识的徐若琳,是天下间最独一无二的女孩。只盼何时再见你,如往日那般畅谈。” 徐若琳西子捧心,幸福感从里到外肆意弥散,不敢承受世人目光。 “我……我走啦,你……你来京师吧。” 车驾辚辚,临清在身后越来越远。 端坐在马车中,徐若琳抱着包袱,嘴角的笑意始终消散不去。 “徐姐姐,你胆子真大。” 侯方域和她同乘一车,目睹了全部过程。 徐若琳回过神来,先是一慌,随即发现只有一个小屁孩,迅速冷静下来。 “等你大了些,就会明白,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侯方域还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四公子,还很小的他当然不懂。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诗词还是让他脱口而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50章 左千总 “卑职刘源清拜见兵宪大人。” 刘源清总算来了。 从游击升为参将,还是临清这种繁华所在,当真是人生得意。 满心欢喜地给张继孟叩首请安,一抬头,和张继孟身侧少年目光对上,登时有点懵。 “左……左贤侄?” 左梦庚拱手。 “刘叔叔久违了。” 刘源清满心不是滋味,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他已经知道左良玉被罢职的事儿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被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子给唬住了,刘源清就觉着有些丢人。满腹心思,就想着怎么找回场子。 奈何南皮那一战过后,左梦庚不见了踪影,刘源清也只好无奈放弃。 如今再次见到左梦庚,当真是踏破铁皮无觅处…… 刘源清的怨气又上来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张继孟的话。 “此乃本官亲厚晚辈,刘参将今后请照拂一二。” 刘源清麻了啊。 小子,你咋回事? 你爹不是罢官的都司嘛,怎么还跟兵备道扯上关系了? 一看左梦庚坐在张继孟身旁,刘源清就知道,张继孟对此人可不仅仅是亲厚晚辈的简单。 完了呀,报仇不可能了呀。 罢官的都司刘源清才不在乎呢,可兵备道乃是他的顶头上司,弄他手到擒来。 这家伙倒也光棍,不该有的心思立刻消散。满脸堆笑的样子,演技差的跟抠图似的。 “早就觉着贤侄英武不凡,原来是有兵宪大人教诲啊。” 张继孟没耐烦听他拍马屁,指指旁边,示意他坐下。 “日前码头乱战,临清协损失惨重。不但参将、都司、守备多人战死,兵力更是损失了一半有余。本官奉皇命整顿军伍,还需要刘参将鼎力协助。” 刘源清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自己接了烂摊子。 “是,大人尽管吩咐。” 随即他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军官出缺如此之多,不知朝廷是什么意思?” 张继孟早有想法。 “如今到处都缺军武之才,朝廷一时难以配齐将领。本官捉摸着,不如便宜行事。本协兵马,以参将领,取消游击、都司职,分设五营,归参将直辖。刘将军意下如何?” 刘源清不禁琢磨开来。 临清虽有驻军,却不是卫所制。 本地驻军始于临清设州伊始,彼时已是土木堡之后,卫所制崩溃,所以这里的驻军是募兵制。 后来为了抗倭需要,才将兵力提升到了五千。 临清承平日久,百余年来都没有什么变故。因此一旦四方有事,总是从这里调兵支援。 久而久之,这里的军制就有些混乱。 虽然兵力还保持在五千之数,但除了坐镇的参将之外,一直都没有游击将军。本来还有一个都司,结果码头之战时,和原参将一起被炸死了。 张继孟说的很清楚,朝廷不会派武将过来了。 有人派到辽东和陕北还不够呢,管不过来了。 这也是崇祯一登基,就开科武举的原因。 大明对武将的需求,比文官要严重的多。 既然没人,又有谋划,张继孟干脆改动军制。 他是临清兵备道,有这个权力。 在左梦庚看来,张继孟的改动其实更加合理一些。 参将以下,直设五营,这就减少了上令下达的环节,更有利于指挥作战。 明军作战的主要单位,其实就是营。 一营千人左右,设千总一名,足以独当一面了。 刘源清很快想清楚了。 “全凭大人吩咐。” 军队改制,这是大事,他虽然是主将,但抗不过兵备道。 其次,改制就意味着机会,刘源清可以安插亲信,掌握更多的权力。 如果没有这次改制的机会,他这样的外来户要想坐稳参将的位置,指不定要花费多久呢。 再者,改制就需要兵员统计、钱粮核算。 身为主将的他,在数字上动动手脚,不要太容易。 见他同意,张继孟开始下一步计划。 他一指左梦庚,突然道:“刘将军初到本地,人地皆生,军中又都是骄兵悍将,恐怕难以驾驭。本官这个侄子弓马武艺还算是娴熟,军略如何,刘将军想必熟稔。国事维艰,正是用人之际。本官拟让其担任后营千总,不知刘将军意下如何?” 左梦庚惊了。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可问题是,军官任免,不是应该慎重考量吗? 怎么张继孟张嘴就来呀? 听说要将左梦庚塞入军中,还一来就是一营千总,刘源清额头开始冒汗了。 “呵呵,左贤侄的武略,末将是早就见识的了。能有贤侄……” 张继孟看出来了。 刘源清不大愿意。 细一思量,也能明白其心思。 刘源清显然是将左梦庚当成了张继孟安插在军中的眼线,借他来掌控军队。 没有哪个军事主官希望受这种钳制。 “呵呵,有这小子掌控后营,其余四营刘将军整顿起来,想必也能事半功倍。” 刘源清听出来了。 张继孟是在暗示,后营归左梦庚,其余四营张继孟不插手。 虽然失去了一营的掌控,但能够在剩下的四个营里只手遮天…… 刘源清只是稍微想了一下,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这笔买卖对他而言,可是太划算了。 在别处军中,主将再如何也不可能将麾下军队掌控到如此程度。 下面一个个兵头子,那就是一座座山头。许多时候,一个总兵官也就能指挥得动自己的亲兵。 初步商议得定,刘源清欢欢喜喜地去接任了。 剩下的左梦庚还有点懵。 “张叔叔,小侄何德何能,担当千总要职?” 张继孟放下茶盏,好笑地看着他。 “你为何不行?就你诸般作为,不比那刘源清强?他都能当参将,你为何做不得千总?” 可以掌军,说不心动,那都是骗人的。 左梦庚所擅长者,就是军事。 可他也有顾虑。 “小侄年幼,只怕难当大任。” 张继孟哈哈大笑,捶了他胸膛一拳。 “瞧瞧你这情形,说是十八都不为过。” 左梦庚和同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身板非常雄壮。即使是和成年人比较,都要更胜一筹。 许多人因此都被他的年龄骗了。 张继孟这么一说,左梦庚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这个顾虑也就没有了。 “张叔叔,军将任免,便这般随意吗?” 张继孟摇摇头,给他科普。 “都司以上,需报呈兵部,核准方得任命。参将、总兵更要陛下亲口,才能赴任。其余军将,掌军之人便可自行任免。无非报到山东巡抚那里罢了。” 左梦庚明白了。 朝廷掌控军权的方式,就是掌握都司以上的中高级军官的任免。 至于都司一下的中低级军官,在朝廷看来,掀不起什么大浪,就放手下面自行任命了。 张继孟正是抓住这个漏洞,给左梦庚安排了临清协后营千总。 至于山东巡抚…… 现在对临清的事避之唯恐不及呢,根本不会多管。 本来在临清协,千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军官。毕竟上面应该还有都司、游击和参将,婆婆多的是。 但张继孟借着机会改动军制,让参将直辖各营。 这样一来,千总可就举足轻重了。 “这刘源清是个识时务的,今日见了你我关系,必不敢为难于你,甚至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要警醒些,除了你后营事务,不可置喙,明白吗?” 能够独领一军,还不用担心上司干扰,左梦庚早就跃跃欲试了。 他只求刘源清别来干扰他,又怎么会去自找麻烦。 “小侄省得。” 这里没有外人,张继孟突然放松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好生做,这个天下未来如何?一片迷雾。倘若你能做出一番成就来,我们这些长辈,也算是不枉费一番心血。” 左梦庚一愣,没想到自己掌军这件事,居然还是几位大佬共同的意思。 看来这段时日的遭遇,让他们已经产生了危机感。 在找不到破局之道的情况下,是什么方法都要试试了。 结果却成全了自己。 从今以后,他可不再是浪荡的纨绔子弟,而是堂堂千总了。 第51章 后营 左梦庚带了袍服、印信回家,引得阖府轰动,纷纷围观。 黄氏最是喜悦不过,让他将袍服穿了,怎么看也看不够。 “当年你爹出生入死,奋勇拼杀,才好不容易得了个把总。要是没有孙阁老赏识,焉能晋升都司?不想你年纪轻轻,初入军伍,竟是千总了。” 左羡梅在一旁也是看的心驰目眩。 “哥哥这就做官了?” 左良玉的经历让她以为做官千难万难,可再看看左梦庚,这起步就坐火箭啊。 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八个,更是高兴的没边了。 “原本想着,咱们哥几个再大些,就要去给老爷做亲兵。不成想,今后要随着少爷建功立业了。” 从他们本心来讲,当然是更愿意跟着左梦庚的。 毕竟年岁仿佛,又一起长大的,更加亲厚一些。 左严在一旁老泪纵横,闻言郑重吩咐道:“从今往后,你们八个就是少爷亲兵。少爷安危,乃天大的事。少爷要是有什么损伤,老朽饶不了你们。” 八人不敢怠慢,连忙应承了下来。 事态出现了新的变化。 左梦庚原本就想着要如何弄一支军队出来,不成想瞌睡来了枕头。 他赶紧召唤了柳一元、黄宗羲和周游,说了此事。 这三人也是被冲击的不轻,看他的目光跟看神仙一样。 这货难道……其实是某位大佬的私生子? 否则为何大佬们对他如此照顾? 左梦庚可不知三人心中的腹诽,而是诚恳道:“小弟不日就要赴任,然军中了无根基,只怕诸事维艰。柳兄、黄兄前来帮我,可否?” 他没提周游,不是周游不能来。 而是周游刚刚树立起门庭,家产、亲族、人情诸事繁杂,一时半会儿清理不易。 跟着左梦庚从军…… 柳一元和黄宗羲不禁考量起来。 “我们如何帮你?” 左梦庚已经想好了。 “我为千总,需要副将一名。柳兄文武全才,可以担任。另军中需要文书一人,黄兄斑斑大才,却是要屈就了。” 黄宗羲爽朗一笑,不以为意。 “诶,吾能日夜相近,与贤弟探讨学问,便心满意足。如此,我就接下了。” 柳一元在家里无所事事,而且本就打算走武人的路子,更是没有意见。 这样一来,在军中左梦庚就有了柳一元、黄宗羲和八个家丁的班底。 “周兄选择在本地恩荫,不知可有去处?” 周游看来是没有想好。 “瞿明府那边,可以为我安排照磨一职。可撮尔小吏,蝇营狗苟,难有作为啊。” 左梦庚也不认为去担任文职有多好,便道:“不如等周兄安排好府中诸事,来我这里如何?” 周游当然更喜欢和志同道合者在一起,便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翌日,左梦庚带着诸人,去了大营。 张继孟亲自坐镇,会见诸位武将。 左梦庚在这里,也见着了自己属下三局的把总。 武勇局把总古大彪、奋勇局把总李万和、振勇局把总安大二,上来拜见时,全都好奇、警惕地看着新任上司。 张继孟拿出花名册,道:“左千总,此乃你部名录,下去之后细细核对。” 事关本部兵额,左梦庚不敢怠慢,示意黄宗羲接了。 张继孟又道:“本官受命整顿军伍,尔等回去后,仔细校对疏缺,呈报上来。不可瞒报,不可贪污,否则本官严惩不贷。” 众人连忙应下,辞别出帐,一路往城北的后营而去。 一路上三个把总屡次想要上来套近乎,可是看着左梦庚被团团围住,只好无奈放弃。 到了后营驻地,一打眼,左梦庚颇为不虞。 一个千人军营驻地,此时却破烂不堪。辕门的木头上条条裂缝,似乎随时都能断折。 本该立于辕门内侧的岗哨,此时上面空无一人。而且上下岗哨的木梯子,每三两步就断了一块。 估计腿脚、眼神不好的人上下,都容易摔着。 这些也就算了,军营外闹哄哄的样子才更让他不满。 只见这军营外,街巷两旁,早已变成了集市。 各种摊贩顺着军营门口一路延开,根本看不到尽头。 等等,那个拿着秤砣称量糖块的人,怎么穿着军人的战袄? 此时那人也看到了这边一堆军官,吓的立时撇了秤砣,转身竟从一道围墙缝隙里钻进了军营。 等着买糖的客人一看他跑了,二话不说,你抓一把、我抓一把,将糖块分了个干净,扬长而去。 待进了军营,目光所及,更是萧索一片。仿佛这里不是军营,而是难民营。 直到这时,三个把总才有机会凑过来。 古大彪满脸堆着笑,道:“得知千座赴任,卑下等均欢喜无限,凑了些钱,在福满楼安排了酒宴,为千座接风洗尘。不如恭请移驾,让卑下等尽一番心意。” 左梦庚似笑非笑。 “不必了。本将初到,理应和军中兄弟亲近。酒宴之事,不急于一时。” 他定定地看向三位把总,命令道:“击鼓,聚将。” 三位把总满脑门官司,可是却无可奈何,只好吩咐下去。 左梦庚哪儿没去,就站在点将台上等着。 看着兵丁一个两个,破衣褴褛地从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钻出来,画面颇为惊奇。 等了半个时辰,台下约莫有了百余人。 可这个速度真是让左梦庚不能忍,问道:“其余士兵在何处?为何还不应卯?” 三个把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推诿不过,才由李万和硬着头皮道:“好叫大人得知,本营属下……属下……呃……已经全都到齐了。” 一股热血好悬没将左梦庚冲晕了,黄宗羲、柳一元等人也是神色大变。 黄宗羲更是按捺不住,挥舞着手中的花名册,吼道:“册子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本营千又五十人。各位,台下兵丁,有两百之数吗?” 都不用查,肯定没有。 三个把总也急了。 安大二叫苦不迭。 “千座,花名册那都是八百年的老黄历了。俺们仨来这里任职的时候,本营就不足三百人了。俺们也去上司那里问过,还吃了好大一顿瓜落儿。” 左梦庚摆摆手,不想听了。 来之前他就想过,军中肯定有吃空饷的情况,只怕会非常严重。 可他即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预计的空饷数额也就在半成左右。 结果呢,现实给了他一个超级大惊喜。 一千零五十人名额的后营,实际人数竟然连两百都不到。 等等,人数严重不符也就算了。 台下这些,都是什么货色? 左梦庚从台上下来,走到一个老大爷身边。 这老大爷身躯佝偻,满头白发。穿着的军袄上到处都是窟窿,连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左梦庚问道:“老伯,您高寿啊?” 那老人有些白内障,一抬头眼睛里全是白茫茫的。 “军爷,要发饷吗?” 左梦庚满头黑线,再问道:“您高寿?” 老人道:“发一半也成啊。” 得,没法交流。 左梦庚又看到了个不能忍的,走过去,那士兵只有他腰那么高。 “小娃娃,你为何在这里?” 那娃子能有九岁就不错了,抬着头,人中处全是鼻涕。 “俺爹死啦,俺替他来的。” 左梦庚眼前阵阵发黑,什么意气风发全都随风而去了。 再看看剩下的这些兵,老弱病残全都占全了,就是没有一个完整的好人。 也是,这么个世道,哪个好人还留在军营里等死。 原本想着击鼓聚将,来个完美的亮相,算是彻底破产了。 当然,三个把总安排的接风宴,左梦庚也没有理会。 气都气饱了,还能吃什么? 也不给三个把总面子,左梦庚扬长而去,留下一地鸡毛。 三个把总面面相觑,全都胆战心惊,也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上官要做什么。 这一次,不会被收拾了吧? 第52章 另起炉灶 “这新千总不会真的要整军吧?” 三个把总撵开了手下,凑在一起,急切地商议起来。 李万和愁眉不展。 “这可没准,年轻人热血冲动,要是真这么干,咱们仨可没好。” 安大二恨恨地拍着桌子。 “他娘的,过点安生日子都不行了。这年头,谁不捞点?咱们仨才吃了多少,大头都让上面拿去了。那小千总,有本事去找上面啊。” 古大彪苦笑连连。 “上面那些吃人都不吐骨头渣子,还会管咱们死活?二位,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这位瘟神吧。” 李万和和安大二齐齐叹息,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办法。 其实他们都误会左梦庚了。 见了后营的现状,左梦庚立刻就明白,这些人没救了。 包括他们三个把总。 以这些人为底子,不可能练出强军来。 同样的,后营是这个德行,只怕其他的五个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贪官污吏,好好的大明就是败坏在他们手里。这样的兵将,能上沙场吗?还不够人家砍脑袋的呢。” 黄宗羲气的兜兜转,唾沫横飞,把大明上下都给骂了个遍。 柳一元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以为跟着左梦庚去做了副将,能够成就名将的梦想。可看到那些货色,满腔热血全都冻住了。 “我等大好年华,难道就要扔在里面?” 见左梦庚无动于衷,他不禁催促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两人指天骂地的时候,左梦庚一直很安静。 军人的性格,遇到问题就会去解决问题,从不会怨天尤人。 后营的情况虽然糟糕至极,但经过一番思考,左梦庚觉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既然这后营烂了,那咱们正好省事,干脆另起炉灶。” 黄宗羲吓了一跳,连忙提醒。 “这兵员名额可都是在册的,你想另外成军,怎么过关?” 左梦庚智珠在握,笑道:“后营还是那个后营,至于这后营里面的兵嘛,还不是我说了算?” 柳一元却不看好。 “难,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难不难,只需疏通一个人就行。” 他对左富道:“去,给刘参将下帖子,就说我给他接风洗尘。” 左梦庚邀请,刘源清立时就答应了。 这个小辈既然和张继孟亲厚,和他搞好关系就等于是和张继孟搞好关系,他这个参将的位子才能坐得稳。 左梦庚在临清最好的酒楼订了席面,还邀请了本地一些士绅。 刘源清到的时候,一经介绍,发现都是本地大户,立刻又对左梦庚高看了几分。 在一地驻军和在一地为官基本上差不多,不和当地搞好关系,那是寸步难行。 尤其是临清这个地方,进士满地走、官宦多如狗,一不小心就容易惹了真佛。 左梦庚很是客气,请了刘源清坐主位,对他百般恭维,着实给足了脸面。 有左梦庚在,那些大户对刘源清也十分客气。 觥筹交错之际,刘源清渐渐迷醉,往昔对左梦庚的那么一丁点不满,也就散了。 气氛这热闹着呢,小厮又引了两人来。 这两人一到,气氛更加喧闹。 所有人纷纷起身近前迎接,根本不敢怠慢。 刘源清睁着一双醉眼,迷离看去,登时所有的酒气都吓没了,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过去的。 来的两人,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张继孟。还有一个,竟然是临清知州瞿式耜。 “哈哈,贤侄,我二人来叨扰你一顿酒宴,可算不速之客?” 瞿式耜畅语欢颜,拉着左梦庚,亲昵非常。 左梦庚连忙延请。 “明府亲至,此乃我临清乡老之幸。掌柜的,还不拿出最好的酒来?明府一个高兴,赐你一幅字,够你受用终身的。” 掌柜的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去了。 瞿式耜笑骂不已。 “臭小子,竟拿老夫做恩情。” 一群人跟着哄笑,恭维不绝。 刘源清在一旁看了,终于明白左梦庚的能量。 这个年轻人得知州、兵备两位大员厚爱,在这临清的一亩三分地上,俨然土皇帝一般。 别看他是左梦庚的上司,可是只需要左梦庚对这两位大佬上上眼药,他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酒宴过后,刘源清特意留了下来,想要再和左梦庚拉拉关系。 左梦庚动作却更快。 “刘叔叔来了本地任职,想必多有不谐。小侄看着,不忍叔叔困顿。些许心意,还请笑纳。” 一匣子百两纹银,让刘源清脸红心跳。 以他的职位,这个数目不多。但这是左梦庚送的,是现在这个时候左梦庚送的。 自从见识了左梦庚和瞿式耜、张继孟的关系后,即使左梦庚不送银子,刘源清也得将他供着。 谁是爷,这一点还是要分得清的。 不过有银子拿,总归是好的。 “贤侄于刘某恩情尽矣,便是亲族子弟也莫过如此。贤侄今后安心从军,凡事叔叔都给你做主。” 等的就是这句话。 左梦庚状似为难,轻声道:“说起来,小侄确有一些军务要报与叔叔。” 他将后营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此等军伍,莫说作战,便是活都活不下去了。倘若钞关那等大事再来一次,咱们怕只能眼睁睁看着。因此小侄有心,打算重整后营,还请叔叔支持。” “这……” 刘源清难住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他已经厘清了临清协,后营的情况他也知道,而且刚刚有一笔后营的饷银被他收入口袋。 整军就要花钱,这笔饷银就要保不住。 足足三千多两银子呢,就这么掏出来,心疼啊! “贤侄有心,还容叔叔想想。” 左梦庚呵呵冷笑,知道他为何如此。 “关于如何整军,小侄倒是有些思路。说出来,请叔叔参详一二。” 他顿了顿,慢慢说起。 “如今朝廷财税紧张,这军饷怕是一时难以补足。指望朝廷,不知要猴年马月。因此小侄就想着,整顿后营的事,先做着。至于这后营的饷银,以及这剩下的人马,倒是要劳烦叔叔费心。” “嗯?” 刘源清愣住了。 他听明白了。 左梦庚只想要后营的名头,至于后营的饷银和那些兵将,他并不想要。 这合规矩吗? 当然不合。 可他能拒绝吗? 刘源清只是略一思量,就决定装傻。 今日瞿式耜、张继孟联袂出席,什么意思? 不就是来给左梦庚站台的嘛。 本地知州和兵备都和左梦庚穿一条裤子,他一个参将胆敢有不同意见,张继孟就敢查账。 左梦庚的话里,有一个部分令刘源清怦然心动。 那就是后营的财务,干脆不要了,交到了他这个参将的手中。 那可是一个营的钱粮啊。 虽然实际上这个营只剩下了一百多个老弱病残,可账面上依旧是一个齐装满员的营,朝廷得按一个营提供钱粮。 不用多说,一个士兵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军饷,再加上武器、被服、粮草等,差不多要近两千两的巨资。 只需要他现在点头,这笔钱就会落入他的口袋。 刘源清老于军伍,左梦庚的话他一听就知道,其中有大猫腻。 这个笑眯眯的小子,只怕是野心勃勃,不怀好意。 他要管吗? 开什么玩笑? 他刘源清从军,只是为了升官发财罢了。 什么忠臣孝子、名垂青史? 有白花花的银子重要吗? 再说了,上面两尊大佛蹲着。他只要敢稍加阻拦,脑袋落地之日就不会太远。 “呵呵,贤侄志向高远,实在令人佩服。不过强军健武,以护乡梓,实乃迫切之需。放手去做,无须顾虑。” 左梦庚不要后营的财务,招兵买马的钱从哪儿来,刘源清不管也不问。 此人在本地既然有莫大的势力,想来自有财路。 对刘源清最重要的是,莫过于好好想想,后营的财务拿过来后,该如何运作一番,才能进入自己的腰包。 许多事的败坏,往往并不是当事者察觉不到,最坏的莫过于视而不见。 这样的大明,左梦庚可实在是太喜欢了。 第53章 武器 搞定了刘源清,左梦庚把事情报到张继孟处。 张继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问道:“刘源清可靠否?” 左梦庚没有正面回答。 “银子更可靠。” 张继孟点点头,笑道:“这样更好。” 是啊,爱财的人就送他钱财,其实远比不贪的人更好对付。 张继孟关心问道:“你要重整后营,可有兵源?” 左梦庚点点头,早就想好了。 “码头那边的工程早晚要结束,那么多流民不管理起来也是个麻烦。” 张继孟抚掌大笑。 “先前瞿明府还在牢骚,说等码头完工,这些流民又要成为隐患。他若知晓你的谋划,必定大喜过望。” 左梦庚早就盯上这批流民了。 那个时候,他想的是,找个机会将流民拉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藏起来练兵。 可是鲁西平坦,一时不知道该选择哪里。 现如今他成了千总,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那就更加方便了。 “这些流民原本游荡无食,面黄肌瘦,不堪大用。这段时日他们在码头劳作,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每日可以饱食,身体渐渐恢复。这便是最好的兵源,而且更好掌控。” 钞关码头完工之后,流民又会失去工作。这段时日吃了饱饭,他们必然担心日后的生活。 左梦庚出面招兵,这些人必会欣然应召。 不过他前来找张继孟,也不光是为了招兵的事。 “张叔叔,后营成军不成问题。难点在于武器,咱们还需要想办法解决。” 现在的后营不光人没了,武器装备也没有了。 张继孟这里是大开绿灯的。 “这些时日盘点府库,临清协的武器还算充足。你那里都需要什么,回去核计好,报上来即可。” 左梦庚却没有欣喜,而是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怎么,有何不妥之处?” 左梦庚咬咬牙,决定还是试一试。反正不成的话,也不会损失什么。 “依小侄之见,那些弓弩刀枪,其实用处不大。不说质量如何,即使上乘,今后拿到战场上去,也没有大用。要想强军,非得火枪、火炮不可。” 张继孟一愣,随即皱眉。 “这可难了。临清协按制,火器需要兵部调配。” 他又道:“再者说,令尊原本就是车营都司,火器如何,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何必如此在意?” 左梦庚争取道:“叔父请想,弓箭远在先秦时代就已应用,时至今日,射程、威力和当时又有何区别?火器则不同。火器在宋时发明,其时远不过三十步,力不能透甲。可今日呢,百步外杀人份属寻常。只怕日后火器的威力,还有余裕。” 张继孟却不这么看。 “即便火器再能打的远些,透甲更犀利些。可火器装填繁琐,战场之上,也不过两射而已。我在京师看过奏报,辽东诸军对火器之用,除了佛郎机炮和红衣大炮外,余者皆怨声载道,不愿使用。” 关于这个,左梦庚能说的可就太多了。 “辽东诸军不愿使用火器,并非火器不好。而是其中猫腻太多,祸国殃民者众。朝廷发配辽东之火枪,丧心病狂者,两张熟铁竟仅存其一。这种火枪根本不能使用,一旦开火必炸膛。未伤敌,先伤己,以至于士兵们弃之如履,宁可用刀枪也不用火枪。” 明末贪腐之风大行其道,军中更是重灾区。 吃空饷、喝兵血,将士兵当做家仆奴役都是寻常。武器装备上的贪污,才是最令人发指的。 左梦庚在辽东时,就亲眼看过,火器营收到的火枪,枪管薄如蝉翼,轻飘飘的如同纸糊。 有经验的老兵拿在手里一掂量,就直接扔掉不用。 明末的火枪制造,枪管用的是卷制锻打方法。 将两张烧红的熟铁卷成筒状,然后不停捶打,外层包着内层,成为枪管。 之所以用两张熟铁,就是为了保证强度。 可兵杖局的贪官们竟然偷偷地将两张熟铁减少为了一张,卷制锻打成的枪管甚至用锋利点的刀剑都能砍断。 这样的武器上了战场,纯粹就是在坑人。 张继孟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事,震惊莫名。 “军政败坏,竟已至此吗?” 左梦庚轻轻点头。 “所以说,辽东之败,非谋略之不足,而败于内腐。” 张继孟喟然长叹,心头沉甸甸的。 本来对于侯恂、刘宗周等人暗示,全力扶持左梦庚一事,他还是有些疑虑的。 此时听得这般真相,让他不由坚定了一些。 “既如此,你为何还非要求索火器呢?” 左梦庚笑了。 “朝廷打造的火器,小侄是万万不敢用的。可假如我们自己能打造火器呢?没有贪腐之事,用足材料,则火器为利器也。” 张继孟刚觉着他有些异想天开,但细一思量,发觉还真能成。 明初时,火器铸造的管控非常严格,非军器局、兵杖局不得铸造。 可到了后来,尤其是嘉靖朝以后,随着各地用兵增加,火器的制造和运输,就成为了大难题。 一是从京师制造火器运往各地路途遥远,运费靡贵,大大增加了朝廷的负担。 二来朝廷制造的火器质量太差,诸军都不爱用。 鉴于实际情况,朝廷逐渐放开了火器制造的限制。各地卫所、官府都可以在有需求的时候,向朝廷申报建立兵器所。 最著名的戚家军,用的火器就是自行铸造的。 本来临清这样的承平之地,申请建立兵器所,朝廷不会批准。 但钞关码头之变,临清驻军损失惨重,重建势在必行。 再者,山东、畿辅民变增多,用兵势在必行,自然对武器的需要也直线上升。 这个时候向朝廷申报,加上朝中局势,获准的难度真不大。 张继孟想通了这些,默默点头,算是在告诉左梦庚,此事交给他了。 不过对于左梦庚如此信赖火器的想法,他觉着还是好好点醒才是。 “即便咱们自行制造火器,质量不差。可火器发射缓慢,对付步卒或许有所奇效,但碰上骑兵劲旅,只怕难以相抗。” 左梦庚笑了。 “叔父有所不知,小侄今日思虑一法,可提升火器射速。” “你说什么?” 张继孟竟一下子站起,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你有办法提升火器射速?少年人切莫大言不惭,此事开不得玩笑。” 如今要想做些什么,就必须获得张继孟的支持。左梦庚只好拿出东西来,尽管他不确信张继孟能不能看懂。 要过纸笔,左梦庚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在上面画了燧发枪的结构图出来。 “叔父请看,此枪不以火绳点燃药引,而用燧石引发。如此一来,便大大简化了装药步骤。除此之外,不用火绳,雨雾天气的影响也降低不少,火器应用更加便给。” 张继孟几乎趴在了桌子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左梦庚画的草图,其后更是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描绘着图形,越看越是激动。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为何就没有想到呢?” 见他有些魔障,左梦庚不禁紧张。 “叔父……” 张继孟回过神来,脸色潮红,呼吸更是急促。 “兵器所之事,理当速速办好。这等利器,必须早日产出。” 见张继孟终于全力支持了,左梦庚大为欣喜,决定再加些筹码。 “其实这燧发枪也不过尔尔,小侄还有些想法。倘若能够做成,火枪射程达五百步、装填快三倍也可实现。” 张继孟看他如看神仙,话音更是颤抖。 “当真可以?” 左梦庚没有打包票,而是道:“其中有些关键,小侄需要些时日来筹备。只要成功,这等火器就能做出来。” 张继孟竟然对火器十分关心,忙问道:“你都需要什么?” 左梦庚也不客气。 “工匠。冶铁的、造枪的全都需要,还必须要有合适的场地和工具。” 张继孟盘算了一番,道:“如此就非兵器所不可了。” 他对左梦庚道:“我即刻写了奏折递上去,有若谷公等人帮忙,朝廷核准应该无碍。” 左梦庚大喜,连忙称谢,自回去筹备后营事务了。 夜深了,张继孟写好奏折,仍旧神情恍惚。 想了想,他又拿过纸张,下笔如注。 【恩师钧鉴,学生于临清遇一铸器奇才,其言……】 盏茶功夫,信已写好。 张继孟装在了信封里,叫来了仆人,仔细吩咐。 “将此信送去歙县,务必亲手交于恩师之手,不容有失。” 仆人领命,不敢耽搁,连夜去了。 第54章 招兵【求月票、推荐票啊!】 即将拥有的军队,在武器方面,左梦庚需求的就两样。 火枪和火炮。 至于其他的刀甲、长枪等冷兵器,在他这里,只需要装备少许即可。 许多人都觉着这个时代的火器威力不行,不佐以冷兵器的话,在战场上将会被胡乱屠杀。 而在左梦庚看来,这些人的理解其实是错误的。 这个时代的火枪威力是不足。 可他也没有想着弄火绳枪或者燧发枪啊。 他的记忆里,有更加先进的火枪。 时至今日,对于梦里继承的东西,左梦庚渐渐也摸出门道了。 他继承的那些记忆,似乎是属于某个人的。 这个人在未来应该是一名精英军人,经历非常丰富。 什么军校生、特种部队、武官参赞、军事研究、外军教官、军事武器史、情报等方面,全都涉足过。 除了这些领域,和军事相关的行业懂得一些,其余的方面就只有基础的认知了。 不过左梦庚就是军人,因此这些记忆对他的帮助很大。 尤其是在火器制造上,记忆里丰富的知识真的是令他大开眼界。 原来除了黑火药之外,世间竟然还有那么多厉害的东西。 枪械居然也可以这么制造。 左梦庚总结了一番,发觉有一种厉害的火枪,在这个时代是可以制造的。 唯一的难点,就是需要他弄出匹配的火药来。 可火药只是化学配方,不大规模工业生产的话,费些力气在这个时代也能做出来。 至于这个时代,靠纯火器能不能克敌制胜? 左梦庚的判断是,可以。 有一种观点大行其道,那就是马克沁的出现,才终结了骑兵。 其实不然。 八里桥的时候,英法联军也没有马克沁啊,僧格林沁还不是全军覆没。 火枪和火炮只要达到一定的射程和密度,骑兵就不可能取胜。 可能有人要拿二战时中国战场上的骑兵说事了。 可问题是,那时的中国军队什么装备? 别说机枪了,步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支,火力密度根本不够,当然对付不了骑兵。 假设没有机枪,一万名士兵人手一支三八大盖,排成线列阵势,多段射击,骑兵能冲进来吗? 想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那为什么当时的中国军队不这样对付骑兵呢? 一是武器不够,二来是战术打法改变了。 一战后,堑壕战和散兵线成为了主流,步兵线列排队枪毙早已被淘汰,当时的军队根本就不会。 再一个,二战时面对的骑兵和过去的骑兵又不相同。 十八世纪以前,步兵面对骑兵,线性阵列排枪射击非常管用的原因是,骑兵就只是骑兵。 可到了二战时,骑兵冲锋的时候就只是骑兵吗? 那背后可是有重机枪和炮兵的。 这个时候排成密集队列对付骑兵,都不用骑兵冲上来砍杀,重机枪和火炮就能将步兵打崩溃了。 步兵线性阵列欺负骑兵的要点就是,我有火器你没有,我有火炮你没有。所以我随便打你,你冲不进来就无法还手。 这并非是步枪的火力不能对付骑兵,而是实际情况决定的。 不管怎么说,只要武器达到一定的水平,配上足够强大的军队,对付骑兵已经足够了。 左梦庚去了钞关码头。 这里的工程已经进入正轨。 河道已经疏通,船只能够通过。 因为钞关还不能用,所以户部的官员改变了工作方式。 直接上船检查货物加上征税,然后放行。 不过如今的钞关,工作量大幅下降。 并非是官吏们懈怠,也不是客商不敢来往。而是运河即将上冻,无法行船。 从前运河在临清段是不结冰的,商船可以一直行驶到德州,才转换为陆运送去京师。 现在的小冰河时期却不成,水面冻住,船只就不能走了。 不过这也造成了一种畸形的繁荣。 北上货物无法通过船只运送,就只能在临清卸下,用陆运的方式运输,也让装卸业务红红火火。 不过这些和修缮钞关码头的流民没有关系。 装卸的活被本地人控制着,是本地人挣钱的机会,根本不会允许他们这些外地人插手。 眼瞅着钞关码头要修好了,他们这些人又要失去了收入,许多人都愁眉不展,连午饭都吃的不舒坦。 左梦庚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的。 “各位都认得我吧?” 所有的流民都被召集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 底下轰然一片,说什么的都有。 “谢谢小官爷赏饭!” “没有小官爷,俺们全家都饿死了。” “小官爷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码头开工的时候,左梦庚经常来这里监工。一来二去,流民们通过各种渠道早已知道,建议使用流民干活的就是他。 吃着饱饭,领着工钱,大家伙自然对他十分感激。 听着感恩和恭维,左梦庚面带微笑,双手稍微压压,让现场安静下来。 “这码头的活儿干不长久……” 场面迅速冷了下来,所有流民的神色中都带着凄惶。 都是穷苦人,虽然在码头上劳作很辛苦,可他们不怕卖力气。只怕没有饭吃,全家老小饿死。 没活干就等于没饭吃,让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 流民们的悲戚中,左梦庚提高了声音。 “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左梦庚,如今是临清协后营千总。” 人群哗然,没想到这位小官爷居然是千总老爷。 左梦庚等人群安静了,才继续道:“我这后营啊,如今才开张。啥都缺,尤其缺兵。大家伙知道我是什么人,在这儿干活,工钱可少了吗?” 人群纷纷高呼。 “小官爷仁义!” 虽然出钱的是临清本地士绅,可因为左梦庚经常在这里盯着,所以流民们的工钱从不短缺克扣。 左梦庚又问道:“可吃的饱吗?” 人群也热切了许多。 “吃的饱!” 给流民们做饭的,就是左府庄子上的人。 张延和老秦头领着大家伙干活的时候,没少给这些流民说左梦庚的好话。 让这些流民,对左梦庚已经很了解了。 左梦庚的声音再次拔高,也带着些粗暴。 “这破世道,人活着就难。不光大家伙难,全天下的老百姓都难。可天下太大了,咱能力有限,管不着。不过眼前的大家伙,咱不想眼睁睁看着。如今后营开始招兵,有想吃饱饭的,尽管到咱这儿来。” 听说招兵,流民们一阵静默。 这年头对军队,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许多人都知道,当兵的下场就是做炮灰,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了。 可码头的活儿即将干完了,没有了吃饭的地方怎么办? 难道继续回到城外墙根底下蹲着,说不定哪天晚上被冻死,胡乱扔个坑里埋了? 当兵什么时候死,不知道。 可不当兵的话,转眼就会死。 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流民们做出选择也就很容易了。 最主要的是,左梦庚的信誉很好。 大家伙起码不担心跟着他当兵会饿肚子。 一时间,场面立刻炸了。几乎所有人都吵着嚷着,往前拥挤,想要报名。 左梦庚忙让左荣敲打着锣鼓,费了一番功夫才让秩序重新恢复。 “大家伙别急,我这里招兵啊,要的人不少。当然了,有没能进来的也别担心。用人的地方多着呢,总之不能让大家伙饿着。” 流民们一听,果然安稳了下来。 不少人都在想着,究竟是去当兵吃粮,还是去干别的呢? 见流民们的意愿很强烈,左梦庚终于放下心来。 返回去之后,和大家商量了招兵章程。 “十八到三十岁之间,身体必须健康、强壮。如果其中有识字的,优先。” 听到这个标准,众人不禁咋舌。 全天下任何一支军队,对于士兵的年龄要求,都没有到这么严苛的程度。 已经可以想象到,全部由最强壮的士兵组建的军队,将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了。 第55章 站台 京师,礼部侍郎府。 已经六十六岁的徐光启垂垂老矣,忙完了一天的公事,仿佛用尽了力气。 被孙子搀扶着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徐光启只有一子,名曰徐骥。 但徐骥却是个生养厉害的,足足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如今徐光启在京师为官,徐骥则在老家操持家务。 五个孙子中,老二徐尔爵在徐光启跟前伺候。其余四个,有外地为官的,还有攻读科举的。 徐尔爵扶着祖父坐好,看到老人根本不想动筷,自然知道原因。 他的内心也很悲楚,但还得照顾老人。 “祖父,您多少吃点。朝政繁重,您再这样,身子可怎么吃的消啊?” 徐光启只是念叨。 “这些都是囡囡爱吃的菜,以往每次吃饭时,她都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哎呀,和鸟儿似的,可好听了。” 徐尔爵悄悄背身,擦了一下眼眶,忙道:“小妹知道祖父惦记她,肯定会早日归来的。” 徐光启幽咽一声,无力地问道:“还没有消息吗?” 徐尔爵有心说谎,可又知道,根本骗不过这个老人。 “孙儿又派了人手,您放心,肯定能找着小妹的。” 徐光启重重一拍桌案,弄的汤汁洒的到处都是,他也不管。 “还怎么找啊?这都多少时日了?我可怜的孙女啊……” “祖父……” 徐尔爵努力想劝,可话还没出口,他比徐光启哭的还厉害。 兄妹当中,他和徐若琳关系最好。 徐若琳杳无音信,他是最伤心的一个。 这些时日,徐尔爵大撒银钱,还派了家仆四散畿辅各地,就是希望能寻到徐若琳的消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如今倒好,什么消息都没有。 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徐若琳应该是没了。 可他还是抱着万一的侥幸,一直坚持着。 今日徐光启的发作,也让他崩溃了。 祖孙两个正悲戚难扼时,一个仆人突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完全顾不得礼节。 “老爷,孙少爷,孙小姐……孙小姐……她……她回来啦!” 好似狂风过境,扫去万千阴云。 徐光启和徐尔爵愕然抬首,怔怔地看着那仆人,仿佛出现了幻听。 徐尔爵到底年轻,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不用仆人回话了,外面脚步匆匆,随即一朵白蝴蝶几乎是飞一样冲了进来。 “雅雅,二哥,我回来啦!” 整个室内瞬间明艳生辉,也为徐光启和徐尔爵的脸色增润不少。 徐光启仿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盯着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努力想要将意识拽回来。 徐尔爵却动的快,狂奔过去,抓着徐若琳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着。 “小……小妹,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祖父多惦记你?你再不回来,祖父他……” 徐若琳的眼泪也忍不住了,疯狂点头。 “我知道,我都知道。二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徐光启终于活过来了,努力想要站起,可是头晕目眩,竟然做不到。 “囡囡,我的囡囡……” 徐若琳忙挣脱徐尔爵,奔到徐光启跟前,跪在老人面前,抱着老人的腿,一如从前。 “雅雅,您最疼爱的孙女回来啦!” 徐光启探出手,抚摸着徐若琳顺滑的头发,感受着熟悉的亲人气息,当真是老泪纵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边正上演一家人团聚的欢喜呢,仆人有些为难,但还是道:“老爷,孙少爷,孙小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兵部侍郎侯大人和顺天府尹刘大人,也前来拜访。” 徐光启一愣。 “念台和若谷来了?” 徐若琳忙道:“雅雅,我就是跟着两位老大人一起回来的。” 徐光启无暇多问,忙道:“快快打开中门,迎了两位大人进来。” 不多时,刘宗周和侯恂联袂入内,旁边还跟着一位中年文士。 “玄扈公,多日不见,身体康健啊!” 刘宗周和徐光启是老相识,说话随意些。 侯恂则执礼甚恭。 “后学末进侯恂给玄扈公请安。” 徐光启可不敢拿乔,忙迎上来。 “哈哈哈,念台和若谷可是稀客。今日登门,蓬荜生辉啊。你二位帮老夫找回孙女,大恩大德,实在是难以为报啊。” 刘宗周哈哈一笑,道:“这玄扈公可是误会了。徐小姐之事,我和若谷只是顺水人情。真正救了徐小姐的,乃是另有其人。” 看来这背后还有故事,徐光启隐隐察觉到什么,倒也没有追问,而是看向那中年文士。 那人上来拜礼。 “后学末进张振秀见过玄扈公。” 徐光启很客气回礼。 “原来是张少卿。” 贵客上门,还是恩人,徐尔爵亲自奉了好茶,主客安坐。 “念台说救这孩子的,另有其人?” 刘宗周把事说了,又道:“那左梦庚少年英雄,虽千军万马当中,也英勇不凡。要不是他,徐小姐恐怕难了。” 徐光启和徐尔爵听着过程,吓的冷汗淋漓。 徐若琳攀着徐光启,想起那日的情形,依旧惊悸不已。 “雅雅,枝柳和老黄都没在乱军中了,实在救不得。” 徐光启默默点头,叹道:“那少年能救了你,已是莫大勇气。回头,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听他说的随意,刘宗周和侯恂对视一眼,由侯恂开口。 “玄扈公有所不知,那左梦庚虽是武人之子,可是却文武双全,天下少有。少年英才中,无出其右者。” 这等人物,话自然不会乱说。 既然出口,必有深意。 徐光启目光一凝,看了看孙女,不免多想了几分。 恰好此时徐若琳也道:“雅雅,人都说您西学世间无双,只怕呀,现在不一定喽。那个左梦庚于各种西学,都有精深见解。孙女得了您的真传,竟然赢他不过。” 徐尔爵忍不住了。 “小妹岂可胡言乱语?祖父之学问,经天纬地,学贯东西。区区一少年,便是打娘胎开始学,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再说了,一个武人之子,又能见着几个西洋人?小妹莫不是被他哄了?” 徐若琳性格本就好强,被这么质疑,当即忍耐不住。 “好哇,这次我同左梦庚学了不少,咱们可以比试一番。” 徐光启赶紧劝阻。 “你这个丫头,没看到长辈们在吗?给你哥哥几分面子,可别弄的他下不来台。” 徐若琳这才发觉场合不对,吐吐香舌,给几位长辈行礼后,转身去了后堂。 徐光启又和刘宗周、侯恂、张振秀说了许多话,才将他们送走。 回来后,老人安坐,陷入沉思。 徐尔爵则高兴地走来走去。 “小妹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孙儿立刻给家中去信,让他们也心安。” 没得到徐光启回应,他不禁纳闷看去。见徐光启沉思着不说话,忍不住问道:“祖父,,其中可有不妥?” 徐光启醒过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是个笨的,就不想想,刘念台、侯若谷何许人也,今日为何登门?若琳区区一个丫头,真值得他们相送上门?” 徐尔爵讷讷无绪,不禁问道:“那他们是何用心?” 徐光启却看的通透。 “这么两位大物亲自站台,你说,咱们家还能怠慢了那个姓左的小子?” 徐尔爵想不通。 “那左梦庚不过一都司之子,怎劳的动念台公和若谷公为他奔劳?” 徐光启眼睛看着虚无处。 “刘念台醉心学术,还算尚可。侯若谷可是官场老妖,眼光毒辣。他既然如此这般,说明那个姓左的少年必有过人之处。”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道:“你就没发现,你妹妹回来这么一会儿,几次提到那个左梦庚了?她是多心高气傲的性子,从前可有男儿让她上心?” 徐尔爵吓了一跳。 “祖父,您是说小妹她……万万不可。即使那姓左的救了小妹一命,可他一个都司之子,也配攀附我徐府门第?” 徐光启呵呵一笑,早已洞悉了一切。 “都司之子,自然算不上什么。可有刘念台、侯若谷站台,谁又敢小瞧了他?” 徐光启可不光西学厉害,宦游多年而不倒,心术也是厉害至极。 “你妹妹旁的不成,西学已尽得老夫真传。可她却对那姓左的小子赞许有加,想来不是个样子货。” 说着,徐光启迅速打定了主意。 “待我问过囡囡,再做主张。” 第56章 兵力 大小姐顺利回家,徐府上下一扫阴霾,和乐融融。 宴席重新摆上,徐光启和徐尔爵一口不吃,专心看着徐若琳大快朵颐。 多日奔波,生死几许,好不容易回了家,又吃到了家乡菜,徐若琳完全忘却了淑女模样,吃的那叫一个欢畅。 不过徐光启和徐尔爵都不是拘束她的人,在这两位亲人面前,徐若琳是最为放松的。 看着徐若琳吃的差不多了,徐光启状似无意地道:“囡囡,这几日可吃了苦头?” 徐若琳有啥说啥。 “刚从青县城下逃亡时,几乎连命都丢掉了。不过后来在南皮协助游击将军刘源清打了一仗,就好多了。左家人挺好客的,孙女吃了不少鲁菜,和咱们江南的菜式很不同呢。” 徐光启好笑不已。 你是礼部侍郎的孙女,到了哪里,别人也不敢怠慢你啊。 话匣子打开,徐若琳可不会收着。 把青县城下怎么遇到乱匪攻城、左梦庚怎么救的她、然后又怎么和马匪激战、左梦庚想主意化妆马匪背刺、怎么帮助刘源清夺回县城等等,全都说了出来。 徐光启和徐尔爵听的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几欲昏厥。 那种环境里,别说徐若琳了,就算是换成他们都承受不了。 听得徐若琳连续好几日和都左梦庚同乘一马,徐光启隐隐觉着有些不妙。 “囡囡,那左梦庚为人如何?” 徐若琳嘻嘻一笑,神采飞扬。 “孙儿女原以为自己够跳脱的了,没想到那个左梦庚更是出格的。有些言语,就连孙儿女听了都觉着过激。不过他懂的真多,尤其是西洋事,他说的许多东西,孙儿女都不知道呢。” 徐光启微微一笑。 “世间很大,哪有人能够尽知。对了,那个左梦庚,学问如何?” 徐若琳这次直接捂嘴,仿佛左梦庚就在对面,任她嘲笑。 “他哪有什么学问?字都写的忒难看。他还强词夺理,说什么道德文章不接地气,于治国治民毫无用处。” 徐光启一愣,心里微起波澜。 徐尔爵却不禁撇嘴。 “当真是大言不惭,方今天下,修身、齐家、治天下,皆靠道德文章。此子狂悖至斯,也不怕遭天下人唾弃?” 徐若琳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二哥,只说了一句。 “二哥可知否,你说的那个狂悖小子,被念台公收为学生了呢。” “怎么可能?” 徐尔爵一声惊呼,神情里掩饰不住的羡慕。 别看他是徐光启的孙子,可论起学问,刘宗周才是天下翘楚。江南之地,渴望拜刘宗周为师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然而刘宗周从不收学生,秉承慎独之理,愈发的孤高独赏。 想不到一破例,竟然是个对道德文章横加责难之辈。 徐尔爵以为自己看明白了。 “哼,不过又是个邀名之辈。些许手段,难入大雅之堂。” 这一次徐若琳决定用事实来教训徐尔爵。 “二哥以为左梦庚被念台公收为学生,要学的是道德文章吗?小妹回来之前,曾在彼处看过一篇奇文。虽尚未完结,然峥嵘已显。小妹抄了来,二哥不妨指正一二。” 徐若琳从包袱里掏出文稿,准备递给徐尔爵。 徐尔爵嗤之以鼻,并不觉得一个无名之辈,能做出什么雄文来。正准备接过来看看,然后指摘其中错误荒谬之处,却听到了徐光启的咳嗽声。 无奈,只好将书稿恭恭敬敬交了过去。 徐光启拿过,默默看了起来。厅堂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他翻动稿子的声音。 左梦庚写出来的《国富论》内容还不多,所以徐光启看的很快。看完后,眼神看着空处,毫无焦距。 可内心的震撼,却只有他自己明白。 随手将稿子交还给徐若琳的时候,特意吩咐道:“仔细保存好,轻易不要示人。” 见徐光启这般郑重,徐尔爵急了。 “祖父,我不是外人呢。” 徐光启看看他,轻声道:“碌碌之辈,莫要玷污了杰作。” 徐尔爵几欲吐血,更加好奇了。 到底什么东西,竟惹得徐光启如此做法。 徐光启的话让徐若琳开心至极,连忙将稿子收好了,又想起一事,赶紧道:“对了,雅雅,临行前左梦庚还托我向您求助。” “哦,他要做些什么?” 徐光启静静等着,看徐若琳如何说。 这是对左梦庚最后一次观察。 倘若左梦庚想要通过徐若琳来求官求名,徐光启对其人品将立刻看低,某些心思也就断了。 徐若琳却道:“左梦庚向您求些西洋种子。他说临清今年大旱,庄稼歉收。明年如何还不知晓,因此想要种些西洋作物,看看能否有所奇效。” 竟然是这个。 徐光启抚须沉思,不禁对那个远在临清的少年好奇起来。 “我知晓啦。” 徐光启回到书房,静坐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仔细封好之后,又从书架上拿下来一些稿子,叫来了管家徐祥。 将书稿和信教给徐祥后,又吩咐道:“你去准备一车用心礼物,还有那些西洋作物的种子,每样也包一些。你亲自送去临清,交给那位左家公子。” 徐祥吓了一跳。 “老爷,这是否太隆重了些?” 徐光启没有解释,只是道:“去吧。早去早回,还能赶上过年。” 左梦庚当然不知道徐光启惦记上了自己。 他现在忙着招兵,忙的晕头转向。 招兵的地点就在码头,并不耽搁工程,算是一举两得。 左梦庚带着黄宗羲、柳一元、周游等人亲自把关。 招兵的流程并不麻烦,就分成几步。 第一步是询问年龄,不足十八岁的、超过三十岁的,全都不要。 码头那么多流民,经过这个流程,就还剩下三千多。 接下来就是身体测试。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医学手段,自然不能做全方位的检查。 想要知道一个人健康不健康,唯一的办法就是体力测试。 三千来人绕着码头空地一圈一圈地奔跑,弄的尘土飞扬。跑不满十圈的,自然就被淘汰。 这个流程下,有三百多人被刷掉了。 之后是举石锁、测视力等进一步的考核,最终全都通过者还是超过了三千人。 这一下,黄宗羲等人都犯难了。 “还得进一步选拔,才能得到咱们想要的兵啊。” 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这些都很不错呀,为何还要再选拔?” 左荣以为他疏忽了,不得不提醒道:“少爷,按制,一营兵马人数……” 没等他说完,左梦庚当啷来了一句。 “我一营有八个局怎么了?” 他李云龙…… “八……八个局?” 众人全都懵了。 明代军制,最基础的单位是队。 每队十二人,设队长一名;三队为一旗,设一旗总,也就是常说的小旗官;三旗为一司,设一百总;三司则为一局,设把总一名。 最后,三局合为一营,统率军官为千总。 左梦庚张口就是一营八个局,完全无视了当下军制。 可大家伙仔细琢磨琢磨,突然发觉,好像还真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后营虽然名义上是属于临清协的,可参将刘源清根本管不着。 上面又有瞿式耜、张继孟罩着,别说一个营八个局了,就算是十八个局,那还不是左梦庚一句话的事儿? 而且增加到八个局,也就意味着兵多了。 哪个统兵将领,不希望麾下多多益善呢? 再说了,兵一多,也就意味着军官的位置多了。 他们这些人,岂不是人人有官做? 想明白了这些,再没有人提出异议,全都默许了。 柳一元倒是提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这些流民都将咱们当成了主心骨,如果只取三千人,剩下的那两千多人怎么办?” 左梦庚却早有筹谋。 “那两千多人也浪费不了,我有大用。先等等,我去寻了兵宪,将兵额定下来。” 第57章 驻地 左梦庚把核定的兵额呈给张继孟,这位兵宪大人只看了一眼,就脑仁生疼。 年轻人胆大包天,猫腻也玩的这么吓人。 “本官这里只核定三局,记录在案。其余的,本官可是不认的。” 左梦庚呵呵一笑,并不在意。 “小侄知道了。” 这个当然不能记录在案,否则的话朝廷一定会追查下来。 张继孟还有担忧的。 “城里人多眼杂,你的后营要迁到城外。” 别的营都人数不足,冷不丁冒出一个三千多人的营,在城里根本就隐藏不住。 大家都吃空饷的时候,就你这里齐装满员,你就是另类。 听到张继孟如此说,左梦庚真是哭笑不得。 这让他不禁想起我党某位潜伏人员被敌人怀疑,而怀疑的理由是什么呢? 别人都贪,就他清廉。 混蛋的世道,做的对反而不对了。 不过情况就是如此,左梦庚也知道,自己的后营确实不适合在城里扎营。 可去城外的话,哪里合适呢? 他突然想到了一块地方。 辞别了张继孟后,又去找了瞿式耜。 “明府,小侄记得,那镇守太监冯纶被治罪后,他的家眷资财全都被朝廷收缴了。那位冯员外的宅邸、店铺、田地都归本地处置,不知那冯员外的庄子……” 瞿式耜“呀”了一声,颇为惋惜。 “贤侄来的晚了,那冯员外的庄子被张氏买去了。” 左梦庚满头黑线。 这些豪门大族下手也太快了。 不过冯员外的庄子,他是势在必得。 只因冯员外的庄子和自家的挨着,而且足够的大。 足足一千多亩的土地,加上周边更大的荒地,能在其中做不少事。 左梦庚又赶往张家,拜见张宗桓。 张振秀和张宗孟都去赴任了,张家是张宗桓做主。 张好古居然在家,听说他来了,也颠颠地跑来。 “叔父,小侄从瞿明府那里得知,冯员外的土地如今已在张氏名下。不瞒叔父,那片土地小侄有些用处,不知叔父可否转让?” 张宗桓没想到是这事儿,不禁犹豫起来。 “那些田地,不是用来耕种的吗?” 左家的情况他知道,根本没有多少人。即使有了那么大片的田地,也种不起。 左梦庚稍微透露了些。 “日前张兵宪下令,小侄麾下后营迁至城外。奈何驻地难选,令小侄颇为头疼。思来想去,那冯员外空出来的庄子倒不失好去处。” 张好古“哎呀”一声。 “那张兵宪不是对你挺好的嘛,怎么让你去城外吹冷风?” 张宗桓可就精明多了,一听就知道其中有蹊跷。 张振秀临走之前,可是特意对他交待过,让他多照拂左梦庚。 因此一些情况,张宗桓是知道的。 他沉思一番,很快做了决定。 “如此,那块地就让与贤侄了。” 左梦庚大喜,没想到张宗桓那么痛快。 国人对土地的感情,那是根深蒂固的。张宗桓痛快让出,这个恩情大了。 他忙道:“叔父高义,小侄感激不尽。尽情放心,小侄必定给足补偿。” 张宗桓笑了,连连摆手。 “你这孩子,见外什么?区区一块土地,你要用,叔父送你就是了。真要算的话,那块地没有万两白银根本就买不到,你也没有那么多资财不是?” 表现的很大方,可话里又透露了土地的价格。 左梦庚知道,张宗桓还是有条件的。 “小侄愚鲁,但凭叔父吩咐。” 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张宗桓一指张好古,语气颇为恳切。 “老夫一生勤恳,自问不算在这人世枉走了一遭。如今惟虑者,只此子也。”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宗桓也不能例外。 他拉着左梦庚的手,紧紧盯着左梦庚的眼睛。 “贤侄如今做的好大事业,身边更是贤才云集。此子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我也没指望他能出人头地。今后还望贤侄多加照拂,如此老夫也就安心啦。” 张氏是大族不假,可大族内部也分门户的。 张氏三杰,张振秀和张宗孟在做官,张宗桓在经商。 目前看来,三房比较均衡。 但张宗桓知道,张好古相比起另外两房的后辈,实在是差的远了。 不出意外,他百年之后,留下的家产肯定会被张好古败光。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信得过、又罩得住的人帮扶张好古,帮他把这份家业撑起来。 左梦庚的所作所为,张宗桓都看在眼里。而且此子心中有大格局,明显不会对张家这点基业感兴趣,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尤其是在左梦庚成为千总后,张宗桓就更加明确心思了。 即使左梦庚不来拜会他,他也会找个时间去和左梦庚拉关系。 就是没想到,左梦庚的目的会是冯员外留下的土地。 那些地虽然值钱,但显然不能和子孙后代相比。 张宗桓略一思量,干脆好人做到底,直接送给左梦庚了。 如今得悉他的目的,左梦庚也不禁对这位同情起来。 “叔父这话就见外了,我和好古兄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这么多年,没有好古兄照拂,小侄颇不好过。从今以后,我们……一辈子都是兄弟。” 他的目光清澈真挚,言语郑重,让张宗桓颇为欣慰。 唯独张好古看不出气氛,依旧大言不惭。 “爹,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左二必定前途无量。别说区区一个千总了,左二,你想不想做参将?明儿兄弟就去京师给你使银子,将那个刘源清赶走。” 张宗桓一口气没上来,好悬吐血。 “逆子……” 对这位兄弟,左梦庚也是怕了,赶紧拉了他出府,又召集了黄宗羲等人,奔赴庄子,查看情况。 “此地作为军营,如何?” 指着面前广阔的土地,左梦庚也是意气风发。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了。在这里,他的意志将会无条件得到执行。 周游边看边点头。 “不错,不错,地方够大,而且比较偏僻,进出就一条路,不虞被人窥探了去。而且靠近水源,驻军不成问题。” 左梦庚呵呵笑着,又透露了一点。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已和张兵宪商议完毕,由张兵宪上奏,在临清增设兵器所。这个兵器所嘛,自然是给咱们后营准备的。到时将兵器所也安置在此地,咱们需要什么兵器,就可以自己打造了。” “真的?” 众人大喜,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大干一场。 手握一军,还能自造武器,这就不怕被卡脖子,今后腾挪的空间可就大了。 众人进了庄子。 此地如今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和鬼蜮一般。 原有的庄户在冯员外被查抄时,早已被官府带走了。显然,今后也不会回来了。 这样最好,左梦庚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远处几个黑点靠近,很快到了近前,原来是老秦头等人。 “少爷来了庄子,咋不进去捏?跑到这边来了?” 左梦庚拉着他,指着脚下的土地,哈哈大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从今往后,这里也是咱们的了。” 老秦头一个哆嗦,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少爷,您……您是说……这片地也属于咱们府上了?” 左梦庚重重点头。 “没错。今后啊,这里就是本少爷的驻军营地。你们都在军营旁边,可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去庄子上骚扰了。” 他说的开心,老秦头的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更是贪婪地看着脚下肥沃的土地。 “少爷,老朽觉着,此事还有的商量。” 第58章 军制 “此处的地,比咱们庄子上的好。要是拿来做了军营,就太可惜喽。” 老秦头种了一辈子的地,听说左梦庚要将冯员外的庄子拿来做军营,看着上好的田地心疼的不得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也有点纠结。 因为老秦头说的没错。 这年月,土地实在是太宝贵了,是活命的东西。 左代本来在后面,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上来开口了。 “少爷,要不,让咱们家的庄户都搬到这边来?明年开春,就种这边的地。咱家的那个庄子,拿来做军营?” “嗯?” 左梦庚被说的心里一动。 和冯员外的庄子比起来,左家的地简直可以称为贫瘠。 开始沙化不说,还得不到灌溉。 即使明年风调雨顺,能种出多少庄稼都说不定。 左梦庚越想越有道理,对老秦头道:“倘若让大家伙都过来,种这边的地可行?” 老秦头激动的不停拍手。 “哎哟,那感情好。明年的租子,大家伙绝对能交上了。” 他早就相中了这边的地,但主家的事儿,他不敢置喙。此时左梦庚开了口,他就耍了一个心眼,用租子来将此事敲定。 殊不知,如今左梦庚的眼中,怎会在乎那点租子? 既然这个法子可行,还不浪费土地,左梦庚当即拍板。 “那成,回去和大家伙说说,今天就搬过来好了。” 冯员外这边的庄子,住所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而且远比左家庄子要好。 换好房子住,换好地种,庄户们肯定高兴坏了。 可老秦头却没有立刻行动,看着脚下的土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少爷,种这边的地好是好,就是……” “有什么难处,你说就是。” 老秦头一跺脚,很是无奈地道:“就是咱庄子上的人不够啊,这么多地,种不完。” 以往人多地少,养活人口都做不到。可现在倒好,土地多了,没有人也不成。 原来是这个,左梦庚反而笑了。 “人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要多少有多少。再说了,这边的庄子,土地肯定也要分出来一块的,我有大用。” 问题顺利解决,老秦头欢欢喜喜地跑回去,召集了庄户们把事儿一说,大家伙更加迫不及待,当场就开始搬家。 左梦庚没去管,而是让老秦头亲自负责。 这老头在庄子里威望很高,大家伙都很听从他的,办这点事太容易了。 他让人去了码头那边,将张延喊了回来。 正好所有人都在,就借着冯员外的宅子,开了后营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都坐吧。” 黄宗羲、周游、柳一元、张好古依言坐了,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和张延却站在一旁,恍若未闻。 左梦庚布置好案台,一回头看到,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让你们坐下吗?” 左荣赶紧道:“主子们议事,哪有俺们下人坐的道理?” 张延也道:“俺是庄户,可不敢和各位贵人坐在一起。” 左梦庚当场拍了桌子,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这里是军营,你们进了这里,就是军人。从今以后,谁再敢自称奴仆、下人,严惩不殆。” 这一下可把他们吓的不轻,只好寻了凳子,屁股坐也坐不实诚。 左梦庚稍微缓和了一下,又道:“我军草创,一切都是空的。我手里就你们这点人手,能怎么办?当然都要用上。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军官。” 左享最小,也最害怕。 “俺们都是家生子,能给少爷当亲兵就行了。” 左梦庚没发火,而是道:“家生子就不能做将军了?总兵官祖宽你们都见过吧?他原来就是奴仆,现在不也是一方悍将?忘记你们的出身,拿出你们的本事。将来是封侯拜将,还是继续做奴仆下人,只看你们的野心了。” 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和张延全都被说的心底一热,终于放下了担忧,和黄宗羲等人混在一块坐了。 左梦庚站在案台后,开始向大家讲述构想。 “咱们后营和一般的官军不同,所以军制上,也要做些改动。” 大家纷纷警醒,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黄宗羲、周游、柳一元三人甚至拿出了纸笔,准备记录。 左梦庚任由他们去做,直接开始构思。 “首先,设立营部,统一处理、领导全军事务。” 其他的营,是没有营部说法的。基本上就是千总一言而决,能有个文书,都是顶配了。 后营不同。 虽同属临清协五营之一,但谁都知道,参将那边管不到后营。同样的,本属于后营的好处也得不到。 军资、军务全都要考自己解决。 这就需要有一个合格的中枢,来负责这一切。 左梦庚继续。 “营部设千总一名,总揽全军一应事务,由我担任。” 这是应有之意,所有人都认同。 “设副总一名,协助千总作战,由柳一元担任。” 柳一元面露喜色,站起身来应了。 他就向往着沙场阵仗,像冠军侯那样名垂青史。 “设军务司,主管全军文书、名册、军官升降、军功奖惩事,司长黄宗羲。” 黄宗羲也很高兴。 他是彻头彻尾的文人,打仗那是不行的,就擅长耍笔杆子。 “设情报司,负责内外情报、舆情,协助全军作战,直接对千总负责。司长左富。” 左富一愣,没想到会被委以这样的重任。 而且他还有一些疑问。 “少爷……” “称呼军职。” “千座,情报司可有刑讯、监禁之权?” 这一下,人人色变。 倘若情报司有了这两项职权,那不就是锦衣卫嘛。 关于这一点,左梦庚也很无奈。眨眨眼,道:“没有。” 左富读懂了,坐回了原位。 情报机构不可能不做刑讯的,否则的话很多时候无法得到有用的情报。但这一点不能常态化,否则就侵扰了正常的司法。 明朝的锦衣卫就是这样,结果弄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很多时候跟摆设似的。 左梦庚不会允许一个锦衣卫这样畸形的部门出现,但又不能束缚住情报部门的手脚,因此就来了一个表面不同意、暗地里默许的办法。 不过他当面说了不同意,其他人都面露霁色,宽心下来。 “设参谋司,主管全军作战规划,指导全军作战部署,司长由我兼任,副司长为柳一元。” 一支合格的军队,必然是要有参谋系统的。 但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不会懂什么是参谋系统。所以只能左梦庚亲自主抓,让柳一元协助。 “设军政司,主管招兵、训练事务。司长为周游。” 这个部门是招兵办、作训部的集合体,暂时看用处不大。但日后扩军的话,那就工作繁重了。 周游去过辽东,见过战场什么样的。 虽然没有亲自下场搏杀过,但总算比其他人有些经验,训练士兵不算生手。 “设装备司,负责全军武器制造、供应,司长由我兼任。” 左梦庚又领一职。 实在是没办法,如今人手就他们这些,懂得武器制造的就更只有他一个。 创业维艰,他也不得不能者多劳。 这样一来,营部就有了军务司、情报司、参谋司、军政司、装备司五个部门。 这些只是框架,下面全是空的。 还需要左梦庚会同各司主官,慢慢来搭建。 不过大家伙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营部下面的各军,那是实际的战力,也最吸引人。 身在军队,谁不想亲自领兵,痛痛快快地打仗啊!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左梦庚,急切地等着他宣布下面的军制。 第59章 初步建设 “营部以下,编制由四级改为三级。” 左梦庚一语如惊雷,震的大家都快懵了。 明代军制,营以下共有四级,分别是局、司、旗、队。 左梦庚将其改为三级,这绝对是重建了。 “三级编制,分为大队、中队和小队。” 左梦庚的改动十分粗暴和简单,但绝对不是乱来。 “小队每队三十人……” 左荣有些意见。 “千座,一个小队三十人的话,恐怕不好统管。” 明军的一个队十二人,有队正一名,伙夫一名,正兵十人。这一下子增加到三十人,无形中管理的难度会直线上升。 后世的一个班,最多也就十个人。既有现实的考虑,也有管理的限定。 这个问题很有道理,左梦庚也不能无视。 “那就在队正以下,设置队副两名,协助管理。” 这样一来,一个小队的基层军官就变成了三人,管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之所以左梦庚会将一个小队的人数增加那么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他的设想中,后营为全火器军队。而火枪要想发挥出威力,组成线性阵列是必然的。 假如一个小队有三十人的话,那么基本上两个小队就能组成一个基础的火枪阵列。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指挥体系越简单越好。 要是像明军那样,一个队十二个人。那么要组成一个火枪阵列,起码要五个以上的队。 如果战斗面扩大,那就需要更多的队。 这无疑会增加指挥的难度。 “三个小队组成一个中队,加上中队部,人数为一百人;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加上大队部,人数为三百二十人。” 这种方式非常简单,大家一听就明白了。 接下来,就是具体的职责任命。 “我的设想,步兵大队一共四个。” 这一下大家又有疑问了。 “千座,一共八个大队,步兵只有四个的话,会不会太少了?” 左梦庚摇摇头,不准备改变主意。 “这个数量,已经足够了。” 大家暂时安静下来,准备看看左梦庚的具体设想。 “步兵第一大队,大队正左荣。” 这一点几乎没有悬念,左荣站起来接受任命。 “步兵第二大队,大队正左华。” “步兵第三大队,大队正左代。” “步兵第四大队,大队正左永。” 一个个任命后,大家都好奇的是,除了四个步兵大队外,其余的四个大队左梦庚作何安排。 “接下来是侦察大队,负责战场侦察、遮蔽、反斥候等任务。” 大家听明白了,这个侦察大队就是斥候。 大军作战,斥候非常重要,而且必须由最强悍的精兵组成。 “侦察大队大队正由柳一元兼任。” 柳一元一愣,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领兵的机会,而且还是斥候,更加高兴了。 “骑兵大队,大队正左世。” 左世在来左府之前,是养马的。骑兵部队的主官,必须要懂得养马、骑马才行。 不过这个设想和任命,可把大家伙吓的不轻。 “咱们要弄骑兵?” 左梦庚莫名其妙。 “畿辅、山东全是平原,没有骑兵的话,岂不是只能被动挨打?” 这个道理再正确不过,大家也就不说话了。 “炮兵大队,大队正我来兼任。” 好吧,左梦庚又兼任一职。 炮兵这么高精尖的兵种,左梦庚可不认为其他人玩的转。 “最后是总后大队,队正为张延。” 这个任命最是出人意料,荣华富贵、世代永享里还有好几个没捞到队正职务呢,左梦庚却选择了张延。 “千座,在下恐怕难以胜任。” 张延连忙推辞,神色凝重。 他就一农民,虽然读过几天私塾,可是连村长都没干过,贸然成为一个大队的队正,实在是胆战心惊。 左梦庚却阻止了他。 “知道为何让你当这个总后大队的队正吗?” 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左梦庚说起了总后大队的职责。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总后大队要做的,就是统筹全军粮草。平时负责全军伙食供应,战时负责粮草押运。除此之外,还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攻城拔寨时也有大用。” 张延在码头那边展示了一定的能力,不但带领庄户们完成好数千人的流民伙食供应,还协助官府将这些人管理的井井有条。 连瞿式耜都对他颇为欣赏,想要提拔到衙门去做事。 正是因为看到这些,左梦庚才打算让他担任总后大队的队正。 听得总后大队的职责,张扬面色凝重,只感到双肩沉甸甸的。 同时其他人的羡慕也散去了。 一个不能打仗的部门,有什么意思? 左梦庚继续道:“你这个总后大队,人数最多,我给你核准的七百人。当然,任务也最繁重,而且可挖掘之处甚多。等回过头来,我帮你把架子搭起来。”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张延也知道推辞不得。 “卑职领命。” 至此,整个后营的架构已经确立了下来。 一共分为营部和基层两个部分。 营部下辖:军务司、情报司、军政司、参谋司、装备司五个部门。 左梦庚在基层取消局、司的设置,也是为了将其挪到营部来用。 基层作战单位,叫xx局、xx司,总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基层部分则分为八个大队,分别为: 四个步兵大队,骑兵大队、炮兵大队、侦察大队和总后大队。 如此划分,既有战场形势的考量,也是因为手头人才有限。 未来人才多了,必然还要细致划分。 最起码后勤和工程就得分开,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后营的编制和如今的任何一支军队完全不同,在座的众人都在努力消化。但随着心得越多,对左梦庚的设定大家也就越是佩服。 通过这一点,无形中大家都对他的信心增强了不少。 虽然后营还一个兵都没有呢,也一仗未打。 作战勇猛的人很多,会打仗的人也比比皆是。 可能够如此轻易设计出足够合理、科学军事架构的人,足以证明其才能。 “各位,咱们的框架就只能如此了。一共就这么些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待新兵到位后,全营统筹集训,其中优异者,补充为各级军官。当然了,各位如果有什么怀才不遇又信得过的朋友,也可以进行推荐。” 后营的建制,到这里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可有一个实际的问题,却由张延提出。 “千座,咱们这里作为军营的话,房屋数量不但不够,还很破旧和简陋,不堪使用。当务之急,就是要建造足够多的房屋。” 这是一个迫切的问题,左梦庚不敢怠慢。 “那咱们实地看看。” 众人去了左家的庄子,没去考察剩下的房屋如何。 也不需要考察,那些房屋打眼一看就知道,根本无法作为军队宿舍。小且破,到处漏风,住在里面完全无法取暖,都能冻死人。 左梦庚主要注意的,是脚下的土地。 他从左荣手里要过刀,弯腰挖了几下,欣喜地发现土层还没有完全冻实。 这就意味着现在还能挖掘地基盖房子。 如果再拖延的话,土层全都冻实了,那就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了。 问题是时间不等人,码头那边很快就有一批人要结束劳作了。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必须要给数千人准备出足够的住所。 左梦庚当机立断,对张延吩咐道:“码头那边,被淘汰的两千多人,你去拉来,直接从这里取土烧砖,营造房舍。需要多少钱,你去和黄司长核算。” 黄宗羲的军务司,还兼任财务,用钱的地方都要经过他审核和批准。 能管钱,这当然是个好差事。 可黄宗羲也有担心。 “千座,咱们……有钱吗?” 第60章 财源 “哪来的这么多钱?” 当左梦庚给黄宗羲看了家底后,黄宗羲当场就被吓傻了。 这些时日他住在左府,对于左家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 左梦庚提出要组建三千大军,还将本属于后营的军资让给了刘源清后,黄宗羲就很担心,军费的问题如何解决。 不管什么时候,军队都是吞金巨兽。 没有钱,根本组建不起来军队。 结果左梦庚给了他一个惊喜。 三十多万两白银,还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养活一支三千人的军队,绰绰有余。 但黄宗羲的高兴只是一会儿,立刻提醒道:“千座,这些钱虽然不少,可一旦花用起来,撑不了多少日子的。咱们要想养军,就必须要有财源。” 这是金玉良言,左梦庚非常认同。 “开创财源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黄宗羲还以为他是在强撑,想了想,道:“实在不行的话,我在浙江老家还有些田地。不如我写封信回去,让人帮着卖了,也是一笔财源。” 黄尊素做官多年,即使清廉,也累积了不错的家产。 黄尊素去世后,黄宗羲孑然一身,也不想回浙江,家产留在那边就没有什么用了。 再说了,他们所图者大。弄不好哪天事情败露,会被朝廷抄家。 与其留着将来保不住,还不如换成钱更好一些。 左梦庚没有阻止,而是道:“卖了也好,待你换了银钱,我送你一份更大的财源。” 留下黄宗羲整理财务,左梦庚来到外面,就看到张好古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空地上。双手背负,迎风吹着长发飘拂,脸上古井无波,仿佛绝世高人。 “在这里干什么呢?” 张好古并不转头,语气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 “兄弟,我知晓,方才你给他们都安排了官职,唯独没有给我安排,其实是大有深意。你知我才华,怕这里容不下我,对吗?” 左梦庚嘴角直抽抽,很想说你想多了。 不给你安排,纯粹因为你是废物。 可好歹一世人、两兄弟,不能伤了他的心。 左梦庚仔细想想,张好古没别的,就剩下钱多了。倒不如物尽其用,还免得他伤心。 “说起来,这里确实有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你出手。” 张好古这才转头,一脸满足的笑意。 “说吧,些许小事,我随便弄弄,便可解你困厄。” 左梦庚不得不眼睛看向远方,生怕忍不住抽他一顿。 “我这里有一笔大生意,如果做成了,日进斗金轻而易举。但需要一笔启动资金,张兄可愿帮我?” 张好古依旧古井无波。 “就这?多少?” 看来是真有钱,左梦庚也不客气了。 “无需太多,一万两够了。” 张好古扭头就飘。 “我还有事。” 左梦庚擒拿功夫炉火纯青,从不失手。 “你答应了的。” 张好古哇地哭了出来。 “兄弟我攒了一辈子,总共就五千两的私房钱啊。左二,你张嘴就要一万两。你……你怎么不去抢啊?” 张家是有钱,可张好古一个纨绔子弟,全靠家里的钱花销。 张宗桓又不是溺爱孩子的性子,不可能给他太多。加上他花钱大手大脚的,根本没啥概念。 还能有五千两的存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五千两的话,那肯定是不够的。 关于财源的事,左梦庚是不打算自己掏一分钱的。 铁定赚钱的生意,不愁没人愿意投钱。 他将柳一元、周游找来,甚至还找了耿章光。 耿章光既然来了,那个王蔚然自然也在。 虽然对晋商充满警惕,但如今没有实力对付,左梦庚只好暂时按捺在心底,留待日后再说。 “左兄邀请,既无酒宴,又无佳人,毫无诚意啊!” 看看四周光秃秃的房间,又看看手中仅一杯清茶,耿章光不禁调侃起来。 换成其他人,保证羞愧不已。左梦庚却不会,他是军人,做事比较直接。 利益当前,只要他拿出来,这些人也不会在乎虚礼。 “各位都是在下至交好友,如今有一个生意,想和大家说道说道。” 一听说是生意,王蔚然的神情就不一样了。 不愧是晋商。 “左兄也懂得商贾之道?” 左梦庚笑道:“商贾之道,在下当然是不懂的。不过在下知晓一个物事的造法,想来能够博诸君一笑。” 张好古没耐烦听这些。 “你就说做什么买卖吧?” 左梦庚说话之前,先观察了一下几人的装束。 “各位,玳瑁、药玉等物,却不知做来如何?” 此言一出,几个人的神色纷纷精彩起来。 张好古没那么多心眼,抓起腰间的药玉来回摆动。 “这玩意儿当然好,堪比金石。就比如我这块,足足花了我一百多两银子呢。” 张好古佩戴的那块药玉,通体盈绿,温润细滑,还被雕刻成了财神送喜的样子,很是令人瞩目。 王蔚然也有一块药玉,通体奶白色,两头粗中间细,好似葫芦。 “我这块仙葫药玉,也花费了七十余量白银。” 在座几人,玳瑁、药玉的配件竟然都有,而且还都是上等货色。 “左兄懂得做这药玉?” 王蔚然最先醒悟过来,眼神微妙。 这不是谦虚的时候。 “不但懂,还能做出最天下无双的来。” 他又道:“各位应当见过眼镜吧?” 几人纷纷点头,王蔚然更道:“曾祖晚年时就曾用过眼镜,如今还保存在蒲州老家。那副眼镜明若虚无,还能将书上字体放大,着实帮了曾祖不少大忙。” 他跟着问道:“诸位可知那副眼镜,花费几何?” 众人摇头,这没法猜。 以王家的豪富,王蔚然都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足足花费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才从佛郎机商人处购得。” 眼镜早已有之,明代的应用最多。只不过造价昂贵,普通人是用不起的。 即使是最便宜的眼镜,也需要一匹马的价格。 王崇古用的,那肯定是西洋舶来的精品,值一千多两银子并不奇怪。 大明本土也是能做眼镜的,多数是用天然水晶磨制。当然,精度、舒适度都要差一些。 而且和后世的眼镜还是有些区别的。 《大明王朝》中徐阶佩戴的那副眼镜是穿帮镜头,而严嵩佩戴的那种,也就是用绳子挂在耳朵上的,才是这个时代眼镜的模样。 左梦庚笑吟吟地道:“倘若小弟说,能造出成本不过一两的眼镜、玳瑁、药玉来,不知道这个生意能否做的?” 平地惊雷都不足以形容众人的样子。 耿章光一个趔趄,好悬摔倒。 “怎么可能?” 王蔚然直接破音。 “左兄莫不是诓我等?” 玳瑁、药玉、眼镜都是玻璃制品,只是有些用的是人工玻璃,有的是天然水晶。但不管哪一种,全都价值不菲。 要是能将这些物品的价格压下那么多,立时就能垄断市场。 这其中蕴含着多么大的利益,在座的人都不傻,一下子就想清楚了。 左梦庚无比自信。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小弟马上就会试制,到时再与各位分说。” 他这么说,反而打消了大家的疑虑。 倘若他是诓骗的话,那必然会说的天花乱坠,恨不得大家立刻掏钱。 但既然说了要拿出实际物品来说服大家,那就说明把握十足。 不过这些都是家学熏陶出来的人精,不见兔子是不会撒鹰的。 耿章光代表大家表了态。 “那好,我等就拭目以待了。” 左梦庚真的做出了玻璃,那就是一笔十分可观的生意。到时候大家再往里投钱,也不耽搁什么。 如果他做不出来,大家也不损失什么。 “不知左兄何时开始试制?我等能帮些什么?” 和这群聪明人打交道,必须也得是聪明人才行。否则的话,被卖了都还帮人数钱呢。 “稍安勿躁,用不了太久。各位兄长等候消息就是了。” 怎么可能让他们帮忙,把玻璃制作的方法学了去,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了嘛。 第61章 规划 京师,兵部,侍郎值房。 侯恂已经上任,劳于案牍,兢兢业业。 桌子上堆着数不清的文书,每一份都需要他过目。 未几,一份塘报吸引了他的注意。 上书者是临清兵备道张继孟。 塘报中张继孟阐述了临清本地兵备情况,着重提及钞关码头之变后,本地军队缺少武器,因此恳请朝廷准许,自设兵器所。 侯恂拿着文书思量了一番,才在上面批注了阅。 随即,他又找出了一份文书。 第二份文书的时间稍早,由山东蒙阴知县李雪未送来。 今秋十月,沂蒙山区群盗大肆出动,劫掠蒙阴。破十村三十五寨,围县城,屠杀百姓上千,更有二十来户大小地主被灭门。 李雪未吓破了胆,连忙给青州府、山东巡抚、兵部各上了奏书,祈求朝廷发兵剿匪。 青州府和山东巡抚接到了奏报……就当没接到。 不是他们玩忽职守,实在是山东境内并无兵马可派。 其时为了防备畿辅民乱,山东的军队基本上都调到德州一线去了,内部十分空虚。 就算没有这个调动,山东本地兵马也很是不足。 加上沂蒙山区偏远穷困,倘若派遣大军前去,不说能不能剿匪,本地连军粮都无法保证供应。 因此他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 奏书到了兵部,侯恂看过,本来拟待过后处理。看到张继孟的奏请,侯恂有了主意。 他把两份奏书放在一块,李雪未的在上,张继孟的在下。然后找来文吏,仔细吩咐。 “好好送上去。” 在部堂做事的文吏,虽然不起眼,但各个都是人精。 侍郎如此说,岂能不明白? 于是文吏就这么将两份奏书顺序不变,呈递给了司礼监。 过了一天,崇祯就召见了兵部尚书王洽、兵部侍郎侯恂过问此事。 崇祯的关注点果然在第一件事上。 “蒙阴一地匪患如此严重吗?” 王洽是有点懵的。 他才刚刚接替王在晋,正熟悉本部呢,具体事务哪儿知道啊? 这就只能侯恂出面。 “陛下,蒙阴临近沂蒙山区,地形险要复杂。其地贫瘠,百姓衣食无着,从匪者众。前任秦侍郎曾有言:沂蒙七十二崮,崮崮有猛虎。” 兵部前任侍郎秦士文就是蒙阴县人,今年五月已经去世了。 崇祯很是生气。 “既然如此,山东有司为何不剿灭了事?” 侯恂是做过功课的,把实际情况一说,崇祯也无奈了。 “偌大山东,竟无兵可用?” 侯恂自然不能让帝王窘迫,替其开脱道:“山东又分登莱,照应辽东。自此兵备重心偏斜,早已有之。” 明末辽东战局日益维艰,明廷为了支持辽东战场,将登州、莱州从山东划出,设立登莱巡抚,同时也将重兵云集于登莱,使得山东空虚。 听他这么一说,崇祯就此上了心。 后来举行明朝第一次武学科举,特意将第一位武状元王来聘派往山东,担任副将一职。 可当下的情况,崇祯还得处理。 “那就照实办理吧,责令临清兵备道,待整军完毕,可相机调兵遣将,协助蒙阴剿匪。” 计划通过,侯恂表面云淡风轻。 “臣遵旨。” 庄子上如今已经成为了热闹的大工地,两千多人在此劳作,进度颇快。 如今的重中之重,就是军营建设。 左梦庚没有委托他人,亲自负责和设计。 因为天气冷了,如果打制泥坯建房的话,泥坯根本就不会干。所以左梦庚下了血本,直接掏银子买青砖,盖砖瓦房。 光是这一项,就支出了两万多两。 “官兵宿舍都是这样建造,长排串联,大通铺的炕。注意,炕下的烟道必须这么垒,出了差错我可要找你们的麻烦的。” 张延领着几个泥瓦匠围在左梦庚旁边,听他嘱咐,半点不敢疏忽。 就是没想到,这个富家少爷居然还懂得垒炕。 之前大家伙还挺疑虑,后来房子盖好一段,垒了炕一试,所有人都服气了。 新炕的烟道非常通畅,能够将热量很好地传递到整个炕面,使得人睡在上面任何位置都能暖呼呼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因为采用了青砖盖房,所以不怕天气寒凉。盖好之后,围着用柴火一熏,房子很快就好了。 至于房子被熏的黑乎乎的,那就只好事后再粉刷了。 原来的庄子早已被彻底拆除,篱笆界限更是没有了。 整座军营占地极广,连同校场甚至几乎将耕地都占完了。 不过这边的耕地本来也不堪劳作,占了就占了,不心疼。 甚至庄子周围的荒地,左梦庚请示了瞿式耜之后,也都给圈占了进来。 无主的就是我的。 后营是一个综合性的军队,作训需要的场地本来就很大。 按照左梦庚的规划,全营分成若干部分。 中心为营部,正面外围为四个步兵大队。 步兵大队的宿舍为一长排的砖瓦房,正好一个大队一排。中间加上洗漱室、活动室、茅厕等,形成一个独立的区域。 炮兵大队最为精贵,安排在了营部的后方。一排士兵宿舍,一排库房。 当然了,弹药库远远的,四处什么都不挨着。 左梦庚可不想睡着睡着,坐了土飞机。 骑兵大队的用地最大,除了官兵宿舍,马棚就绵延甚广。加上储备草料的仓库和训练的跑马场,几乎用了全营的一半面积。 总后大队则在军营和新庄子中间。 左梦庚的设想,是准备让总后大队变成技术兵种。 安排在这里,等兵器所运营之后,能够让总后大队第一时间上手,渐渐培育属于自己的技术人员。 新庄子被左梦庚命名为左庄,也就是他的私产。 如今那里不但有老庄子的庄户,即将入营的官兵们家属也都被迁来。男女老少浩浩荡荡,起码上万。 这么多人单靠种地肯定是养不活的,左庄也没有那么多的土地。 连同那两千多壮劳力一起,左梦庚的设想是,后续慢慢安排到各个工坊当中去。 军营在建设,左庄也在建设。 要为后来者建出足够居住的房屋。 左梦庚同样没有吝啬,这里的新房子也是用砖瓦盖的。 当然了,要求肯定没法和军营相比。每家每户紧凑挨着,尽量减小用地。 洗漱还能去打了水在自家弄,但如厕就必须跑到远处的公共厕所。 对于卫生问题,左梦庚的要求极为严厉。几日功夫,光是随地大小便者,就都被他抽了鞭子。 严厉的惩罚下,不管是原来的庄户,还是外来的流民,全都老实遵守了。 “大家伙不要觉着这些人来了,就是抢咱们的饭碗。人,就是最大的财富。没有这些人,咱们这儿现在能这么红火吗?再说了,咱们就这么点地,也不可能靠地吃饭。所以啊,你们必须要敞开胸怀,接纳这些外来的新人。只有大家和睦相处了,这里的日子才会更加红火,是不是?” 不管何时,本地人和外来人之间的矛盾,肯定存在。 庄子上也是。 原来的庄户们看着一下子来了上万人,生怕这些人抢了他们的新田,所以明里暗里地非常敌视和抵触这些外来人。 了解到情况,左梦庚特意将庄户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通气会。 听到外来户不会抢地种,庄户们终于放下戒心来。 “少爷,这些外来的不种地,靠啥活着呀?总不能你一直养着啊。” 说话的人叫王寡妇,其实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出头。 男人前年冬天出去到码头抗麻袋,脚下一滑摔死了。只剩下她带着一个婆婆,两人凑合着过日子。 对于那些外来人,最警惕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家。 毕竟家里没有男人,要是让人欺负了,都没处说理去。 左梦庚笑了。 “种地能赚多少钱?光指望种地,可不成。今后啊,咱们这里要弄很多作坊。不种地的人都可以去工坊上工,赚工钱养活一家人。” 一群农民面面相觑,有点理解不了。 左梦庚干脆拿王寡妇做例子。 “王嫂,你家里就两口人,还都是女人。让你们种地的话,能种多少?” 王寡妇寻思了一番,尽量往多了说。 “怎么着,也能种五亩地啊。” 左梦庚可不信。 “咋种地?就把种子往地里一洒,然后看天吃饭?让你们给地翻垅,你们肯定干不了吧?” 王寡妇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 耕地翻垅,一般都是用牛最好。 可哪有耕牛? 农民们只好肩抗手拉,靠人力来做。 这活儿只有男人能干,女人没那力气。 一想到家里没有男人,连种地都做不到,王寡妇真是悲从中来。 第62章 王秀芹 “这样种地,能养活自己吗?” 该说实话的时候,左梦庚从不转弯抹角。虽然这样很打击人,但总比欺骗好。 哪怕王寡妇真的哭了出来。 人群里,有个汉子突然喊道:“王寡妇,跟了俺吧。俺力气大,俺给你种地。” 一群人哄笑,唯独王寡妇跳脚,痛骂起来。 “李瘸子,老娘就算是死了,也不便宜你这个畜生。” 左梦庚脸色一冷,杀气四溢。 “这世道,孤儿寡母更加难活。别的地方我管不着,可是在咱们庄子上,要是让我知道谁欺负孤儿寡母,别怪我砍下他脑袋。” 所有人都吓坏了,凛然称是。 王寡妇抹掉眼泪,感激地看过来。 “谢谢少爷给俺做主。” 左梦庚摆摆手,并不觉得主持了一场公道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对王寡妇道:“王嫂,你家这情形,种地的话没活路的。开春的时候,你就别去田里忙活了。” 王寡妇如遭雷击,一脸的绝望。 “少爷,可不敢呢。不让俺们种地,俺和婆婆都得饿死啊!” 王寡妇急了,跑出来跪在左梦庚面前,一个劲地磕头。 左梦庚这才发现自己话没说清楚,被误会了。 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王寡妇扶起来,左梦庚不敢耽搁。 “咱们原来的庄子,马上就要变成军营了。到时候,本少爷的人马就会入驻进来。可是呢,朝廷给的军资不够。其余的,都需要本少爷自筹。像什么军服啊、军鞋啊,需求量很大。我听说王嫂缝衣做鞋的手艺,十里八乡都是数得着的?” 王寡妇终于露出笑脸。 “少爷,不是俺吹牛。你去问问,谁不夸俺手巧?” 左梦庚哈哈一笑。 “既然如此,那给军队做衣服、鞋子如何?” 王寡妇有些犹豫。 “恁多人,俺一个做不过来呀。” 随即一咬牙,“成,俺贪黑起早,抓紧做。” 左梦庚赶紧制止。 “哎哟我的王嫂,几千人的队伍,要是都靠你一个人,士兵们只好光屁股了。” 一席话说的大家伙都笑了起来。 左梦庚趁着气氛道:“我是这么想的。这次呢,咱们庄子上来了这么多人,男女老少全都有。今后啊,种地肯定不缺人手。可大姑娘、小媳妇啥的,除了帮家里种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王嫂把这些妇人组织起来,一起给军队做衣服鞋袜如何?到时候咱们算工钱,王嫂是领头的,给你多算一点。” 王嫂愣愣地听着,有些明白左梦庚的意思了。 她很清楚,就她家里的情况,指望她和婆婆拼死了干,也种不了什么地。 可不种地,给军队做衣服、鞋袜的话,倒也是一门不错的营生。 她也是个痛快的,立刻道:“那布料啥地咋算?那么多,俺可买不起。” 左梦庚当然不会让她负担。 “原料我来负责,王嫂你要做的,就是组织大家伙给做出来。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做出来的军服鞋袜质地必须好。不好的话,我可要军法从事。” 王嫂吓了一跳,有点不敢应承了。 “俺肯定用心做,可其他人俺不敢保证。” 左梦庚十分严肃地看过去。 “所以我说了,这事儿要你担着。你就是这些妇人领头的,你说啥她们就得做啥。有谁不听话,领不到工钱。” 王寡妇心底一热,被大家伙的眼神瞅的很是羞臊。 “俺……俺就一寡妇,俺说话……俺咋支使她们?” 左梦庚喝道:“你家没男人了,你婆婆动弹不得。你不把门户支撑起来,你还想靠谁?机会,我给你了。要不要,就看你的了。” 王寡妇一张脏脸红了白、白了黑、黑了红,猛地站起来,跟疯了一样。 “俺干了,俺肯定干好。” 一群庄户窃窃私语,古怪地看着这个个子不高、其貌也不扬的女人。 其他的妇人更是指指点点,话语虽轻,可能其中还有不少不好听的。 可那些妇人看王寡妇的眼神,总是藏不住艳羡。 见王寡妇答应下来,左梦庚很是高兴。 “那成,从今以后,你就是后营被服厂的厂长。被服厂里的大事小情,都归你管。谁干的好,谁干的不好,都由你评定。干得好,赏;干得不好,罚!” 王寡妇做梦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会赋予自己这么大的权力。 可只要一想到,上千的妇人都在她的指挥下干活,不知为何,她浑身的血就流动加速。 幸好她知道有多大权就要担多大的责,赶忙清醒过来。 “少爷,还是那句话。做衣服、做鞋子俺都不怕。可其他人手艺如何,俺不敢保证哇。” 这个就需要左梦庚指点了。 “这就需要你用心教了啊。你一个人做的再快、再好,又能快到哪儿去?好到哪儿去?你要是教会了其他人都能和你一样,那是不是就行了?” 独自承担门户的女人都不傻。 “那要是教会了她们,俺……” 这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左梦庚一言而决。 “你是官儿,你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保证产量和质量。做好了这两点,那就是你的功劳,该属于你的奖赏就不会少。” “官儿”这个词一出来,连庄户们都轰动了。 本来听说让王寡妇带着妇人们做军服、鞋袜,大家伙也只以为是个营生。 现在左梦庚明确说,这个劳什子被服厂厂长居然是官儿…… “从今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我。不要怂,挺起胸膛来,告诉告诉那帮妇人们,到底该咋活。” 王寡妇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自从丈夫死后,她拉扯着婆婆,两个妇人在这世道里没睡过一天好觉。 那些男人们都跟饿狼一样,总是在周围窥觑着她。 地里又长不出粮食来,怕是哪一天就没了。 想不到,如今却成了官儿。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被服厂厂长是啥官儿,可既然是少爷亲承的,从今以后,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王寡妇突然开口道:“少爷,俺叫王秀芹,俺不叫王寡妇。” 她猛地回头,朝着那帮子庄户吼道:“从今往后,俺叫王秀芹。谁再敢叫俺王寡妇,俺就抽他。” 一个本来尘土般的妇人突然爆发,那种决绝的气势竟然镇住了所有人。 左梦庚恍然,点点头,温言道:“王秀芹厂长,从今以后,被服厂就拜托你了。” 王秀芹转头看着他,又哭又笑的,一张脸上全是黑灰。 可是真的不丑呢! 整个地盘最先完工的,是兵器所。 这是重中之重,宁可耽误了其他地方,左梦庚也先把这里建好了。 就在军营和左庄中间,紧挨着河边。 通过他的亲笔设计,十来个木匠忙活了半个月做出来的水车,如今就伫立在河里,不过却转动不得。 因为河面结冰了。 可水车的大小,真是令人侧目,似乎能够将河里的水都掏干。 张继孟亲自带着数百工匠过来,把人交付给了左梦庚。 看着日渐成型却规模宏大的军营,张继孟也不禁侧目。 “若谷公对你可是无微不至,知道你需要工匠,愣是从王恭厂还有各地的兵器所里抽调了最好的给你送来。还有,从今以后,这个兵器所每年能够得到生铁一万斤、煤炭五万斤。” 左梦庚皱眉。 “这不够。” 这么点数量,按照左梦庚的预想,连一个月的用量都未必够用。 张继孟也是无奈。 “这是朝廷的规定,一个兵器所的用量就是这么多。至于其他的,朝廷就不管了。” 这是暗示左梦庚自己想办法。 左梦庚当然明白,也没有任何的抵触。 不就是做李云龙嘛。 谁不会呀? 张继孟又道:“你要的军服、武器,我都给你送过来了。军服五百套,都是旧的。武器的话,弯刀四百柄,铁枪头比较多,有七百余。你去寻了匠人,自行做成长枪吧。” 虽然左梦庚的想法是将后营打造成全火器部队,但能够实现全军列装不知道猴年马月。 因此先期训练的时候,还得用冷兵器,同时也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随后,张继孟给他说了侯恂怎么处理此事的,又说了一件事。 “公宝行(公端)托我给你带句话,沂蒙形胜之地,大有可为。” 左梦庚目露精光,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第63章 机密 一百多个工匠,算不上少。加上带着的徒弟,这个规模算是可观了。 虽然距离左梦庚的期望,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也知道,这是侯恂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 因为按照常理来推断,这些工匠足够满足一个镇的兵器装备供应。 谁又能想到,这些工匠只是为一个营准备的,而且还不够呢。 张继孟走后,左梦庚来到工匠们面前。 都是一些穷苦人,来到陌生的地方,每个人都很忐忑。 毕竟生死由人,万般无奈。 左梦庚没有特意露出和蔼的态度。 毕竟这些工匠什么心性,他还不知道。贸然放下架子,很容易令这些人失去敬畏。 军队也好,组织也罢,权威性是很重要的。 “谁是铁匠?” 其实不用回答,几个身材非常魁梧的人走了出来。 领头的道:“官爷,俺们从滦州冶铁所来的。一共十二个铁匠,二十二个徒弟。” 可以算作三十四个铁匠,这个数目已经很不错了。 左梦庚让他们走到一边,又问道:“谁是铳匠?” 这一回人不多,总共四个铳匠加上四个徒弟。 工匠里,铳匠对技术的要求最高,所以十分珍贵。 这些铳匠来自于兵杖局。 “那年王恭厂炸了,死伤惨重。从那以后,朝廷就不让干活了。官爷,俺们的手艺都是好的,保证不玩花样。” 王恭厂大爆炸之后,明朝廷被吓坏了。 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恢复王恭厂的规模,连带着对兵杖局也跟着减产。 尤其是钞关码头之变后,崇祯召回各地镇守太监、税监、矿监的同时,也罢免了宫中各司局的差事。 这才给了侯恂机会,贿赂了太监后,从兵杖局里带出来四个铳匠。 “在我这里用心干活,断不会少了你们的吃食和银钱。” 几个铳匠感恩戴德,也到一边去了。 药匠,也就是制作火药的人。 其中大部来自于王恭厂,还有各地药局的。 明代的黑火药虽然品质不行,但配置这东西没什么难度,所以药匠很好培养。 来到此地的工匠里,打造冷兵器是最多的。 毕竟是千百年传下来的手艺,也是大明军队里需求量最大的一部分,因此导致这等匠人多如牛毛。 面对这些人,左梦庚开诚布公。 “我这里,没有尔等的用武之地。” 只一句话,就吓坏了那些匠人。 “官爷,俺打造盔甲的手艺最好了,连那些总兵都穿俺打造的山文甲呢。” 左梦庚想了想,问道:“那你会打造锁子甲吗?” 不但此人,另有好几个工匠生怕被抛弃,纷纷点头。 “那尔等可会熟铁拉丝之术?” 其中有几个站出来,不足三分之一。但这已经让左梦庚很高兴了,对这些人道:“那你们几个留着,我有大用。” 至于剩下的工匠,左梦庚也不打算浪费。 “你们有两个去处,一是去学其他技艺,二是听从安排,去别处干活。” 这里需要工匠的地方,不光只是军队,所以左梦庚只愁匠人不够,不怕没法安排。 那些匠人轰乱了一会儿,竟然全都选择留下。 他们都是从外地来到临清的,人生地不熟,最怕的就是被拆开。 那就举目无亲了。 留在这边,大家报团取暖,一旦有什么事,还能商量商量。 左梦庚无所谓。 虽然这些匠人的选择打乱了他的计划,大不了后面再去招揽好了。 铁匠的到来,是左梦庚最急需的。 毕竟他要造玻璃,就需要打造炉子。这方面铁匠是行家,能帮上大忙。 其他的匠人,被黄宗羲、周游等人领着分配住处了,左梦庚唯独留下铁匠。 “老哥怎么称呼?” 领头的匠人吓了一跳,连连作揖。 “不敢当官爷问,小的叫杨贵,大家伙都叫俺杨麻子。” 此人身材不高,长和宽几乎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的。满脸的麻子,也是外号来源。 “俺在滦州冶铁所干了三十年,手艺还成,大家伙都信得过。” 这杨贵也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相反挺聪明的,几句话就把左梦庚想要知道的都交待清楚了。 想想也是,即使是铁匠的领袖,那也需要一定的能力和世故。 反正只是一些匠人,左梦庚也不怕他们耍花样,便道:“那好,从今以后,杨老哥就是冶铁所的所长。” 铁匠们大为意外,杨贵更是吓了一个哆嗦。 “官爷,可不敢呢。咱们这些匠人就是干活的,听话就成了。” 左梦庚不容置疑。 “我这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真的弄了个官来,又不懂炼铁,除了碍事还有什么用?” 这话说的铁匠们全都热泪盈眶,窝心的不得了。 以往在别处干活时,他们这些人和奴隶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官员对他们颐指气使,呼喝训斥都是轻的,责骂打罚也是家常便饭。 即使他们的工钱被污了,都没处诉冤。 本来觉着来到这里,也和从前一样,干活就是了。 结果年轻的官爷却不往他们头上安插管事,而是让他们自行管理。 单凭这一点,就让铁匠们放下了负担,喜欢上了这里。 趁着气氛不错,左梦庚说的比较多。 “我这里规矩不多,但很严。第一,你们要注意保密。冶铁所里不管什么事,都不准对外人说起。” 铁匠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一个炼铁的地方,有啥好保密的。 可他们的命运在左梦庚的手里,只能听命。 “官爷放心,俺会好好看着。谁敢不把官爷的话当回事,俺第一个不依。” 左梦庚就当他立军令状了,接着道:“这里事不多,你们只须干活就行。当然,干得好了,有奖励。” 铁匠们听着,都很舒心。 事儿确实不多,以往他们被官员支使干私活都是寻常。 杨贵既然当了这个头,那就得替大家出头。 “官爷,俺们这些人拖家带口地过来,啥家当都丢了,不知……” 这是索要安家费,也是在试探左梦庚定的规矩真假。 左梦庚招招手,左荣拿着一个木箱子过来,当众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都是银子。 铁匠们何时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吞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左荣发银子的时候,左梦庚道:“你们每人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只是供你们花用。至于吃穿住行的东西,这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回头你们直接入住,再短缺时候报给杨贵,由杨贵和我说。” 三言两语,就把规矩都定了下来。 所有的铁匠们都很高兴,拿了银子小心收好。 还没干活就得了一笔钱财,让他们彻底喜欢上了这里。 “你们在这里,每月工钱一两银子,吃住所里负责。” 待遇先说清楚,也好让工匠们安心。 果然,对这个待遇,所有人都很满意。 一两银子的工钱其实并不高,但这里吃住不用另外花销,这就节省了一大笔。如果这里的官员再不克扣,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接下来,就是左梦庚最关心的问题了。 “你们弄的炉子,可否直接炼钢?” 一听说这个,哪怕明知道不敬,工匠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另一个工匠陈二柱嘴快。 “官爷,炉子哪能直接炼钢?炼一百次也不定能得一次钢。” 左梦庚明白了。 这个时代的冶铁炉温度达不到,所以无法通过冶炼的方式得到钢。 也就是说,炉子里炼出来的普遍都是熟铁。 “倘若咱们弄出可以炼钢的炉子,将会如何?” 只一句话,铁匠们就炸了。 “咋可能?” “官爷说笑了,从来钢只有千锤百炼才能有,一炉子就出钢水,那是神仙的手段。” 众人的纷杂中,左梦庚的表情无比严肃。 “这就是本官说的机密。” 工匠们不笑了,失去了所有语言的功能。 左梦庚的神情告诉他们,他不是在说笑。 可假如这是真的,可以冶炼出钢的技术,那是什么概念? 他们这些铁匠太明白其中的价值了。 为了这个技术,灭族破国都不为过。 第64章 军服 炼钢和制造玻璃,都需要一个重要的条件。 那就是高温。 而以当下的技术,即使是最好的炉子也无法稳定承受可以炼钢和熔化砂石的温度。 这也是为什么在炼铁的时候,偶尔能得到些钢铁。 玻璃的熔点比钢还要高,所以华夏这边就连偶然获取都做不到。 唯一能用的,只有天然水晶。 一个军史、武器史、军械精通的人,必然也是一个合格的化学家。相关的冶炼、化学反应等知识,那是一定掌握的。 这也是左梦庚有信心能拿出更先进火枪的基础。 “要先建个窑,烧制耐火砖。” 耐火砖是搭建冶炼炉的关键,杨贵准备从这里着手。 他看向左梦庚,同时不停琢磨,左梦庚说的能够炼钢的技术是什么。 见左梦庚对建窑没有多说什么,左贵就知道,技术关键不在这里。 那么就只能在耐火砖上了。 “砖窑就建在那边,怎么建杨贵说了算。需要多少人手,黄司长会拨给你。” 黄宗羲如今不仅仅是军务司司长,围绕着兵器所的相关建设,他都得参与。 毕竟其中涉及到财务问题。 左梦庚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务交给杨贵这种新人呢。 饶是如此,杨贵也感到无比舒坦。 他们这些匠人,何时被这么尊重过? 围绕军营和左庄周围,足足有十余顷的荒地。因为无法耕种,所以也没人要,田契在官府手中。 左梦庚寻了瞿式耜,很轻易就要了过来。 当然了,左梦庚也不会将瞿式耜、张继孟等人的帮助视为理所当然。未来的玻璃生意里,他已经给这些大佬们留出了份额。 要想大佬们一直帮他,就必须建立起足够的利益同盟。 利益同盟是改革和革命无法从基层彻底发动时,必须采取的方式。有了一定的联系后,才能去谈理想。 这和农民起义、无产阶级革命不同。 这两个阶级本来就一无所有,只需要有求生存的共同需求,就自然而然会团结到一起。 但要想其他阶层帮助你,就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利益。 有两千多的劳动力,让左梦庚筹备工业生产的时候颇为顺遂。 调拨给了杨贵那边三百多人,砖窑立刻开始动工。 只可惜时间不等人,否则的话,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砖窑给军营建设提供材料,也就不需要去外面购买砖瓦了。 张继孟送来的军服,被左梦庚全都拿给了王秀芹。 王秀芹这边很热闹。 听说女人也可以赚钱养家,各家各户都轰动了。 妇女们纷纷跑来报名,以往许多欺负过她的人这时候都只能陪着笑脸说好话。 左梦庚着重观察了一下,发现对那些得罪过自己的人,王秀芹始终保持平常。不但没有趁机会报复回去,也不会刻意装出原谅的样子。 就那么正常说事,该笑就笑,该骂就骂。如是几次,再没有人在乎过去了。 这居然是一个心胸开阔的女人,也是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性格。 “少爷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俺,俺就想着,咋样才能做好。这活儿眼红的人多,还计较过去的小心眼,指定让人家嚼舌头。万一有人捣乱,俺可对不起少爷。” 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智慧,很多时候都会闪光。 左梦庚让左华把军服拿出来,摆在妇人们的面前。 “这就是你们要制作的衣服,但不能完全照做。” 不管怎么说,后营都属于明军,所以还得穿着明军的军服。 可在左梦庚看来,这个时代的军服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也和他的建军思路不符。 那么就需要在大面上保持一致的情况下,对细节进行调整。 妇人们都没有文化,所以只能他怎么说,她们怎么做。 “这个布面甲,你们只需塞入棉花,压实做出来就行。铁片不用添加,这个不麻烦吧?” 王秀芹带着几个妇人,把布面甲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不加铁片的话,那可容易的很。” 左梦庚的做法,相当于简化了布面甲的制作工序。 左华在一旁却很不解。 “少……千座,这不加铁片的话,可防不住刀箭。” 左梦庚岂能不知道这一点。 “未来咱们的火枪,射程要比弓箭远,战损会降低不少。加了铁片,防护效果也不怎么样,还增加了重量,耗费士兵体力。” 听说火枪射程比弓箭远,左华挠挠后脑勺,已经不敢想象那是什么火枪了。 左梦庚连铁片都不要,那就更不要说臂甲了。 这个决定,又让妇人们轻松了许多。 如此一来,后营的军服,就只需用棉布在里面塞入棉花压实就成。连铆钉都取消的情况下,比后来清军的棉甲还要简单。 显然,这样的军服,就不具备任何的防御功能。 不是左梦庚偷工减料,也不是他拿士兵的生命不当回事。而是在先进的武器加持下,还在防御上面做文章,纯粹是浪费。 在火器大规模装备军队后,护具就渐渐开始退出历史舞台了。 人们研究发现,制作再精良的护甲,也挡不住火枪火炮的打击。 相反去掉护甲,增加灵活性,反而躲避打击的可能性更高。 也只有中国这边,一直到清末了还有穿着护具的军队存在。 而到了二战后,各个国家对护具的重视程度又提升了。 这是为什么呢? 一是枪械的口径缩小,子弹威力跟着变小。在有一定护具的情况下,可以有效防御杀伤。 二是新式材料的应用,使得防具变得轻便,更具备实战性。 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使用步枪交战,一方有防弹衣,一方没有,那么没有防护的一方肯定吃亏。 这也是在许多国家,为何允许拥有枪支,但私自拥有防弹衣却是重罪的原因。 在布面甲的改造上,左梦庚不但取消了铁片,还对细节做出了更改。 “这些布面甲必须将袖子也缝上,它就是一件完整的衣服,知道吗?” 王秀芹面露难色。 “少爷,加了袖子的话,便是俺来做,也得花不少时候。” 得,从无到有就是这么难。 左梦庚只好耐着性子,仔仔细细地教这些妇人怎么做。 “你们要学会分工。裁布料的就裁布料,压棉花的就压棉花,缝线的就缝线,装扣子的就装扣子。否则一件军服,光靠一个人来做,能做多少?” 大家伙都懵懵的,从没有这么做过,显然体会不到其中的好处。 左梦庚干脆随便指了一个妇人。 “你裁一块布料需要多少时候?” 那妇人一乐。 “那有啥费事滴,三俩下不就完事了。” 左梦庚又对下一个妇人问道:“往布料里压棉花,需要多久?” 那妇人谨慎,犹豫着道:“要想压实了,总得一个时辰。” 左梦庚不管,又找一个人。 “你缝袖子需要多久?” “最多一炷香。” 左梦庚拍拍手,把大家的吸引过来。 “都听着了吧?如果这么分工,做好一件军服,顶多也就两个时辰。这不比你们一个人忙活,快得多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真切地体会到了《国富论》中关于分工的妙论。 那些妇人也不傻,寻思一番,也发觉了其中的妙处。 王秀芹真的是一个很负责的人,有问题也不藏着。 “少爷,你说裁布料的就裁布料,缝针线的就缝针线。可大家伙裁布料的手法都不同,大小也不一样,缝的针线疏密也不一样,那咋办?” 左梦庚强硬地下了死命令。 “标准化,一切都必须按照规格来。需要裁多大的布料就是多大,需要缝多少针线就是多少针线。你们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规格来。” 王秀芹没有害怕,继续追问。 “可有的人个子高,有的人个子矮,俺们要是做的军服都一样大,当兵的咋穿?” 这种问题可难不倒左梦庚。 “你们可以制定出一个等分标准出来,比如做的衣服,分成四尺半的、五尺的、五尺半的,等等。这样一来,虽然做出来的衣服不能正正好好,但总归大差不差吧?” 妇人们一琢磨,纷纷叫好,知道这个办法不错。 左梦庚可没有满足,想了想,道:“等冶铁所那边开工了,我让他们先做一些尺子送过来。你们制作的军服,必须要按照规定的尺码来做。” 看样子,要想让工业顺利发展,除了技术研发之外,标准化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左梦庚记在心里,决定回去之后先搞这个。 第65章 徐光启的礼物【勿忘国难,吾辈自强!】 在军服上,左梦庚的改动非常大。 除了取消铁片和臂甲外,还在腰部和裤子上加了袢带。 明军的布面甲上没有袢带,有时为了勒紧腰带,不得不在里面再缠绕一圈布带。 这样不仅松垮,而且穿戴非常复杂。 这也是为何古代作战,夜袭成功性那么高的原因之一。 加了袢带后,腰带直接挂在上面。士兵们根本不需要考虑腰带的存放问题,只要穿军服就连着腰带一起系好了。 腰带的扣子,左梦庚也采用了最简单的方法。 就是曰字形的铁环,中间的部分上带着一根弯曲的扣针。腰带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个眼儿,佩戴腰带时只需用扣针穿过眼儿,就可以将腰带牢牢固定住。 古代不是没有这种样式的腰带,但是应用的比较少,而且也不是给普通人用的。 此时被左梦庚拿到军服上来,令妇人们啧啧称奇,也学到了不少。 除了军服,鞋子也是左梦庚最用心的地方。 他将后来的棉鞋做法拿了出来。 甭管和这个时代的军服搭配是否不伦不类,最重要的是实用,还能降低成本。 左梦庚问过才知道,此时明军士兵穿的布靴,每双的成本居然要一两半银子。 根本承受不起。 再一个,大多数的明军,根本就没有布靴可穿。 千万不要被影视剧骗了。 成本和贪腐之下,绝大多数的士兵穿的都是草鞋。 布靴? 那是只有军官才能穿的起的。 而且左梦庚研究之后发现,明代的布靴非常不实用。 尤其不利于长途行军和奔跑,对人体造成的损伤很大不说,还很容易脱落。 这就不如配上鞋带的棉鞋了。 后营的军装,大家也都参与了讨论。 柳一元等人就联袂找到了左梦庚。 “千座,我们觉着,头盔必须保留。” 左梦庚将布面甲上的铁片和臂甲取消,大家都没有意见。 因为那些玩意儿的防护能力,纯看运气。敌人的弓箭和刀剑砍在上面了,那有很大几率防护住。 可铁片的防护面积并不大,否则的话光是重量就能拖死士兵。 那么大的漏洞,这个防护的概率就很感人了。 但是在头盔上,柳一元等人却很坚持。 左荣也道:“千座,咱们将来打仗的时候,能避免和敌军肉搏战吗?” 左梦庚遗憾地摇摇头。 “并不能。” 别说现在了,任何时代的战争,都不可避免会出现肉搏战。 周游跟着道:“因此头盔必须有。”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是都看向左梦庚,需要他来拍板。 左梦庚倒是很坦然。 “这一点是我疏忽了,多亏你们拾遗补缺。” 军人就是这点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不打马虎眼。 他诚恳认错,反倒是让大家不适应。但心里又很受用,发觉跟着这么一个领袖,真的挺痛快的。 左梦庚既然察觉到了问题,立刻开诚布公。 “那都说说,头盔的样式,咱们需要保留原样吗?” 这方面上过战场的左荣更有发言权。 “咱们后营要走全火器的路子,即使有肉搏战,也必定不多,所以头盔上不需花费太多心思。帽盔就可,常时戴兵笠。” 帽盔,其实就是飞碟盔。 这是从蒙古延袭而来,被明朝加以改进,是明军头盔中的一种。 当然了,这是给将军用的,普通士兵哪配? 要想给普通士兵使用,那就得改进。 “那就采用帽盔,去掉没必要的纹饰和红缨。回头我和铁匠那边琢磨一番,看看能否一次浇模成型。” 左梦庚觉着应该能够做到。 让铁匠事先做出模子,然后将熟铁汁倒入,这样就能得到一次成型的帽盔。 虽然粗糙了些,但给普通士兵用,总比没有头盔要好。 他还想到了别的。 “平常用的兵笠,也要仔细琢磨,最好能够和帽盔契合。这样一来,战时士兵可以将帽盔戴在兵笠外,也就不用特意给帽盔弄内衬了。” 帽盔是铁铸的,沉重不说,表面和头皮摩擦,谁也受不了。所以头盔里面都需要有内衬,可以保护脑袋。 可增加内衬,就等于增加成本。 左梦庚打算把兵笠和帽盔统一考虑。 不打仗时,士兵带着兵笠就行。一旦战时,直接拿起帽盔扣在兵笠上,省时省事。 这个主意令大家拍案叫绝。 左梦庚想了想,将此事交给了左代负责。 既然手底下人才不多,那么就得培养。 现在还只是一营,将来军队规模扩大,总不能事事都靠他亲力亲为。 左代领命,自去琢磨了。 当下对左梦庚最重要的,就是财源的开拓。 军队的影子还没有呢,从冯员外那里劫来的财富就用去三分之一了。 而想要打造财源,玻璃就被左梦庚给予厚望。 要想造出玻璃,就得弄出耐高温的炉子。 杨贵那边,砖窑已经快要垒好,烘干之后,就要开始烧制耐火砖。 时间不等人,左梦庚回到家中,找到了左羡梅。 “妹妹,哥哥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左羡梅知道左梦庚在外面忙着大事,不明白有何事需要她帮忙。 可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左羡梅立刻应承下来。 “不知何事,哥哥尽管说便是。” 结果左梦庚说的事,弄的左羡梅稀里糊涂。 “我想请妹妹出马,帮我买些画眉笔回来,越多越好。” “哥哥堂堂男子,要这女子画眉之物作甚?就算是送给心仪之人,一支、两支也就够了……” 左梦庚禁止她乱想。 “此物我有大用,而且不能为外人所知。我身边人多眼杂的,很容易被人看了去。只好请你出面,可愿帮我?” 女子所用的画眉笔是什么呢? 其实就是石墨。 在打算弄耐高温的冶炼炉时,左梦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石墨坩埚。 这种炉子不但可以用来炼钢,当然也可以用来融化沙子制作玻璃。 事关重大,又要考虑保密,左梦庚第一时间想到了左羡梅。 女子买画眉笔,再寻常不过,谁也不会在意。 见他说的慎重,左羡梅乖巧地不问了。 “那好吧。” 左梦庚很是高兴,忙将银钱交给了左羡梅,又让左荣、左华陪同左羡梅出门。 这件事刚刚搞定,左严跑了过来。 “少爷,府外来了客人,说是礼部侍郎的家人,特意登门致谢的。” “哎哟,这么快!” 听说徐光启派了人来,左梦庚忙亲自出门迎接。 “小的是徐府管家徐祥,左少爷救了我家小姐,就是救了相公,徐府上下,感激不尽。相公特意准备了厚礼,命小的送来,以谢大恩。” 左梦庚岂敢怠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敢当玄扈公恩赐。” 徐祥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左梦庚。 他知晓左梦庚年岁不大,可亲眼见过,不禁对这少年的身板惊叹。 果然是将门之子,端是熊罴之辈。虽不俊秀,但铮铮霸气,令人心折。 偏偏英武的外表下,言谈有礼,举止文雅,远非一般的粗俗武人可比。 迎了徐祥入府,请入上座,左梦庚根本没将他当成一般家仆看待。 宰相门前七品官,徐府的管家不管到了何处,都不会令人小瞧。 徐祥安然自若,又拿过包裹,亲自递给左梦庚。 “左少爷所求之物,相公已知,令小的好好准备了送来。相公说,左少爷心怀苍生,其心感沛天地。倘有疑惑之处,可写信于相公问询。” 左梦庚打开包袱,发现一罐罐的早已分好。里面全是种子,罐子上还特意标注了,都是什么种子。 虽然名称和记忆不同,但只需对照,也能猜到。 除此之外,最让他想不到的是,里面竟然还有徐光启亲自所著的《农政全书》原始手稿。 厚厚的稿子,带着浓郁的墨香,更是一位老人的珍贵心血。 手捧着书,左梦庚不禁情切。 第66章 赠诗 左梦庚对徐光启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继承的记忆。 那里面对徐光启的看法,好坏参半,褒贬不一。 纵观徐光启的一生,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但也有许多黑点。 然而此刻手捧着《农政全书》的原稿,看着那些悉心准备的作物种子,左梦庚终于感受到了这个老人的伟大。 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虽然有感恩和酬谢的意思在其中,但能够这么痛快地将心血赠人,其中的伟大怎么颂扬都不为过。 这可不是区区一本书的事,《农政全书》也不是由官方背书的大规模印刷品。 而为了写成这样的一本书,徐光启耗费的心血更是不可估量。 在得知左梦庚想要寻找办法解决饥荒,徐光启又是赠送种子、又是赠送农书。 相比起左梦庚救了徐若琳,这个恩情可就太大了。 “玄扈公一生学问,经天纬地。倘若得到施展,于国于民之利不可计算。只可惜陷于案牍,可惜可叹。” 对于明朝的用人方式,左梦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明明是技术官员,偏偏不能发挥其所长,非要将人才的才华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徐光启在农业、制造、武器、历法等许多方面都有着不凡的造诣,结果呢,朝廷却让他去做礼部侍郎…… 被这样对待的还不光徐光启一个。 孙元化、毕懋康、宋应星…… 徐祥不敢说什么,毕竟事涉家主。 他又拿出东西来。 “这里有相公书信一封,请左少爷亲启。” 左梦庚连忙站起,双手接过。也不坐下,就站着打开了书信,面朝北方读起来。 看到他的样子,徐祥不禁眼放异彩。 多少饱读诗书的年轻人都未必会将礼节做到这个程度,这个外貌粗豪的少年,实在是有太多可取之处了。 徐光启书信的开头,就令左梦庚受宠若惊。 【左氏小友青鉴……】 信中徐光启先是表达了对左梦庚营救徐若琳的感谢,随后表示看到了左梦庚的《国富论》,十分钦佩左梦庚的真知灼见,渴求早日看到后续。 最后的部分则是提及农事,更是提示了一些西洋作物培育过程中的问题和注意事项。 这些东西对左梦庚而言,当真是无价之宝。 左梦庚对农业一窍不通,这个时代也没有人比徐光启更加懂得西洋作物怎么种植。 有了这些提示,他这里能少走不少弯路。 仔细读完了信,左梦庚感觉规划当中又多了一条通畅的路。 在这个时代,任何在农业方面的提升,都意味着在争霸的道路上走的更远。 这份恩情,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有此书和这些种子,明年庄上农人便多了一种选择。哪怕多长出一成庄稼,都是农人活命的希望。请转告玄扈公,晚辈不敢敝帚自珍,如果所获,自当公示于天下,以他老人家为楷模。” 这个表态让徐祥很是欢喜,对左梦庚的印象更好了。 他再次掏出一封信出来。 “我家小姐另有所嘱,言明须公子亲启。” 徐若琳居然也给自己写信了。 左梦庚心里一暖,接过之后,对左严吩咐道:“安排客房和酒席,请徐管家好好歇息。” 见左梦庚没有当场拆信来看,徐管家心里更加有数了。 看来小姐和这个少年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也不知道徐光启知道后,又该如何处理。 左梦庚回到自己的卧房,避开了旁人,才拆开徐若琳的书信。 一打开,第一眼看到的内容令他莫名其妙。 【zuogongzijunjian,nuyiguijia,wanwuguanian……】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发现徐若琳说的是什么。 这个丫头,竟然将他教的拼音和标点符号用于信中。也不知道是在汇报学习成绩,还是在炫耀学习进度。 幸好拼音的部分也只是一点,后面就正常了。否则的话,哪怕是左梦庚读起来也要吐血。 徐小姐的信,更像是说家常,字里行间全是温馨。 对于她的平安归来,徐光启老怀大慰,愁眉尽展。每日当值回来后,总是将她留在身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徐若琳也说了,徐光启没少询问左梦庚的情况,更说了侯恂、刘宗周亲自登门送她回家一事。 她只以为两位老大人平易近人,不辞辛劳,左梦庚却看的明白,这是去给自己充门面的。 同时也明白了,为何徐光启遣人相谢的时候,会如此郑重。 对于两位大佬的神助攻,左梦庚只能记在心里,以求日后报答。 信的后面,就成了徐若琳的唠叨。 这位大小姐表示自己如今很无聊,困在府里,哪儿去不了。 每天只能琢磨他教的拼音、标点符号等东西,或者回味《国富论》。徐光启最近忙于政务,也没有什么新的学术成果让她学习。 可这些东西太少了,让她已经没有了新鲜感。 在信中徐若琳催问,左梦庚什么时候能将《国富论》后面的内容写出来。再三嘱咐,如果左梦庚写出来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她送去。 徐若琳最郁闷的就是,在府里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 徐光启不在家的时候,连二哥徐尔爵听她说的东西,都吓的逃之夭夭。 只恨自己不是男儿,可以自由自在到处行走。 那么她肯定第一时间去临清,和左梦庚研讨学问。 看着纸上带着幽香的簪花小楷,左梦庚的脑海里浮现出女孩娇丽明朗的模样,不禁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这个时代的人中,他也只有和徐若琳相处时,才能感受到那种平等而相通的心灵触动。 枯坐良久,思绪几转。 左梦庚这才执笔,开始给徐若琳写回信。 相比起徐若琳学贯中西的文采,左梦庚的文学造诣真的拿不出手。 他也没有班门弄斧。 做不到徐若琳那样文情并茂,他就老老实实地走质朴的风格,语言更是以白话为主。 【得知你平安到家的消息,我就放心了。无论如何,经历过磨难之后,回到亲人的身边,有亲人的照顾,才明白亲情的可贵。玄扈公年事已高,不堪伤情。你的归来,是老人家最好的补药。】 见识了这个时代女性的状况,让他对徐若琳的幽怨颇有感触。 【我从不认为女子就该低人一等,女子也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和成就。不要困闷,不要气馁,我相信未来的你会拥有无限广阔的世界和光明。】 说了许多,却总感觉苍白。不禁一叹,儿女情长果然非己所长。 究竟该如何宽慰和激励徐若琳,竟茫然无绪。 手提笔毫,头脑空白,也不知道徐若琳看到这些文字,会不会觉得他是在敷衍? 久久郁闷,最终一股邪火按捺不住,令他发了狠。再次提笔,做了一次可耻的文抄公。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写完再看,发现前面的千百文字加在一起,竟不及这一句诗词的万一。 看来个人的修养,还需要长久的磨砺啊。 徐祥没有多加停留,当天就带着左梦庚的回礼和回信走了。 花了三日回到京师,向徐光启禀告了此行。 “那位左公子外表粗豪,然内存锦绣,非鲁莽粗俗之辈。相公赠送的作物种子,他都好好保存起来。说等到开春后,就让庄子上的农户试种。左公子说,这些作物漂洋过海、远道而来,未必就适应我华夏水土,需要谨慎对待,以免出现差池。” 这话令徐光启双目放彩,忍不住赞叹连连。 “年轻人有这般稳重,实在是难得。是个能成事的性子,难怪刘念台、侯若谷如此看重于他。” 徐祥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相公,那左公子再是少年俊才,可家世限制,终归要走武人的路子。咱们徐家诗书立家……” 徐光启状似嘀咕,也不知道话是说给谁的。 “这天下啊,眼瞅着乱糟糟的,谁知道将来如何呢?” 太平盛世,文人风华,自成风流。别说武将了,天下间根本无人可以入眼。 可乱世将临嘛……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徐光启年老体衰,此生无憾,可不得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啊。 徐祥不懂他的深意,请示道:“那位左公子还给小姐写了回信……” 徐光启随意摆手。 “那便送去。” 区区四个字,意义自明。 徐祥悄悄告诫自己,今后务必要头脑灵活些。 第67章 建军思想 左羡梅一共分十次,从不同的店铺里买了画眉笔回来。 左梦庚一一查验过,其中太半是石墨,还有的则是炭笔。 “这些就留给你用了。” 炭做的画眉笔没用,左梦庚就都给了左羡梅。 看到那么一大堆的画眉笔,左羡梅人都晕了。 “这……这怎用的完?” 用一辈子都用不完啊。 左梦庚想想也是,不过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妹妹,你看,这些画眉笔除了能够描眉之外,是不是可以在纸上书写?你说,用来做笔如何?许多时候,是不是比毛笔要方便?” 左梦庚想到的东西,就是铅笔。 这个时代书写、绘画什么的,用的都是毛笔。 可这种笔写字、画画都很漂亮,但用起来十分的麻烦,远不如铅笔。 尤其是测绘制图、文件书写等,铅笔更加方便。 左梦庚把铅笔的制作方法说出来,交给了左羡梅。 “你在家中,反正也无事做。不如找些人来,帮哥哥做这个铅笔如何?做的好了,每支我给你一文的工钱。” 对于这个妹妹,左梦庚早就想要进行改造了。 奈何事忙,始终没机会。 借着铅笔制作,算是一个不错的由头。 等到天长日久,潜移默化,这个妹妹一定会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既然是给左梦庚帮忙,左羡梅自然痛快答应。 “能帮到哥哥就好,工钱什么的,就算了。” 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咱们是兄妹,你帮忙是应该的。可其他人呢?他们在府里本来都有事做。被你叫来制作铅笔,肯定会耽搁本来的事。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愿。干活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痛快了。倘若能够赚钱的话,你说他们还不愿意吗?” 这种人性的剖析,显然不是左羡梅能够想到的。 一席话,又让她学到了不少,也就不再拒绝。 弄到了石墨,左梦庚亲自动手,在左荣、左华的帮助下粉碎成了末状。 不过砖窑那边还没完工,还不到烧制耐火砖的时候,暂时还不需要拿出来。 后营则迎来了第一批兵源。 人不多,只有一百来个。 但这批人很特殊,因为全都是识字的。 二十一个秀才,八十多个童生。 这些读书人原本应该有着优渥的生活,享受着人上人的待遇。 可惜,这是明末。 国家财政崩溃的情况下,能够照顾到举人阶层就不错了。 至于秀才、童生,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在畿辅的天灾之下,这些人也同样失去了家园和土地,成为了流民,饱尝颠沛流离、饥饿死亡的威胁。 最终,所有的体面都顾不上了。 码头招工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肚子,也为了家人,这些读书人同样踊跃报名,成为了劳工的一份子。 其实左梦庚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但一直都无动于衷,坐视这些人和普通的流民一样,下河捞船、泥塘打滚。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些人接受劳动改造。 毕竟从前是读书人,思想和经历都跟普通的百姓不同。 如果太快地让他们重新好起来的话,又会激发他们的傲气,让他们重新回到人上人的理所当然中。 可经过了劳动改造之后就不同了。 这种极度的重体力劳动,一方面可以褪去他们身上的娇骄二气,同时也能够让他们切身处地感受到民生疾苦。 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很有效。 当着一百多个读书人站在左梦庚面前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变得稳重朴实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 左梦庚的问话很直白,如果是以往,肯定会被这些读书人嘲笑讥讽,不屑于来往。 可是今天,这样的话语让他们没有任何不适。 “禀告千座,我叫陈芷。” 回答的人,是一个年近三十的中年人。虽然体型瘦弱,但还是能够看出来,隐藏在衣服下的,全是肌肉。 “你是秀才?” 陈芷错愕了一下,露出一个往事不堪回首的神色,随即又变得平常。 “我是天启元年河间府秀才。” “怎么变成流民的?” 陈芷的神情再次波动,几番不想开口。但是在左梦庚的威压下,还是说了。 “去年大旱,家里的田长不出粮食,该当的都当了,还是食不果腹。后来流民作乱,家里的房子被烧了。在下和妻儿无处可去,只好到处乞讨,一路辗转,到了临清。” 左梦庚追问道:“你是秀才,有功名的。就没去投奔亲属,或者找同门接济?” 陈芷无声大笑,满是苍凉。 “秀才算什么同门?谁会和秀才称兄道弟?我家世代务农,老父母含辛茹苦,努力耕作供养我读书。还没等我考上秀才,二老就已经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如今想来,读这圣贤书又有何用?” 左梦庚并没有放过他。 “你既然是秀才,按理应该可以从官府得到廪米的,不够养活一家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陈芷竟然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廪米?呵呵,那府里、县里的狗官们早就将廪米给贪墨去了。足足六年的时间,小的一粒廪米都没见过。” 左梦庚都被吓到了。 知道明末政治黑暗,官吏贪婪,可是没想到居然连读书人的福利都给贪的。 “你们就没闹吗?那么多读书人闹将起来,学政岂会视而不见?” 知晓他不懂,陈芷详细说了。 “千座有所不知,学政大人远在京师,小的们怎会轻易见到?府里、县里的官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把持言路。谁敢不满,必遭报复。” 左梦庚还是想不通。 “秀才当中,有财有势者不少,难道也不敢出头吗?” 所有的读书人都要经历童生、秀才、举人的程序,才能步入官场。 世家大族的子弟也是要考上秀才后,才能准备考举人的。 这种人家怎会怕了官吏? 陈芷的苦笑里满是辛酸泪。 “既是大族,又怎会在乎区区廪米?和父母官勾结,多占几亩田地,不是什么都有了?” 左梦庚明白了。 到了明末,读书人的人上人地位,也不是谁都能享有的。 和任何时候一样,有权有势者才能霸占利益。 功名也只不过是个名份,没权没势的和普通百姓又有何区别? 天底下的秀才、童生多如牛毛,也配称读书人? “本次我后营招兵,各位都报名了。从今以后便是武人,没了士人荣耀,可能甘心?” 又有一个童生蒋巍站出来。 “千座,您看看我等,连饭都吃不饱,家里亲人嗷嗷待哺。天大地大,还能有肚子大吗?无论如何,一家老小活下去才是正经。” 秀才王昀更是道:“朝廷连我等读书人的活路都不给,我等自寻出路,夫复何言?” 一时间,群情汹涌,每个人都有诉不完的怒火。 一个王朝的景象,其实不需要看民间如何。 只需要看本该作为王朝基石的那群人如何,就能有所感悟。 明代重文轻武,文人地位尊崇。 可如今作为文人根基的秀才、童生都食不果腹、生不如死,那么这个王朝距离覆没也就不远了。 左梦庚挥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既然大家对从军行伍没有什么顾虑,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好让各位能够安心做事。” 事关日后生存,这些秀才、童生全都打起了精神,等着看这位年轻的千总有何方略。 “你们都是读书人,相比起一般的百姓,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读书识字,同样也更明事理。这是你们的优势,我希望你们能够发挥出来。” 见大家迷迷糊糊的不解其意,左梦庚继续道:“军队,或者说军人,也是必须要读书识字的。” 当许多人脸上露出不屑神情时,左梦庚的话如同惊雷席卷。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既为国之大事,焉能不慎?什么是沙场?沙场就是用无数人的生命填补出来的胜利。生命重不重要?如果说不重要,你等为何甘愿放弃读书人的体面,来这里从军?你们的生命重要,士兵们的生命就不重要?” 这种观点在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给这群读书人带来的冲击,也是无与伦比的。 在大家震撼的同时,左梦庚锋芒毕露。 “一支军队,倘若从上到下,人人都能读书识字明事理,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上令下达,畅通无阻。即使是一名最普通的士兵也知道该如何作战,也知道自己的职责,你们想想,这样的军队将多么的可怕?” 这个时代的军队,其中的读书人凤毛麟角。甚至许多主将,都是大字不识的厮杀汉。 左梦庚竟然要求后营从上到下全都要读书识字,着实惊世骇俗。 “因此,你们来到军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读书、识字!” 好吧,更大的冲击在后面。 一群秀才、童生面面相觑,还以为左梦庚糊涂了。 他们是读书人啊,他们本来就是识字的啊! “以往你们读书、识字的方法并不够好,在这里,你们要学习的是新的读书识字方法。然后,需要你们做的,就是去教给每一个士兵。谁做的好了,军官的职位等着他。谁做的不好,那对不起,只能当大头兵。” 到底是自己的军队,左梦庚折腾起来,根本没有顾虑。 既然要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就从改变自己的军队开始。 要改,就彻底地改! 第68章 种子【周一求票求点击求收藏】 左梦庚要在全军推广文化教育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直到上课的那一天,秀才、童生们都还有许多人不理解。 坐在后营的大教室里,一群人议论纷纷,抒发着怨气。 直到又有人走进来,坐在了他们当中。 对于新来的这些人,大家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认识的那些,是因为经常跟随左梦庚出入码头。 不认识的那些,是因为没见过。 蒋巍身边坐着的,就是不认识的。 看对方身材清瘦,书卷之气浓郁,只怕是和自己一样的读书人,他便套起了近乎。 “兄台也是来听课的?你说我等读书人,识字早已不在话下,为何还要来此走上一遭呢?” 对方很是淡然。 “既然是千座军令,其中必有深意。” 蒋巍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 “听闻千座乃武将之子,难道还真能教我等读书人学问?” 那人似笑非笑。 “在下倒是觉着,千座乃不世之材。此番受教,必让我等获益无穷。” 蒋巍以为他是在拍马屁,神情中有些不屑。 “不知兄台师从何门?” 那人拱拱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在下黄宗羲黄太冲,先考太仆卿黄白安。” 哗啦啦,周围几个人全都听到了,立时大惊,纷纷站起回礼的同时,神情里满是崇敬。 黄尊素的名声,读书人谁不知晓? 堪称读书人的楷模。 谁能想到,在这里居然遇见了他的后人。 尤其蒋巍,更是大汗淋漓,羞愧难当。 区区一个童生,怎敢在黄尊素之子的面前嚣张? 无独有偶,另一边的几个读书人也哗然站起,同样对一个年轻人施礼。 好奇者问过才知道,那年轻人竟然是大理寺卿周朝瑞之子。 这一下满堂的读书人都坐不住,鞠礼致敬,热切不已。 原本弃文从武,虽为生活所迫,但还是让众人唏嘘。此时见黄尊素、周朝瑞的后代都在此处,众人的感受立刻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和忠烈之后共事过,都是一番了不得的资历。 正喧闹间,门口传来脚步声,左梦庚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众人忙回到各自的位置,好奇地看着前方。 左梦庚进来后,第一个看的,是挂在讲台上的黑板。 不错,很符合他的要求。 流民中木匠很多,都被整理了出来,日后要用于火枪的制作。不过在那之前,先被左梦庚找来制作了黑板。 这黑板和后世的黑板一模一样,下面有一道格子。里面放着的,正是粉笔和板擦。 石灰这东西遍地都是,粉笔做起来也不难。但用来教学,效果可是再好不过了。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却对这个教室充满了好奇。 尤其是摆在他们面前的纸笔,确切的说,这笔和以往用过的毛笔截然不同。 正是左羡梅做出来的铅笔。 新奇的东西虽然很多,但大家的注意力暂时都在左梦庚身上。 他走到讲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不禁心生自豪。 这些就是种子啊! 现在看起来不起眼,但是未来回首再看,许多人一定会明白今日的意义。 他站定,面朝下方,喝道:“起立。” 底下哗啦啦一片,大家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站起。 左梦庚眉头皱起,很是不满。 “坐下。” 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好坐下。 可他们刚刚坐好,左梦庚的命令又来了。 “起立。” 又是一阵纷扰,站起来的众人不禁交头接耳,搞不清楚这是在干什么。 左梦庚一巴掌拍在讲桌上,巨响令现场安静下来,不少人都胆战心惊,生怕左梦庚的怒火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左梦庚尽管额头青筋直冒,但还是尽量保持了冷静。 “军伍当中,令行禁止,必须万众一心,整齐划一。看看你们,稀松拉跨,哪有军人气质?” 众人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对于什么是军队,终于有了一定的认识。 左梦庚再喝道:“坐下。” 这一次,众人的动作就利索多了。 “起立。” 杂音消失,众声如一,利落的令人心醉。 明明都是起立、坐下,可大家也都感觉出来了,动作整齐之后的气势,竟颇有震慑感。 众目睽睽之下,左梦庚举起右手,手掌平直,置于太阳穴旁,嘴里喊道:“敬礼。” 到底都是读书人,感悟能力不是无知百姓能比的。众人顿了一下,学着左梦庚的样子,回了礼。 这样的敬礼方式,令大家颇为新奇,不明其意。 左梦庚的话传遍了每个人的耳中。 “从今以后,我军以此为礼。官兵平等,不跪拜、不鞠躬。如有作威作福者,军法从事。” 所有人的心头都闪过一股激流,从未有过的感受是那么的强烈。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上下之别有如天堑。 在场的人,有官僚之后,有底层的读书人,有家仆下人,也有农夫流民。 无独有偶,这些人在整个社会当中,都不能算是地位尊崇之辈。 面对上位者的时候,每个人都有抬不起头来的屈辱。 越是阶层压迫的时候,越是明白平等是多么的珍贵。 也许平等不可能真的完全实现,但一个当众说出平等概念的领袖,足以令许多人倾心。 左梦庚敏锐地察觉到了不一样,表面平静,内心欣慰。 “在座的各位,有的饱读诗书,不明白为何还要从头识字;有的人善于武技,同样不明白为何要识字。那我们要不要读书识字?” 要说对识字最接受不能的,肯定是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八人。 他们从小都是练惯了武技的人,舞枪弄棒不在话下,一看到文字就不禁头大。 左梦庚一说,左华最是忍耐不住,直接呱噪起来。 “少爷,要我说,咱识字干嘛?那玩意儿学了有什么用?这读了书的人,各个都和鸡仔似的。碰上了咱,一刀一个,都不够咱杀的。” 说完,这家伙还肆意大笑,浑然不顾旁边一百多个读书人铁青的脸色。 左梦庚从台子上下来,走到他的面前,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拿过纸笔,写了一行字后,扔给了左华。 “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左华感觉到不对了,强自坚持着。 “少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不识字啊。” 左梦庚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而是指着纸上的字道:“这上面是军令,让你部抢占左翼高点,坚守四个时辰。” 左华眨眨眼,没搞懂左梦庚写这个是什么意思。 左梦庚告诉了他。 “你身为主将,拿着军令却看不懂,你告诉我,你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吗?” “我……” 左华冷汗下来了,旁边的七个家伙全都缩起了头,努力不让左梦庚注意到他们。 “军令军令看不懂,地图地图看不懂,你能领军打仗吗?我敢将军队交给你吗?” 众目睽睽之下被训,这让左华很是委屈,忍不住叛逆了一下。 “那些总兵都不识字呢。” 左梦庚反问道:“他们打仗的本事很好吗?辽东为何节节败退?” 这一下别说左华了,几乎所有人都沉思起来。 辽东战局牵动人心,对于明军的节节败退,说法多的数不胜数,但左梦庚是第一个从将领素质方面去分析的。 而且他的角度还不是什么将领无能、腐败、胆怯之类的,而是将领的素养不够。 接下来的话,左梦庚既是对左华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那些青史留名的名将,孙武、韩信、李靖、岳武穆、中山王,有哪个是目不识丁之辈?沙场之上,千军万马浩浩荡荡。一个人再厉害,也只能算是猛将。这样的猛将能杀敌一百,可是能杀敌一千吗?真正的万人敌,只有运筹帷幄的统帅。像你这样的蠢货,给你一门火炮,你能打中敌人吗?你知道炮弹能打多远吗?你知道怎么计算炮弹落点吗?” 连续三问,左华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其他人同样如此,沉思之中才发觉军伍之道,竟然有大学问。 这一下,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不再将读书识字当成折磨。 左梦庚再次说出令所有人都紧张的话来。 “今日军中各职,均为临时授命。日后如何,全看各位成绩。能者上、庸者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条件。学识方面你们掌握多少,也是成绩之一。” 一听说居然和升官挂钩了,再没有人敢轻视此事。 回到讲台上,看着气氛肃穆的教室,左梦庚的嘴角不禁勾起。 第69章 技术储备 左梦庚的教学,当然不是为了培养考取功名的士子。 “不管是原本就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现在我教给你们的,是教会别人识字的方法。” 既然已经把拼音拿出来了,左梦庚没道理不加以利用。 他甚至都考虑过推广简体字,仔细想想后放弃了。 推行拼音已经占据他大量的时间了,再搞简体字的话,浩大的工程将严重拖累他的脚步。 新奇的文字诠释方法,令大家无比新鲜,但学习的速度并不慢。 尤其是那些本来就识字的读书人,这种倒推式的学习方法,于他们而言,丝毫没有难度。 反倒是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和张延九人,学起来颇为辛苦。 可这几个人有极好的品质,那就是听话,还能吃苦。 既然理解的慢,那就一遍遍地反复练习。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其实是至理名言。 加上旁边都是聪慧的读书人,他们请教起来也方便,倒也跟得上学习进度。 先是拼音,然后识字,一直到年前,左梦庚做的只有这些。 一开始所有的课程都是他亲自教授,后来见大家的进度出现了差别,左梦庚便将一部分的教授工作,让给了黄宗羲、周游等人。 他又开设了一门新课程,那就是数学。 军中数学的应用非常重要,尤其是侦察和测绘,没有数学基础是不行的。 这时就体现出他让柳一元担任侦察大队正的好处了。 这种家学渊源的人,即使学起以阿拉伯数字为基础的数学来,也快的很。 冬季天冷,哪怕采用了火熏的方式,杨贵等人造的砖窑也不容易干燥。 足足熏烤了二十来天,才将将能够投入使用。 左梦庚始终盯着,按照砖窑的进度走。 他从劳工中又召集出一批人,在紧挨着冶炼所的地方,要弄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们注意看好了,这些煤,必须全部粉碎,然后通过这些槽子,用水流反复冲洗。一直到煤清洗成这个颜色,才算完工。” 工序不难,劳工们看过之后就上手了。 左梦庚点了一个叫郑二柏的人负责这块,令郑二柏感恩戴德,管理起来尽心尽力。 对于他们这些流民来说,有人给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现在不但有饭吃,有房住,还能干活赚工钱,真是想都不敢想。 因此劳工们干活的时候格外卖力,哪怕洗煤又脏又累,而且大冬天地沾着水,那滋味甭提了。 可他们根本不在意,欢欢喜喜地劳动着,也将左梦庚需要的煤生产了出来。 左梦庚要做的,自然是给煤炭去硫。 中国原产的煤杂质太多,因此造成冶炼的钢铁中,含硫含磷量非常高,导致钢铁偏脆。 以这种钢铁制造的火枪火炮很容易炸裂,不堪使用。 这也是为什么明代朝廷自制的火炮都很沉重的原因。 钢铁的品质太脆,那就只好用更多的铁料来弥补。 实在不行,就再包铜。 可以说,明清时期中国的火器技术没有太大的发展,除了统治者不重视之外,材料上的限制也是重要原因。 当然了,这样的方式只能除去煤炭中的无机硫。 也不能给航天火箭做燃料。 对于有机硫,以现有的技术,必须用石灰来弄。 可有机脱硫需要建造吸收塔,时间不等人。而且冬季真的不是一个开工的好时节,所以左梦庚只能暂时放下。 如果开春之后,条件允许,他是会弄无机脱硫的。 到时候还可以建造氧化塔,借助脱硫来得到石膏。 煤炭脱硫之后,下一步就是炼焦。否则的话,虽然炉子能耐高温,但是却没有可以烧出高温的燃料。 炼焦技术在明代已经很成熟了,这个就不需要左梦庚亲自出手了。 本来这个时代最好的冶炼燃料,应该是木制焦炭。 可是这些年来采伐过度,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树木去弄木炭了。 这才是左梦庚必须要给煤炭脱硫,然后炼焦的原因。 “少爷,这炭……了不得啊!” 杨贵手捧着脱硫煤炼出的焦炭,眼睛都在冒光。 工匠们凑在一起,一块焦炭一块焦炭检查。看一块称奇半天,再看一块仍旧觉着不过瘾。 “用这样的焦炭,冶炼没有问题吧?” 杨贵哈哈大笑。 “岂止是没问题呀!有这样的炭,只要耐火砖能承受得住,俺们就能炼出上等的钢来。” “那走吧,咱们去弄耐火砖。” 石墨粉末,左梦庚已经带过来了。 到了砖窑那边,左梦庚下令摒退无关人等,荣华富贵、世代永享亲自把守。 谁敢硬闯,杀无赦! “看好了,要想制出承受高温的耐火砖,就必须用到此物。” 左梦庚把石墨给工匠们看,结果愣是有好几个人不识此物的。 陈二柱粘起一点,放倒鼻子端嗅了嗅,狐疑地道:“这不是女子描眉的物事嘛。” 左梦庚声音冷冽,警告道:“此乃这里最高机密,即使是你们的徒弟,也不许告知。如果有人胆敢泄露出去,全部处死。” 几个工匠全都吓坏了,没想到惩罚会这么严重。 不过都是多年的老铁匠了,可以直接炼钢的耐火砖意味着什么,他们自然知晓。 杨贵也不敢做老好人,眼神里满是杀气,环视着所有手下。 “从今以后,都注意着嘴巴。就算是睡觉,也得把嘴给俺堵上。谁敢露出去,少爷杀俺之前,俺先杀他全家。” 看的出来,工匠们对他都很敬畏。当然,左梦庚的威胁也十分管用。 和好的泥中加入了石墨,充分搅拌之后除了颜色有些不一样,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成份。 除非这里有人说出来,否则的话,谁能猜到女子画眉之物,竟然有如此大用。 怎么制作耐火砖,杨贵等人都是经验丰富之辈,甚至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 将石墨搅拌好后,制砖的人就换成了他们的徒弟。 做好的耐火砖送入砖窑,密封之后点火烘干,就可以用来搭建冶炼炉子了。 腊月初十,军营初步建成,从码头处第一批士兵入营,大约七百人。 左梦庚将其中的大部编为步兵第一大队,其余的编入总后大队。 左荣成为了第一个麾下拥有士兵的大队正。 有鉴于此,左梦庚让其余军官尽数充任到两个大队中,抢先熟悉军务。 给了士兵两天的时间和家人团聚后,练兵正式开始。 任何时代,新兵的训练都是从队列开始的。 队列看似简单,却对军队战术的应用有着莫大的作用,不可轻忽。 左梦庚深知这一点,因此制定了详细的操典。 其中大部分以我军的精华为主,辅以历史上各国操典的可取之处。 所幸只有一个步兵大队三百多人,整训起来的难度不算很高。 加上柳一元、周游、黄宗羲、左荣等人更早接触过操典,一边学习的同时,也很好地辅佐了左梦庚。 看着校场上大群衣着破烂的士兵笨拙地走着队列,时不时地被各位教官训斥、喝骂,左梦庚当真是意气风发。 别看这些士兵如今的表现不堪入目,乱糟糟的如同乞丐,似乎不堪一击。 可全是青壮年,经过这些时日的劳动和调养,一个个的身体都恢复的很好,脸上昂扬的气息更是蓬勃。 这样的士兵,只要训练好了,必然会成为强军。 这乱糟糟的世道,到处都兵荒马乱的。 谁能想到在这个小地方,正有一支改变世界的力量正在茁壮成长呢? 左梦庚信心十足,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无敌大军横扫八方六合的场面。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心情大好,让他不禁哼起了小曲。 奇怪的曲调,惹得旁边的左永稀里糊涂的。很想问问少爷,这“皇军”又是什么军? 不过校场一角的情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千座,那边好像闹起来了。” 左梦庚从陶醉中醒过来,定睛看去,才发现远处有一部的训练已经停了下来,正围成一团吵吵嚷嚷的,弄的其他部分都无法专心。 就知道新兵训练会出妖蛾子,左梦庚早有心理准备,抬脚就走了过去。 第70章 玻璃 “你这混球,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迈左脚摆右手,你咋就那么笨呢?” 圈子里,左华正在训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的就能听到。 偏偏被训的人还不服气,嗓门也不小。 “那你也不能打人呀?” 左华更爆。 “打你咋地?告诉你个混球,既然做了老子的兵,老子抽死你都是应该。” 那人竟然不怕。 “千座可不是这么说滴,俺找千座说理去。” “谁要找我啊?” 左梦庚没用找,亲自来了。 人群立刻散开,就看到左华正和一个新兵剑拔弩张。新兵的脸上披红挂绿的,好大的巴掌印让一边的脸颊高高鼓起。 左华没想到左梦庚过来,忙道:“少爷,不劳你出马,我保证把这帮玩意儿都训好。” 左梦庚没理他,走到那个士兵面前,看着惨不忍睹的脸,忍不住抽抽嘴角。 “疼不?” 那个士兵刚才叫的凶,现在贼怂。低着头,声音跟蚊子似的。 “疼。” 左梦庚继续问道:“你们大队正为何打你?” 旁边有人帮腔。 “王小栓一直走不好正步,大队正急了,就给了他几下。其实没啥,娇气啥呀?” 那不服气的士兵叫王小栓,听到这话,不服气的劲头又上来了。 “千座可说啦,人人平等,凭啥大队正就能打俺?” 左梦庚拦住他,问道:“你的正步学了多久?” 王小栓老实回答。 “学了七天。” 左梦庚抬脚就朝他的屁股蛋子来了几下。 “足足七天的时间,你连左右都分不清,抽你不对吗?” 王小栓被踹的乱窜,眼泪含在眼眶里,可是却不敢说什么。 左梦庚没再管他,而是看向那个帮腔的士兵。 “你……出列。” 那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轮到自己,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姓名。” “李二小。” “绕校场跑十圈,出发!” 李二小当场傻眼。 不是王小栓和大队正的事嘛,怎么就罚到自己头上了? “未经允许,无故发言,无组织无纪律,你说该不该罚?” 李二小这才明白,是因为自己多嘴了。 他们入伍的第一天,就被教育了军纪。不过都是随便听听,谁也没有在意。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执行的这么严苛。 不敢看左梦庚危险的眼神,李二小只好闷头开跑。同时心里长了记性,今后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 左梦庚最后才看向左华。 “向王小栓致歉。” 左华一愣,不敢相信。 “啥?” 王小栓本来正自怨自艾,听到这话,也吓的够呛。 “千座,不……不用,俺……俺没啥事。” 左梦庚只是盯着左华。 “军营里人人平等,这是规矩。你无故打人,必须道歉。” 左梦庚的眼神太吓人了,左华有些惊惧。 他发现在府里时还好,一旦到了军营,这个少爷就跟猛兽一样,格外的不讲人情。 他不敢赌,赌左梦庚看在情份上放过他。 那就只好听命。 慢慢挪到王小栓面前,可总是难以开口。 “等什么?敢打人不敢道歉吗?” 左华被逼到了角落处,不得不照做。 “对不住,要不……要不你打回来?” 王小栓哪敢对大队正下手啊,忙摆手,反而更加慌乱。 “没事,没事,是俺笨,总是学不会。” 一直等左华道过歉了,左梦庚才上来,声音也是说给所有人的。 “在我后营,严禁任何军官以任何理由体罚士兵。如果有人违反,你们尽管报到我这里来。” 他又看向左华。 “像王小栓这种笨蛋,要是总学不会,就朝他屁股蛋子来几下。那里肉厚,打了也看不出来。再不行,那就关他禁闭。再笨的人也学会了。” 周围一圈人面面相觑,心说千座你不是不让体罚士兵吗? 可是再一想想他刚才踹王小栓的样子,不但不觉得是在惩罚士兵,反而更增亲切感。 一时间,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觉着这个千座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了。 可是再一想到要关禁闭,包括王小栓在内,所有人都脸色突变。 “千座,俺们肯定练好。” 新军新兵,调皮捣蛋,不遵守纪律的情况数不胜数。针对这种情况,左梦庚弄出了禁闭室。 那滋味嘛,反正进去后再出来的人一个个都乖巧的不得了。 弄的其他没进去过的士兵也感到了害怕,一听说禁闭室就吓破了胆。 看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氛,左华老脸臊红的同时,也若有所悟。 待左梦庚走了后,他脸色一板,嗓门冲天。 “奶奶的,谁让你们休息了?快点排好队,继续练。” 一顿拳打脚踢,士兵们终于排好了队列,又开始笨拙地学习起来。 可整个大队的面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耐火砖烧制出来了,杨贵等人手脚麻利地搭建了两个冶炼炉。 一个是他们用的,炼铁的炉子。 还有一个是按照左梦庚的要求搭建的,暂时不明用途。 得知这个消息,左梦庚亲自去张继孟处领了铁料回来,让杨贵等人按照原本的做法冶铁。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杨贵等人先做一根中空的铁管出来,还有平整的铁板。 这对杨贵等人来说,难度并不大。 毕竟连火枪的枪管都能造出来,一根普通的铁管很容易。 大家最在意的,是这种新的炉子真的能够炼出钢来吗? 铁料放置进去,炉子引火,焦炭用上,明显能够感觉到炉子里散出的热量不同以往。 同时炉子里的铁料融化速度也比以往要快的多,颜色上的区别更加明显。 待铁料全部化成液体后,杨贵惊的大叫不已。 “是钢水,真的是钢水!” 其他的铁匠凑上去观察,一个个的也疯了。 “天呢,真能炼出钢来!” “老天爷啊,今后可不缺钢了。” 实打实的结果,令铁匠们全都激动莫名,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钢水的液体化效果远比以往的铁水要好,很轻易就被弄出来,裹在铁梃上反复敲打。 随着钢水不断冷却,敲打之下渐渐成型,其实就是初步的枪管了。 看着铳匠们的劳作,左梦庚也不得不感叹这个时代匠人们的手艺。 谁能想到枪管这么高级的器件,竟然是匠人们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的呢? 他指着不远处的水车道:“等开春后,水车就能用了。到时候用水车推动更大的锻锤,打造枪管就更加容易了。” 左梦庚事先弄出的水车,可以实现取水、驱动两用。 工匠们了解过水力锻锤的工作原理后惊为天人,比他还要急不可耐。 奈何如今河水冻上了,水车还无法催动。 钢管很快就打制好了,虽然还比较粗糙,但已经足够使用了。 于是左梦庚就带着钢管和做好的铁板去了另一个炉子处。 这边杨贵等人还在琢磨着怎么打制枪管,并不知道左梦庚做什么去了。 另一个炉子如今已经开始预热了,又有一群匠人在守着。 不过这群匠人都是临时从流民里招募的,基本的手艺都没有。 但也无所谓,这个时代想要找到会制作玻璃的匠人,在大明是没什么希望的。 还不如找些流民过来,自己培养的好。 这些流民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已经能够很好掌握炉温了。 没有温度计,左梦庚只能凭感觉观测。 发觉炉温差不多了,便让匠人们将沙子、石灰石投入进去。 其实要想降低炼制玻璃的熔点,还需要在其中添加纯碱。 奈何左梦庚懂的化学知识,都跟军工有关,纯碱这种一时半会没发现有取巧的地方。 他倒是知道某些海藻晾晒后,烧成的灰烬中含有碱类,能够用来制作最原始的纯碱。 可这里远离海边,他也没有办法去弄。 所幸有石墨坩埚,提升了炉子的耐性,加上有石灰石又降低了一些玻璃的熔点,倒也勉强能用。 当下最要紧的,是能不能弄出玻璃来。 其余的工序和技术,只能日后慢慢补充了。 回答书友土豆先生的若干问题 昨天看到了土豆先生的评论,言及目前的部分,过多地介绍了现代技术,似乎有水文的嫌疑。 对于书友的意见,莲花还是很重视的,这里就对本书的前期写作思路和大家交流一下。 首先,可能是我的笔力不够,没有写出主角左梦庚开局的难度。以至于稍显的平淡的积累过程中,没有突出凶险的地方。 事实上,主角左梦庚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三无”人员。 第一,他无资本。 其时左梦庚的身份,仅仅是都司的儿子,还是前都司。 左良玉当上都司一共没几年,左家的财富积累自然也就不值一提。想要挥金如土,大肆招兵买马,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第二,他无资历。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又是普通武将的后代,自然做不到振臂一呼,英杰纳头便拜。 任何成就伟大事业的过程,都是一个人才汇聚并发挥作用的过程。 左梦庚没有过多的名望,能够招揽到足够的人才。当然,明末的时代,也没有太多的人才符合他的要求。 侯恂、刘宗周、瞿式耜、张继孟这些官员,其实更多的是以高高在上的心态看待主角。 只不过是他们对时政失望之余,将主角当成了另一种变化的希望罢了。 一旦事有不遂,他们抛弃主角的速度一定快如闪电。 第三,他无地盘。 明末的造反文很多很多,各有不同。 既有在陕西群雄逐鹿局面下火中取栗的云昭,因为朝廷的目光都在那些大股的流寇身上,让他有了发展的余暇。 又有在江西崇山峻岭间肆意折腾的赵涵,朝廷的重心放在北方,让他龙归大海,海阔天空。 左梦庚不同。 他发家的地方是在临清。 临清位于鲁西,毗邻运河,地处华北平原,无险可守,而且就在京师的眼皮子底下。 也就是说,一旦他的举动被人察觉,朝廷大军朝发夕至,消灭他只在片刻。 这样的情况下,左梦庚必须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经营,同时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也是他在钞关之变时,请求侯恂运作能够遮风挡雨的官员的原因。 当有了这层保护伞后,他的所作所为才会被保护起来,躲开朝廷的目光。 任何事业的创建,开始阶段无疑是最艰难的。所谓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莫不如是。 我更希望通过一件件的小事,把一个事业、一个团体的成长过程呈现给大家,把这个团体的全貌勾勒出来。 尤其是配角人物们的转变,怎样从乱世迷途转变为主角的战友,应该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侯恂、刘宗周这种大佬为何会青睐主角,撑起他前期发展的天空; 瞿式耜、张继孟这些官员为何愿意充当主角的保护伞,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柳家、张家、耿家这些大族为何能够成为主角的盟友,而不是对主角痛下杀手; 东西文化思想交融冲击下的徐若琳、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张好古、家大业大但苦苦支撑的柳一元、愤世嫉俗的黄宗羲、九死回生的周游、深受封建礼教荼毒的左羡梅、原本为奴为仆却要实现身份升华的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原本高高在上如今却零落泥尘的陈芷蒋巍王昀等读书人、老秦头张延这样饱受剥削和压迫的佃户、王秀芹这样乱世中杂草一般的悲苦女性、失去了父母亲人孤苦伶仃的陆氏兄妹,以及后面会陆陆续续出场的各色人物…… 我希望的是,通过一桩桩看似琐碎的事迹,描绘出不同阶层、不同处境的人物转变和升华的过程。 以王秀芹为例。 孤儿寡母一个,周围环伺着狼一样的窥视。指不定那一天就会被人撕成碎肉,却还要为了生存问题而挣扎。 当左梦庚不让她种地的时候,她是绝望的。 但是当左梦庚为了指明了方向,告诉她她其实很有用也很了不起的时候,这个女性的自我意识就开始觉醒了。 我更希望通过这样细致的方式,来描绘出一个团体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过程。 至于后面的争霸阶段,在完成了前期的坚实积累后,也不过是水到渠成、水银泻地。 读者看到了前期的军队建设过程,后面在和许许多多敌人交战的过程中,从胜利走向胜利,也就不会奇怪了。 否则的话,缺少了这样的阶段,主角的军队就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后面读者再看的时候就会很奇怪。 为啥你随便弄起来的军队,就能打败穷凶极恶的八旗? 为何你这样玩家家一样的军队,能打的李自成、张献忠满地跑? 好像别人刀山火海、百战余生杀出来的军队,全然成为了笑话。 总之,说了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和各位书友交流。如果大家有什么想法或者意见,还请多多留言。 更希望能让大家看到一个鲜活的主角,如何一步步从白丁成长为可以主导和改变国家、民族命运的领袖。 最后…… 恰好今天是中秋节,在此花好月圆夜的美丽佳期,祝愿大家…… 开黑五连跪,对月单身狗吧! 第71章 利益同盟 如果有人自诩历史知识丰富,洋洋得意地和你说,在明朝弄出玻璃没用还不赚钱的话…… 不用多想,直接大耳刮子抽他就完事了。 明朝是有玻璃制品,而且很常见,但和后世的玻璃制品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基本上除了眼镜,大明的玻璃制品在实用性方面几乎没有。 如今的西洋人倒是弄出了单筒望远镜,但是在大明还看不到。 因此当左梦庚将玻璃杯、平板玻璃、玻璃瓶等物品拿出来,摆在柳一元、张好古、耿章光、王蔚然等人面前时,这些人全都疯了。 “这是玳瑁?” “吾从未见过如此清澈透然之物。” “这等巧夺天工之物,真为人间所有?” 几个人围着玻璃制品团团转,时不时轻轻拿起一件,仔细端详,小心对待,如同面对稀世珍宝一般。 “各位,不负众望,在下终于将玻璃制品弄出来了。” 众人回到桌旁,可目光无论如何都无法从玻璃制品上挪开。 见不是办法,左梦庚又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瓶子,上面装了木塞。而瓶子里的东西清晰可见,幽远醇红,色泽醉人,正是葡萄酒。 “今日大功告成,小弟特意弄了葡萄酒来,以为庆贺。” 众人痴痴地看着玻璃瓶中晃动的酒浆,久久不愿醒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吾以为唐人饮酒之美,无出其右。今日方知,今人之乐又岂是唐人可比?” 王蔚然从左梦庚手中接过酒瓶,一边欣赏,一边赞叹。 当初听左梦庚说可以弄出玻璃时,他还不信,觉着这个少年好大喜功。然而今天实物就在眼前,他不服气都不行了。 耿章光也是如此。 “只此一瓶,莫说承装的乃是佳酿。便是白水,也值千两巨资。” 柳一元和张好古没说话,但点头的动作显然是认同了他的话。 和这些实用又精美的玻璃制品比起来,他们身上佩戴的玳瑁、药玉等物,简直不堪入目。 玻璃杯每人分到一个,香醇的葡萄酒倒入,轻轻晃动后,酒浆挂着杯璧,幽幽流淌,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待酒水喝完,王蔚然已经坐不住了。 “左兄,此物生产可难?” 左梦庚不骗人。 “要多少有多少。” 王蔚然当机立断。 “倘若左兄不弃,此事算王某一份。” 左梦庚要的不就是这个嘛,当即问道:“不知王兄可入股多少?” 这个问题让王蔚然有些恍惚,颇不适应。 时人讨论生意,颇为委婉,就怕落了俗套。然而左梦庚直白的可以,根本不转弯抹角的。 但风雅什么的和白花花的银子一比,不值一提。 王蔚然清醒过来。 “左兄可有教我?” 晋商有钱,绝对是难得的大肥羊。 而且这帮家伙走私塞外,对大明和汉人的损害不可估量。 坑他们,左梦庚是丝毫没有羞愧之心的。 “假如王兄可作价二十万两的话,此物不但可让王兄入股,山西、陕西、塞外和西北的销售之权,尽可归于王兄。” 王蔚然默不作声,开始算计。 二十万两白银就能够拿到整个西北的销售权,单单这个,就很值了。还能够从玻璃的生产中分红,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左梦庚的恶意,直接跳了进来。 “左兄高义,小弟敬佩。只是……” 他咬咬牙,直接说了。 “二十万两白银,靡费甚巨,可否容小弟筹措一段时间?” 晋商再有钱,想要一口气拿出二十万两的白银,也要费些功夫。 说不得他回去之后,还要联系其他的晋商,大家共同出资,才能吃下这笔生意。 这就是左梦庚想要的效果。 “王兄倘若在资金上有困难的话,在下这里倒是有个替换方案。” 当王蔚然请教时,左梦庚图穷匕见。 “小弟这边需求大量铁料和煤炭,王兄如有货源,可以充作部分资金。另外今后每年,小弟这里都可以向王兄购买铁料和煤炭。” 要说中国哪里的煤炭资源最丰富? 那当然是山西啊。 张继孟给兵器所争取到的煤铁数量极其有限,连装备后营全军火器的十分之一都不够。 左梦庚必须自己去寻找原料。 能做这等事的,必须是大有能量者。 放眼所及,晋商无疑是当下最好的合作者。 至于日后翻脸…… 日后再说。 左梦庚在不断的进步中,腹黑的政治素养也在提升。 听到可以用铁料和煤炭充抵股本,王蔚然颇为心动。 这等物资于他人而言千难万难,可在晋商眼中,份属寻常。 晋北的煤炭如今已经有开采的了,晋商内部就有人在经营。 至于铁料,山西境内就有长治铁所,每年产量很多。 虽然是官营的,但最妙的就是官营。 其实晋商这些年来,没少和长治铁所勾结,往塞外走私的铁器不在少数。 但即使他们的能量再大,往塞外走私的数量也没办法和在大明境内买卖相比。 这个条件使得。 王蔚然第一时间就确定了此事,甚至都不需要回去和长辈请示。 “不知左兄需要多少煤铁?” 左梦庚狮子大开口。 “铁五万斤,煤十万斤,抵股金十三万两,如何?” 王蔚然皱眉,深感压力巨大。 左梦庚给出的这个价,很是微妙。 说高吧,还在合理的范围内;说不高吧,市面上用这个价格,绝对买不到这么多的煤铁。 想了想,广袤的西北市场还是更加诱人。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在大明的土地上,要想运输这么多的煤铁还不被官府察觉,也只有晋商可以做到了。 山东、山西相隔不远,也是王蔚然敢于答应的原因。 终于有了稳定的煤铁供应源头,这让左梦庚十分高兴。 那边,柳一元也做出了决定。 “我柳家出五万两。” 他没要地区经销权,因为柳家现在人丁不旺,上面也没有大官。即使要了经营权也玩不转,开通商路的花费甚至比卖产品还要多。 再一个,他如今在后营任职,干的很是愉快,一心只想要靠军功出头。 张好古就很有野心了。 “我张家出十万两,另外要山东的销售权。” 他将此事禀告给张宗桓时,张宗桓就是这么交待他的。 张家身为山东坐地虎,交游广阔,而且经商多年,商道都是现成的。 左梦庚也早就对张宗桓承诺过,给张好古一个前程,于是痛快答应了下来。 “小弟囊中羞涩,只有两万两。权作股金,还望左兄不弃。” 耿章光同样没有要求经销权,只是投资入股。 耿家真正的耕读传家,除了农田之外没有其他的,经商更不在行。 在场的几人分完了,王蔚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左兄,南方富豪之辈更多,岂可放任?不如,小弟联系一些同道,把咱们的东西卖到那边去如何?” 这家伙还挺贪,连南直隶等地的经销权也想要拿到手。 左梦庚当即拒绝。 “王兄有所不知,小弟还有一些亲厚的朋友,不得不照顾一二。” 其余各地的好处,是要留给别人的。 左梦庚深知,他在这个时代要成就事业,是没办法走底层路线的。 既然如此,就必须联系固有阶层,建立广泛的利益联盟。用利益来推动这个时代掌握生产资料的人去改变经营方式,从而去影响整个社会。 因此在有了创造利益的方法时,就必须要将更多的人拉进来,多多增加自己的盟友。 如今罩着他的曹文衡、瞿式耜、张继孟,就是第一批需要拉拢住的对象。 他先去找了瞿式耜,献上了玻璃制品,又道:“明府,晚辈知晓樊村厂附近有块荒地,因为种不了庄稼,所以始终闲置。晚辈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准备设立作坊,生产此物。请明府放心,晚辈不会白用此地,除了缴纳赋税外,还可以将此地算作股金,使府衙有所收益。” 这天下间,就没有无主的地。 即使是不长庄稼的荒地,要想使用也必须经过官府的允许。 可荒地没有收益,官府攥在手里也变不成真金白银。 倘若算作股金,交给左梦庚建厂,那么每年都是一笔不错的收益。 最妙的是,这笔钱还不计入公账,不需要递解上去,可以算作当地的小金库。 明代官员的福利有多坑,大家都知道。 官员们不贪,日子根本就没法过。 这要是有一笔稳定的财源,大家日子宽松些的同时,必定会对他这个知州感恩戴德,敢不效死? 这个好处,瞿式耜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更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 临清知州挂着这么一笔收益,那么今后不管此地的主官换成谁,都得承左梦庚的情。 就算知州对左梦庚抱有恶意,也得看下面的官吏答应不答应。 如此一来,起码从官面上,左梦庚算是在本地织成了一张严密结实的网,将自己保护的更深了。 第72章 配药 相比起瞿式耜,左梦庚拉拢张继孟的办法就简单多了。 直接从自己的股份中拿出半成送过去,张继孟心安理得地收了。 光是这笔收益,就让张继孟不用为生活担心,还能补贴家用。 至于其他人那里,就需要精心准备了。 正好春节将至,理由是现成的。 左府里忙成一团,一套套的玻璃制品被装进不同的盒子里,然后分给不同的下人。 “这两套东西要亲自交到我爹手中,跟他说逢年过节的,上司那里不要吝啬。” 左良玉在保定做都司,过年回不来,府里肯定要准备年货送过去。 左梦庚给他准备了两套玻璃制品,让他拿来送礼。 这种礼物可比金银雅致的多了,对于左良玉交好上司很有帮助。 其他的几份礼物都是要送去京师的,分别给侯恂、刘宗周、徐光启和公端。 “若谷公和念台公那边不须多说,你们把东西送到,他们自然明白。公署丞那边,就说十分感激他的提醒,日后少不得他的帮助。徐府那边,礼物要分仔细。尤其是给徐小姐的,只能交由她亲启。” 下人们领命,赶紧出发。速度快的话,回来正好赶上过年。 目前只有一个炉子,产出的玻璃制品数量有限。 不过重赏之下,工匠们的积极性很好。不但掌握了吹制玻璃的方法,已经能够在玻璃中添加各种图案了。 凡是提升了技术的工匠,左梦庚这边金钱和职位奖励毫不吝啬。 工匠们备受压迫,被上位者奴役如同牛马,什么时候这样受到重视啊? 当真是视为知己者死啊! 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发财的美梦中,没有人知道,左梦庚已经悄悄地分离出去了一部分工匠。 这些玻璃匠人要做的东西,属于绝对机密,只有后营高层才知晓。 就在军营和冶铁所中间的一块偏僻的空地上,另一座部门已经建立。 这里生产的同样是玻璃,但产品在外面是绝对见不到的。 一种就是望远镜,军用利器。 不过镜片的磨制十分考验工匠们的技艺。 连续失败了十多次,工匠们才稍微摸到一点门道,但距离制出望远镜,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但另一种玻璃制品的制作却很顺利。 那就是实验器皿。 要给火枪弄出需要的火药,必须要左梦庚亲自配置。没有这些器皿,是完全做不到的。 左梦庚要弄的,就是雷酸汞。然后以雷酸汞为击发药,弄出火帽来。 虽然雷酸汞作为火药,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却是目前条件下最优的选择。 虽然火棉的制作难度和雷酸汞差不多,但两者的定位完全不同。 雷酸汞可以作为击发药,做火帽的用量并不多。在无法大规模工业生产的情况下,用最原始的办法也能满足使用。 可火棉是作为发射药用的。 不说金属弹壳能不能做出来,光是子弹、炮弹中的发射药用量,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工业生产就不要想了,即使棉花的供应都满足不了。 想要制出雷酸汞,需要先制出硝酸。 制硝酸又要有浓硫酸和硝酸钠。 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全都没有现成的。左梦庚必须从最初始的阶段,一步接着一步制取。 零基础弄这些,繁琐的步骤真的能够让人发疯。 要不是继承的记忆是一位顶尖的军事领域全才,左梦庚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恐怕再给他一千年的时间也弄不出雷酸汞来。 加上军营那边还有许多的事务需要他来处理,更加分摊了他的时间。 一直到过年的当天,他才用实验室的方法弄出合格的硝酸来。 不过到了这一步,制出雷酸汞已经不远了。 过年当天都不见人,这让黄氏很不满,让左严亲自来催,左梦庚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实验室。 “此处封锁,严密把守。谁都不许靠近,里面的东西不许碰触。” 左梦庚将左荣留了下来,亲自看管实验室。 倒不是怕雷酸汞的秘密被人偷了去。 在这个时代,他不将雷酸汞的制备方法一步步详细教给别人,即使是欧洲的那些科学家来了也是一头雾水。 他怕的是引发事故。 雷酸汞的敏感性那是非常恐怖的,碰撞力量大一点就有可能爆炸。 为此他特意将实验室放在了远离各处的地方,周围百米内根本不允许进入。 如果将来生产雷酸汞的话,那更是要制造出千米左右的无人区来才行。 可不敢像无知的大明王朝那样,竟然将火药作坊放在京师城内。 好家伙,一炸之下,半个京城都没了。 左梦庚可不想自己的军队还没成型呢,就被这样的事故给炸没了。 见左梦庚将左荣留下,左严有些不忍。 “少爷,大过年,何不让孩子们休息休息,痛痛快快玩乐一番?” 左梦庚摇头否决。 “既然做了军人,职责最重。” 左严心说我当年在辽东军中时,主将们也没有这么不讲人情啊。 见他还要劝说,左荣赶紧道:“爹,您不用担心我啦。还有这么多兵呢,少爷回家了,我再回去,那些兵就没人管了。” 左严还能如何,只好叹息一声,充满了遗憾。 “那你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冻着了。明日下了职,早些回去。” 左荣应承下来,目送左梦庚、左严走了,开始布置军营的过年事宜。 这边过年的准备很是充分,左梦庚早早就让老秦头、张延去买了几口大肥猪,保证所有人在今日都能吃顿丰盛的饺子。 除了必须值守的士兵,其余的人也都允许回家和亲人团聚。 反正士兵们的亲人就在旁边的左庄,离着很近,管理起来并不困难。 到了城边,过年的气氛就很浓郁了。 那些无衣无食的流民,本地官衙都派人送了些吃食,让他们也能过个吃饱的年。 至于城里,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连绵不绝的鞭炮声让空气里满是硝烟味,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在大街小巷穿梭。遇着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好好地拜年。 得了大人送的糖果、小吃,就开开心心地分给小伙伴,然后又跑远了。 这一天,大姑娘、小媳妇也难得地走出了家门。三五成群挨个店铺逛着,随便买点什么都能说上半天。 许多店铺都在门口摆了盘子,里面放着准备的吃食,甭管是进店买东西的还是路过的,都可以随意拿了吃。 掌柜的就站在门口,逢人路过,拱手问候。有人进店的话,更是吉祥话连绵不绝。 别处逢年过节,都是早早关了店铺,回家享受去了。 唯有临清这里,商业气氛浓郁,即使年三十了也要等夜幕降临才会各回各家。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左梦庚等人也骑不得马,一路步行回家着实耗费了不少时辰。 到了府中,就见到黄氏在指挥着下人们里里外外地忙碌。 准备酒酿、准备吃食、准备飞帖、贴对联、祭祖先,还要在府外备好银钱。 这个银钱就放在门外,无人敢碰。 因为这个银钱是临清过年的习俗,迎春这天,全城三百六十行的老板们和城内豪门大户会凑了钱,在钞关码头演大戏给全城百姓看。 各行当的老板们甚至会亲自下场,扮成戏中人物。哪家老板掏的钱多,扮演的角色戏份也就越重。 豪门大户当然不会下场,捐钱了事。 银钱放在门口,里正会收了去,交给演出的承办人。 谁敢动这个钱,那是要成为全城公敌的。 看到左梦庚回来,黄氏难得发了脾气。 “瞧瞧你们爷俩,大的大的在外边回不来,小的小的过年不着家。这么大个门户,就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撑着,是何道理?” 左梦庚赶紧赔笑。 “母亲辛劳,实在是孩儿那边脱不开身。” 左严这时候也要替左梦庚说话了。 “夫人有所不知,少爷那边管着上万口人,实在是走不脱。” 黄氏只知道左梦庚做了千总,按理说麾下应该就千来号人才对。一听说要管上万人,不禁吃惊。 “缘何这许多人?” 这种事左梦庚不想让黄氏知晓,赶紧打岔。 “小妹呢?” 说起乖巧的女儿,黄氏心满意足的很。 “你们都不回来,这丫头怕我劳累,帮我忙里忙外的。估摸着带人贴对联呢,还得看着厨房那边。” 左梦庚笑了。 “那敢情好,我这回来就能吃上饭了,不耽搁出门。” 黄氏脸色不好看了。 “大过年的,还出门干甚?” 左梦庚簇着她往里走,耐心道:“今儿过年,那么多士兵和家属咋样,孩儿不放心。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仔细些。这样将来上了战场,他们也能忠心用事。” 武将家里的事务,总归绕不开这样的话题。 黄氏听着,不禁神色复杂。 “你爹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都没有你心思多。” 有句话她没说。 明显看的出来,儿子对麾下士兵的态度,要比左良玉好的多。 黄石虽然不识字,也不懂打仗。 可也看的明白,似乎在治军上,左梦庚要比左良玉手段高超。 第73章 大年三十 忙活到傍晚,府里终于安稳下来。 所有的下人都云集到正堂,给主家拜年,同时领取赏钱。 黄氏端坐,左梦庚和左羡梅陪在左右。 一个人上来拜年,黄氏便勉励几句,由左梦庚将赏钱给了。 如果是女仆,左羡梅还会送上簪子、脂粉等物。 总归是让大家过个好年。 这些都做完了,仆人们还不能散去。 左梦庚站了出来。 他今天要宣布一件大事。 “各位都是老人,在府里多年,全都是信得过的。如今不但府中要倚仗各位,老爷和我在外面奔走,也少不得你们帮衬。” 众人连忙谦逊,不敢居功。 左梦庚摆摆手,制止了大家的话语。 “今儿当着阖府的面,有件事要和大家宣布。” 他回身从桌子上拿起几张纸,打开来后让众人看的分明,全都是契约。 “这些是左荣他们八个人的身契,借着今儿的机会,全都废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莫名。 左华七个更是抢出来,团团跪在左梦庚面前。 “少爷,俺们做错了啥,您打死俺们好啦,可不敢不要俺们呀!” “少爷,不要赶俺们出府啊!” 左严吓的手脚都哆嗦了,往前凑了凑。 “少爷,是不是这些孽障……这些孽障做了错事?您说出来,老奴打死他们。” 黄氏都坐不住了。 “我儿,为何如此?” 左梦庚让左华七人的哭嚎停下来,才说明何意。 “如今我在军中任职,左荣八人对我帮助不小,更是军中将校。既如此,岂可沦落奴籍?” 左享想都没想就喊道:“那俺们也是左府的人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不想被撵出去。 左梦庚苦笑不已。 “你们都误会了。废除你们的奴籍,不是要赶你们出府。” 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如今你们都是军中将校,麾下士卒云从。倘若士兵们知道他们的主将是个奴才,会作何感想?今时今日,你们不过是队正而已。往后你们升迁为千总、都司、游击、参将甚至是总兵时,该怎么办?” 这话令左华七人不禁晕乎乎的。 他们……也能做到总兵那样的大将? 如果他们都成了总兵,那少爷…… 可不管怎么说,左梦庚给出的设想,让他们的心里沸腾不止,态度总归不是那么的坚决了。 左梦庚又道:“你等既为将官,当顶天立地,为军表率,岂可再卑躬屈膝伺候人?因此,这奴籍是必须废除的。” 他话音一转,再道:“当然了,虽然废除了奴籍,不代表你们就不是左府的人了啊。这里始终都是你们的家,随意进出、居住,明白吗?” 左华七人热泪盈眶,终于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 不过此事他们不敢做主,不由得看向左严。 这位左府大管家浑然没有想到,左梦庚在大年三十这天,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其中更是涉及到了自己的儿子。 依左严的本心,觉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在左府做着管家,虽然是伺候人的活,可比一般的仆人地位高的多。吃喝不愁,比许多人都强了不少。 日后自己老了,左荣和左华还能接自己的班,照样不怕没了活路。 哪成想左荣和左华去了军营,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军官。 虽然他不知晓大队正是什么军官,可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那绝对是了不起的。 相当于把总了。 当初左良玉在辽东军中,拼死拼活也才是个把总啊。 既然儿子出息到这种程度,左严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他这一辈子是钉在左府了,也干惯了伺候人的事,做不来别的。 可子孙后代有机会封侯拜将,难道还拦着不成? 一想到两个儿子将来有机会成为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左严的心也热乎了起来。 他颤颤巍巍跪下,给左梦庚磕了三个头。 “咱们都是府里的人,生死富贵都是老爷、夫人和少爷恩赐。要他们生,他们就生;要他们死,他们就死。如今少爷慈悲,给了他们新的活法,老奴还能说什么?” 他转过头来,怒瞪着左华七人。 “从今以后,你们都能挺起腰杆子了。但就算是到死,也得记着少爷的恩情。谁要是忘恩负义,忤逆少爷,我亲手了结了他。” 这是同意了。 左华七人露出欢颜,纷纷跪倒。 “多谢少爷提拔,我等日后必不敢忘。少爷但有所命,生死无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左梦庚点点头,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跪我了。从今以后,左府之内,不可跪任何人。记着,你们是我后营的兵,也是我后营的将。顶天立地,不比任何人差了。好好努力,不要给我丢人。” 左华七人站起,齐齐敬了军礼。 “是。” 黄氏和左府其他下人在一旁看了,心里的波澜当真是如潮如涌。 左荣八人大家都识得,以往跟随在左梦庚身边走马斗鸡,惹是生非,便是府里也厌恶的紧。 谁能想到,如今不但出息了,甚至连奴婢都不是了。 再看看自己等人,依旧是低人一等的贱命,当真是羡煞啊。 黄氏根本不懂左梦庚做的这些有何意义,可既然是儿子做的,那么她就支持。 “你们八个,从今以后见我如见亲母。在这府中,你们也是少爷。谁敢怠慢了你们,严惩不殆。” 左华七人欣喜不已,彼此笑闹着,只感觉人生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左羡梅躲在母亲身后,看着神采飞扬的哥哥,再看看明显和往日不同的左华七人,隐隐有些感悟,又什么都想不明白。 左梦庚自然注意不到这些,笑道:“今儿年三十,到处都阖家团圆。不过嘛,周思归那边肯定冷清。走,随我去接了他过来,一起过年。” 周家就剩下周游一个人了。 周氏的宅邸虽然还给了他,可偌大个宅院就他一个人住着,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这个新年,指不定多么冷清呢。 大家都称好,簇拥着左梦庚出门。 左华落在后面,临出门时,始终忍不住跃跃欲试。突然回头,朝黄氏道:“娘,孩儿去去便回。” 黄氏一愣,随即抿嘴轻笑。 “你这小猴,快去快回,不许惹事。” 左华笑的跟傻子一样。 “诶。” 左严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禁不住眼角湿润。 “夫人切莫娇惯了这群小子,免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黄氏脸色却十分严肃。 “我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见识。可我看这帮孩子做的不错,是能成事的。看到他们都好好的,我这心里呀,就知足了。” 左严还能说什么呢,唯有更加勤恳,才能报答了。 “一会儿周家少爷要来,老奴得去厨房那边盯着,不能出了差错。” 儿子飞上了凤凰枝,他帮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用心,不能拖儿子的后腿。 满城烟火气,此处最寂寥。 左梦庚等人来到周府的时候,发现这里果然冷清。 周府的大门敞开着,周游正一个人笨拙地贴对联。 他明显没有干过这个,试了几次都没有贴好。 正烦躁的时候,旁边伸来一只手,帮他按住了对联的一角。 周游一愣,回头看去,对上了数双含笑的眼神。 “周兄,恭贺新禧。” 周游默然,想要说些什么,眼眶突然红了。 左梦庚怕他情绪爆发,忙道:“都来帮忙。” 众人嘻嘻哈哈地上来,人多力量大,对联三下五除二就贴好了。 看着焕然一新的门第,别有一番气象。 “你们怎地来了?” 左梦庚往里走,趋入正堂,来到周家先人灵前。点了香火,径自跪倒。 左华七人照做,恭敬地给周朝瑞行礼。 做完这些,左梦庚拉着周游的手,道:“大过年的,喜庆日子,怎可落下你一个人?走吧,过年去。” “我……” 左华七人簇拥上来,不容他退却。 “快走,快走,莫要婆婆妈妈的。” 周游拗不过,被推着出了门。 可人到府外,不由顿住。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就见周府门外,从门口伊始,沿着纸马巷,红烛和供品依次排开,绵延不绝。 远处还有百姓赶来,在周府门口放下礼物,遥遥的磕头后,默默地又走了。 寒风中,周游泣不成声。 左梦庚也是鼻子发酸,拍拍周游的肩膀。 “老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谁为他们做过什么,他们都记着。大道不孤,周伯父泉下有灵,足以欣慰了。” 周游什么也说不出来,朝着四面八方不停作揖。 敬天敬地敬先人…… 更敬民心! 第74章 不尊重军人的王朝 到了左家,周游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外人。 “太冲兄呢?” 说起黄宗羲,左梦庚忍不住苦笑。 “他说自己是孤魂野鬼,如今好不容易凑上了热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去了。” 军营和左庄那边上万人,过年的时候大家伙一起动手。那个场面看的黄宗羲格外欢喜,无论如何也不想来左家。 “还是太冲兄洒脱。” 左梦庚笑道:“那等下咱们吃完,也找他洒脱去。” 周游颇为意外。 “大过年的,你要去军营?” 左梦庚反问。 “我这个主官可以不去吗?” 周游懂的可比其他人多的多了。 “如此三军用命,敢不效死?” 他深知,左梦庚大过年的都要去军营,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掌握军心。 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将,恐怕也没有人做到左梦庚这个程度。 那些士兵们岂能不感动? 丰盛的酒宴摆好,周游注意到左华七人居然也上了主席,不由的眼神询问过来。 “如今他们七个是军官,我便将他们的奴籍废掉了。” 相比起左梦庚大年夜要去军营的举动,周游这次受到的震动更大。 “真不知道你的胸怀到了何等程度?我现在确信,普天之下,唯君翘楚。” 这个赞誉可就太高了,左梦庚哈哈一笑,谦虚不已。 左羡梅也在桌上,更多的目光看向周游。 “周府的老人找不回来了吗?” 周游摇头叹息。 “不知散到何处去了,再说了,即使找回来,我也管不好他们。” 黄氏跟着着急。 “那么大的门户,没有帮手怎么行?” 周游苦笑。 “小侄这些年孑然一身,颠沛流离,倒也习惯了。真要弄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反倒无所适从。我想着,周家的房院太大,实在不成,就租出去一些。我自己留个住所就行了。” 这是他的家事,别人也不好插嘴。 左梦庚只是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周游应了,便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虽然左良玉不在家中,但这么一大家子团聚,照样热闹。觥筹交错,美食琳琅,这个年过的倒也充实。 吃过了晚饭,天色已经黑透了。 左梦庚几人牵了马,直奔城外。 临清城中热闹非凡,但城门还是关闭的。 他们一行人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士兵迎了上来,刚想要呵斥,看到全都高头大马的,胆子先怯了。 小旗依旧是认识左梦庚的那个,堆笑道:“左少爷,这是要出城?” 左华上前一步,喝道:“什么左少爷,这是你们千总。” 小旗作势掌嘴,连连道歉。 “小的疏忽,小的疏忽,忘记了此事。” 左梦庚看着这些可怜的士兵,根本没有盛气凌人的心思。 “大过年的,别人都在家里欢聚,你等却在此地守城。这城中万千百姓的安危,全靠诸位了。” 大过年的,天寒地冻,谁愿意在这又冷清又难熬的地方守城呢? 可军令如此,这些士兵们除了咒骂之外,别无他法。 此时听到左梦庚竟然致谢,心底的感想竟稍稍有些不同了。 左梦庚让左华拿了十两碎银子给那小旗。 “各位辛苦,无以为敬。一点小小心意,明早下职后请诸位喝杯水酒,暖暖身子。” 士兵们感动的一塌糊涂,纷纷回礼。 “千总高义。” “谢左千总赏!” 左梦庚点点头,示意那小旗开了城门,带着众人没入了黑夜中。 士兵们一边重新关闭城门,一边议论纷纷。 “咱们年年过年在这里守城门,除了西北风喝一肚子,啥都没有。还是人家左千总地道,别说给银子了,就冲那一句谢,咱这心里就暖乎乎的。” “哎,可惜咱们不能去后营。有左千总这样的上司,当兵才有盼头啊。” 奔往左庄的路上,周游一直在思考刚才左梦庚的所作所为。 “你那是在邀买人心吗?” 左梦庚失笑。 “他们又不是我的兵,我收买什么人心?” “那你赠给他们银子……” “就是谢谢他们的辛苦罢了。” 见周游很是不解,左梦庚拉住坐骑,回头指着烟花满天的城池,道:“你看看,这一刻,不止临清城,普天之下,都在欢庆新年。千家万户团聚在一起,是多么开心的事。” “可这些军人呢?不管平常他们偷鸡摸狗,多么可恶。在这样的时候,他们却只能站在城墙上,看着黑洞洞的野外。此地这般,大明九边呢?为了守护千家万户的安宁,又有多少士卒做着同样的事?” “只可惜,那些上位者们将军人视作奴仆,动辄打骂惩处。却从不想想,又是谁在守护着这家国天下?” “一个不能善待军人的王朝,一定会有一个十分悲惨的结局。” “你信吗?” 周游久久无语,心底的波澜却不停冲刷着他的认知。 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里,都在告诉他武夫跋扈。倘若不加以压制,则藩镇割据之祸必将重演。 他见过的军人也不少,确实各个都很粗鄙。其中凶恶之辈,更是罪不容诛。 哪怕在辽东的战场上见识了许多军人舍生忘死和东虏血战,也让他对军人喜欢不起来。 如今跟随左梦庚进入后营,他想的也只是为自己寻一份差事,实现一些自己的志向。 可左梦庚却从不一样的角度,让他看到了军人的伟大。 是啊,这神州亿兆同在欢庆。又有谁想起了那些面朝北方、忍风迎雪的军人呢? 他们的背后就是家人,可他们不能回头。 为了家园、亲人的安危,他们必须像钉子一样牢牢地守在城墙上,不让豺狼一样的敌人跑进来。 可这些年来,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倘若不是为了亲人,不是为了家园,他们还愿意站在那里,守护这个大明吗? 前往军营的一路上,周游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至于答案。显然短时间内他是得不到了。 离着老远,就能够看到左庄的上空各种烟花时而绽放。 上万人聚居在一起就是这样,热闹的如同城镇一般。 他们到了近前,被卫兵拦住。 “千座,你咋来啦?” 卫兵认出人来,很是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向东,现在是你站岗?” 如今后营只有一个半大队,人数不多,所以每个人左梦庚都认识。 被千座叫出名字,小伙子开心死了。 “是俺值岗,还有一个时辰换人。” 左梦庚笑问道:“想回家了吧?” 王向东不好意思地挠头。 “家里分了猪肉,俺娘包了肉馅饺子,叫俺下了值赶紧回去。” 这是人之常情,左梦庚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认真。全营、全庄的安全都在你的手里呢。” 王向东挺直胸脯。 “千座,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是个好兵,令几位军官都很满意。 左梦庚四处看看,问道:“暗哨在哪儿?” 建立军营那天开始,对于警戒左梦庚就无比重视。士兵们的基础操练还没开始呢,站岗、布哨的技艺就已经开始教授了。 军营夜间值岗,必须要有明哨和暗哨。 这样一来,即使明哨会被人偷掉,暗哨也能及时发出警报。 远处一个柴禾堆里钻出个脑袋。 “千座,俺在这里。” 左梦庚把暗哨叫过来,指点道:“这附近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就这个柴禾堆扎眼。你藏在里面,敌人一眼就能猜到。那你这个暗哨还有用吗?” 暗哨的士兵羞愧的抬不起头。 “俺就寻思着,柴禾堆里不怕风,暖和点,没想到别的。俺马上改。” 左梦庚给他指点左侧一块空地,道:“那边看起来不起眼,而且平坦,敌人不会有什么防备心理。你在那边挖一个小坑,然后藏在里面。除了脑袋外,身上盖一层薄土,效果要更好。” 那士兵学到了东西,欢欢喜喜地去了。 左梦庚朝王向东敬了军礼。 “这里交给你了。” 王向东站的笔直,回礼。 “请千座放心,绝不会放一个人过去。” 左梦庚拍拍他的肩膀,率先走进了庄子。 其他军官路过王向东的时候,都悄声夸赞了几句。把个小兵激动的,跟中了状元似的。 第75章 展望 庄子里并没有因为天黑了就安静。 在大年三十这一天,热闹才是唯一的主题。 庄子里从入口开始,每一个路口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照的和白昼一样。 四周防护严密,孩子们什么都不用怕,可以肆意玩耍。 而最被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无疑就是鞭炮。 每人分一截香,将鞭炮插在雪里,点燃之后纷纷鬼叫着跑远。再看炮仗轰然炸响,窜入半空。 这是多少年后都忘不掉的童趣。 左梦庚在旁边看到了陆氏兄妹。 陆娃子牵着陆小妹的手,艳羡地看着小孩子们玩耍,并不上前。 “为何不跟他们一起玩?” 陆娃子抬头,看到是他,眼神便亮晶晶的。 “俺要照顾小妹。” 陆小妹却不这么说,气鼓鼓的。 “他们不带哥哥玩。” 左梦庚一顿,没有问为什么。 小孩子虽然淳朴,但懵懂无知中给人造成的伤害才最刻骨。 陆娃子失去了那玩意儿,无法蹲着尿尿,肯定会被同龄人奚落和排斥。 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里,他争不过,也不敢争,只能守着妹妹。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 左梦庚摸摸他的脑袋,蹲在他的面前,让他的眼睛可以平视自己。 “一个人活的好不好,要看他在死去的那一天,回首往事的时候,觉着自己的一生够不够精彩、有没有意义。如果有,那么这个人的生命就是最好的。如果没有,那就和杂草一样。你愿意活着精彩,还是像杂草一样?” 陆娃子看着他,有些听懂了,有些没听懂。 “俺……俺只要小妹好好的。” 左梦庚捏捏他的脸颊,笑道:“你好好的,小妹才会好好的。” 陆小妹从旁边抱住陆娃子。 “哥哥,你是最好的。” 陆娃子便仰着头,很是骄傲。 “嗯,我是最好的。” 两兄妹就嘻嘻哈哈笑起来。 他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今天都吃了啥?” 左梦庚一手牵着一个,一边唠嗑,一边往里走。 陆小妹很活泼,话多。 “张婶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我吃了好多肉。” 他俩目前住在张延家,张婶也就是张延的媳妇张齐氏。 一个很心善的女人,得知陆氏兄妹的遭遇,心疼的不得了,照顾的和自家孩子一样。 “哈哈,那你可亏了。等下还要吃饺子呢,肉馅的。” 陆小妹很懊恼,摸着有些鼓的小肚子,惋惜吃不了几个饺子。 但很快又开心起来。 “让给哥哥吃,哥哥可以多吃几个。” 陆娃子只是道:“妹妹吃,妹妹吃饱了我再说。” 包饺子的地方在大院里。 这里以前是冯员外的住所,建的十分豪华。后来庄户们搬过来,把这里空了出来,准备留给主家。 左梦庚却不喜欢这种大而不实的地方,干脆拿出来,作为左庄的公共活动区域。 今儿过年,杀了大肥猪,除了各家各户都送了些外,老秦头、张延和大家伙一商量,也别各家过各家的了,凑在一起包饺子,一起过年。 谁都不曾这样过新年,可上千人聚在一起的热闹劲,当真是什么也比不上。 男人们各有娱乐项目。 岁数大的凑在一起,商议着明年的田地咋整。 壮劳力也凑在一起,相识的讨论着年后去哪里干活。 如今这边需要人的地方很多,冶炼所就是劳动力大户。除此之外,年后还要有火枪制造所、火炮制造所、火药所,全都要用人。 再年轻些的,则是在说着军营里的事儿。 如今后营只有大队以上的军官任命了,其余的中队、小队军官全都空缺。 大家伙都眼热着呢。 还在码头那边干活的人,除了显摆积攒的工钱,就只能羡慕地听着那些先入伍的人,说着新奇的军营故事。 什么走道也有学问呀、又认识了几个字啊、谁谁谁不听话被关禁闭了啊,都是以往不曾有的经历。 妇人们则在另一边,和面的和面,搅馅的搅馅,包饺子的包饺子。 要供给上万人吃,这可是个大工程。 可干活的同时,女人们能说的就更多了。 东家长、西家短的就聊不够,还要说说军服制作的情况。 王秀芹是理所当然的焦点,所有人都想要从她那儿多学点手艺。 多干一点,就多一点工钱呢。 左梦庚的到来,引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里三层、外三层地涌了上面。 “该干啥就干啥,不用管我。” 他好生安抚,才让大家伙散开。 不过到底乱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 左梦庚趁此机会,走到中间,团团作揖,声音清朗。 “今儿三十,我和几位将官过来,就是给大家伙拜年的。” 大家伙全都喜气洋洋的,脸上红光。 什么时候见过主家、上司来给下面的老百姓拜年的? “少爷,给您磕头啦,祝您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有激动的当场就要跪下,被左梦庚连忙拦住。 “咱们这儿啊,不兴跪。在家里头给父母磕头,那是孝顺。除了父母,谁都不跪。” 有人喊道:“见了官老爷不跪,要被打呢。” 左梦庚掷地有声。 “别儿地我管不着,但是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说了不兴跪,那就不准跪。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人,凭啥要给别人跪?” 上万人寂静无声,努力在消化他说的东西。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朴素无知的老百姓,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一直以来的观念就是,见着贵人得磕头。 左梦庚不让磕头,那岂不是不要尊卑了嘛。 很多人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但也不敢违抗左梦庚的命令。 陈芷和那些读书人就不同,知晓左梦庚的说法是多么的离经叛道。 士农工商,主奴有别,规矩早已制定,人人都得遵守。 打破这个界限,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现在还只限于军营和左庄,未来呢? 可他们这些读书人,到底不是大富大贵的人上人。 天灾之下,盘剥之苦,他们尝受的并不比一般的老百姓少。偶尔无奈的时候,他们也会思考,这个天下到底怎么了? 为何老百姓会那么苦? 为何他们这些读书人都要受欺负? 为何想要寻个公道都不成?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们的思考或许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当看到压迫的社会出现任何改变,他们理所当然地不会去反对。 安抚好了大家,左梦庚换上笑脸。 “你们人多,我呢又穷,没法给你们人人都准备礼物,那我就得要饭了。” “哈哈哈哈……” 大家伙笑的酣畅,发觉这个主家、上司一点都不遥远,很是令人亲近。 黄宗羲、周游在一旁看着,均觉得很神奇。 他们认识左梦庚的时间不短了。 以往和那些官员大族来往时,左梦庚于礼节上总是有疏漏之处,显出他武人的粗俗来。 可一旦和平头老百姓凑在一起,他的表现又是那么的和谐自然,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拉近和百姓们的距离。 他明明是个将二代,为何做这些就如此信手拈来呢? 他们当然不知道,左梦庚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存在。 一个是本体,少年未成;一个是未来,塑造了如今的他。 “所以啊,我就准备了点糕点和糖果,孝敬各位老人。至于你们大家伙……等会儿咱们还是吃饺子吧。” 哄笑再起,所有人都说应该此理。 接下来,左梦庚在左荣、左华等人的帮助下,挨个给老人们送上礼物,还跟每位老人都能说上几句,逗的老人们开怀大笑。拉着他的手,有着太多说不完的感激话。 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土地,如果不是左梦庚收留,也许已经死在临清的城墙下了。 这样安稳的日子是谁给的,他们始终记得。 “这年呢,咱们得过好。可是这年呢,很快也要过去了。过了年,咱们还得加把劲。将来的日子咋样,不能光靠我,还要靠大家伙。田地就在那里,勤快干活,让它长满庄稼;工坊就在那里,好好干活就能有工钱。大家伙都努力了,咱们的日子才能好。”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那个挥舞着手臂的少年,仿佛在看着希望。 他的手臂挥舞的是那么的有力,他说的话是那么的贴心,全都钻进了老百姓的心坎了。 “如今呢,咱们庄子上的孩子可不少了。所以我打算,年后暖和了,就在庄子上,给孩子们盖个学堂。咱们这儿读书人不少,足够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了。我来当这个校长,让咱们的孩子有更好的将来。你们说,好不好?” “好!!!!” 新年的热闹,都及不上大家伙心里的热乎气。 明年,一定是更有盼头的一年! 第76章 现实问题 新年过后,整个左庄的人干劲更加足了。 中国人望子成龙的心愿,从古至今都不曾改变过。 年后,没用左梦庚组织,庄户们就自发地盖起了学堂。 砖窑是现成的。 本来是用来烧制耐火砖的,现在用来烧普通的砖瓦也可以。 第一大队和总后大队的新兵每天都被折腾的不轻,但进步肉眼可见。 左梦庚负责教军官和读书人们新的识字、数学等方面的知识,这些人再下去教给两个大队的新兵。 隔三差五,新兵们还会进行考试比赛。 学的好的奖励,学的不好的军官跟着丢人。 这样的氛围,让所有人都深感新奇,又很享受。 眼看着一切都在顺利发展,烦心事找上了左梦庚。 “千座,俺们试制了铳管,不成。” 杨贵等人愁眉苦脸,报给了左梦庚一个糟糕的消息。 “为何不成?” 武器可是关系到军队的未来和战斗力,左梦庚最是紧张不过,赶紧去了火器制造所。 负责制造枪管的铳匠们此时都在这里,一个个垂头丧气,和霜打的茄子似的。 “千座,这铳管……俺们钻不动啊。” 火器制造所的负责人是徐大干,几十年的铳匠了。手艺没说的,大家伙都服气。 他的手里就拿着一根未完成的枪管,呈给左梦庚看。 左梦庚接过来仔细打量。 精钢打造的管壁,一看起来就充满质感。相信士兵们拿在手里,也会安心,不用怕炸膛了。 但徐大干的话,让左梦庚不解。 “为何钻不动?” 徐大干又拿过一物,赫然是钻头。 “这铳管是钢的,钻也是钢的。俺们卯足了力气,也钻不进去啊。” 左梦庚愕然,随即不禁拍打脑门,被这个问题弄的哭笑不得。 明代的火枪枪管是怎么制造的呢? 是用两张烧红软化的熟铁,中间用铁梃包裹起来后,由工匠用锤子一点一点砸出来的。 砸成之后,虽然中间是有孔的,但直径过小,并不能作为枪管使用。于是还需要用钻头拓展,使其达到合规的口径。 最后还要将枪管内壁打磨光滑,才能用作火枪制造。 因为钻是钢的,而枪管是熟铁的,硬度不同,尽管靠手工的方式依旧缓慢,但好歹可以慢慢钻成。 现在冶炼所那边弄出了钢制的枪管,铳匠们拿着钢制的钻头,可不就没法下手了。 左梦庚满心欢喜地想着弄出了钢制的枪管来,可以节省火枪的重量又可以提升火枪的质量。就是没想到,工匠们拿着这样的枪管毫无办法。 现在连扩展枪管内径都做不到,那其余的刻膛线之类的就更加不用想了。 那么有没有别的办法,让现有的钻能钻钢制枪管呢? 现有的条件来看,并没有。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用机械力,提升钻头的转速来完成这道工序。 可左梦庚去哪里弄转速达到要求的机械呢? 没有蒸汽机、内燃机啊。 至于水力驱动…… 左梦庚都不用试,直接就否决了。 水力驱动再怎么弄,机械动能都达不到钻枪管的要求。 再一个,水力驱动提供的动能并不稳定,很容易将枪管钻歪。 见左梦庚也被难住了,徐大干小心翼翼提道:“千座,其实熟铁枪管已经足够用了。咱们这里不贪污、不克扣、用料足,造出来的铳管没问题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左梦庚这才发现,是自己魔障了。 他光想着尽量将武器的性能提升到最大,却忘了以当今的火器技术,够用其实就可以了。 无论如何,火药还是黑火药。 哪怕将黑火药的品质提升到极限,爆炸的势能也就那样。熟铁制造的枪管只要保证质量,足以承受。 否则的话,大明上下两百多年,早就抛弃这样打造的火器了。 假如重新用熟铁来打造枪管,好处还有很多。 第一,钢制的钻头可以给枪管刻膛线了,这就满足了左梦庚对新火器的需求。 第二,极大地降低了制造成本。 杨贵等人在炼钢的时候,左梦庚已经测算过成本了。 好家伙,炼一斤钢的成本居然是同样一斤熟铁成本的五倍。 官方打造一支火枪的价格是二两银子,要是按照左梦庚的要求,一支火枪造出来,起码十五两银子。 三千支火枪就得四万五千两白银,这还不算配套的刺刀、弹药、维护用具的成本。 养不起,养不起…… “那就改回熟铁枪管好了。不过你们必须保质保量,不能出现残次品。要是被我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 徐大干等人惊惧的同时,连连保证。 “千座您放心,俺们在这里吃得饱、赚的足,怎么会对不起的自己的饭碗?只要能保证铁料供应,要多少铳管都能做出来。” 反正来了,左梦庚决定多解决几个问题。 “锻造铳管,暂时只能靠你们手工打。等河流开化后,那台水力锻机就能用了,到时候你们得尽快适应。等你们掌握了,咱们就在河里多建几个水力锻机。” 相比起工匠们的手艺,左梦庚更加相信机械。 毕竟要打造的不是什么艺术品,而是具备统一标准的武器。 怎么打枪管,左梦庚看过这些工匠干活,还是信得过的。但有一个问题,是他不能忍受的。 “你们钻枪管需要多久?” “每日可钻寸许,大抵月余就可完工。” 说这话的时候,徐大干洋洋得意,浑然没有注意到左梦庚满头黑线。 他喵的一个多月才完成一根枪管…… 得,别的他没办法,怎么改进这个他还是有办法的。 明代工匠给枪管钻膛,并非是纯手工,也是有钻床的。 钻床用木头做框架,上面搭着一块圆形的石盘,很像石磨。系上皮条后,靠人力来拉动,可以使石盘带动钻头旋转。 这玩意儿的效率能有多高? 左梦庚让左代跑回去拿来了纸和铅笔,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作图。 “这个钻床,能做出来吗?” 身为军火专家,左梦庚的记忆里有太多相关方面的知识了。 他找出了一套简易的膛线机图纸,然后画了出来。 这个膛线机也是手工使用的,结构非常简单。 机器的后半部分是一个很大的手摇转轮,这个可以用铁打造,带个摇把就行。 转轮上带着一根连动杆,样子有些像蒸汽火车的车轮。 连动杆另一头连着一段可以前后移动的游标卡扣。卡扣整体箍合在膛线机上,一旦转动转轮,卡扣就会在固定的距离内来回移动。 在卡扣的上方,还有一段前低后高的铁片。铁片中间是长条形的中空,悬挂着一个机关和下面的卡扣相连。 这个机关的侧面,有一排齿轮状的结构,同卡扣上的齿轮紧紧贴合。 当卡扣前后移动时,这个齿轮就会和机关发生作用,开始旋转。 齿轮的另一端,就连着钻头。通过这样的力,来为枪管钻刻膛线。 为了输入的力更大,左梦庚将转轮上的摇把改掉,换成了自行车脚踏板。 这样一来,原本需要手摇的装置,就可以让人用脚踩动,省时省力。 一群工匠凑在图纸前,啧啧称奇。 他们看的懂也看不懂,只得拉着左梦庚不停请教。 一连讨论了两个多时辰,大家一致认定,这个膛线机造的出来,不难。 左梦庚倒是没有那么放心,因为他知道,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膛线机,制造起来以如今的工艺也做得到。但伴随着膛线机的,将会是一整套的工艺标准。 “你们看好,枪管能不能放上去,这是有大小要求的。所以你们在打造枪管的时候,必须保证大小一致。” 在徐大干等铳匠面露难色的时候,左梦庚看向杨贵。 “让你们做的尺子和游标卡尺都做好了吧?” 杨贵连忙点头,让徒弟去取了过来。 当决心要打造武器的时候,左梦庚就知道标准化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古人所采用的步、寸、尺、丈等长度单位,实在是不够标准。唯一的办法,就是统一度量衡。 因此在炼出第一炉钢的时候,左梦庚除了让杨贵等人做了几根吹管给玻璃那边外,其余的都用来打造测量工具了。 钢尺、游标卡尺、天平秤等,都被造了出来。 作为实用主义者,左梦庚根本就不纠结,直接将米、分米、厘米、毫米的概念拿了出来。 同时也对工匠们说了,谁能弄出测量更小单位的方法和工具,重奖。 米的长度嘛,就是他迈一步的距离。 杨贵等人取了后,拿回去之后进行等分,然后就得到了分米、厘米和毫米。 这个标准当然和后世的公认标准不同,但也无所谓。 反正现在这个标准是他第一个制定的,后世的人就只能遵照他的标准来。 第77章 火药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尽管左梦庚十分渴望自己的军队能够早日装备上武器,但他并没有着急。 武器的制造固然重要,但借着制造武器这个机会建立起完善的工业体系,意义更大。 新的度量衡推广,就是第一步。 明代的火枪制造,在锻造出枪管后,需要用钻头将枪管内径扩宽,才能使用。 可能有人说了,既然枪管铸造出来后还要拓宽,那为何不在铸造的时候使用更大的铁梃来撑起枪管内径呢? 对不起,做不到。 铁梃是一定要用钢来做成的,其余的铁料都不行。 否则的话,锻造枪管的时候,大力捶打之下,枪管能不能成型不好说,可能铁梃先被砸的变形了。 钢很难得,材料金贵,偶然得到一些根本做不出太大的铁梃。 除此之外,手工锻造的枪管,即使工匠的手艺再精湛,也很难保证内壁完全和铁梃契合,也就是内壁一定会凹凸不平。 反正最后都要用钻头重新处理枪管内壁,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铁梃上多做文章。 到了左梦庚这里,反而省略了这个步骤。 因为他要制造的火帽枪的枪管口径,是没有火绳枪那么大的。 加上冶铁所这里的钢很容易得到,所以在铁梃上可以尽情制作。 按照左梦庚的要求,新式火枪铸造需要的铁梃要比原本的铁梃直径略大,但又比火绳枪口径略小。 等到水力锤锻机可以使用后,就可以保证锤造的枪管内、外壁足够平直。 水力驱动的锻锤宽度可以达到一米有余,每一下锤打都能覆盖到整根枪管。 一米宽的锤子,重量足有数百斤,靠人力是不可能使动的。 这也是为何人力锤打的枪管内壁无法保证平滑顺直的原因。 除了铁梃、锻锤外,钻头也是用钢打造的。 只可惜山东没有钨矿,否则的话就可以弄出钨合金的钻头,给钢制枪管钻孔拉膛线也就不是梦想了。 另一个需要按照标准制作的,自然是子弹。 有了火帽枪不弄米涅弹,那是没天理的。 米涅弹的制造又不难,这也是左梦庚给枪管加膛线的底气所做。 米涅弹和火绳枪的弹丸一样,都是用铅铸造的。 铅熔点低,性软,只需很小的力就能塑造成型。 米涅弹的制造,只需要弄出模具,然后将融化的铅水浇铸,就能成品。 当然,这样的米涅弹还不能投入实用,因为表面十分粗糙,还需要打磨光滑。 另外模具制造的米涅弹肯定会出现不符合标准的产品,还需要质检和弥补。 如果是铜制、钢制的弹壳,残次品只能废弃。而铅制的米涅弹,只要不是有破损,大小出现差错的时候是可以通过工具调整的。 工具也很简单。 就是铁制的几个套子,中间还有一个制作的非常标准的铁环。 米涅弹可以卡在其中,装入套子后将外面的部分用力拍动,就可以将米涅弹塑造成合格的标准。 不要说成年男人,即使是女人也可以干这个活。 子弹工厂那边,左梦庚就招募了许多女人来做工。 熬铅水、浇铸子弹的时候用男工,打磨、质检则用女工。 干这个活,女工每天可以得到十文工钱。一个月就是三百文,相当于零点三两白银。 以此时的物价来说,这个工钱和剥削没什么区别。 但左梦庚资金有限,该昧着良心的时候也只能昧着良心。 这是山东,物价不能和江南比。这个工钱虽少,但也是收入。 何况左梦庚旗下的工厂是提供中、晚两顿饭的,这对于女工们来说,节省了极大的一笔开支。 再说了,她们不出来做工,窝在家里什么收入都没有。可以补贴家用,积极性非常高。 成日和铅为伍,是会铅中毒的。 左梦庚到底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让王秀芹那边制作了大量的手套和口罩,提供给这些工人使用。 哪怕防护标准不能和后世相比,聊胜于无吧。 相比起钢铁,铅就好弄多了。 左梦庚将供货渠道交给了张家,每月可得两千斤。用来制作米涅弹,完全足够了。 除了米涅弹,左梦庚一步到位,纸壳定装药的概念也拿出来了。 他的规定里,米涅弹是和纸壳弹装在一起的。 使用的时候,只要拔掉米涅弹头,就可以将纸壳里的火药倒入枪管,一举两得。 米涅弹里的木塞也是提前装入的,大大简化了士兵的使用流程。 黑火药的最佳配比,左梦庚烂熟于胸。 火药工厂被他安排在了最远处,甚至比他的实验室还要偏僻。生产流程和管理,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 谁敢违反,严重者直接处死。 严苛的规章制度让所有的药匠都不敢怠慢,干活的时候十分认真。 “看好了,火药的制作必须这么来。制作方法只许你等知晓,谁敢说出去,杀无赦。” 这个警告,反而没有吓到药匠们。 他们以前在别处干活的时候,保密也是要求的。 让他们意外的是,左梦庚居然要教他们这些老匠人如何制作火药。 可是等左梦庚开始动手后,这些人才发现其中竟然有如此多的差别。 左梦庚展示的火药原料提纯手段和技术,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 匠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各种原料拿在手里,有胆子大的筒子甚至放进嘴里品尝。 “竟如此纯净!” “看会了吗?” 演示完,左梦庚问道。 匠人们纷纷点头,然后在左梦庚的指点下开始上手。 纯熟的匠人就这点好,动手能力非常强大。只尝试了三遍,他们提纯的火药原料就已经能够和左梦庚媲美了。 火药配比上,左梦庚没有亲自动手。 “将这些药以一成比一成五比七成五进行混合。” 火药工厂这边也得到了天平秤,工匠们仔细称量了之后,完成了混合。 工匠们以为完事了,但后面还有步骤。 左梦庚让工匠们往混合好的火药里面添加水,用量为火药的8%。 用水将火药彻底搅拌后,晾晒半干。接着,就是让黑火药发挥最大威力的关键环节了。 那就是火药的颗粒化。 都知道用筛子可以完成这个程序,但多大的筛子、多大的眼儿制作出的颗粒化火药最好呢? 除了左梦庚这个专家,即使是后世的许多平民都未必清楚。 筛子也是他让铁匠那边特意制作的,筛选出来的火药颗粒完全一致,大小均等。 药匠们看着这样的火药啧啧称奇。 “千座,这样的火药可有奇效?” 左梦庚自信满满。 “有没有奇效,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验非常简单。 药匠们弄来一个陶罐,在里面装了两斤的黑火药,然后加了一根火绳。 为了让药匠们更直观地感受新式火药的威力,左梦庚还让他们在爆炸点周围树立了许多木头。 随着火绳被点燃,震耳欲聋的巨响下,尘土杂物冲天而起,大地剧烈晃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好像被炸傻了一般。 待硝烟散尽、尘土平息后,爆炸点的惨状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只见方圆二十米内已经没有任何完好的东西了,那些木头早已碎成了无数块,最远的甚至散落到百米外。 “辽东的火药可没这么强。” 左荣单手握着刀柄,虎视眈眈的模样,似乎要守卫什么绝世珍宝。 药匠古老五更是道:“天下间的火药就没有这么厉害的。” 他是药匠,干这行数十年了。他都这么说,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周游若有所思。 “这样的火药,即使不用于枪炮,就这么装在陶罐了都威力无穷。” 地雷在明代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对于火药的用法,明代的人也有许多思路。在周游看来,左梦庚弄出来的火药将会极大增强战力。 左梦庚也很满意火药的效果,对药匠们道:“今后就这样制作,配方只有尔等知晓,不得泄露。” 一想到这种火药泄露出去,别人会拿来用在自己身上,大家伙就不寒而栗,纷纷用危险而警告的眼神看向药匠们。 古老五倒是决绝。 “从今往后,咱们这些人不许离开庄子。这里的东西,一张纸都不许带出去。还有管好你们的嘴,家里的媳妇孩子都不许说。” 其余药匠凛然称是,都知道此事极为紧要。不想没命的话,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第78章 商业布局【孟女士,欢迎回家!】 虽是小冰河期,到了二月,山东也解冻了。 左梦庚发出的商业邀请,也终于开始回馈。 “小的侯成,从归德来,这是股金,请左少爷笑纳。” 第一个到的人,是侯恂家的掌柜,带来了十万两白银。除了占有玻璃的股份外,还有河南一省之地的经销权。 “小的曹轩,从南阳来。” 第二个到的人,代表的是曹文衡。 虽然和侯恂同为河南人,但曹文衡谋求的,却不是河南的经销权。 他的野心更大,足足掏了二十万两白银。不足的部分,用左梦庚需要的矿产和物资代替。 曹文衡想要的,是玻璃在湖广、两广的销售权。 反正都是目前影响不到的地区,左梦庚没道理不答应。 刘宗周家的人也来了,股金也是十万两,求的是浙江和福建的玻璃销售权。 左梦庚最期盼的王蔚然,终于在运河开化的十天后,带来了他需要的东西。 浩大的船队经黄河驶入运河,在临清没有入关,而是半夜停在了野外。 后营全军出动,足足忙活了一夜,才将所有铁料和煤炭运回左庄。 “王兄盛情,左某难忘。不过还有一事,希望王兄帮忙。” 王蔚然现在最想要看到的,就是玻璃。 他将样品带回山西后,家族里的人都疯了。责成他必须入股,还要拿下西北的经销权。 “左兄请说。” 左梦庚这次求的东西,反而更加简单。 “小弟想请王兄代为收购千张牛羊皮,而且日后稳定供应。” 左梦庚购买牛羊皮的目的,是为了制作弹药盒。 火帽枪的弹药是用纸包的,防水防潮成为了最重要的指标。一般的布包,肯定是不成的。 而且布包松软,弹药放在其中没法规整,不利于士兵使用。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牛羊皮硝制后,制成四四方方的小盒。盒子上带有袢带,可以和士兵的腰带串联在一起,挂在士兵的腰部。 皮制弹药盒不易变型,弹药可以在里面码放整齐。而且防水效果很好,即使泅渡河水都还能继续使用。 作战时,只要打开盖子,就能取出子弹装填。 弹药盒里面分为一大一小两层。大的里面装子弹和发射药,小的里面存放装有击发药的火帽。 这个时代能够稳定提供牛羊皮的,只有塞外。 晋商和塞外的关系,弄些牛羊皮轻而易举。 果然王蔚然听了并不在意。 “此事交予我了,左兄只需掏银子即可。” 到此为止,各家入股玻璃产业的股金,加在一起已经足足有五十余万两白银。 而要建玻璃工厂,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也就是说,大部分都进了左梦庚的腰包,成为了后营的发展资金。 钱到位了,工厂的建设也就提上了日程。 “明府,还请府衙提供帮助,面向全城发布招工启事。” 临清州衙也是有好处的,这点忙当然要找瞿式耜。 瞿式耜没当回事。 “些许劳力,你等尽可自行招募嘛。” 左梦庚幽幽地看着他。 “明府,我们需要五万名工人。” “嘶……” 瞿式耜一把将胡子拽掉了,疼的直咧嘴。 “你们需要多少?” 他有点被吓到了。 “区区工坊,需要这许多人?” 左梦庚只好给他科普。 “我们这次弄的,非是小作坊,而是集团企业。要想满足大家的需要,必须要有充足的产量。工人不足的话,根本做不到。” 左梦庚又补充了一句。 “为此小侄已经搜刮干净了城外的流民,还有很大的缺口。小侄想着,城内无业流民也不在少数。日常为非作歹,祸害相邻,不如都弄了来,让这些人劳有所得,倒不失安定地方之举。” 瞿式耜“噌”地一下子坐直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城外的流民没了?” 他接任知州后,最大的苦恼就是城外嗷嗷待哺的流民。 你说不管吧,这些流民肯定会饥寒交迫而死。 可要说管吧,哪有余力去管? 他又不像许多狠毒的地方官,直接将流民驱赶走。只要不在自己的辖区,死在哪里都无所谓。 这附近唯一的大城就只有临清,流民就食首选只能是这里。 可治下有百姓流离失所,让他的政绩很不好看啊。 现在左梦庚却告诉他,城外的流民没了。 这怎能不让瞿式耜惊喜莫名。 “明府有所不知,先前修葺钞关码头,征发了三千多流民。后来这些人被招募到了小侄的后营,算上这些人的家属,起码万余。这一次要打造玻璃企业,又需要大量劳力。剩余的那万余流民,都招收了进来还不够。” 瞿式耜完全忽略了为什么左梦庚一个营有三千人,就算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他更在意的是,区区两件工程,竟然就能解决流民问题。 “贤侄,你这玻璃……玻璃企业,只是暂且需要如许多人,还是一直需要?” 左梦庚知道他想问什么。 “明府,如今土地紧张,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口,官府必须要给百姓们寻找到活路。做工需要的劳动力是耕地的数倍、数十倍,只需要让百姓做工所得能够换取到生活所需的钱粮,根本不怕流民的困扰。” 瞿式耜闭目沉思,有想不通的地方。 “天下百姓都去做工了,谁来耕种?没有耕种,如何果腹?到时候饿殍遍地,岂不是更大灾祸?” 左梦庚耐心解释。 “不是不让百姓耕种,而是将多余的百姓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这样一来,种地的百姓有所得,做工的百姓也有所得,不就没有人贫困饥饿了嘛。” 瞿式耜到底没有太超前的眼光,看不到这背后的深意。 不过城外流民因此而一扫而空,就连城内的无业流民都有归处,还是让他无比满意的。 百姓安居乐业,这可是官员的巨大政绩。 有了官府出面,招工告示贴的满城都是,成为了当下临清最大的热门话题。 无数的人跃跃欲试,涌向各处报名地点。 一天二十文的工钱很少,可总比没有收入强。 老百姓多数时候的选择,都是因为没得选择。哪怕这个工钱很吝啬,和他们的付出并不匹配。 五万多名工人,很快就招齐了。 原本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荒地,如今变成了极其热闹的大工厂。 左梦庚给厂区做了规划,没有等到全部建好再开工。而是分成了若干区域,建设有先后之别。 这个时代的人对平板玻璃并没有什么需求,因为不知道怎么用。 你说可以用来做窗户,比纸糊的好? 对不起,你就说这脆弱的平板玻璃怎么从山东运到山西,或者更远的地方吧? 损毁率超过了一定的程度,可就不赚钱了。 相反这个时代的人对什么水杯、水瓶和其他玻璃艺术品很是喜欢。 对于这个,左梦庚也没有办法。 毕竟市场才是决定商业的唯一因素。 第一批建好的生产线,造的就是这些东西。 开工这天,能来的都来了。 亲眼看着沙子和石灰石投入进去,然后变成红彤彤的液体,再被工匠吹制成各种透明晶莹的玻璃,所有人都惊为天人。 “此物……此物竟如此简单?” 王蔚然瞠目结舌的同时,不禁有些心痛。 感觉自己那二十万两白银,花的很是不值。 左梦庚权当没看见。 “这世上的事,知道缘由便不难,难得的是知道缘何何在。王兄,你说是吗?” 王蔚然死死地盯着工匠们吹制玻璃的动作,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开工厂的时候,到了僻静处,王蔚然低声对身边的人问道:“如何烧制的,你可曾看会?” 那人信心满满。 “少爷安心,小的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回去之后,咱们自己也能弄。” 王蔚然大为高兴,立刻吩咐道:“你即刻赶回蒲州,一旦做出来了,立刻报信过来。” 那人领命之后,速速去了。 王蔚然回头,目光阴冷地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意。 真当晋商的银子好赚? 姓左的,等着吧,有你哭的那一天。 第79章 徐家的考察 枪管改回熟铁打造后,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河流解冻之后,水力锻锤可以应用。只试了一次,徐大干等人立刻就抛弃了原来的手工方法。 不能比啊,差距十万八千里。 从前手工锻造枪管时,锤头就那么大,根本不可能一次性打到枪管的所有部位。 可水力锻锤不同,长度正好和枪管长度一样。一锤子下去,就可以将枪管的一面都锤到。 用水力锻锤打出来的枪管,又快又好,结实程度堪比精钢。 左梦庚设计的膛线机也造出来了。 工匠们在钻废了八支枪管后,终于掌握了技术。随着熟练度的提升,现在一天基本上能够完成三支枪管。 这个速度,是从前根本不敢想象的。 工匠们大喜之下,立刻加快了水力锻锤、膛线机等工具的制造。 而火帽枪的制造中,最后一个难题簧片也被工匠们解决了。 左梦庚只是提了一嘴。 告知给工匠们钢具备弹性,需要打造成什么模样。 工匠们就开始了夜以继日的研究,年前年后一个多月,终于造出了合格的簧片。 随着簧片的突破,火帽枪的击发机构正式面世。 至于护木、枪托等器件,更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将庄户和流民中的木匠归拢到一起,每天都能做出十几支来。 现在没有技能的流民都已经被各个工厂给招去了,一边做学徒,一边做最简单的活。 整个左庄和军营,没有一个闲人。 可以预见的是,不久的将来,这里的劳动力甚至会出现短缺。 其他部门都进展神速,左梦庚这里也不敢耽搁。 他又进了实验室,往硝酸里添加汞,成功制出了雷酸汞。 不过这样的雷酸汞还不能用,一碰就炸,实在危险。 还得往里面添加氯酸钾,增强雷酸汞的稳定性,达到使用级别。 可氯酸钾也是如今没有的东西,又得从头开始试制。 左梦庚头昏脑涨地试制氯酸钾的时候,玻璃产业的最后一个股东也到了。 来人把左梦庚吓的够呛。 “徐尔觉见过左公子。” 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公子,满身绫罗绸缎,俊秀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高贵,隐隐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 徐光启的孙子居然亲自来了。 看着这位徐若琳的大兄,左梦庚不由得上下打量。 “久闻徐兄文采斐然,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在左梦庚打量徐尔觉的时候,徐尔觉也在打量左梦庚。 左梦庚的礼物送到京师,徐光启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巨大价值,也明白左梦庚送礼的深意,立刻给远在松江的家里送去了信件。 远在松江的徐骥同样知道玻璃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立刻派遣徐尔觉北上,促成此事。 之所以派遣了三代长孙,除了重视这笔买卖之外,徐骥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考察考察左梦庚。 徐光启给儿子的信中,没有讳言徐若琳和左梦庚的事。 虽然是自己的女儿,但徐骥很清楚,能够决定此事的肯定是徐光启。 可对于一个武将之子,哪怕左梦庚弄出了玻璃这等新奇之物,徐骥还是不太满意的。 徐家是什么门户? 岂是一个武夫能配得上的? 他又不敢违逆徐光启的意思,于是派出徐尔觉,实地看看左梦庚如何。 徐尔觉对左梦庚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 只因在他的眼中,这个年轻人外貌太粗糙了。 倒是不丑,可是五大三粗的,格外雄壮。 江南风气,推崇风流雅致、秀慧精美。 说白了,就是喜欢小鲜肉。 冷不丁看到这么个硬汉,审美观上就过不去。 再一看左梦庚的穿着,就那么一套粗布衫子,浑身上下连一块绸料都找不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敷粉黛也就算了,略显铜色的肌肤如同农夫。 虽说言语尽量文质彬彬了,但毫无雅意。 不过徐家的家教摆在那里,徐尔觉还不至于当面显露出来。 “左兄,家祖把事情都说了。承蒙高意,徐府感激不尽。这是银款,另外还请将江南、江西营销一事交于徐家。” 徐光启想要玻璃在江南、江西的营销权。 左梦庚的关系网里,能吃下江南、江西市场的,只有徐光启。 两地显贵云集,错综复杂,寻常商人敢做这玻璃生意,只会被吃的渣都剩不下。 徐家的入股银子,也是十万两。 坦白说,有点吝啬。 哪怕从区域讲,江南、江西并没有其他经销商大。可江南富足甲天下,只此一地的商业前景,就比得上其他地方的总和。 不过既然是徐若琳的家族嘛,左梦庚也就不计较了。 “此乃应有之意。待六月之后,工厂产量全面铺开,货源十分充足,徐家便可行销江南、江西各地。” 随后左梦庚带着徐尔觉参观了还在兴建中的玻璃工厂。 浩大的工地第一次让徐尔觉动容。 江南富足不假,可寸土寸金,要想折腾点什么,土地就是一个难题。 可不像山东这边,土地根本就不值钱,有官府配合,厂子想建多大都成。 “如此大的作坊,产出何其可观。” 左梦庚对自己的成绩也很自豪。 “不如此,岂能占领市场?” 徐尔觉眯着眼,对左梦庚的看法有些不一样了。 最起码一个能搞出偌大产业的人,能力可见。 左梦庚为徐尔觉准备了酒宴,还叫来了黄宗羲、周游作陪。 互相通报了姓名后,得知二人是忠烈之后,徐尔觉肃然起敬,热切地攀谈起来。 偷偷观察左梦庚,发现他只是在旁边安静作陪,并不涉及三人的话题。徐尔觉以为这是左梦庚没甚素养,接不上话。 实际上也是如此。 左梦庚对之乎者也之类的,那是一塌糊涂,在这些文人面前,可不敢献丑。 不过他的涵养功夫,倒是让徐尔觉刮目相看。 一般人身处此境,只怕早已坐立难耐。可左梦庚却云淡风轻,不急不躁。 徐尔觉还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左兄不饮酒吗?” 左梦庚摇摇头。 “小弟年岁尚浅,不宜饮酒。” 年纪小到不能喝酒? “不知贤弟贵庚?” 左梦庚如实回答。 “小弟年庚十四。” “什么,你才十四岁?” 徐尔觉一惊,好悬将酒杯扬了。 就连黄宗羲、周游都面露惊色,仿佛第一次认识左梦庚。 左梦庚莫名其妙。 “小弟确实年方十四,不知可有不妥?” 黄宗羲满头黑线,气不打一处来。 “你瞧瞧你这模样,说是二十都不为过。” 其他两人附和。 徐尔觉隐隐牙疼,没想到左梦庚居然比徐若琳还小着两岁。 这庚辰八字…… 周游则取笑道:“要是让士兵们知晓他们的千总才十四岁,不知作何感想?” 左梦庚脸不红不白。 “他们并不知道。” 这话竟引得三人认同。 确实,就左梦庚这雄壮威武的模样。他要不自报年龄,谁能想到他还是个孩子。 而且这孩子武力极为霸道,多少凶悍之辈都折在了他的手中。 徐尔觉没有在年龄上纠结太多,徐若琳和左梦庚的事,他同样也做不了主。 此来山东,他还有一事。 “小妹书信之中提及,贤弟懂得水车驱动之理?徐氏在江南,略有丝织营造,不知贤弟可否指点一二。” 徐若琳给家中的信里,说了水车驱动纺织一事,引起家中重视。 徐骥立刻组织了工匠试制,可惜始终无法成功。 水力驱动纺纱,可不仅仅是在水里立个水车就成的。 最难的,是动力转换装置。 其实如果看过实物,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来说,制造一点都不难。 可难得的地方就在于,没见过实物之前,谁也无法凭空想象出是什么样子的。 因此徐尔觉北上山东,除了玻璃生意外,还有就是想要获取水车驱动的技术。 十万两银子都给出去了,在徐尔觉想来,区区水车驱动而已,左梦庚必定会痛快相告。 孰料左梦庚直接来了一句。 “这个技术,徐兄想要什么来交换?” 第80章 秀才遇到兵 徐尔觉早有心理准备,觉着左梦庚是武人,性情粗鄙乃应有之意。 尽管如此,面对左梦庚的直白,他还是被冲击的不轻。 “咳咳咳……咳咳咳……” 徐尔觉面红耳赤,好久才缓过来,神色颇为不渝。 “贤弟何出此言?些许小忙,何足道哉?以贵我两家之好,当不致令贤弟为难吧?” 你忘了我妹子吗? 左梦庚听懂了,但根本不在乎。 “小弟缺钱啊。” 徐尔觉痛苦地捂住胸口,眼前全是金星。 想他徐大公子在江南时,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丝竹冶情之外,歌赋唱和之中。虽偶有所需,却不失雅致。 像这么直白地谈论钱财,而且说的这么直接的,实乃他生平仅见。 “呵呵,贤弟说笑了。倘若贤弟囊中羞涩,为兄倒是可以襄助一二。” 左梦庚立刻精神了。 “徐兄高义,如能帮扶三、五十万两银子,小弟真是感激不尽。” “咳咳咳……咳咳咳……” 徐尔觉很想动手,直接将酒杯砸在那张讨厌的脸上。 要不是看对方年纪小,胜之不武,他真的忍不住了。 绝不是打不过啊! 张口就三、五十万两白银,你当徐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呵呵,贤弟说笑了,岂不知如此巨资,干系重大否?” 左梦庚很痛快。 “怎么不知道?有了这么些银钱,小弟这里养军就不成问题了。徐兄真能助我?” 能不能别提这事儿? 装逼不成反被怼的徐尔觉赶紧转移话题。 “贤弟对这水力驱动之术,似乎很在意啊。” 左梦庚很认真,但也不藏着掖着。 “水力驱动之术,可用处极广。只以织造为例,一经推行,产量提升三倍不在话下,成本犹可节约三成。徐兄当知其中之利乎?” 徐尔觉坐不住了。 去他的温文尔雅、去他的诗礼高洁,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根本就不重要。 “倘若如此,这水力驱动之术为兄势在必得。” 左梦庚就知道他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小弟这里有两个方案。其一,作价卖与徐兄。贵我两家通好,小弟给个良心价,二十万两白银即可。” “这不可能。” 徐尔觉眼珠子都红了。 抢钱啊? 徐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左梦庚云淡风轻,似乎早就知道他有此说。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小弟以此技术入股徐家织造业,占股一成。” 左梦庚不知道徐家的织造业有多大规模,但只要占了股份,天长日久,转让水力驱动的利益总归能收回来。 徐尔觉气笑了,第一次见着如此狮子大开口的人。 “贤弟可知江南织造业境况?” 他已经想好了,等左梦庚问起,他就好好给这个见钱眼开的科普一番,让他明白明白徐家在江南织造业里是什么地位。 左梦庚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吗? “我不需要知道这个,我只知道,徐家很需要这个技术。而且这个技术给了任何一家织造商人,他们都会乐于掏钱的。” “你……” 连续的吃瘪让徐尔觉简直要疯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受挫,偏偏毫无办法。 因为左梦庚说的没错,水力驱动技术如果真的能够为织造业带来三倍以上的产能提升,所有的商人都会趋之若鹜。 产量提升和成本降低带来了价格优势,绝对会让任何织造商人霸占最大的市场。 这一点,明代的商人们也不是想不到。 左梦庚的优势还不止这些。 “松江棉纺虽冠绝天下,然受地域限制,一旦采用新技术,原料供应将成为大问题。江南目前所种棉花,品质堪忧,不利于织造业大兴。将来要想更大规模地发展棉纺业,山东才是最好的选择。倘若徐家同意我的条件,将来棉纺业北上,小弟优先考虑徐家。” 徐尔觉本能地觉着左梦庚不知天高地厚。 俗话说,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 这小子是不是不知道松江棉布的产量有多少啊? “贤弟从未去过江南,不知江南繁盛。单以棉纺而论……” “不过日产万匹而已。” 装逼即将成功的时候被人打断,那滋味…… 徐尔觉几欲吐血,怒火冲冲地瞪着左梦庚,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不当人子! 然后他听到左梦庚的话,整个人就傻了。 “江南之地,人多地狭,土地腾贵。偌大作坊,充其量不过织工百余,产布能有几何?徐兄今日见了这玻璃工厂,规模如何?倘若以此规模兴建棉纺工厂,数百水力驱动沿河而立,工人数万,又当如何?” 徐尔觉脑子里轰隆隆满是惊雷。 今日他见到玻璃工厂的工地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当真宏伟! 左梦庚说的没错,既然玻璃工厂可以弄成这样的规模,那么在山东将棉纺工厂弄成这样的规模肯定也行得通。 唯独在江南行不通。 徐尔觉已经不敢想象,假如山东这里真有那样的工厂出现,再辅以水力驱动系统,江南的纺织业还有活路吗? 左梦庚在打击他的路上,那是丝毫不会停歇的。 “江南人工几许?徐兄可知此地人工又是几许?” 徐尔觉恍惚地道:“每月总要纹银一两才成。” 江南繁荣,自然人工成本就高。即使是最普通的纺织工人,每月的薪水都得一两银子。 左梦庚呵呵一笑,衿衿自得道:“徐兄可知,此地工人,每日工钱不过十文而已。” “什么?” 徐尔觉竟然直接跳了起来,满脸惊恐。 每日工钱十文,一个月也不过才三百文,相当于0.3两白银。 山东工人的收入,竟只有江南的三分之一。 单此一项,就直接将江南的纺织业爆成渣了。 本来还能以两地纺织工人的技术差距来找平衡,但一想到左梦庚弄出来的水力驱动,徐尔觉就知道这个差距已经没有意义了。 换成机械生产,纺织工人的技术已经不重要了。 他干咽了一下口水,努力找补。 “江南之地,水利充沛……” “山东就缺水吗?” 好吧,最后一点理由都被左梦庚给抹平了。 山东虽然地处北方,但还真的不缺水。哪怕去年大旱,但水力依旧无碍。 山东境内不光有黄河流过,最重要的是运河贯穿南北,而且其他河流也不在少数。 其实比起江南来,山东的水力条件会更好。 江南的水系有点多的过份了。 水网纵横的一个很大缺点就是将土地分割成为了无数的碎块,导致利用率不高。 想要兴建大厂,甭说人工和地价的问题,你都不容易找到一块足够容纳的土地出来。 而山东这边的水系就很合理了。 多,又不是很多。 有的是便宜的土地,想将工厂建的多大就能建多大。 最后,左梦庚又从两个方面彻底打掉了徐尔觉的骄傲。 “如今北地天灾连绵,流民无数。饥寒交迫之下,想用劳动换取钱粮之人,不知凡几。” 英国用羊吃人的办法,驱使农民离开土地,转化为产业工人。 左梦庚始终觉着,这场贯穿明末的自然灾害,其实也是一个天赐良机。 反正农民们已经被迫离开土地了,为何不能吸纳到工业生产上来呢? 他们对于工和酬之间的要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就解决了工业生产中最大的劳动成本问题。 左梦庚说的第二个问题,那就更加现实了。 “江南之地,多雨潮湿,其实并不利于棉花生长,产量始终不高。而且棉种品质不足,更是限制了产能。只有北地广袤的土地和合适的气候,才是种植棉花的好地方。” 此时大明各地种植的棉花,属于亚洲棉棉种,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之后,就被陆地棉代替了。 陆地棉是世界上种植最广的棉种,占全球棉产量的90%。 以现有的条件,这种棉种是没办法在江南种植的。 但山东可以,一旦投入生产,凭借着更加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更加低廉的成本,摧垮大明现有的纺织业根本不在话下。 徐尔觉默然呆坐,脑海里已经想象到海量的低价棉布出现在市场上,江南的棉纺工坊一家接着一家倒闭的恐怖景象了。 徐家,到底该何去何从? 第81章 军衔 一直到酒宴结束,徐尔觉都未能从冲击中走出来。 回到住所,酒劲未散,晕晕乎乎中总是能想起左梦庚的话。 他坚持了一下,写了一封书信,让家仆火速送往京师。 等远在松江的徐骥指示是来不及的,只好由徐光启做主。 第二天,左梦庚邀请他去后营参观。 这些合作伙伴里,能走进后营的,只有徐家的人。 左梦庚清楚徐尔觉所来为何,要想将来和徐若琳有个好结果,必须要让徐家人的安心。 给徐尔觉看看自己的实力,比什么都强。 “徐兄,请。” 看着就一顶轿子,徐尔觉颇为不好意思。 “怎好徐某一人安逸,让诸位劳累?” 原来他以为左梦庚等人准备走路呢。 左梦庚、黄宗羲、周游等人哈哈大笑,弄的徐尔觉莫名其妙。 “我等都是骑马,徐兄尽可放心乘轿。” 看着黄宗羲和周游都上马利落,徐尔觉颇为意外。 “黄兄、周兄乃我辈读书人,于这骑乘之道竟也精通?” 黄宗羲摇摇头,感叹道:“军中便是如此。千座下了严令,要么骑马,要么就只能步行。军中将校谁敢乘轿,严惩不殆。我这骑术,还是最近新学的,吃足了苦头。” 如今的黄宗羲,可不光会骑马。后营日常训练的时候,他必须也要参加。 一开始,黄宗羲颇为狼狈,表现还不如新兵,丢足了脸面。 黄宗羲难以理解,还和左梦庚激辩了多次。 直到看见左梦庚以身作则,竟亲自参与训练并始终带头后,他才明白其中深意。放下了读书人的架子,硬扛着瘦弱的身躯,跟士兵们一起摸爬滚打。 军营是最好的熔炉。 短短几个月的军营生活下来,黄宗羲身上的书生气已经淡了许多,无形中散发着一股子彪悍。 现在的他,张嘴骂人也是寻常。吃饭更是狼吞虎咽,完全不在乎体面。 见黄宗羲一个纯粹的书生都给改造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武人,徐尔觉深感惊奇。坐在轿子里的时候,总是偷偷观察。 看着其他人都在马上安坐,威风凛凛的模样,他竟生出形秽之感。 好在军营很快就到了。 到了营门处,左梦庚等人竟一一下马,和卫兵对话之后,才牵着马走入其中。 徐尔觉到了此处,也不得不从轿子里走出来,步行跟着大家。 他的仆人和轿夫,全都不得入内。 “贤弟治军,竟有条侯之规、细柳之威。” 左梦庚伴着他行走于军营中,看着自己的成果十分自豪。 “治军首重者唯有军纪,此乃强军之基。沙场上没有那么多的奇谋诡计,唯有军队的实力才是决定胜负的根本。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 徐尔觉细细听着,这番话和他以往从书中、戏中获得的军伍之道完全不同。 可是看着军营内的士兵们,即使走路都要成排成列,肃杀之气横弥其间,令人心慑,也觉着非常有道理。 “贤弟如今司职千总……” 一想到左梦庚的年龄,徐尔觉就不禁咧嘴。 十四岁的千总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难相信的。 “虽前途广大,可当今天下,读书功名方为正道。为长远计,这文武之道,贤弟还是要仔细考量才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瞧不起左梦庚武人的身份。 这大明朝,武人就是低贱的代名词。 徐家乃书香世家,江南名门。唯一的小妹要是嫁与一个武夫,只怕会被同道耻笑。 左梦庚根本就没听进去。 “文武平衡,方能国政安稳。任何扬文抑武、偏武弃文之举,都是自废武功。军人有什么不好?没有军人,这天下江山谁来保护?居庙堂之高者,哪里看得到我辈军人的贡献?” 徐尔觉注意到,左梦庚始终自称为军人。 这和当下的“武人”“丘八”之称迥然有别,明显给人的感受也不同。 “武人即便登峰造极,也不过一总兵。便是见了七品县令,也要俯首帖耳。贤弟高洁之辈,能受此等窝囊之气?” 左梦庚纵声长笑,指着虎跃龙腾的军营,舍我其谁的霸气尽显无疑。 “如今我有三千虎贲,尽显峥嵘。待将来我有三万雄师,谁敢轻视于我?当我的手中有三十万大军时呢?” 徐尔觉悚然而惊,心里的惊涛骇浪席卷神魂。 左梦庚言语之中,其意毕露,于他这种读书人而言,实在太过于恐怖了。 可随即他察觉到不对。 “按制,贤弟既为千总,麾下当只有千人众。此处三千虎贲……” 左梦庚直直地看着他。 “徐兄有何教我?” 徐尔觉抽抽嘴角,竟不敢和左梦庚对视。 小妹啊,你这是招惹上了一个什么凶人啊? 徐家的未来,是吉是凶啊? 不管怎么说,在后营里走了一圈,感受到了后营军和其他明军截然不同的气质,徐尔觉自有一番体会。 四日后,徐光启的回信到了。 对于左梦庚提议入股徐家织造一事,徐光启只批复了一个字。 可。 得到了家主的同意,徐尔觉当即和左梦庚签署了协议,让左梦庚在玻璃产业之外,又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 直到这时,左梦庚才带着他去看了水力驱动装置。 简单的原理让徐尔觉血压上升,都没地方吃后悔药去。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竟然就让徐家给出了一成的股份。 不过看着水力锻锤的工作效率,徐尔觉又兴奋起来,知道徐家抓住宝了。 他一刻都不舍得停留,火速辞别,赶回松江调整产业布局去了。 左梦庚这边,后营步入了新阶段。 码头那边再有一千多名士兵回来,一下子让军营充实了许多。 对于这一千多名士兵,左梦庚将其编为了步兵第一、第二大队,剩余的编入总后大队。 原来的步兵第一大队和总后大队被解散,士兵们分别编入各支新部队,顺利成为底层军官。 正是因为有这些第一批接受训练和培养的士兵,后营的扩军才能实现。 否则的话,上千人的军队,只靠左梦庚、黄宗羲、柳一元、周游和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几人,根本练不过来。 不过随着扩军之后,一个问题出现了。 柳一元带着一个人来到左梦庚面前。 “千座,他叫白小七,现在是第一大队第三中队第九小队的小队正。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汇报于我。我觉着这个问题很重要,必须尽快拿出办法来。” 左梦庚认识白小七。 当初的第一大队一共就三百多人,每一个士兵都是他亲自训练的,所以每一张面孔都被他记在脑海里。 “当初接受训练时,白小七就脑子活,想法多。现在都能找出问题了。” 白小七挠着后脑勺,笑的很是憨傻。 “当初千座说,后营是咱们大家伙的后营。只有大家伙都把想法、力气往一处使,后营才能更好,大家伙也才能更好。我始终记着千座的话,不敢偷懒。” 左梦庚拉着他坐下,夸赞道:“要是大家都有你这种想法,咱们后营何愁不兴?说吧,你发现了啥问题?” 在他的鼓励下,白小七也平静下来,说话很有条理。 “千座,俺们小队一共有三十人。虽说除了俺这个队正外,还有两个副队正。可那帮子新兵不记人,经常前面告知了谁是副队正,结果一转头,他们就给忘了。副队正协助俺训练的时候,不少新兵都不听话。觉着大家都是兵,他们凭啥训人?俺就想着,是不是得想个什么办法,让士兵们记住谁是军官?” 听到这个问题,左梦庚不禁暗叫惭愧。 如此重要的问题,竟然被他疏忽了。 筹建后营时,他光想着追求官兵平等了。又因为取消了盔甲,所以将校和士兵的服装其实是一样的。 这样一来,平等是平等了,可人数一多,士兵们就认不出谁是军官、谁是士兵了。 如今训练中,虽然闹了许多麻烦,但还不算太严重。 可要是到了战场上,一旦出现军官阵亡的情况,士兵们该听谁的指挥? 岂不是要乱成一团? “多亏了你,否则咱们后营要出大问题了。” 该是谁的功劳,左梦庚分的清清楚楚。 不用说,这个白小七已经上了他的名单,只要日后不出现差错,提拔肯定比别人更快。 左梦庚不敢耽搁,立刻召集全营军官开会。 “为了在我军中区分军官和士兵,还有军官的等级,从即日起,在全营实行军衔制度。” 第82章 武器大师 区分军中等级最好的东西,自然是军衔。 尤其是在战场上,固有编制被打散之后,要想让士兵们找到主心骨,最好的办法就是确认军衔。 军衔低的只需听从军衔高的指挥,队伍又会很快集结,恢复一定的战斗力。 白小七给左梦庚提了醒,他决定在后营中实行军衔制度。 “军衔?” “何为军衔?” 左梦庚解释道:“军衔虽是新称,但用途古已有之。比如元帅、将军,其实就是军衔。具体的比如霍去病的骠骑大将军,你们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军衔。我们要做的,就是用一种方式将军衔显示出来,让全营上下,能够很快确认对方的等级,有利于军队的指挥体系建立。” 大家慢慢消化,倒也能够理解,知道这个很有必要。 古代军队也是有区分等级的方法。 元帅、将军的盔甲就和其他人不一样,战场上格外明显,当然也容易成为集火目标。 即使在底层,队正、小旗的军服也和普通兵卒略有差异。 到了后营这里,从上到下军服一致,就必须一个明显的标志来区分等级。 当然,这个标志还不能太明显。 否则的话,到了战场上敌人隔着老远就看到你是将军,肯定会对此重点攻击。 在这段时间里,左梦庚已经思考得当了。 当着大家的面,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军服样式出来,然后指着军服的左胸部分。 “我们可以在这里缝制出不同数目、不同颜色的布条,以此来区分军衔。” 他在左胸口的位置画了一个细长的布条出来,长度大约比食指略长。 “刚入伍的新兵,为下士。军衔标志为一条杠,无色。” 无色也就是白色。 因为后营的军装为蓝色,所以使用白色军衔杠比较明显。 “服役一定年限的士兵,或者有功劳的士兵,升为中士。军衔标志为一条杠,双色。” 很简单的方式,他一说,许多人当场就懂了。 如果战场上打散的两个士兵碰到一起,只需看看胸口的军衔,你下士,我中士,听我的。 简单明了,士兵也很容易记住。 “一条杠三色为上士,可以是小队中骨干,也可以担任副队正。” 后营的一个小队相当于后世的一个排了,所以副队正为上士军衔,勉强凑合。 “两条杠并列,无色为少尉,可担任队正一职。” 小队正的军衔和其他同级军官明显不同,这样有助于维护队正的权威,更好地统帅小队。 “两杠两色为中尉,可以担任中队队正、副队正级别军官。” 一个中队就是一百人,相当于连级,中尉正好是这个级别的军官。 “两杠三色为上尉,可以担任中队队正、大队队副级别军官。” 中队、小队级别的军衔,在场的人并不在意。毕竟大家都是大队级别的军官,他们更关心自己能捞到什么军衔。 “三杠无色为少校,可担任大队正级军官。” “啊?我才是个少校啊。” 左华叫出声,颇有些失望。 左梦庚气笑。 “一个三百多人的大队,你就想当大将军吗?” 左华被训的低下头,惹得大家伙哄笑。 不过大家也感受到了,这个军衔显然未来会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毕竟后营只是一个极小的军事单位,未来一定会膨胀扩张。 “三杠两色为中校,可担任大队正、营级副官、营级千总。” 左永问道:“千座,那您就是中校吧?” 左梦庚摇头。 “我不是。” 众人疑惑。 明明他就是千总,为何不是中校军衔呢? 左梦庚没理会大家的疑惑,继续普及接下来的军衔。 三杠三色为上校,对应的是都司,具体编制不明。 左梦庚没说,因为明军在营以上也没有具体编制。各级军官统帅兵力多寡不一,没有统一标准。 他是打定了主意的,一旦日后后营扩军,将不会再延袭明军编制习惯。 四杠就是将级军官了,同样分为无色、双色、三色三种,对应的是少将、中将和上将。 最后,左梦庚道:“四杠的将级以上,为元帅级,不分色,只有一种,五杠五色,代表大元帅,由我亲领。” 众人一愣,随即哄笑一团。 但对于这个设定,没有人提出异议。 虽然左梦庚现在只是一个千总,但他是大家的领袖。再讨论升职与否,毫无意义。 反倒不如一步到位,直接到顶。 不过这也告诉了大家,今后后营军中,最高级别就是上将了。 可仔细想想,上将军也是很威风的。 之所以要将军衔标示在胸口,而非肩膀上,左梦庚是经过综合考量的。 首先他是将军衔和资历章统一的。 在这个时代弄资历章毫无必要,花里胡哨的甭指望这个时代的士兵能一眼认出来。反倒不如军衔简单直接,士兵也好记。 其次是为了节省成本。 缝制肩章不费什么事,但每件军费都缝制肩章,就是极大的支出了。 而且肩章无论如何都不会太牢靠,很容易脱落。 后世的军队也只是在常服和礼服上加上肩章,从未见野战军服上弄这个东西。 反而是用领章来标示军衔。 既然将资历章和军衔合一了,左梦庚干脆将军衔的展示位置放在了左胸口。 制作军服的时候,多用点针线缝上去就行了,位置又很明显,很好辨认。 这也是后营的军服取消了甲片和铆钉后才能做到,传统的明军军服顶盔戴甲的,会将军衔遮掩住。 军衔制度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很快在全军推广了下去。 王秀芹的军服工厂迅速在新军服上增加了军衔,而已经下发的军服则做了增补。 通过军衔,士兵们迅速明确了上下级关系,训练的进度大大加快。 解决了一个问题,左梦庚又躲进了实验室,集中精力解决氯酸钾。 火帽枪的整体研制都已经进入了尾声,击发药反而拖了后腿。 通过实验室的方法来配置雷酸汞火药,进度还是很快的。花了十天的功夫,左梦庚终于弄出了氯酸钾。 雷酸汞和氯酸钾融合后,就是药性稳定的雷酸汞炸药了。 弄出雷酸汞,火帽的材质是最简单的。 讲究些可以用铜,不那么讲究的话,用纸来做也成。 思来想去,左梦庚选择了铁。 纸的话,很容易破损,会造成极大的浪费。 铜太贵,又很难得。 铁就简单多了,左庄这边本来就在冶铁。 铁匠们拥有打出薄如蝉翼的铁片的能力,造火帽不在话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雷酸汞的生产流程,仔细记录下来。 左梦庚将其分成了数十个环节,然后教给了左代。 这是绝对的大杀器,只能由信得过的人掌握。 左代领命之后,立刻开始筹备雷酸汞工厂。 这个厂子的位置更加偏僻,保卫更加严密。 甚至为了达到保密的要求,许多生产环节还不在其中。 如此布局之后,除非所有的环节都有人泄密,否则的话雷酸汞制备方法将会万无一失。 就在左梦庚搞出雷酸汞的同时,一辆马车悠悠地驶进了临清城,最终停在了兵备道衙门前。 张继孟得到消息,火速出来,将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迎了下来。 “老师,您怎么来了?” 老人气度闲淡,万物不萦于怀。 “老夫辞官了。” “什么?” 张继孟大惊。 “老师好不容易起复,正该大展宏图,怎可辞官啊?” 老人抓着胡子,浑不在意。 “区区南京通政使,百无聊赖,荒废光阴罢了。” 不待张继孟再说什么,他追问道:“那个做出了自生火铳的小子在哪里?” 张继孟分外无奈。 “老师性子不减当年啊。” 老人吹胡子瞪眼,很是生气。 “休说废话,快快带老夫去见他。” 于是张继孟就带着老人来到了军营,出现在了左梦庚的面前。 左梦庚莫名其妙,不知道张继孟带个老头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老头看着他,却像看着绝世珍宝一样,笑眯眯的样子似乎随时能拿出金斧头一样。 “老夫毕懋康,特来拜会小友。” 第83章 火帽枪面世 “啊……原来是你!” 左梦庚手指着张继孟,颇为无礼。 这也怪不得他。 实在是发现的事实,太令左梦庚震惊了。 脑子里的记忆,作为军器史专家,当然对毕懋康和《军器图说》深有研究。 可主要的研究内容,自然是毕懋康其人和《军器图说》的成就和意义。其余的细枝末节,或许看过,但肯定印象不深。 此时张继孟和毕懋康站在一起,一下子令左梦庚想到了忽略的地方。 毕懋康完成《军器图说》后,请门人张继孟作序。 彼张继孟,就是此张继孟。 左梦庚怎么也没有想到,罩着自己的大佬,居然和军器大神毕懋康乃是师生关系。 他要弄兵器所、新式火枪,肯定绕不开张继孟。 张继孟身为毕懋康的学生,虽然毕生宦海沉浮,但对于火器,自然不是一窍不通。 看到了左梦庚的燧发枪理念,张继孟大为震撼。 想到老师一直在新式火铳的理念上始终裹足不前,张继孟就给毕懋康写了书信,告知燧发枪原理。 书信还在半路上,毕懋康接到朝廷征召,去了南京担任通政使。 结果书信先是到了歙县,又再转到南京毕懋康手中,着实耽搁了不少时日。 通政使位高权重,本是要害职位。 可惜毕懋康任职的地方,是南京…… 南京的各衙门谁不知道,那就是养老的地方。 毕懋康这个通政使上任之后,突出一个无所事事。 不过清闲的职位,倒是成全了毕懋康,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来研发火器。 可以说,《军器图说》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毕懋康在南京任上完成的。 毕懋康的自生火铳研制,其实已经到了临门一脚。接到张继孟的书信,看到其中的图纸,当真是瞬间通透,再无滞碍。 他兴致勃勃地召集了工匠,试制了一支燧发枪出来。效果非常好,六十息内竟可发射三次,效率远高于火绳枪。 忧国忧民的毕懋康赶紧给朝廷写了奏疏,言明燧发枪之利。希望能够尽快装备诸军,对抗东虏。 孰料奏疏一去月余,什么风浪都没有。 这个结果,令毕懋康大失所望。 再三去信询问,依旧石沉大海。 看看自己通政使之职的无聊,再加上研发火器也不顺。 他毕竟是通政使,不是兵部官员,更不是主管火器的,私底下制造火器,想干嘛? 流言蜚语之下,毕懋康颇为郁闷。 一想到远在临清,有个少年竟然走在了自己的前面,他再也忍耐不得,干脆递交了辞呈。 虽然他在朝野颇有声名,可一个南京通政使,到底无关紧要,所以朝廷的批复很快。 崇祯倒是假惺惺地命他回去制造诸般火器,以强大明。 可你要是有这心,让毕懋康去兵部、工部任职啊。非要让人回家去制造,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讽刺的是,本来的历史上毕懋康后来确实担任了兵部右侍郎。 结果如何呢? 旋自免归…… 才不得其用。 所以说这个大明,不亡是没有道理的。 人老成精的毕懋康对崇祯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制作火器,那是因为爱好如此罢了。 无官一身轻的他旋即北上,就这么出现在了左梦庚的面前。 让他震惊的是,那个“临清少年”居然是真的少年。 “小友之才,老夫早有领教。不知小友所制火铳在何处,可否让老夫一观?” 毕懋康诶! 多少人读史最为抱憾的人物啊! 明明我中华火器有赶超西方的机会,却在原来的历史上那么可惜地错过了。 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左梦庚的面前。 对于这位老人,左梦庚更多的是见证大能的激动。 对于毕懋康在火器方面的能力…… 这个世界上有比他左梦庚更强的人吗? 不过左梦庚并没有任何的自豪,觉着毕懋康就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毕懋康都是一个了不得的大才。 尤其是在火帽枪制造铺开之后,人才的紧缺让左梦庚感受更加迫切。 所有环节、所有部门都需要他亲力亲为,严重阻碍了他在其他领域的部署。 那些工匠们诚然技艺精湛,可没有学识这一点让他们接受新技术非常困难。 总要左梦庚说了一遍又一遍,手把手地教才能懂得如何制作。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根本无法主动地对技术进行思考和提升,更没办法系统总结,让技术传承下去。 那些读书人虽然有一部分已经参与到了工业制造当中,但这些人有文化没技术,什么时候能够成为合格的产业人才,尚未可知。 毕懋康就没有那些麻烦。 他既是技术大能,同样也是学问大家。 要是得此人相助,军工制造领域必然会大踏步发展。 可自己是要造反的,这位大明的官员会帮助自己吗? 深思当中,左梦庚决定丢个饵出来。 “东郊公有所不知,这段时日,晚辈对火枪又做了改进,威力之强,前所未有。” 工科男嘛,你就不能和他提技术。一提起这个,立刻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哦,在哪里,速速与我看。” 左梦庚笑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本来今日正是新式火枪装配之期,正好请东郊公指点。” 左梦庚带着两人去了火枪制造工厂。 这边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的零部件都做出来了,如今摆在一起,就等着安装到一起,就是一支完全体的火帽枪。 毕懋康如同一个好学的学生,对什么都好奇,拿着零件挨个询问,不搞懂用途誓不罢休。 “这簧片竟为精钢所制,成本不菲,但铸造巧妙,极大地精简了火铳构造。” 这就是行家,左梦庚一说簧片的用途,毕懋康立刻就懂了。 不像那帮工匠,左梦庚拿着图纸讲解了不算,还拿着实物给他们示范了之后,才知道如何将簧片整合到击发装置里。 “且容晚辈将火枪弄好,再承于东郊公面前。” 毕懋康点点头,让开来,专心看工匠们忙碌。 不过他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火枪?这不是铳吗?” 左梦庚一边监督工匠们干活,一边道:“晚辈更习惯称之为枪,火枪。” 毕懋康摇摇头,并没有争辩。 管它叫火铳还是叫火枪呢,好用才行。 工匠们先将做好的枪管尾部装上螺丝。 是的,你没看错,明代是有螺丝的,而且是用来给枪管做密封的。 从这点就能看出来,明代工匠刻膛线的手艺绝对没问题。 膛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螺纹的精致程度相比啊! 装好螺丝后,枪管和木制枪身组装到一起。 新枪的固定方式,左梦庚采取的是用铁片将枪管和枪身箍在一起,再用螺丝从两侧钻入枪身拧紧。 这种方式的最大好处就是拆装快捷,便于维护。 再将击发装置放入,固定好,一支火帽枪就新鲜出炉了。 拿着崭新的火枪,毕懋康目不暇接,更多的地方不懂了。 “为何没有药池?” 左梦庚指着枪管上方偏右侧的一个小小凸起道:“此枪不需要用火药点燃,而是从这里引发枪管内的火药。” 毕懋康大惊。 “这世间焉有不用点燃之引药?” 左梦庚拿过火帽枪,道:“咱们去靶场,实际试试,东郊公便明其意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靶场,要进行第一次试枪。 而试枪的人,只能是左梦庚。 毕竟火帽枪该如何使用,除了他之外,没人懂得。 火枪、子弹、火帽全都准备好了,全都放置在桌子上,任人参观。 这种截然不同的火枪,到底好不好用,大家都很期待。 左梦庚站在射击位上,静静地感受着新枪。 此枪全长一米三,重七斤八两,配通条和刺刀。 刺刀为钢制,用材比枪管还好。非如此,以刺刀的单薄很难刺穿铠甲。 口径为12.83mm,不能再小了。 毕竟发射的是铅弹,如果太小,子弹就会质量不足,失去精度。 枪管上方配有照门和准星,照门可以立起,为框型。配有表尺,可以应用于远距离射击。 该枪的大体构造都是模仿的英国1851式,唯独枪托部分,左梦庚采用的是二战时的栓动步枪的枪托。 这样一来,该枪的人体工程方面更加合理,让射手使用更加舒适。 从外观上看,整支枪在阳光下闪着银光,非常的炫目,称之为艺术品都不为过。 不过决定一支枪好坏的,永远都是性能和威力。 接下来的试射,才是重中之重。 第84章 新枪之利 虽然王蔚然的牛羊皮还没有送来,但弹药盒的制作早已开始了。 制皮匠人到处都是,手艺都不会太差。 按照左梦庚的要求制作出来的弹药盒,一次性可以装五十枚子弹加上火帽,足够士兵在一次大战中使用了。 当着大家的面,左梦庚将弹药盒挂在腰带上,呈现了后营士兵作战时的完全形态。 他再打开弹药盒的扣子,掀开盖子后掏出一枚子弹。 毕懋康发现了异样。 “咦,弹丸为何这般模样?” 左梦庚把子弹给毕懋康看。 “前面是铅弹,后面是纸壳装的发射药。所有子弹发射药的药量都是固定的,经过工匠们的测算,这是最佳的药量。” 按照左梦庚的教导,毕懋康将弹头取下,又被米涅弹的形状吸引。 “竟不是圆球?这种弹丸形状有何说法吗?” 左梦庚转过枪管。 “东郊公请看,这种火枪的内壁是有膛线的。子弹造成这个模样,发射出膛后,会在这些膛线的影响下进行旋转。如此一来,精准度大大提升。” 毕懋康没有什么高深的物理知识,追问道:“为何弹丸旋转,会变得精准?” 左梦庚也不是物理大能,而且估摸着说什么向心力之类的话,毕懋康也听不懂。 他选择了一个平常的例子。 “东郊公可曾见过水中漩涡?那漩涡的涡眼所在,就是正中。” 这么一说,毕懋康就有印象了。但究竟信不信,还要看结果。 接下来,毕懋康就看着左梦庚往枪管里装药、装弹,然后用通条送到枪管底部。 这个流程和火绳枪一模一样,毫无新奇之处。 但是当左梦庚将火帽扣在导火孔上时,毕懋康又化身积极学生。 “这是何物?能用来点燃火药?” “此物叫做火帽,用铁片所制,里面藏有雷酸汞火药。这种火药只要碰撞、刺击就会爆燃,火星通过这个孔传入枪膛,就能引燃火药了。” 毕懋康抓抓胡子,根本听不懂。 “这什么……雷……什么……汞为何物所制?” 左梦庚似笑非笑。 “此乃我军机密,全军上下,也只两人知晓。” 你老人家不是我的人,不能告诉你。 毕懋康气的直吹胡子。 “如你告知此药做法,老夫也告知你一种火器制法。” 换成其他人,只怕会怦然心动。 毕懋康毕生所学,精通各种火器,随便一种都是大杀器。 然而左梦庚根本不为所动。 这个时代的火器,有他看得上的吗? 对不起,并没有。 “接下来,我给东郊公演示此枪的用法。” 左梦庚拿回火帽,再次扣在导火孔上。平端起火枪,瞄准五十米外的靶子。 毕懋康反而愣住了。 平生第一次,他在火器领域被人无视了。 这年轻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真有什么绝学吗?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左梦庚扣动了扳机。 “砰……” 火帽枪的射击感觉非常好,几乎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子弹就会出膛。 火帽被激发时只是一声轻响,和枪响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几乎如同一声。 最主要的是,没有浓烟。 火绳枪、燧发枪射击的时候,药池里的火药被点燃后,泛起的浓烟能将人熏成瞎子。 雷酸汞引爆仅仅是一缕淡烟,很快散尽。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到。 因为枪口的火焰和硝烟更加明显。 左梦庚持枪很牢,感受最为明显。 火帽枪的后坐力很大,毕竟12mm的口径摆在那里。但整体射击的感觉和持枪的姿势非常舒适,士兵持枪长时间作战也不会太累。 总体来说,对这款火帽枪,他是非常满意的。 其他人不知道射击的感觉,关注点都在靶子上。他刚刚开完枪,一群人就冲了过去。 检查了靶子后,欢呼声远远地就听的很清楚。 徐大干、柳一元两人一起将靶子抬了回来。 为了测试效果,靶子用的是木人。外面套了棉甲,还加了一件藤甲。 刷了桐油的藤甲,坚硬程度堪比板甲,刀剑长枪都很难刺穿。 可是现在藤甲的正面,很明显有一个食指粗细的洞眼。边缘部分有清晰的烧焦痕迹,足见子弹的动能。 将藤甲拆下来后,里面的棉甲同一部位也被穿透。 翻到里面才看到,这颗子弹竟然击中了一块铁片,使其变得粉碎。 当把棉甲也拿下来后,木人的躯干部分才能看到着弹点。铅弹早已变形,足足陷进木头三寸深,牢牢镶嵌在里面。 倘若没有两层甲的阻挡,倘若不是木头而是血肉之躯…… 毕懋康终于清醒过来,看着靶子的情况,竟然惊呼出声。 “五十步穿双层甲,此枪竟恐怖至斯?” 明军的火绳枪什么德行,毕懋康再清楚没有了。 五十步的距离,假如目标着甲,很有可能就打不穿,基本上就是放了个炮仗。 左梦庚也对新枪十分满意,命令道:“将靶子移到一百米。” 士兵们立刻去了,不一会儿,靶子重新立好。 这一次毕懋康、张继孟都顾不得胡思乱想,紧紧地盯着左梦庚的动作。 左梦庚第二次装弹,瞄准比第一次略长,随即扣动扳机。 这一次毕懋康始终盯着,终于发现了不对。 但来不及问,大家都在关系靶子的情况。 命中是肯定命中了的,因为大家都看到靶子晃动的很明显。 百米之外轻易命中目标,只用了一枪,这是其他火枪想都不敢想的。 两个士兵兴冲冲地扛着靶子跑回来,离着老远呢就喊叫起来。 “千座,打中啦。命中胸口,依旧穿透两层甲。” 左梦庚还未如何,其他人纷纷振臂高呼。 百米距离可以穿透两层甲的火枪,即使是最不懂打仗的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是检查靶子,毕懋康亲自动手。越看越是心惊,手都是抖的。 “这是神兵啊!有此利器,何惧东虏?” 试枪并没有到此为止。 一百五十米、两百米、两百五十米…… 最远距离,靶子竟然放到了四百米外。 随着距离的增加,命中率直线下降。但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这是距离增加下瞄准不易造成的,并非是新枪精准度的问题。 四百米五枪命中一枪,这个效率已经足够实战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火枪不是打精准射击的,而是依靠数量进行覆盖打击的。 单独一杆火枪命中率不行,但一百支呢、一千支呢? 都不需要仔细瞄准,光靠覆盖就可以打击四百米外的敌人,在这个时代就是无解的。 毕懋康老泪纵横,再也忍耐不住。 “此物到底如何做成?” 他最关心的,就是火帽。 新枪的里里外外他都看过了,自忖不靠左梦庚也可以做的出来。唯独火帽让他无能为力,雷酸汞他听都没有听过。 左梦庚心肠冷硬,不为所动。 “东郊公,此乃我后营绝密,不可外泄。” 毕懋康须发皆张,怒不可遏。 “你可知此枪、此物之利,可解辽东危局乎?” 左梦庚明白了,轻叹一声,挥挥手,让不相干的人都退的远了些。 “东郊公,晚辈曾在辽东军中。您真的以为,辽东危局真是兵甲不利吗?” 不等毕懋康再说什么,他继续道:“无论何时,决定战争胜负的都是人。这个大明的人不行了,给他们再好的武器也是无用。” 毕懋康定定地看着左梦庚,隐隐间明白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学生。 结果张继孟淡然若素的样子,更加让他心惊。 没有得到答案,毕懋康意兴阑珊地走了。 目视着这个老人蹒跚的背影,柳一元有些紧张。 “此老不会向朝廷告发我等吧?” 左梦庚也不敢下定论,但他信得过张继孟。 “咱们多加留意就是了。” 如果毕懋康真要告发他们,那就对不住了。 为了这么多人的安危,哪怕毕懋康乃青史留名之辈,左梦庚也下得去狠手。 他却不知道,回程中的毕懋康和张继孟,正在进行一番严肃的对话。 时空赏活动参与 1,活动时间:2021年9月28日至2021年10月31日2,活动简介:用户购买一张虚拟游客证,随机赠送一款实体奖品,每次必得,同时产生一张月票,此月票可参与双倍月票活动。 3,参与方式:活动期间,活动入口放置于指定作品的作品详情页悬浮球、作品末页、作品工具栏悬浮球等位置,并将不定期放入作品彩蛋章内。 4,本作品已经参与该活动,大家可参与,获得奖品。 《明左》时空赏活动参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5章 求知 “你都知道?” 马车中,毕懋康的神色很复杂。有气愤、有失望、有恐慌,也有些古怪。 张继孟知道老师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没必要说假话。 “学生为临清兵备道,岂能不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在毕懋康看来,张继孟在玩火。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身败名裂。 张继孟倒也坦然。 “此乃诸公共愿。” 在政坛上能够完全按照自己想法行事的,只有最顶层的那些大佬。其余的,都必须在自己身处的势力范围内听命行事。 毕懋康愕然。 他原以为是张继孟胆大包天,却没有想到背后另有其人。 张继孟更是道:“老师没发觉吗?东昌知府、临清知州,均有深意啊。” 他不说,毕懋康还真的没有深思。经他点醒,毕懋康才发觉某些人不知不觉中竟然布下了如此缜密的局。 政坛之中,历来习惯是看上而不看下。 只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要想掌握更大的权力,就必须进入中枢,登阁拜相才是人臣巅峰。 虽然大明对于地方行政多有考量,但若干个地方官的任免,很多时候还真的很难被察觉到猫腻。 可就是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东林党已经掌握了临清这个重镇的控制权。并且在几位主官的掩护下,有个弱小的野心正在萌芽。 “诸公皆为君子,素以忠君报国为己任,焉可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毕懋康想不通。 怎么辞官归乡几年,再出来,往日里的老人都变了呢? 张继孟苦笑,但也不回避。 “老师,我等也原以为新君登基,万象涤新。然而今日之朝堂,诸般风波您也尽看在眼中。此时此日,和昔年有何区别?” 不待毕懋康说什么,张继孟发出了感慨。 “诸公皆在临清时,那少年曾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他说,决定皇帝怎么做的,不是皇帝的性格和才干,而是皇帝屁股下面的那张椅子。自古至今,没有一个皇帝会舍弃手中的权力,也没有一个皇帝不吸食天下血肉而肥己的。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理所当然把这个天下间的一切都当成自己的,自然予取予求,又岂会在乎万民哀嚎、草芥艰辛?” 毕懋康安静了。 他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突然问道:“那少年说的是天下,而不是朝廷?” 张继孟回忆着左梦庚的话,道:“他曾有一番言论。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听到这番话,毕懋康眼中冒出精光,不禁击节。 “诚哉斯言!” 居然从毕懋康的嘴里听到赞扬,这让张继孟大为振奋,赶紧接着说起左梦庚的言论。 “那少年曾道,国与国亦是不同。一家一姓之国,和天下万民之国不可同日而语。一曰君王私有,罔顾苍生;一曰家国天下,匹夫有责。今日理应救者,乃天下万民之国,而非一家一姓之国。” 毕懋康听的热血沸腾。 千万不要以为左梦庚的话很出格,实际上他的很多言论就是这个时期明人自己说的。 思想大变革时期,许多思想和言论充塞社会,时人司空见惯,并不觉惊奇。 只不过在顾炎武的亡国和亡天下的粗浅论断之外,左梦庚对国家多做了一层诠释。 他把封建君王视为私有的朝廷和万民共有的国家区分开来,也是为自己的作为寻找合理性。 毕懋康又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地道:“东林之辈,擅口舌而轻实践,非成事之机。汝与之行此险要,只怕难逃覆辙。” 他是想起了自己的老师李廷机。 对的,就是那位历史上写辞呈最多的庙祝阁老。 万历年间,东林党要推李三才、郭正域入阁,为此发动舆论,掀起骂战。 李廷机脸皮薄,受不了,只想辞职了事。不愿意被万历驱使,和东林交恶。 结果万历不许,李廷机一气之下,就搬到了寺庙里居住,什么也不干,只写辞呈。 前前后后五年时间,他一共写了123封辞呈。 万历也是个心硬的,就是不批。 最后李廷机彻底崩溃,顶着抗旨的罪名,自作主张地跑回老家去了。 难得的是没有被万历追究,居然平安无事。 与毕懋康说起朝局时,对皇帝、对东林党,李廷机可谓是满腹怨言。 加上这些年亲眼所见,毕懋康也觉着东林党打嘴炮一流,惯会作对,却鲜有实事,不得不提醒张继孟一句。 张继孟却呵呵一笑,话里藏锋。 “彼东林而非此东林,又或者说,不如弄个新东林。” 一股电流刺激的毕懋康寒毛皆竖,浑然没有想到张继孟等人野心如此之大。 可仔细品味一番,此举却是大善。 东林已经烂了,再抱着这颗烂树,除了跟着腐朽,也不会有什么伟业。 何不如另起炉灶呢? “因此尔等舍弃中枢,专攻地方?” 中枢就是个烂泥塘,加上皇帝只玩权谋而无大格局,留在中枢甭想做什么出来。 这些时日,刘宗周、侯恂等人与临清这边书信往来,言语之中都隐晦地表达了对新君和朝廷的失望。 尤其是刘宗周,日子颇为难过。 让左梦庚说着了。 他的那篇奏疏上去,崇祯看了之后就给扔到一边,完全不当回事。 刘宗周在顺天府尹的位子上,除了整顿整顿京师治安外,几次讨论朝政都被崇祯给无视了。 这让他倍感苍凉,隐隐萌生去意。 至此,大家赫然发现,抛开中枢,在地方上经营一隅,反而能够放得开手脚。 反正大明从南到北到处都乱糟糟的,造反作乱的事儿时有发生。朝廷对地方的控制,省一级还好,到了下面的州府已经有些顾不上了。 要是万历年间,三个东林党人把持东昌一府大权,简直不可想象。 可现如今,就因为钞关码头修缮的又快又好,迅速恢复了对京师的供应,朝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或许在中枢的那些大佬想来,区区知府、知州等撮尔小官,要想拿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却不想想,一旦天长日久,这些人扎根日深。再想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最主要的是,朝廷的那些大佬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几个低级文官的背后,还藏着一个暂时不起眼的武将。 现在几位文官在给左梦庚打掩护,假以时日,待左梦庚实力足够,一切就要反过来了。 毕懋康回到住所,久久难以平静。 新式火枪的震撼场景始终回荡在他的脑海里,那个少年野心勃勃的模样也令人惊慑。 可同样的,风雨飘摇的江山更是让他阴郁。 他的人生很长了,经历也很多。 正因为经历的多,所以才更加知道,大明的问题真的是积重难返。 以往他希望通过造出更好的枪炮来帮助大明抵御外敌内患,不过是无能为力之下的一点点奢望罢了。 辽东明军装备了那么多的火器,结果还是不能平灭东虏,反而节节败退。 本来他觉着是火器不够好,想要在这个方面继续努力。因此得知有人造出了燧发枪,才会那么欣喜。 可见到了比燧发枪还要先进的武器,但那个少年的话却将他的最后一点奢望都给抹平了。 人不行,再好的武器也是无用。 午夜辗转,反侧难眠。 毕懋康觉着,自己应该去找一个答案。 一个解决这天下、这苍生、这江山的答案。 第二日,他早早爬起,没有惊动张继孟,独自前往了后营。 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对是错,但在看不到其他希望的时候,任何一点微弱的光亮都吸引着他扑过去。 军营越来越近,已然能够感受到不同于别处的气韵。 一队队整齐的士兵,迈着齐刷刷的步伐从马车旁跑过,踏起的尘烟风卷云从,气吞万里如虎。 跑动间,带队的军官猛地高喝道:“都有了,预备……唱!” 刹那间,所有的士兵纷纷引吭高歌,一种从未听过的腔调从四面八方席卷毕懋康的所有感觉。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长江黄河养育了我……打仗为人民……我是一个兵……” 毕懋康从未听过这样的歌,朴实直白的歌词又是那么的唤人心神。 唱着这样的歌的军队,心里应该有百姓吧! 第86章 毕懋康见闻录(1) 军营的大门敞开着,一队队士兵高唱着歌曲正在野外拉练。 毕懋康准备进入,但是被拦住了。 “老先生,您不能入内。” 卫兵虽然神情严肃,挎着弯刀,但是言语很是礼貌。 “老先生”的称呼令毕懋康颇为意外,仔细品味,发觉很是不错。 他笑道:“老夫是毕懋康,昨日和你们千座见过。” 卫兵并不通融。 “您不是本营士兵,未经通传,不得入内。” 吃了闭门羹,毕懋康挠挠头,对后营的军纪不禁大为改观。 他的仆人却不容主子受辱,上前一步,喝骂道:“你这丘八,可知我家主人身份?倘若被你家千座知晓,扒了你的皮。” 那卫兵反而轻蔑地看过来。 “我家千座说了,这军营风能进、雨能进,皇帝不经通传都不能进。这位老先生比皇帝还要高贵吗?” 此言一出,人人变色。但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着实令人心悸。 毕懋康注意到,在门口的里侧,有一座很高的哨塔。上面也有士兵站岗,不同的是,那上面的士兵已经换上了昨日他们试验过的新式火枪。 火枪可以远程攻击,因此在哨塔上足以控制营门。 就凭卫兵的一席话,如果有人敢硬闯,恐怕哨塔真的会直接开枪。 毕懋康是来探究的,不是来问罪的,所以心平气和。 “如此,便请通报贵军千座,就说毕懋康来访。” 那卫兵却没有入内,而是朝里面招招手,另有一个士兵上前。两人耳语一番,那士兵快速入内。 毕懋康勃然变色。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另一个士兵之前在何处。 也就是说,这个营门其实是有三个人在把守。 他只注意到了卫兵和哨兵,却不知暗处还藏着一个。 这要是敌军摸营,哪怕能够解决掉卫兵和哨兵,也必然会被暗哨发现示警,导致偷袭功亏一篑。 那个少年,治军如斯,着实恐怖。 很快地,军营里人影匆匆,左梦庚亲自迎了出来。 “昨日一别,还以为东郊公弃我而去。今日重见,幸莫大焉啊。” 毕懋康可笑不出来。 “你做的事,我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我想在你这里走一走,看一看,行否?” 左梦庚很痛快。 “除了火药工厂,东郊公想看什么都行。” 见他心怀坦荡的模样,连禁忌都直白说出,毕懋康也不禁有些服气了。 这些年见识过无数人物,久负盛名之辈不知凡几。然胸怀广博如此之辈,绝无仅有。 “那带我到处看看吧。” 毕懋康的仆人被安排着休息去了,左梦庚亲自陪着他,漫步在军营里。 左梦庚深知,此时的毕懋康显然到了思想转折的关键时期。 能不能收获这个人才,全在今日。 最重要的,是让毕懋康看到这一小方天地和腐朽的大明,究竟有什么不同。 军营一进来,就是长长的步道。 十分的宽阔平整,两边竖立着许多招牌,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字。 毕懋康也不说话,一个个看过去,发觉上面的内容是那么的平白,又是那么的发人深思。 【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莫忘昨日艰苦,当为百姓而战!】 “都是你想的?” 左梦庚怎敢承功。 “这不是至理吗?” 难的是将这些至理总结出来,并且付诸实施的那些人。 他只不过是在向那些伟人学习,不敢或忘。 “自古以来,新朝建立,无不是吊民伐罪,身负民望。明白这一点的人很多,但没有哪个王朝能够坚持下来。” 对毕懋康的话,左梦庚并不认同。 “那些王朝真的是为了百姓吗?天下大乱之际,不过喊一句口号,拉拢民心罢了。充斥量只是让百姓吃得上饭,饿不死而已。” 毕懋康哑然失笑。 “小子大言不惭,你以为让百姓都吃上饭,是那么容易的吗?” 左梦庚锋芒毕露。 “再难也要去做,任何一个王朝、任何一个国家,一旦失去了百姓这个根基,那就是空中楼阁、风中沙土,灰飞烟灭只在顷刻。” 毕懋康被他的锋锐逼得无法直面,怔怔道:“千百年来,无数仁人志士都想做到这一点。可嘴上说说容易,想要做到,不知多少艰辛啊。” 说是没用的,还得让老人家实地感受。 “东郊公不妨仔细看看。” 两人已经走到了校场,这里同样有士兵们在训练。 有的在走队列,有的则人手一根长长的木棒,平举着顶在右肩上,另一头居然还用绳子拴了石块吊着。 明显可以看到,有的士兵已经手臂酸麻,木棒不停晃动了。但是没有人放下,始终咬牙坚持着。 “他们在做什么?” 毕懋康从未见过这等训练方法。 “他们在练习射击的稳定性。手持火枪射击时,枪是会晃动的。可枪口上下左右晃动一点点,到了百米之外,就是天差地别。要想打得准,稳定性很重要。” 怕毕懋康不懂,左梦庚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出来。 两条从枪口出发的扇形线条,令毕懋康恍然大悟。 “你连这个都注意到了?不错不错。这下我倒是很期待,你的士兵上了沙场,碰到东虏时的模样了。” 女真人? 左梦庚还真的不放在眼中。 校场上的训练并不安静,另一边同样手持木棍的士兵就喊杀声震天。 “一、二、刺!” “杀!” 士兵们冲天的爆喝中,木棍奋力前刺。完成这个动作后,就再重复一遍又一遍。 有教官还游走于他们的中间,不停喝问。 “你们从哪儿来?” 士兵们的回答整齐划一。 “平民百姓。” “你们的身后是谁?” “父母妻儿!” “你们要做什么?” “保家卫国!” 狂风巨浪一样的声势席卷而来,竟令毕懋康不由得倒退,幸好被左梦庚扶住了。 “当兵不为吃饷……当兵只为保家卫国……倘若天下武人皆有此心,何愁不胜啊?” 左梦庚没说什么,即使毕懋康也知道,指望大明军队实现这种境界…… 还不如指望一场天灾让东虏全灭呢。 走过校场,热闹依旧。 一颗大树下,许多士兵都围坐在一起。大树上挂着一个黑板,上面写着许多字和拼音。 一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军人正在讲课。 “这个字读懂,意思就是别人说了什么,你们听明白了。来,跟我读,得……ong……懂!” 士兵们纷纷跟着学,摇头晃脑的,不禁让毕懋康想起了私塾里的孩童。 “他们……竟在读书习字?” 太神奇了。 舞刀弄枪、杀人放火的丘八,居然在读书识字。 毕懋康觉着一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左梦庚却很骄傲。 “是的,晚辈的要求,全军上下,必须都要读书识字。学识不好,会影响到升迁,做不了军官。” 毕懋康想不通。 “左右不过是厮杀汉,读书识字又有何用?” 左梦庚觉着,有必要让这位老先生改变对军队的看法。 “谁说军人就不需要读书识字了?不识字,地图摆在眼前都不认识,还怎么指挥打仗?古之名将,孙武、韩信、李靖等,哪个不是文武双全之辈?” 他又道:“再说了,难道这些人还一辈子都打仗吗?等到了一定的年纪,无法继续做军人了,也得有一技之长吧?读些书,认识些字,不管干什么、学什么都要快的多。” 见了两面,毕懋康已经知道这少年胆子大,却没有想到大到如此地步。 “国朝有规,军户世代相传,焉可擅离?” 左梦庚的军人性子,也不是个耐烦好好解释的。 “这里晚辈说了算。” 毕懋康头一回见到这么霸道的人,刚想要劝说两句。 “杀!!!!” 校场方向传来的滚滚煞气,让他明智地闭了嘴。 这个少年,确实可以做主。 第87章 毕懋康见闻录(2)【补終於有時間了万赏加更】 毕懋康去过军营,见识过明军是什么样子的。 而后营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后营里到处都充满了活跃的气氛。 “你这后营,几日一训?” 左梦庚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日日皆训,不得懈怠。” 毕懋康惊了。 “每日皆训,士卒焉能承受?你不怕出乱子吗?” 左梦庚指着那些英姿勃发的士兵,反问道:“东郊公,您看看这些士兵。他们吃的饱、穿的暖,军饷按时核发,家人衣食无忧,又知晓为何而战。您说,他们还会不愿意训练吗?” 明军为何不能日日训练? 一是将领懒惰,贪图享受。 将领都不愿意顶风冒雪吃苦,又怎么强求士兵这么做? 二来明军士兵吃穿用度被克扣的非常厉害,即使是明初的士兵在营养上都严重不足。 身体素质不好的情况下,每日皆练的话,士兵肯定承受不住。 哪怕资本不足,在军事方面左梦庚也从不吝啬。后营的士兵,可是每日三餐的,而且餐费充足,身体全都养的棒棒的。 第三,就是明军的士兵没有思想附身。 他们当兵,只因本就是军户,干不了别的。即使是募兵而来的,也只是为了当兵吃饷,填饱肚子。 既然是为了自己,又怎么愿意去吃苦耐劳,磨砺技艺呢? 左梦庚太了解拥有思想的军队是多么的伟大,所以建军之初,别的都可以靠后,唯独思想灌输当先。 这也是后营可以每日皆练,实力突飞猛进的原因。 也许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但左梦庚很清楚,只需给他一年的时间,待后营装备完全后,以三千人之数硬撼数万大军都不在话下。 又向前走,又有一块空地,也有百十来个兵。 不过这些人却没有走队列,也没有练习持枪,更是没有练习刺杀。而是围着一辆大车,正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 毕懋康看着好奇,就信步走了过去。 左梦庚为他介绍。 “这是后营总后大队的后勤中队,如今只有这些人。他们正在研究粮草输送和工程架设的问题。” 工科男就是这样,一旦听到不懂的,一定会问。 “工程架设?” 左梦庚用了这个时代的词汇来解释。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大军行进中,道路状况非常重要,很影响行军速度和粮草运输。所以晚辈在后营里成立了这样的军种,专司其职。” 听到运输粮草居然都要自成一军,而不是动用民夫,毕懋康追问道:“此举有何益处?” 左梦庚解释的很细致。 “因为是专司其职的军种,那么他们日常要做的,就是要不断研究,怎么加快运输速度、怎么减少路途消耗、怎么最快最好地供应全军消耗。一旦做好了这些,战场上的士兵就可以不用饿肚子、不用管其他的,专心作战就行。大军供应有所保障,打胜仗才更加容易。” 他还补充了一句。 “此举还不劳民伤财。” 历代王朝打仗时,也是百姓最苦的时候。 不但要抛弃田地里的活、荒废了庄稼,朝廷还不给补偿。甚至为大军运输粮草,还要自备干粮。 受伤了也得不到抚恤,看病治伤同样是一笔负担。 每次作战,这些民夫的损伤一点都不比前线的军队少。 毕懋康当然知晓不用征发民夫意味着什么。 可朝廷那么多文官武将,又有谁想过为此成立专业军种呢? 两人走到近处,被士兵们发现,却没有人惊惶。 毕懋康注意到,士兵们和左梦庚打招呼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亲切。 这是一个爱兵如子也深得士兵爱戴的主将。 这样的将军,威望之高根本不用怀疑。沙场之上,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都会愿意为他慷慨赴死。 毕懋康已经能够想象到,左梦庚令旗一挥,千军万马赴汤蹈火、摧枯拉朽的场面了。 张延也在。 “千座,俺们遵照您的提示,正在研究怎么改进大车。” 他把左梦庚和毕懋康让到大车旁,指给他们看。 “俺去求了老木匠,给车轴这里做了一个插销。一旦拔掉插销,两个轮子就能卸下来。” 有士兵给演示,果然很方便就将车轮给拆掉了。 毕懋康不解。 “大车是用来输送粮草的,把车轮卸掉岂不是无用了?” 张延不认识毕懋康,但见左梦庚态度恭敬,也不敢怠慢。 “这位老大人有所不知。倘若于路上运输,当然需要车轮。可想要过河,就得有桥。但桥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咱们就得想办法自己造桥。这个大车做了改进,车板更大更平。卸了车轮后,往水里一扔,就能当木筏使了。” 毕懋康是南方人,当然见过木筏。见了大车的长宽度,就知道是能够在水中载人载货的。 “当真是奇思妙想,如此遇到河流阻路,却也不用停滞不前了。” 张延很是骄傲。 “还不止如此呢。千座说,光能当筏子用还不够。毕竟大军行进,只靠筏子来回输送,速度慢不说,还很混乱。于是俺们大家伙琢磨了一番,在每辆大车的侧面,都装了这样的钩子。到时候几辆、几十辆大车一起推入水中,把这些钩子连接在一起,就成了浮桥。人员物资尽可直接通过,如同路上行军。” 看来左梦庚教给他们的东西,他们都记住了,并且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还创造出了新玩意儿。 当初左梦庚第一次对总后大队训话的时候,就说过这样的话。 “看到运河的时候,你们身为工程兵,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 “当然是多架几座浮桥,好让大军快速通过。” 士兵们牢牢记住,并且已经想出了不错的办法。 左梦庚很关心,问道:“你们试过没有?” 果然还是有问题的。 张延道:“俺们去河里试过,发现浮桥上面走人还成,可运送物资却不成,浮桥会下沉。” 为何如此,左梦庚当然清楚。 大车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以大车车板的面积,普通人站在上面还能撑住。但只要超过一定的重量,下沉是一定的。 这个问题,左梦庚一时也想不到解决方案,只能给些思路。 “你们看看,能否可以将车辕用螺丝做成活动的。要搭浮桥的时候,车辕也可以拆下来,立在水中做支柱?” 现如今的大车车辕都是钉死的,如果改成可拆卸的,自然可以增加用途。 有个士兵道:“水浅还成,水深的话用处不大。” “这只是权宜之计,大江大河搭建浮桥也不现实。” 即使在后世,数百米宽的河流搭建浮桥都是难题。 他还有一个想法。 “你们回头琢磨琢磨,是否可以做些皮囊?平时叠起来放着,要做浮桥的时候,就往里面吹气,然后绑在浮桥两旁。” 陕西那边的人会做羊皮筏子,连洪流滔滔的黄河上都能用,寻常的河流自然无碍。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不懂空气浮力的原理,但也知道左梦庚说的是什么。 大家忙记在心里,继续讨论去了。 毕懋康随着左梦庚离去,看着军官和士兵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场面,感触颇深。 “将校不威压下属,下属畅所欲言,贵军容貌,当世一奇啊!” 左梦庚走在一旁,闻言轻笑。 “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在战场上都是一个整体。只有团结一心,发挥最大的力量,才能取得胜利。倘若将军把士兵当成奴才,士兵视将领如仇寇。只怕还未和敌人交手,自己就乱了阵脚。我军以官兵平等为宗旨,除了职位不同,大家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真正的平等是不可能的,但是让士兵感受到尊重,积极参与军队建设,绝对是强军的不二法门。 如果之前左梦庚说这种话,毕懋康一定觉着是天方夜谭。但现在他实地看过了,感受过了,感触最为深刻。 第88章 毕懋康见闻录(3) 其实让普通士兵也参与军队事务,最大的好处就是增强士兵的主人翁意识。 再配合上下透明的交流和沟通,会让战时任何一个士兵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这样打起仗来,每个人、每个部队都分工明确,有条不紊,配合上足够强大的意志力、荣誉感,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这也是后世我军从胜利走向胜利的重要原因。 什么听号才能撤退啊、团长故意不吹号啊,恶心黑罢了。 当然,这么高深的道理,左梦庚没必要说给毕懋康。 后营的军营和别处的军营完全不同,可看的东西太多了。 走过校场,到了后面,一排排整齐的房舍也让毕懋康啧啧称奇。 “你这里的规矩,连房子都得遵守啊。” 左梦庚哈哈大笑。 “东郊公有所不知,这里的房子都是新盖的。因此可以统一规划,达到最大的利用效果。” 正说间,却发现前面一处发生了争执。 两拨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因为什么,嗓门很大。 左梦庚走过去,问道:“发生了何事?” 众人看到他,纷纷敬礼,左梦庚也回礼。 一个士兵道:“千座,我们是军务司内勤处的,正在奉命检查各部内务。他们这个小队的宿舍有脏乱差的情况,却不知道悔改。” 左梦庚看过去,另一拨人也有话说。 “千座,俺是第一大队第三中队第八小队小队正梁二万。他们这些人就是故意的,到处找茬,专门跟俺们过不去。” 内勤处的士兵却很坚持。 “你们的内务根本不达标,对你们进行通报批评是必须的。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那人举起手,原来戴着白色的棉布手套。此时手指的部分有一大块很明显的黑污,分外扎眼。 他继续道:“你们的窗户根本没有擦干净,还想抵赖吗?” 毕懋康在一旁看着,才发现那些什么内勤处的士兵,人人都带着白棉手套,手里还端着纸本,一边说一边记录着什么。 梁二万梗着脖子,还是不服气。 “一个破窗户,脏就脏了,俺们又不睡在上面。这你们都要管,还让不让活了?” 这一次不等内勤处说话,左梦庚开口了。 “把窗户擦干净很难吗?” 梁二万吓了一跳,赶紧解释。 “千座,弟兄们训练了一天,累的都没力气了。要是还干这干那的,非得把人累死不可。” 左梦庚凝视着他。 “那为何别的小队做到了,也没有累死?” 梁二万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可心里又十分别扭,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爆发了。 “俺就是想不通,不就是当兵嘛。能打仗就行了呗?咋还连俺们咋睡觉、被子咋叠都要管呢?擦窗户,那不是老娘们的事儿嘛?” 这是刺头兵,太寻常了。 别人头疼生气的时候,左梦庚很平静。 “你连被子都叠不好,你能打好仗吗?军人,打仗是最难的一关。因为做不好,命就没了。叠被子虽然简单,可这么简单的军令你都不愿意执行,到了战场上,你还能干好更难的事吗?” “我……” 梁二万想说他可以,但对上左梦庚老虎一般的眼睛,愣是憋回去了。 左梦庚的话,既是说给他的,也是说给第八小队的所有士兵。 “叠好被子、整理好内务,最大的好处就是会让你们所处的地方变得干净。人变干净了,地方变干净了,就能少生病。你们一个人病了没关系,要是都病了呢?那还打什么仗?即使不为你们自己考虑,是不是要为别人考虑?拖累了战友,是件很值得夸赞的事吗?” 一群人被训的抬不起头,梁二万眼珠子都红了。 “千座,人变干净了,真的会少生病?” 左梦庚指着他。 “那要问问你自己,还有你看到的。这座军营里,现在生病的人多吗?你们流浪的时候,又有多少生病的?” 这个时代的人,卫生观念很差劲,也不怎么会将卫生和生病联系到一起。 此时被左梦庚一说,大家再仔细回想,到了军营后,生病的情况似乎确实少了许多。偶尔有几个头疼脑热的,也没有变成一大片人跟着病倒。 以往大家都不在意,并没有往卫生方面想。 可到了军营后,大家除了吃住比以往好些外,也就是卫生和训练搞的勤快。 训练人会累,只会增加患病的几率。 那么也就是说,左梦庚所言,其实是对的。 一想到卫生关系到病患,梁二万等人全都慌了神,态度立刻转变了。 “千座,俺们错了,俺们立刻改,保证今后不会再犯了。” 左梦庚点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你们今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还有,针对这次的错误,你们每个人回去之后写五十字的检讨,我亲自检查。” “啊……” 一听说要写检讨,三十来号人全都叫苦不迭。 “千座,要不您罚俺们跑圈好了。多少圈都行,就是别写检讨。” 左梦庚脸一板,不容辩驳。 “这是军令,完不成执行军法。” 一群人垂头丧气,比杀头还要难受。 这还不算完,左梦庚又道:“因为你们的错误,这个月的优秀小队称号没了。” 这一下,士兵们全都呼吸急促起来。 每个月的评比,可是大家最在乎的事。 谁不想比别人更优秀? 一想到别人得了荣誉和夸赞,在自己等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德行,大家伙的血就往脑子里冲。 可是没办法,失去的东西,只有加倍努力才能赢回来。 一段插曲过后,毕懋康看的有滋有味。 “你这里的规矩森严,比皇宫大内还要厉害。走,带我去看看,你是怎么教人家叠被子的。” 毕懋康随便选了一个士兵宿舍走入其中,然后就看到了炕上一排排的豆腐块。 他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怀疑是做梦了。 “为何要做到如此极致?” 他注意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宿舍,不但被子都被叠的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有着固定的秩序。就连士兵们使用的毛巾,都必须按照一定的方式悬挂。 多少豪门大家,号称规矩严谨。 和这里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毕懋康不信左梦庚能做到这么绝,一连跑了好几个屋舍,还是随机乱跑的。结果赫然发现,所有的屋子都一样。 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一直在进出同一间屋子。 直到毕懋康走累了,也接受了现实,左梦庚才道出缘由。 “其实这也是培养士兵遵守军纪的一种办法,除此之外,也是在折腾士兵们的精力,让他们不要胡思乱想。” 见毕懋康不懂,左梦庚透露的更多一些。 “人不能闲,闲了就会惹是生非,而且想法也会变多。更何况,军营里全是男人。这帮壮小伙精力旺盛,不好好发泄出来,很容易出事。” “呃……你倒是老谋深算。” 毕懋康失笑,手指点着左梦庚,但第一次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欣赏。 那些丘八们什么德行,毕懋康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大明到处生乱,可官军剿匪之余,表现的比土匪还要可怕。 许多地方明明没有被乱匪涂炭,可等官军过后,立刻成了人间地狱。 对于军纪败坏一事,大明的帝王、士大夫们,虽然有痛心疾首,但一来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二来升斗小民的生死安危,他们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别看他们整日里天下苍生如何如何、民心如何如何,实际上苍生如何、民心如何,他们根本就不懂得。 只不过拿来做口号,捞取政治资本罢了。 对于明军的军纪败坏,他们更多的是推给武将,要么就拿丘八粗鲁说事。 当左梦庚从人性的角度来解决军纪问题时,毕懋康除了佩服,也只能是赞赏了。 第89章 毕懋康见闻录(4) “你的这些兵呀,竟然不愿意写什么检讨,宁可受罚都不愿意,哈哈哈哈。真是一帮傻子,连哪个轻巧都不知道。” 漫步在军营中,毕懋康似乎年轻了许多。说笑起来,闲舒自然,显然已经开始享受这里的氛围了。 “都是一些粗人,识字速度很慢,当然很怕写检讨。不过这正是我的目的,让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多掌握一些文字。” 这种新奇的识字方式,毕懋康从未见过。但仔细一想,颇有道理。 过了士兵宿舍,后面就是营部了。 这里人很多,但明显感觉到这里的人素质完全不同。 “这些人之前多是秀才、童生,本身就是读书人。经过初步训练后,转变也比一般的士兵要快。” 读书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那一百多秀才、童生,在经过初步训练后,左梦庚选择了二十几个补充到了营部里面。 其他各营的文化程度差点没有关系,营部可不行。 这里是全军大脑,掌握着全军的命运。 毕懋康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各个门口的牌子,很是好奇。 “这参谋司是做什么呢?” 他很确定,明军里是没有这样机构的。 “参谋司的主要职责,是根据获取的情报,以及敌我双方态势,结合地理、天气、实力等诸多条件,制定出最合理的作战计划,以供主将选择的部门。” “嗯?” 毕懋康惊了。 “打仗不是要靠将领运筹帷幄,好好发挥奇谋妙计才成吗?” 科普也是很累的,但左梦庚还得做。 “东郊公,战争其实是一门十分严谨的科学。敌人也不是傻子,哪有那么多奇谋妙计给你施展?大多数时候的战争,都是针锋相对的正面对决。即使有用到计谋、策略的时候,一群人策划也总比一个人要完善的多。毕竟一人计短、众人智长嘛。” 毕懋康眼神里满是异彩,显然被说服了。 “走,去看看。” 参谋司里热闹异常,一大堆人凑在一起,正一边干活一边争论着什么。 “这不对,纸马巷全长五里。按照等比例,应该这么长才对。你这都弄的和长城一样了,得改。” “怎么可能?俺们亲自测量过的,就是这个比例。” “那也是你们测量错了。” 众人中间,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好大的木框子。里面放满了沙石、泥土,有些已经被垒成了山岭的模样。有的地方则挖出了一道曲曲折折的小沟,不知道代表什么。 看到栩栩如生的地貌,毕懋康吃惊地趴在上面,仔仔细细地看着。 “这是何物?” 柳一元正好在。 “东郊公,这是沙盘。用缩小比例的办法来还原一处地方的地形地貌,可以做到逼真。这是千座教给我们的,不过我们也是初学,还不熟练。” 毕懋康这个工科男,看到了这等东西,禁不住搓手,显然是犯瘾了。 “有这等神器,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架桥铺路,岂不是事半功倍?” 众人哈哈大笑。 “本来就是如此。” 左梦庚也看了一眼沙盘。 老实说,很粗糙,而且许多地方明显不对。 不过这帮家伙上手也才一个月不到,能有这个水平,已经算是进步神速了。 他对沙盘制成什么样,并不太在意。 他关心的是另一方面。 “你们参谋司和侦查大队的地图测绘搞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柳一元和参谋司的人就很苦恼。 “我们遵照千座的命令,跑遍了临清周围许多地方,运用所学的知识进行测绘。可咱们这儿的地形都太平坦了,没法把山地高低差的技术运用进去。” 这就是左梦庚要在营部多用读书人的原因。 参谋和侦察,肯定对军人的素质要求很高。 最起码地图测绘这种东西,饱读诗书的人和目不识丁的人比起来,学习的速度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参谋司还好,全都是由读书人组成。而侦查大队里,则大部分是新兵。 两边在技能的学习上,差别已经出来了。 那些进入侦察大队的读书人,如今都开始担当起底层军官了。 左梦庚检查了他们测绘的地图,和沙盘一样,同样有许多不足之处。 有些是他们学艺不精,而有些则是技术限制。 既然来都来了,左梦庚顺道教学。 他让人去弄了材料,当着大家的面很快就制作出了工具。 “你们看,这种东西叫做水平仪。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让你们很快测量出高低的区别。尤其是山地,有这个东西就能够让地图变的更加立体。下面,我来教你们具体用法。” 简易水平仪的制作非常简单。 先做出两个规格较大的半圆仪,再找两根木杆和一段细绳、两条短绳,再加两块石头。 短绳绑上石头,就是最简单的重力垂,可以以此为依据让木棍完全竖直插入土中。 测量时需三个人,其中两人各用一根木杆测点,另一人做标记。 首先在坡面上确定一个基点,把一木杆竖直立在基点上,拉直细绳,另一木杆也竖直立在坡面上,并根据半圆仪上重力锤线的指标上下移动。 当两个半圆仪上的重力锤线都与90度线重合时,则两根木杆所立的点等高。 然后,做好标记,把第一根木杆移到所测定的点上,第二根木杆向前移动一段距离。 用同样方法测出第三点。 如此进行下去,每隔一段距离测定一个等高点,其连线就是一条环山等高线。 左梦庚只带着他们试了一回,他们就记住了。 毕懋康全程不语,只是默默看着。 一直到离开的时候,他才问道:“这个测绘,如此麻烦,究竟有何效用?” 左梦庚用手比划着,给他解释。 “许多地形,我们都需要实地看过了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而且很多时候因为人眼有限,往往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实的。而用了等高线之后,就可以在地图上呈现出地形的精准模样。将领在指挥作战时,一看地图,就知道战场是什么样的了,排兵布阵也就容易的多。” 毕懋康一边听,一边琢磨,但也不是很清楚。 但后营中将学问精制到如此程度,也是他从所未见。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起码这种做法,是将知己做到了极致。 从参谋司出来,已经中午了。 左梦庚干脆道:“东郊公不如随晚辈吃顿便饭,可好?” 毕懋康也感觉到饥肠辘辘了。 “呵呵,客随主便。” 他原以为是随着左梦庚去主将的住处吃,没想到却被左梦庚带到了一处大房子。 离着老远就能看到,数不清的士兵们正在朝这里汇聚。多而不乱,全都排着整齐的队列。 更惊人的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鸦雀无声,安静的只有脚步声。 许多时候,无声的威势更具压迫感。 放在人的身上,能够让那么多人都做到安静,这足以说明一支军队的掌控力是多么的强大。 左梦庚带着毕懋康在人群后面排队,并没有打乱秩序。 毕懋康在一旁观察,发现士兵们看到左梦庚排队,并没有任何的意外表情。 这说明左梦庚平常肯定也是这样的,并没有什么主将威严,更没有做主将优先的事来。 一军主将,平易至斯,何愁军心不归? 人虽然很多,但是动作很快,毕懋康顺利地跟着左梦庚走了进去。 等到了里面发现,其实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而且布局奇特。 进来的门口一侧,是一长排的水池。 水池上面有空心的竹筒从头连到尾,竹筒中有汩汩清水流淌。 竹筒的下面则有很细的小孔,使得清水以很小的流量淌出来。 所有的士兵都要走到这里,用水净了手,才会再往里走。 见左梦庚也这么做了,毕懋康便跟着学,发觉极其方便。 一般只有在大户人家的主人才会做的净手,在这里居然人人都要做。 再穿过一道小门,眼前的情形令毕懋康无比震撼。 放眼看去,只见宫殿一般广阔的空间里,此时放置着数不清的桌凳。而那些士兵们,正围坐在不同的桌子上,闷头吃饭。 除了碗筷搅动的声响,依旧听不到话语声。 “东郊公,拿好餐具。” 左梦庚递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盘,又是毕懋康从未见过的东西。 第90章 毕懋康见闻录(5)【补莫渐殇丶逐风万赏加更】 手中的木盘样子古怪,让毕懋康很是新奇。 这木盘并非平板一块,而是中间有许多形状各异的凹槽。 有的是方形,有的是圆形,还有的是长条形,也不知道是作何用处。 显然,这就是餐盘。 用在集体食堂里的好东西,左梦庚没道理不弄。 铝制的餐盘做不出来,木制还是很容易的。 当左梦庚带着毕懋康盛饭装菜的时候,老人家终于明白餐盘的用途了。 如今后营草创,一切粗简,在食堂上也反应了出来。 尽管准备的饭菜数量很多,但种类十分的单一。 主食有两种,粟米饭和杂面馒头。 白面馒头? 想多了。 左梦庚可没有那么多钱。 至于菜蔬上,那就更惨不忍睹了。 白菜,只有白菜。 炖的白菜还有腌制的泡白菜,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左梦庚都怀疑这是韩国食堂。 这也是没办法。 冬季见不着什么新鲜菜蔬,只有储存的白菜可是食用。肉什么的就不要想了,根本供应不起这么多军人。 不过炖的菜里是加了荤油的,可以吃出一点荤腥味。 就这已经超出许多百姓人家的生活了,也让士兵们分外满足。 食物本就一般,大锅饭做出来的味道也就那样。 毕懋康吃了两口,实在是难以下咽。 再看左梦庚时,这个少年却吃的狼吞虎咽,似乎他的盘中是什么了不得的美味。 “你本富家子弟,如此安贫乐道,殊为难得。” 左梦庚哈哈一笑。 “这可是不是什么安贫乐道,而是官兵平等。在这军营里,大家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 后营之中,强调最多的东西就是平等。 任何人,甭管有没有钱。哪怕有钱,在军营里也只能保持一致。 外面的好东西,即使有钱自己买也不许带进来。 这个规定,从左梦庚伊始,被严格地执行着。 见毕懋康的饭菜根本没吃几口,左梦庚知道不合老人家胃口,只得道:“剩下的饭菜,让给晚辈好了。” 毕懋康莫名。 “身为君子,岂可食他人所余?” 左梦庚安之若素,并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相比起这些不切实际的规矩,军营中更不许浪费食物。”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食堂的一处角落,突然传来命令声。 “全体都有,背诵诗歌。” 瞬间,所有人都昂扬发声。一首毕懋康自幼就熟知的诗响彻食堂。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毕懋康扭头看去,一时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但是目光却被墙壁上的画给吸引。 不是什么珍品,水准分外普通,但画中所表一清二楚。 炎炎烈日之下,一个疲惫而贫弱的老农正在埋首锄草。豆大的汗珠低落在禾苗上,却顾不得擦拭一下。 画的旁边,《悯农》诗第一次给了毕懋康直冲灵魂的感触。 他拦住了左梦庚的动作,微笑道:“此时想来,老夫还未饱腹,岂能让与你?” 说罢,他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那香甜的样子,似乎正在品尝山珍海味一般。 思想上的进化带给人的快感,才是最淋漓尽致的。一场粗茶淡饭,毕懋康愣是吃完了。 但后续的事情,才让他明白,原来这里走的更远。 看到左梦庚端起餐盘欲走,毕懋康不禁问道:“既已吃完,为何还要拿走?” 左梦庚帮着将他的餐盘也拿了过来。 “东郊公,我们这里,谁吃过的餐具谁要自己清洗。” 听到连餐具都要亲自清洗,毕懋康当真是震的不轻。 他虽不是什么崇尚奢华之辈,但是在家中时,也是奴仆环绕左右。想喝茶,有人沏茗;想吃饭,美食摆好。 毕懋康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进过厨房了。 到底是老人家,左梦庚当然不能让毕懋康真的自己清洗餐具,而是代劳。 待看到那么多士兵真的都是自己清洗餐具,毕懋康才知道这里是真的大为不同。 本来吃过了午饭,左梦庚还要继续带毕懋康参观的,黄宗羲却找了过来。 “财务处那边的账目核算出了问题,新的记账方法大家都不熟练,快点来教教我们。” 财政是重中之重,左梦庚也不敢怠慢,只好将毕懋康托付给一个少尉,由他陪同毕懋康继续参观。 没了左梦庚在身边,毕懋康反而更加惬意。 “你是读书人?” 那中尉第一次面对名人,很是激动。 “晚生栗香筑,乃天启四年河间府秀才。” 毕懋康疑问道:“既是秀才,本该考取功名才是,缘何来到此地,还做了武人?” 栗香筑苦笑连连。 “老大人有所不知,去年畿辅大旱,流民作乱,晚生家中薄田也是颗粒无收。正没奈何处,乱贼跑来毁了家园。迫于无奈,晚生只好带了妻儿四处乞食,几度险死于野。即便如此,两个孩儿也没能保住。晚生和内人流落到此,恰好赶上千座招工。虽然无缚鸡之力,可人总要活着,迫不得已,只好去了码头干活,赚些钱粮,总算熬过了这个冬天。倘若没有千座,晚生一家必然死绝。这份恩情,永世难报。后来千座后营招兵,晚生第一个就报了名。” 毕懋康颇为不解。 “你既受灾,为何不向本地官府求救?你有功名在身,官府岂能不管?” 栗香筑哈哈大笑,笑声中颇为惨烈。 “功名?秀才功名算得什么?除非家资豪富之辈,否则如晚生这等,那些官老爷和地主恶霸恨不得吞了晚生家财。从天启元年至今,晚生从未在学政大人处领过一粒廪米。如晚生这般的士子优待,全都被狗官们贪了个干干净净。” 毕懋康怒火冲天,浑然没有想到官员腐败竟到了如此程度,连读书人都被剥削。 不过很快地,他就冷静了下来。 栗香筑说的情况,他在家时也多有所闻,并非只是畿辅才有。 要不是这样,恐怕也就没有左梦庚的野心勃勃了吧。 “日后你等掌权,切记今日之苦,莫要重蹈覆辙。” 栗香筑一愣,不明白这位科场前辈为何如此言语。 军营看的差不多了,毕懋康注意到了旁边冲天的烟雾。 “走吧,带我去那边看看。” 冶铁所和造枪所始终都是毕懋康最喜欢的地方,这是他擅长的领域。 巨大的水力锻锤旁边,杨贵等人正在听一个年轻人的指挥。 “杨叔,这传输臂太重了,做功效率不高。我建议你们改的短一些、轻一些,这样锻锤还能造的更大一点。” 杨贵等老牌匠人竟没有任何的怨言,立刻动手开始改造锻锤。 毕懋康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手中拿着一张纸,上面画着非常复杂的线条。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文字,看起来十分的玄妙。 “此为何物?” 年轻人细细解释。 “这是力学计算公式,用这个可以有效地计算出水力锻锤的最佳建造规格,提升水力锻锤的效率。” 毕懋康疑惑地问道:“这不是中土学问吧?” 那人痛快道:“此乃西洋学问,被千座引进了来,教给我等。用来计算,果然快捷了许多。以往许多难题,也都迎刃而解。” 毕懋康试探地问道:“你等既为华夏子民,天朝上国,却自甘堕落,习这蛮夷之学,可有不甘?” 年轻人爽朗一笑。 “老大人说笑了。千座说过,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西洋算学更方便更好用,那学了用就是。我中华上下五千年,之所以能长盛不衰,便因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学百家之所长,以丰自身血肉,又有何不可?” 毕懋康静静听着,细细品味。 赫然发现,在这个地方,即使是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见识之广播、心胸之开阔、气度之卓然,也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地步。 这……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啊! 第91章 毕懋康见闻录(6) 在冶炼所里,毕懋康注意到,这里的工匠们很主动。 每个人都在主动做事,而且遇到什么问题,都会积极商议。 不像他在其他的工坊里见到的那样,工匠们就和老黄牛一样,被人驱赶着榨干体力,双目无神。没事做的时候,只会无聊地闲着,也不会像这里那样,还去帮别人的忙。 这里也有一些管理者,都是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说话的态度很和蔼,对工匠们也很尊重,从不盛气凌人。甚至打骂工匠的行为,更是不可能见到。 最让毕懋康震惊的是,在冶炼所的一角,他赫然看到,有个年轻人正在教导同样年轻的工匠们识字。 从前面的军营到冶炼所,这里的所有人对读书识字都有几乎病态的追求。 “千座说,工匠是掌握技术的人,而技术则是可以源源不断进步的。技术每前进一点,创造的财富就会多增加一些。所以他要求今后的工匠们必须要识字,还要掌握一些知识,用以提升水准。本来大家觉着此事过于虚无缥缈,可自从这么做了之后,工匠们真在干活的时候改进了许多技术。冶炼所现在的产铁速度,比刚开始时足足快了一倍有余。” 毕懋康受到的震惊太多了,以至于现在能够平静接受了。 但是他非常清楚,冶炼钢铁的速度提升一倍意味着什么。 假如给左梦庚源源不断的原料,那么也就意味着他能够制造出比别人更多的武器。 别人的火枪打坏一支少一支,什么时候能够补充要等到猴年马月。可这里却可以随时随地补充,长此以往,胜利迟早是属于他的。 出了冶炼所,又去了他心心念念的造枪所。 明明才隔了一天,毕懋康赫然发现,这里又有新的变化。 原本三台膛线机,竟然变成了五台。 锻造枪管的水力锤锻机,也多了一台。 眼看着原本工匠们费心费力一个月也未必能够造出一支的枪管,在这里只需要花费一个多时辰就能铸造成型,毕懋康就觉着,那个少年似乎真的会成就了不起的伟业。 “您……您是毕大人?” 徐大干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有些不敢认。 毕懋康也不认识他。 “你是……” 徐大干一拍巴掌,高兴坏了。 “大人您贵人事忙,记不得小的。当年您在滦州兵器所时,教过俺们做梨花枪的。” 听得此事,毕懋康颇为意外。 “你既是滦州的工匠,如何在这里?” 徐大干老实回答。 “俺们是接了兵部的调令过来的,不过这里是真的好。左千座为人和善,做事公道,还不拖欠克扣俺们的工钱。俺们全家老小都在这边,都能有活干,还有饭吃,比在滦州强多了。” 他又想起一事,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马上庄子那边的学堂要弄好了,俺家的孙子就能去读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又是读书事,毕懋康都有些麻木了。 “那小子……你们左千座连小孩子的读书都管吗?” 他没有明说,区区匠人的后代,读书真的那么重要吗? 说起这个,徐大干就来劲了。 “千座可是说了,那叫啥来着?哦……对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俺也不是太懂,可孙子能读书,总比睁眼瞎强。” 毕懋康就是读书人,听得这话,不能不认同。 出了造枪所,他想了想,对栗香筑道:“能带我去庄子上看看吗?” 昨日他就注意到了,在军营和工坊之外,还有好大一片庄子。里面人烟鼎盛,繁华异常。 栗香筑自无不可。 “千座吩咐了,除了火药厂,老大人想看哪里都成。” 又是火药厂不让进,毕懋康不禁问道:“为何那火药厂如此紧要?” 栗香筑当先领路,闻言笑道:“千座说,我后营所用之火枪,别处要学,也能造得。唯独火药之术学不去,此乃我后营致胜法宝。非自己人,非紧要职位,不得窥探。” 毕懋康想起了那个神奇的火帽。 昨日回去之后,他辗转反侧,也不是没有想过此物。然而穷尽脑汁,也始终不明其所以然。 在火枪一道上,毕懋康自忖大明上下,不会有人比他更厉害。 可是这次,在左梦庚这里却吃了瘪。 那个火帽他可是拿过在手中的,里里外外仔细看了的。除了发现火帽里面装了药粉,可那药粉是何物制成,根本看不出来。 左梦庚说其是后营最高机密,看来还真的没错。 其实昨日看过火帽枪之后,毕懋康就知道,以大明的技术,除了簧片稍微难点,其余的用差一点的材料,也不是不能造。 即使不能用火帽击发的方式,也可以改成燧发枪嘛。 可问题是,昨日左梦庚演示的火帽枪,不但火帽的用药十分惊奇,倒入枪膛里的黑火药也完全不同。 那个黑火药的配比,一定是最佳的配比,因此才能让弹丸打出那么远。 造不了火帽,又弄不出那么精良的黑火药,即使让大明造出了枪来,战场上遇到,还是完败。 胡思乱想中,两人走出造枪所。拐上一条小路,走不多时,已经来到了庄子边上。 却看到这里好生热闹。 庄子的外围,一些男人正来来回回地搬砖,似乎要盖房子。 可指挥他们的,却是一个女人。 “房子盖的大些,门也要大些。千座可是说了,会给俺们弄做衣服的机器。到时候啊,衣服管够,你们就不用光腚了。” 男女老少,纷纷大笑,手脚更加麻利了。 毕懋康指着那个女人问道:“这个妇人是谁?行这牝鸡司晨之举?” 栗香筑吓了一跳,赶紧提醒道:“哎哟,老大人,可不能这般说。这是被服厂的王秀芹厂长,掌管着全军、全庄所有人的体面呢。得罪了她,今后可没衣服穿了。” 毕懋康不信。 “区区一个妇人,你们这些大丈夫竟被她骑到头上?” 栗香筑想起了什么,唏嘘不已。 “没办法啊,王厂长可是上尉军衔,比那些中队正、大队副的级别都高呢。人家可是能直接向千座汇报的人,谁敢惹?之前有人觉着她是女人,不服从命令,脑袋现在还挂在那边呢。千座说了,军中服从命令不容计较。谁敢不服从上级,不听军令,杀无赦!” “女子也能从军?” 毕懋康今天算是看了西洋镜了。 可是再看王秀芹在远处指挥若定,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样子,便知道此处果然不同。 绕过这处大工地,河边也在忙活。 数十个汉子此时正往河里放水车,呼喝的号子震天响,岸上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一个老头就在旁边大嗓门说着。 “老头子去找了少爷,跟少爷说,凭啥别人都有水车,咱们庄子上没有啊?这眼瞅着开春了,地里的麦子不能不浇水啊。少爷就说,老秦叔说得对,是得装水车。这么着,才有了咱们的份。兔崽子们,可得仔细点,这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命根子。谁给弄坏了,老头子把他挂上面。” 干活的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并不害怕。 “老秦叔,您就瞧好吧。冶炼所那边的水车都是俺们装的,早就干熟了的活。” 那老头正是老秦头,闻言便道:“那成,你们干着。老头我还得去学堂那边看看,差了啥,也不能差了娃娃们读书的地方。” 毕懋康从后面追上。 “老哥哥好。” 老秦头回头,一看是个比自己年轻些的老人。虽然衣着朴素,可那气度一看就不是平常人。 再看到栗香筑在一旁毕恭毕敬地陪着,还有什么不懂。 “这位官爷好。” 毕懋康摆摆手,笑道:“已经不是官啦,如今闲人一个。” 老秦头听了,点点头。 “不当官好,大明的官,有啥好当地?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早晚把这天下败完。” 毕懋康一口气没上来,嘴角直抽抽。 第一次听到不做官还是好事的。 这地方,不光那少年对朝廷缺乏敬畏。连个乡野老农也这么桀骜,真乃贼窝也! 上架感言 明天就要上架了,总有一丝丝的迷茫。 熟悉的人应该都知道,我以前是写娱乐文的,还是专攻韩娱的。 第一本《社长天下》带着冲动而写,成绩不好不坏,但总算进入了网文作者的行列。 后面的《韩娱之制作人传奇》和《韩娱之心里的声音》成绩略好,也让莲花颇为欢喜,觉得写作这条路光明通坦。 俗话说,乐极生悲。 到了要转型的时候,莲花想过许多许多的题材和类型,结果都撞了满头包。 无奈之下,抱着万一的希望,又回头重操旧业,写了《娱乐小白进化史》。 想着韩娱文没有了前途,或许能够在华娱的领域有所斩获。 事实证明,虽然同样是娱乐文,但韩娱和华娱,明显是不同的世界。 而且总是在一个类型里兜兜转转,也让莲花产生了懈怠。 痛定思痛,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开创新的疆域。 于是有了这本《明左》。 莲花自小就是一个喜欢历史的人,自问历史水平也还过得去,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一展所长的良机。 目前看来,颇有些一厢情愿。 历史水平好不好,和历史文写的好不好,完全不是一回事。 加上左梦庚也是一个在历史上很不讨好的人物,更增加了被读者接受的难度。 不过明末作为历史类最大的热门,已经被无数的作者从无数的角度切入书写过,新意已经成为了明末历史文的南天门。 决定写左梦庚这个人物的时候,其实是受到了榴弹的启发。 既然赵构这个历史上的反派可以迸发出不一样的风采,那么接受后世思想灌输后的左梦庚或许也可以。 或许是第一次写历史文,莲花还没有抓准这个类型的脉络,因此开篇不算成功。 不过莲花是个守诺之人。 在莲花看来,当一本书写出来时,哪怕有一个读者,那么也是作者和读者的约定。 即使为了这唯一的读者,太监都是可耻的背叛。 因此不管本书的成绩如何,我是会一直写下去,把完整的故事呈现给大家的。 这一点,将近千万字的创作历程可以作证。 说回这次的上架…… 对于作者来说,签约和上架无疑是最激动的时刻,因为这代表着作品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这种喜悦,也需要更多的人一起分享才更好。 于是莲花决定,明日上架首日,十更起步。 如果有读者老爷们垂怜,万赏加更一章,掌门加更五章,盟主加更十章,白银盟主加更二十章,黄金总盟加更五十章。 希望上架之后,能够带给各位读者老爷们全新的阅读盛宴。 这次的上架时间也比较巧妙,恰好主角左梦庚的前期积累即将结束。 接下来,就是波澜壮阔的军事生涯。 敬请期待左梦庚和他的后营,还有他的盟友,开创不一样的华夏吧! 第92章 毕懋康见闻录(7)【祖国万岁!】 毕懋康满以为河边已是最大热闹,但是到了学堂这边,他才发现大错特错。 眼前的学堂,和他见识过的私塾、监学完全不同。 占地颇广,而且土地明显被人用心平整过。 围着学堂的是一圈篱笆,不是很好,从外面也能看见里面。 之所以没有造围墙,是因为没有必要。 学堂就在庄子边缘,旁边还是军营。 这要是还无法保护孩子们的安全,那大人们抹脖子算了。 不过学堂大门却弄的很是雄伟。 数十斤的大石全都细细雕琢后垒成,顶上架着样子古怪的石雕。 刻着的是一个样子模糊的少年,手里捧着书卷,但身后却负着火枪。背后红日炎炎,脚下云雾蒸腾,象征着鹏程万里,未来无垠。 毕懋康被大门两旁的对联吸引。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幅对联,天下人皆知,如今还刻在东林书院里,供世人瞻仰。 左梦庚将这幅对联拿了过来,用以勉励孩子们,其中的期望不言而喻。 无论如今的东林党变成什么模样,起码这份对联里蕴含的激励值得每一个人都铭记。 如果说对联是引经据典的话,那么上面的横批,就十分古怪了。 但毕懋康看过后,久久无言,只觉着心底无数的情愫翻腾。 【为华夏富强而读书!】 不是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更不是什么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读书为华夏,为了让每一个华夏子民都幸福安康。 “老大人,咱们进去吧。” 栗香筑提醒道,才让毕懋康回过神来,随着他迈入了学堂。 走入正门,看到的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 不像许多书院、私塾那般,有什么精心布置的景色,也没有什么曲径通幽、琅环曲折。 一切都显得那么粗犷,毫无美感可言。 不过也不是真的光秃秃。 空地上立着许多铁架子,高高低低的,样子古怪,毕懋康认不得。 “此处作何用处?” 老秦头欣喜地看着眼前的样子,道:“都是少爷弄的,说是叫啥子……哦对了,叫操场,是给娃子们耍的。” 毕懋康疑惑不解。 “孩子进了学堂,头悬梁、锥刺股,孜孜以求学问尚不足够,焉可令其虚耗时光?” 这事儿老秦头说不明白,还得栗香筑来。 “这是千座的要求,说是从孩子们做起。书要读,强身健体也不能落下。喏,您看,那是千座亲自写下的标语。” 顺着他的指点,毕懋康这才注意到,在空地的一角,立着一块十分显眼的牌子,上面书写着十个不算好看但是锋芒毕露的大字。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好奇怪的说法,但不知为何,扑面而来的勃勃之气,令毕懋康一扫老年之倾颓,愣是感觉到一股力量游走于胸腑之间。 待走近了才看到,这十个大字下面,还有一首洋洋洒洒的诗词。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民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净胡尘,奋民生,造公平,誓扫天下不顾身! 看一句,毕懋康禁不住退一步,嘴里念念有词,满腔老血鼎沸,几欲冲天而去。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他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如此志气冲天的豪迈之作了。 和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诗句比起来,这才是吾辈心声。 毕懋康心神激荡,不禁拽住栗香筑的衣袖。 “此诗为何人所作?” 栗香筑很是自豪地道:“这是千座所言,黄司长手书的。” 那个少年作的诗? 那个吃饭狼吞虎咽、做事雷厉风行、说话粗浅直接的少年,竟能作的如此好诗? 明明就是个武将之子啊,字都写的那么难看。 为何…… “他还有其他诗作吗?” 栗香筑寻思了一会儿,才道:“千座不大喜欢作诗的,我们也曾求过。可千座说,诗以明志,有感而发罢了。强求诗词,必为蝇营之作,没什么滋味。啊……对了,他倒是还有两句,是送给王秀芹王厂长的。” “哦?速速说来,让我见识见识。” 左梦庚对诗词的态度,是毕懋康很赞同的。 偏偏江南的那些士子,纵游于烟花繁盛之地,每以诗词邀名,又有何益? “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当初王厂长得了这两句,哭了好久呢。” 毕懋康又是一番品味。 短短的两句,而且用词简朴,乍听起来,毫无美意。可仔细品味之后,一股子自强不息的气度,才是醉人。 世人皆当女子为附庸,那个少年却用这两句告诫妇人,你们同样很重要。 再联想到刚才那位女厂长指挥若定的模样,还有无数妇人开心劳作的场景,毕懋康也不得不对那个少年的手段敬佩有加。 走过了操场,终于看到了校舍。 不过忙碌的人们,引得老秦头十分紧张。 “哎哟,兔崽子,可小心着。这么金贵的东西,要是摔了,看我抽不抽你。” 毕懋康看去,才发现众人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块块的玳瑁。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玳瑁,每一块都足有尺余见方,偏偏又轻薄的很。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玳瑁全都透明如水,浑不碍观瞻。 就见一个人拿了玳瑁,走到窗前,只一竖,那块玳瑁就被安置在了一个窗框中。随后另一人拿起锤子、钉子,开始在四周的窗框上叮叮当当敲打起来。 不一会儿,扶着玳瑁的人松开手,那玳瑁竟安然无恙,没有脱落。 毕懋康大奇,走近了观察,才发现原来玳瑁的四边,都被用几根钉子卡住了。 除非钉子掉落,否则的话,玳瑁必然完好无损。 站在窗前,透过玳瑁看向外面,诸般景致,远近皆宜,全都入眼无碍。回头再看室内,阳光遍洒,通透爽朗,无一处晦暗阴沉。 在此地读书,当真人生一大快事。 毕懋康抓住老秦头,指着玳瑁追问起来。 “此物金贵非常,竟拿来做窗户,得耗费多少银钱啊?” “啊?” 老秦头被弄的愣住了,好半晌才道:“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不贵啊,比窗户纸还便宜呢。” 毕懋康如遭雷击。 “老哥,你莫要骗我。” 他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玳瑁什么价格一清二楚。这用作窗户的玳瑁,如此透彻又如此大,即使作价千两纹银都未尝不可。 又得栗香筑出马。 “老大人有所不知,这种东西叫做玻璃。如今临清本地便可制造,法子就是千座弄出来的,便宜的不得了。” 毕懋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个少年,给了他太多的惊奇和意外。 他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不过对于那个少年为何自信满满,毕懋康倒是有了一定的认识。 天空一块云彩划过,阳光重新铺洒大地。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神韵。 这种感觉,十分的奇妙,令毕懋康有了空灵超然的感觉。 正灵魂通泰间,外面的操场上尘土飞扬。一队孩童排着整齐的队列,从远处跑了进来,绕着操场一圈接着一圈,脚步欢快。 孩童里,有男有女,充满活力的样子,一如这初春万物的复苏。 一个年轻人嘴里含着哨子,陪着孩童们一起跑。 当他吹响哨子后,孩童们竟然边跑边朗诵了起来。 雏凤清音直冲九霄,宣告着古老深沉的大地上,从此多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全在我少年……美哉,我少年中华,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华少年,与国无疆!】 耳听着少年们清朗的宣言,看着全新昂扬的景象,毕懋康浑身颤抖。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 他应该留下来。 感谢莫渐殇丶逐风的盟主打赏! 从很久以前,逐风就是老读者,也帮莲花出了不少主意和创意,许许多多的帮助,一直都默记心中。 这本书的筹备过程中,逐风也不辞辛苦地帮了许许多多。 只能说,拥有这样的读者,是莲花的幸运! 唯有再次诚挚诚挚诚挚的感谢,也只能表达万一。 身为作者的我,必须要拿出更好的内容、及时的更新来回报各位读者的厚爱! 《明左》感谢莫渐殇丶逐风的盟主打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3章 布局【祝贺莫渐殇丶逐风成为本书盟主!】 操场上奔跑的孩子很多,一个个都很活泼。 操场边缘,也有一个孩子,艳羡地看着这一切。但是他却不能参与其中,而是被左梦庚牵着手。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的锻炼结束了,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哥哥。” 陆小妹也入学了。 六岁的小丫头,已经和当初那个船上吓坏了的小猫不一样了。 她又看到了左梦庚,甜甜一笑。 “恩人。” 左梦庚牵着的孩子,自然是陆娃子。 “不要叫恩人。” 陆小妹有点懵。 “那叫啥?” 左梦庚想了想,吩咐道:“也叫哥哥吧。” 陆小妹不敢,咬着手指头,觉着左梦庚高不可攀。 左梦庚故意唬着脸。 “不叫不许吃饭。” 不能吃饭可不行,一想到学堂里的饭菜,陆小妹就流口水。 “哥……哥哥!” 左梦庚揉着她稀疏的黄头发,很是开心。 “小妹,从今天起,你哥哥就要去一个地方了。” 陆小妹一把抓住陆娃子的手,眼睛里全是眼泪。 “哥哥不要走。” 她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陆娃子也想哭,但他是男孩子,得忍住。 “小妹,你在学堂,哥哥就放心了。可咱们有今天,都是恩……左大哥的救命之恩。哥哥还有用,能帮左大哥呢。你长大了,也要帮左大哥,好不好?” 陆小妹只是哭。 “哥哥,你去哪儿?” 陆娃子只是摇头,不让妹妹看到自己眼睛红了。 “哥哥一直都在,一定会回来的。” 左梦庚蹲在两个孩子旁边,看着他们的可怜模样,心底酸楚。可是为了将来,此时又不得不狠心。 他想了想,对两个孩子道:“哥哥给你们取个名字,好不好?” 果然,新东西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连陆小妹都忘记哭了。 “俺们……俺们也能有名字吗?” “当然。你们不光应该有名字,还应该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人世间。” 于是两个孩子就期盼地看过来。 左梦庚凝思片刻,道:“从今以后,哥哥就叫陆平,妹妹就叫陆安。希望你们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也希望你们能够让这天下平安。” 两个小孩不是很懂,但有了名字还是很开心。互相抓着手,一下叫自己的名字,一下叫对方的名字。 从今以后,他们再也不是杂草一样的陆娃子和陆小妹了。 陆平走了,被左梦庚带走了。 陆安站在学堂的门口,看着哥哥渐行渐远,一步一回头。 这一次的她没有哭。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有了名字后,陆安就觉着,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哥哥一定是去做了不起的大事了。 她不能拖哥哥的后腿。 今后在学堂里,也要好好学习,将来好帮到哥哥才行。 左梦庚带着陆平离开庄子,绕过军营,走进了远处的林子。 林子看似平静,俨然世外桃源。但只有左梦庚知道,这里步步杀机。 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闯入,必然殒命。 军营里、庄子上的人已经全都被告诫过,绝对不许进入这片林子。否则即使没有被杀死,也按叛乱论罪。 林子的极深处,每隔着老远就有几座小屋,互相之间似乎老死不相往来。 这里是左富的地盘。 如今的他,愈发和老兄们不相往来了。 用左华的话来说就是,左富越来越像鬼一样,瞧着渗人。 军营的新兵进来时,大家都在忙着训练。 唯独左富好像幽灵一样穿梭于各处,过不多久,每个部队里都有一些士兵莫名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从此再无人见过。 没有人知道,左富如今攥着左梦庚给他写的《情报学手册》如获至宝,觉着终于找到了毕生所好。 走梦庚将陆平带到这里,左富在等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就是黄二。 那日在码头再次被左梦庚救了后,黄二就宁死都要留在左梦庚身边。 在左府养好了伤后,黄二闲不住,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将左梦庚的住处打理的干干净净。 显然是将自己当成左梦庚的奴仆了,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左梦庚却不习惯收留仆人,他的事一直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 不过和黄二的闲聊中,黄二透露的一个信息让左梦庚上了心。 “你说你有个兄弟,入宫做了太监?” 黄二没想到是这事儿。 “对,俺那个弟弟早就去了。这么多年,就写了一封信回来,也不知道他如今咋样了。” 左梦庚却道:“你那兄弟如今叫黄敬,是宫中都知监掌司,职权不小。” “啊……” 黄二一声惊呼,没想到竟得了兄弟的消息。 “少爷咋知道的?” “我自有渠道。” 左梦庚没有说。 实际上知道黄二有兄弟在宫中后,他就委托了侯恂帮忙查证。 外廷虽然不好干涉内廷的事,但以兵部侍郎的身份,查个太监还是很轻松的。 令左梦庚没想到的是,黄二的弟弟黄敬竟然混的挺好。 不过这就更有利于他的计划实施了。 他指着陆平,对黄二道:“这个孩子身体已经残缺,我想将他送到宫里去,需要借助你弟弟的身份。” 都知监虽然不管太监招募,但以掌司的地位,弄个人进宫应该不难。 难的是需要黄敬配合。 而这就需要黄二了。 黄二虽然一名不文,可也知道皇宫非同小可。左梦庚要塞人进去,只怕要图谋大事。 他有点怕。 “少爷,那……那我兄弟……” 左梦庚知道他担心什么,宽慰道:“不让你兄弟做什么,只需要让这孩子进宫就可。剩下的事,就和你兄弟无关了。” 听说不是让黄敬冒险,黄二总算是宽了心,接着又开始替左梦庚犯愁。 “那咋和我兄弟说呀?” 他不知道怎么办,左梦庚知道啊。 将陆平推到黄二面前。 “从今日开始,他就是你儿子。记住,他叫黄平。你要将老家的情况都告诉给他,还要教他说你们的家乡话。不想害了这个孩子的话,你要用心。” 黄二明白了。 左梦庚这是让陆平冒充自己的儿子,然后让黄敬想办法弄进宫去。 既然是自己的亲侄子,又没有了活路,黄敬肯定会帮这个忙。 甚至到了宫中,有黄敬的照拂,陆平肯定会好好做下去的。 他不知道左梦庚将陆平放入宫中要干什么,但只要不会害了黄敬,他就不在乎。 “成,交给俺了。” 陆平经过这些时日的休养,唇红齿白的,很是喜人。黄二看着看着,不禁唏嘘,他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儿子,该多好啊。 见黄二答应下来,左梦庚也是放下了些许心事。 他又想到什么,问道:“你就叫黄二吗?大名是啥?” 黄二苦笑。 “穷苦人家,大字不识,哪有啥大名?” “那你弟弟……” 黄敬这名字可不是随便能取的。 黄二挠挠头。 “他以前在家时候叫黄三的。” 左梦庚明白了。 黄敬这名字应该是入宫后,有贵人给取的。 “那我给你取的大名如何?” “唉呀妈呀,俺也能有大名?” 黄二高兴坏了,抓耳挠腮的,显然很在意这个。 左梦庚沉思一番,恶趣味上来。 “你弟弟叫黄敬,那我给你取个维字,如何?” “黄维……” 黄二念叨一番,立刻就喜欢上了。 “中。少爷就是有才,这名好。” 左梦庚还没完呢。 “既然大名有了,那干脆一步到位,再给你取的字。嗯……就叫君子以自强不息,如此……你的字便叫……永动好了。” 旁边左富默默念叨,黄维黄永动…… 为何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呢? 殊不知,左梦庚还没完,又对他道:“你们这地方也起个名吧。既然在林子里,那就叫功德林好了。” 第94章 情报【感谢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万赏!】 陆平跟着黄维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必须要和黄维朝夕相处,培养感情。 左梦庚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 那是当他逢人提及黄维的时候,必须要有孺慕之情。 这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很难。 因此左梦庚教给他的方法就是,将黄维当成已经不在人间的父母去对待。 除此之外,陆平还要学会黄维的家乡话。 只有这样,他的身份才不会暴露。 黄维也要将家乡的一切,尽量想起全都告知给陆平。让他和人提起家乡的时候,不但言之有物,还不能有错。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左梦庚是不抱希望的。 但是像陆平这样经历过苦难的孩子非常懂事,心理其实已经很成熟了,知道要做的是什么。 左梦庚十分在意情报的作用。 许多时候,一条情报就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三十六计》中,如何用间就是一门大学问。 再结合后世情报学的知识,让他早早就开始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 “从此以后,你就要一个人求生了。这么早把你放出去,实在是有些不负责。可时间不等人,只能希望你保重自己。” 一个人站在左梦庚的面前,即使阳光打在脸上,可只要一转头,也会令人记不清他的长相。 平凡朴素的外表,看不出任何奇异之处。但是在听到左梦庚的话后,此人一点都没有波动。 他静静想了一会儿,只是问了一句。 “千座,您说,将来真的有一天,俺们这些穷苦人不会再受欺负了吗?俺们都能有饭吃,俺们的孩子都能上学读书吗?” 左梦庚认真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那一天会有多久,但我清楚,要想实现这些,能靠的,只有我们这些人的努力,甚至为之付出死亡的代价。” 那人点点头,再无疑问。 “千座,那我走了。如果将来我没办法回家了,逢年过节给俺敬杯酒就成。” 左梦庚眼角有些湿润,向他敬了军礼。 “从今以后,你的代号是秦一。会有人去找你,除此之外,把其他的都忘掉。” 那人回了军礼,轻轻走了出去,也从军营和左庄消失了。 除了左梦庚和左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同一天,从这里离开的人很多。 他们的样子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有的,只是一个个代号。 也许他们有些人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重要的作用,也许他们会在某场意外中付出生命的代价。 当然,更有某些人受不了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选择叛变。 可为了伟大的事业,就必须要能够忍受任何情况的发生。 大浪淘沙,方能得到真金。 功德林里,其实并非都是这种阴森诡异的情况。 整体来说,情报司一共分成两个部分。 一个是间谍、卧底的培养。 这个部门是需要严格保密的,等级之高,在后营中无出其右。 还有一个部门,做的是情报人员的培养工作。 此情报人员,并非间谍、卧底,就是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 这些人会光明正大地活动。 未来他们会出现在军队中、政府中、使节团队中。 在军中,他们会是情报参谋;在政府中,他们会是调研人员;在使节团队中,他们会是情报联络员。 他们学的东西,有一部分隐藏和反间谍的知识,但大部分都是情报汇总、分析。 能给他们上课的人,只有左梦庚。就连左富都只能坐在下面,成为学生中的一员。 “情报分析,最重要的依据就是数据。什么都可以作假,数据是无法作假的。任何一地的情况,哪怕官员的奏疏上写的天花乱坠,只要得到一些关键数据,立刻就会暴露。” 左梦庚看着这些情报人员,问道:“你们知道一个地方,最重要、最直观的数据是什么吗?” 在大家的摇头中,左梦庚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 【物价】 “任何一个地方,商品的价格是最能反应情况的。虽然官府、商人可以操纵物价,但即使这么做了,也足以说明当地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官府、商人这么干。而一旦刨除掉人为因素外,一地的物价突然出现波动,那么就是出现问题了。” “比如粮食突然涨价,就分好几种情况。如果是春季,则可以说明是粮商故意涨价。因为这个时候百姓熬过了一个冬天,肯定没有多少存粮。加上春耕来临,对粮食的需求大增,因此会带来涨价。涨的幅度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算是合理的。可如果超过了常识,就说明是有人为在干涉粮价。” “如果是夏秋粮食涨价,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地发生了灾害,造成了粮食歉收。那么就可以判定当地会出现动荡,社会不稳。” “如果是冬季呢?肯定就是打仗了,军队和战火导致了粮食的大量消耗。” 一群人听的津津有味,纷纷在纸上记录。 这些人里面,不少人曾经都是士子,以为天下间只有儒学才是王道。 后来为现实所迫,求生成了唯一的念想,对儒学也就没有那么执着了。 现在系统地学了情报学,那种掀开迷雾看到真相的感觉,竟是那么的令人着迷。 左梦庚的课还在继续。 “数据的体现还有很多种,比如每日进出城门的人数,一地历年人口的对比,降雨量、粮食产量等等,都可以从中分析出许多东西来。” 当然了,这些人最多的去处就是军中。因此在培养上,也偏重于军事领域。 “一场战役或者战斗之前,对手的阵营都有什么声音,支持的人都有谁,反对的人都有谁,谁在负责什么职责,都是你们要了解的情报。因为这其中会有不易察觉的机会,可以为我军利用。” “其次是对方主要将领的性格、习惯还有以往的战例,分析这些就可以让对手在我们的面前变得透明,进行针对布置。” 他说的这些,都属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范围。 很早以前的中国军事家们,就做过总结的。 左梦庚要做的,只是将笼统化的总结重新变成具体的方法,教导这些情报人员怎么去做到这些。 情报学是一门非常精密的知识,要想收获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进行培养。 在左梦庚的预计中,这些人如果能够在三年后正式派上用场,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一堂课程一个时辰,他教授的知识点很多,还解答了许多学员的疑惑。 最后,他还布置了一份别开生面的作业。 “给你们七天的时间,获取到副总柳一元的详细情报,越详细越好。要求只有一个,不得让当事人知晓此事。这份作业纳入你们的考核分数,如果不合格的话,那么恭喜你们……” 左梦庚阴恻恻地看着他们。 “你们惨了。” 一群情报菜鸟噤若寒蝉,不知道有什么恐怖的惩罚在等着他们。 不过一想到要拿全军的二把手来当小白鼠,大家又不禁兴奋起来。 纷纷开始商讨,要如何下手了。 在后营中,左梦庚一直反对孤胆英雄,而是很强调团结协作。 即使这些情报人员也是一样,如果以团结合作的方式取得成绩,得分要远远高于单独行动的结果。 虽然这些情报人员的技术还很青涩,但是在团结合作方面的惯性,已经渐渐有了眉目。 “我让情报参谋们以你为背景,要取得你的详细资料。” 此事左梦庚告知给了柳一元。 主要是怕这帮家伙毛躁,万一暴露了,惹得柳一元离心就不好了。 之所以选择柳一元而不是别人,只因为他是本地人,所有的关系都在本地,而且交友广泛。 这样的人身上有太多值得情报人员搜集的东西了。 如果换成荣华富贵、世代永享,一查,左府家仆出身,完结。 那还怎么培养人才? 柳一元满头黑线。 “你怎么不拿自己做目标?” 左梦庚脸皮厚。 “我很忙的,而且行踪不定,指望这帮菜鸟能查到什么?” 柳一元还是不忿。 “那也可以用张好古做目标嘛。” “他是下一个。” 柳一元脸色古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左梦庚还有任务交给柳一元。 “记住了啊,千万要不动声色,就装作不知道。还有,要给那帮家伙们打打分。你这个当事人的感受,才最准确。” 柳一元这个无奈。 “在你手底下当兵,迟早要被你折腾死。” 第95章 武器的大坑【感谢終於有時間了的万赏!】 情报部门步入正轨后,左梦庚叫来了左富和左贵。 “那个徐雅晴必不甘心沉寂,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找上门来,咱们不能被动等着。所以我打算让你俩去一次东平。” 听到左梦庚再次提及那位白莲圣女,左富和左贵全都精神一震。 明面上的敌人从来都不可怕。 即使敌人很强大,真刀真枪对阵就是了。 可这种阴影里的毒箭才最恐怖。 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给你一下。 左梦庚说的没错。 要想不让危险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不过东平远离临清,又不是自己的地盘,做事不得不小心。 情报,还是情报。 只有拿到徐雅晴和东平水寨的具体情报,这边才能制定具体的计划。 左富想了想,道:“那我带些好苗子过去。” 他是打算将这次的行动,当成锻炼的机会。 左梦庚自然没有意见。 “要求只有一个,找不到线索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能暴露。” 明面对阵,徐雅晴万万不是对手。左梦庚怕打草惊蛇,令她逃之夭夭。 那样的话,再找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左富、左贵领命去了,此事着实要花费一段时间。 左梦庚又找了陈芷。 对于这位秀才里佼佼者,左梦庚经过长久的观察,对他的使用有了新的想法。 “我打算让你将庄子管起来。老秦叔到底年纪大了,而且没什么学识。管个小村子还行,这上万人的大庄子,他有些力不从心。” 听说让自己去庄子那边做事,陈芷颇为意外。 “千座,我不该是去营部吗?” 左梦庚说明想法。 “军营这边,上下关系相对简单,事务也比较单纯。即使人才不够,慢慢培养总也可以。可庄子上那边男女老少、家长里短的,必须要有得力的人管理才行。” 陈芷静静琢磨着,其实很是心动。 他是读书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考取功名、当官牧守。无论如何,文人的本性都在。 尽管军营让他很喜欢,但总是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去了庄子那边,虽然只是做一庄的管事,但总体感受,和做文官很像。 左梦庚也道:“别看只是一个庄子,但里里外外总有万人。你要是能将这些人管好了,到了外边,做个知府都绰绰有余。” 他还真的不是夸张。 别看许多府县人口数十万,但作为知县、知府的,实际上能管理到的,有没有万余人口都不一定。 绝大多数官员,除了春秋两税之外,和地方其实是很有距离的。 陈芷去管理的一万多人,那可是实打实的一万多人,都要听从他的管理。 如果他能将这个工作做好,那么日后担任知府一级的官员,绝对没有问题。 陈芷也明白了,欣然答允。 不过他也有个条件。 “千座,能不能让蒋巍也过来帮我?毕竟我就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左梦庚没答应。 “蒋巍要去工业局那边,也有一摊子事要管。你这边只能靠你自己,另外等学堂培养出人才后,先供你挑选。” 左庄学堂不仅仅只教授小孩子,也教导大人。 不过教导大人的工作不需要左梦庚出手,都是其他人负责。 这种教导出来的人,不会有太扎实的学识,但用来做帮手还是足够的。说不定日后经过实践锻炼,也能走出一部分人才。 尽管目前有了一百多个读书人,但人才缺口还是很大。 左梦庚也是没办法,只得将这些人像驴子一样驱赶使用。 陈芷尽管很苦恼,但能够实现自己当官的愿望,还是去上任了。 与此同时,左梦庚将旗下的工业部门进行了整合,成立了工业局统一管理。 冶炼所、造枪所、玻璃所、服装厂、火药厂,全都归属在工业局下。 首任工业局局长,左梦庚选定了蒋巍。 相比起其他的读书人,蒋巍有一个品质非常好。 那就是没有高高在上的心态,和任何人都能相处的来。而且对于工业制造也有一定的兴趣,愿意深入钻研。 一个主管工业的领导,对工业一窍不通,那肯定是不成的。 蒋巍浑然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的性格,竟然一跃成为了一个大部门的领导。 对于左梦庚的器重,当真是铭感五内,对管理十分的上心。 “小子,你怎么安排老夫啊?” 毕懋康疏通了心结,开始求事做了。 对于这位大能,左梦庚供着都来不及呢。 “东郊公,您老是火器专家,所以火枪制造这一块,还得您老管着。您看,造枪所的所长如何?” 毕懋康吹胡子瞪眼睛。 “我比蒋巍那个秀才差吗?居然让个小后辈骑到我的头上。” 左梦庚苦笑连连,只得解释。 “蒋巍只是行政官员,只负责工业局的日常管理,他又不懂怎么打造火枪。您不同,您是大明最好的火器专家,怎么也得人尽其才不是?” 这么一说,毕懋康脸色稍霁,同时还有些遗憾。 “哎,你小子弄出来的火枪巧夺天工,举世无双。老夫去了也只不过是萧规曹随,拾人牙慧罢了。” 这种不思进取的想法可要不得。 左梦庚忙道:“东郊公,火帽枪远远不够完美,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呢。” 他将毕懋康带到一处工坊。 这里人不多,很安静,只有几个工匠正在琢磨什么。 “这些以前是制作锁子甲的匠人,因为我军不需要盔甲,所以晚辈让他们试做一种新的东西。” 毕懋康就看到这些匠人正在想办法将烧红的钢拉成丝,但屡试屡败,始终不见成功。 “此物有何用处?” 和专家对话,图纸最管用。 左梦庚在纸上画出后膛枪的样子来。 “簧片您已经见过,有很大的弹性,可以给击发的撞锤提供驱动力量。晚辈就在想,那可不可以将有弹性的钢制作成这个模样?如果能够做成的话,那是不是就可以改变装弹方式?” 左梦庚拿出一颗子弹,实地比划道:“到时候我们可以将火帽装在子弹中,从这个拉开枪栓的位置将子弹上膛,然后就可以利用弹簧驱动的撞针击发子弹?倘若能够成功的话,射击的速度是不是比现如今的火帽枪更快?” 毕懋康手里捧着图纸,整个人都哆嗦不停。 看到火帽枪的时候,他原以为天下火器,到此尽矣。 却没有想到,左梦庚再一次令他大开眼界。 不需要从枪口倒入火药,也不需要再用通条将子弹送入枪管底部。 只需要拉开枪栓,然后将子弹整体放入枪膛,推上枪栓之后就可以直接射击。 这竟然比火帽枪的射击频率还要快上三倍…… 枪栓的结构他已经看明白了。 很简单,也不是造不出来。 难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弹簧。 这些匠人们以前制作锁子甲时,都是将熟铁拉丝再编织成盔甲的。 虽然都是拉丝,可熟铁拉丝和精钢拉丝,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们已经在此试验一个多月了,一直都在失败。 幸好左梦庚一直支持,要什么给什么,这些人才能安心继续试验。 和工匠们不同,毕懋康是文化人。 他知道既然簧片具有弹性,那么左梦庚画出来的这种弹簧,就一定也具备弹性。 只要造出来,那么火帽枪就可以进一步升级。 这个前景令毕懋康热血沸腾,二话不说,就接管了这个工坊,亲自负责弹簧的研制。 看到毕懋康挽起袖子,和一群工匠凑在一起,聚精会神地拉丝,左梦庚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微笑。 可爱的武器大师啊,不管你之前有多少疑虑,今后都只能在本少爷提供的创新海洋里遨游了。 做出弹簧你以为就大功告成了? 想不想弄出金属弹壳? 弄出金属弹壳想不想弄出连发装置? 武器一道,繁且漫远,这位老爷子估计一辈子都要陷在里面了。 不过左梦庚没有太多时间关注毕懋康的进展。 玻璃工厂那边传来好消息,经过两个多月的建设,终于迎来了开业的日子。 这家被给予厚望的企业,关系到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作为自己最大的财源,左梦庚也不敢怠慢。特意抽出几天时间,来亲自负责玻璃工厂的开业准备。 第96章 分公司【第五更】 时间是抚平伤口最好的利器。 当初钞关码头一炸,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然而到如今,几个月过去,临清的生活早已恢复寻常。 百姓们最大的热闹,就是城南的玻璃厂了。 从没有人见过那么大的作坊,数万人一起干活的场面,真的很惊人。 每日里,都有许多百姓跑过去看热闹,回来后又是一番谈资。 不过随着工厂砌起了围墙,看不到了里面的情形,百姓们才无奈地散去。 “左兄深谋远虑,小弟实在是佩服。” 工厂要开业了,王蔚然也来了。一见面,语气里的酸意藏也藏不住。 见识了玻璃的烧制过程,这家伙回去之后立刻就进行了仿制。 沙子和石灰石的添加,连比例都没错。 可就是炉子撑不住,烧一次坏一次。 至此,王蔚然才明白左梦庚藏了后手。 “王兄不正是看中了小弟这一点,才舍得投资的嘛。” 左梦庚脸皮厚,根本不在乎。 徐家也来人了。 “我是徐尓路。” 这次来的是徐家老三,一边自我介绍,一边面色古怪地看着左梦庚。 “原来是徐三哥,不知尔觉大哥为何没来?” 徐尓路目视苍云,语气幽幽。 “我大哥……不想见你。” 左梦庚莞尔,浑不在意。 看来上次把徐尔觉气的不轻。 徐尓路此来,还有一个任务。 “你要的重石,我已带来。此物开采艰难,加上如今南赣作乱,所以数量不多。” 听说钨矿石送来了,左梦庚大喜。 有了钨矿石,就可以弄出钨钢来,也就可以给钢制枪管刻膛线了。 很快地,各路股东全都到齐。 大家先是视察了工厂。 宏大的场面让所有人都十分满意,看着一件件的玻璃制品被做出来,在这些人的眼中已经幻化为了闪闪的银子。 “普天之下,从未有如此之工坊。从今以后,玻璃行销天下,不可无名。” 张宗桓兴致勃发,提议道。 要给工厂取个名字…… 左梦庚没有多想,直接道:“就叫福耀玻璃好了。” 众人o(╯□╰)o 柳一元不禁呲牙。 “这名……” 张好古不客气。 “俗。” 其余的人虽然没有开口,但看神色就知道,颇为认同。 左梦庚就不高兴了。 “玻璃乃晶莹剔透之物,行销天下换取钱财无数,这不是我等之福分?福耀之名,有何不可?” 我做玻璃的,叫福耀怎么了? 你们懂不懂其中的含金量?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愕然,仔细品味,发觉这名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妥。 乍听起来有些流俗,可这里所产玻璃,走的也不是高端路线,售卖的价格并不贵。太过高雅的名字,反而不利于传播。 至此,工厂就有了名字,福耀玻璃。 厂里分成若干区域,各司其职。 因为都是土法制作,所以每个厂区都有炼炉,如此才能保证玻璃供应。 做玻璃杯、玻璃瓶的,只需将玻璃熔液浇灌到模具上就行。手艺好的工匠,废品率甚至低于百分之一,而且做出来的玻璃制品非常精美。 而这些玻璃制品,成本仅仅十文。拿到市场上去销售,只需卖到十五文就是大赚。 各大股东在各地售卖的,也多是这类制品。 不过另有一种吸引了大家的关注。 “此物作何用处?” 瞿式耜拿起一个玻璃罩子,看不出用法。 左梦庚笑道:“明府,这是用来做灯的。您看,这里有成品。只需要将煤油、灯芯放置其中,点燃后就可以提供光亮。这种灯,提着走路也行,放置于书案上也行。因为罩子是玻璃的,底座是铁的,所以不怕走水。而且有这个罩子,也避免了烟熏火燎之苦。” 瞿式耜大奇,在左梦庚的指点下,提着煤油灯走了几步。 “此物可比更夫的灯笼更好,夜间走路如行于白昼,大善。” 左梦庚赶紧抓住机会。 “不止可以给更夫使用,大街小巷也可以每隔一段距离放置此物。如此一来,百姓夜间出行也安全了许多。灯火之下,为非作歹之辈也必然胆怯。” 张继孟有些担忧。 “就怕此物被盗取而去。” 很多人都没见过玻璃,起了歹心盗走,这个年代追索可不容易。 左梦庚哈哈大笑,只有了一句话就打消了大家的疑虑。 “此物不过三五十文,若为了盗取此物而吃了牢饭,岂不是愚蠢至极?再者,百姓少见方觉惊奇。倘若遍地皆是,也就司空见惯了。” 可惜,他的推销并不顺利。 尽管这种玻璃灯价格不贵,可这年月穷人太多太多。许多人家晚上都是摸黑过日子的,要是偷了一个灯回去用,肯定愿意干的。 不过用来给更夫和衙门用,着实不错。 瞿式耜默默一算,发现如果将衙门里的照明全都换成这种灯,一年省下的蜡烛钱都很可观。 最主要的是,做账还可以继续用蜡烛,节省出来的费用嘛…… “此物不错,衙门会订购一批,作价二十文好了。” 刚刚开业,第一笔生意就上门了,还是本地衙门的,众位股东都十分高兴。 不过到了下一个部门处,就没有人能够保持淡定了。 只见厂房外的窗户上,并没有糊纸,全都装嵌的透明平板玻璃。一时间窗明几净,内外通透,着实令人气爽。 其实平板玻璃左梦庚在招商引资的时候就拿出来过,也告知过他们可以用来做窗户。但许多东西就是这样,没有实地见过,人们的接受度不会太高。 现在见到了实物,一群股东里里外外来回跑个不停,全都明白了这等玻璃的价值。 “左兄,此物大善,可不能远途运输,如之奈何?为今之计,只有在各地设厂,产出便卖,最是良策。” 王蔚然眼珠子红了,如果左梦庚不答应,他就不罢休。 原本以为玻璃杯、玻璃瓶、玻璃灯会很畅销,可是看到平板玻璃的用法后,王蔚然就明白,他们这些人买椟还珠了。 有这等玻璃窗户,谁还会再用又阴又闷的窗户纸? 最重要的是,玻璃的价格其实比窗户纸便宜…… 窗户纸即使是最精良的,也禁不住风吹日晒雨淋,需要时时修补。南方更讲究的人家,甚至会用昂贵的纱来做窗户。 最顶级的人家,则是用明瓦做窗。 明瓦就是用海中的贝壳和云母,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半透明固体。 这玩意儿的价格…… 至于普通的百姓家,许多是连纸都用不起的,只能用草席遮挡窗户。 可问题时,老百姓自己编织的草席,成本都比玻璃贵。 也就是说,一旦玻璃窗户铺开来售卖,将会对市场造成不可抵挡的冲击。 不敢多说,凡是用得起窗户纸的人家,基本上都会换成玻璃窗户。 玻璃会如此便宜,一个根本原因就是这里的玻璃制品其实并不纯净。所有的玻璃都泛着严重的绿光,远远做不到后世的那种无色程度。 究其原因,还是技术不过关。 但是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还需要一定时间的积累。 当然了,无色玻璃的价格肯定也会更贵。 所有的股东都明白平板玻璃的价值,但有一个问题是天大的难题。 那就是运输。 平板玻璃非常脆弱,轻轻磕碰就可能损坏。在如今的交通条件下,长途运输根本不现实。 一百块平板玻璃,运到山西的话,能够三十块完好无损的就是邀天之幸了。 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本地生产,本地售卖。 平板玻璃的价值,让股东们都纷纷支持王蔚然的提议。 见所有人都意见统一,王蔚然内心冷笑。 姓左的,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为耐火砖的秘密可以保住吗? 届时只要工坊在各地建起,耐火砖的秘密凭王家的手段还不是轻易而举? 除非左梦庚能抗住各位股东的压力,不同意这个办法。 可要是那样的话,就等于是堵了大家赚钱的路,一下子就交恶了所有人。 王蔚然表面冷静,内心傲然,对自己的算计颇为自得。 他倒要看看,左梦庚能怎么办? 第97章 道高一丈【第六更】 王蔚然的必杀之局,在左梦庚这里什么都算不上。 面对着大家的期望,左梦庚痛快点头。 “众位所言,颇有道理。如此,待福耀本厂情况稳定后,便在各地开设分厂。到时就近生产平板玻璃,以供销售。” 此言一出,不少人欢呼,但是也有一些人脸色突变。 张宗桓、柳一元、张继孟等人显然是不大同意这个决定的。 可左梦庚话已经说出口,他们也不好当面反对。只得内心急转,思量阻止之法。 如果说平板玻璃让王蔚然等人疯狂的话,那么下一件产品就是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存在了。 当从玻璃镜子里看到自己纤毫毕现的脸时,以王蔚然的素养都忍耐不住,愣是给了自己一巴掌。 “此物一出,从此铜镜无用矣。” 瞿式耜看过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其他人再认同不过了。 这样的镜子,足以让任何女人疯狂。为了能够拥有一面,可以做出任何事来。 “最多一月,希望分厂能够快点开工。左兄,赚钱的事,可不能拖延。” 王蔚然咬咬牙,决定大出血。 “山西分厂,一应费用由我王家担了。” 财帛动人心,果然不假。 徐尓路都变得不是那么温文尔雅了。 “我徐家也是如此,南直隶开厂一事,贤弟尽管筹备。一应所需,我徐家保证做到。” 其他的股东一看,得,也不能矜持了。 否则的话,分厂建设肯定可着西北、南直隶先来,轮到他们的时候,指不定猴年马月。 这耽误一天,少赚的可就是大笔大笔的银子。 对于各位股东所请,左梦庚全都笑呵呵答应下来,似乎并不知道其中藏着怎样的危机。 宾主尽欢,福耀玻璃开业更是弄的无比红火。 钞关码头被炸毁,虽然如今修缮的差不多了,但有些店铺已经不能复原了。尤其是有些店铺的东家,更是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这就让店铺所在的位置,成为了无主之地,自然被官府收回。 现如今在这些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幢三层高楼。 当围着房子的幔布扯掉之后,楼房的模样惊呆了无数人的眼球。 虽然这幢楼整体样式和别处没有不同,可那些窗户上的是什么? 当有好几个人的脑袋在上面撞的生疼后,人们才意识到,一种可以用来做窗户的新材料诞生了。 店铺大门外高悬的匾额上,大大的“福耀玻璃”四个字,表明了新事物是什么。 当大门打开迎客后,无数的人涌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各种各样如同奇珍异宝的一般的玻璃制品。 在看清这些商品的价格后,人们就疯了。 那么漂亮璀璨的杯子,居然才五十文钱? 还等什么,当场掏钱,买它十个。 什么? 限购,只能买两个? 那也先买了再说。 最让人们疯狂的,果然是玻璃窗户和镜子。 当得知玻璃窗户一块才仅仅十五文钱时,不少有钱人家都心动了。 什么? 还提供上门安装? 明末的人们啥时候见识过这么贴切的服务啊? 赶紧让下人回家去问问,到底需要多少块玻璃,好赶紧下单呢。 至于镜子专柜,则被女人们团团包围了。 男人…… 在这个时候的战斗力纯粹是渣渣! 一百文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对于富足人家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就连可以照进全身的落地镜,都有不少人出了定金,等着取货。 全身落地镜多少钱呢? 白银五十两。 一天之内卖出去三十五面,足以证明临清的有钱人还是多。 店内最高贵的地方,当属眼镜专柜。 这玩意儿很有用,但大多数老百姓用不着。能用的,必然是读书人。 玻璃镜片的清晰度,也不是天然水晶能比的。而且经过左梦庚的亲自设计,佩戴起来的舒适度,也不是同时代眼镜能比的。 至于价格嘛,根据材质不同,也有不同选择。 最普通的木框眼睛,作价十两。许多人咬咬牙,也能买得起。 紫檀木镜框的,价格就翻了一倍,要二十两银子才成。 这个的用途就不仅仅只是看东西了,戴的那是身份。 最贵的眼镜上面甚至镶嵌了宝石,镜框也是用黄金做成。一副就要五百两白银,专门给土豪准备的。 一天下来,还是十两银子的普通眼镜卖的最多。 但宝石眼睛只卖出去一副,就比其他眼镜总和还要多。 当晚,第一日的销售额新鲜出炉。 所有玻璃制品加在一起,拢共收入三千七百五十七两白银。 这个数字,把所有的股东们都吓坏了。 想过玻璃制品会很赚钱,却没有想到会疯狂到如此程度。 不过大家伙也知道,这是首日开业,因此效果才会这么好。接下来的几天,怕也不会差了。 等过段时日,人们的新鲜感没了,从实用角度去看待玻璃制品的时候,每日的营业额必然会腰斩一大截。 饶是如此,日进千两的店铺,也是他们不敢想的。 几个股东迫不及待地忙活起来,拿着分给他们的货源,火急火燎地回程了。 这时,福耀玻璃的本地股东才坐在一起,开了一个十分严肃的会议。 “我不同意开设分厂。” 柳一元态度鲜明。 这一次张好古也没有站在左梦庚的一边。 “那些人的目的明显是在窥觑耐火砖。要是被他们学了去,今后就可抛开咱们单干了。” 张继孟知道的更多,担心也就更多。 “耐火砖关系到钢铁冶炼,这要是传出去,不吝于树立强敌。” 左梦庚看看大家,突然笑了。 “各位,我同意开设分厂,可没说要在当地烧制耐火砖啊。”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转不过弯来。 左梦庚智珠在握,根本不会被人算计。 “玻璃没办法远程运输,耐火砖还不能吗?哪里想要建厂,咱们就发送耐火砖过去好了。只要耐火砖的配方始终掌握在咱们手中,他们就甭想另起炉灶。” 烧制玻璃,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耐高温的炉子。没有这个,玻璃就烧制不出来。 而耐火砖不怕远程运输,最多只是麻烦一些。 这样一来,不管在任何地方建立分厂,临清这边也不用怕了。 谁敢生出二心,只要将耐火砖的供应断了。现有的炉子只要坏了,那就甭想修复。 王蔚然以为可以算计到左梦庚,殊不知左梦庚是在借力打力,趁机扩大产业罢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迅速想通,一朝阴霾散去。 “哈哈哈,你呀你呀,那王蔚然知晓真相,只怕要吐血了。” “哼,卖祖求荣之辈,要不是还有些许利用价值,早就想砍了他的狗头。” 解决了内部的矛盾,左梦庚撒手福耀玻璃的事情,只是在企业中加了审计团队,负责财务和账目把控。 至于其他的,张宗桓会帮张好古处理好的。 徐尓路送来的钨矿石,让左梦庚心心念念的另一个项目,终于可以上马了。 那就是战争之王————火炮! 后营是有炮兵编制的,炮兵大队就是干这个的。 但是在火炮的制造上,一直在被材料困扰着。 火枪的材料上,可以暂时用熟铁应付。 因为熟铁枪管和钢制枪管在威力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最多熟铁枪管的寿命短些,但造价也便宜啊。 唯独火炮不行。 火炮一旦像明朝那样,用铁或者铜铸造,成本太高不说,重量也让左梦庚无法忍受。 后营这种全火器部队,明显是要打野战的。沉重的火炮,将会拖累全军速度。 因此他早就想好了,一旦造炮的话,必然是全钢制火炮。否则的话,宁可不造。 可造钢制火炮,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足够硬度的材料来刻膛线。 现在有了钨矿石,就可以制造钨钢镗刀,来给钢制炮管刻上最重要的膛线了。 第98章 火炮【第七更】 当初在筹谋建立兵器所时,左梦庚就对火炮有所企图。因此通过张继孟和侯恂弄来的工匠里,有不少是造炮工匠。 这段时日,别的工匠都忙碌的热火朝天,唯独这些火炮工匠快闲出病来。 他们还以为这里用不着火炮工匠,自己等人的手艺要荒废了。 正惶惶不可终日呢,终于得到了召唤。 紧挨着造枪所,就是造炮所。 场地是一早就规划出来的,房舍什么也早就建好了。 工匠除了这些原有的之外,又从造枪所那边补充了二十来个技艺有了一定水准的。 造炮是大事,连毕懋康和张继孟都来了。 毕懋康是火器专家,当然也包括火炮。 可惜后人记住他的,只有燧发枪。 “我军人少,尚且弱小,火炮之需,其实不大。” 一上来,毕懋康就对造炮一事持有异议。 不过他也没说错。 后营尽管超编,也才三千多人。装备虎蹲炮还行,佛郎机炮有几门也过得去。 可要是弄出红衣大炮,可就瞒不住了。 左梦庚却不退缩。 “必须要有火炮,否则的话,于作战不利。虎蹲炮不堪大用,红衣大炮不合实用。所以我决定造的,是改良版佛郎机炮。” 大家似乎早已猜到,并不意外。 工匠涂一先道:“千座,佛郎机炮的话,适于野战,在于移动方便。然威力有限,不能及远,除非有数量优势,否则用处不大。” 左梦庚心说我用你提醒吗? 我才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武器专家啊。 “现有的佛郎机炮当然不成,不过改良之后,保证会成为神兵利器。” 听说他要对佛郎机炮进行改动,大家全都惊讶不已。 当初这种火炮从西洋传进来时,明人惊叹不已,均觉此乃奇思妙想,于是纷纷仿造。 可佛郎机炮的缺点始终存在。 一是气密性不好。 佛郎机炮是后膛炮,虽然便于快速装填,但这个时代的工艺无法做到严丝合缝,因此药筒和炮膛(炮腹)之间的缝隙非常大。 结果火药爆炸之后,很大一部分能量都被白白浪费了。 好的佛郎机炮,能打五百步就很不错了。 加上野战的需要,佛郎机炮的口径十分有限,所以导致杀伤力非常低下。 许多时候,在野外的效果还不如守城。 因此大家伙听说左梦庚要将佛郎机炮用于野战,都不是很看好。 不过大家伙都很好奇,他要怎么改进佛郎机炮。 结果左梦庚的第一个大动作,就镇住了所有人。 “我部所用之火炮,必须全为钢制。” “钢制?” “这……有这么多钢吗?” 毕懋康都吓的拽下来一缕胡须,怕左梦庚乱来。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以钢造炮的话,用料只怕你承受不起。” 他又哪里知道,左梦庚早已思量好了。 “火炮用料虽远远多于火枪,但整体规模不如火枪数量众多。因此以钢制炮,看似消耗量大,但还在我军承受范围内。” 他也懒得和大家废话,直接拿出了图纸。 “来,大家伙仔细看看,这是我所研发之钢制火炮。” 见他连图纸都拿出来了,大家伙也没什么好说的,纷纷凑上来观看。 第一眼,大家伙就发现了左梦庚画的火炮与如今的佛郎机炮格外不同。 这门炮的规格非常小,炮管细长,而且没有太多累赘。 旁边做了标注,为该炮具体数据。 内径57毫米,管壁厚度1.8厘米,炮管长度为1.7米。 因为后营中已经普及了新式单位,所以在座诸人都看的懂。不过大家都很疑惑的是,这些数据和正常的佛郎机炮相比,全都缩水了不少。 左梦庚揭开了谜题。 “用精钢制造火炮,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减少用料,减轻火炮重量。”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都反应了过来。 明朝廷制造的佛郎机炮,一般是用熟铁或者铁心铜炮为主。 铁的硬度不够,加上中国产的铁含硫含磷太高,所以非常脆弱,很容易炸膛。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要么就是给炮管外面再裹一层铜,要么就是将火炮的炮管造的更厚一些。 可无论哪种方法,造成的结果就是火炮沉重无比。 即使是应该以轻便著称的佛郎机炮,在大明也有千斤炮的叫法。 可用了钢材之后,那就不同了。 钢的硬度可高的多,所以完全可以将炮管制造的轻薄一些,恢复佛郎机炮应该有的优点。 左梦庚甚至更大胆,对于火炮的用材减少了极大的一部分。 原因就在于,这个时代的发射药为黑火药,威力有限,不太可能对钢制炮管产生多大的破坏力。 而要说他对佛郎机炮最大的改动,那就是…… “炮管内壁必须刻上膛线。” 栗香筑也在这里。 这段时间陪同毕懋康,让他对火器的制造产生了兴趣,着实恶补了一番。凭借着读书人的优势,起码在理论上要强多的。 左梦庚一见,干脆将他调到了炮兵大队,担任副队正。 因为左梦庚这个队正事务繁多,不可能时时刻刻泡在炮兵大队,这里需要一个管事的人。 此时听到火炮要上膛线,栗香筑发出疑问。 “千座,目前的镗刀硬度不够,无法在钢材上刻出膛线来。” 左梦庚微微一笑,说出了令大家无比振奋的消息。 “你担心的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当然是钨钢制作的镗刀面世了。 关于如何冶炼钨并使之与钢融合,左梦庚着实折腾了一番记忆,才找到了蹊径。 指望熔炼的办法得到钨,那是不可能的。 钨的熔点足足有3410c,现在的技术炼化这种金属,那是痴人说梦。 左梦庚采用的是让钨矿和纯碱反应,先得到三氧化钨的办法,然后再用碳还原办法得到钨粉。 顺便一提,困扰他许久的纯碱问题,也被他解决了。 现如今能用的纯碱制法,只有吕布兰法。 也就是用食盐、硫酸、煤和石灰石为原料生产得到的纯碱。 硫酸的制法,在左梦庚制作雷酸汞的时候已经有了。顺理成章的,制出纯碱也就没有障碍了。 至于吕布兰法原料利用不充分、劳动条件恶劣、产品质量不佳等诸多问题,左梦庚如今哪顾得上。 军人一贯的性子是只看结果。 他需要纯碱,那么就必须要得到这种重要的工业原料。 钨钢铣刀的顺利制成,解决了炮管刻制膛线的问题,但大家的疑虑却更多了。 “佛郎机炮所打之炮子多为圆球,你在炮管了刻了膛线,炮子还能打出去吗?” 面对毕懋康的问题,左梦庚兴致勃勃,又把大家拉到图纸前。 这一次,他当着大家的面在图纸上画了一个类似于尖顶帽模样的东西,然后问道:“这样的弹头能造出来吗?不用钢材,熟铁即可。里面中空,弹体要求够薄。” 空心尖头的炮弹,令大家伙无比新奇。 但工匠们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这玩意儿不难,不过铸个模子,铁水浇灌就能制成。” 涂一先看不懂,问道:“千座,这空心的炮子,又是这个形状的,打人也没有威力吧?” 左梦庚嘿嘿冷笑,眼角冒着寒光。 “这样的炮弹打人当然没甚威力,可如果这空心里都装满了火药呢?” 弹头塞火药? 所有人都被这个新奇的想法惊到了。 这可行吗? 左梦庚不去管他们,而是继续画图。 这一次他画的,是弹头的横截面图,还有一个像厚板一样的东西。 “你们注意看,这个东西,是弹头的底座。弹头里放入火药后,要想不泄露出来,就需要用这个东西堵住。怎么堵呢?你们注意看,弹头内部靠近边缘的地方,有螺纹线。而这个底座的周围,也有螺纹线。也就是说,你们得把两样东西造成这个样子。届时底座顺着螺纹线旋转,就和弹头融为一体,也使弹头内部形成密闭空间。”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所有人,喝问道:“能不能做到?” 第99章 左营炮【第八更】 “多道手艺的事儿,不难。” 涂一先代表工匠们发话了,很坚定。 螺纹线这东西,如今在左营里应用的非常多,基本上工匠都掌握了。 毕竟最早的火绳枪管末端也是靠这东西来堵死的。 既然螺纹线没问题,那么弹头封闭的问题就解决了。 毕懋康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这炮子即使装了火药,那要如何引爆?难道还要追上去点燃吗?” 左梦庚满头黑线。 “东郊公说笑了,追上去点燃火药,不怕被敌人砍死吗?” 毕懋康开动思路,琢磨起来。 “难道你是想在弹头外面留个火绳出来,要发射时再点燃?这也不成啊,炮子飞的那么快,火绳很容易熄灭。” 见所有人都想不通,左梦庚嘿嘿笑了起来。 他在底盘的中心位置画了一个斜向的小孔,内外相通。 “各位请看,将导火索装在这里如何?” 栗香筑还是没有弄懂。 “那该如何点燃?” 左梦庚接着画了药筒。 “我的设想是,作战时,这个弹头要能和药筒接在一起。当药筒放入炮膛时,可以将弹头顶入炮管。你们注意看,这样一来,这根弹头的导火索就会和药筒里的火药混合在一起。当药筒里的火药爆炸时,是不是就可以顺势点燃这根导火索?这样一来,弹头飞出去后,导火索也燃烧到弹头内部,再引燃里面的火药,形成爆炸。这个方案如何?”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大受启发。 他们光想着用明火去点燃导火索了,却忘记了,药筒里也是有火药的。而要想将炮弹发射出去,必须要靠药筒里的火药。 毕懋康充分发挥了专家的本色,一连指出了两个问题。 “那你这炮子要如何与药筒相接?还有,你这药筒为何这般形状?” 传统的佛郎机炮,是将火药和炮弹都装入药筒内,然后一股脑发射的。 但左梦庚设计的弹头大小,显然是塞不进药筒的。 而且左梦庚画的药筒,和原本线条平整的模样不同。 药筒的前方,和炮管相接的部位,是渐渐向内收束的,有点像瓷瓶的瓶颈。 如果后世的人看到,肯定不会意外。 因为后世的子弹、炮弹就是这样的。 毕懋康却不明白这个设计的含义所在。 左梦庚开始一一解答。 “炮弹和药筒筒口的大小,必须控制在一个微乎其微的差距范围内,炮弹底部要比药筒筒口略小。药筒不用时,里面放满火药,然后用桑皮纸封存。作战时,揭开桑皮纸,然后用来包住炮弹底部,这样可以和药筒结实地连在一起。” 日常生活中,用纸或者布来弥补缝隙的办法在所多有。现在左梦庚将这个简易的办法用在了炮弹的组装上。 “咱们现在用的工具足够精良,可以将弹头和药筒筒口的直径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左营如今已经统一了测量标准,游标卡尺、圆规等多种精密的器具投入实用。要想让弹头底部的直径和药筒筒口的直径相近,这非常容易。 至于剩下的微乎其微不足的部分,就像左梦庚说的那样,用桑皮纸填充即可。 左梦庚继续道:“这样将弹头和药筒连在一起后,再用裁刀将桑皮纸多余的部分裁掉,就可以将炮弹放入炮膛了。” 他一边说,手上一边画出了炮膛内部的结构图。 “你们看,炮膛和炮管相连的部分,也要这样铸造。如此,炮弹这么放进去,是不是刚好可以卡住?” 大家注意到,左梦庚所画的炮膛内部并非如今佛郎机炮平直的截面,而是从炮膛到炮管有一个渐渐收束的过程。 这个和药筒的前端形状一模一样。 涂一先有些焦虑,道:“千座,这么铸造的话,炮弹恐怕不易放入。” 原来佛郎机炮的炮膛,就是一个垂直开放的槽子,药筒很轻易就可以搁置进去。而按照左梦庚的设计,炮弹多了一个弹头,就只能侧着从斜上方放入。 即使如此,炮膛后面的部分也会挡住,导致炮弹放置不进去。 左梦庚岂会想不到这个问题? 他再给大家看炮膛的后面。 “以往铸造佛郎机炮的时候,后面这里是一体铸死的。不过咱们改改,改成一个可以打开的炮闩。这样后部的空间在装弹的时候是不是就变大了?这样装弹还有问题吗?” “咦?” “妙啊!” “为何就没有想到呢?” 只是一个可以打开的炮闩,困扰大家的装弹问题就解决了。 而左梦庚设计的炮闩作用还不止于此呢。 “注意看,这个炮闩因为要承受火炮开火时的后坐力,所以制造的时候一定要厚重。还有就是它闭锁的方式……” 左梦庚倒是很想将后世的炮闩闭锁方式拿来,很可惜,这个时代做不到。 不过他设计的这款火炮的威能也没有那么大,所以炮闩简化一些也没有什么。 炮闩一侧多了一根插销,可以插入炮膛左侧预先做好的孔槽里。 而另一侧必须要用些力气才能挂在卡扣里。 炮闩内侧抵着药筒的部位,还多了一个半圆形的凸起,有点像ufo。 这个圆形凸起最大的作用,就是当炮闩彻底关闭时,可以将炮弹牢牢顶死。 佛郎机炮射程不远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药筒和炮膛的紧密度不够,导致开火时晃动的药筒消耗了太多的势能。 现在前面有收束式的炮膛固定,后面又有了炮闩卡死。再开火时,药筒无论如何也无法晃动,只好将火药爆炸的势能来推动炮弹了。 这个方法,其实和后世步枪子弹上膛的道理是一样的。 为何子弹壳的前半部分比后面要细一些,就是为了可以将子弹送入枪管的同时,固定住子弹不使其松动。 然后枪栓从后面顶住,两边的夹力之下,子弹壳里的火药引燃后,只能作用给弹头。 左梦庚把这些一说,所有人都沉迷了。 特别是关于药筒固定的设计,更是令大家惊为天人。 “倘若此法不致泄气的话,炮子只怕能打的更远。” 毕懋康来回比划着图纸,若有所思。 左梦庚指着炮弹道:“晚辈将弹头和药筒结合在一起,就是避免了泄气。这样一来,火药爆炸的能量全在这药筒内。只要药筒被固定死,无法晃动,那么所有的推动力都将给到弹头。” 他又指着炮膛里的膛线道:“咱们的火枪您已看过,之所以能远及四百米,就是因为有了这些膛线。如今这弹头形状和火枪一样,用药更多,自然也可以打的更远。” 他说的这些,毕懋康已经全盘接纳了。 老先生竟一刻也等不得。 “那就不要耽搁,立刻开工。” 众位工匠更是心潮澎湃,想要看看这新式的火炮到底有多厉害。 左梦庚却很谨慎,做最后的提醒。 “弹头因为是铁壳,比较脆弱。你们要多次试验,看看弹头会不会在炮膛内撞碎,找出最佳方案来。” 为了让黑火药爆炸能使弹头变成碎片,拥有杀伤效果,只能采用熟铁制壳。 这就和后世的手雷差不多。 可左梦庚担心的是,炮弹发射时强大的动能导致弹壳在炮管里就出现碎裂,那乐子可就大了。 这还需要工匠们试验。 实在不行,宁可改回实心炮弹。 “还有就是弹头的导火索燃烧速度问题,快了不行,没打到预定地点就引爆了火药;慢了也不行,炮弹都落地了还不炸,伤不到人。这需要你们在火炮制出来后,多次观测炮弹射程和速度,有了严密的数据后再来调整导火索的燃烧速度。” 明代的导火索其实已经可以控制燃烧速度了。 比如火绳枪的火绳,其实就是导火索,以极慢的燃烧速度能使用很久。 左梦庚需要的是,弹头用的导火索能够和炮弹的飞行速度相匹配,这样才能有效杀敌。 而新式火炮的炮弹飞行速度和射程,只能在火炮弄出来后,一次接着一次实验,得到数据后再来改进导火索。 一种新式武器的诞生,必然要经过非常严格的论证和实验,才能得到应用。 不过左梦庚提出的这些改进,让大家大开眼界。 最主要的是,以现有的技术水准来改进一点都不难。 而一旦新式火炮真的制作出来,那带来的影响力可是无与伦比的。 别的不说,光是能够爆炸的弹头,其威力就不是当今时代的实心炮弹可比的。 毕懋康决定了,他要亲自主持新式火炮的研发。 想了想,他问道:“此炮乃新鲜之物,可有名号?” 给火炮命名? 左梦庚略一沉思,便道:“既是我左营所用,那就叫左营炮好了。” 第100章 成军【第九更】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左营迎来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最后一批在钞关码头劳作的士兵归来,充实到了军营当中。 至此,左营三千人马悉数到齐。 左梦庚将原有的编制彻底打散,老兵和新兵混编重组。 如此一来,先期接受过训练的老兵就可以传帮带新兵,极大地减轻了作训压力。 前期接受训练的老兵,经过训练和考核,相应授予了不同的军衔,开始在军中充当中下级军官和士官。 接受过训练三个多月的老兵有一千多人,彻彻底底的新兵也有一千多人。 如此一来,基本上一个老兵就可以带两个新兵。 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让全军尽快拥有战斗力。 每日的校场上,老兵喝骂捶打新兵的场面屡见不鲜,也成为了新兵们进步的必经之路。 这个时候是左营最重要的时期。 左梦庚哪里都没去,就泡在军营里,和所有官兵同吃同住同训练,一切都以身作则。 在他的表率下,所有的军官都跟着示范,也让新兵们很快安稳了下来,接受军营的锤炼,一步一步变成合格的战士。 造枪所那边第一批的四百支火帽枪已经交付,废品率非常喜人,仅仅为百分之一。 这四百支火枪,左梦庚平均分配给了四个步兵大队。先让老兵掌握,然后再教给新兵。 左营的校场上,终于响起了火枪的轰鸣。 新兵们在一旁看着火枪的威势,竟然有人被吓尿了。但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们也可以拥有这样的武器,训练的热情又空前高涨。 “记住哨声,千万不要听错。一声哨子为列队,两声哨子为举枪,三声哨子为开火。听明白了吗?” 开始的射击训练课,是左梦庚亲自主持的。 一个中队的老兵排成一列,每人一支火枪,全都跃跃欲试。 关于左营的指挥方式,左梦庚思虑良久,采取了喇叭和哨子相结合的方式。再大方面的指挥,则用旗语。 以鼓为号令的方式被他取消了。 中国的大鼓声音沉闷,如果是冷兵器战场上还好。可一旦枪炮齐鸣,士兵们很可能听不到。 他也没打算弄西式的军鼓,于是就让工匠们做出了哨子。 这玩意儿不要太简单,用铁片即可。 哨子的声音尖利,再复杂的环境里也清晰可闻。 军官们拿到试用后,纷纷叫好。 至此,哨子就成为了左营基层指挥的工具。 比如阵列射击时,中队正以哨子指挥。一声、两声、三声和长声各有不同意义,足够士兵明白照做了。 更大规模的行动,则用喇叭,也就是冲锋号。 所谓滴哒哒滴滴滴滴、滴答答滴滴滴滴一响,什么敌人不闻风丧胆? 战场规模再大的话,声音作为指挥就有所不足了。 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旗号。 左梦庚没有骚包地弄什么旗语。 战场上乱糟糟的,情况多变,没有谁能始终盯着指挥中枢的旗语。 万一错过了一个动作,那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后营的旗语,是以颜色来区分的。 这种方式最简单直接,也不会让下面的部队错过信息。 另一件大事,则是在左庄那边。 也就是春耕。 民以食为天,耕作大事,谁也不敢轻忽。 山东的农业,为两年三熟,混种为主。 左庄这边的地里,本来已有作物。 那是前任庄主冯员外时种下的大麦和小麦。 经过一个冬天,麦苗窜了一大截,日渐开始成熟。 二月的时候,老秦头就找过左梦庚,提及灌溉问题。左梦庚亲自做主,给左庄批了两架水车。 如今这水车可派上了大用场,从河里提了水上来,顺着蜿蜒的水渠流入一块块麦田,极大地缓解了旱情。 庄里不忙的人也被动员起来,开始将空闲的土地翻耕,准备下种。 此时种下的,多为高粱、谷子和大豆,还有黍稷等庄稼。 “不要种这么杂,反而不利于管理。咱们就只种一种,那就是大豆。” 左梦庚在老秦头和陈芷的陪同下,视察耕地情况,也提出了想法。 老秦头有些犹豫,但事关肚子的大事,不得不说。 “少爷,田地是可以混种的。只种大豆的话,太浪费地了。到了秋儿,怕是要少收不少。” 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咱们的地本来就少,如果啥都种的话,反而样样收成都少。不如专精专种,提升单一庄稼的产量更好。” 他又指着麦田道:“明年的话,大麦也不要种了,专种小麦。” 虽然大麦的成熟期在五月,比小麦的夏至收割早了不少,可以提前将耕地他用,但大麦的营养成分、产量、口感等,全都不足,远不如小麦实用。 见他连这个都要改,老秦头大急。 “少爷,可不能呀。咱们庄子的田本就不多,再这么干,不少人都要饿肚子呢。” 左梦庚哈哈大笑。 “老秦叔,你不会觉着咱们这一万多人,都要靠这点地养活吧?” “这……” 老秦头被问住了。 一辈子的庄户人家,最舍不得的就是田地浪费了,恨不得每一寸地都种上庄稼才满足。 可左梦庚说的情况也是事实。 整个左庄也就千亩来地,就是再精耕细作,也不可能供应的了一万多人的口粮。而且还有一个军营,更是耗粮大户。 老秦头急了,不停跺脚。 “那可咋整?” 左梦庚宽慰他。 “还能咋整,买粮呗。” 事实上左庄现在的口粮,大部分都是外购的。 虽然花费不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所幸有临清各大家族支持,左梦庚想要买粮的话,倒也方便。 老秦头却对这个情况很不满意。 “一直买粮哪成啊?少爷,听说你赚了不少钱。要不……咱们多买点地不成吗?俺们庄户人家有的是力气,再多的地咱们也能种。” 左梦庚满头黑线。 “如今地不好买,再说钱财还有大用,日后再说吧。” 买地怎么成? 有多少钱都不够啊。 哪有抢地来的痛快。 左梦庚来此,除了规划庄稼种植之外,还有一件大事。 他取过包袱,交给陈芷。 “这些都是西洋作物,据闻亩产惊人,而且耐旱,不需要太多的水灌溉。你在庄子里寻找几块空地,进行试种,看看效果如何。倘若可以,明年咱们就推广种植。” 听说是新作物,陈芷不禁小心了些。 “可有种法?” 左梦庚将徐光启的书稿交给他。 “此乃徐玄扈公亲笔手书的作物种植方法,你拿过去仔细研究,教给大家。” 听到是徐光启的手稿,陈芷双眼冒光,如奉珍宝。 “我回去之后抄写一份,玄扈公的手书,还得千座亲自保管才成。” 左梦庚本来没当回事,觉着不过是一份农书罢了。此时被陈芷提醒才察觉到,徐光启的亲笔手稿意味着什么。 这要是拿到几百年后,《农政全书》的原本,价值连城啊。 再想想熟悉的人里还有谁历史价值比较高的,到时候一人弄份书稿收藏,将来后代们即使靠这些都不愁吃喝了。 对于西洋作物的试种,左梦庚吩咐的很仔细。 “伺弄这些庄稼的时候,必须要详细记录,心得也必须写下来。即使这次失败了,也能成为经验。” 古代的农民们因为没有文化,许多宝贵的经验都无法传承下去。 这也是农业发展缓慢的原因。 偏偏农业领域又是左梦庚的弱项,唯一知道的就是土豆、玉米可以有效缓解粮食危机。 至于怎么让这些美洲来的物种适应中华的土地和气候,就只能交给本土的农民了。 庄子里的读书人虽不懂种植,但可以协助记载,获取第一手珍贵资料。 等日后更多的掌握了知识的人投身农业,才是大发展的时机。 对于种植精简后的空地,左梦庚也有想法。 “可以组织大家多多种植蔬菜,成长快,收获快,能有效丰富大家的餐桌,也能弥补一部分的粮食消耗。” 古代的农业,比较偏重主粮,而疏于菜蔬的培育。 南方地区气候温润还好说,菜蔬自然生产就很丰富。但到了北方,百姓们的饮食就单调多了。 左梦庚觉着,应该改变这种情况。 第101章 火炮之威【第十更】 天灾横行的时代,粮食虽然无比重要,但左梦庚并不急迫。 只因如今左营的规模有限,需要的粮食并不多。 从市场上购买,也足以供应。 相比起粮食,左梦庚觉得饮食的丰富更加重要。 最重要的是,守着临清这样的百万人口大城,搞好了蔬菜种植,是可以赚钱的。 现在天气暖和了,可以在地里种植蔬菜。 等到了今年冬季,左梦庚决定让这个时代的人见识一下,科学种田的威力。 左庄这边有老秦头和陈芷相互配合,管理起来的问题不大。 左梦庚最着紧的,还是火炮的研发。 新式火炮的铸造,采用的还是模具铸造法。 这样的好处就是,在锻造工艺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火炮的品质。 而且钢在采用铸造的方式时,分子密度要远远高于铁,远比分段锻造焊接要好的多。 左梦庚再次来到制炮所的时候,毕懋康说了一个新的情况。 “本来我们是按照传统药筒的大小来打造的,但我们试验过发现,相对于我们的新式火炮,原本的药筒太大了一些。” 虽然新式火炮是以佛郎机炮为基础改进的,但使用材料的不同,必然对武器的规格也造成极大的影响。 首先新式火炮的口径比传统的小佛郎机炮要大,但又比中型佛郎机炮要小。 这些工匠们以往铸造的佛郎机炮,都是中型以上的,因此药筒不免过大。 另一个原因就是,后营使用的火药不是明军能比的。 最佳配比的黑火药用药量要少的多,以新式火炮的口径来讲,固有的装药量实在是太多了。 既然装药量要减少,那么药筒也就不用造的那么大。 加上药筒的用材是钢制的,可以造的更薄更轻,就需要工匠们重新设计。 而随着药筒的大小改变,炮膛的大小同样也要改变。 工匠们最新造的火炮,炮膛的粗细仅仅比炮管多了5厘米。 这一下就让火炮的整体重量减少了百公斤左右,更有利于火炮的移动。 弹头的铸造是最快的。 但熟铁弹壳的外表太过于粗糙,不利于发射,所以造出来后还需要专门的匠人进行抛光打磨。 弹壳的厚度为5毫米,可以装药0.6斤。 这么设计的原因,涂一先也说了。 “俺们试验了好几次,比这个更薄的弹壳承受不住开炮时的震动,直接在炮管里就碎裂了。比这个厚的话,火药很难炸碎。其实俺们的手艺还能改进,但只能留待日后。也许要不了多久,俺们就能造出3毫米的弹壳。” 后营的工匠们积极性非常高,因为奖励也是实打实的。 试验出弹壳最佳厚度的工匠,足足被奖励了二十两银子,而且现在是炮弹生产线的小组长。 工匠也能升官发财,谁还不努力干活、努力打磨技艺? 不过要说升官发财最快的,还是涂一先。 他因为解决了炮管雕刻膛线的问题,现在已经是制炮所的所长了。 他利用火枪的膛线机,将一把镗刀改成了三把,按照炮管的口径进行布局。这样一来,开动膛线机之后,三把钨钢镗刀旋转,就可以同时在炮管里拉出同等间隔的膛线来。 三月底,经过多次改正后的第一门火炮终于出炉。 这可是大事,整个后营的军官都跑来参观了。 其中最激动的,非栗香筑不可。 他这个事实上的炮兵大队主官,手里终于有家伙事了。 野外的射击场早已清空,六个士兵推动火炮就位,分开炮架叮叮当当钉入泥土中。 火炮全部展开,长度有3.7米。 炮架的设计,也是出自左梦庚的手笔。 作战时展开,起到固定的作用。平时合拢就是车辕,可以供牛马拉拽。 本来为了轻便,工匠们采用的是实木。结果只开了一炮,炮架就断裂了。无奈之下,只好换成铁铸。 车架也是铁铸,一切的要求就是能够承受开炮时的巨力。 唯独车轮用的是实木,双层加厚,又用了铁条、铁钉铆实。 这样造出来的新式火炮,全重505斤,高度到成年人的胸膛。 这个重量和大小,绝对是天大的惊喜了。 和那些动辄千斤的佛郎机比起来,即使没有牛马,三、四名士兵就可以推着走。 在炮兵大队里,左梦庚特意添加了一个编制单位,那就是班。 一个班六个人,一个小队五个班。 一个炮兵班就可以负责一门火炮,也就是说,一个中队有十五门火炮。而一个大队则是四十五门火炮。 每门火炮配备五个提前装药的药筒,另外还有十桶火药。 在打出五发炮弹的时间内,已经足够给空余出来的药筒填装火药了。 在左营炮的设计上,左梦庚还添加了一个跨时代的东西。 那就是在炮膛靠近炮闩的下方,有一个贴合炮身的铁板。铁板的下面则是一个铁柱,铁柱上有螺旋纹。 这根铁柱穿过炮架,炮架上同样也有螺旋纹。 而在炮架的下方,则连着一个类似于转舵一样的东西。 一旦摇动转舵,那么火炮就可以上下调整角度,打击远近不同的目标。 至于火炮的左右射界问题…… 对不起,这个真的超出了时代,左梦庚暂时也没有办法,只有由士兵们手动调整了。 看到靶子开始布置,军官们全都吃惊不已。 “乖乖,这得有一千米了吧?” 左荣一边叫着,一边干脆自己测量起来。 其他人也觉着炮兵大队逞强。 “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能打那么远?” 栗香筑挺胸昂首,很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 “等下真的开炮了,保证吓掉你们的大牙。” 左荣看不得他嚣张。 “欺我没见过佛郎机吗?” 栗香筑拍打着炮管,如同欣赏珍宝。 “佛郎机有这么好的卖相吗?” 这话大家还真的无法辩驳。 因为是精钢铸造的火炮,所以在阳关下整个炮身都闪烁着晶莹的白芒。配上黑幽幽的炮口,摄人心魂。 靶子是由十来个木头人组成的,同样套了棉甲,主要是为了测试新型炮弹的杀伤力。 一切都布置好后,栗香筑跑过来请示。 “千座,现在开始吗?” 左梦庚笑道:“我们来这里,不就是查看新火炮的嘛。不开始,难道先吃饭?” 众人哄笑声中,栗香筑忙跑回去指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士兵分别去抱了弹头和药筒过来。 栗香筑亲自报数。 “目标距离一千米,调整导火索。” 抱着弹头的士兵立刻拿出剪刀,沿着导火索上面的标记剪掉一截。 在左梦庚的提示下,火药匠人们经过夜以继日地试验,终于掌握了导火索的燃烧速度和距离之间的关系。 制作出来的导火索上就有了标记,方便炮兵进行调整。 另一个士兵则揭去药筒筒口的桑皮纸,递给同伴。 桑皮纸包裹住弹头底部后,两个士兵一起合力,将弹头和药筒组装在了一起。 炮手打开炮闩,让装填手将炮弹放进去,重新合拢炮闩,炮弹便死死地卡在了炮膛内,纹丝不动。 负责点火的炮兵揭开药筒筒壁的桑皮纸,递给装填手后,在其中插入导火索,等待点火。 栗香筑亲自调整转舵,就见炮管缓缓下降,到了一定角度方才停下。 开火前的一切准备都就绪了,栗香筑也很紧张。 这毕竟是左营炮和炮兵大队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露相,这要是出了差错,可太伤士气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开火。” 点火手将火把凑到导火索上,点燃之后,所有的炮兵立刻退开一段距离。 发射用的导火索燃烧速度可比弹头用导火索快的多了,滋啦啦的烟雾中迅速没入了药筒。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声炸响,让很多人的耳朵都失去了听觉。 炮口里黑红色的烟雾蒸腾中,一颗肉眼可见的炮弹飞速出膛,直奔远方。 火炮脚下的大地尘土飞扬,很快将火炮湮没,令人看不清模样了。 谁也顾不得火炮如何,大家的目光都死死盯着炮弹的去向。 虽然在左梦庚的眼中,炮弹飞行的速度很慢。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却迅如闪电。 也就一秒多的时间,极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只见一团黑灰色浓烟缓缓散开,周围数十米范围内飞沙走石,似乎地龙翻身一般。 所有人都傻眼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不禁暗想,倘若这样的炮弹在自己的身边炸响…… 左梦庚却等不得,立刻拔脚跑去。 其他人恍然醒悟,连忙跟上。 左营炮第一次试射,光看声光效果,已经征服了众将。 第102章 火炮定型【感谢眼睛鼻子嘴的万赏!】 炮弹的落点,已经一片狼藉。 左梦庚众人心急地跑过来,最关心火炮的威力。 “找到了,落点在这儿。” 因为弹头里装有火药,所以一炸就是一片。但精确的炮弹落点,还需要仔细寻找。 其实也不难寻找,爆炸中心的情形总归要比外围严重的多。 栗香筑带着炮兵们立刻开始测量,很快得出了数据。 “千座,炮弹落点和实际目标相距三米,还在可控范围内。” 炮弹的实际落点和预计落点有偏差,这个是一定的。 别说这个时代的火炮了,后世的火炮都不敢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一千米的射程,仅仅三米的误差,这绝对是惊人的好成绩了。 “等下多开几炮,获得更详细的数据,应该能够推算出火炮的偏差。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根据这个数据,来调整发射。” 左梦庚最怕的就是火炮落点的散步没有规律,要是那样的话,就只能忍受炮弹的落点偏差了。 可假如通过多次发射,能够找到偏差的规律,那么对炮兵的帮助将会很大。 有经验的炮兵,就可以根据这种数据,自行调整火炮射角,完成人工校正。 当然了,影响火炮精准度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风。 黑火药发射的炮弹飞行速度太慢,受到风的影响很大。 这个就是不可控的了。 测算了偏差之后,接下来检查的,就是炮弹的即时爆炸效果。 因为用的是导火索引爆的方式,所以即使采用了刻度标记的办法,但始终还是会有各种不足。 通过检查发现,这枚炮弹并非是在落地的同时爆炸的。而是借助惯性弹跳了一米后,导火索才引爆了弹壳里的火药。 因为炮弹飞行速度的关系,哪怕导火索仅仅多出来一点点,那么爆炸落点的差距就是很大的一块。 毕懋康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向火药工匠问道:“导火索还能更精准吗?” 火药工匠满脸愁容。 “所长,没办法了啊。再说,这也不光是俺们制作的问题。导火索插入的深浅,士兵裁剪的手法,也会对燃烧速度产生影响的。” 士兵毕竟是人,不是机器。 换一个人,导火索插入弹壳的时候力量大点小点,长度就会不同。 再一个,得到指令对导火索进行裁剪时,下刀的位置哪怕偏差一毫米,都会影响最终的爆炸时机。 这就是用导火索的弊端。 涂一先倒是敢想。 “千座,俺看过火枪的发射。用的火帽只要一碰就能引爆火药,为啥不能用到炮弹上?咱们可以在弹头的位置开个小孔,然后将火帽装在这里。反正炮弹也是弹头先接触目标,撞击的力度应该能够引爆炮弹吧?” 好家伙,工匠们的积极性被激发出来后,什么都敢想了。 连触发式引信都想到了。 其他人也纷纷叫好,觉着这个主意不错。 最起码采用火帽引发的话,不用担心炮弹的爆炸延迟或者提前。 可左梦庚却没有那么自信。 “触发式引信是个好东西,但目前有两个问题。第一,不敢保证火帽在开炮的时候,会不会因为火炮的震动直接炸了。这个需要你们试验,得到确实的数据才行。第二,现如今火帽的生产量跟不上,只能优先保证火枪。火炮这里,只好先应付了。” 土法生产雷酸汞就是这样,产量始终是个难题。 即使这样,危险重重的生产过程也让左梦庚头疼。 从生产开始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六起爆炸事故,造成二十多名工人伤亡。 也就是这个年代的人命不值钱,大家都不当回事。 死者、伤者的家属们在领取了抚恤金之后,还对他感恩戴德。 这要是在后世,这种违规、危险生产,能把牢底坐穿了。 见火帽应用于火炮行不通,大家全都愁眉不展,颇为遗憾。 反倒是左华看的开。 “我说,这炮弹不就差个一米、两米爆炸嘛。这么点距离,能有啥影响?再怎么说,不也比现有的佛郎机炮好多了?能用就行呗。其他的问题,日后慢慢改进就是了。” 众人一听,纷纷露出苦笑。 “哈哈,是了,原来是咱们魔障了。” “确实,这火炮已经很好了。” 因为左梦庚带起来的风气,后营对于制造领域很是追求精益求精,不能接受一丁点的不足。 这种精神对于科研、制造来说,当然是好事。 可放在军队身上,却没有那么计较。 左营炮是缺点不少,可如今的左营连火炮都没有呢,当然是先用上再说。 大家心魔卸去,浑身轻松,欢声笑语也回来了。 准度、爆炸时间之后,要观察的是爆炸威力。 因为落点偏差了三米,所以炮弹造成伤害最大的地方,是靶群的外围。 位于右侧靠近爆炸中心点位置的三个木靶被彻底摧毁,散落的到处都是。 再远一些的靶子,则没有破碎,依旧完好地插在地上。但这些靶子上面扎着许多碎片、碎石,而且完全打透了棉甲。 如果棉甲里面是血肉之躯的话,那么肯定已经死透透了。 这样的靶子大约有七、八个,最远的距离爆炸中心点有十米左右。 超过这个距离的靶子,则完好无损,并没有收到爆炸的影响。 这说明炮弹的有效杀伤范围,也就是十米左右。 这个威力大吗? 显然不大。 可对于左营炮这种小炮来说,已经十分喜人了。 毕竟超过千米的射程,还能造成范围杀伤,这是同时代的火炮绝对不具备的。 等炮弹的碎片完成收集后,另一个毛病也被找到了。 “爆炸造成的弹壳碎片太少,这也是杀伤力不足的一个原因。” 这枚弹头产生的碎片,一共才三十几块。虽然向四面八方飞散了,但数量的不足显然不可能杀伤到太多的敌人。 可能许多敌人都会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晕,但是却不会被碎弹片伤害到。 这个缺点,刻不容缓,必须改正。 左梦庚想了想,向杨贵问道:“你们有没有办法在弹头的内部刻出这样的形状来?” 他拿过纸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全新的弹壳内部形状图。 原本光滑平整的弹壳内部,被左梦庚化成了无数个小方块。 大家伙不明白这个形状有什么用。 左梦庚解释道:“铁比较脆,爆炸肯定能够崩碎。但原本的弹头是一个整体,能变成多少碎片无法保证。而弹头内部这样刻出形状后,一旦爆炸,就会自动分散成碎片了。” 这就是香瓜手雷的概念。 区别只在于香瓜手雷的碎片是在外面,而弹头只能在内部。 杨贵抓着图纸,和几个铁匠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足足过了半晌。 “俺们不敢保证,得回去试试。可能还要改进工具,现在的镗刀肯定不成。” 左梦庚也没有指望他们一下子就拿出解决方案。 而且这个新出现的问题也是从未有过的课题,左梦庚都没有办法,只能指望这些工匠们的创造性了。 不过怎么说,左营炮的第一次试射,效果非常好,已经取得了所有军官的认可。 一门五百多斤的火炮,情况紧迫时,两个士兵都能推着走。 这样一来,也就不挑地形了。大多数的地方,实在不行,士兵们合力都能抬着过去。 射程又很远,还是范围打击,这在野战里绝对是大杀器。 随后栗香筑带领炮兵们又试射了几次,最远一次,甚至打出了一千四百五十米的极限射程。 也就是说,这门小钢炮碰到红衣大炮都可以较量一番了。 总体来说,左营炮非常成功。 其余的细节问题,后续慢慢改正即可。 在大家的殷切眼神中,左梦庚当众宣布。 “从即日起,左营炮立刻投产。望各位多多努力,免得有朝一日我后营上了战场,却没有炮火支援,让士兵们抱憾伤亡。” 毕懋康、涂一先等人敬礼领命,恨不得当天就能开工。 这边火炮的事情刚刚搞定,左富、左贵风尘仆仆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情况。 “千座,徐雅晴不在东平水寨。” 第103章 龙头会【盟主加更第一章】 对徐雅晴,左梦庚从未放松警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面上的敌人,不管多么强大,也能做到心里有数。 有打过的可能,就想尽办法去打;打不过的话,也尽可能减少损失。 可徐雅晴就如同黑暗里的毒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对付这样的敌人,左梦庚的宗旨十分明确。 主动出击,不等徐雅晴找上门来。 得了左梦庚的命令,左富和左贵凑在一起,仔细研究起来。 说实话,兄弟俩有点慌。 第一次独当一面,究竟能不能完成任务,他俩都心里没底。 可又不能去找左梦庚说不能。 左梦庚的势力眼瞅着起来了,麾下的能人渐渐多了。 这等时候,不努力拼一个出类拔萃,将来肯定就藉藉无名了。 自从没有了奴籍的那一天,他们八个人就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左梦庚博一个光辉前程出来。 这一次的任务,做好了,才有将来。否则的话,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东平咱们从未去过,那郭云彪的具体情形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你有眉目吗?” 左贵同样两眼一抹黑。 “不像大哥、二哥还去过辽东,咱们几个连这临清都没离开过,哪知道兖州府那边啥样?” 左富不禁挠头。 “那咋整?要不先过去,到时候便宜行事?” 左贵不赞同。 “不可鲁莽行事。完不成少爷的交待不算什么,让那徐雅晴有了警觉,逃之夭夭,今后再想抓住她可就难了。” 左富倒也不是一点想法没有。 “郭云彪既然是绿林道上的人物,必定藏在水泊里。就凭咱俩这外来人模样,肯定混不进去。” 左贵却没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 过了约莫半柱香功夫,他打定了主意。 “三哥,俗话说,江湖事,江湖了。那郭云彪既然在绿林道上有了名号,哪怕是幌子,他也得同江湖同道来往。咱俩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不如找绿林前辈问问。” 左富问道:“该找何人?” 左贵对江湖事门清。 “在临清这一亩三分地上,当然要找八面威风卢老爷子啊。” 长风镖局总镖头卢景渊卢老爷子,在临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卢景渊行镖四十余年,无一失手,招牌响亮,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世人敬仰,赠了个“八面威风”的绰号,寓意为天南海北都吃的开。 左富、左贵来到长风镖局的时候,恰好看到里里外外忙成一团,许多人在往马车上搬东西。 见一中年华袍男子正在门口,两人上前。 “劳驾,八面威风卢老爷子可在府中?” 中年人看过来,居然认出了两人。 “哎哟,这不是左三爷、左四爷嘛。” 左富、左贵不免意外。 “阁下认识我兄弟?” 那人笑道:“临清道上的,谁不识左氏八虎威名?听闻几位爷去了军中,谋了官身,怎地到了我长风镖局的小庙来?” 说着,他还自我介绍了一下。 “在下卢泰,二位要找的,便是家父。” 卢景渊年岁大了,如今已经不再亲自行镖,负责长风镖局事务的,就是他的几个儿子。 得知此人身份,左富、左贵再次拱手。 “不瞒兄台,我兄弟二人有些江湖事,想要请教卢老爷子。倘若方便的话,不胜感激。” 左贵说罢,送上了礼物。 一盒景泰斋的四色糕点,虽不是什么精贵礼物,但官面的人登门拜访还带了礼物,这便是善意。 混江湖饭的,碰到混官饭的,凭空就矮一头。 见两人这么客气,卢泰知晓不是坏事,忙把两人往里面引。 “二位来的巧,倘若再晚几个时辰,便见不到家父了。” 左富想起门口搬行李的情形,问道:“卢老爷子这是要出远门?” 卢泰没有隐瞒。 “家父需得去兖州府一趟。” 左富和左贵对视一眼,暗道好巧。 他们打听的郭云彪,可也是兖州府的。 二人随着卢泰一路到了正堂,里面正坐着一位六旬老人。 虽头发花白,但身材雄壮,气色红润,方面阔口样貌堂堂,手里把玩着两枚铁胆,可见年轻时的威风。 “父亲,左府的三爷、四爷登门拜见。” 临清姓左的,出名的就左良玉一家。尤其是最近,左家少爷和知州、兵备道的亲近有目共睹。 听到左府来人,卢景渊不敢怠慢,主动迎了上来。 “长风镖局寒舍简陋,难迎贵客,怠慢两位爷了。” 两边见了礼,左贵开门见山。 “老爷子,我兄弟二人代表后营而来。” 这就是在告知卢景渊,今天的事儿不是左府的,而是军方的。 如果是左府的事儿,卢景渊即使不愿得罪,也尽可虚以为蛇。但军方出面嘛,卢景渊可就得琢磨琢磨了。 果然,听他一说,卢景渊脸色略微一变,不禁小心了些。 “二位爷,可是镖局有人做了甚事?倘若有人违法乱纪,老头子绝对不敢包庇。” 左富忙宽慰道:“老爷子误会了,并非府上有人坏事。我兄弟前来,是想同老爷子打听一些情况。” 听说是来打听消息的,卢景渊神色稍安,但还是陪着小心。 “二位爷尽管问便是,老头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左贵也料到卢景渊不敢欺瞒,便开门见山。 “老爷子乃江湖前辈,不知可识得北地苍龙郭云彪?” 此言一出,卢氏父子脸色全都古怪起来。 卢泰代父亲出面。 “不知四爷为何问起郭云彪来?” 左贵没有实话实说,真真假假地掺和了一些。 “郭云彪涉及到我后营一些事务,千座命我二人了解一番。” 郭云彪是什么人? 说好听点是绿林好汉,说不好听的,那就是土匪。 军方的人打听土匪的消息,意味着什么,那再明白不过。 想通这些,卢氏父子反而有些欣喜。 卢泰城府不如父亲,当即开口。 “二位爷可知家父欲往何处?” 左富隐隐有些猜到。 “刚才卢大哥有言,老爷子将去兖州?” 卢泰哼道:“家父这一次去兖州,就是要会一会那郭云彪的。” 左富和左贵又惊又喜,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巧合。 “那郭云彪可是得罪了老爷子?” 这一次却是卢景渊说起了缘由。 “不知二位爷可认识天王李青山?” 谁这么大口气,敢自称天王? 左富、左贵齐齐摇头,他们还真的不知晓有这么一号人物。 卢景渊当即为二人说了一段江湖往事。 “天王李青山本不是江湖中人,乃是寿张县寿张集的屠户。偶尔也下水打渔,糊口度日。可后来东平水泊里的盗匪们闹的厉害,导致岸边的百姓们都下不得水,果腹都不成了。于是李青山便站了出来,联合了一群兄弟,和水泊群盗着实打了几场。” 听到这些,左富、左贵不由得对那位天王李青山上了心。 以一屠户之身,竟能抗衡水泊悍匪,足见其过人之处。 卢景渊继续道:“两边打来打去,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后来这郭云彪就提议了一个办法,每隔三年,在安山镇举行龙头会。两边各出七个武艺精熟的,分七场决胜负。谁赢了四场,那么接下来的三年,谁就掌控水泊。” 左富、左贵面面相觑,对这种江湖法子惊奇不已。 左贵不解,问道:“这掌控水泊有甚好处?” 卢景渊哈哈一笑。 “水泊不紧要,不过打打渔而已。紧要的是会通河,那可是淌着黄金的水道。” 左富、左贵齐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运河的紧要,身为临清人再明白不过了。 有明一代,运河可谓南北勾连的大动脉,实实在在掌控着偌大王朝的安危。 正因如此,运河沿线也养活了无数人口。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既然如此,为了争夺运河的所有权,两边起了争斗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第104章 变故【盟主加更第二章】 所谓的东平水泊,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山水泊。 金明昌五年黄河大决阳武,在梁山泊分流长达近百年之久,遂造成严重淤积,以致济水湮没,菏泽垫平,湖水逐渐涸退,水泊面积大为缩小。 《金史·食货志》载:“黄河已移故道,梁山泊水退,地甚广。” 到了明代,整个水域演变成为了四个独立的湖泊。 南面有三个湖,分别是马踏湖、南旺湖和蜀山湖。 相隔百里之外,则是最大的安山湖。 会通河从安山湖横穿而过,将此湖一分为二。 河东的水泽日后渐渐消退,最终留下了一个大湖,就是东平湖。 而河西的安山湖则彻底消亡,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变迁。 温润的春风南面而来,迎接着船队到了寿张集。 左富、左贵陪在卢景渊的身旁,好奇地打量环境。 “遥想当初梁山一百单八将威名赫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终却落得个七零八落的下场。现如今这烟波浩渺的梁山水泊都没有了往日威风,江湖却还是那个江湖。” 卢景渊的感慨,让左贵想起了左梦庚曾经说起的一句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没有这梁山水泊却不紧要。” 卢景渊品味一番,不禁感叹。 “四爷见识不凡,佩服佩服。” 左贵赶紧道:“我现在叫卢堂,老爷子可莫要记差了。” 得知卢景渊要去东平水泊给李青山助拳,左富、左贵和他商议一番后,便化名为卢氏晚辈随行。 左富化名卢江,左贵化名卢堂。 几人说说笑笑间,船靠了岸。 卢景渊却颇为意外。 “奇了怪了,早就和李天王说起过,老头子今日到的,为何不见人来?” 不但没人来,还明显能够感觉到,整个寿张集的气氛都不大对。 作为寿张县最靠近水泊的寿张集,本来是重要的商贾集散地,因此热闹繁荣。可几人所见,镇子上十分安静。偶有路人,也是步履匆匆。 远远近近的,一些闲汉都警惕地看着这边,似乎将他们当成了敌人。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卢泰看不是办法,道:“孩儿问问去。” 他奔向一个闲汉,远远地不知道说了什么,明显能够看到那闲汉露出喜色,跟着卢泰快步过来。 “父亲,出事了。李天王昨日被宵小偷袭,受了重伤,只怕这次的龙头会要糟。” 左富三人脸色突变,知晓此事非同小可。 李青山乃是领袖,他在这个时候受伤,这边可谓是战力大损。 卢景渊向那闲汉问道:“可知李天王怎受的伤?” 那闲汉当先领路,一边把情况说了。 原来昨日寿张集有人丢了渔船,李青山带人帮忙寻找,在水洼深处发现了偷船贼。 正要擒拿的时候,不成想几个小贼恶向胆边生,突然暴起,前后围攻李青山。也不知是谁,混乱中捅了李青山一刀,正中肚腹。 要不是李青山武艺了得,危急时刻避开了要害,只怕当场殒命。 “哎,这可如何是好?” 卢景渊只是焦躁,左富却敏感地察觉到不对。 “伤人的贼子可抓到了?” 那闲汉愤愤不已。 “没。那几个贼子水性极好,伤了天王后就跳入了水中。俺们兄弟搜了一天一夜,也没找着。要是被俺们抓住,非把这几个畜生碎尸万段不可。” 左富看向闲汉。 “未请教老哥高姓大名。” 闲汉说了,名叫姜五,本地渔民。 左富又问:“老哥常年打渔为生,这水性应当是极好的了。” 姜五傲然一笑。 “那还用说,俺们天天水里泡着,打从娘胎开始就玩水了。” 左富随口说了几句称赞的话,糊弄了过去。 左贵拉着他落后几步,悄声问道:“可有不妥?” 左富窥着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能在一群常年玩水的人中跑了,你信吗?” 水里不像陆地上,甭管水性多好,也不可能永远潜伏在水下,总有露头的时候。 这些渔民常年活动在水里,地形地势早就烂熟于胸。即使贼人水性再好,想要从他们的围堵搜寻里靠潜水跑掉,那是痴人说梦。 左贵一下子反应过来。 “你是说这里有人……” 左富忙提醒道:“龙潭虎穴,小心为上。” 几人随着姜五走了一路,最终来到一处小院。 此处却熙熙攘攘,内内外外全是形形色色的汉子。间或喊杀声响起,迅速带起一片。 只看这些,就能感受到那位天王李青山的人望。 姜五挤进去片刻,人群左右分开,几个汉子快步走来。 “卢老哥,一路辛苦。” 卢景渊来不及寒暄,开口问道:“李二哥,天王境况如何?” 那人小心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此处不便,老哥随我进去再说。” 当即引了几人穿过院子,径自进了屋内,留下一地探究的目光。 黄泥盖的房子,阴沉沉的碍人视线。进屋的刹那,不禁眼前一黑,随后才渐渐适应。 待进了里屋,阳光从窗子透进来,才稍微好些。 炕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壮汉,盖着厚被,背靠着墙,神情颇为委顿,见卢景渊走进来,才勉强露出笑容。 “卢老哥来了,我就放心啦。” 卢景渊眼含热泪,凑到炕前,抓着对方的手,迭声不止。 “老弟忒不小心,怎就伤着了?” 那壮汉,就是李青山了。 他的目光扫过,将卢景渊带来的人挨个看了,不禁问道:“卢泰贤侄是老相识了,这二位……” 卢景渊打起精神,把左富、左贵编造的身份说了。 听说是卢家的小辈,李青山便不在意,露出萧索之色。 “这次龙头会,看来那郭云彪势在必得啊。” 卢景渊忙宽慰道:“就算老哥受了伤,可七场比试,咱们只要赢了四场,那便是赢了。” 李青山还未如何,那引他们进屋的人却怒火冲冲。 “卢老哥恐怕还不知道,博平商家的人不来了。” 听到这个,卢景渊大惊。 “这是为何?少了他紫面星君商剑平,哪里去凑人手?” 见左富、左贵听的莫名其妙,卢泰低声给他俩做了介绍。 原来这水泊之争,涉及到的并不仅仅是围绕水泊生活的百姓和群盗。许多靠着运河讨生活的人,也参与了其中。 其中大多数人都站在了李青山这一边。 只因李青山占上风的时候,做事公道,各家穿行运河来去自由,走货方便。 而郭云彪霸占水泊的时候,来往商船只要不挂官旗,必须缴纳二十两银子过河费。 需要纤夫拖拽的时候,要价也比李青山贵了三倍。 两相比较,大家伙该选择谁也就一目了然了。 卢景渊大老远地从临清赶来助拳,也是为此。 长风镖局走镖,多数时候也要走运河的。 本来赚的就是辛苦钱,还要缴纳大笔过路费,只好亏本。 要想维持生意,就只有帮助李青山打赢龙头会,不让郭云彪染指。 正是因为得到了三山五岳好汉们的帮助,李青山才能以屠户之身和绿林大豪郭云彪一较长短。 不成想今年这龙头会前夕,李青山受伤,另一强援博平商家的人不来了。 这一下子就等于少了两个好手。 怪不得寿张集阴云密布,人人自危。 一旦这次输掉了龙头会,大家无法下水打渔,凭空少了一份进项,只怕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对卢景渊这种人来说就是,今后运河这条线的生意,没法做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支持李青山的。 倘若这次让郭云彪控制了运河,今后长风镖局的船多给银子都不会让过。 可不走运河,长风镖局的生意必然一落千丈。 一时间,土屋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大哥,郭云彪派了人来。” 屋外的禀报声如同乌云再添阴霾,人人变色。 “狗入的,还敢来?俺去弄死他。” 眼见着手下兄弟暴起,李青山连忙喝止。 “站住。” 那人神色愤然,非常不甘。 “大哥,郭云彪那个畜生一定是故意的。” 别看李青山受了伤,可虎威犹存。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那人呼哧呼哧半晌,终究不敢违拗。气的奔到一旁,闷头生气去了。 李青山这才道:“扶我起来,穿了衣衫。” 卢景渊和几人赶紧搭手,小心翼翼将李青山扶下了炕。 掀开被子的时候,左富和左贵才看到,李青山的腰间缠了白布。可此时鲜血殷殷,显然伤势不轻。 这个状态,显然是没法出战了。 第105章 诡异【盟主加更第三章】 待李青山穿好了衣衫,坐在了椅中,才对外吩咐道:“让使者进来。” 不大一会儿,脚步声传来,连续两声门响,里屋的帘子掀开,当先走进来一个汉子。往旁边一让,随后露出一颗脑袋。 看到此人,左富眼前一亮,忙往左贵的身后一藏。 无巧不巧,郭云彪派来的使者,赫然正是赵四。 这真是踏破铁皮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左富正愁到了这边,该怎么联系上赵四呢。 没想到这货居然主动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的赵四倒也有些气概,浑然看不出落在左梦庚手中,摇尾乞怜的模样。 面对着一屋子的横眉冷对,也是怡然无惧。 他也不理会别人,只是朝李青山拱手。 “郭大当家听闻李天王遭了暗算,便让在下前来看看。倘若李天王身子不大利索,大当家的说了,这龙头会不办也可。” 正当大家怀疑郭云彪竟有好心时,赵四后面的话立刻激起了大家的怒火。 “当然了,这三山五岳的朋友们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大当家的说了,只要李天王亲笔写下认输文书,诸般过往便不追究了。” 李青山还未如何,那先前跑到墙角的人已然怒狮一般跳了出来,劈掌就奔赵四脸上打去。 “狗杂碎,岂容你在此嚣张?” 赵四嘿嘿冷笑,伸手格挡了一下,随即退后一步,语气更加尖酸。 “在下就是个传话的,小喽啰一个。你们这里英雄好汉众多,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了我。想要动手,那就动手好了。” 李青山急怒,忍不住大声咳嗽,连连呼喝。 “老二,住手。” 立刻有几个汉子冲过去,将那人拦了下来。 赵四居然还不放过他。 “人都说天王顶天立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就是这寿张李二嘛,嘿嘿……” 李青山凝视着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 “李青山的兄弟,再如何不堪,我自会管教。阁下要是伸量伸量,明日龙头会上,尽可出场。到时我们兄弟,人人奉陪。”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人人邀战,凶恶的眼神似乎要将赵四给分吃了。 赵四脸色一变,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么说,明日的龙头会,李天王会准时赴约了?” 李青山眯着眼睛,气势冲天。 “回去告诉郭云彪,我水泊的汉子,血流干了骨硬如刀,脑袋掉了顶天立地。就算是死,也会死在明日的擂台上。” 赵四得了回信,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忙道:“那好,明日安山镇,咱们武艺上见真章。” 眼看着赵四要走,左富忙走出来,呵呵笑道:“我送送这位兄弟。” 屋子里本来昏暗,左富又刻意隐藏,因此赵四并没有看到左富。 此时他这么一走出来,赵四脸色大变,几欲转身奔逃。可双腿发软,愣是不敢。 左富怕他在人前露了底,走到近前,夹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去。 “兄台单刀赴会,勇气可嘉。明日擂台之上,小弟打算向你讨教一番。” 见左富出头,李青山等人狐疑地看过来。 卢景渊也不知道他搞什么,只好打圆场。 “呵呵,我这个晚辈,学了几年功夫,胆大包天,天王莫怪。” 坐了这么一会儿,李青山早已疲惫不堪,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摇了摇头,没有在意。 只是觉着,今年的龙头会古里古怪的。 左富带着赵四出了院子,一路往码头而去。走了一段路,避开了旁人,他才开口。 “好好走路,不要露出马脚。不然的话,你就死定了。” 赵四心底一颤,知晓自己的模样不堪入目。努力提了一口气,才挣脱了左富的搀扶,勉强能正常走路了。 “爷,您……您怎么来啦?” 左富真如送客一般,脸若冰霜,话却很清楚。 “当然是来找徐雅晴的。许她谋算我们,不许我们报仇吗?” 赵四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倒也不意外。 可他说出来的消息,才是意外。 “爷,徐雅晴不在水寨。” 左富嘶了一声,没想到扑了一个空。 “她去了何处?” 尽管东平水寨是闻香教的大本营,可左梦庚并不是很在乎。 闻香教这种组织,端了它老巢固然能使其元气大伤。可只要头目们还在,随时随地都能再次扩张。 要想除恶务尽,那就得盯准了徐雅晴。 “她去了登州。” 左富人都晕了。 这好好的,徐雅晴怎么就跑去那么远? 按理说她在临清露出马脚,为了避免朝廷通缉,理应安静地蛰伏起来才对啊。 “可知她去登州所为何事?” 赵四只能可自己知道的说。 “具体何事,小的不清楚。不过偶然间听到她和郭云彪说话,提及巡抚什么的。” 左富更加想不通了。 登州的巡抚,那肯定是登莱巡抚了。 可问题是,登莱巡抚乃顶级大员。徐雅晴一个邪教头子,为何会跟登莱巡抚牵扯上瓜葛? 可赵四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也只能作罢。 送走了赵四,返回时,满屋子的人都盯着左富看。 毕竟作为一个外来人,主动替主人送客,这于礼不合。 左富倒是学了左梦庚三分本色,脸皮厚。哪怕知晓不合规矩,可为了得到情报,也只能这么干了。 否则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着赵四。 那一直被李青山训斥的人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这位小哥当真不见外,是要与我众位兄弟同进退了?” 左富拱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兄台……” 那人死死地盯着他。 “李明山。本人托大,和卢总镖头同辈相交,称呼你一句大侄子,可否?” 这名一听就知道是李青山弟弟,左富也就认了。 “原来是李二叔。” 李明山阴郁地看着左富,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既然大侄子痛快,咱这做叔叔的,就教你点江湖经验。凡事莫出头,出头必招灾。你说是不是呀?” 左富莞尔一笑,内心警铃大作。 “叔叔教训的是。实在是小侄初出茅庐,惯喜凑趣。倘若误了叔叔大事,还请叔叔担待一二。”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脸色突变。 李明山满肚子话全都堵住,脸颊情不自禁抽动了一下。 李青山虽没有言语,但古怪的眼神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左富突然出头代为送客,虽然很是突兀,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可李明山一直揪着不放,更加显得奇怪。 他不想让左富去送客,那便是自己想要去了。 难道中间有何猫腻? 李明山半晌才缓过来,已经换了一幅面孔。 “呵呵,贤侄不要多心,我这做长辈的,也是怕你吃亏。你既已知晓,当为慎戒。” 左富拱拱手,随口道:“多谢李二叔指教。” 说罢,自顾自回到了左贵身旁。 看他做派,李青山偷偷看向卢景渊。 卢景渊和他颇有默契,只是微微摇头,暗示他其中有内情。 李青山就放下心来,开口转移话题。 “去把人都叫来,咱们商讨一番,明日的龙头会,该如何应对。” 众人从古怪的气氛里走出来,这才想起,明日还有关乎生死的大事呢,立刻跑出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李青山的屋子里挤满了头目,反倒是逼着左富几人无处立足。 卢景渊一见,当即告退,自带着卢泰、左富、左贵去安歇了。 没有了他们这些外人,屋子里的议论声立刻热闹起来。 “三爷,老头子本不该多言。可……此地非同别处,谨言慎行,总归没有坏处。” 避开了人,卢景渊终于露出了担心,小心翼翼地告诫起来。 同样因为避开了人,左富也恢复了从容。 “我兄弟二人另有机密要事,不好说与你听。不过老爷子还是找个机会,告诫一番那位李天王。他的这些兄弟之中,只怕……” 话不需要说透,卢景渊也是老江湖了。 今日这寿张集本就透着诡异,令他颇为不安。 加上李青山意外受伤,只怕明日的龙头会,还有一番变故。 第106章 比武【盟主加更第四章】 “你今日有些莽撞了。” 没有了外人的住处,左贵说起今日之事,对左富的出头很是迷惑。 左富却浑不在意。 “机会难得。” 左贵没见过赵四,并不知情。 “你有什么秘密?” 左富看了他一眼。 “嗯。” 左贵很是不满。 “为何我不知晓?” 左富定定地看着他。 “情报司的工作,为何要让你知晓?” 左贵有点生气了,眼神瞪回来。 “我们是兄弟,难道连我也隐瞒?” 左富表情不咸不淡,看不出什么来。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你从军的日子不短了。” 左贵不禁感到有些悲凉,可有些话藏不住。 “你知道嘛,兄弟几个最近说起你,都说你变了。往常大家伙一起喝酒吃肉,嬉笑怒骂,好不痛快。可你却跟鬼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你和大家伙都生分了。” 左富走到他对面坐下,诚恳地道:“我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没办法和以前随意。你们可以痛痛快快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行。我要是那样,会死很多人的。” 左贵从他的眼神深处感受到了一抹不舍和痛苦,知道这个兄弟本心并没有变,不禁暖了一下。 “算了,我不问了。” 他又说起今日之事。 “你突然出头,已经引起了猜忌,不怕他们翻脸吗?” 左富呵呵冷笑。 “咱们是官,他们是民。说不好听的,他们也许还是匪。翻脸?他们敢吗?” 想了想,他决定提醒一番左贵。 “少爷曾经说过,和江湖中人打交道,了解江湖规矩可以,但万万不能把自己陷到里面去。无论如何,我们是官,我们就有掀桌子的本钱。” 左贵愣住,默默品味,显然是在消化。 左梦庚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职务,只是让他勾连五湖四海的江湖中人,他也很乐于做这个。 但今日这番话却给他提了醒。 是了,行走江湖是为了行事方便,并非是真的变成江湖中人。 只有搞清楚这一点,才能更好地办事。 ……………………………… 寿张集的夜晚并不平静,但左富、左贵睡的很踏实。 第二日一早起来,汇合了卢景渊、卢泰等人,终于等到了出发。 直到这时,两人才看到李青山的影响力。 上船后,顺着运河南下,一路上不时有人加入进来。 到了沙湾时,队伍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千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屠户,竟然能够得到如许多人的爱戴。这个场面,让左富和左贵都惊了。 安山镇的位置很特殊,四面环水,只能通过水路进出。 这里原本是水泊中央,后来水位退减后,露出来的一块土地。 因为恰好在运河边上,对疏通运河和疏导交通很重要,渐渐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小镇子。 不过今日这里成为了江湖中人的地盘,寻常人都远远避开了。 靠近运河边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高高的擂台,距离地面足足有四米高,并且没有梯子。 显然,没有一定的功夫,甭想上去,也免得丢人现眼了。 擂台的另一侧,同样人数不少。而且各色名号的大旗一字排开,颇壮声势。 持旗的人也是特意挑选过的,各个魁梧雄壮。还不算太暖和的天里,精赤着上身,凶恶之气扑面而来。 旗下摆着一排椅子,分别坐了人,个个骄傲不逊,杀气凌然。 而在这么多虎狼之辈中,居中那人格外显眼。 此人铁塔一般的身材,即使坐着都比许多站着的人高了一头。四方大脸上的鼻眼口,也都有广纳四海之阔。 见着这边人来了,此人昂扬站起,只一开口,声音竟然四野俱闻。 “李天王却来的晚了,让咱们水泊好汉等的心焦。” 隔着擂台,李青山勉强提气,倒也撑住了。 “好饭不怕晚,郭大龙头执意要撞了南墙再回头,那也只好如你所愿。规矩,大家伙都懂了,咱们就拳脚上见真章吧。” 他受了伤,至今腹部隐隐作痛。说了这么几句话,额头已经见汗。 不过此人也是经验老到,知道再和郭云彪对话下去,自己身体坚持不住,未战就落入下风,会影响了士气。因此直接邀战,不给郭云彪得逞的机会。 左富和左贵躲在人群里,着重观察郭云彪。 徐雅晴既然不在,身为闻香教左护法的郭云彪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对象。 “这人武艺不低,力气应该也很大。莫要被他的外表骗了,此人的速度应该也很快。” 经过左梦庚的培训,后营的人都有独特的观人之术。 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和体型、身高有关,爆发力、速度则和肌肉、身形比例分不开关系。 这郭云彪的身高将近一米九,膀大腰壮,双腿孔武有力,双臂臂展极长,几近膝盖。 有这幅身子架,哪怕没有学过武,都不太容易对付。 左富闻言笑了。 “你还想将他擒回去邀功?” 这里水泊群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一共就两个人。即使真的抓住了郭云彪,也走不出水泊。 左贵哼了一声。 “我只是想着,能不能赢过他。” 左富提醒道:“咱们来此地只是侦察的,得了信就成。其余的,和咱们无关。” 左贵却不这么看。 他偷偷指了指李青山。 “此人在本地威望不俗,是个人物。将来我军定是要剿灭郭云彪的,如有他襄助一二,肯定事半功倍。” 左富眉目一亮,不禁调侃道:“行啊老四,都懂得长远布局了。” 左贵气的咬牙。 “哼,就只有你在进步?” 两人这边闲话的功夫,擂台上已经打了起来。 李青山这边出场的,是一个精瘦的汉子。手持两柄铁叉,和一个拿大环刀的壮汉周旋。 郭云彪以九环大刀扬威江湖,他手下的人也有样学样。 但很显然,擂台上的那人学的不精。数十斤的大刀抡了半天,没伤着人不说,还把自己累的不行。 过不多时,精瘦汉子找到机会,脚下一拌,就将他放倒了。 锋利的铁叉逼在喉咙上,李青山这边先下一城。 这边欢呼声震天价地响,不放过任何压制对方气势的机会。 水泊群盗那边叫骂声震天,当然不想认怂。 左富则只盯着郭云彪看,很快得出了结论。 “对手这是试探,第一场输赢并不重要。” 郭云彪安坐淡然,仿佛刚才输掉的不是自己这边一样。 别人看着,可能觉着他喜怒不形于色。但左富、左贵这种被特别训练的,可不会那么认为。 尤其是经历了昨天的事后,更让他们明白…… 好戏还在后面呢。 果不其然,郭云彪开始加码了。 “龙寨主,你去。” 就在他左首的一个头领站起,手持铁戟翻上了擂台。 这边立刻议论纷纷,不少人色变。 卢泰给左富、左贵介绍。 “此人是黑云寨的寨主龙大云,曾是铁枪门的得意弟子。后来和门内闹了纷争,杀人破门而出,在水泊里讨生活,一根铁戟不知道打败了多少英雄汉。上次的龙头会,这边的人就被他三招打断了肋骨。” 龙大云耸立在台上,目光直视李青山。 “李天王,咱们都在这儿混饭吃,小弟久仰你的威名。怎么着,赐教两手如何?” 这边知晓情况的纷纷暴怒,立刻有人跳出来。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配让我大哥出手?来来来,爷爷先教训教训你。” 说着,此人不待吩咐,竟直接上了台。 “老七……” 李青山只来得及说了一嘴,腹间的剧痛令他后面的话愣是没说出来。但看他忧心忡忡的神色,谁都明白,这个上台的人只怕不是龙大云的对手。 更有不少人脸色难看,议论纷纷。 龙头会这么重要的事,谁能上场,什么顺序,那是早就定好了的。 而此人,似乎不在序列之内。 但他既然已经上去了,也不好再叫下来。 没这个规矩不说,也会伤士气,更会折损兄弟脸面。 见到上台之人,龙大云哈哈大笑。 “邝老七,你都能上台了?哈哈哈哈,你那拳脚,打得过娘们吗?” 邝老七直面龙大云后,感受到对方野兽一般的凶气,这才有些慌神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无路可退。 这个时候要是认怂,那今后甭想在水泊立足了。 他只好咬了咬牙,从腰间摘下一柄解骨刀。 “杀你……和杀猪没什么两样。” 龙大云手中铁戟从上到下一挥,呼呼的风声愣是吹的邝老七的乱发乱舞。 “等我把你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砸烂,看你的嘴皮子还硬不硬。” 江湖不是耍嘴皮的地方,龙大云说完,直接就上了。 铁戟轮开,横冲直撞,成摧枯拉朽之势。 邝老七手中的解骨刀就算再厚重,也没法和这等重兵器相比,面色激变之下,只好连连后退。 这一场对决,从一开始就一边倒。 第107章 互有胜负【盟主加更第五章】 “邝老七腿脚勤快,功夫一般,加上惯常偷奸耍滑,比武的事儿从来轮不到他。真是奇怪,不知他为何主动跳了出来?” 卢泰在一旁给左富、左贵解说,同时担忧地看着擂台上的情况。 那个邝老七此时已经岌岌可危,龙大云的铁戟几次险些打到他。要不是他滑的和泥鳅一样,只怕凶多吉少。 左贵笑呵呵地看着,说话难免阴阳怪气。 “他不上,郭云彪怎么赢?” 卢泰激灵了一下,隐隐有所感悟。 “四爷,您是说……这个邝老七有问题?” 左贵目光如炬。 “不止他一个。” 说话间,邝老七一声惨呼,被龙大云从擂台上扫了下来。 再看时,他的左腿已经变形,显然断了。 立刻有几个人跑过去,将他拖回来医治。 而看到他的模样,卢泰不禁怀疑。 “邝老七或许只是出于义愤,才上台的吧?” 左富、左贵呵呵冷笑,看法并没有任何改变。 “小腿这般断法,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没有任何后患。有经验的江湖老手,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卢泰静静听着,只感到以往对江湖的认识都不对劲了。 水泊群盗扳回一局,声势大振,叫骂声更是不绝。 这边虽然进行了回击,但输掉的人气势无论如何都要弱上一些。 邝老七被抬回来,对上李青山冰冷的眼神,不由垂下了头。 “大哥,给您丢人了。” 李青山转换笑脸,安抚道:“且安心养伤,咱们还没输呢。” 他抬起头来,在兄弟们中间来回巡视。 “下一场,哪位兄弟出战?” 场面一时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踌躇。 和水泊群盗不同,李青山这边的人,多是岸边的百姓。偶有凶悍的,也只是本性如此,并非有武艺傍身。 这些年来李青山虽然传授了不少人,但拿的出手还是不多。 前几次龙头会能赢,除了李青山本身武艺不凡之外,也多亏了各路豪杰的助拳。 然而今年前来助拳的,只有卢景渊一个。他们这边高手太少的缺点,立刻就暴露了。 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走出。 “大哥,我来吧。” 李青山定定看着此人,良久之后才道:“五弟,稳重为要。” 那人点点头,转身上了擂台。 卢泰颇享受指点江山的快感,哪怕左富、左贵没问,他也将第三场对决的双方说了。 “咱们这边的,是沙湾的好汉长河龙王方天罡。此人素以梁山好汉自居,最喜浪里白条张顺,水上功夫同样了得。不过到了这擂台上……” 他没说下去,但左富、左贵已经明白。 陆上和水上那是两个世界,鲜少有人水陆功夫都厉害的。 “呵呵,巧了,他的对手百里王仇绵也是个水上称雄的。” 两个水上功夫了得的人,这一次居然要在擂台上一较高下,不得不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喜剧。 方天罡和仇绵相对站定,并没有立刻交手。 两人的兵器颇有意思。 方天罡的兵器是分水刺,一看就知道是水中用的。而仇绵的兵器则是一张金丝渔网,两手拿着,轻轻飘舞,好似晒被子一样。 “咱们打过几次了?” “总有三四次。” “整个水泊,说起水上功夫,非你既我。” “彼此彼此,咱也想知晓。” “换个地方,比试比试?” “成啊,谁活着谁上来。” “痛快!” “噗通”“噗通”跳水声中,方天罡和仇绵纷纷跃入水中,眨眼不见了踪影。 两边阵阵惊呼,全都跑到了水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 奈何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底下的情况。 可谁都清楚,水下交手的凶险,远远超过了擂台。 等待的时候,最是煎熬。 连李青山和郭云彪都按捺不住焦躁,不时张望。 可以他们的本事,此时也无能为力,唯有默默祈求本方获胜。 不愧是以水性成名的好手,方天罡和仇绵到了水中,竟比陆地上还要自在,这一下水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就在众人渐渐不耐的时候,水面上突然翻起浪花,随即一颗脑袋猛地钻出,什么也顾不得,张嘴就要大口喘息。 可一口气还没有吸上来呢,水下似乎有什么力量又将此人给拖了下去。 这一次水面如同开了锅一般,每一次翻滚,都带起一股子血浪。 当整个水面都腥红一片的时候,一个人影快速跃出,手在擂台的柱子上一搭,三两下功夫就回到了上面。 再看他高高举起的手中,赫然一颗狰狞的头颅。 场面稍许平静,随即李青山这边就喝彩不绝,许多人嗷嗷乱叫,兴奋莫名。 那站在擂台上的人,自然是方天罡。 仇绵剩下的,只有一颗不甘的脑袋。 水泊群盗那边气势一沮,随即不少人纷纷喝骂就要冲出来。 “干什么?” 郭云彪一声暴喝,声如巨雷,立刻控制了场面。 他深深地看了方天罡一眼,便大声道:“说好了生死有命,仇绵功夫不如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梁山好汉,说一不二。这一场,咱们认了。” 群盗应是,竟生出同仇敌忾之势。 这位闻香教的左护法,深谙蛊惑人心之道。 本来损失一位悍将,这是极为打击士气的情况。可经过他的鼓动,水泊群盗竟战意盈天。 趁热打铁,郭云彪喝问道:“下一场哪位兄弟给仇绵报仇?” “我来。” 群盗中挤出一个矮胖子,可看到此人,李青山这边都惊呼连连。 “撞山虎董彪……” 王牌解说员卢泰没用左富、左贵询问。 “此人是郭云彪结拜兄弟,也是水泊群盗里的二号交椅。上次龙头会,他只用了三招就打赢了这边的好手。要不是李天王最后赢了郭云彪半招,这边就输了。” 本来这边有李青山兜底,对董彪还无须担心。可现如今李青山受伤,明显是不能上场了。 也就是说,这一场赢不下来,这边基本上就输定了。 问题是,除了李青山,没人有把握能赢过董彪。 一时间,刚刚赢了一场的喜悦彻底散去。 李青山看在眼中,喟然长叹,不得不看向卢景渊。 “卢总镖头,这一场,拜托了。” 一想到硬仗需要助拳的人出手,李青山的心底只剩下悲凉。 这一次还有卢景渊助拳,下一次怎么办? 卢景渊并不知道他的苦楚,看看情况,也知道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 “我尽力而为。” 对上董彪,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见父亲要出战,卢泰大急,忙上前拦住。 “爹,我替你去。” 卢景渊苦笑拨开他。 “你的功夫还差的远呢,上去徒然送了性命,我卢家岂不是断了香火?” 卢泰眼眶翻红,寸步不让。 “孩儿年轻力壮,无论如何,也能和那董彪周旋一番。” 卢景渊只好拿出父亲的威严。 “不得胡闹,仔细伺候好三爷、四爷。” 都到了这时候,他还能想到这个,让左富、左贵觉得,应该回报一下。 “卢老爷子,上去之后,如有不遂,认输便是。” 卢景渊立刻品味到异样。 “三爷的意思……” 左富没有说的太透彻。 “好戏还在后头。” 卢景渊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明白没有。 很快地,他来到了擂台上,站在了董彪对面。 见到是他,董彪肆意狂笑。 “卢总镖头,别人都不来趟浑水,你为何还来啊?” 卢景渊面色严肃,寸步不让。 “道义所在,义不容辞。” 董彪露出残忍的神情,阴恻恻地道:“今儿你就算不死在这里,只要我们赢了,长风镖局就别想从运河上过去一艘船。” 这个威胁令卢景渊微怒。 “哼,多说无益,还是等你们赢了再说。” 第108章 北地苍龙郭云彪【盟主加更第六章】 比试进行到第四场,不但见了血,还死了人。 看着双方习以为常的模样,左富、左贵倍感意外。 “卢大哥,每一次的龙头会都这么残酷吗?” 卢泰的眼中只有擂台上的父亲,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的。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银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便是死再多的人也值得。” 这令左贵有些上了心。 “每年这段运河能赚多少?” “总有一、两万两。” 左富、左贵面面相觑。 原以为双方打生打死的,这段运河蕴含多大的利益呢。没想到每年的收益只有那么一点,值得吗? 不过擂台上的情况,也不容他们分神了。 卢景渊和董彪已经战在了一起。 卢景渊是家传的武功,兵器是一柄长刀,颇有关二爷的威风。 董彪也不遑多让,手持一柄长斧,寸步不让,和卢景渊来来回回撞了几次。 虽然暂时还未分出胜负,但卢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二位爷,家父可能胜出?” 左富只看了一眼,就已经知晓结果。 “赢不了。” 卢景渊年岁大了,体力不足,几十斤的大刀只要再舞一会儿,也就到了极限。 董彪的长斧虽然也很沉重,但他年轻啊,而且雄壮如牛。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比卢景渊年轻,但也是老江湖,经验丰富,打的滴水不露。 卢景渊虽说做好了输的准备,但还是想尝试一下的。待连续卖了几个破绽董彪都不上当后,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取胜的可能了。 想明白了这些,卢景渊立刻奋起余勇,大刀开合,舞起一片光芒,罩向董彪。 董彪迷惑不解。 这么打,能支撑多久? 自己只需要拖延一番,卢景渊累也把自己累死了。 打定了主意,董彪没有再和卢景渊争锋,而是主动退避。 孰料他这么一退,卢景渊也退,并且退的更快。 都没有给董彪反应机会,卢景渊退到擂台边,直接就跳下去了。 “拳怕少壮,老夫输了。” 刹那间,满场嘘声。不光水泊群盗那边,就连本方都有不少人面露怒色。 明明打的好好的,竟然主动认输,是何道理? 刚才眼瞅着仇绵被割了脑袋,董彪是打定了主意以牙还牙的。 不惟他这么想,郭云彪也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也不会让凶猛无双的他上场了。 谁知晓碰上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卢景渊,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认输了。 杀人立威的打算落空,这让董彪郁闷的几乎吐血。 他居高临下瞪着施施然的卢景渊,破口大骂。 “姓卢的,枉你为江湖前辈,竟这般胆小如鼠。我看你也别叫什么八面威风了,干脆叫八面缩头好了。” 换成其他人,被这般羞辱,说不得怒发冲冠。 可卢景渊是谁,什么事儿没见过? 呵呵一笑,唾面自干。 “俗话说,拳脚小功夫,容人大丈夫。卢某行走江湖,靠的不是拳脚兵刃,而是人情面子。今日见了董老弟勇武无双,倒也是敬佩的。” “老匹夫……” 董彪只觉得五脏六腑烧着了一半,哇呀呀怪叫着就想跳下去继续打。 “二弟,回来。” 郭云彪赶紧喝阻。 可不能真让董彪冲下擂台追杀,那样的话,多年的规矩可就破了。到时候成了混战,死伤狼藉,两边都讨不了好。 擂台比武,生死有命,不管什么结果都无所谓。 可要是坏了江湖规矩,变成了乱斗,官府可就不会坐视不理了。 郭云彪身怀大计,最怕的就是官府掺和进来。 董彪还有不甘,迎上郭云彪危险的眼神,立刻变成了老鼠,灰溜溜地退了回来。 明面上他是郭云彪的结拜兄弟,实际上他是闻香教南火坛坛主。郭云彪这个左护法要是想处置他,他绝无幸免之理。 见董彪不纠缠了,卢景渊迎着众人不满的目光,走回到李青山身边。 “天王,实在对不住,老哥功夫荒废了许多,不是那董彪对手了。” 李青山呵呵一笑,看起来竟不是很在意。 “总镖头仗义助拳,已是盛情。些许胜负,无足挂齿。” 虽是客套之语,但卢景渊一下子感觉到异样。深深地看了李青山一眼,回去坐了。 李明山则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凑到李青山身边唠叨不休。 “大哥,这一场输了,咱们可就难了。要是输了这次龙头会,兄弟们该咋办啊?” 李青山目光如电,凝视着他。 “咱自家的事不靠自己,指望旁人拯救吗?都争气些,咱们还没输呢。” 李明山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只是催问。 “下一场谁上?” “你去。” 李明山心底一慌,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上?” 李青山不容置疑。 “为了大家伙,别人能拼命,你是我兄弟,为何不可?” 李明山脸色急剧变幻,额头见汗。 “大哥,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武艺。” 李青山却不放过他。 “你不上,难道让我上吗?” 此时众人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李明山被看的浑身燥热,心底慌乱的不行,但也知道不能再推却了。 强忍着惧意,一咬牙,转身奔擂台去了。 在他的背后,李青山愈发疲惫,接了端来的茶水,全都喝光了才稍缓一些。 这边李明山出战,可水泊群盗那边上场的人,引起了轩然大波。 看着昂然登台的郭云彪,不少人都惊呼出声。 这才第五场,水泊群盗的领袖,最大的王牌郭云彪居然提前出战了。 这一场即使赢了,后面的两场,水泊群盗怎么办? 容不得大家多想,郭云彪的出战已经成为事实。 “呵呵,上次输给了李天王半招,本人颇为抱憾。回去之后日夜勤修苦练,就是想着今日再次讨教。不成想没碰上李天王,却碰上了李二狗,哈哈哈哈……” 群盗跟着哄笑,嘲讽之声络绎不绝。 没有人觉着李明山能赢郭云彪。 虽然他和李青山是亲兄弟,可兄弟两个的名声也好、武艺也怕,天差地别。 李明山可谓水泊一霸,吃喝嫖赌,偷鸡摸狗,坏事没少做。要不是有李青山照拂,说不得早让人弄死了。 这么个货色,能跟北地苍龙郭云彪走上三招吗? 背后自己人盯着,李明山头皮发麻,可此时此刻,也不能服软。 他又不是卢景渊。 人家是来助拳的,打不过认输没什么,没必要为了大家伙把命丢在这儿。 他却不行。 身为李青山的弟弟,不打就认输,李青山都饶不了他。 一时间,李明山不禁对自己的身份痛恨起来。 “废话少说,行不行也要打过了才知晓。” 他不敢耽搁了。 每多看郭云彪一眼,他的心底就哆嗦一下。再捱上片刻,也不用郭云彪出手了,估计自己就麻了。 长痛不如短痛,他挥舞着弯刀就冲了上去。 看他稀松拉跨的架势,郭云彪轻蔑一笑,竟连兵刃都懒的用。 窥着李明山弯刀劈下的刹那,猛地上前一步,右臂一举,就托住了李明山的胳膊肘。 这一下李明山的刀就落不下来了,使出了吃奶的劲都不行。 左富和左贵看着,不由点头。 “到底是老江湖,手法高明。” “看肘不看手,这就是千座讲的反关节技了。” 他们的功夫教学,和这个时代的人完全不同。 左梦庚完全是用后世最科学的方法教他们的。 这个时代的许多高手对于武技的认知,基本上都是出于经验总结。混江湖的时间越长,越能熟练。 但究竟怎么回事,也就能说上几句口诀,未必通晓原理。 和左富、左贵这种接受过人体力学、物理学等知识的人相比,显然不够精深。 那边,手肘被拿住,李明山面色大惊,想要缩回手臂,可是郭云彪力大无穷,竟纹丝不动。 挣了几下没有成功,李明山一咬牙,飞起一脚蹬向郭云彪。 “来得好!” 郭云彪稳如山岳,不避不让,愣是用胸膛接了李明山一脚。 他还没怎么样,李明山却哎呦一声,人直接反弹了回去。 偏偏手肘还在郭云彪的擒拿之中,结果人倒飞出去一下,又荡了回来,和风中飘舞的树叶似的。 水泊群盗哄然大笑,对他的丑态指指点点。 这边众人面色难看,颇为郁闷。 郭云彪有心炫技,另一只手探出,抓住了李明山的胸口衣襟,竟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百多斤的汉子,在他手中如若无物。 郭云彪嘿了一声,双臂轮转,李明山竟然在空中旋转了起来。 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只剩下李明山无意识的惊恐叫声一点点消磨大家伙的斗志。 郭云彪手里转着人,还健步稳当,走到了擂台边。 “哈哈哈哈,接着你们的废物。” 说罢,他挥臂一甩,李明山脱手而出,直奔众人而来。 当面的几人反应不及,还伸手去接,结果被撞翻了一大片,不少人骨断筋折,惨呼声连绵不绝。 虽然郭云彪没有杀了李明山,可这么做,比杀人还要诛心。 第109章 运河枭雄【盟主加更第七章】 郭云彪胜的是如此轻松写意,对敌人的羞辱又是那么强烈。 水泊群盗的士气直冲云霄,挥舞着刀枪呼喝助威,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边因为李明山的丢人,所有人都面色无光,更加忧心后面的比试。 郭云彪昂立于擂台之上,喝道:“下一个是谁呀?来吧。” 此言一出,这边人人色变。 卢景渊都忍不住开口。 “郭大龙头,说好了一场比一场。你既然已经比试完了,该当换人才是。” 郭云彪嘿嘿冷笑。 “咱们只说好了七场四胜,有说不准一个人连场比试吗?” “呃……” 这边人人语塞,仔细寻思才发现,当初制定规矩的时候,似乎还真没有这么一说。 只是以往的几次龙头会,两边都是一人一场地打,因此当成了成规。 现在郭云彪要接着打第二场,还真的没有违反规矩。 可如此一来,这边就犯难了。 郭云彪纵横江湖多年,武艺之高,有目共睹。 上次龙头会,虽然李青山赢了他,可也只险胜了半招。 现在李青山受伤,无法出场,竟找不出一个可以和他抗衡的高手。 但这一场又万万不能输了。 水泊群盗已经胜了三场,如果这场再被赢去,他们可就要失去水泊的控制权了。 那可是大家伙的饭碗,一旦没了,不知道多少人要饿死。 一想到此,众人就坐不住了。纷纷攘攘成一团,却始终推举不出可以上台的人来。 看着郭云彪在擂台上嚣张跋扈,李青山悲痛难抑。 “哪位兄弟可担此任?” 没有人回答,全都低着头,不少人甚至目光闪烁,生怕被点到名字。 这一幕,令李青山不禁老泪纵横。 多年心血,难道就要毁于一旦了吗? 不! 决不能认输! 他是谁? 他是天王李青山。 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输字怎么写的李青山。 要让他认输,那是万万不能! “扶我上台!” 众人哄然,纷纷大惊,涌过来劝阻。 “大哥,不可!” “大哥,你不能去呀!” “大哥,要不兄弟去吧。就算死在了台上也行,大哥可不能倒呀!” “住口!!!” 虎倒雄威在,李青山一声爆喝,就止住了纷扰。 他强忍着伤痛,环视着众位兄弟。 “咱们水泊好汉,头可断、血可流,就是没有认怂认输的道理。我李青山发过誓,要保住大家伙的饭碗,那就一定要做到。” 众人哭声一片,更是抬不起头来。 这些年,他们在李青山的带领下,把控运河水道和水泊,着实过了些好日子。 可如今危难当头,竟没人能够站出来替李青山应战。但凡是有良心的人,无不自责。 可时间不等人,李青山也没办法和大家伙说的更多。 他甩开众人,一步一挪,缓缓朝擂台走去。 对面的水泊群盗也安静了,目光都盯着这位纵横水泊数十载,威名赫赫的李天王。 哪怕是敌人,对此人,他们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郭云彪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李青山,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未几,李青山终于走上了擂台。 只是这么一点点的路,都让他累的满头大汗。更肉眼可见的,是腹部的衣衫已经红透了。 “大哥,刀。” 李明山丢尽了脸,弯腰递上了李青山的武器,又钻回了人群中。 郭云彪则审视地看着李青山。 “按理说,江湖规矩,比武分胜负,得公平才成。可今日之争,乃是为了大家伙的饭碗。李天王,虽然郭某敬你是条汉子,可手下也不会留情。” 李青山走到擂台上,就已经摇摇欲坠了。一张脸苍白如纸,倘若不是拄着刀,似乎都能倒下。 “李青山从不要人怜悯,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何须多言?” 话已至此,郭云彪的目的也达成了。 为了以示尊重,他第一次拿起了自己的九环刀。稍一晃动,九个金环哗哗作响,乱人心神。 “好,既然如此,李天王,请了。” 李青山惨然一笑,勉强提刀。 “来吧。” 多年心愿一朝达成,郭云彪的手下可不见丝毫容情。 “李天王,明年今日,郭某亲自拜祭于你。” 九环大刀使将开来,如电如风,急如星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李青山面前。 李青山勉强用刀去挡,结果当即被撞开。 幸好他江湖老、经验足,一见不妙,立刻使了招懒驴打滚,狼狈避开。 再起身时,竟然趔趄了一下,好悬摔倒。身下更是一滩鲜血,淅淅沥沥的不停。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当即哭了出来,要不是被拦着,估计都要冲上去替换他了。 郭云彪自然看到了李青山的惨样,表面凝重,内心狂喜。知晓只要再拖一会儿,李青山绝无活路。 这般想着,他的手下反而不急了。 招式一变,虽不再凌厉霸道,但机巧灵变,快如闪电。 李青山被伤势拖累,脚下缓慢,根本无力进攻,只能挥刀格挡。 可这般的快速变招下,没用几个回合,他就累的气喘如牛,汗如泥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李青山必败无疑。 卢景渊急的不行,抓住李明山,连连催促。 “快点想个办法啊。” 李明山一见是他,便没有了好脸色。 “哼,卢总镖头倘若赢了那一场,还用我大哥上台拼命?” 卢景渊一愣,随即气笑了。 “好啊,合着我来助拳,还来错了?” 李明山冷笑连连。 “这助没助拳的,咱可没看到。就看了一场猴戏,着实精彩。” 这就是当面打脸了。 卢景渊气急,劈头就是一巴掌过去。 “那也比你这个被人家扔下来的混账强。” 李明山的侧脸当即红肿,也是暴怒不已。 “老不死的,你敢打我?” 可他那三脚猫功夫,哪里是卢景渊的对手。要不是被人拦着,能被卢景渊活活打死。 饶是如此,纷乱之中,也被卢景渊踹了两脚,当即吐血,瘫软成一团。 邝老七冲过来,指着卢景渊的鼻子开始煽风点火。 “好哇,你卢总镖头也投靠了郭云彪是吧?上了擂台假打一场就认输,打起我们兄弟来却心狠手辣。兄弟们,看清楚了,可别被人卖了还当人是菩萨呢。” 一时间,竟有不少人怀疑地看向了卢景渊。 卢景渊大怒,待要辩驳,擂台上却风云突变,引起惊天动地的呼叫。 众人忙看去,只见李青山已被郭云彪逼到了一角,手中弯刀都举不过胸口了。 郭云彪从未如此畅快过,眼见着李青山一条腿已经软了,知道他到了极限。 有心要在众人面前树威,他一声咆哮,当空跃起,竟要以最简单但也最具威势的“力劈华山”解决了李青山。 李青山避无可避,眼瞅着就要丧命刀下。 看到这一幕,众人惊呼不已,纷纷抢上,想要救人。 可离着远了,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之前一直萎靡不振的李青山突然气势一变,满脸杀气,动作竟不复刚才的蹒跚,突然一个滑步,竟迅如闪电般地蹿到了郭云彪的背后。 人在半空,看到李青山的动作,郭云彪就暗叫一声不好,不暇多想,人还为落地,长刀当即格向身后。 结果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一轻,让他一声惨叫跌落在了擂台上。 半空中,一只断手攥着九环大刀,飞出老远才落在地上。 再看李青山,哪里还有半点病态。单刀直指郭云彪脑袋,居高临下,如岳临渊,威风凛凛。 郭云彪顾不得断手之痛,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你……” 两边无数人看着形势逆转,全都傻了眼。 只因一切来的太快,竟谁也做不出反应。 李青山傲然独立,刀指郭云彪,胜券在握。 “你以为你赢了?枉你诸般算计,可也小瞧了我李青山。郭大龙头,这输赢怎么算?” 第110章 枭雄本色【盟主加更第八章】 一朝风云突变,胜负已然逆转。 看着霸气凌云的李青山,再看看断手倒地的郭云彪,结果已经分明。 尤其是李青山说的话,更是令许多人色变。 不及多想,卢景渊突然动手。 吐气开声之际,一拳一脚,已经废了邝老七。然后一手抓着李明山,一手抓着邝老七,扔到了擂台之下。 两个人凄惨的叫声中,卢景渊嘿嘿一笑,手持大刀护在了阵前。 许多人不明之时,李青山指着李明山和邝老七,道出了真相。 “你收买了这两个畜生,在三洼子设伏,想要了我的命。嘿嘿,李青山别的或许不成,可走江湖还是有两下子的。郭大龙头,我这招将计就计如何?” 说着,李青山一把扯开衣襟,又扯下了腰间的白布。但见腹肌累累,虬结有力,却哪里有什么伤口? 众人大哗,这才明白李青山玩了一招阴的。 而李明山和邝老七更是脸色剧变,将要动作,却被卢景渊的大刀逼住了,登时满脸绝望。 左富和左贵在一旁啧啧称奇。 “这李天王有点东西。” “知晓内部出了叛徒,不动声色,将计就计,反而算计了郭云彪。这一手,玩的高明。” 卢泰听到,更是振奋。 “今日结果了郭云彪这个匪酋,从今以后,再无后患了。” 左富、左贵齐齐摇头。 “李天王不会杀郭云彪的。” 卢泰不解。 “这是为何?” 左富给他指水泊群盗。 “你看看人数。要是郭云彪真死了,这些人必不会善罢甘休。从今以后,这里将永无宁日,谁都甭想吃饭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逼住郭云彪认输,然后清理内部,才是正道。”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一般,擂台上郭云彪露出颓丧,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今日你李天王棋高一着,郭某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青山却没动手。 “那这一场,谁胜了?” 郭云彪冷哼一声,却不言语。但意思已经很明确,承认了李青山的胜利。 李青山让开刀锋,问道:“还有一场,你们派人吧。” 见他没有趁机赶尽杀绝,郭云彪不免颇为意外。但都是老江湖,仔细一想,已经明白他的用意。 虽然只是打成了平手,还需要一场才能决定胜负。但李青山既然完好无损,自己还断了手,郭云彪就知道,这一次的龙头会是没可能赢了。 对方除了李青山,没人是自己的对手。同样的,这边除了他,也没有人是李青山的对手。 李青山不杀他,是需要用东西换的。 郭云彪立刻打定了主意。 “既然李天王安然无恙,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次龙头会,到此为止。” 说罢,他径自跳下擂台,踉跄着回到了本方阵营。竟一刻也不停留,带着水泊群盗风一样地退了。 被扔到擂台下的李明山和邝老七亡魂大冒,拼命喊叫。 “郭大龙头……救命啊……你答应了的……” 郭云彪完全不理,很快就走的不见了。 李明山和邝老七这才知道,他们被抛弃了。 一时间竟瘫软如泥,胯下湿淋淋的一片。 见水泊群盗认输,赢了这龙头会,众人惊喜莫名,纷纷嚎叫着欢呼李青山的大名。 李青山大手一摆,制止了众人喧闹,走到擂台边,俯视着瑟瑟发抖的李明山和邝老七,怒意尽显。 “说,你们为何出卖兄弟?” 邝老七自知不能罪孽深重,吓的跪成一团,一个劲求饶。 “天王饶命,天王饶命,都是兄弟猪油蒙了心……” 李明山却不想束手就擒。 “大哥,我都是为了你好啊。咱们兄弟辛辛苦苦为了什么?这些年咱们守着运河,赚着什么了?那些狗官把好处全都拿走了,吃糠咽菜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见李青山不说话,他以为是自己说动了,忙膝行几步,急急地道:“大哥,郭大龙头说了,只要咱们联手,就能把整个运河都给控在手里。到时候甭说做买卖,就算是把着运河收钱,都够咱们兄弟吃香的、喝辣的了。” 左富、左贵对视一眼,默默摇头。 第一次见着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 “混账!” 李青山一声断喝,阻止了李明山的痴心妄想。 “就凭他郭云彪,也想霸占运河?朝廷雷霆之怒下,尽起大军,你是想要让兄弟们跟着破家灭族吗?” 运河可是朝廷的命脉,他们这些人靠着运河吃饭可以。可要是想将运河把控在手里,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别人还未如何,左富、左贵却心头一个激灵。 他们知道郭云彪的身份,天生就是要造反的。 这样的人图谋控制运河,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李明山为了活命,尽显疯狂。 “大哥,这朝廷不给咱们活路,又何必等死?不如跟着郭大龙头,把那狗皇帝掀翻了,咱们兄弟还能自己做江山呢。当年那些梁山好汉能做的事儿,咱们为啥不能做?” 李青山脸色铁青,指着他破口大骂。 “就你这吃里扒外、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鼠辈,也妄想造反坐江山?” 李明山讷讷无言,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青山倒也果决,下令道:“把这两个畜生给我拖下去,执行水刑。” 立刻有几个汉子冲过来,拖着李明山和邝老七就往水边走。 邝老七当场吓晕过去,李明山死命挣扎。 “大哥,饶命啊!大哥……我是你的亲兄弟啊!李青山,你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吗?” 李青山脸色铁青,不为所动。 大家伙恨透了这两个叛徒,生怕李青山会反悔,动作飞快。 找来两个大鱼篓,将李明山和邝老七塞入其中,盖子牢牢捆死,然后投入了水中。 水性再好,这样一来也没用了。 水面上一阵起泡翻涌,没过多久,终于平静下来。 这李天王处理叛徒的手段,倒也狠辣干脆。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也毫不容情。 左富和左贵没想到的是,李青山竟然找上了他们。 “卢总镖头和我情若兄弟,长风镖局我素来深知。二位朋友,你们是谁?” 随着李青山的喝问,哗啦啦的一阵纷扰,左富和左贵被围了个结结实实。 不过两人丝毫不见慌乱,只是静静待着。 卢景渊却吓坏了,忙跑到李青山耳边低语了一番。 李青山脸色几经变幻,杀气褪去。挥挥手,让大家解了围困,各自散去。 左富和左贵拱拱手,意有所指。 “今日得见李天王威风,晚辈倾心不已,日后少不得多有交道。” 李青山面色凝重,回礼的同时道:“这天下,说到底是官家的,二位自然来去自如。我等江湖草莽,不敢多问。”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拒之千里之外的意思。 没有哪个江湖中人喜欢和官家打交道。 左富和左贵却不置可否。 “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 “李青山?” 听了左富和左贵讲了东平之行,左梦庚记住了李青山。 对这个人,他还真的知道。 因为在历史上很有名气。 明崇祯十四年,山东、河南等省连年大旱,蝗灾严重,农田欠收,瘟疫流行。加之官府横征暴敛,农民大饥,饿殍载道,尸体盈野,激起中原地区的农民蜂拥而起。 李青山因帮助饥民买粮而与屯粮不售的奸商发生冲突,失手将其账房先生打死,迫于当时的社会形势,在寿张集聚众数千人起义,自称“渠魁”。 他的后人为此还出版了一本书,《运河枭雄李青山》。 没想到和闻香教的交锋中,遇见了这么一位人物。 不过左梦庚很快将之抛在脑后,迅速召集了后营各位主将,通报了徐雅晴的消息。 “我要去一次登州,亲自解决了徐雅晴这个麻烦。” 有这么一个暗处的敌人,各位主将也不安心。不过对于登州之行,大家都很谨慎。 柳一元道:“如今的登州巡抚是王廷试,徐雅晴一个魔教头子,和他什么关系?” 情报有限,左梦庚也回答不了。 “这个暂且不知,需要到那边再行了解。” 左华脑洞大开。 “这王廷试不会也是闻香教中人吧?” 众人无语。 登莱巡抚何其重要,朝廷再腐败,在这样的人选上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左梦庚倒是把握十足。 “现在是徐雅晴在明,我们在暗。倘若事不可为,我也不会乱来。”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不再阻止了。 柳一元道:“我和你去,总要带足人手,正好锻炼一下侦察大队。” 左梦庚正有此想。 “那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第111章 登州【盟主加更第九章】 明初,登、莱二府本为寻常府治。 萨尔浒之后,辽东局势危急。为了支援辽东作战,明廷将登、莱二府独立出来,另设登莱巡抚,专职支援辽东作战。 因为功能单一,所以登州城规模并不大,只分为两个部分。 主城和水城。 柳一元扮作游学士子,左梦庚扮作他的小厮,两人进了登州城。 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左梦庚露过相。为了避免被徐雅晴察觉,扮作小厮比较容易隐藏。 侦查大队的其他人,则分批进入登州,按照计划分散在了巡抚衙门周围,将所有进出的路都盯住了。 这里是后营完全影响不到的地方,因此大家都十分小心,不敢胡乱行动。 左梦庚和柳一元住进城内酒楼,连续几天到处游山玩水,和一般的游学士子别无二致。 “我们日夜都有人盯着巡抚衙门,可进出的多为军士,看不出什么。那个巡抚王廷试每次出门,身边扈从云集,我们靠近不了。” 柳一元遗憾不已。 “可惜在巡抚衙门内没有熟人,不能进去一探究竟。” 左梦庚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冷静下来。 “我们目前得到的信息是,徐雅晴在这登州城里,似乎和巡抚有关。但具体是何关系,暂不清楚。这样一来,我们的目光就不能只盯着巡抚衙门,而是要从周围查起。” 第一中队队正侯庆春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们都不知道徐雅晴长相,该如何查询?” 这个左梦庚也无奈。 “我也没有见过她的相貌,如果不小心行事,说不得会打草惊蛇。” 柳一元颇有决断,建议道:“我们知道的消息里,最有用的就是登莱巡抚。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继续监视巡抚衙门的同时,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关于巡抚的情报。” 如果换个地方,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获得情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登州乃是小城,人口不多,作为本地最大官员的登莱巡抚王廷试,肯定是万众瞩目。 只要用心打听,获取他的情报还是不难的。 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 见大家没有异议,左梦庚做出安排,众人各自寻找线索去了。 当天左梦庚和柳一元不在房间用餐,而是去了大堂。 茶楼酒肆,青楼戏苑,人流复杂,本就是获悉情报的绝佳场所。 饭点时分,酒楼里客人不少,几乎都要坐满了。 左梦庚和柳一元要了酒菜,一边默默吃着,一边留心客人说话。 “诶,你们说,那寒月姑娘到底有多美?弄得咱们巡抚连政务都不管了。” 旁边一桌的几个客人,明显是官府小吏,果然一开口就涉及到了巡抚王廷试。 左梦庚和柳一元放慢了动作,专心听了起来。 男人的酒桌上自然离不开女人。 立刻有人跟着,语气里的遗憾和欲望蓬勃欲出。 “寒月姑娘在饮碧阁时,在下有幸目睹真容。呵,实难想象,世间竟有如此花容月貌。” 此人赞叹了还不够,竟又吟诗起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有此女欢舞一曲,人生当醉矣,夫复何求?” 其他几人纷纷拍桌,竟感同身受。 “可恨寒月姑娘无双之姿,本可与我等诗文交心,却被那王巡抚收为闺中禁脔,可恼可恨!” 这就是酒后失言了,旁边的人忙连声咳嗽。 “人家是巡抚嘛,位高权重,总览军政殚精竭虑,收一红袖添香之人,此正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之举。” 都是官场油条,自知失言,纷纷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琐碎。 但左梦庚和柳一元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夜间,四散收集情报的人纷纷回来,彼此对照之后,焦点都集中在了王廷试新纳的小妾寒月姑娘身上。 “坊间传闻,这寒月姑娘正月间出现在饮碧阁,貌美无双,歌舞双绝,立刻引起轰动。无数欢客挥金如土,只为一睹芳容。后来于酒宴上被王廷试看到,当场倾心,随后使了银子将此女收入府中。其中肯定动用了巡抚威权,饮碧阁抗拒不得。” 朝廷大员贪图美色,将一青楼妓女纳入小妾,看似寻常。但这个时间点就不正常,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怀疑。 侯庆春代表大家发表了意见。 “因此,我们极度怀疑,这个所谓的寒月姑娘,很有可能就是闻香教圣女徐雅晴。” 不消他们说,左梦庚也是这么猜测的。 他虽然没有见过徐雅晴的脸,但只看此女身段就知是个美人。 “现在的问题是,知道了这个情报,接下来该怎么办?巡抚衙门我们不可能进得去,徐雅晴混进巡抚衙门,又意欲何为?” “徐雅晴乃魔教头领,如果咱们将此事通报巡抚衙门,是不是可以瓮中捉鳖?” “不成。” 左梦庚没有柳一元那么天真。 “王廷试可靠与否,咱们不敢保证。万一他和徐雅晴是一伙的,到时将这登州城的城门一关,咱们反而成了瓮中之鳖。” 李福达能做到指挥使,天知道这个登莱巡抚王廷试是不是闻香教徒? 左梦庚记忆里对此人印象不深,没有确切资料,不敢盲目出手。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是无奈了。 甭说王廷试和闻香教有没有关系,最起码对于如今大明的官员节操,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还是左梦庚思虑周祥,他一边轻轻敲着桌子,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徐雅晴这种人,是不会甘于平静的。她大老远地跑到登州来,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无论她要做的事,是在巡抚衙门内,还是在这登州城里,迟早都会露出马脚。咱们耐心等着,一定能够找到机会。”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众人也只能依计行事。 所幸登州城小,巡抚衙门同样也小。 大家分配了任务,前门、后门看好,不时换人,倒也不怕暴露。 ………………………… 左梦庚猜的没错,那个寒月姑娘就是徐雅晴。 不过她现如今的身份,是登莱巡抚王廷试的如夫人。 王廷试孤身上任,寂寞难耐。偶然在饮碧阁见识了徐雅晴的美貌,立刻色授魂与,动用手段将徐雅晴弄进了府中。 多日温香软玉的享受,让王廷试快活似神仙,对徐雅晴极尽宠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徐雅晴接近王廷试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他。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一夜风流,王廷试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搂着绝美佳人,恨不得忘却君王天下事,只做个风流老鬼。 徐雅晴云鬓散乱,故意娇喘吁吁,令王廷试颇有成就感。人更是骨头软了三分,窝在王廷试的怀里轻轻磨蹭,不断勾动王廷试的**。 “老爷,奴家能从了您,过上这神仙般的日子,真是死了也知足呢。” 王廷试哈哈大笑,仿佛年轻时都不曾有过的雄风附体。 “我的美人儿,休要这般自怨自艾。你家老爷前程似锦,只消这番做的好了,日后登阁拜相未尝不可。想不想得一份诰命啊?” 徐雅晴适时露出惊喜表情,身子骨更加腻了。 “奴家蒲柳之姿,从不敢做此妄想。日后能够伺候好老爷和夫人,报答老爷垂爱之恩,就已心满意足了。” 想想远在老家的母夜叉,再看看眼前的红颜知己,王廷试心都要化了。 “莫要自轻自贱,日后这府中的主内之事,未尝不能交予你手。” 徐雅晴愈发幽怨,小心翼翼地道:“奴家不敢奢望,得老爷怜爱,有一容身之所,便是天高地厚之恩。只是……只是每每想起惨死的父母双亲,奴家……奴家就……” 王廷试忙安慰起来。 “夫人莫急,你家老爷如今实在是被大事绊住了手脚。待此番事罢,区区一个都司之子,看你家老爷为你报仇雪恨。” 徐雅晴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道:“奴家贫贱,即使家破人亡,也是命该如此。却不知老爷遇何难处,倘若为奴家而坏了大事,可教奴家百死莫赎了。” 说起这个,王廷试快意尽去,立时唏嘘哀叹起来。 “还不是那毛文龙胆大妄为,私会东虏使者。圣上盛怒之下,将那毛文龙的饷银尽数停了,又吩咐老夫尽快拿出详细数目来。老夫如今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第112章 猫腻【盟主加更第十章】 毛文龙的大名谁人不知? 听到王廷试提及此人,徐雅晴不禁上了心。 “毛大帅威震辽东,人都说,数遍大明,最能打的将军就是毛大帅呢。” “能打?能打个屁!” 王廷试难得爆了粗口。 骂完他还不解恨。 “他要是真能打?为何躲在皮岛当缩头乌龟?还把旅顺给丢了。” 徐雅晴第一次见着王廷试失态,忙露出胆怯的神情。 “奴家哪儿懂得军国大事,不过人家怎么说,奴家就怎么听罢了。话说那毛大帅……毛文龙又如何得罪老爷了?” 王廷试复又露出郁闷的神色。 “毛文龙不是得罪了我,是得罪了陛下。去年九月,那毛文龙私会东虏使者,结果被朝廷获悉。陛下大怒,下旨停了东江饷银。老夫前往东江,实地核查,报了银二十四万粮十六万八千石之数。谁料陛下也好,毛文龙也好,全都不满。” 徐雅晴听的呆了。 “这就奇了,倘若报的多了,陛下理应不满;倘若报的少了,毛文龙最该不满。岂会有两边全都不满之意?” “哎……” 王廷试搂紧了美人儿,发觉这什么巡抚大位,都没有温香软玉舒服。 “毛文龙麾下军民,何止十万之数。这点钱粮,怎够果腹?” 徐雅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明廷运作,颇感新奇。 “既然不够,老爷缘何核定如许钱粮,还招致陛下不满?” 王廷试目光幽幽。 “因为陛下觉着这个数目……多了。” 徐雅晴只是草莽,想法颇为天真。 “老爷只须如实呈报,陛下自会明白原委吧?” 王廷试忍不住刮了她的鼻子。 “我的小美人儿,你可不能去做官。否则啊,让人连骨头吃干净了。陛下要的是真实数目吗?陛下要的是他希望的数目啊。” 徐雅晴迷糊了,不知道王廷试在说什么绕口令。 王廷试也没有给她解释,依旧怒气难消。 “这般也就罢了,那袁大都督也来凑热闹,非要将东江钱粮转到辽西核发。毛文龙更是不满,几次三番找本老爷闹事。本老爷啊,头痛,头痛啊!” 说什么来什么,卧室外边突然传来禀报。 “中丞大人,朝中发来文书,明言东镇兵额,理应为二万有八之数。现在大家伙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还请大人速速主持。” 王廷试听了,不禁拍打脑门。 “祸事来啦,祸事来啦。这下那毛文龙,又不知该如何闹腾。” 温香软玉也没法缓解他的心情了,匆匆爬起来,在徐雅晴的服侍下穿好官袍,自去前面处理公务了。 一直到王廷试走的不见了,才有侍女进来,伺候徐雅晴沐浴。 “圣女,东平传来消息,左护法败了。” 徐雅晴原本在梳头,听得这话,“啪”地将梳子捏碎了。 “废物,连个小小的东平水泊都拿不下。告诉郭云彪,此乃我圣教大业关键。无论如何,不许出现差错。” 那侍女应了。 徐雅晴又问道:“人到了吗?” 侍女道:“已经到了。来了两个,如今住下了。” 徐雅晴总算脸色稍霁,命令道:“你随后出府,去会会他们。” 侍女再次应下,不过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 “圣女,这王廷试真能帮我们对付那左梦庚?区区一个纨绔子弟,值得圣女如此挂怀?” 徐雅晴眼中闪过狠戾。 “你知道什么?那左梦庚乃本教命中克星。畿辅之事,一切本策划好好的,全让他破坏殆尽。临清谋划更是天衣无缝,又被他搅黄了。此人不除,我圣教焉有功成之日?” 侍女还是想不明白。 “可王廷试只为区区登莱巡抚,那左梦庚远在临清,他……似乎也管不到那么远吧?” 徐雅晴呵呵冷笑。 “巡抚乃是二品大员,位高权重,要弄死一个纨绔子弟,又有何难?” 侍女也不大懂得其中门道,不再纠结。伺候完徐雅晴,径自出去办事了。 …………………… 情报的收集,从来不是点对点的,而是面对点。 也就是说,如果你想要获取一个点的情报,那么你的工作面就必须要围绕这个点,从四面八方层层推进。 虽然锁定了徐雅晴躲在登莱巡抚衙门内,但关于她的所有痕迹,左梦庚都没有放过。 “我们经过调查,徐雅晴是在正月出现在饮碧阁的,应该就是埋伏千座之后不久。另外饮碧阁的东家已经查清,据说是个山西商人,姓翟。” 其他人对这个消息还没有什么反应,左梦庚却犯起了嘀咕。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八大皇商。 其中有一家,正好姓翟。 如果不是精通历史,根本不觉着一家妓院的东家是山西商人、又姓翟有什么问题。 但左梦庚知道历史啊! 一个是历史上被证明了有问题的汉奸,一个是更加被证明了的反贼。 说是巧合凑到一块的,可能吗? 问题来了。 史料上只说晋商里通塞外,可没说过他们和邪教有什么瓜葛。 这里面又隐藏了什么东西呢? 左梦庚迅速做出了反应。 “柳大公子,扮一回恩客吧,咱们公款做一回嫖客。” 柳一元脸色噪红。 “我这可是出任务啊,可不是自己要去的。” 左梦庚忙拉住他。 “话说,你去过青楼没?” 柳一元臊眉耷眼的。 “我也是读书人嘛,读书人逛逛青楼,不是很正常嘛。不过我可没有干别的啊,就是喝酒吟诗。” 听说他去过青楼,左梦庚反而放心了。 “我就怕你没去过,显得没经验。那样的话,咱们就暴露了。你既然有经验,那就没问题了。” 当下,左梦庚和柳一元出了城,装作风流士子和书童的模样,走进了饮碧阁。 登州城小,城内又被各种衙门、庙观占满了,加上远处后方,太平无忧,所以各种民生都在城外。 进了饮碧阁,一见柳一元的士子装扮,老鸨就知道来了肥羊,连忙上前热切招呼。 “哎哟,这位公子可面生的紧,不知从何而来,可有相熟的姑娘?” 柳一元果然是有经验的,摆出派头,张扬道:“本公子游历而来,遍观蓬莱美景,果然乃人间仙境。俗话说,地灵便会人杰。听闻饮碧阁有位寒月姑娘,花容月貌,天下无双,还请出来一见。妈妈放心,本公子不会少了厚礼。” 老鸨脸色一僵,无奈道:“哎,公子来的不巧,寒月姑娘……她得了中丞大人赏识,早已从良。公子缘悭一面,着实可惜。呵呵,不过我这饮碧阁里,好姑娘还有许多,奴家招来,任君挑选。” 柳一元装出怒容,哼道:“堂堂巡抚,不思忠君分忧,却耽于美色,成何体统?待本公子回去之后,定要和老师分说一番。” 听他能告登莱巡抚的状,显然身份不凡,老鸨不禁更加小心了一些。 柳一元又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见不到寒月姑娘,其余的庸脂俗粉不堪入目。去,准备一桌席面,置于风景秀丽之处,本公子喝酒、赏景好了。” 登州到底是小地方,这里的青楼底气也是不足。 既然觉着柳一元是大地方来的,没有了寒月这个招牌,老鸨也不敢再让其他姑娘出来献丑,忙下去吩咐酒席了。 饮碧阁虽是登州最大的青楼,但无论规模还是装饰,都只能算作普通。唯独地方选的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海浪滔滔、水天一色。 酒席摆好,柳一元独自入席,自斟自饮。间或摇头晃脑,似乎真的被良辰美景所吸引。 左梦庚装作小厮,在一旁默默倒酒。眼角余光,则在不停搜寻周围。 一时片刻,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可侯庆春很快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公子,你要的酥鸡,小的给您买着了。” 旁人见了,只以为又是柳一元的小厮,肯定不会在意。 侯庆春将酥鸡摆出来的同时,低声道:“巡抚衙门里出来了一辆马车,看装饰应当是女眷。不清楚徐雅晴在不在其中,不过是往这边来了。” 左梦庚、柳一元精神一振,苦苦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柳一元立刻扬声道:“这登州酥鸡果然别有风味,去,再买几只,本公子带回去孝敬高堂。” 侯庆春急忙忙去了,活生生一个跑腿小厮模样。 过了半晌,他再次回来。 手里抱着四、五个油纸包,似乎真的是去买鸡了。 不过他进门的同时,还有一个体态丰盈的女人一同进来。 老鸨看也不看侯庆春,直接迎上了那个女人,护着径自往后堂去了。 侯庆春跑过来,轻声道:“车里的便是这个女人。” 饮碧阁果然有猫腻。 柳一元看向左梦庚,眼神明显是在询问,刚刚进门的女人,是不是徐雅晴? 左梦庚笃定摇头。 他虽然没有见过徐雅晴的脸,但徐雅晴身段妖娆,高挑纤细,明显年龄不大,绝不是这半老徐娘的模样。 可既然这女人是从巡抚衙门出来的,又来了饮碧阁,自然是重大嫌疑人。 第113章 突变 “上去看看?” 柳一元提议道。 窥人隐私这种事,容易上瘾。 自从做了这侦察大队的大队正,从左梦庚那里学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侦察方法后,柳一元就深陷其中。 左梦庚果断拒绝。 “不用,免得打草惊蛇。” 如果这是拍影视剧,那演员肯定已经找机会跑去探查了。 什么深入虎穴、险死还生,利用各种炫酷的技术探听情报,显得非常厉害。 然而现实不是影视剧。 稳妥的同时保全自身,还要不被目标察觉,才是第一要务。 这饮碧阁里到底有多少闻香教的视线,谁也不知道。 他们初次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贸然乱闯,不被发现的概率比买彩票中奖还要低。 “那我们怎么办?就干等着?” 不能大展身手,让柳一元颇为郁闷。 左梦庚则一直冷静,道:“结账,走人。” 柳一元大吃一惊。 “现在就走?还什么都没探听到呢?” 左梦庚好笑地看着他。 “如果等到那女人离开之后再走,你说……人家会不会怀疑我们的动机?” 柳一元恍然大悟,又学到了一招。 ……………………………… 饮碧阁阴暗的角落里,老鸨静静地杵在窗边,一边看着大厅里的情况,一边磕着瓜子。 一个龟公悄悄走来,低声道:“那两个眼生的,走了。” 老鸨一愣。 “走了?” 龟公如实汇报。 “那书生扔了五两银子,又给了我二两赏银,不过边走边骂,说咱们这儿的饭菜难吃的紧。” 老鸨静静思量片刻,方道:“是个真游学的,行情倒是了解的很。算了,自去做事吧。” 出了饮碧阁,左梦庚和柳一元依旧一副游山玩水、到处闲逛的架势。 不过左梦庚隐蔽的手势,被街对面的菜贩看到了。 晚间,负责监视饮碧阁的人回来,汇报了情况。 “那个女子进去后,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后径自回了巡抚衙门。” 左梦庚当即有了判断。 “她是来见人的。” 柳一元也赞同这个判断。 “问题是她见了谁,徐雅晴要做什么?要不咱们再派人混进去,也在里面住下?” 左梦庚好笑不已。 接下来,既是布置任务,也同时教导这个侦察兵头子。 “登州是小城,人流有限。能够出入饮碧阁的,自然更少。监控这样的地方,又何必非要进去才能查到东西呢?咱们只需要盯紧了出入口,看看接下来的几日,进出的人员就行。”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日的布控中,大家发现进出饮碧阁的,多是本地官员、士绅和有钱人。 身为登州第一大青楼,连续三天,进出的客人也不过十来人而已。 加上打杂的龟公伙计之类的,人员监控非常容易。 而在这三天中,那个女人天天都进出饮碧阁。每次都是逗留一个多时辰,然后离开。 三日后,一个新的情况出现。 “千座,饮碧阁里有人出来了。两个陌生人,从未见过。” 左梦庚立刻道:“这是接头的人谈完了,准备离开。走,找机会拿下这两个人。” 众人立刻行动,从不同方位慢慢收紧包围圈。 与此同时,那侍女也回到了巡抚衙门,见到了徐雅晴。 “谈妥了。他们取畿辅,咱们取山东。互不干扰,互相照应。” 闻言,徐雅晴露出得计的笑意。 “呵呵,朝廷那些狗官,误以为咱们在畿辅、临清闹事,就是全部手段了。殊不知啊,好戏还在后面呢。” 说罢,她又恢复了冷冽,命令道:“告诉各地兄弟,加速准备。最迟不过今年,咱们就能掀翻了这天,迎接燃灯佛祖降世。” 侍女也被说的振奋不已,急匆匆去了。 ……………………………… “就是这两人,从饮碧阁出来后,直奔这边来了。” 这里是登州水城外的码头。 要想离开登州,有陆路和水路可选。 走陆路的话,可去大明各地。 但走水路的话…… 左梦庚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两人要去何方。 不过无所谓了,他们这次的目的是擒获此二人,拿到具体的情报。 这个秘密不解开,比抓不住徐雅晴的隐患更大。 侦察大队行动迅速,包围网迅速形成,从四面八方慢慢靠近了那两人。 正在走路的两人突然凑到一起说了些什么,猛地发足狂奔,显然是发觉了不对。 缀在后面的左梦庚一见,也不藏着掖着了,暴喝道:“动手。” 那两人跑去的方向,正有五个士兵围过来。听令之后,立刻扑向他们。 毫无征兆的匹练刀光闪过,伴随着两声惨叫,竟有两名士兵顷刻惨死在了刀下。 那两人竟然带有兵器。 其余人等大惊,也纷纷抽出兵器,大打出手。 通往码头的路,两旁本是鱼获市场,热闹非凡。 这边突然拔刀相向,而且砍死了人,无辜路人立刻大乱,纷纷嚎叫着四散奔逃。 左梦庚好不容易从溃乱的人群里挤出,就看到了目呲欲裂的一幕。 第一波上去的五个士兵,此时竟然倒下了四个,还剩下一个在苦苦支撑。 这些可都是精心训练的侦察员,是后营中最精锐的士兵。平常对战其他大队,两个就能应付十个的。 然而此时五个打两个,竟然死伤惨重。 不过这五个士兵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两人其中的一个就腰腹、左臂各挨一刀,鲜血淋漓,脏器都翻了出来。 左梦庚冲上去的时候,最后一个士兵终于没有挺住,连中两刀被砍断了脖子,肯定是救不活了。 悲痛难忍之下,左梦庚也是发了狠,恶狼咆哮声中,抽刀直取那受伤之人。 那人竟十分凶悍,猛地一把掀翻了斗笠和大氅,也挥刀向左梦庚砍来。 可当此人露出面目时,所有人都惊了。 光秃秃的脑壳,脑后一根细细的金钱鼠尾,加上从刀尖到刀柄都呈弧线形的雁翎刀,身份不言而喻。 周遭还有看热闹的老百姓最先炸锅,纷纷呼喊着往更远处跑。 “鞑子来啦!” “鞑子攻来啦!” 左梦庚怎么也没有想到,闻香教接头的人,竟然是东虏。 加上军中兄弟惨死,这让他的怒火达到了顶点。 身如闪电近前的同时,刀尖在对手的刀侧一挤,整个人已经抹进去了。 这一下当真快的无以复加,那个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动脉已经被刀刃切开,刹那间鲜血迸溅,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另一个显然也是鞑子,见伙伴死于左梦庚刀下,当即喊叫着听不懂的话冲来,想要报仇。 杀了一个,左梦庚怒气并未减少,直接迎了上去。 这两个鞑子武艺不凡,凶猛彪悍,显然不是一般的身份。倘若让侦察大队的其他士兵再上来,只会徒增伤亡。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亲自解决。 而在他的身后,柳一元看着血腥惨烈的现场,整个人都有点懵。 那日码头的激战,让他原本以为是极限了。今日方知,真正的沙场搏杀是多么的可怕。 不过这种震惊持续时间很短,他赶忙回过神来,提刀要上前帮忙。 才将将迈动脚步,极远处一阵诡异的轰鸣加上尖啸的破空声瞬间到了近处。 然后旁边的房子似乎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撞击,顷刻间砖瓦崩碎,导致泥尘漫涌,地动山摇。 左梦庚也被冲击到了,整个人横向摔出去老远。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爬起来,却发现那个剩下的鞑子已经变成了一滩碎肉。 不远处一个黑咕隆咚的铁球正在来回翻滚,散发着浓烟和热气,裹挟着熏人欲呕的血腥味。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柳一元已经冲了上来,抓着他胳膊就跑。 “快走,是乱军!” 哪来的乱军? 左梦庚四处看去,发现侦察大队的其他士兵正在火速汇合过来,亡命似的飞奔。 突然有一人惨叫着摔倒,才看到小腿上竟然钉着一支羽箭。 立刻有两人冲过去,搀扶起他继续跑,根本不敢停留。 左梦庚越过他们,向更远的地方看去。 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此刻舟船云集,蜂拥而来。更有无数的士兵嚎叫着冲上了海滩,所到之处,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百姓们哀嚎着到处乱跑,许多人都倒在了屠刀之下。 更有许多女人被抓住,光天化日之下被撕烂衣服,惨遭凌辱。 随即,整个码头上火光四起,更乱了。 左梦庚被柳一元拖着跑,颠簸中隐隐看到那些船上,竖着醒目的大旗。 上书一个【毛】字! 看着百姓们被屠杀、被凌辱、被劫掠,看着原本平静的登州陷入灾祸和动乱,左梦庚怒火冲天,咬碎了的牙齿中间,只迸发出一声杀意的嘶吼。 “毛文龙……” 崇祯二年四月,毛文龙劫掠登莱! 第114章 谋 左梦庚等人一路退到了城南的密神山,才终于停顿下来。 变故突生,谁也没有想到,仓促之间多人受伤。加上死于鞑子之手的五人,这一次登州之行竟损伤了一半。 大家跑的筋疲力竭,停下来后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可过了一会儿,又有轻微的抽泣声响起。 左梦庚此时正站在山坡边缘,目光冒火地看着东江兵肆虐登州,听到哭声,立刻大怒。 “哭什么?” 大家被吓坏了,都不敢看他。 左梦庚宛如老虎,语气格外严厉。 “既然来当兵,就会上战场。上战场就会有死伤,不是他们死就是你们死,有什么可哭的?” 在哭声消失的时候,左梦庚的声音愈发振聋发聩。 “他们死于和鞑子的交战,这样的牺牲死得其所。想想那些被鞑子屠杀的百姓,有机会为他们报仇,就算是死了,也可以昂首世间,万众敬仰。这样的人是什么?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们应该为他们的功绩和贡献感到敬佩和高兴,唯独最不需要的,就是伤心难过,更不应该产生惧怕。” 大家都默默听着,每一句话都进入了他们的心底。 这些人除了是新兵外,和这个时代朴素的平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哪怕后营里一直进行着思想教育,但人的成长是需要进程的。 说句不客气的,他们距离成长为真正的战士,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今天和鞑子的遭遇,也是他们第一次面对当世最强大的战士。 五打二全部牺牲固然悲壮,但让左梦庚最欣慰的是,五个士兵没有一人退缩和逃跑。 也许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没有时间去感到害怕,但死战不退的他们当然值得任何的褒扬。 “千座,鞑子都这么厉害吗?” 一个士兵壮着胆子问出来,随即又赶紧缩头,生怕被左梦庚教训。 这个士兵叫李二柱,一个训练很努力的士兵。 “这两个鞑子,虽然很厉害,但绝对不是最厉害的。日后你们上了战场,一定会见识到更加厉害更加凶残的敌人。” 左梦庚实事求是的话,让士兵们不由自主地露出惊惧的神情。 这个反应让左梦庚很不满意。 “怎么?怕了?一个强大的战士听到敌人很强大的时候,不应该有任何的畏惧。因为只有打败最强大的敌人,才能证明我们更加强大。” 另一个士兵喃喃地道:“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左梦庚反问道:“当初岳武穆打的不是女真人吗?为何就打赢了?岳武穆还没有我们这般好的武器呢。” 实实在在的例子最具有说服力。 此言一出,原本士气低迷的众人,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左梦庚的话也在这时传入了大家的耳中。 “这一次五个打两个没有打过,不是对手有多强,而是因为我们不够强。我们要做的是什么?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只要我们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来训练,就没有打不赢的敌人。” 将是军的魂! 左梦庚自信盈天的话语,还有他刚才连杀两个鞑子的勇武,彻底扭转了士兵们的观念。 对很多军队而言,恐惧才是失败的最大缘由。 当一支军队无所畏惧的时候,许多不可思议的胜利也就会变得理所当然了。 这边做着思想教育的时候,登州城下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城内的驻军终于反应过来,军兵上墙,城门紧闭,戒备森严。 与此同时,水城里的舟船出动,将东江镇的船队逼开。两边对峙之下,态势终于稳定了。 过不多时,城内出来一队人马,急匆匆进了东江镇的军营。 “咱们怎么办?” 毛文龙劫掠登莱,将这边的既定计划彻底打破。 如今登州城是进不去了,肯定也无法继续追索徐雅晴的消息。而且还杀了两个鞑子,相信要不了多久,徐雅晴一定会得知此事。 打草惊蛇之下,徐雅晴不可能没有防备。 但左梦庚觉着,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徐雅晴这种人,始终躲在暗处才有威胁。一旦暴露在阳光下,那就是案板上的肉。她要是得知两个鞑子被杀,肯定会坐不住。依我猜想,她逃跑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分析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哪怕徐雅晴现在得到了登莱巡抚王廷试的庇护,可一旦她是闻香教头目的消息散播出去,别说是她,就连王廷试都死罪难逃。 因此徐雅晴在察觉到可能暴露之后,最应该做的,一定是逃跑。 “那就等东江镇退了后,咱们守着登州四门,等她出来就是。” 商议一定,大家也不急了,纷纷找地方休息,坐等东江镇退兵。 柳一元却平静不下来,走到左梦庚身边,问出了一个担心的疑惑。 “你说,那两个鞑子从哪儿来的?他们为何要坐船离开?” 左梦庚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你觉着这两个鞑子是从东江镇过来的?” 鞑子远在辽东,要想跑到登莱,除了陆路经辽西、山海关、畿辅、山东外,走海路更快。 可后金在海上没有任何优势,辽西和东江镇不放行,万万过不来。 这一次两个鞑子将将要走的时候,东江镇又来劫掠,说是巧合,很难令人信服。 左梦庚知道一些历史资料,倒是明白怎么回事。 “毛文龙一直没有断了和东虏的来往,东虏有人从他的防区过来很正常。” 柳一元大吃一惊。 “你是说毛文龙通敌?” 左梦庚解释道:“不是通敌,而是在和东虏议和。” 柳一元并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难以理解。 “他疯了,不怕被天下人唾骂吗?” 左梦庚说了一些密辛。 “不单单是他,那位袁督师也在和东虏议和。” 怕他继续追问,左梦庚加了一句。 “朝廷知道。” 柳一元简直要怀疑世界了。 “那位袁督师平台召对时,豪言五年平辽,竟敢行议和之举。这……这不是失信于天下,损国威于域外?这是取死之道啊!” 左梦庚倒是平静,反问道:“那实在打不过东虏,又该如何?还有,谁跟你说五年平辽的平,是平定辽东?使辽东平静,就不是平吗?” 柳一元人都晕了。 “还能做此注解吗?” 毛文龙当天就撤军了,连夜回了东江。 可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大。 后世关于毛文龙究竟有没有干过劫掠登莱这件事,争议颇多。 不说左梦庚如今亲身经历了,自然知道不假。马上发生的一件事,更足以证实这件事。 崇祯愤怒下旨,将登莱巡抚王廷试问罪罢官,免职为民。 倘若毛文龙没有行过劫掠登莱之事,崇祯为何将王廷试罢官为民? 并且终崇祯一朝,都没有再起复王廷试。 崇祯朝除了那些问罪处死的官员,其余的很多人基本上都是起起落落无数次。 王廷试在这个时间点被罢官免职,并且始终没有得到起复,足以证明毛文龙劫掠登莱一事不假。 从毛文龙劫掠登莱到王廷试被罢免,这中间足足过去了十余日。 左梦庚始终潜伏在登州城外,等着徐雅晴出逃。 结果等到的,是王廷试黯然离职的车队。 登州西门外的山坡上,看着迤逦出城的车队,柳一元有些麻爪。 “怎么办?动不动手?” 侯庆春咧嘴。 “这咋动手?” 王廷试即使被罢官,可毕竟曾是朝廷大员。 这要是刚离职出城,就出现意外,朝廷肯定会追究。 左梦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道:“暂且跟着,相机行事。” 于是,大家就悄悄地跟着车队,一连行了多日。 左梦庚并不知道,徐雅晴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两个鞑子被杀的消息,徐雅晴是在毛文龙劫掠登莱后的第三天得知的。 毕竟女真人的外貌奇特,非常好认,此事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徐雅晴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也明白自己暴露了。 本来她确实如左梦庚所想的那样,是准备迅速脱身的。 不曾想她这边还没有准备好,朝廷的旨意来了,王廷试丢官为民,权势尽失。 一时间府中纷纷扰扰,徐雅晴也找不到离开的机会。不得不上了王廷试的车,跟着出城。 徐雅晴到底不是一般人,虽然不晓得是谁盯上了自己,还是迅速做出了布置。 车队西行三日,到了莱州胶河附近,在海仓县休息时,那个侍女终于窥着王廷试不在的机会,凑到了徐雅晴身边。 “后面有十余骑始终跟着咱们,应该就是盯上咱们的人。” 徐雅晴眯着眼睛,杀机毕露。 “让薛际动手,就算不能干掉这伙人,也要拖住他们。” 侍女更关心徐雅晴的处境。 “你怎么脱身?” 徐雅晴神情更冷。 “又有何难?王廷试丢了官儿,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难道我还要陪他回老家吗?” 侍女有些担心。 “会不会惹麻烦?” 徐雅晴闻言失笑。 “造反这么大的麻烦咱们都干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115章 杀伐之外【补終於有時間了万赏加更】 “不能再等了,准备动手。” 徐雅晴发现了左梦庚的踪迹,准备动手。同样的,左梦庚也发觉了不对。 论起侦察能力,侦察大队这帮新兵再如何稚嫩,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也不是闻香教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他们在缀着王廷试车队时,其他方向陆续传来了警报。 左梦庚决定,必须动手。 毕竟他们这次人少,再拖下去,只怕会夜长梦多。 至于是否会得罪王廷试,那就管不了了。 再说这家伙被罢官为民,如今还能硬气什么? 左梦庚背后有东林大佬,底气足的很。 大家接令,立刻吃饭喝水,补充体力。同时擦拭刀剑,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登州一行,最大的作用就是,让这群新兵接受了初步的锤炼。 虽然成长的代价十分惨痛,但要想成为强军,没有捷径可走。 就在这边准备的差不多时,有侦察兵火速奔来。 “千座,队正,就在一炷香前,王廷试车队突然出发,直奔胶河而去,看样子是打算立刻过河。” “不好,徐雅晴是先下手为强了。” 柳一元立刻反应过来。 这条路他们在去登州时,已经走过,并且权当训练,还进行了绘图作业。知道前方的胶河之上,只有一座木桥,并且没有渡口。 也就是说,除非走桥,不然的话要想过河,必须绕远。 左梦庚动作更快,已经上马。 “追。” 其余人等纷纷跟上,一时间马蹄如雷,风驰电掣。 将将奔出五里,旁边小路上冲出一队骑士,二话不说,直接掩杀过来。 两边心知肚明,根本不啰嗦,立刻杀作一团。 对着一个冲锋后,这边倒下了三人,而拦路的闻香教徒则死伤多达近三十人。 这个对比,让许多闻香教徒为之胆丧。要不是有教法威慑,估计不少人都要溜之大吉了。 左梦庚本不欲管后续作战,可胯下坐骑才跑出一段路,突然一声哀鸣,重重地朝一侧倒去。 不但是他,其他几人的坐骑也同样如此。 幸好大家身手了得,翻滚开来,没有被倒下的坐骑压住。 再去看时,这些阻击的闻香教徒竟然阴险地布置了绊马索。 这一下失去了座驾,只能看着远处的胶河旁,一列车队正在徐徐过桥,怎么也追不上了。 左梦庚气急,回身拿重新追上来的闻香教徒开刀。 这些侦察兵其实陆地的功夫远远要比马上的功夫好,因为他们学习骑术根本没有几天。 闻香教徒中多年的马匪虽然不少,但碰上这些职业作战机器,高下立判。 再一个回合下来,被干掉的人数竟超过了五十。 这一下,即使是最悍勇、最虔诚的闻香教徒都吓破了胆,纷纷调转马头,逃之夭夭。 可这么一耽搁,远处的车队已经快要全部过河了。 左梦庚等人斩断绊马索,舍弃受伤的坐骑,换上缴获来的战马,再次追去。 …………………………………… 就在左梦庚等人和阻击敌人奋战时,徐雅晴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她攀着王廷试的肩膀,媚眼如丝,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不同。 “老爷此番遇劫,可悲可叹。却不知何日方能起复,重振雄风?” 短短几日的功夫,王廷试竟似老去了一轮。 男人一旦失去了权力,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哎,这大明朝的官儿啊,是越来越不好当了。核定东江镇兵额两万有八,明明是陛下的意思。可事到临头,罪责全成了本老爷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这官儿不当也罢,咱们回家去,厮守着过日子,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快活?” 徐雅晴娇滴滴地道:“可是,在奴家的心里,只有老爷您死了,才能真的快活呢。” 王廷试勃然变色,不等有所动作,脖子后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的世界彻底黑了。 下狠手弄死了一个朝廷大员,徐雅晴仿佛拍死了一只苍蝇般随意。轻轻咳嗽了三声后,车外就传来阵阵惨呼。 不一会儿,那侍女来到车外。 “圣女,全都解决了。王廷试贪了的十万两银子,也都归咱们了。” 徐雅晴掀开车帘,看着远处急急而来的追兵,终于认出了左梦庚。 只是稍微错愕一下后,便露出了笑意。 “我道是谁阴魂不散呢,原来是这位冤家啊。” 她转头对侍女吩咐道:“烧桥吧。” 左梦庚等人奔到桥边时,不得不止步了。 木桥燃起了熊熊大火,已经不可能过去了。 隔着几十米的胶河,徐雅晴娴雅地等着他。 这个女人重新戴上了面纱,又变得神秘。 “左梦庚,本事不错呀,居然能追到登州来。不过呀,你来晚了。我这里有死尸一具,你要吗?” 看着她脚边已经僵硬的王廷试尸身,这边的人全都恼火不已。 棋差一招,竟然让这个女人逃出生天。 左梦庚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到来,竟然害死了一位朝廷大员。 也不知道此事会在朝中引起怎样的波澜。 不过这些轮不到他去思虑,反而河对面那个阴狠毒辣、手段果决的女人,让他更加重视起来。 “这一次算你好运,不过我很快会再次找上你的。徐雅晴,你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徐雅晴听了这话,愈发笑的花枝乱颤。 “哈哈哈哈哈,左梦庚,你屡次坏我圣教大事,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你放心,我圣教刑罚百又有八,一定会一一在你身上尝试,绝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 左梦庚点点头,回敬道:“我这里的刑罚就比较简单,如果抓住你,就装进麻袋里,让一百匹马踩来踩去即可。” 徐雅晴脸色一凝,随即又恢复了妖娆。 “真是一个不懂风情的臭男人!只可惜,你永远都只能在老娘的背后吃灰。就像这胶河一样,你追不上的。” 徐雅晴的车队缓缓远去,最终消失在了天边。 一代封疆大吏王廷试,却变成了路边枯骨。瞪着不解的眼睛,想要从这颠倒的天地间找到答案。 左梦庚知道,这一次和徐雅晴的交锋,算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但徐雅晴私会东虏使者,必定有重大图谋。 一旦发动,必定雷霆万钧。 为了那一天不变成无法挽回的惨剧,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不断强大自身,用绝对强横的实力让这个魔教妖女彻底绝望。 “要为王廷试收敛尸首吗?” 亲眼目睹巡抚曝尸荒野,柳一元备受冲击,不禁问道。 可是想起牺牲的士兵们还有登州城下那些无辜的百姓,左梦庚对这个家伙并没有任何的好感。 “他不配。” 柳一元只是感触了一下,并不会为此而忤逆左梦庚。 “你说,朝廷得知此事,会如何处置?” 左梦庚已经不想在这里停留哪怕那么一秒了,调转马头转向别路。 “左右不过一个失势的官僚,谁会在乎他如何。”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四日后,当左梦庚一行回到临清时,正好看到朝廷的邸报。 蓟辽督师袁崇焕奏请,辽东事权从一,建议废除登莱巡抚。 皇帝恩准,登莱巡抚不再设立,诸般事务尽归袁崇焕处置。 袁崇焕的威权到达了巅峰,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辽东第一人。 这等朝政大事,左梦庚管不着,连置喙的权利都没有。 相比起这些,他更加关心的,是这次出征的后续。 侦察大队二十名士兵虽他出行,一共牺牲了八人。 八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们的人生似乎没有什么闪耀之处。 在这样的乱世中,丢失了生命的人不知凡几。似乎这么一想,他们的牺牲也就没有什么了。 可对于八个家庭来说,却是天塌了。 回到后营的时候,面对牺牲士兵的家属,左梦庚才赫然发现,统军之难更在杀伐之外。 “这是赵二阳家,他爹死在逃荒的路上了,就剩下他和老娘,还有一个弟弟。来到咱们这儿后,赵二阳当了兵。赵大娘闲不住,去了王秀芝的被服厂,干活很勤快。他弟弟如今在冶铁所那边做学徒工,可总是吵着嚷着要去当兵。” 得到通知的陈芷过来,带着左梦庚等军官去牺牲士兵的家。 可是看着普通而平静的门户,大家愣是无法迈出哪怕那么一步。 好好的孩子跟着他们出去,却再没有回来,人家的亲人该怎么想? 第116章 牺牲的意义 小小的一扇木门,仿佛有千钧重。 一群孔武有力的军人,愣是不敢上前推动。 还是里面的动静打开了木门,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没想到外面有这么多人,年轻人“啊”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满心欢喜。 “左千座,陈管事,你们怎么来了?” 说罢,年轻人赶紧回头,朝里面喊道:“娘,娘,快来,左千座和陈管事来了。” 陈芷在一旁轻声介绍。 “这就是赵二阳的弟弟,赵三阳。” 左梦庚点点头,既然门已打开,他顺势走了进去。 恰好此时一个大娘也从屋里出来,迎面看到了一众军官。 瞬间,老大娘的身躯就摇晃了一下,忙扶住了旁边的门框,眼圈里全是湿润。 “千座,二阳……二阳他……” 人老成精,赵大娘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否则的话,这么多大官不会平白无故地来家里。 左梦庚眼珠子一红,最看不得的就是这样情形。 可他是主官,必须面对这一切。 “大娘,二阳他……对不住,没能把二阳带回来。” 赵三阳欢喜的脸也僵住了,可就是不愿意相信。 “俺哥……俺哥咋了?千座,俺哥不是好好在营里嘛。他还跟俺说,他努努力,能做小队正的。俺哥……俺哥到底咋了?” 柳一元替左梦庚做了解释。 “前几天,你哥在登州……牺牲了。” 赵三阳愣住了,一张年轻的脸满是迷茫。 太过于年轻的人,还不太明白死亡的含义。想要接受,尚需要不少时间。 赵大娘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人还算是平静。 这个表现,让大家的心里不免好受了一些。 “大娘,节哀!” 左梦庚走过去,扶着她轻轻坐下,手却被紧紧攥住。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能坚强挺住,不得不令人佩服。 “这些年见的死人太多啦,去年往这儿来的路上,遍地都是死人呢。那时候俺就想,指不定啥时候,俺们也得死喽。后来遇着了千座,让俺们去码头干活,终于吃上饱饭了。瞅瞅现如今的日子,又有房住,又有饭吃,从前……想都不敢想呢。”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回忆中,赵三阳蹲在一旁,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哭泣声响彻小院,惹得大家伙的跟着落泪。 “这好日子是千座给的,二阳他给千座卖命,也是应该的……” 左梦庚忙道:“大娘,二阳他不是给我卖命死的。他是执行任务,碰到了鞑子,拼死作战牺牲的。” “啥?” 赵大娘愕然抬头。 “你们……你们碰着鞑子啦?” 侯庆春在一旁道:“大娘,二阳就是俺的兵。俺亲眼看着的,二阳他们碰到了鞑子。二阳可没怂,他是战死的,他是好样的。” 赵大娘“唉”了一口气,思绪飘的更远。 “俺家以前在河南,也是有地的。不是啥好地吧,也有好几亩。俺和二阳他爹,每天起早贪黑,伺候庄稼。官家收的钱挺多,田税、人头税啥的,咱也闹不明白都是啥。隔三差五的还得去给官家干活。可不管咋说,累死累活的,一年下来总还能有点口粮。后来啊,又多了一份钱,叫啥子……辽饷。” “这辽饷可不少哩,一亩地三厘五毫。不交又不成,交了,家里就少了不少口粮。打那时候起,俺们就总饿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时候,俺就想,这个辽东在哪儿啊,咋就打不完了捏?” “后来隔壁村有十来个后生,去了辽东当兵。没几年,就回来了俩。跟俺们说起鞑子来,那真是无恶不作啊!咱们是打一场,输一场,就不见赢过。” “那时候老婆子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仗啊,快点打完吧。打完了,官家就不多要钱啦,总能留下口吃的。” “还没等到那一天,一场大灾,俺们家连地都没了。留在家里就是死,没招了,只好四处乞讨。他爹为了两个孩子,十来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那天早上,起来一看,人就没啦。” “千座,您说,官家要是不征辽饷,鞑子要是不欺负咱,俺们的日子是不是还能过的下去?” 左梦庚抹了一把脸,努力稳定住。 “只有彻底消灭了鞑子,还有这残害百姓的官府,大家伙才能过上好日子。” 赵大娘说了那么多话,既很累了,又平静了。 “二阳他是打鞑子死的,那就没给俺老赵家丢人。千座,你们打赢了吗?” 左梦庚重重点头。 “恩,俺们杀了两个鞑子。” “好哇,好啊!” 赵大娘笑的很是欢畅。 “他爹知道了,指定也高兴。俺家二阳,是好娃子。” 她又转头看向赵三阳。 “三娃子,你哥是好汉,你也不能怂。从今儿起,你也去当兵。早日杀光了鞑子,早日让咱穷苦人家过好日子。” 赵三阳“噌”地站起。 “千座,俺也要当兵,俺要杀鞑子。” 左梦庚不同意。 “大娘,你们家就只剩下三阳了,得留着根啊。” 赵大娘却很坚决。 “这世道啊,老婆子算是看出来了。就得打,打他个天翻地覆,俺们穷人才能有活路。千座,你是个有大志的,俺们大家伙都看的出来。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对俺们穷人好的,俺们都记在心里呢。带着俺们打吧,要不……啥根也留不住啊。” 左梦庚攥着赵大娘的手,静静地听着这样掏心窝子的话。 平生第一次,让他对自己将要做的事,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信心。 这一天,他拜访了所有牺牲战士的家。 尽管战士的家人们全都悲痛欲绝,可听说自家孩子是在和鞑子作战时牺牲的,没有一户人家觉得不值。 这些穷苦人,又有哪一个没被辽饷折磨的生不如死? 尽管从未见过鞑子,可对于鞑子的仇恨却根深蒂固。 七日后,军营西侧的空地上,兴建起了一个干净的陵园。 这是左梦庚的决定。 必须要有一个纪念所有牺牲烈士的地方。 要让那些伟大的牺牲时刻被人铭记,并且成为生者继续前行的动力。 【后营烈士陵园】 左梦庚亲自命名,毕懋康亲笔手书。 三千名官兵集体汇聚于此,最前方的八人,手里捧着牺牲烈士的灵牌。 他们的遗体虽然无法带回,但他们的姓名和功绩必须长存世间。 左梦庚肃穆地站在台上,决定要用这个机会,向全军灌输新的精神。 “我们有八个战友牺牲了。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了鞑子……” 听到这个,底下一片哄乱,许多人都窃窃私语,面露恐惧。 在这个时代的明人心里,辽东的鞑子已经成为了梦魇。 左梦庚无视下面的议论纷纷,继续朗声道:“五个打两个,我们的战友全部牺牲了。这个结果,是不是很差劲?” 下面安静了,但显然不少人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不!” 左梦庚一声怒吼,振聋发聩。 “他们牺牲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看的清楚楚楚。这五个战友,没有一个人害怕,也没有一个人逃跑。面对凶残的敌人,他们全都选择了勇敢。虽然在武艺上他们有很大的不足,但是在勇气上,他们就是英雄。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的牺牲让我看到了,我们后营是一支拥有勇气的军队。只要用勇气在,面对任何强敌,我们就不会胆怯,不会认输。只要我们还能战斗,我们就有获胜的可能!” 微风徐来,初夏的温暖似乎是烈士们的欣慰。 “鞑子凶残暴虐,我们害怕了、胆怯了,就能活命吗?鞑子的屠刀就不会杀死我们了吗?显然不会。” “既然害怕和胆怯换不来活命的希望,我们还有的选择吗?” 三千名士兵听到这些话,不禁纷纷陷入了思考。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左梦庚的喝问。 “我们有两条腿,打不过,我们可以跑。可是你们回头看看,我们的后面是什么?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可以跑掉,他们呢?我们是不是要把他们留给鞑子、留给所有凶恶的敌人屠杀?” 家国情怀,数千年来始终牢牢地影响着每一个中华人。 当左梦庚提到这些的时候,不少人的思想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生命的死亡固然可怕,但超越死亡的生命一定伟大。如果以我们的牺牲,能够换来家园、家人的幸福和安全,我们去不去做?我们要不要去死?我们怕不怕死?” 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士兵们中间迅速弥漫,即使再浑浑噩噩的人也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激怀。 黄宗羲猛地振臂高呼。 “狭路相逢勇者胜,誓死不退保家园!” 这一声怒吼,迅速化作全军的心声。 “狭路相逢勇者胜,誓死不退保家园!” 看到这一幕,左梦庚明白,这支还很弱小的军队,开始注入全新的灵魂了。 “敬礼!” “砰……砰……砰……” 连续十八声枪响中,八位烈士的灵牌成为了陵园的第一批主人。 原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一辈子的生命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但只作为宝贵的生命而言,他们的选择和付出远远超过一般意义的伟大。 赵二阳、刘铁柱、徐白铁、徐栓柱、王小刀、李嘎子、陈明会、郭石头…… 即使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人,如今却成为了无数人心目中的英雄。 从今以后,后营的官兵们必定会牢牢记住这八个名字,并且以他们为榜样。 未来的后营,也必然会走出更多这样的英雄。 第117章 军备发展 徐雅晴和女真人勾结一事,别人雾里看花,但左梦庚内心深处,其实是隐隐有些眉目的。 但事情还没有发生,不可能随口乱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紧了对后营的训练,让这支军队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 从登州回来时,他得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就是,火枪已经装备到了全军。 不但每个士兵都拥有了武器,库存也在日渐增加。 而相比起火枪,火药的制作更方便,已经足够一场大战之用了。 就是雷酸汞的产量依旧感人,还是只能用来制作火帽。否则的话,就可以取消火炮药筒上的导火孔,而改成火帽引爆。 另外火帽的稳定性上,毕懋康等人已经做过实验。 安装在炮弹弹头上的火帽并不会因为火炮开火时的震动而被引爆。 如此一来,制作火帽引信就没有问题了。 唯一的障碍,还是产量。 使用最原始方法生产的雷酸汞,环节太多,而且危险性太大。 综合考量,左梦庚还是维持了火炮的现有作战方式。 这已经足以满足后营的需要,也比目前的大多数火炮先进多了。 另一个喜人的成果就是,铁丝终于研制出来了。 虽然弹簧的研制还遥遥无期,但铁丝的出现,给了左梦庚极大的帮助。 “千座,这么多的铁丝,不用来制作锁甲太可惜了。咱们的兵,一点防护都没有呢。” 面对工匠的怨言,左梦庚自有道理。 “这些铁丝即使不做成盔甲,也有大用。你们这些铁丝三根一组,扭曲编织在一起。隔一段距离就要留出尖头铁刺,然后两头用木架子拉扯直,就明白用处了。” 工匠们很好奇,去做了两个和人肩膀高的木架子,然后在左梦庚的指点下,将铁丝一圈圈地缠在了架子上。 空地上展开,大约有十米左右。 “千座,这玩儿意有啥用啊?” 新奇的东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左荣、左永等人都凑了过来,围着研究。 “这可是阻挡骑兵的利器,就算是步兵,也很难通过。” 小样,不知道一战的时候铁丝网给进攻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吧? 可大家却不这么看。 左荣和左永一人一边,抬着铁丝网就走。 “这能阻挡啥呀?” 左梦庚气坏了。 “蠢货,铁丝网的后面可是我们的火枪方阵。你告诉我,你怎么上来搬动?”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脸色变了。 诚然,这铁丝网看起来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什么用。可只要将此物配合上火枪方阵,大家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具体的场景。 左永头脑最灵活。 “这东西阻挡步兵还算可以,最妙的是对付骑兵。” 左荣没反应过来。 “此物如此之轻,骑兵一撞不就完事了?” 左永给他解释。 “大哥,你想啊,这东西就一个的话,当然很好破除。可如果几十、上百个呢?而且铁丝网之间再用铁丝连上,怎么撞开?而且你看,这些铁丝上可是有尖刺,马匹撞在上面,立刻就会头破血流。” 左荣不禁仔细观察起来,隐隐有些明悟。 “这么细的东西,不是一下就砍断了?” 左梦庚对他道:“那你砍下试试。” 左荣抽出佩刀,运足了力气对铁丝网的中间砍去。哗啦啦一阵乱响,铁丝网除了胡乱抖动之外,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 左荣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刀砍在上面时,力量都被偏移了。 也就是说,这些奇形怪状的铁丝,对付刀砍斧劈有着奇效。至于骑兵的长枪铁矛,那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作战的时候,在我军火枪阵前十到二十米的范围内,布置上这样的几层铁丝网,敌人想要冲到近前,不付出惨烈的代价是绝对不可能的。” 左永已经看出了更多的好处。 “这铁丝网还不阻挡我们射击,即使敌人冲到了铁丝网边上,也照样能被咱们的火枪打死。”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铁丝网的妙用了。 工匠们上前试了试,发现拆除回收也不难。 当然,这是平时。交火的时候,顶着枪林弹雨想要拆除铁丝网,几乎不可能做到。 左梦庚也对张延道:“到时候布置铁丝网,肯定是你总后大队的任务。回去之后,让大家仔细钻研,多弄出几种我们独有而别人不知道的挂铁丝网的方法,铁丝网还有什么用处也多多开放。” 张延对铁丝网的妙用也是惊叹不已,知道这东西是战场利器,赶紧领命。 除了火枪和火炮,在火器的研发上,后营并没有止步。 手雷和炸药包也弄出来了。 手雷是用陶罐装药。 陶罐是特别烧制的,每个有拳头大小,可以装半斤黑火药和燧石、铁片、铁钉等物。 本来左梦庚是想要做手榴弹的。 结果测试了之后发现,就和八路军用的边区造一样,威力太差。很多时候,果然一炸就是两瓣,根本无法伤敌。 最终,集思广益,反复试验,大家一致认定,陶罐最好。 首先陶罐很脆,一炸就会形成无数的碎片。 其次陶罐的装药可以多一些,这样增加了威力。 再者陶罐的成本也不高,工匠们自己弄了个窑就能烧制出来。 毕竟不是为了制作瓷器,对陶罐的品质没什么要求。只要保证大小和方便投掷,其余的问题都可以省略。 炸药包也是用的黑火药,不能和后世的相比,最起码甭指望这玩意儿能炸开城墙。 但二十斤、三十斤装药的炸药包,对生物的杀伤力依旧十分可观。 目前后营使用的炸药包,分为两种。 一种是近距离引爆的,需要用明火点燃引信;还有一种是可以埋设在土里,远距离引爆。 远距离引爆,采用的办法是绳索拉拽,引燃靠的则是雷酸汞。 左梦庚在这上面,稍微大方了一些。 具体的做法是在炸药包上装了一个小木盒,里面有机关。平时机关里的撞锤卡好,处于待击发状态。 当拉动绳索时,卡住撞针的机括就会打开,令撞锤弹出,敲在火帽上,从而引燃火药。 当然了,地雷这种好东西,左梦庚也不会不弄。 明代的地雷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并且大规模应用于战场上。 在无法对地雷进行大规模的技术提升情况下,左梦庚放手让工匠们制作,交由总后大队和步兵大队摸索布雷的方法。 至此,后营的武器装备算是成了体系。 不但有远程攻击的火枪、火炮,也有了近处防御的地雷、炸药包、手雷和铁丝网。 只要是平原作战,左梦庚有信心当时任何军队都冲不破本军阵线。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督促全军勤奋训练,顺便等着全部火炮到位。 登州之事影响不小,瞿式耜和张继孟也联袂寻他,打听细节。 左梦庚把经过一说,这二位也是啧啧称奇。 瞿式耜对毛文龙更是怒不可遏。 “去年八月,便有御史弹劾他擅离汛地,图谋不轨。想不到他不知收敛,竟敢劫掠登莱,目无王法,藐视朝廷,当真以为杀他不得吗?” 张继孟也是同样的看法。 “毛文龙猖狂至极,此乃取死之道也。” 瞿式耜却又患得患失起来。 “可如果杀了毛文龙,辽东失之侧翼呼应,只怕会日渐艰难啊。” 张继孟也觉着此事难办。 “恐怕朝中也能看出利弊,任他毛文龙逍遥法外。可叹登州百姓何辜,无处伸冤。” 这两位居然觉着朝廷会放过毛文龙…… 左梦庚不但知道历史,更知道原因。 “二位大人,恕晚辈直言。毛文龙……死定了。要不了多久,必有消息传来。”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瞿式耜和张继孟不禁好奇。 “说说你的道理。” 他们并没有因为左梦庚年轻而忽视他,更何况二人来此为官,就是因为左梦庚。 对于这个少年,他们早已见识过诸多神奇了。 却不知左梦庚在战略层面,有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第118章 根源【补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万赏加更】 很多人都将毛文龙的死,归于他和袁崇焕的矛盾。 更有甚者,认为他有投降后金的倾向,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 而在左梦庚看来,毛文龙的死,其实早已注定。 如果要给他的死因做一个概括的话,那么就是…… 他在军事上的失败,让经济上的问题无限放大,政治上失去作用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要追溯毛文龙悲剧的源头,或者包括袁崇焕的悲剧源头,还要从孙承宗和袁可立的离职说起。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正是天启皇帝和阉党。 萨尔浒之后,明廷在辽东节节败退,沈阳、辽阳、广宁先后丢失,只剩下辽西走廊一块狭长地带。 在这个时候,为了挽回局势,天启皇帝派出了自己的老师孙承宗主政辽东。 鉴于明军已无力再战的局面,孙承宗制定了一个详细而稳妥的计划。 通过建立完整的防御体系,稳住辽东局势的同时,编练可用的军队,伺机反攻。 这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宁锦防线。 说穿了,孙承宗在辽东期间就做了两件事。 筑城抵御后金的进攻,练兵准备反击。 因他主政辽东期间素无战绩,后世不少人以此来黑他没有能力。 但很多人都忽略了一点,也是史书语焉不详的地方。 那就是在这个宁锦防线之外,其实孙承宗制定了一个涉及范围非常广的对后金的围困计划。 孙承宗的庞大战略,得到了两个人的大力支持。 一个是登莱巡抚袁可立,一个是天津巡抚李邦华。 孙承宗的具体战略是这样的…… 他在辽西,正面牵制后金,不给后金可趁之机。 李邦华在天津,起中间桥梁作用,勾连辽东和登莱。 袁可立在登莱,主要负责支援毛文龙和朝鲜。 除此之外,联系察哈尔部林丹汗、东蒙古各部和残余的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从另外的方向对后金进行战略围困。 为了将林丹汗和海西女真、野人女真拉入这个阵营里,孙承宗启用了一个人负责奔走。 这个人就是左都督、抚夷总兵王世忠。 王世忠何许人呢? 其并非汉人,而是海西女真哈达部酋长孟格布禄次子。 万历二十七年,努尔哈赤攻破哈达城,哈达部覆灭。 年仅八、九岁的王世忠跟随家人来到了大明。 也不知道为何,万历皇帝就看上了他,亲自抚养在皇宫里。 因为辽东局势日益危急,孙承宗决定利用王世忠的身份,团结林丹汗和海西女真残部、野人女真一起对付后金。 林丹汗妻子苏泰大福晋是王世忠的侄女,靠着这个身份,王世忠成为了联系多方势力的中间人,并且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左梦庚为何对此事如此清楚呢? 因为原来的历史上,王世忠的女儿就是他的妻子。 而王世忠也在左梦庚降清一事上,起到了引荐的作用。 当时明朝、朝鲜、察哈尔部、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同时都面临着后金的巨大威胁,因此很容易结成了盟友,对付共同的敌人。 而孙承宗的战略,也给努尔哈赤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这一时段的后金完全施展不开手脚,面对着四面皆敌的处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以说,只要再给孙承宗一定的时间准备,反攻辽东并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猪队友出现了。 随着孙承宗的战略“靡费甚巨、了无寸功”,天启、阉党和他的矛盾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双方产生矛盾的根源,并非真的是孙承宗花费了大量的军饷却没有成效。而是孙承宗把钱都用了,导致天启无钱可用。 天启要干什么呢? 他要修三大殿…… 工部经过核算,修建三大殿需要耗费三千万两白银。 这个成本把天启也吓了一大跳,觉着其中有猫腻。 他本人可就是木匠高手,对于建筑不算门外汉,于是亲自动手。最终到了天启七年,三大殿修缮完毕后,总共用银多少呢? 五百九十五万两白银。 如果单从户部、工部给出的工程预算和天启修建的实际花费比较起来,着实省了一大笔钱。 后世就有不少人以此夸赞天启,觉着他不错。 可你他喵的有近六百万两银子修房子,给孙承宗加强辽东防御他不香吗? 这作法和西太后有什么区别? 而且即使是五百九十五万银子,能从哪儿来? 只能减少在辽东和九边的投入上省出来。 这就是孙承宗和天启的根本矛盾。 作为天启的身边人,阉党当然明白主子的心思。加上政治上的矛盾,让他们立刻发动了对孙承宗的攻势。 用到口号嘛,就是那个。 【靡费无数,了无寸功】 并且这个口号让许多人信以为真了。 因为孙承宗到了辽东后,确实不打仗。 可一个大战略的实施,要想建功,必然是数年、十数年甚至要数十年才能看到回报的。 孙承宗因此而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为了缓解“天下人”的质疑,孙承宗不得不动用还未成型的军队,草草地发动一次攻势,希望能够缓解天下悠悠之口。 这就是导致孙承宗下台的柳河之败。 其实柳河之败的结果,对明朝来说并未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辽东的态度也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 孙承宗的战略如果持续下去,后金依旧找不到任何的出路。 但这场败仗让孙承宗下台了,他制定的十面围困的战略,也由于阉党的为反对而反对彻底流产。 不但如此,阉党更是将手伸向了辽东。 结果袁崇焕和王之臣督抚不和,重现了当初熊廷弼和王化贞的情形。 袁崇焕怒而辞职,本来好好的辽东局势一泻千里,再无挽回的余地。 同时随着朝中东林党的溃败,天津巡抚李邦华、登莱巡抚袁可立也不得不下台。 没有了袁可立的全力支持,毛文龙也就成为了无根浮萍。不但没有守住辽东半岛,也只能坐视朝鲜被后金逼降。 他自己只能带着残兵败将困守孤岛,完全失去了对后金的牵制作用。 可以说,到了这个时候,毛文龙在军事上已经到了尽头。 后世那些认为困守皮岛的毛文龙能牵制后金的人,就和常凯申觉着卫立煌只要带领沈阳的国军西进、就能解锦州之围甚至战胜我军一样,全都是想当然罢了。 在许多人的眼中,双方的军事实力对比,就是数字那么简单。 好像有十万大军,就能发挥出十万大军的实力。 完全不考虑战斗力的。 毛文龙要是真的能够牵制后金,还需要看着后金逼降朝鲜,又丢了辽东半岛? 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崇祯元年,各地明军因为欠饷哗变,源头就是天启和阉党埋下的祸根。 不但导致了左良玉被罢官,最严重的是蓟镇门户大开,也为黄台吉的入侵埋下了伏笔。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毛文龙虽然失去了军事上的作用,经济上也给明廷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但他在政治上,还是有用的。 那就是后世他经常被人诟病的所谓投降后金事宜。 其实那些书信,只是毛文龙秉承明廷的意思,在与后金议和而已。 不但他在做,袁崇焕也在做。 所有说袁崇焕、毛文龙要投降后金的,其实都是故意黑罢了。 至于袁崇焕“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很可能未必是平定辽东,而是让辽东平静。 倘若议和成功,辽东不就平静了嘛。 当然,这个说法没有任何根据,只是猜测。 不过毛文龙负责的议和事宜,终于在和后金八封书信往来后,彻底破产。 毛文龙和后金的书信往来,并不能作为毛文龙有意投降的罪证。因为他的这些行动,都有塘报上奏朝廷了。 这理所当然可以视作,其实明廷是在默许毛文龙和后金议和。 后世的许多观点认为,后金使者阔科的被抓,是导致崇祯下旨核定东江镇军饷的诱因。 但实际上,真正导致崇祯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毛文龙给皇太极的最后一封信。 【阅汗来书,甚感不解。其骄恣失信,俾人生疑之处,我岂能不知乎?况议和之事,乃两国所愿,於两地有益之事。尔若不愿,则亦已耳!何以大言欺我?】 这样的话语,代表的意思只有一个。 那就是议和谈判彻底破裂。 至此,于明廷而言,毛文龙在政治上的用处也没有了。 第119章 羊入虎口 和后金的和谈失败,让毛文龙彻底失去了作用。 倘若他是一个明智的人,此时请辞,自然性命无忧。 奈何政治人物的选择,往往并不仅仅只是出于自身的考量。围绕其身边的群体才是导致许多看似精明的政治人物,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根源。 毛文龙舍弃不掉东江镇数十万军民,更加舍弃不掉由此带来的风光,自然也就只有走向末路一途。 劫掠登莱,终于坚定了明廷除掉他的决心。 因为这样的东江镇,不但不能成为朝廷的助力,反而会成为威胁自身的凶器。 谁也不知道,毛文龙日后会不会再次劫掠登莱,闹出更大的风波来。 至于说什么袁崇焕杀毛文龙导致己巳之变,纯粹是牵强附会。 自从林丹汗被后金打跑后,己巳之变就不可避免了。 左梦庚把自己的见解一说,瞿式耜、张继孟惊愕不已。 他们和这个时代的许多中低级官员、普通士人、寻常百姓差不多,能够看到的只是短时间内的事态。 像左梦庚这样从一个大格局角度,跨越很长时间线来分析战略趋势的做法,还是初见。 但就着地图听着左梦庚的分析,两人都知道,左梦庚的分析一定是对的。 大家都对辽东的局势忧心忡忡,都在评判哪一位官员、哪一位将领做的好与不好。却从来没有想过,从大的战略上,明朝已经落入了败局。 张继孟本来还想问问左梦庚,当前局势如何解决。想想这个少年的心迹,恐怕巴不得明朝一路败亡下去呢,也就不问了。 毛文龙劫掠登莱一事,虽然产生了不小的震动,但山东官场整体还算平静。 左梦庚暂时也顾不上别的,依旧努力发展自己的实力。 五月份的时候,福耀集团各地的经销商陆续回来,一个个的都疯了。 要货! 有多少要多少! 他们将玻璃制品运到各地行销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世人根本就没有见过如此精美又如此廉价的玻璃制品,非常舍得掏钱。 销售货款结算后,福耀集团第一批生意就净入账八万两白银,比得上钞关衙门了。 这样的生意,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左兄,平板玻璃的当地生产,必须加紧。山西那边的诸位商人翘首以待,托我给你带句话。只要你答应了,钱……不是问题。” 左梦庚当然更想赚钱,便道:“王兄勿忧,关于建立分厂一事,我和诸位股东已经议定。王兄这次回去,就可以成行了。” 王蔚然大喜。 心想终于可以窥探耐火砖的秘密了。 然后回程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船接着一船的耐火砖随行。 “这……这是怎么回事?” 福耀集团的管事理所当然地道:“不是要建立分厂嘛,没有耐火砖怎么搭建冶炼炉子?” 王蔚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望着临清的方向,几乎咬碎了牙齿。 王蔚然气炸了的同时,徐尓路可是红光满面。 “妹……贤弟,这次的货可得多给我准备一些。你是不知道呀,南直隶别的不多,就是有钱人多。上次的八万件货,不到两天就卖光了。有些人更是豪气冲天,提前在我这儿预定了上万件的货。除此之外,这分厂南直隶也得有,这等玻璃窗户和镜子啊,更受南人喜欢。” 徐尔觉不想见左梦庚,生意就由徐尓路接管了下来。 结果只走了一次,徐家净赚一万多两白银。 徐尔觉立刻就觉着左梦庚清新可人起来,那股子热情劲…… 估计让徐若琳和左梦庚立刻完婚,他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人的态度一旦转变,那就非常自觉。 “贤弟所需的重石,我这次又带来了三百斤。全在船上,尽可取去。” 这可比王蔚然自觉多了。 铁料、煤炭左梦庚是催了一次又一次,才送来第二批。 估计要不了多久,王蔚然就会以此来卡脖子,逼左梦庚交出耐火砖的配方。 左梦庚已经在筹划,另辟原料供应渠道了。 他将此事和徐尓路一说,徐尓路没有半点犹豫。 “此事交给我了,区区煤铁,多了不敢说,每月各供应一万斤,还是不成问题的。” 左梦庚大喜。 “兄长不愧是自家人啊。” 徐尔觉把着他的手臂,同样情深义重。 “没错,我们是一家人啊!” 经销商第二次领了货物份额,没有多停留一天,就踏上了归途。 这一次他们更急。 因为回去之后,就可以筹建分厂了。平板玻璃和镜子两种受众更广的产品,所能带来的收益,是其他玻璃制品根本比不上的。 而巨大的收益,也让左梦庚日渐萎缩的钱袋子再次充裕了起来,陆陆续续转化为了枪炮,让后营渐渐齐装满员。 就在他忙于训练的时候,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 “哥哥……” 左羡梅在仆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虽然头上戴着幂蓠,依旧好奇地打量四周。 左梦庚颇为奇怪。 “你怎么来了?” 左羡梅凑近了他身边,看来很不适应太热闹的环境。 “你都好久没有归家了,母亲很担心。还有,你让我做的铅笔,我已经做了好多,也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我都带了来。” 听说又有铅笔供应了,左梦庚高兴不已。 “太好了,正愁文具不够用呢。” 左羡梅见事情说完,便道:“那……那我回去啦。” 左梦庚不让她走。 “何必着急回府?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而且春光明媚,好好游玩一次吧。” 左羡梅有些紧张。 “这样……这样不好。” 左梦庚受不了了,抬手将她的幂蓠摘了下来。 “戴这玩意儿干嘛?不闷吗?” “啊……” 左羡梅吓坏了,忙去捂脸,却被左梦庚拦住了不让。 “遮遮掩掩的干什么?你很丑吗?” 左羡梅急的都要哭出来了。 “哥哥忒也鲁莽,女子……女子岂可轻易示人?” 左梦庚指着周围走来走去的人。 “她们就不是女子吗?她们为何就可以示人?谁说女子不可示人的?” 左羡梅藏在左梦庚身后,偷偷看着四周,果然发现有许多妇人自然自在地走来走去。 甚至还有许多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蹦蹦跳跳,边说边笑,根本不顾虑周围的目光。 “怎可如此?须知……” “女子也是人,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世间,女子也就可以。再说了,我妹妹美艳天下无双,正该昂扬自信,令世间须眉崇慕才是。何须遮遮掩杨,你又没犯什么错?” 左羡梅说不过他,只是干着急。 “哥哥忒也离经叛道了。” 两兄妹正拌嘴呢,有人走了过来。 “千座。” 是个女人。 左羡梅探头看去,发现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更加令她惊诧的是,这女人不但没有遮掩面孔,反而还穿了一身和左梦庚一样的军装。 唯一不同的是,这女人胸前的条杠没有哥哥的多。 然后她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千座,目前营部要求的军装,我们被服厂已经全部生产完毕。接下来是暂时停工,还是继续生产。” 左梦庚立刻做出布置。 “生产不能停,过不了多久,我军可能就要打仗。到时候物资的消耗肯定会很多,军装也一样。另外你可以在被服厂里分出一个部门,我帮你们从外面接生意。” “做生意?” 那女人有点吃惊。 “我们也能做生意?” 左梦庚说明了情况。 “福耀集团那边现在有一万多名工人,为了方便管理,我和股东们商议,要给工人提供统一的工作服。数遍临清,能够大批量制作衣服的,只有咱们的被服厂。好好做,一万多件衣服,这笔收入可不小,算在你们被服厂单独的账上。” 那女人笑的无比爽朗,毫不扭捏。 “哈哈,那这样一来,我们被服厂也能创收了。” 左羡梅把所有的话都听在耳中,心里只是急切。 这女子为何如此豪放,全然不行妇人之道?而且还穿着军服,成何体统? 就在她纠结不明时,身子一晃,竟被左梦庚推到了前面。 “小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后营被服厂厂长王秀芹中尉。” “王厂长,这是我妹妹,左羡梅。” 听左梦庚竟然直接将自己闺名说出,左羡梅几乎晕了。 早知如此,不来好了。 第120章 回不去的左小妹 看着花一样的左羡梅,王秀芹不禁赞道。 “你家妹子真漂亮,不愧是富家小姐。咱们庄子上,就长不出这般模样来。” 既然已经露面了,左羡梅也不能失礼。 “见过……嗯……”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你是叫王厂长,还是王姐姐,亦或者是王中尉,都可以。” 左羡梅还是不习惯以官职、军衔称呼女子,只得道:“见过王姐姐。” 王秀芹问道:“妹子咋不到这边来?这边多好啊。是不是千座不让你出来?你和姐说,姐帮你训他。” 左羡梅吓了一跳,心说你不是我哥哥的下属嘛。 哪有下属说教上官的? 左梦庚赶紧自辩。 “可不是我不让她出门的,她呀,非要学什么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也很无奈啊。” 王秀芹看出来了,左梦庚似乎对这个妹妹很着急。 她眼珠子转了转,决定帮忙。 “妹子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玩玩,到处看看。走,姐带着你。” 二话不说,她直接抓住了左羡梅的手,拉着就走。 左羡梅大急。 “哥哥……” 奈何她这娇小姐的力气,怎么能和王秀芹这种庄户女人比? 根本挣脱不开。 左梦庚和王秀芹,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没事,有王厂长陪着,我也放心。你出来一次,顺便散散心,享受享受阳光。” 左羡梅欲哭无泪,觉着自己好像被绑架了。 一路被王秀芹拖着,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是觉着这里好大,人好多。 王秀芹拖了一会儿,见看不到左梦庚了,左羡梅也认命不挣扎了,就放慢了速度,陪在左羡梅身边,给她介绍周围情况。 “你看,这边就是军营,全都是壮小伙。要是看着你这样水灵灵的大姑娘呀,保证都走不动道啊。” “哎呀,王姐姐,岂可说这些……这些……” 左羡梅什么时候听过这等疯言疯语,吓的腿都软了。面红心跳,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 王秀芹看在眼中,心底偷乐。 没想到霸气十足的左梦庚,居然有这么一个怯生生如花骨朵一般的妹妹。 如今这世道,这样的人儿要不是生在富足家庭,可怎么活啊? 王秀芹又指着另一层黑烟滚滚的地方道:“这边都是工厂,炼铁的、造枪的、造炮的,啥都有。你是没看见那帮铁匠打铁的时候呢,全都赤着身子,壮的和熊一样。” 左羡梅都要哭了。 这位姐姐太过分了,居然连男人的肉体都看。 “妹妹要不要去看?” 左羡梅吓的脸色煞白,寻死的念头都有了。 “姐姐……姐姐休说此言。” 见左羡梅不愿意,王秀芹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所遗憾。 幸好她没有强拉着左羡梅去参观工厂,而是穿过去后,径自去了庄子。 到了这边,画风完全不一样。 黄灿灿的庄稼田连阡陌,一派欣欣向荣。远处的风中传来阵阵童音,朗读的《三字经》清晰可闻。 许多庄户在田中劳作,勤劳笑语交织,尽显人间烟火之气。 到了这里,左羡梅总算是缓过来了。 “这里的庄稼真好,今天算是丰收了吧?” 看到沉甸甸的麦穗将麦秆压的重重低头,王秀芹也是满心欢喜。 “还不是千座弄的好,开春就让大家伙挖了沟渠,还在河边立了水车。今年旱成这样,就咱们庄子上的地得到了浇灌,庄稼才长这么好的。” 左羡梅第一次接触到庄稼,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近距离观察麦穗。 别看她平常总以仕女自居,可到底还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童心未泯。对于新奇的东西,还是会暴露出本性来。 “听说去年饥荒,饿死了不少人呢。今年丰收了,不会再挨饿了吧?” 王秀芹眼神一黯,轻声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左羡梅一身明艳精美的仕女服,走在这乡间小路上,不要太显眼。惹得干活的农人,纷纷看过来。 “王厂长,这么俊的姑娘,是谁呀?和俺家大小子差不多,给说道说道呗。” 左羡梅羞的直躲,根本受不了平民百姓的直爽。 王秀芹当场就骂了回去。 “呸你个白老瞎,还真没叫错。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可是咱们千座的妹子。就你家那混球,转世投胎都配不上。” 听到是左梦庚的妹妹,农人们立刻热情不少,纷纷招呼起来。 明明受不了被那么多的目光盯着,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一张张朴素的脸亲切地和自己打招呼,左羡梅还是有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触动。 这种感觉让她很是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急的手忙脚乱。 王秀芹看出来了,怕她为难,忙拉着走。 “妹子,咱们去我的服装厂看看。那里都是女人,你能自在些。” 两人到了庄子外围,走上一条平坦的小路,绕过庄子,很快就见到一座大院。 高高的围墙占地甚广,看不到里面情形,只能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很是热闹。 进出的路只有一座大门,此时虽然敞开,但门口有持刀的卫兵把守。 走的近了,左羡梅才愕然发现,这两个卫兵居然也是女人。 穿着和王秀芹一样的军装,因为多了武器,别有一番英气。 看到王秀芹过来,两人举手敬礼,一如左羡梅先前见到的男兵。 不但如此,王秀芹还拉着左羡梅到了旁边的桌子处。 “妹子你不是厂里的人,所以进去必须登记。来,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身份。” 左羡梅惊诧这里的严格。 “以我的身份,也要做这些?” 王秀芹噗嗤一笑。 “别说是你,就是你哥哥来,都得登记。千座可是说了,严格的管理制度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里这么多人,又是棉布又是棉花的,万一管理不善出现意外,损失可承担不起。” 左羡梅吐吐舌头,对左梦庚的治军方略第一次感受到了。 铅笔就是她做的,所以怎么用她比绝大多数人都好。而看到她写在本子上的名字,王秀芹不禁艳羡。 “你的字真好看,不像我们,和狗爬的一样。” 明明是粗俗之语,可左羡梅仍旧笑了出来,不似一开始那么别扭了。 随着王秀芹走进被服厂,才发现里面占地非常辽阔。足足四五个大厂房,总是有人不时进出。 空地里停着许多马车,有在卸载棉花、棉布的,有在装载衣服的。无一例外,所有干活的人居然都是女的。 看到一个女人愣着扛着两包大棉花往里走,左羡梅不得其解。 “这种活儿,为何不让男人在做?” 王秀芹还未回答,旁边一人嚷嚷起来。 “让男人来干,俺们还咋挣钱?挣不了钱,在家里都抬不起头。现在俺们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家里的爷们都不敢给俺们脸色看。再骂骂咧咧的,看老娘不大耳刮子抽他。” 笑声哄起,弄的左羡梅还以为进了女贼窝。 可看着这些女人们洋溢着笑容忙里忙外,不知道为何,和家中沉闷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秀芹拉着左羡梅,一个厂房接着一个厂房带她参观。 “这里是裁剪厂,不用干别的,只需要把布料裁剪好就成。那边是蓄棉厂,做冬装的时候用来填装棉花。不过现在天热了,穿的都是单衣,暂时就停工了。那边是缝衣厂,成衣都是从那边出来的。” 一圈走下来,左羡梅心里大概有数了。 “这里怕不是有上千人吧?” 王秀芹很自豪地道:“整整一千两百五十七人。” 左羡梅第一次露出敬佩的神情。 “姐姐以女流之辈,可以管这么多人,真的了不起。” 王秀芹却没有那么多感触。 “这不是没办法嘛,当初哪儿、哪儿都缺人,我胆子大,加上针线活儿好,就当了这个厂长。” 看着大气明朗、浑身上下都充满活力的王秀芹,左羡梅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往日左梦庚、徐若琳说的那些话。 凭什么女子就不能闯出一片天? 这胡思乱想中,有人跑过来。 “厂长,这八十九件军装可以入库啦。那个……八十九咋写来着?” 王秀芹接过账本,闻言不禁骂道:“教了多少次了,这么简单的数字都记不住。你呀,要是拿出吃饭的劲头学,还能记不住?” 那人被骂的羞愧不已。 “俺不是脑子笨嘛。” 左羡梅回过神来,看到王秀芹正在往账本上填写数字,写的是阿拉伯数字的89。 她认识,因为她可是第一批学习者。 而且论起数学能力,她远比后营许多人都要强。 见状不禁道:“这样做账不行的。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里增加了八十九件军装,那么就要有相应的布料损耗。这样账目才能一目了然,也不怕出现纰漏。” 看着左羡梅三两下就在本子上画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表格,然后又将各种数字填入其中。 原本乱七八糟的账册,立刻变得鲜明起来,王秀芹眼珠子都直了。 “妹子,快点帮帮姐姐。我被这什么账哟、数字哟,弄的头昏脑涨的。这要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对得起千座啊?咱后营规矩严,要是出了问题,可是要挨罚的。你也不忍心姐姐受罚吧?” 左羡梅没想到只是对账册发表一下看法,居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可是看看王秀芹哀求的可怜模样,她又不是惯会拒绝人的。 “那……那好吧。” 第121章 人才的培养方式【补不要脸的嘴老师万赏加更】 从一开始,左梦庚的基业就很粗糙。 人才的匮乏,始终是困扰他的最大问题。 这也是左梦庚将后营限制在三千人的主要原因。 如果他真的有心,挤走刘源清或者让刘源清变成傀儡,在有曹文衡、瞿式耜、张继孟配合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而以临清协的名号,直接聚拢起数万人的军队,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很清楚,这样的军队,并不比那些在陕北作乱的农民好多少。 兵不在多,贵在精。 将这三千人培育好了,就是三千颗种子,能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强军。 一直到现在,所有的武器都装备到了部队,左梦庚也不认为后营是一支强大的军队。 因为这支军队没有和任何敌人交锋过,还只是一个用幻想来磨炼的襁褓。 不经过鲜血洗礼,不经过牺牲磨砺,不可能诞生伟大的军队。 缺少人才的地方,不单单只是后营。 工厂、庄子上,同样如此。 虽然有了一百多个秀才、童生,但这些人掌握的旧知识让他们在接受新理念的时候,反而不如一张白纸的普通人。 左梦庚只能将这些人放到一些基层的位置上,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一边蜕变。 加上他亲自负责的教育,慢慢的积攒可用之才。 这是他的基业能够维持目前规模的极限。 左梦庚在等,等一个可以让后营蜕变的良机。 王秀芝的被服厂,却迎来了先机。 左羡梅的出手,一下子解决了困扰被服厂许久的账目问题。 从左梦庚那里学到的皮毛会计手段,被左羡梅应用到被服厂的财务问题上,却成为了神兵利器。 原本需要王秀芹等人核算十天半个月的账目,左羡梅仅仅用了一个上午就解决了。 原本看着她娇滴滴的模样,大家伙都不是很瞧得起她。 庄户人家,即使是女人,没有力气也就没用了。 但左羡梅展现出来的学识,一下子征服了大家伙。 “唉呀妈呀,妹子,没有你,光算账就能累死俺们。不行,回头俺要跟千座说说。你这么厉害,总躲在家里怎么成,来这里帮帮我们多好。” “我……” 左羡梅本能地想要拒绝,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忙碌的时候,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让她颇为不舍。 王秀芹是个脾气躁的,可不会客气。 看看时间,抓着她手往外走。 “到饭点了,咱们先去吃饭。下午千座要去学堂讲课,俺和你一起过去,正好和他说说。” 去往食堂的路上,左羡梅很是好奇。 “哥哥还给人讲课吗?” 那个哥哥,经义文章是从来不屑于顾的,居然去给人当老师,也不怕误人子弟? “千座不讲课,俺们从哪儿学的文字、数学和算账?俺跟你说呀,千座对学习要求可严了呢。后营那边,有中队正因为对学习不积极,都被他撤职了呢。” 食堂吃饭的模式,又让左羡梅大开眼界。数千人一起吃饭的场景,更是令她终生难忘。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食物,可数千人一起搅动饭勺的动静,还是让她胃口大开,破天荒地吃了两个馒头。 下午,两人转去了学堂那边,很容易就找到了左梦庚上课的地方。 今天居然不是在教室里,而是在操场上。 四、五十个小孩子排排坐,全都好奇地看着左梦庚手中的铁制长筒。 而这个铁制长筒,当真是让左梦庚欲哭无泪。 耗时近六个月,望远镜终于做出来了。 做钨钢铣刀、做雷酸汞、做平板玻璃都没有这么费事,为何望远镜这么难呢? 因为工匠们一点磨制镜片的基础都没有。 大明想要找到懂得磨制水晶、玻璃的匠人本就不多,即使有也很难请来。 左梦庚早前遍访过临清,多方打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匠人。 没有办法,只能从现有的匠人和流民中寻找手艺精巧的,从零开始培养。 如果说手艺还能慢慢打磨熟练,可毫无学识的匠人成为了制作望远镜的最大难关。 制作望远镜的镜片,可不是随便动手就能磨制出形状的。 这里面涉及到精密的光学知识,还要有非常好的演算能力。 虽然把一片凹透镜和一片凸透镜装在圆筒的两端,就能实现望远镜的基本功能。但这样的望远镜,平常玩玩还行,根本无法用作军事。 因为可观察距离太近了,几乎和目视没有太大区别。 而要想最大发挥望远镜的效能,就必须要通过严格的计算,来确定凸透镜、凹透镜的规格,以及圆筒的规格,还有出瞳距离。 当然了,要想做出最顶级的望远镜,还要在其中添加棱镜。 但以这个时代的技术…… 工匠们还是将凹透镜和凸透镜磨好吧。 所有的计算基本上都是左梦庚一个人完成的,然后交给工匠们磨制。 可因为工匠们不懂数据,在磨制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出现一次次的差错。 工匠们只能一点点地修正错误,自然费时费力。 至于废掉的镜片,那就更加不知道有多少了。 每当这个时候,左梦庚就不禁想起远在京师的那个姑娘。 要是她在,以她精湛的计算能力和几何知识,绝对可以帮自己解决许多问题。 回到了家中,没有了可以沟通交流的人,她一定很闷吧? 左梦庚猜错了。 徐若琳非但不闷,还很忙。 徐光启的书房,已经被她征用了。 徐若琳正在做一件大事。 编译《几何原本》。 确切地说,是编译徐光启和利玛窦合著的《几何原本》。 从左梦庚这里接触了更加新式的数学表达习惯和方式后,徐若琳愈发觉得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太过于晦涩,不便于阅读和理解。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徐光启听,还特意编译了一部分给徐光启看。 徐光启略一琢磨,就发现徐若琳的改编更加精炼,也更利于阅读和使用,便对她的做法大力支持,还提供了自己的书房。 这让徐若琳大受鼓舞,立刻投入其中。 她的野心不仅仅只是编译《几何原本》的前六卷,还打算将后面的九卷也编译出来。 全新的编译版本中,徐若琳全然照搬左梦庚的方式。 将汉字原有的从右至左、从上至下的书写习惯,改为了从左至右、从上到下的模式。 计算公式也以字母、符号和图形相结合的方式来表达,一下子让原本繁仄的书稿变得清爽了起来。 可很显然,做这项工作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徐若琳单独来做,进展并不快。 目前临清能够生产玻璃的地方有两个。 一个是福耀集团,一个是后营玻璃所。 后营玻璃所生产的玻璃品质更好,纯度更高,清晰度几追后世的玻璃。 只因为这里的玻璃在制作的过程中添加了纯碱。 高清晰度的玻璃,也是制作望远镜的基础。 这是机密,即使后营内部,也仅有极少数人知晓。 现在,望远镜终于出现了成品。在给军队使用之前,左梦庚拿着来到了学堂。 相比起学堂里其他的老师,他负责的课程并不中规中矩,也不限定什么讲授内容。 左梦庚很清楚,论起给孩子们的启蒙,他远远不如那些秀才和童生。 哪怕他可以把后世一些儿童启蒙的办法拿过来,但他没有从事过这个行业,是十足的门外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这个时代的孩子们,打开想象的大门,让他们的未来拥有无限的可能。 这也是他最希望的。 毕竟军人、官员都好办,一点点培养,从实践中成长总能够得到足够的数量。 但数学家、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化学家等等,才是能不能让中华民族走出不一样道路的关键。 他没有能力将孩子从无到有培养成最顶级的科学家,因为他所掌握的知识,到了某一个层次也后继乏力。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让他们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未知。 就比如现在,左梦庚将望远镜摆在大家的面前。 “今天,我来让大家了解一下,什么是光学……” 第122章 战略预判 左梦庚将望远镜拆开,给孩子们看。 “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 “玻璃……” 庄子上的孩子们,对玻璃一点都不陌生。毕竟他们的教室,用的也是玻璃窗户。 左梦庚随手叫了一个孩子上前,让他拿起镜片。 “小虎,你说说,这块玻璃有什么不同呀?” 小虎拿着的,正是一块凸透镜。 “校长,这块玻璃中间厚、两边薄。” “那你将这块玻璃放在眼前,然后看看。” 小虎依言照做,刚看了一眼,就吓的差点将镜片扔出去。 “呀……” 左梦庚接稳了镜片,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小虎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比划。 “我看到李康的脑袋有这么大。” 另一个孩子急了,叫嚷起来。 “呸,王小虎,你的脑袋才那……么大呢。” 一群孩子跟着哈哈大笑,很是活泼。 左梦庚又将李康叫过来。 “喏,你也来看看,王小虎的脑袋是不是也那……么大。” 李康也用凸透镜看了一眼。 “呀,王小虎的脑袋果然变大了。” 左梦庚让两个孩子回去后,手里拿着凸透镜给大家展示。 “这个呢,叫做凸透镜。和大家平常见到的玻璃不同,它是有形状的。为何用这个镜子看到的东西,就会被放大呢?那是因为光线在进入这样的镜片后,会发生折射……” 接下来,左梦庚讲的很细致。 将人能够看到物体的原理、光的存在、光的折射以及如何利用光的折射等知识,都说了一遍。 他没有讲什么公式、教学,就像是说故事一样讲个孩子们听,还把望远镜给孩子们用。 当孩子们用望远镜看到了极远处的物体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那种新奇和震撼,必然一辈子刻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其中就有好几个孩子对望远镜爱不释手。 他们央求着左梦庚帮忙,把望远镜拆成零件,然后又在左梦庚的指点下重新装好。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又问了许多问题。 左梦庚告诉他们的答案,远远比他们枯燥的学习更加容易被记住。 王秀芹和左羡梅站在外围,也实实在在地听了一堂课,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么寻常的阳光,居然如此重要,还有那么多的用途。 一堂课上完了,左梦庚收拾好东西,走过来和左羡梅、王秀芹汇合。 可他的身后却吊着一个小尾巴。 很胆怯,想说话,又不敢。 左梦庚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才发现是陆安。 “丫头,跟着我干嘛?是不是有什么没听懂的啊?” 陆安背着手,大眼睛始终渴望地看着左梦庚手里的望远镜。 “校……” 这不是课堂上,左梦庚让她改正。 “叫哥哥。” 陆安鼓起勇气。 “哥哥。” 她指了指那副望远镜,渴望地问道:“哥哥,用那个东西,能……能看到月亮吗?” 左梦庚蹲在她的身边,摇摇头。 “这个不行,不过如果我们能做出更大的望远镜来,就能看到月亮了。” 陆安的眼睛一下子炫彩起来,小脸上满是急切。 左梦庚很好奇。 “你为啥想要看月亮啊?” 陆安搓着手指,声音和蚊子似的。 “娘说,要是想她,我和哥哥只要看到月亮,就能看到她了。” 左梦庚眼珠子一下红透了,忙转过头去,快速擦了一把,转化为堆起的笑脸。 “那哥哥帮你,咱们一起做出更大的望远镜来,就能看到你娘了。” 陆安的瞳孔里满是水一般的光纹。 “真的可以吗?” 左梦庚揉着她的脑袋,坚定地道:“当然,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王秀芹在一旁把陆平、陆安两兄妹的事儿说了,左羡梅更是不堪,直接哭了出来。 左梦庚的郑重,让陆安很是开心。 “哎呀,那我要好好学,早一天做出更大的望远镜来。可是……我好笨,哥哥刚才说的东西,我……我都没记住。” 一想到因为自己笨,做不出望远镜,看不到娘了,陆安的眼泪就簌簌掉落下来。 左羡梅再也受不了了,跑上前来,牵着陆安的小手,安慰道:“妹妹别怕,姐姐都记得,姐姐教你。” 陆安抬头,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姐姐,可是漂亮的和天仙一样,不禁心生崇慕。 “谢谢姐姐。” 左羡梅回过头来,对左梦庚问道:“哥哥,我以后能常来吗?我要教她。” 左梦庚哈哈大笑。 “什么叫常来?你也干脆住在这里算了。王厂长,给我妹妹收拾一间屋子,从今以后啊,她也是咱们这儿的人了。” 左羡梅没有去深思这句话的意思,带着陆安去了。 王秀芹还在感叹。 “千座,咱们真的能看到月亮是啥样的?那上面,可……可是住着神仙呢。” 左梦庚摇摇头,实话实说。 “月亮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荒凉的大球。” 王秀芹吓了一跳。 “那……那要是将来陆安看到了,会不会疯掉?” 左梦庚却更有信心。 “等她能够看到月亮的时候,她也大了,不会这么幼稚。可一个孩子最朴素最美好的梦,却能诞生出最伟大的成果来。” ……………………………… 一架马车几乎是奔驰着冲进了后营。 张继孟浑然不顾仪表,找到了左梦庚,也带来了一则大消息。 崇祯二年六月,袁崇焕杀毛文龙于双岛,天下震动! 该来的历史还是来了。 得知此事,左梦庚就明白,一切都没有改变。 当然,该做的准备也要做了。 他立刻下令,召集全军小队正以上军官开会。 看着正襟危坐的军官们,左梦庚多少有些豪气,对左富道:“情报司司长,对大家进行军情通报。” 情报司目前的功能和实力都不够,所以还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这一次的通报,其实许多东西都是朝廷邸报的内容。 可即使这样,里面蕴含的消息也足够多了。 左富站出来,一一将最近一两年的情况通报给大家。 “去年九月,东虏击败林丹汗,吞并察哈尔及哈喇慎之故地。林丹汗仅据有宣府以西河套及土默川一带。” 他说完,左梦庚就在后面的大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并打了叉,代表着林丹汗的位置。 虽然具体的地理详情暂时无法获悉,但弄出一副完整的大地图,对左梦庚来说,还是不难的。 甚至后世的小学生都能画个大概。 但这样的方式,却给了当下的人们非常直观的感受。 左富继续道:“前年,东虏征讨朝鲜,朝鲜求和。” 左梦庚又在地图上朝鲜的位置画了一个圈,同样打了叉。 “刚刚收到的邸报,督师袁崇焕列十二大罪,杀毛文龙。” 左梦庚又在皮岛的位置画圈并打叉。 左富通报最后一条消息。 “不久前,朝廷下旨,由顺天巡抚王应豸裁汰蓟密永新等地诸军,蓟镇发生兵变。” 左梦庚在宣府、蓟州、遵化、永平等大致位置画了圈,但这次打的却是问号。 他让左富回到位置,然后看着座下诸位军官,目光灼灼地问道:“各位,看出什么了?” 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凝视着地图,皱眉沉思。 张继孟坐在一旁。 他还是第一次参加后营的军事会议,对这种全新的模式很是陌生,但又很新奇。 以他的理解,大军行动,不都是主将一声令下,底下的各军依令行事嘛。 怎么到了这里,还讨论上了? 而且左梦庚把近两、三年来辽东及周边发生的态势都标注出来,又意欲何为? 不等他想明白呢,左永第一个发言。 “千座,辽西走廊右侧,原察哈尔部故地已然空虚。加上蓟镇发生兵变,部队还有多少战斗力尚未可知。倘若我是黄台吉,我就不管辽西,集中主力,绕过宁锦,直接从蓟镇入关。到时候不说攻下京师,起码畿辅各地,必然兵祸连结。” 众人哄然中,张继孟只感到一股子凉气直冲脑门。 他都不需要懂什么兵事,只需要看着墙壁上的地图,配合上左梦庚画出的态势分布,就察觉到左永所说的事情,一旦发生将会多么的可怕。 明军在辽西被压缩到了宁锦的狭长地带,毛文龙被杀、朝鲜投降,侧翼牵制的作用彻底丧失。 林丹汗被打跑,蓟镇失去了外围防线。加上刚刚闹了兵变,军无战心。 如果黄台吉真要像左永所说的那样来一下…… 至此,张继孟终于明白左梦庚召开这个会议的意义了。 第123章 备战【求月票推荐票订阅】 “千座曾经教过我们,战争从来不是针尖对麦芒的抗衡,而是寻找对手的弱点、给予对手最致命一击的行为。以我们学过的萨尔浒之战为例,努尔哈赤的任凭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打法,也是如此。现在鞑子没有了朝鲜、皮岛、野人女真、察哈尔等部的威胁,那么在战略态势上,对大明已经取得了全面碾压。在这样的情况,为了削弱对手、补充自身,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战场转移到大明内部。” “宁锦防线城堡连绵,地形狭窄,不利于大军展开和机动。因此鞑子要想完成以上目标,他们必然会选择绕路蒙古,破长城而入。” 左永在前面侃侃而谈,而他的表现,令左梦庚异常欣喜。 没想到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八人里面,居然也有军事天才。 他的分析,不但从历史证明是绝对正确的,即使从战术研判上来讲,也是最为可行的。 历来辽西走廊都不是好的大战之地。 这里东临大海、西靠燕山,仅仅狭窄的一条地域,偏偏还丘陵、沟壑纵横,根本不利于军队展开。 辽沈战役时,我军为何对西进的敌军没有采取围点打援的办法,而是仅仅阻击了事,也是缘于此因。 虽然后金的战斗力要比明军强的多,但想要一个城堡、一个城堡地打穿辽西走廊,那实在是有点想多了。 最起码以现在后金的实力和储备,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在左永分析后,左梦庚重新站出来,向所有人发问。 “当世之敌,有鞑子、有官军、有乱民、有海盗、有洋番。我想问一下,谁最能打呀?”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众人纷纷开口。 “当然是鞑子。” “谁不知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左梦庚待大家稍微安静了些,又问道:“那我们自己,算是强军吗?” 这个不用大家回答。 “在我看来,不算。因为我们没有任何战绩,没有和任何敌人较量过。和那些对手相比,我们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他这话,还是得到了所有人认同的。 毕竟上过战场的军队和没上过战场的军队,真的是两码事。 “不和当世最强大的军队碰一碰,我们始终都是在闭门造车。怎么样,各位,敢不敢?” 对于己巳之变,左梦庚的想法非常单纯。 就是参与一手,用后金来给后营见见血、练练手,增长经验。顺便再狠狠咬上一口,不让后金的收获那么大,付出的代价更多一些。 他从未觉着,有自己的参与,就能全歼后金,留下黄台吉。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他清楚整个己巳之变的经过。 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是任何的谋划都弥补不了的。 真以为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 然后就直接a上去了? 诚然明军的人数更多,可无法保证这些明军里有多少当人的。 说到底,假如后营参与到己巳之变中,其实是一支孤军。 别看是在大明的土地上,但不会得到任何帮助。 讽不讽刺? 想想卢象升,就什么通透了。 后营一共就三千人,想要硬撼后金数万大军…… 给点武直、坦克、机枪先…… 听说要和后金作战,在座的军官们既是兴奋又是忐忑。 但总体看起来,还是跃跃欲试的情绪居多。 只因为左梦庚在日常训练的时候,没少给他们灌输后营和其他军队的不同。 而且后营的武器也确实很强大,多少增加了大家的自信心。 左梦庚召开这个会议,就是要上下统一思想,免得临战之时出现混乱。 “还是那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如果各位不想将来回师的时候,士兵们的亲人向你们询问孩子去哪儿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所有军官全都不禁打了寒颤,只要想想认识的乡亲父老拦路问人的场景,就没有任何一丝侥幸和懈怠心理了。 当然,为了应对己巳之变,备战工作也必须做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左梦庚点了张延的名。 “马上大麦就要收割了,再过一个月小麦也该收了。你立刻联系本地各大家族,今年的粮咱们全要了。还要请城内的粮商帮忙从各地买粮,多多益善。” 一旦打起仗来,物资的消耗那就是海量。 左梦庚可不想自己的军队饿肚子,提前数月就开始筹备。 张延领命,对于完成任务信心满满。 临清本地大族基本上都参与了左梦庚的生意,和他站在一条阵线上,所以粮草的准备难度并不大。 张延只是担心一点。 “千座,我部的资金可能不够。” 左梦庚混不当一回事。 “和各家说清楚,暂时先欠着,回头以福耀集团的收益偿还。” 这也是一次试探。 答应的就是盟友,不答应的…… 祈求左梦庚不会亮起屠刀吧。 整个会议过程,张继孟都是全程旁观,没有发出一言。 他是兵备道,不想给左梦庚压力。 再一个,他发现后营的运作方式,也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不过等只有两人相处时,张继孟还是忍不住提出异议。 “我们可以提前通报朝廷。” 左梦庚给张继孟倒茶,反问道:“朝廷会信吗?” “这……” 张继孟顿住,琢磨了一番,发觉朝廷可能真的不会相信。 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更确切地说,即使相信,也无能为力。 就说朝廷相信了这边的判断,后金会入寇。 那朝廷能怎么办呢? 派兵巩固边防,防患于未然? 兵从何来? 调兵遣将的钱粮从何而来? 前面刚刚因为财政崩溃,裁汰宣永蓟等地军队酿成了兵变。 要是有钱,还需要裁军吗? 就算勉强筹挪,弄到了可以调兵遣将的钱粮。 后金不来了呢? “战略主动权不在朝廷这边,后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只有千日抓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数十万大军摆在边关上,长期下来,朝廷根本负担不起。” 解释了客观原因,左梦庚终于露出了冰冷的一面。 “再者说,这个朝廷……还不够弱。” 只要明廷还有相当的实力,他的造反之举就比较难办。因此看着明朝被削弱,其实是符合左梦庚利益的。 张继孟幽幽地看着他。 “你可知,因你此念,可能会有数十万百姓家破人亡?” 左梦庚看回去。 “那怎么办?不让这个旧王朝覆灭,今后家破人亡的又何止几十万?到了那个时候,将会是天下皆亡。” 左梦庚的话里也带上了怒气。 “还有,给百姓带来灾难的不是我,是那个腐朽堕落的旧王朝。如果他们真的做好了,何来东虏强凌、乱民肆虐?” 张继孟明知道左梦庚说的是对的,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左梦庚闹。 摆摆手后,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左梦庚如实道:“我得去一次京师,和各位大人通气。没有他们照拂,我可不敢出兵。” 将领没有命令,可不能带兵擅离汛地的。 这也是毛文龙被杀的罪名之一。 所以后营能不能参与到己巳之变中去,得需要有朝廷的调令。 如果没有在京的几位大人配合,估计也没人会在意他这么“小小的”一个营。 而且左梦庚还得保持后营的独立性,不能被朝廷呼来喝去。 那样的话,也甭打仗了,光扯皮就得筋疲力竭。 对于这个想法,张继孟无比赞成。 “如此最好,你何时出发?” 左梦庚也怕夜长梦多,道:“明日就走,我会带着侦察大队一起去。” 张继孟吓了一跳。 “你要带兵去京师?这是取死之道啊。” 左梦庚忙解释道:“兵宪误解了。去京师的,只我而已。侦察大队会化妆成商队,前往畿辅各地,侦测绘图,为我军后续作战提供资料。” 第124章 京师【补不要脸的嘴老师万赏加更】 虽然己巳之变的发生地,在京师附近。 可是对后营来说,和异地作战没什么区别。 左梦庚完全不敢将自身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 因此地形地貌、山川河流、城镇村落、道路交通等所有情况,都必须要亲自掌握。 而能够帮助他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侦察大队。 带兵离开临清,这肯定不行。一旦被人发现,弹劾的奏章能把他淹没。 可带的不是兵,不就没事了嘛。 要和左梦庚一起去京师的,还有别人。 时隔两个月,陆安再次见到了哥哥。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什么。紧紧抱着哥哥,一句话也不说,任凭泪水铺满小脸。 陆平给她擦呀擦,怎么也擦不净。 “妹妹别哭,哥哥是去做大事的。就像千座哥哥说的那样,咱们多做一点,全天下像咱们一样的孩子,才不会没有了爹娘。” 陆安依旧说不出什么,只是点头。 她还是太小了,不知道这样的离别意味着什么。但哥哥要离开了的恐慌,还是让她害怕。 可她是懂事的孩子,知道左梦庚这么安排,一定是对的。 阳光下,陆平被黄维牵着,走的只剩下一个黑点了。 陆安也被左羡梅牵着手,忍不住问道:“千座哥哥说的那种大大的望远镜,能看到哥哥吗?” 左羡梅知道不能,但还是道:“一定能的。” 陆安的眼神重新明亮起来。 “姐姐,教我。我一定要做出来!” 三百多人的队伍,以张家商队的身份,从运河坐船北上,一路平静。 驶过德州,左梦庚开始安排任务。 “西起怀来,东到天津;北起喜峰口、大安口,南到保定。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必须给我弄出最详细的地图和资料来。能不能做到?” 这是侦察大队第一次出任务。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将会以小队的形式去往各个地方,偷偷绘制畿辅地图,汇聚情报。 “保证完成任务。” 所有人都发出了响亮的承诺。 这就是上下通达的好处。 从一开始,每一个士兵就知道要做什么,也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 左梦庚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心神激荡。 “这一次,你们是秘密行动,必须严格保密。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被发现,能够跑掉,就尽量跑掉。可如果跑不掉,你们的牺牲,我们大家永远都会记得。” 左梦庚很清楚,此时此刻的畿辅大地上,一定也有后金的探子在忙碌。 他不知道这些侦察兵会不会和后金的探子撞上。 可一旦撞上,那必然是最惨烈的厮杀。 该讲清楚的,早已讲清楚了。 这些侦察兵们也明白此行任务的艰巨和危险,但他们没有丝毫的胆怯和犹豫,纷纷跟随所部的长官,一路上络绎离去。 等到了京师城外的时候,左梦庚的身边就只剩下他和左富、左贵了。 黄维带着陆平在通州脱离队伍,在情报司专业人员的帮助下,将会偷偷进入京师,执行他们的任务。 而在通州到京师的一路上,两人最需要做的,就是挨饿。 陆平还要更加辛苦,一边挨饿的同时,还要一边不停复习课程。 要想不露破绽,就必须把所有的功课都变成理所当然的记忆。 京师,左梦庚第一次来,但是给他的印象并不好。 完全没有天下第一城的恢弘。 盛夏的烈日里,整座城在天地之间灰蒙蒙的,带着一股子腐朽的气息。 进出的人也都蔫蔫的,仿佛行尸走肉。 守城的官兵缩在能遮蔽阳光的城门洞里,只有看到穷人进出的时候,才会化身鬣狗,上去吆喝个不停。 套出三、两文钱,便露出黄牙,很是满足。 左梦庚三人这样骑着高头大马的,兵丁根本就不敢惹。相反还为他们驱赶开挡路的行人,生怕惹了贵人恼火。 “这是一座死城。” 跨过城门,左贵忍不住这样说。 左梦庚没有回应,但他不得不承认,左贵说的对。 这座老大帝国的心脏,功能已经彻底衰竭。 这不仅仅是一座城的问题,而是一个王朝的气,已经无以为继了。 左梦庚无暇为一个注定灭亡的王朝去悲春伤秋,一路寻到了侯恂的府邸。 虽然刘宗周认他为弟子,但要想做事,还是得找侯恂。 今天是休沐日,侯恂正好在家。听到他来了,十分吃惊。 左梦庚摒退闲杂人等,把此行目的一说,侯恂也重视起来。 这就是实务官员的好处,有强大的决断力。 就着地图将整体态势一看,侯恂立刻认可了左梦庚的判断,并且洞若烛火。 “这个判断,朝廷是不会信的。贸然说出,只会给你招灾。” 这让左梦庚十分舒心,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跟上自己思路的人。 “你想做什么?” 侯恂知道左梦庚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京师来,就为了和自己说这些事。毕竟左梦庚是临清协的军官,即使后金真的打来了,估计也不干他的事。 左梦庚把自己打算参战的想法一提,侯恂大摇其头。 “不成,太危险了。鞑虏凶残,你部人少,一个不慎,只怕会全军覆没。” 左梦庚笑道:“正是需要若谷公运筹帷幄,我部才有腾挪空间。” 他的计划非常简单。 假如历史不变,后金依旧入侵,那么崇祯一定会下旨让各地勤王。 而身为兵部侍郎的侯恂,就有了动手脚的机会。 左梦庚的计策是,到时让侯恂自请外放募兵。 在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如果侯恂主动站出来,崇祯百分之百会答应。 而侯恂得到了这个机会,给后营下调令也就理所当然了。并且后营会一直在侯恂的管辖之下,也不怕被别人给坑了。 侯恂当然不会干涉后营的作战计划,后营就能成为一支独立自主的部队,按自己的想法去作战。 “若谷公请放心,敌我之势晚辈尽收在心,自不会去做鲁莽之举。” 侯恂沉思片刻,发觉左梦庚这个计划的可实施性非常高。而且有他罩着,别人想暗算都不行。 再说后金如果真的入侵,留在兵部,他这个佐贰官的压力必然不小。 虽然申请募兵与后金鏖战很凶险,但起码不用担责。 而且离开了皇帝的视野,自主权会大上不少。 他又哪里知道,因为己巳之变,兵部尚书王洽成为了继毛文龙之后的第二位背锅侠。 王在晋去职后,王洽是怎么当上兵部尚书的呢? 崇祯皇帝召集群臣议事的时候,发现了王洽。 怎么发现的呢? 这哥们太帅了。 仪表颀伟、相貌不凡。 崇祯大为惊奇,立刻擢升为兵部尚书…… 一国国防部长,不看其懂不懂军伍,就因为长得帅就任命了。 要说崇祯是明君…… 再说了,王洽也不是没有才能。 人家履历地方,做了不少实事。 可人家是行政官员,非要人家去管军事,这不是开玩笑吗? 何况己巳之变时,王洽接任兵部尚书都不到一年,熟悉业务都没能完成呢。就把责任归咎于他,能不让群臣兔死狐悲? 而王洽下狱之后,接替他的申用懋的一系列操作,堪称顶级内鬼。 从左梦庚的计划里,侯恂发现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机会,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正事说完,侯恂笑呵呵地问道:“徐玄扈的府上,你不去吗?” 左梦庚脸色一囧,随即坦然。 “玄扈公恩重如山,晚辈必然是要去感谢的。” 侯恂抚须大笑,对他的脸皮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午饭时,听到左梦庚要去徐府拜访,侯方域很是急切。 “左家哥哥,你去徐府,可能带上我吗?” 左梦庚颇为意外。 “你为何要跟着去呀?” 侯方域很是苦恼的样子。 “我遇到了好些算学难题,想求着徐家姐姐指点。” 未来诗文闻名天下的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居然迷上了算学。 这让左梦庚颇为古怪。 “那你跟着好了。” 第125章 徐光启 京师很大,徐光启的府邸和侯恂的府邸相隔甚远。偏偏城中又不能骑马,左梦庚只好乘坐马车,带着侯方域一起过去。 “你怎么会喜欢数学呢?” 对于侯方域所表现出来的趋向,左梦庚还是很惊奇的。 不会历史上原来的那个朝宗公子不见了,转变成为大数学家吧? 拜托,你得从文啊! 要不然的话,你和李香君的故事怎么流传下去? 显然,侯方域并不知道若干年后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听到左梦庚的问题,他洋溢着笑脸。 “那次在临清,若琳姐姐教了后,小弟发现算学一道颇为有趣。到了京师后无所事事,除了读书,便只好钻研。可领会的越多越发现,算学一道竟然浩瀚无垠,不知其穷尽也。” 左梦庚点点头,对他的认识非常赞同。 小样,你还不知道数学的大坑有多深呢。 不过对于侯方域的现状,他也了解到了。 跟着侯恂到了京师后,侯恂忙于政务,对他能关心的,除了学业外,也就没有别的。 侯方域在京师没有同龄朋友相伴玩耍,也出不了府,见识不到江南那般的繁华,自然也就不会和什么文人士子交从过密了。 无聊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数字为乐。结果不知不觉中,就沉迷了进去。 小孩子的喜好本就不固定,兴趣发生转变再正常不过了。 “你要是喜欢数学的话,日常去寻你若琳姐姐便是了。” 侯方域摇摇头,很是郑重地道:“男女大防,不可不守也。” 左梦庚对着他脑门就是一巴掌。 “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男女大防?” 侯方域吃痛,气呼呼的看过来。 “左家哥哥忒也粗鲁。” 左梦庚吓唬他。 “那你要不要和我上战场?我带你去看看,人的脑袋是怎么被砍下来的?” 侯方域脸色煞白,两股战战,一个劲地摇头。 看他的样子,左梦庚喟然一叹。 “身逢乱世,岂可软弱?一旦软弱,便为猪羊。当别人的屠刀指向你的时候,除了束手就戮,徒呼奈何。小子,不能光读书,也要不断强大自身。只有你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需要你保护的人。” 侯方域听到似懂非懂,但显然这番话进入了他的心里。 马车晃晃悠悠的,终于到了徐府。 左梦庚从车上跳下来才发现,徐光启的府邸并不大,也不华贵。 要不是挂着“徐府”的招牌,最多以为这里住着的,是普通富商呢。 他亲自走到门前,对门子道:“还请通禀,临清左梦庚专程远来,拜会玄扈公。” 一听到他的名号,两个门子瞬间精彩起来。 “呀,您就是左公子?” 左梦庚一愣,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 “你们知道我?” 两门子狂点头,看他的眼神竟有些看偶像一般。 “左公子救了我家孙小姐一事,阖府上下,谁不知晓?” 另一个门子更加机警。 “左公子稍待,老爷正好在家,我去通报。” 看的出来,徐府果然不大。没一会儿功夫,急匆匆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紧接着,府门打开,冲出来一个年轻人,好奇地打量左梦庚。 “原来是恩人到了,在下徐尔爵。” 这是徐家老二,和徐若琳关系最好的兄长。 左梦庚忙作揖行礼。 “见过徐兄。” 徐尔爵看着左梦庚高大挺拔的身板,不禁有些眼晕。 江南多风雅精致人物,少有如此雄风伟岸之气。 不知道为何,脑海里想到左梦庚和徐若琳站在一起的画面,竟渐渐变成了一朵鲜花和一头熊。 好在徐家子弟,教养深厚,不露分毫。 更何况左梦庚救了徐若琳,徐尔爵很是热情。 “莫要见外,叫我二哥即可。” 此言一出,左梦庚立刻明白徐家人对自己的态度了。这让他此行的担忧,去了太半。 打蛇随棍上,左梦庚重新换了称呼。 “小弟见过二哥。” 徐尔爵拉着他的袖子就往里拖。 “走走走,祖父听说你来了,高兴的不得了,正候在中堂呢。” 待要进门时,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本来你是小妹救命恩人,理应大开中门迎接才是。不过既是自家人,便不需如此了。” 古代迎客,最隆重之礼莫过于开中门相迎。可一旦这么做了,反而显得关系不够亲厚。 倘若左梦庚是长辈,不开中门不行。但既然是晚辈,徐府的做法显然是当成自家子侄看待了。 左梦庚欣然道:“正该如此,怎敢劳动玄扈公贵体?” 这么一会儿工夫,两人说了几句话。徐尔爵发现,左梦庚粗豪的外表下,倒也非白目之辈。 怪不得能写出《国富论》那等文章来。 虽然徐光启当时不让他看,但过后他还是在徐若琳处看到了。书中观点,颇令他抓耳挠腮,喜不自胜。 徐家五兄弟,其他四个读书都算可以。唯独徐尔爵不喜之乎者也,颇有些豪侠义气。 论起做生意,他也颇有天赋。对《国富论》的理解,他也是最好的。 都快要被徐尔爵拉进门了,左梦庚才想起来忘记了什么,忙将侯方域拽过来,给徐尔爵介绍。 “这是侯若谷公府上公子,和若琳也是亲厚,特来请教算学一道。” 听说是侯恂的儿子,徐尔爵郑重行礼,并没有因为侯方域年幼而有所轻慢。 侯方域的回应也规规矩矩,不失礼节。 左梦庚见着,摇摇头,对这种行为也不知道该赞成还是批判。 众人进了门,一路来到正堂。还未进去,就看到当中正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貌慈祥的老人,急切地向这边张望着。 老人的身旁,一抹绝世明艳虽同样急切,但还要时不时地遮掩一番。 直到左梦庚的身影出现,那抹明艳好悬冲出,待察觉不对,扶着老人的手不禁加了几分力,惹得老人挤眉弄眼,咳嗽连连。 见徐光启将要站起,左梦庚当然不能看着。忙快步上前,深鞠行礼。 “后学晚辈左梦庚,给玄扈公请安。” 徐光启还是站了起来,亲自扶起了他。再打量时,就要抬起头了。 徐光启的身高可不矮,但左梦庚更加雄壮。 “好一个后生啊,颇有霸王气概。” 这一句赞许,可是令大家意外。但一看左梦庚的身形,却也当得起这个赞誉。 左梦庚顺势起身,从另一侧扶住了徐光启。 这一下,就成了他和徐若琳共同服侍老人。 画面是那么的自然和谐,竟然令所有人都觉得本该如此。 徐尔爵面色古怪,阴阳怪气地咳嗽,目光戏谑地看向小妹。 徐若琳早就羞红了脸颊,根本不敢回应,惹得徐尔爵大乐。 这个小妹从小就是个傲娇的,几个哥哥在她面前,那真是样样抬不起头来。 如今难得见她这般小儿女姿态,日后有得调侃了。 左梦庚也不避讳,面带笑意,看向朝思暮想的佳人。虽一句话没说,但炙热的目光足以说明一切。 这大胆的目光,令徐若琳更加无法抵抗。心跳紊乱的情况下,脚步都迈错了。 想见他,怕见他。 见了他就变成了傻瓜。 幸好有左梦庚在,搀扶着徐光启重新坐下。 左梦庚又引荐了侯方域,机灵乖巧的小孩,惹得徐光启大爱,愣是抓着考校了一番,连连夸赞侯若谷教子有方。 这话从徐光启嘴里说出,等于是给侯方域打了活广告。 “上次承蒙玄扈公恩赐,那些西洋种子如今都尽数种下。晚辈前来之时,长势颇为喜人。预计再有月余,辣椒、西红柿应该可以收获了。庄子上的农人细心伺弄,还有读书人帮助记录,应该可以得到第一手的种植资料。倘若玉米、土豆等物真可以弥补现有粮食之不足,则能活人无数。” 左梦庚汇报了西洋种子的情况,徐光启听了大为高兴。 虽然许多作物此时的叫法和左梦庚的说法不尽相同,但徐光启也听的明白。 本来就是翻译的问题,而且左梦庚的叫法,反而更加贴切一些。 而徐光启最高兴的,还是左梦庚仔细谨慎的态度。 当初左梦庚求种子的时候,他虽然对一个武将之子竟关心农事感到好奇,但也怕左梦庚做事粗糙,毁了心血。 此时听到左梦庚的诸般举措,甚至还动用了读书人参与种植和记录。光是这个做法,就远超这个时代不少的地方官了。 “老夫得到这些种子已有多年,因政务繁忙,只能闲暇时光稍微伺弄一番,收效甚微。你能从根本出发,钻研其道,必有所成。” 徐光启动了心,甚至都想着要不要让左梦庚留在京师,由他亲自教导,或许能在西学一道上更进一步。 第126章 东西之争 左梦庚和徐光启的第一次见面,相谈甚欢。 给左梦庚的感觉,徐光启完全不似这个时代的人。 他对世间万物所持的开放态度,即使在后世人中也很少有。 一个不执拗、不拘泥、对学问实事求是的人,这就是左梦庚对徐光启的第一印象。 如果要说负面的部分…… 那就是此老来做官,可惜了。 如果徐光启真的将毕生的精力都放到学术上,真的不敢想象会有多大的贡献。 因为徐光启提到的许多学术概念,连左梦庚都稀里糊涂,一知半解。 左梦庚继承的灵魂,可是几百年后丰富资讯冲击下的形成的,竟然都无法和这个老人平等交流。 可惜在这个时代,不做官的话,徐光启的那些学术又无法研究;做官的话,就会被拖累精力。 最无语的就是,朝廷还不让他做擅长的官职。 明明是大数学家、大科学家,结果非要管礼部的事。 如果要说徐光启在礼部任职上做出的最大贡献,那恐怕就是给西洋教士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吧。 这种帮助,也让大量的西方学问能够在中华大地上生根发芽。 一老一少两个人言谈甚欢,了无止境,令其他人咋舌不已。 同时也更见证了一个博学年轻人的厉害。 在学问的精深上,左梦庚是不如徐光启。 可是在广博上,受限于时代条件,别说徐光启了,即使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航海家都不可能是左梦庚的对手。 当左梦庚提出,根据洋流流动推算,在大陆的东南方向的极远处,存有一个大岛时,徐光启终于认同了左梦庚在西学上的能力。 此时澳大利亚才刚刚被发现不久,欧洲人还没有对其进行开发。 而澳大利亚存在的事实,也仅存于欧洲少数人之间。 徐光启也仅仅是从西洋传教士的嘴中听了一耳朵,并没有在意。 待左梦庚说凭借洋流就能知道陆地的存在,徐光启登时学到了新的知识。 本来徐光启还不打算放过左梦庚,奈何徐祥进来禀告。 “老爷,那位魏先生和诸位西洋先生来了。” 徐光启无法,只好对徐若琳道:“你陪着他在府里转转,待老夫应付了客人,晚上边吃边聊。” 徐尔爵要随同徐光启陪客,接待左梦庚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徐若琳了。 至于徐光启是不是故意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徐尔爵脸色古怪,弄的徐若琳根本不敢抬头。 左梦庚暂时辞别徐光启,带着侯方域随徐若琳去了后面。 徐府后院虽不大,但很雅致,带着些许江南风情。 此时盛夏,院子里几朵鲜花盛开。徐若琳往花的旁边一站,当真是人比花娇、百媚横生。 左梦庚lsp灵魂发动,片刻也忍耐不得了。猛地察觉手里还牵着一个东西,就很不满。 “侯方域同学,你不是对数学问题不懂吗?大好时光下,既有不懂的学问,当努力钻研才是。去,自己去温习功课。” 侯方域满脑袋问号。 “小弟有懵懂之处,不该向徐姐姐请教吗?” 左梦庚觉得这小屁孩有点拎不清。 “不,你不需要。” 侯方域还要抗辩,眼珠子突然瞟到羞涩不已的徐若琳,立刻懂了。 “哦,小弟明白了。左家哥哥是要和徐姐姐……” 不等他说完,左梦庚一把捂住他嘴巴,扔给了徐府的仆人。 “劳烦,带他去歇息。” 仆人忍着笑,带着侯方域去了,把空间让给一对年轻人。 徐若琳再无从前的娇骄之气,根本不敢看左梦庚,只是低声道:“你……你怎可欺负侯家弟弟?须知……啊……” 还未说完,她的手就被左梦庚抓住了。 软嫩细滑,肤若凝脂,带着迥别于夏日的沁凉,激的左梦庚心肝一颤。 “好姐姐,你想没想我?” 徐若琳大羞,想要甩脱,偏偏力气不够。 “哎呀,你快放手。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左梦庚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擒着她的柔荑,表露心肠。 “我很想你。” 天呢,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么直白的倾诉? 徐若琳的思想已经够开放的了,依旧心肝乱颤,不能自已。偏偏这种被表白的感觉又很好,让她从头热到了脚。 “想……想我,也不写封信来?” 左梦庚挠挠头。 “我写了信啊。” 想起信尾的那句诗,徐若琳也不禁泛起甜蜜,嘴上却娇嗔不已。 “一封信算什么?” 左梦庚虽然不是很懂感情,但也知道,这个时候顺着女孩子肯定没错。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写信。” 女孩子被哄的很开心,却又嗔道:“你很闲吗?天天给我写信,你还要不要做别的了?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沉迷……沉迷……” 左梦庚稍微低头,在她耳边轻喃。 “世间自有两权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句经典诗词改编,霸道地打开了徐若琳的心门。 她赫然发现,自己沦陷了。 女孩子对于动听优美的文字,素来没有什么免疫力。 她都不知道,这个外表粗豪的男孩,为何会能说出这般直透人心的话语来? 连法力无边的如来都无法阻止他喜欢我……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一刻,反而是徐若琳抓紧了左梦庚的手。 安静的凉亭里,两个年轻男女状似恪守又似偎依。眼睛看的是景,心里品的是情。 许久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胜过了千言万语。 直到远处路过侍女的笑声,才把徐若琳从玄妙的状态中唤醒。 “这段日子,你都在做什么?” 左梦庚陪她说着闲话,把自己的事都说了一通。 听了徐雅晴的事儿,徐若琳状似无意地道:“那个魔教圣女,一定很漂亮吧?” 左梦庚立刻警醒,圣洁如高僧。 “她是魔教妖女。” 徐若琳不放弃。 “妖女才能蛊惑人心嘛。” 潜台词是什么,自己品。 左梦庚太极拳使的不错,如封似闭不留丝毫破绽。 “可妖女也能杀人。” 话不需多,这一句足矣。 徐若琳问道:“那你抓到她了吗?” 左梦庚摇摇头。 “没有。她又不知道躲在那里,等着作乱呢。” 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事物,女人是不会关心的。徐若琳猛地想到什么,道:“对了,咱们去书房,给你看看我的成果。” 在徐光启的书房中,左梦庚见到了徐若琳重新编译的《几何原本》。 里面的内容看的左梦庚心旷神怡,仿佛第一次认识了这个女孩。 “你知不知道,就凭这个,青史之中,必有你的大名。” 这个夸赞就可太重了,让徐若琳受宠若惊。 “我没有想那么多,就是从你那里得到了新的演算方法,觉着雅雅和利玛窦爷爷的表述不够简约,所以想着修正一下。” 左梦庚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这可不是稍微改动一下,如此一来,此书流行天下不再有任何难处。从今以后,只要用心推广,人人习得算学一道,将不会远矣。” 徐若琳瞬间睁大了眼睛。 “呀,雅雅就曾说过,此书百年之后必人人习之。没想到,你居然和雅雅不谋而合。” 左梦庚还真不知道徐光启说过这话,不禁对那个老人更加佩服了。 “玄扈公洞察深远,我也只能拾其牙慧了。” 徐若琳愈发觉着左梦庚可心可意了,不由分说,抓着左梦庚衣袖就走。 “咱们去找雅雅,他要是得知你的想法,必将你引为知己。” 两人重新绕回正堂,还未进去,就听到一个嘹亮的声音在侃侃而谈。 “诸位应知,我中华大地,土质较软,群山环绕,平地鲜有。四轮马车固然载货更多,但并不合乎就里。此即为华夷之别,不可一概而论。此既中土,东学、西学,各有优劣,然,东学更胜一筹。” 恰好左梦庚走到门口,正看到一个干瘦老头,正站在当中,慷慨激昂,洋洋得意。 而在他的对面,赫然有数个西洋人,全都面色凝重。 真是没想到,在崇尚西学的徐光启家中,居然上演了一出东西之争。 第127章 狂热 左梦庚和徐若琳来的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没有打扰,静悄悄地站到了徐光启的身后。 见到是两个年轻人,在座的人均没有在意,而是要反驳那干瘦老者的论点。 但大家愁眉苦思,愣是找不到辩驳的办法。 孰料那老者竟还有言语。 “在下有拙作两篇,还请玄扈公指教。” 另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上前,将两本书籍呈递给了徐光启。 左梦庚恰好就在身后,顺势代徐光启接了。 一看,似乎是两本关于历法的著作。 一本名曰《历元》,另一本名曰《历测》。 这不是他懂的领域,可不敢胡乱插话,而是将书交给徐光启。 徐光启仔细收好,言语依旧和蔼。 “阁下大作,老夫自会诚恳拜读。天下大道万千,老夫所涉不过万一,相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如有获益,此乃阁下之德。” 这话颇为大气。 那人明显是上门来踢馆的,可徐光启却春风拂面,没有恼怒。 对于对方的著作,也是诚恳收下,并且说了会好好拜读。 光是这份胸襟,就不禁令人折服。 那老者也是如此,错愕之余,终于收起得意。 “玄扈公雅情海量,晚辈敬服。” 徐光启忙道:“不必如此。所谓东法、西法,不过求真之术。老夫以为,最难得者,在于何为之真。东法求得可之,西法求得亦可。” 左梦庚在后面听了,不禁点头。 徐光启这话,颇有“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精髓。 可他这般说法,又让那老者不快。 “玄扈公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陛下既已恩准晚辈筹备东法历局,当要让天下人明白,祖宗神威所在才是。” 徐光启还未如何,在座一位西洋人却忍不住了。 此人年约四十余岁,最显然的是一头波浪卷发,即使在帽子下也显而易见。 “魏先生,我们从未诋毁过贵国学术,只是认为东西方理应互相学习借鉴,才能推动学术的进步。” 看不出,这老外的汉语说的非常流利。 但那老者却依旧傲气满满。 “尔等蛮夷,茹毛饮血,开化未久,焉敢倡学明义?今日东历、西历各有其所。还请诸位拿出本事,也让在下看一看,西洋之术,有何可取之处?” 当面骂人蛮夷,那些西洋人各个义愤填膺,但都敢怒不敢言。 到底是在异国他乡,虽有徐光启照拂,但真的矛盾激化,吃亏的必然是他们。 这些年来发生的教案,已经让这些人明白了大明并不好混。 徐光启本来言笑晏晏,即使被人打上门来也笑脸相迎。可此时见自己的朋友被人羞辱,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魏先生所言不错,如今陛下既已恩准开东法历局,不如咱们共同携手,修缮历法好了。” 徐光启下战书了! 那老者寸步不让。 “晚辈拭目以待。” 说罢,也不驻留,迈步便去。 那呈递书稿给徐光启的中年人则有些尴尬,朝着诸人拱手致歉,匆匆跟去。 在座的西洋人议论纷纷,声音驳杂,而且各个义愤填膺。看那样子,显然是要准备大显身手,和那魏姓老者比试一番。 有客在场,徐光启将两本历书放下,充当起了中间人。 “各位教友,这里有一位东西学问兼备的晚辈,介绍于大家认识。”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左梦庚的身上。 显然这些人是认识徐尔爵和徐若琳的,只有左梦庚比较陌生。 徐光启将左梦庚叫到前面,给他介绍在场诸人。 先是在座最年长的,看起来估计有七十岁了。 “这位是龙华民会长。” 左梦庚不认识,但人家既然是老人,又是徐光启的朋友,客气些总归没错。 “见过龙先生。” 他根本不知道,这位龙华民的来头非常大。 此人来自于意大利西西里岛,乃是贵族出身。万历三十七年来到京师,次年接替了利玛窦,成为了在华教会会长。 是如今所有在华传教士的头头。 此君非常长寿,足足活到了九十五岁。 不过因其专心传教,对于西洋科学的传播方面,贡献不多,所以不为历史铭记。 但刚才开口的那位中年西洋人,可就名气大的多了。 “这位是邓玉函教友。” 这位为啥名气大呢? 因为他是伽利略的朋友,还和开普勒有着亲密的来往。 当然了,左梦庚并不知道,邓玉函是第一个将天文望远镜带到中国来的人。 他要是知道了,绑也要将此人绑到山东去。 既然懂得制作天文望远镜,那么在处理镜片上的技术肯定没问题,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这位是李方西教友。” 依旧是左梦庚不认识的人。 最后一位,名气就大的多了。 “这位是汤若望教友。” 随后,徐光启又将左梦庚介绍给这些西洋传教士,并且对他的西洋学识大加赞赏。 徐光启的做法,就和长辈向外人炫耀晚辈一样。还让人去书房取了左梦庚的数学成果以及拼音,给朋友们看。 本来徐光启说左梦庚精通西学,在座的人全都不信。 一个小年轻,即使从娘胎里开始学,能懂多少? 但是在看了数学和拼音之后,这些人的态度完全变了。 别的不说,左梦庚拿出来的数学表达方式,远比西方目前传播的理论要精简的多。这对于数学的发展和进步,将有着巨大的意义。 而左梦庚利用拉丁字母开创出拼音来,提升汉语的学习速度,更是被惊为天人。 “哦,天呢,左,你难道是上帝派下来的使者吗?一定是上帝感受到了我们的迷茫和困惑,才让你来帮助我们的,对吗?” 几个西洋人围着左梦庚,全都变成了星星眼。 不怪他们激动,实在是因为这些人在中国的传教,非常不顺利。 这里不像其他的殖民地,欧洲人拥有着绝对的武力。他们这些人每到一处,说是传教士,其实和真的上帝也没什么两样。 唯独到了中国,这里的政府和百姓可不惯着他们。 别说犯法,就算是不犯法,只要觉着他们侵犯了利益,立刻就会下重手收拾他们。 哪怕他们在官员里结交了不少人,吸纳了许多高官入教,但仍旧让他们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他们又哪里知道,此时的中国官员自己都朝不保夕呢。 现在突然见到一个年纪轻轻就如此惊才绝艳的天才,那不是上帝的旨意,还能是什么? 龙华民不愧是能活到九十五岁的人,此时抓着左梦庚的胳膊,热情的过份。 “我相信你是上帝派来的福音,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拯救我们这些迷茫的羔羊。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迎接你到应该在的位置。” 左梦庚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邓玉函在旁边道破玄机。 “左,我要做你的洗礼人。” 左梦庚哭笑不得。 “拜托,各位,我又没说要入教。”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各位西洋教士全都急了。 “你是上帝的福音,怎能不遵从上帝的旨意?” “左,上帝的旨意不可违抗。” 这一幕,让徐若琳和徐尔爵面面相觑。 和徐光启一样,他俩也是教徒。 可他俩能够入教,是因为徐光启的引荐,并非是因为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怎么到了左梦庚这里,这些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传教士们,竟如此狂热呢? 徐光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化解。 还是左梦庚被吵的受不了了,喝道:“停!” 这一下,彻底安静了。 左梦庚长出了一口气,才道:“对不起各位,你们找错人了。我没打算入教。” 眼瞅着这帮人又要围上来,左梦庚抢在前面。 “我尊重各位的信仰,也请各位尊重我的选择。” 几个西洋教士面面相觑,满脸都是不甘心,不约而同地又看向徐光启。 谁说西洋人就不懂曲线救国的? 他们也知道,要想拿下左梦庚,最好的下手之处在哪儿。 第128章 左梦庚字…… 徐光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一场好好的见面会,怎么扯到入教的问题上了。 不过对于入教一事,他是没有什么顾虑的。 毕竟徐家所有人都是教徒。 “各位,入教一事,稍后再说。我教教义并不为世人广知,焉可强求?” 众人一听,不得不散开了。 这里到底是中国,他们可不敢强迫别人信教。 万一把人逼急了,闹到朝廷去,他们说不定得掉脑袋。 即使如此,邓玉函还抓着左梦庚的手道:“左,你是睿智之人。如果有空的话,请来京西教堂,我们有很多学术方面的东西可以交流。” 这也是个老奸巨猾的。 看出左梦庚在学术方面“造诣”不凡,想要以此为幌子。只要多交流几次,将他拉进教中,肯定希望大增。 如果他真的知道左梦庚是什么样的人,估计就不会做这个想法了。 对于邓玉函的邀请,左梦庚欣然答应。 “能够和各位欧罗巴朋友交流,也是我的心愿。等我忙完了京中的事务,自然会去拜访。” 即使这些传教士不发出邀请,左梦庚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和他们交流一番。 毕竟这些人在传教士的身份外,各个都是当代顶级的科学家。 从他们身上挖掘出一丁点的东西来,对这个时代的中国帮助都是巨大的。 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众位传教士这才兴高采烈的辞别。 纷扰落幕,徐府重回安静。 徐尔爵、徐若琳看着左梦庚,如同看着稀奇。 “你为何不答应?” 徐若琳心直口快,当场就问了出来。 哪怕当面这一家子都是教徒,左梦庚还是实话实说。 “这个世界上又没有神,为何要信?” 徐光启还未如何,徐若琳和徐尔爵只感到备受冲击。 徐尔爵发出责问。 “你怎知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左梦庚呵呵一笑,说出的话非常气人。 “如果有神的话,让他下来,让我看看。” “你……” 徐尔爵老脸通红,忍不住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让神下来就下来?” 左梦庚反问道:“那上千年来,谁看到过神是什么样吗?” 说起这个,徐尔爵就激动了。 “经书中有言……” 左梦庚懒得听他说什么,当啷来了一句。 “我刚才神识跑到万里之外的欧罗巴转了一圈。” 徐尔爵愣住。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这等疯言疯语,谁会相信?” 左梦庚眨眨眼。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徐尔爵这才明白左梦庚的意思,气的几欲爆炸。可没等他做什么呢,徐光启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小子。” 徐若琳和徐尔爵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想不通徐光启此话何意。 徐光启却不理会他们,而是向左梦庚问道:“对这些西洋人,你如何看?” 左梦庚没回答,而是沉吟不已。 他有点搞不清楚徐光启有何深意,就怕一个说不好,他和徐若琳的事儿上出现变故。 这个可能极大。 毕竟之前自己的所言所语,对教会实在称不上恭敬,身为信徒的徐家人很可能与他反目成仇。 但他犹疑的神情,还是被徐光启抓住。 这个老人竟露出欣慰的笑意,主动开口。 “别看如今建奴如虎狼之辈,可日后乱我中华者,必是这些西夷。”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全都大惊。 谁也没有想到,身为教徒又和西洋传教士交往甚密的徐光启,竟然对西洋人持如此看法。 如果说徐若琳和徐尔爵还只是意外徐光启的态度,那么左梦庚才是最受震撼的那个。 因为他很清楚,两百多年后给中华带来巨大冲击和伤害的,确确实实是这些西洋人。 徐光启竟在两百余年前,就预测了这一点。 这位老人…… 徐若琳有点接受不了,害怕地道:“雅雅,您和他们不是朋友嘛,而且您还学习了他们的东西,为何这么说?” 徐光启慈爱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傻丫头,老祖宗早就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爷爷不去接近他们,学习他们,怎么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只有越了解他们,才能越明白其中的危机啊。” 就凭这句话,左梦庚原本仅存的一点对这位老人的负面看法,如今尽消。诚心诚意地向老人家表达了敬佩,再恭敬也不为过。 “玄扈公真知灼见,与晚辈不谋而合。” 徐光启抚须看来,目光精湛,显然是想要看清左梦庚是否存假。 左梦庚坦然自信的神情,让这个老人明白,这个年轻人还真的和自己一样,一直对西洋人充满警惕。 “你何时有此想法?” 左梦庚呵呵一笑,信口道:“第一次见到这些西洋人的时候,晚辈就在想,好端端地,他们为何万里迢迢跑来中华?口口声声说是传播什么上帝的福音,可上帝是什么样子的?既然上帝那么神通广大,为何还需他们冒着生死来做这些事?为何他们要在中华大地上走来走去?想了许久之后,晚辈才明白。原来他们就是西洋人的一双双眼睛,通过他们的脚步,把咱们这里的情况源源不断地传递回去,让更多的西洋人明白了中华是怎么回事。一旦我中华式微,他们必然会找准机会动手。” 徐若琳和徐尔爵今天受到的冲击前所未有,以至于都要怀疑人生了。 有心想要反驳左梦庚的话,但隐隐间又觉着左梦庚说的没错。 徐光启老怀大慰,招呼左梦庚到了近前,亲切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有此想,足见英睿。将来这天下豪杰,不会有出你之右者。西洋人的好东西,咱们要学。他们的坏心思,可也不得不防。一定要时时刻刻警醒,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左梦庚适时显露出一丝杀气。 “咱们为何要时时刻刻防备?天下已露全貌,理应寸土必争。到时日月所照,皆我中华,应当是这些西洋人时时刻刻防备咱们才是。” “呃……” 徐光启被他勃勃英气所逼,一时竟茫然无言。 许久之后,突然放声长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乳虎初啸,群兽彷徨。我等到底是老了,没有了你们年轻人的雄心壮志。中华有汝等少年,何愁不兴?” 徐若琳和徐尔爵都听傻了,平生第一次见到徐光启如此夸赞一个后辈。 徐光启越看左梦庚越是喜欢,完全当成了自家子侄看待。 “左……” 话到嘴边,总觉着不太方便,不禁道:“你可取了字?” 左梦庚羞愧不已。 “晚辈年方十五,还未及冠。” 徐尔爵脸色古怪,看了一眼妹妹。 没想到左梦庚居然比徐若琳年龄小。 不过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倒是蛮般配的。 徐光启抚须沉吟,道:“人既立志,自为丈夫。年龄大小,却也无关。不如……老夫为你取字如何?” 左梦庚大喜。 “玄扈公所赐,此乃晚辈荣幸。” 徐光启立刻思虑起来。 “你本名梦庚,梦乃心之所系,心在身中,中正安舒;庚乃日月轮回,沧海桑田,万古长青。如此,取字中恒,可否?” 左梦庚不禁念叨了一番。 左梦庚……左中恒…… 不愧是徐光启,取个字都如此大气,令他一下子喜欢上了。 “多谢玄扈公赐字。” 这一次左梦庚不由得真心诚意拜倒,叩谢老人的拳拳之意。 徐光启没有阻止,任凭左梦庚磕了三个头。 他还问道:“令尊如今在何处高就?” 左梦庚顺势道:“家严如今恭为保定都司。” 徐光启琢磨一番。 “保定啊,那也不太远。” 他又道:“令尊当年鏖战辽东,殊立功勋,老夫也是神交已久。不日自当派人前往,商讨通家之好。” 两家家长见面,意思不要太明显。 徐尔爵错愕间,徐若琳俏脸羞红,按捺不住,起身就跑入了后堂。 唯独留下抓耳挠腮的左梦庚,还有爽朗大笑的徐光启。 第129章 进宫 崇祯登基后,出于对付阉党的考虑,极大地削弱了太监的权柄。 派往各地的镇守、税监、矿监等,全部召回。 一时间,曾经风光赫赫的太监们全都变回了真正的奴才。 宫中万马齐喑,许多人都唉声叹气,以为再也看不到出头之日了。 然而仅仅半年不到,崇祯就性情大变,渐渐放松了对太监的管控。 虽然如今太监们依旧不能去往各地作威作福,但是已经可以离开皇宫,插手京师内的各项事务。 其中提督京师各大城门,核查军队兵额、军饷等事务,都落在了太监们的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无人关注的都知监一下子变得热乎起来。 因为都知监原本就有掌管行移、关知、勘合以及皇帝出行的前导警跸等职责。 身为都知监掌司的黄敬,因此出入皇城的机会一下子增多。 他要去各处城门,给守门太监和守军更换关防信物。 这天一大早,黄敬早早起来,吃了几口东西,就出了皇宫,准备去广渠门。 皇宫外的世界,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肉眼可见的衰败,令人心情恶劣。 仅仅是都司的黄敬,坐不得轿子、骑不得马,不管去哪儿,只能走路。 要不是还有两个小太监随行,还有一身太监官袍,看起来就和寻常路人没什么区别。 如今就连皇宫外面都有乞丐了。 守卫的锦衣将军看到了,也当做没看见,并不去驱赶。 不是不想,而是管不过来。 因为京师里的乞丐太多、太多了。 反正只要这些乞丐不靠近皇宫,锦衣将军们才懒得多此一举呢。 可这让黄敬很没有安全感。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太监,不像那些大佬,出行的时候前呼后拥的,护卫重重。 万一被人抢了,都防备不了。 偏偏他的怀里揣着关防印信,轻忽不得。所以他一路走,眼珠子不得不四处警惕。 真要有人图谋不轨,他…… 可就要喊了。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乞丐,领着一个小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黄敬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打算让一个小太监走到前面来。 如果这乞丐真要冲上来,起码小太监能阻挡一番。 还没等他开口呢,他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乡音。 “三儿,是你吗?” 黄敬愕然看去,就见那乞丐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泪水。 可一张脸花里胡哨的,也分辨不出模样。全身上下散发着恶臭,光秃秃的脚丫子踩在地上,指甲里都是黑泥。 “你……” 那乞丐扑上前两步,吓得黄敬转身就要逃。 可乞丐只是掀开了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三儿,你不认得俺啦?俺是你二哥啊!” 黄敬大吃一惊,仔细看去。这一次没有了头发遮挡,他终于认出了五官轮廓。 这一下不得了,反而是黄敬冲了过去。 “二哥,你真是二哥!” 那乞丐自然是黄维。 终于见着弟弟的模样了,看到弟弟白白胖胖的,黄维别提多高兴了。 幸好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黄敬,可是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又尴尬地缩了回来。 这一切看在黄敬的眼中,反而误以为黄维是自卑。 黄敬的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 “二哥,你咋弄成这样了?” 黄维没回答,而是拉过身边的小孩,骂道:“兔崽子,还愣着干啥?叫叔儿。” 那小孩年岁不大,跟着黄维也弄的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很是明亮,惹人怜爱。 “叔……” 黄敬不敢置信。 “这……这是侄子?二哥,你嘛时候娶媳妇的,咱咋不知道?” 黄维咧嘴一笑,满口黄牙。 “咱也不知道咋告诉你呀。” 说着,他的脸色一酸。 “说了也没用,啥多没了。你嫂子没了,家也没了。俺和你侄子,差点也没了。” 黄敬多少年没见着亲人了,此时见着却是这般模样,当真是急坏了。 “咋回事嘛?年前俺听说老家那边闹乱匪,就挺担心你的。还托人打听过,说村子里头都没活人了。俺担心的,觉都睡不好。” 他这么一说,黄维立刻痛哭出声。 “都死啦,全都死光啦。乱匪冲进了村子,见人就杀,见钱就抢。俺和你嫂子带着娃,跑啊跑啊,可你嫂子还是没跑出来。” 他一哭,黄敬也跟着哭。 “哥,这段日子你们都去哪儿啦?” 黄维抽抽鼻子,把鼻涕擤在了袖子上。 “到处要饭,走到哪儿算哪儿。走到现在,一路打听,才找着你。” 看着哥哥和侄子的模样,黄敬悲从中来。 “哥,你等着,俺给你找个住处。” “别别别……” 黄维赶忙拦住。 “俺知道,你在里面也不容易,不能拖累你。” 黄敬急了。 “说啥咧?你是俺哥。就算不管你,侄子咋办?” 说起黄平,黄维似乎才想起来。 “对了,俺在这儿等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这小子。” 他把黄平拉到身前,满脸的不舍。 “这世道,外面没法活咧。俺一狠心,就把这小子割了。三儿,你看看,能不能想法儿,让这小子进去混口饭吃?” 听到黄维的做法,黄敬跺足疾呼。 “哥!你咋恁糊涂咧?咱家就这么一个根咧。以后香火咋整?” 黄维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还是吭吭哧哧道:“人都饿死咧,那还管得着那么多?俺死了不要紧,可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三儿,哥求求你,给你侄子一条活路吧。” 黄平似乎不懂,小声哭了起来。可是夹杂在中间的肚子咕咕叫声,黄敬全都听到了。 “哎,造孽啊!” 可进了宫的人,没有了往后的念想,就对家里人特别亲。 看着黄维父子的惨样,黄敬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塞到黄维手中。 “哥,俺还有差事,不能耽搁了。这点钱你先拿着,带侄子去吃点东西。明儿,明儿一早你们还来这儿。剩下的,俺去办。” 黄维老泪纵横。 “三儿啊,莫要为难。实在不成,俺们爷俩就去要饭。京里有钱人多,总饿不死。” 黄敬心乱如麻。 “胡说八道什么?听俺的。明儿早上过来,就在这儿,啊。” 黄维被他气势压住了,没法,只好点点头。 黄维赶忙擦掉眼泪,伸手胡乱揉了一把侄子,才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办事。 一步三回头,看着缩在路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黄维父子,恨不得立刻办好了差事,赶紧回宫。 心里有事,黄敬不敢耽搁,一口气跑了三个城门,把新的关防换了,忙回了宫。 黄敬先回了自己的住所,将这些年存的一百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然后去找了司礼监掌司潘驰。 任何时代,人事始终都是一件大事。 明代内廷的太监管理,更是在司礼监手中。 不过司礼监掌印、秉笔等大佬,黄敬见都见不着。再说了,就是一个小太监的事儿,也用不着去找大佬。 掌司潘驰就能一言而决。 黄敬把潘驰拉到僻静处,奉上好处,说了缘由。 潘驰不禁笑道:“行啊,咱还以为你黄掌司属铁公鸡的呢。这为了自家人,也是豁出去了。” 黄敬眼泪吧嚓的。 “哎,咱都是没了根的人,最见不得的,不就是家里人受苦嘛。” 这话说的潘驰也生了恻隐之心,加上一百两的礼可不轻。 尤其是送礼的人和他地位相等,更是满足了潘驰的虚荣心。 “那成,明儿一早,咱和你一起过去。” 黄敬大喜,又是作揖,又是感谢。 “潘公公,大恩大德,咱记着了。回头有空,务必给咱一个面子,好好喝上几杯。” 潘驰哈哈大笑,心情熏熏然的。 “客气,客气。那就这么说定了。” 黄敬惦记着哥哥和侄子,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蒙蒙亮,他就按捺不住爬了起来。皇宫还没开门,他就只好在自己的住所来回溜达。 好不容易捱到了时辰,他赶忙去找潘驰。 潘驰收了好处,倒也守信。两人汇合,一路到了宫门外。 果然,黄维和黄平早就眼巴巴地等着了。 “潘公,这就是我家侄子。穷苦人家,懂事。” 黄敬向黄平示意,让他机灵点。 黄平连忙跪倒,砰砰砰就是几个响头。 “给大爷请安。” 潘驰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大礼啊? 一下子就咧开了嘴,抢先把孩子扶了起来。 “哎哟哟,真是个懂事的。来吧,跟着咱家。进了里边,眼睛要放亮点,可别惹祸,知道吗?” 黄平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就是点头。 他也知道和要父亲分开了,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看向黄维。 黄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朝他挥手再挥手。 “我儿去吧,到了里边,伺候好贵人,可不敢招灾,知道不?” 黄平嘴一扁,还是没忍住。 “爹!” 黄维根本不敢看,偏过头去。 “去吧,好好地。” 黄敬把十两银子塞给黄维。 “哥,你先找个地方。回头俺给你找个吃饭的地儿,别到处乱跑了。” 黄维不要,往回推。 “把钱都给俺了,你咋整?昨儿给的钱还剩了捏,够俺花了。” 黄敬只是不依,好说歹说,还是把钱给了黄维。 他下次能出宫,要到五天之后。有这十两银子,黄维不至于要饭。 宫门外人来人往的,不是久留之地。 黄敬就牵着黄平的手,和黄维告别,跟着潘驰进了皇宫。 黄平边走边回头,眼泪越流越多,可是很乖巧,没有大喊大叫。 最终,宫门隔绝了内外,从此天地便不同了。 第130章 情报网络 黄维怔怔站着,看着黄平(陆平)被领进了皇宫,突然心底涌起一股酸楚。 他和陆平相处了三个多月。 为了帮助陆平熟悉他的家乡话、家乡的事儿,每天两人都在一起,连睡觉都没有分开过。 他是大人,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照顾陆平。 当时还未感觉如何,可现在看到孩子远去了,不知为何,他仿佛真的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黄维差点冲动地要把陆平叫回来。 幸好理智尚存,才没有坏了大事。 直过了好久,陆平再无出来的可能,黄维才怅然若失地转身,向远处走去。 转过了街角,左梦庚从一辆马车里露出脸来,朝他招了招手。 黄维默默上车,只低着头不说话。 左梦庚和左富都从窗帘的缝隙里观察着京师,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 直到他忍不住开了口。 “少……少爷,俺能求您一件事吗?” 左梦庚闻言转头,发现他一副释然的样子,颇为奇怪。 “何事?” 黄维努力保持镇定。 “俺弟弟虽然是个太监,可他胆子小,一定没做过啥坏事。将来……将来少爷能饶他一命吗?” 左梦庚和左富面面相觑,不明白他怎么了。 “你为何这么说?谁说我要杀你弟弟了?” 黄维依旧絮絮叨叨的。 “俺是贱命,也是少爷救的。这条命还给少爷就是了,也是应该的。俺……俺就这么一个弟弟,看他过的好,俺也就放心了。” 左梦庚都懵了。 “打住。” 他凑到黄维面前,疑惑地问道:“怎么听你的意思,我要杀你似的?” 黄维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俺……俺掺和了这么机密的事,死也是应该的。” 这一下左梦庚和左富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左梦庚更是给了黄维一拳。 “你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胡思乱想倒是可以呀。就算这事儿是秘密,也没到要杀人灭口的程度啊。” 听得左梦庚并没有杀掉自己的打算,黄维大吃一惊。 “少爷要行刺皇上,不管成不成,朝廷肯定要追究下来。如果您不灭口的话……” 左梦庚满头黑线。 “好端端地,我行刺皇上干什么?” 显然,以黄维的境界,是不可能明白更多的。 “俺听说书的,都是派遣高手进皇宫,只要行刺了皇帝,就能……” 这次左富都忍不住了。 “陆平是高手吗?” 黄维愣住。 陆平是不是高手,他再清楚不过了。 两人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 虽然陆平学了许多东西,但就是没有搏击之术。 论起武力值,陆平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左庄学堂里的同龄人,他几乎都打不过。 指望一个孩子去刺杀皇帝,显然不太现实。 可不刺杀皇帝,左梦庚费尽心力把陆平送进皇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皇宫是皇帝居住的地方,还有司礼监也在里面,所以这个地方是整个天下的中枢。许许多多的情报都可以从这里获得,还是提前获得。因此咱们需要在其中安插一个眼线,以便更快更准确地获取皇帝的想法。” 左富之后,左梦庚也给黄维科普。 “刺杀皇帝没什么用的。杀了这个皇帝,重新登基一个皇帝,并不会改变什么。所以刺杀这种手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采用的。” 听到陆平进皇宫的目的不是为了刺杀皇帝,黄维终于安心下来。 “那娃子会不会有危险?” 左梦庚想了想,道:“除非碰到意外,否则的话基本上没什么危险。” 虽然陆平进入的是戒备最森严的皇宫,但他的主要任务是潜伏。基本上除非特别重大的消息,根本就不需要他行动。 一个不行动的间谍,想要被人发现的概率,那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不过说完陆平的事,想起刚才黄维的表演,左梦庚不禁道:“我给你起了一个全新的名字,也是希望你能有个不错的将来。继续浑浑噩噩下去,浪费人生,实在太可惜了。不如你从今以后就跟着他,多学点东西,也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如何?” 左梦庚指着左富,给黄维也安排了人生。 黄维此时心态已经完全敞亮了。 “中。少爷说啥,俺就干啥。” …………………………………… 千户韩川最近成为了锦衣卫里的传奇。 临清之行,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 谁料他不但没死,回来之后不知道怎么地,还得到了同知吴孟明的欣赏。 吴孟明愣是扛住了骆养性的压力,将韩川提拔为了千户。 显然,韩川成为了吴孟明的爪牙,是吴孟明和骆养性争夺锦衣卫的帮手。 虽然因此得罪了骆养性,可如果不投靠吴孟明,韩川连命都没了。 因为韩川断了一只手臂,所以吴孟明安排他留在北镇抚司内处理文书。 这个工作可不轻松。 因为天南海北汇总来的情报数不胜数,他必须要整理出最为有用的信息。一旦误事,那就是大罪。 可相应的,一旦做的好了,功劳也不小。 又是一天忙碌,天已经黑透了。 韩川才直起酸痛的腰背,只感到两眼发花。 待看着自己整理好的文档,不禁苦笑连连。 遥想当初自己也是个厮杀悍勇的好汉,如今为了生存,却不得不整日和笔墨打交道。 可能够活命,还升职为了千户,已经殊为不易了。 还能奢求什么呢? 又是谁让自己起死回生的呢? 想到这里,韩川不禁朝着遥远的南方看了一眼。随后锁好职房,走出衙门,施施然回家休息。 虽然升官了,但京师居、大不易,所以韩川的住所,依旧是城东偏僻处的小院。 他孤家寡人一个,加上又是个锦衣卫,还断了一只手,想讨个媳妇都不太容易。 推开门,进了屋,还未等点亮火烛,韩川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刚要有所动作,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哎,坐久了案牍,警惕心都不够了啊。” 韩川展颜一笑,回过头来,正好迎上左梦庚的调侃。 “左千总如何来了京师?这擅离汛地,可是大罪哟。” 他这是拿文臣弹劾毛文龙的奏章来调侃左梦庚。 左梦庚哈哈一笑,拉着他坐下。左富从阴影里走出来,变戏法似的,很快布置了一桌酒菜。 嗅着酒香、菜香,韩川有点紧张。 左富见状,道:“大可安心,左右前后安然无恙,没有异常。” 韩川不由得打量了左富一眼。 “同行?” 左富抱拳,随后在旁边坐下。 “左富,临清后营情报司司长。今后少不得和韩千户打交道,还请多多照顾。” 韩川一听就明白“情报”是何意思,仔细品味一番,发觉更是贴切,不禁对左梦庚更加高看几眼。 韩川身为锦衣卫千户,又是骆养性的眼中钉,左梦庚自然不能久留。 示意左富将两千两银子交给韩川,道:“你在此地,需要用钱之处颇多,不要吝啬。如果短了花销,找他便是。” 韩川早有觉悟,坦然收下,静等后续。 左梦庚又道:“你日常整理情报,多注意一下辽东方面,或有所获。此事办好,官运亨通不在话下。” 对左梦庚来说,韩川在锦衣卫里的官职越高越好。 韩川静默片刻,问道:“东虏将有大事?” 左梦庚将地图从袖子里拿出来,给他指点了东虏所在,又指了指喜峰口、大安口。 锦衣卫的人,当然不会一点军事素养没有。 韩川一看就懂,惊的差点撞翻了桌子。 “此乃大事,理应即可上报才是。” 左梦庚安抚住他。 “还未发生,便是说出,又有谁信?你可以结合情报,提前写份预测,交给那位骆都督。” 韩川刚想问为何这么重要的情报要交给骆养性,让对头立功。随即反应过来,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第131章 劝说 到了京师,左梦庚不能不去拜会刘宗周。 但是又有点怕。 针对《国富论》,催促最急的就是刘宗周。 即使人在京师,也给左梦庚写了好几次信,催要《国富论》后面的内容。 奈何左梦庚忙的一塌糊涂,根本就没有动笔。 也不知道刘宗周见着,会不会骂他个狗血喷头。 可即使挨骂,也得去拜会。 做学生的不去拜会老师,那可是要千夫所指的。 左梦庚带着左富,慢悠悠地去了顺天府衙。 还未上前通禀,忽然听到府衙里一阵嘈杂。紧接着府衙大门洞开,一群衙役蜂拥跑出。 随后刘宗周在几位官员的簇拥下也出来了,片刻不停留径自远去。 乱纷纷的,刘宗周并没有注意到左梦庚的身影。 看这情形,似乎是出了大事,左梦庚也就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快步跟上,打算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行不多时,来到一处极为富丽堂皇的府邸之外。 左梦庚远远地看个清楚,竟是武清侯府。 几个门子见着官差,竟无惧色,反而趾高气扬地迎了上来。 “你等何人?竟敢来侯府门前呱噪?” 刘宗周踏前一步,喝道:“老夫顺天府尹刘宗周,来此抓人。” 那几个门子吓了一跳,随即重又强硬。 “侯府门前,岂容尔等冲撞?速速远去,否则休怪侯爷降罪。” 左梦庚见了,不禁咋舌。 权贵嚣张,竟不将顺天府放在眼中。 刘宗周那是什么人! 闻言暴怒,须发皆张,当即下令。 “给我狠狠教训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看的出来,他在府衙里威信很高。一声令下,衙役们当即扑了上去,按倒几个门子,一顿巴掌下去,打的几人鬼哭狼嚎。 外面闹的这么大,侯府显然是得了信。 侧门大开,一个锦衣中年在仆役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我武清侯府乃清贵之地,皇家脸面。刘大人如此肆意妄为,必须要给我侯府一个交待。” 武清侯李国瑞是崇祯的堂叔,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然而刘宗周却正气凌然,话语高亢,人人皆闻。 “武清侯,你府中下人于闹市胡作非为,殴辱士人,目无礼法,触发朝规。还请将人交出来,由顺天府依律行事。” 李国瑞一听是这么回事,不禁恼火。 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 不就是府中的下人在外面打了人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怀疑刘宗周是故意针对武清侯府,当即拉下了脸。 “本侯从未听闻此事,想来是有人诬告。还请刘大人回去好好审问,莫要被宵小利用。” “住嘴!” 刘宗周一声爆喝,竟吓的李国瑞一个哆嗦。 老人家踏上一步,气势如虎,不容逼视。 “此案人证、物证俱全,武清侯是打算包庇下人吗?” 被人堵在门口训斥,李国瑞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当即也怒了。 “姓刘的,本侯说没有这回事就是没有这回事。区区顺天府,也想损我侯府威严?” 刘宗周气极冷笑,凛然生威。 “老夫蒙陛下信重,委以府尹之责,必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京师上下,一应大小事务,不敢怠慢。依律行法,此乃老夫之责。你既然不交人,那老夫就进去自己抓人。至于你武清侯包庇人犯之罪,老夫也必定上书弹劾。” 人群里,看到这一幕,左梦庚也不禁为刘宗周的刚正不阿折服。 地方官员最为头疼的,就是这些权贵。 每个都手眼通天,权势惊人。尤其是这武清侯,更是皇亲国戚。 没有非凡的勇气,寻常官吏根本不敢招惹。 刘宗周却毅然决然,只求法纪。 李国瑞原本没将他放在眼里,觉着不过区区一老头,虽然名动天下,又有何惧。 此时见刘宗周如此暴烈,不禁有些惊惧。 “你……你敢?” 他的色厉内茬和刘宗周的浩然正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刘宗周根本就不是吓唬他。 “进去,抓人!” 所有衙役闻风而动,跃跃欲试。 对于这些小人物来说,闯一次侯府,够吹一辈子牛了。 眼见着来真的,李国瑞彻底麻了。 这要是真被顺天府闯进去,今后武清侯府的脸可就没了。 “好好好,交人,我交人。” 不多时,几个垂头丧气的恶仆被押解出来,跪倒在了一旁。 李国瑞气咻咻的躲在一旁,估计心里是将刘宗周恨透了。 刘宗周岂会在意他的心思,踱步到那几个打人的恶仆前面。 “你等贱奴,不过倚仗主家权势,便肆意妄为,殴辱士人,罪不可赦。按律,以手足殴人成伤者,鞭四十。” 回过头来,对衙役们喝道:“行刑。” 立刻有衙役拿了鞭子上前,竟然就在武清侯府的门口,当众行刑起来。 李国瑞脸色大变,可是却无可奈何,一双阴狠的眼神,似乎要将刘宗周千刀万剐才解恨。 然后看着恶奴们被打的皮开肉绽,痛哭哀嚎,周遭的老百姓全都拍手叫好。 生活在京师,谁没有被权贵欺凌过? 可往日里,大家伙全都控诉无门。 现在出来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老百姓憋屈的血泪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刘宗周非常坚持原则,虽然折辱了武清侯的面子,但判罚严格依照律法。待衙役们鞭打了恶仆之后,立刻收工走人,真的是让武清侯一点错处都寻不到。 “念台公……” 左梦庚适时站了出来,惹得刘宗周一喜。 “你怎地来了京师?” 左梦庚随他进了府衙,含糊地道:“有些要事,顺道来看看您老人家。” 见左梦庚比数月前又精壮成熟了许多,刘宗周颇为欣慰。 “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望的?” 刘宗周虽然固执,但并不愚钝。见左梦庚没有透露此行目的,他也就不问。 但该关心的事情还是得关心。 “臭小子,后面的稿子呢?老夫几次写信催促于你,如今可有所获?” 左梦庚唉声叹气,就知道躲不过这个。 “念台公恕罪,晚辈实在是忙的脚打后脑勺,辜负您老人家的期盼了。” 刘宗周果然很不满意。 “天下万般事,学问最重要。你呀你呀,明明是个灵性的,怎么就分不清主次呢?” 这个观点,左梦庚可不敢认同。 “天下事最重者,莫过于万民福祉。晚辈立志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则只好有所取舍了。” 听他此言,刘宗周的坚强尽去,终于显露出一个老人的疲态。 “老夫何尝不是渴求作为,造福天下?只可惜,如今困顿于这方寸之地,举目四顾,浑不见施展处啊。” 按理说,顺天府尹,明明位高权重才对。 然而这是京师,国家中枢之地,顺天府尹反而无所事事。 “老夫上任伊始,便曾呈奏于陛下。奈何金玉良言,尽付诸流水矣。” 果然,还是和原来的历史一样。 刘宗周的奏疏,被崇祯束之高阁了。 此老心心念念国事,屡屡建言,却打动不了君王。顺天府尹的官职,又限制了他的作为。 可以说,此时此刻的刘宗周,只不过是一尊泥菩萨。 看似美好,实则摆设。 左梦庚却对他的遭遇早有预期,并不意外。而且这对左梦庚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念台公所擅者,立德立言。既然朝廷不曾倚重,又何必在此浪费时光?不如随晚辈回去,励精治学,引导世人,更为正道。” 他始终觉着,刘宗周就不该做官。 这不是一个能做官的人,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在官场上都显得很格格不入。 但如果用来治学,刘宗周一定是了不起的大家。 趁着他如今还年轻,如果加以引导的话,摒弃前世空洞缥缈的从心理论,回到实用学问中来,刘宗周一定能够大放光芒的。 第132章 不一样的传教士 刘宗周是贪恋权位的人吗? 从他在崇祯年间的作为来看,显然不是。 说起刘宗周和崇祯的关系,也很有趣。 这对君臣,颇像恋情中的男女。 崇祯刚刚即位,清除了阉党,放眼四顾,发现需要帮手,于是召回了刘宗周。 刘宗周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兴冲冲地到了京师,给崇祯说了一堆道理。 结果崇祯一听,非常不合自己心意,便不高兴。 刘宗周一看,你居然不听我话。 那我走。 随后崇祯撞了一头包,又想起了刘宗周,再将他召了回来。 刘宗周寻思,这回你该听我的吧? 于是又说了一大堆建议。 崇祯一听,又不高兴。 刘宗周,“我再走。” 崇祯再次撞了一头包,痛定思痛,又召回了刘宗周。 俗话说,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 刘宗周想,现在皇帝你该知道谁是对的吧? 于是火力全开,建议说了许许多多。 可崇祯一听,又不高兴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刘宗周也火了。 你不听你把我找回来干嘛? 我真的走了。 整个崇祯年间,这对君臣就这么来来回回数次。 每次刘宗周兴匆匆地回来,觉着有了用武之地。结果却碰到了耍小性的君主,让他发现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一直到崇祯在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刘宗周也没有哪怕一次,在朝中实现自己的抱负。 当然,在懂行的人眼中都明白,刘宗周的抱负就不可能实现。 因为没有哪个帝王会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力。 正是基于这个认知,左梦庚才提出了劝告。 可刘宗周到底还是士大夫,没那么容易抛弃自己的坚持。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要老夫尚在朝廷一天,便不可能放弃。总不能看着朝政败坏,万民哀嚎,却无动于衷。” 左梦庚无奈,叹道:“念台公,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当朝廷虐待百姓如羔羊时,又何必眷恋不去呢?重还百姓一片青天,不是更好吗?” 刘宗周只是摇头,但看的出来,他很挣扎。 “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原本我以为,你的道大错特错。但是现在看来,你的道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可究竟谁的道更好,咱们何不对比一番呢?” 左梦庚明白了。 刘宗周现在到了思想混乱的时期。 他骨子里那套封建士大夫的思想还在,并且驱使着他以此行事。但在接受了左梦庚的冲击后,这位老人也不禁开始反思过往,重新审视这个天下。 但要想让刘宗周完成蜕变,显然还缺少一个足够的契机。 这事急不来,左梦庚也不敢鲁莽行事。 西洋传教士对左梦庚发出了邀请,虽然是想邀请他入教,但左梦庚觉着,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凡是能够从这些传教士的身上淘到一点东西,都对他的帮助很大。 因此两日后,他决定去拜会这些传教士。 徐光启没阻拦,还让徐若琳陪着他去。 显然,也是借此机会,给两个年轻人相处的机会。 “左中恒……” 马车里,徐若琳的叫法令左梦庚颇为不适。 “大姐,你就不能好好称呼吗?” 徐若琳俏皮眨眼。 “不对吗?现在你有了字,行走在外,大家都会这么叫你呀。” 左梦庚理所当然地道:“你又不是外人,当然不能这么称呼。” 徐若琳闹了一个大红脸,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瞎……瞎说。” 可她又是个娇气的,没那么轻易服输。眼珠子转了转,促狭道:“嗯……你比我小,要不……我叫你弟弟如何?” 小样,居然想在这上面压制,也不看看对手的级别。 左梦庚低头凑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道:“我更喜欢你叫我……夫君。” “呀!” 徐若琳感觉自己都要烧起来了,禁不住抬起脚丫踢了他一脚。 “再敢胡说,我……我不理你了啊。” 幸好仆人喊话进来。 “小姐,左少爷,到了。” 两人忙收拾心情,下了马车。 明代的西洋传教士,在京师有一处住所,位于今天的宣武门附近,俗称南堂。 左梦庚原本以为会看见一座恢弘壮丽的教堂,孰料放眼所及,竟是完全的本土建筑。只不过在上面显眼的位置,树立了十字架。 看来我大明果然傲气,对这些番邦和尚一点照顾、放纵的想法都没有。 龙华民、邓玉函、汤若望等人可没有别的心思,听说左梦庚来访,全都高兴地迎了出来。 “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接受上帝的召唤。” 面对邓玉函的热情,左梦庚不禁撇嘴。 “邓先生,我只是来见见朋友。” 邓玉函也知道不能急,哈哈一笑,和其他人簇拥着左梦庚、徐若琳走进了教堂。 只有走进了里面,才能稍许感受到一些西洋文化的氛围。 挂在墙上的油画,随处可见的标志,一些迥别于东方的小物件,都把这间小小的教堂装饰的十分精美。 “左,你将拉丁字母用于汉语拼音,这绝对是一个天才的设想。我们一直都认为,东西方的文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现在,你帮助我们,重新认识了汉语。” 对于祖先传下来的语言,左梦庚拥有着无比的自豪。 “汉语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其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其中蕴含的逻辑方式以及高度概括能力,对于表达拥有着莫大的帮助。” 见他将汉语拔到了世界第一的高度,传教士们还是不服气的。 “左,恕我直言,汉语固然优美华丽,但是在学术上还是相形见绌。就比如数学问题,使用汉语表述,实在是太困难了。” 汤若望洋洋洒洒的样子,让左梦庚颇为出戏。 你很难想象,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居然能把汉语说的如此流利自然,并且词汇量比一般的中国人都要丰富。 而对于他的说法,左梦庚点头又摇头。 “所以我们引进了你们的学问,又让汉语更加丰富了一些,原本的缺点也就没有了。” 传教士们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 你拿了我们的东西,添加到了你的东西里,然后就全成你的了? 徐若琳在一旁听着,差点笑出声,连忙为左梦庚开解。 “我们中华有句古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今的中华也是经过千百年的演化,和诸多民族、文化融合而成。因此学习你们的长处,来丰富我们的文化,是我们的传统。” 邓玉函品味片刻,不禁点头。 “这种开放的精神很好,也值得我们学习。” 左梦庚心底冷笑。 你们那是开放吗? 你们那是逼着人家开放。 人家不答应就动用枪炮,和正常的文化交流能一样? 不过还要利用到这些西洋人,他也不会当面攻击。 邓玉函很是热情,带着左梦庚和徐若琳参观了这座小教堂,也讲述了一些他们在这里的生活。 “我始终认为,学识是超越语言和地域,用于人与人沟通和交流最有利的工具。因为学识是最真实的,也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公理。” 邓玉函热情洋溢地抒发着自己的观点,结果却遭到了龙华民的提醒。 “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的所有获取都是来自于上帝的恩赐。” 邓玉函吃了憋,不得不低头认错。 这一幕,让左梦庚很好地抓住了。 他不禁想到,如今的欧洲,正处于光明到来之前的最黑暗时刻。 虽然邓玉函和龙华民一样,都是传教士。但很显然,相比起龙华民沉醉于宗教,邓玉函无疑更像是一位学者。 左梦庚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邓玉函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或许可能也是为了躲避欧洲宗教的束缚和制裁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 第133章 诱饵 龙华民的训斥,在大家看来,很平常。 他是教会的负责人嘛,管理传教士是他的职责范畴。 但左梦庚敏锐地感觉到了不一样。 不过还没等他仔细思考,龙华民再一次对他发起了攻势。 “左,主是无所不能的。只有投入主的怀抱,你才能明白你想要探索的世界,将会是多么的浩瀚。” 龙华民用西洋学识来勾引,他觉着左梦庚一定会入彀。 可左梦庚却反问道:“精华先生,您是西西里人吧?” 这几天徐若琳没少给他补课,让他对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传教士,都有了一定了解。 唯独对龙华民的号,左梦庚暗地里吐槽不已。 精华…… 怎么听都有一种开车的感觉。 说起家乡,龙华民露出怀念的神情。 “我来自于西西里岛,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岛屿。它位于宁静而蔚蓝的大海中央,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如同世外桃源。” 左梦庚又转向了汤若望。 “汤先生,您来自德意志对吗?” 汤若望也对自己的家乡十分自豪。 “那是一个拥有严谨思想的地方,那里诞生了许多伟大的学识。我也是在那里经受了熏陶,才成为了一名合格的传教士。” 左梦庚当啷来了一句。 “既然如此,二位可以给我讲讲,你们西西里人、德意志人为何信奉希伯来人的神呢?” 龙华民、汤若望……  ̄□ ̄|| 会不会聊天? 龙华民和汤若望几个备受打击,纷纷告退,再也不提邀请左梦庚入教的事了。 果然,见其他人走了,邓玉函竟然松了一口气。 “左,你想要看看我的研究成果吗?我去过许多地方,见识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东西。只可惜,在这里能够与我分享的人太少了。” 没有了龙华民、汤若望几人在一旁,邓玉函绝口不提任何宗教问题,每句话都不离学术问题。 他将左梦庚、徐若琳引到了自己的住所。 看的出来,这些来华的传教士生活条件很窘迫。 邓玉函的住所十分简朴,最显眼的就是各种书籍,竟堆满了整整一面墙。 那么多的书籍,每一本都保存的完好无损,足见邓玉函对其重视程度。 “得知要来这里,要和这个伟大的国度交流,我做了许多准备。你看,这些东西都是从欧洲带过来的。” 书籍都是什么内容,左梦庚暂且看不到。但一样东西,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邓先生,这是……这是天文望远镜?” 左梦庚并不知道,邓玉函是第一个将天文望远镜带入中国的人。 见左梦庚一眼看出了天文望远镜的用途,邓玉函高兴坏了。 “这是我的朋友伽利略送给我的礼物,当我要远行的时候,他将这个送给了我,希望我能够在地球的另一端,得到不一样的天文资料,来和他相互学习。” 左梦庚表面平静,内心激动的都要疯了。 哥们,你居然是伽利略的朋友…… 虽然左梦庚在天文学上是纯粹的小白,可伽利略的大名,又岂会不知? 最起码在历史课程里,可是好好了解过这位名人的。 等等,现在的伽利略在干什么? 他在回忆呢,邓玉函絮絮叨叨地述说着他的人脉。 “就在去年,我还给伽利略写了信,希望他能够将推算日食、月食的方法教给我。可惜,不知道他怎么了,一直没有给我回信。” 徐若琳安慰道:“这里到欧罗巴,行程万里,也许您的朋友并没有接到您的信件呢。”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毕竟这个时代远行的危险性实在是太高了。 一封书信在半路上丢失了,根本不算意外。 但左梦庚知道,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他回忆起了关于伽利略的资料。 这位大能,之所以没有给邓玉函回信,原因只有一个。 他陷入麻烦了,还是大麻烦。 伽利略遇到的麻烦就是,教会认为他的“日心说”违反了教义,开始对他进行打压。 而伽利略是科学家,对于科学问题并不打算退缩。 最终,他将遭遇到宗教审判。 根据左梦庚的记忆,五年之后,他将被软禁,失去自由。随后双目失明,失去了行动能力,最终死于发烧和心脏病。 左梦庚觉着,这是一个机会。 而突破口,就在于眼前的邓玉函。 从邓玉函的身上,左梦庚发现,后世人们对于这个时期的传教士的认知,似乎有些不够准确。 诚然,有许多传教士是秉承着教会的旨意,来到遥远的东方传播教义,同时将东方的情况反馈回西方。 但是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传教士,积极踊跃跑到东方来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躲避宗教迫害。 后世许多人都将传教士在中国传播科学知识当成是传播教义的辅佐手段,希望借此拉近和中国人的关系。 可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在面对科学被质疑的时候,这些传教士没道理据理力争,甚至为此送命。 反正他们的目的是传教,又何必在科学问题上如此较真求实呢? 就比如眼下正在发生的历法之争。 前几日在徐光启府上大放厥词的魏姓老者,左梦庚如今已经弄清楚了其身份。 那个老人叫魏文魁。 他在进行历法研究的时候,对徐光启的提议的西学十分反对。 魏文魁的研究成果,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但是他对于东西方关于科学态度的论述,一直影响到几百年后。 【东方讲究知者天下知,西方则是智者天下名】 简单说,就是东方的科学技术,时日一久,便众人皆知了,属于开放型的。 而西方,则非常注意保密。 想知道,便拿钱来。 进而产生现代的知识产权问题! 本来魏文魁无名之辈,而徐光启贵为侍郎,想要对付这种人,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徐光启很有风度,而且认为学术争端,就应该用学术来解决。 对于这种争论,崇祯是支持徐光启的。 只需要徐光启一句话,魏文魁可能就会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徐光启是这么说的。 “文魁之本,臣尚未通读,不敢言对错。” 意思就是魏文魁的理论,我还没有读完,所以不敢轻易下结论,也不知道对错。 这是一种求真务实的态度。 崇祯一看徐光启这么说,也不好直接出手。于是下旨,让魏文魁组建了东法历局,来和徐光启负责的西法历局公开竞争,以验证谁对谁错。 如果说这个时候的东西之争还算是温和的,后来康熙年间的历法之争,可是差点要了汤若望的老命,诸多信奉教会的官员被杀。 既然这么危险,为何原本应当以传教为己任的传教士们非要据理力争呢? 中国这边的科学如何发展,也不影响他们传教啊。 甚至如果迎合本土人的心思,说不定他们的传教会更加顺利。 事实上,任何宗教在来到一块陌生地域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地会进行一定程度的本土化。 这也是宗教内部出现诸多派别的原因。 毕竟宗教是一种思想上的事务。 你连当地人的思想都无法交流,怎么让人家接受你的教义? 这些来到中国的传教士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在科学的问题上,他们却选择了坚持。 由此推测,加上左梦庚的亲眼见闻,让他察觉到,也许这些打着传教招牌的传教士,里面不少人的真实目的,可能是为了躲避宗教迫害。 在宗教影响不到的地方,更好地进行科学研究。 既然如此,从这方面入手,他或许能有丰厚的收获。 本着这个推测,左梦庚决定试探一番。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附近没有窥探,便压低了声音。 “邓先生,这么精良的天文望远镜,帮您寻找到了渴望的净土吗?” 邓玉函兴致勃勃的动作猛地一顿,再看他时,如同见鬼。 “左,不要害我。” 左梦庚心底狂跳,声音更低,同时表露心迹。 “邓先生,我不但不会害你,我还能为你提供净土。” 第134章 学术勾引【例行求月票推荐票收藏订阅】 邓玉函明显是一个对传教没什么兴趣的传教士。 他给左梦庚和徐若琳观看他收藏的书籍,结果其中没有一本是关于教义的,全都是科学方面的知识。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途径了卧亚、榜葛剌、满剌加、苏门答剌及安南南圻沿岸。濠镜和沿海许多地方,我也曾经去过。我将在这些地方采集到的的异种动物、植物、矿石、鱼类、爬虫、昆虫等标本,都绘制了图形。你们看,这就是我的成果。” 邓玉函拿过来一本厚厚的书册,非常开心地炫耀。 左梦庚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价值。 这简直就是一部关于探索的百科全书。 只要有这本书,去到其中记载过的地方,基本上就能对当地的物产、气候、环境等了然于胸。 别的不说,海外开拓的时候,这样的资料将会提供极大的帮助。 可邓玉函拥有的著作,并不仅仅只有这么一本。足足上千本涉及到各学科的书籍,全都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 有那么一刻,左梦庚都生出打劫的念头。 他太明白,如果这些著作真的能够在中华大地上开花结果,将会给这个日渐没落的老大国度,带来怎样的蜕变。 邓玉函不知道他的心思,依旧开心地炫耀自己的成果。 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如果一个纯真的孩童。 “你们看,这是我在杭州避难时写的著作,如果被这里的人们看到,保证会吓坏的,哈哈哈……” 徐若琳果然被吓到了。 红着一张脸,禁不住啐了一口,根本不敢再看。 因为书中竟然有图形,还是人的***像。 但左梦庚却如获至宝,呼吸急促。 邓玉函的这本著作,名为《泰西人身说概》,共分两卷。 里面是什么内容呢? 第一卷讲了骨骼、神经、体内脂肪、经脉、皮肤、躯体和血液。 第二卷讲的是感官、视觉、听觉、嗅觉、舌头、触觉、发音的原理和形成。 这是什么? 这简直就是现代医学最好的入门教材。 可是这样的著作竟然静静地躺在一个平凡的小房间里,而不被世人所知。 如果说《泰西人身说概》还只是让左梦庚觉着邓玉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的话,那么当看到《远西奇器图说录最》的时候,左梦庚一下子就坚定了信念。 这本书的另一个名称,最是有名。 《奇器图说》。 这本书是邓玉函口述、王徵笔述绘图的著作。 其中不但介绍了力学的基本知识和原理,还讨论了地心引力、各种几何图形的重心、各种物体的比重等。 阿基米德的浮力原理被首次介绍给中国。 第二卷里则是简单机械的原理,如天平、杠杆、滑轮、轮盘、螺旋和斜面等。 第三卷为机械原理应用,甚至还配有绘图,包括起重、引重、转重、取水、转磨等。 等到了第四卷,内容就更加神奇了。 里面详细介绍了虹吸现象、自行磨、自行车、代耕、连弩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左梦庚并不知道的是,《奇器图说》第四卷的内容,其实是王徵自己的研究。 这足以说明,这个时代中国的学者在学术研究上,是跟得上世界的。 自从开启工业之路后,左梦庚最为头疼的就是,手下没有人才。所有的物理、化学、机械、光学等学科,都需要他手把手的教。 问题是他懂得的知识太偏科,全都侧重于军事领域。 而且真正能够学习他这些知识的人,只有左庄学堂里那四百多个孩子。 可这些孩子成长起来,起码还要十年之功。其中有多少真的能够成才的,更加不敢保证。 现在,一个当代最顶级的学科人才,还是全才,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左梦庚决定,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邓先生,其实我是一名军官。” 邓玉函惊诧了一下,但随即平复。 “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军人的气质。” 左梦庚继续道:“我不但是一名军官,还是一个地方的主政官员之一,并且在当地很有话语权。” 他强调这个,就是为了告诉邓玉函,他有多大的能量。 “我所在的那个地方,是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 邓玉函不禁心生向往。 来到中国之后,他才明白百万人口的城市是什么概念。左梦庚能够主政这样的地方,那无疑是了不起的。 只是他不明白,左梦庚为何和他说起这些? 左梦庚直视着他。 “邓先生,我觉着以您的智慧,留在这里只是浪费人生。如果您能够去我的地方传教,我将全力支持你。” 邓玉函有点晕,没想到左梦庚居然对自己发出了邀请。 “左,你不是对我们的信仰不感兴趣吗?” 左梦庚微微一笑,意有所指。 “所以,我才邀请您去我的地方传教。” 他怕邓玉函不懂,又加了一句。 “我从去年开始,就在当地建立了一所面向西学的学校。里面的孩子,都在接受天文、物理、化学、机械等方面的教育。但是能够教导他们的,目前只有我一个。您是一位博学的人,如果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将是那些孩子们的幸运。” 邓玉函明白了。 这哪是邀请自己去传教啊? 这分明是看中了自己的学问。 可为什么自己无比心动呢? 但想想现实的情况,邓玉函不禁苦笑。 “左,你可能不明白,传教一事,需要听从会长的命令,我无法自作主张。而且我接受了你们皇帝的任命,正在协助保罗测算历法,恐怕无法答应你的邀请。” 左梦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保罗是徐光启的外语名字。 徐阁老,您要不要这么潮啊? 可对于邓玉函的困难,左梦庚并不觉着有什么问题。 “邓先生,能够开拓一个全新的教区,还是一个百万人口的地方,我想你们所有传教士都会心动的,不是吗?再有,你应该是生病了。既然生病了,当然也就没办法工作了。” 邓玉函目瞪口呆,没想到还能找这样的理由。 不过仔细想想,成功的概率还真的挺高的。 教会最无奈的就是,在中国传教非常不顺利,无法发展更多的教徒。 因此任何开拓新教区的行为,都是莫大的功绩。 在这样的情况下,左梦庚指名邀请邓玉函,没有人能够反对。 至于以生病为理由旷工,这个办法也不是中国独创的。 “左,你会支持我的研究吗?” 看样子,邓玉函彻底心动了。 左梦庚无比郑重。 “邓先生,在我的地方,你做任何研究,都是最高级别的优先项目。无论是资金,还是人力、物力,你都将得到即使在欧罗巴也比不上的支持。” 邓玉函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燃烧。 那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为了拥有一个无拘无束研究学问的地方,天知道他受了多少苦,走了多少地方。 现在,终于有人对他发出了承诺。 邓玉函对左梦庚不熟,于是看向了徐若琳。 “邓叔叔,请相信他的诚意。而且,他也是这个国家,除我爷爷之外,最重视学术的人。” 邓玉函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怀疑。 “左,谢谢你的邀请。我想,我们得迅速行动起来。” 左梦庚却不急,还有一件事需要他试试。 “邓先生,我想,您的那位朋友,伽利略先生应该是遇到大麻烦了。” 左梦庚手里拿着伽利略写给邓玉函的信。 信中伽利略兴致勃勃地提到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日心说。 左梦庚知道,正是因为这个,让伽利略的后半生无比凄惨。 当然,这封书信也价值不凡。 这可是伽利略的亲笔书函啊! 如果保存下来,若干年后…… “我想,教会不会接受这样的异端学说。不出所料,伽利略先生对您的请求没有回应,恐怕正在为这件事苦恼。” 他这么一说,邓玉函立刻紧张起来。 他本身就是传教士,教会里对于学说的态度,他更是一清二楚。 虽然左梦庚说只是他的推测,但邓玉函明白,事实的真相恐怕就是如此。 “左,你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帮我的朋友吗?” 废话,当然有,不然左梦庚提这个干嘛? “邓先生,恕我直言,欧罗巴真的不是一个尽心如意研究学问的地方。不如您向您的朋友发出邀请,让他来到中土,脱离教会的管控,一定能够尽展所长。” 说着,左梦庚加了一个筹码。 “根据我的推测,在我们所在的宇宙中,土星之外,应该还有一颗很大的行星存在。如果其真实存在,那么它和太阳的距离应该是二十八亿千米左右。” 左梦庚所说的,是1781年被威廉·赫歇尔发现的天王星。 此时把这个拿出来,不信钓不到伽利略这个天文大能。 别说伽利略了,听到他的说法,邓玉函都激动了。 “左,你确定你的推测无误?” 日心说如今在欧罗巴都还在受到质疑,人们对于太阳系的认识也尚在初始阶段。任何一颗行星的发现,无疑是了不起的大事。 左梦庚摊开手。 “我只是根据星球运动原理进行的推测,至于这颗行星存不存在,还需要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通过专业的工具来观测才能证实。” 邓玉函已经迫不及待了。 “哦,天呢,左,你的推测非常了不起。不行,我要立刻给伽利略写信。我相信他知道这个推测,一定会很激动的。” 见邓玉函进入了状态,左梦庚露出得逞的笑意,还不忘提醒。 “邓先生,在我的地方,可以生产出许许多多质量更好的透明玻璃。如果你们需要制作天文望远镜的话,我想应该能够给你们提供很大的帮助。” 第135章 长隆米店 “左梦庚,你……” 回程的马车上,徐若琳显得心事重重。 在左梦庚看过来时,徐若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许久的担忧。 “你真的对神没有半分敬畏吗?” 这几日和左梦庚朝夕相处,来往的又都是西洋传教士,徐若琳赫然发现,左梦庚没有半点谦恭之心。 这个发现,让她无比慌乱。 这个男孩是她唯一的知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开放交流的人。 她原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最好的灵魂伴侣。 但左梦庚对教会的态度,又让她很迷茫。 这和她的信仰不符,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同时面对左梦庚和主神。 可令她煎熬的问题,在左梦庚这里,什么都算不上。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神,为何要敬畏虚无缥缈的东西?西方的主,和我们神话当中的盘古、女娲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是一种精神文化的符号罢了。如果要说主的好处,可以算作是人类对于真善美的最终幻想。” 见徐若琳有些迷茫,左梦庚宽慰道:“他们的教义还是不错的,你可以学习,并且引导自己的精神成长。但教义和教会是两回事,就好像玄扈公那样。在学习他们的同时,始终保持警惕。把这两样东西分开,你就不会纠结了。” 徐若琳显然不是一个思想层面的专家,对这些的理解很不到位。 “教义和教会怎么能分开呢?” 左梦庚当即给她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白莲教信奉的也是佛,可白莲教的所作所为是什么?” 徐若琳愣住,随即恍然大悟。 “啊,你的意思是,教义是传达美好的东西,但负责传达教义的人,却可以利用其来包装真实目的?” 左梦庚忍不住一笑。 “你呀,总不算太傻。” 徐若琳羞赧不已,第一次在左梦庚面前露了怯。 “人家才不傻呢,只是以前……以前没有遇到过这些。” 她还有担心的问题。 “我是信徒,而你不是,按照教义……” 左梦庚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你信你的,我不信我的。在我这里,尊重任何人的信仰自由。” 徐若琳有点急,又不好意思明说。 “哎呀,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啦。人家要说的是……” 左梦庚不禁莞尔。 “这里是中国,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得改,遵守中国的规矩。” 徐若琳再次傻眼,显然跟不上左梦庚的思路。 “这……这也能改的吗?” 左梦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当初佛教来到中土的时候,不就改了嘛。不改,打死就是了。” 徐若琳学识丰富,对于历史也是知道的。仔细思量,发觉左梦庚的想法虽然霸道,但也不失为良策。 就在这时,左梦庚又给了她更大的宽慰。 “其实你的身份挺好的,将来在东西方交流上,能够提供很多的便利。不过你需要记住的是,你始终是中国人,无论何时,立场和利益都要站在中国这一边。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迷茫了。” 徐若琳感觉自己学习到了许多的新东西。 “那些传教士们说,主是超越国家、民族、语言的存在,是普及全人类的真理。” 左梦庚一针见血。 “当你的祖国在世界上最强大时,你也可以这么说。” 这个就超出徐若琳的境界了,但她又不想显得自己太无能,强忍着没有问出来。 等回去后,请教徐光启就是了。 ………………………………………… 左梦庚的京师之行,要办的事挺多的,没办法和徐若琳一直缠绵。 他又去拜访了公端。 “哈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快快入座,让我好好款待一番。” 公端特意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非常热情。 左梦庚给两人倒了酒,调侃道:“看来宝行兄在京师悠闲的很呢。” 公端酒入愁肠,叹息不已。 “光禄寺可不就是清水衙门嘛,如今国库空虚,各项仪礼从简,愚兄我呀,真的是闲出病来。” 光禄寺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 其中朝会最重,但那是光禄寺卿的职责,公端这个光禄寺署丞的小官,连掺和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其他的职能…… 崇祯即位后没别的,光为钱发愁了。逼得没办法,不得不裁汰军伍,希望能节省开支。 结果呢,直接导致宣府、蓟州、遵化、永平等地军队哗变,让整个北部防区名存实亡。 这种情况下,朝廷在各种礼仪活动上,自然是能省就省,能不办就不办。 于是光禄寺这种地方,就成了冷灶,除了徒耗光阴,看不到任何前途。 左梦庚琢磨了一番,提议道:“宝行兄就没有想过外放吗?” 光禄寺署丞是从七品,如果外放的话,去个偏远之地,做县令是毫无问题的。 而到了地方上,那就是土皇帝,比在京师里名不见经传好多了。 公端看过来,问道:“你希望我离开京师吗?” 左梦庚随口道:“等几年吧。” 公端点点头,招呼道:“吃菜,吃饭。这可是我亲自下厨烹饪的,我的手艺,不比御膳房的厨子差。” 左梦庚尝了尝饭菜,果然不凡,但也有不足之处。 “宝行兄这手艺,即使不做官,开个酒楼,也足以发家致富。就是这米差了些。我听闻长隆米店的米乃京师一绝,宝行兄不妨买来尝尝。” “是吗?” 公端从善如流。 “中恒贤弟这般说,那定是没错了。回过头来,我就让长隆米店专程送米上门。” ……………………………… 左梦庚等待的时间并不久,第二天教会方面就传来了好消息。 “左,你真的能够协助我们在临清传教吗?” 教会已经搞清楚了临清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百万人口的大城,毗邻运河,交通发达,一旦能够在这里传教,发展信徒的速度绝对惊人。 面对着传教士们咄咄逼人的目光,左梦庚的说辞早就准备好了。 “事关重大,我觉着一开始不宜过于声张。可由邓先生单独前往,待当地没有阻挠和变故后,教会再派遣人员过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他的话,没有令教会产生任何怀疑。 教会非常希望在中国传教,但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们,如果不小心谨慎的话,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即使左梦庚在临清很有能量,可如果事情闹大的话,他也控制不住。 至于左梦庚为何指定必须要邓玉函去负责开拓教区,其他人不是不明白。可虽然有所担忧,但和开拓教区相比起来,这种担忧也就不值一提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十分感谢你的帮助。” 龙华民作为会长,当机立断,直接拍板。 他又看向邓玉函,意图都不带遮掩的。 “约翰,你的病情很重,恐怕无法再帮助保罗了。不过你放心,我们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才,不会弃保罗于不顾的。” 邓玉函强忍着激动,很是恭敬地道:“多谢会长的体谅。” 龙华民死死盯着邓玉函,突然改用拉丁语说道:“约翰,千万不要忘了,你是上帝的子民。如果你陷入迷途的话,主是不会宽恕你的。” 关键时刻,邓玉函十分清醒。 “我已经将我的生命、荣誉、思想都献给了主,能够传播主的福音,是我毕生的使命。” 至于龙华民信了多少,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两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半晌,自以为保密。殊不知,左梦庚懂拉丁语,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 到了该回去的日子。 左梦庚站在门外,徐若琳站在门里。 “我要回去了。” “嗯。” “我知你在这里不快乐,如果你愿意的话,求求玄扈公,可以去临清的。那边的天地很大,足够你快乐的飞翔。” 徐若琳没回答,但攥紧的手,稍稍表露了心迹。 唯独艰难的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贸然跑去男方家中,世人该如何看她? 看的出来,尽管是信徒,但她的骨子里,到底还是华夏的魂。 不得不走了,左梦庚很是不舍。窥窥左右,似乎没人。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跨上一步,偏头一吻,烙在了女孩的嫩颊之上。 女孩一颤,不敢稍动,只听到脚步声远去了。 那一抹雄壮的身影将将转过墙角时,她才猛地抬首,眼眶里满是晶莹。 邓玉函加入了归程的队伍,端坐在马车中,看着京师的市貌渐渐落于眼后,他却没有任何不舍。 终于脱离了桎梏,前方的世界豁然开朗,这让他很是迫不及待,想要飞去那个叫做临清的地方。 路边的店铺门口,一个乞丐小心翼翼地凑上去。 “掌柜的,你们这儿用人吗?俺不要太多工钱,给口吃的就成。” 掌柜的审视着他,问道:“你能扛袋子吗?” “能能能……” 生怕掌柜的不信,此人赶紧跑过去,抓起一个袋子就扛在了肩上。尽管有些蹒跚,但总算搬进了店内。 掌柜的看在眼里,便道:“那成,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里的伙计。可不许偷懒,不然马上滚蛋。” 对话声吸引了邓玉函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去,只从窗缝里看到一个随风晃动的牌幡。 隐隐约约的,似乎是个“米”字。 第136章 提前部署 出了京师,到通州上船,顺着运河南下,就可以回到临清。 一路南下的过程中,侦察大队的人陆续回来,也带回来了一份份珍贵的情报。 就在船舱里,各部测绘的地图组合到一起,变成了一张巨大而详细的军事地图。 看着这张图,围绕着京师,一直到山海关之间的地形地貌一览无余。 面对着这份地图,左梦庚的信心终于提升了不少。 回到临清的第一时间,他再次召开了全军小队正级别以上的会议。 精准的地图让所有人啧啧称奇,也对作战有了清晰的认识。 左梦庚先问张延。 “粮草、物资筹备的如何了?” 张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目前我总后大队供筹集粮食二十万斤,草料十五万斤。火药厂提交的子弹二十万发、炮弹三千五百枚、火药十七万斤,足够满足一次大战需求。” 这个成果令左梦庚无比满意。 接下来,为大家讲解要点的是柳一元。 “我侦察大队经过一个月的侦察和测绘,目前掌握的情况如下。在遵化以东、九泉山的苇城峪附近,人迹罕至,道路险要,可以作为我军物资储备地点。另外东安附近的安次,有我军秘密落脚点,可以作为第二个物资储存地点。假如我军到时参战,则最好驻留在宝坻附近,因此需要在此地建立第三个物资储备地点。” 柳一元的通报令大家迷惑不解。 左荣问道:“倘若我军接到调令北上,不是应该到达汛地后,由当地官府拨付物资吗?” 左梦庚神情严肃。 “如今的官府是什么德行,大家心里有数。指望他们,我们很可能要挨饿。” 即便如此,这个方案还是让许多人无法接受。 身为总后大队负责人的张延,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也可以跟随大军移动,随时补充,这样还可以避免万无一失。” 他的说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看着眼前的纷扰,左梦庚敲敲黑板,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各位,我郑重地提醒你们。不要以为战场在畿辅一带,我们就拥有主场优势。实际上,一旦处于战中,我们的处境远比敌后作战还要凶险。记住了,我们没有友军,也没有援军。不要指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我们的敌人,一定会比我们多的多。” 己巳之变的整个过程,都充满了诡异。 左梦庚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确信,后金方面一定是开了全图的。 也就是说,后金对京师一带的了解,已经到了最细微的程度。 至于其他的明军…… 历史上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根本就不可靠。 左梦庚不是把自己命运托付给别人的人,因此必须要把一切都算计到。 “我部人少,必不可能和东虏正面相抗。唯一的打法,就是像黑暗里的毒蛇一样,去寻找敌人的弱点。同时还要避免被敌人发现和包围,尽量保存自己。这样的情况下,后勤补给就不可能由后方安全地送到我们手中。” 后金军大部都是骑兵,来去如风。 如果不事先预设好后勤补给地点,准备好物资,而是等战时再从后方运输上来。左梦庚不确信这些物资是送给自己的,还是送给敌人的。 见他将情况说的如此严重,所有人都慎重起来,不再对这个方案持反对态度了。 左梦庚对张延吩咐道:“目前在各处,情报司和侦查大队都留下了人手。你可以借助各路商家的掩护,分批量多次小规模地将物资隐蔽送到这些地方。务必要做好保密工作,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支持左梦庚完成物资储备部署的前提条件,就是他背后的各位大佬。 这些大佬的家族都有生意往来于各地,自然也就需要商队南下北上运输。 后营的物资通过这些商队的掩护,就尽量避免了暴露的可能。 而只要这些物资在各个存放点储备好,那么当后营来到畿辅作战时,就可以随时随地进行补充。 张延领命,回去之后自有办法实施。 左梦庚又对所有人吩咐道:“从即日起,全军官兵停止休假,进入战备训练阶段。每一个士兵,都必须打够一百发子弹,熟练掌握火枪的操作。刺杀训练必须贴近实战,不要怕受伤,不要怕流血,总比战场上没了命要好。” 他又看向栗香筑。 “你们炮兵大队的装备到位最晚,但又最重要。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必须拿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牢牢掌握炮兵的操作要领。栗香筑,我警告你。要是到时在战场上,你的炮兵大队有人耽误了事儿,我可是要砍你脑袋的。” 栗香筑被凛凛杀气冲的胆战心惊,忙保证道:“如果到时候我们炮兵大队丢人了,不用千座处罚,我自己把自己塞进炮管里打出去。” 军官们哄笑不已,但也知道,即将到来的大战,将会是一场艰难的考验。 不过有一个人笑不出来,站出来愤愤不平。 “千座,我有话说。” 左梦庚一看,是左世。 “你想要说什么?” 左世梗着脖子,跟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现在各个大队的装备都齐全了,可俺们骑兵大队呢?骑兵骑兵,没有马,算什么骑兵?现在下面的人都找我发牢骚,说千座偏心。” 他这么一说,骑兵大队下面的军官一个都跟着诉苦起来。 左梦庚冷着脸,皱着眉头。 “我不知道你们骑兵大队没有马吗?” 左世一听,忙希冀地问道:“那这次给俺们配齐战马?” 左梦庚似笑非笑。 “你掏钱不?如果你掏钱,我就给你们配齐战马。” 左世一听,立刻缩起了脖子,知道希望落空了。 一匹马五十两银子,骑兵大队三百二十人,起码需要四百匹马,也就是要花费两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战马的养护,每日里的花销加在一起,那就是天文数字。 起码以左梦庚现在的资本,根本买不起也养护不起。 驳回了左世的幻想,左梦庚道:“如今你骑兵大队也都装备了火枪,训练没有落下吧?这次的出征,你们骑兵大队暂时先当做步兵大队使用。我可告诉你,在我这里,你们和一般的步兵大队没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你们要是拉了跨,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说起这个,左世重新骄傲起来。 “千座,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个月里,俺们骑兵大队和其他大队比试了四次,战绩三胜一负。俺们骑兵就算是没有了马,也不是他们泥腿子能比的。” 四个步兵大队正破口大骂。 “老五你是不是不知道谁大谁小啊?来来来,把你的骑兵大队拉出来,咱们比划比划。” “上次是让着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这次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看着这帮家伙互不服输、奋勇争先的样子,左梦庚表面不说,心底还是很高兴的。 这才有一支军队的样子。 为了安顿邓玉函,左梦庚特意请来了瞿式耜。 “邓先生,这位是临清瞿知州。你的传教事宜,需要得到他的允许。” 邓玉函颇为紧张。 跟着左梦庚来到临清,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庞大,邓玉函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里。 他的一生,去过很多地方,包括富足甲天下的江南。 如果要他选择的话,京师是最不喜欢的地方。 那里的气氛太凝重了。 高高在上的威严皇权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从塞外吹来的风沙也让他的呼吸很难受。 邓玉函总是感觉自己的嗓子被堵住了一般,而且这种感觉一日重于一日。 但一路南下,避开了尘土飞扬后,运河带来的清新风气令他很是舒爽。 而现在,决定他能否留在临清的官员出现了。 左梦庚原也以为,要说服瞿式耜,需要费一番唇舌。 孰料瞿式耜主动开口,竟颇为和蔼。 “邓先生,艾儒略教士可还好?” 邓玉函惊喜莫名。 “瞿明府认识艾儒略会长?他去了福建。” 瞿式耜哈哈大笑。 “那一定是受了叶阁老的邀请,艾儒略先生在那边肯定一切顺利。” 经过瞿式耜自己述说,左梦庚才知道,原来这位早就和西洋传教士有过交集。 天启三年,瞿式耜丁忧返乡的时候,结识了传教士艾儒略。不但如此,瞿式耜本身就是教徒。 还很风骚地有一个西洋名字,叫作多默。其实按照后世的翻译,应该叫托马斯。 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会反对邓玉函在临清传教吗? 第137章 中毒 “临清乃南北通衢,耳目众多,但有变故,立成燎原之势。城中非合宜之所,欲立教堂,则此处最佳。” 对于邓玉函传教的事,瞿式耜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城里是不行的。 人太多了,而且南来北往的,很容易引起非议。 而左庄这边就很好。 这里是完全封闭的地方,外人进不来,自然也就窥探不到里面的情形。 将教堂建在这里,影响能降到最小。 瞿式耜的建议,恰恰是左梦庚最希望的。 邓玉函不在左庄居住,怎么把这位大能的学识都掏出来? 邓玉函同样也愿意留在这里。 他在临清举目无亲,除了左梦庚,得不到任何的支持。 除此之外,他的心思也不在传教上面啊。 他更加希望有一个安静的科研场所。 这些都只有左梦庚能够提供给他。 “邓先生,我会为您在庄子上修建一座完全欧罗巴风格的教堂,供您弥撒和居住使用。庄子上如果有人昄依贵教,我也不会阻止,只要贵教不干涉俗务便可。” 左梦庚给出的条件让邓玉函高兴坏了。 “左,你虽然不是上帝的信徒,但你所做的一切,却比别人的贡献更多。请放心,我会好好约束教徒,让他们专心感受主的福音。” 三言两语,两边达成了默契。 左梦庚支持邓玉函的传教工作,让他对上面有所交代。 但不允许教会干涉俗务,否则将会采取霹雳手段。 关于这一点,来华的传教士们早就认清了现实。 这里不是欧罗巴,这里的统治者们不会允许宗教凌驾于一切之上。 在这里,宗教只是一种信仰。 宗教可以成为辅佐统治的工具,但宗教本身不允许成为统治者。 这些年传教士们走南闯北,撞了无数的南墙,已经明白在这片土地上,欧罗巴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什么坚持和坚定都是假的,向现实妥协才是传教士们生存下来的唯一方式。 更不要说邓玉函本身就对传教没什么兴趣。 听到左梦庚会为他打造教堂后,连教堂是什么样的,他都不关心。而是兴冲冲地跟着左梦庚,参观了这里的学堂和作坊。 看到这里纯熟的玻璃生产工艺,邓玉函着实高兴坏了。 “有了这些东西,我就可以打造更好的天文望远镜了。不过我需要一些帮手,一些能够打磨玻璃的工匠。” 对于邓玉函的请求,左梦庚是有求必应。直接将最年轻最勤勉的玻璃匠人都派了过来,并且偷偷地进行了吩咐。 一定要谦虚,一定要好学,一定要好问。 谁能从邓玉函这里学习到更多的东西,重赏! 而在这些匠人中,混了一个小女孩。 那就是陆安。 对于陆安的梦想,左梦庚始终记得。 奈何之前这里没有可以制作天文望远镜的人,陆安无从学习。 现在有了邓玉函这位大能,左梦庚便将陆安安排了进来。 邓玉函全然不管。 相反这些谦虚、勤勉又好学的年轻人,非常对他胃口。他在忙于自身研究的同时,教导也尽心尽力。 左梦庚还对邓玉函提出了一个请求。 那就是希望邓玉函能够在闲暇时间,给管理人员讲课。 这边的管理人员基本上都是文化课学习比较优秀的人,当然也是掌握知识和技能最好的一批人。 但他们现在能够学到的东西,显然还不能和邓玉函的学识相比。 有了这位大能言传身教,不说这些管理者中能出现多少大家。起码再让他们去教导更小的孩子时,也能提升不少教学质量。 邓玉函也看到了左梦庚编写的教材。 虽然很粗糙,但是书写和表述的方式,令邓玉函十分惊艳。 特别是各种公式,简练精准,各种符号的运用妙到毫巅。 邓玉函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还没有教出什么人才来,反而自己先学到了东西。 美好的气氛被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一个小屁孩嚎哭着冲进了屋子,一把抓住了左梦庚。 “千座,我爷爷中毒,要死啦!” 小屁孩叫秦洛,老秦头的孙子。 听他一说,左梦庚大惊失色,忙拽着他往外跑。 来到出事的地头,就看到围满了人。陈芷、王昀等人也在,面色悲戚地忙着,显然情况不大好。 左梦庚挤进人群,就看到老秦头摊在地上,一张老脸红的几欲滴血,张大了嘴巴努力想要呼吸,但急促鼓动的胸膛似乎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奔过去,喝问道:“发生了何事?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见他来了,陈芷跺足道:“千座,你让我们种的那些作物,其实是毒物。老秦叔只是尝试了一口,结果就被毒倒了。” 难道种子里混进了毒物? 左梦庚吓坏了,追问道:“老秦叔吃了什么东西?” 一个庄户指着旁边的田,边哭边说。 “就是这个东西。眼瞅着结了果实,红彤彤的忒好看,老秦叔就说尝尝,看看千座看重的东西多好吃。谁知道一口下去,老秦叔就说不出话来了,浑身滚烫,跟着火了似的。” 另一个庄户也吓坏了。 “千座,这到底是啥毒物啊?” 左梦庚顺着指点看去,只见路边的田里,此时绿油油的秧苗生长的格外茂盛,全都有人腰部那么高。每一株秧苗上都长着许多颗红灿灿的果实,在阳光照耀下无比诱人。 这些果实和常见的果子不同,全都细长细长的,好似匕首。 左梦庚怕看不清,干脆走了过去。再看,不禁挠头。 没错啊! 这模样肯定是辣椒啊! 不过他并不敢确信。 毕竟这些种子都是刚刚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的,万一里面真的混入了有毒的东西呢? 为了确认,左梦庚随手摘下来一颗。 “老秦叔吃的可是此物?” 庄户们纷纷点头,竟吓的连连后退。 左梦庚也有点犹豫了。 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辣椒? 想了想,他决定试试。 为了以防万一,他掰下来一点点。这样一来,即使这玩意儿有毒,也不会伤到自己。 任何毒物,只谈毒性不谈量,都是扯淡。 左梦庚将那一点点玩意儿慢慢放入嘴中,可把其他人吓坏了。 “千座,不可。” “千座,快快吐出来。” “您是千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 左梦庚摇摇头,让这些人安静。与此同时,舌头和牙齿轻轻碾动。 很快地,一股针刺般的辣味弥漫口腔,然后直冲肺腑。 好家伙,比他吃过的最辣的朝天椒都要辣上几分。 左梦庚禁不住张嘴呼气,同时也确定了,这玩意儿就是辣椒。 不应该呀,吃辣椒怎么会中毒的? 陈芷很担忧。 “千座,你没事吧?” 左梦庚摇摇头,继续感受,发觉就是辣椒的刺激感。 “这玩意儿没毒。” 王昀指着还在剧烈喘息的老秦头。 “那为何老秦叔仅仅吃了一颗,就成这幅样子了?” 吃了……一颗? 左梦庚满头黑线,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指着老秦头道:“灌水!灌凉水!” 众人不解,但还是照做。 两大瓢凉水灌下去,奇迹发生了。 老秦头的喘息终于没有那么急促了,身上的滚烫也开始褪去,眼神也活泛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人居然扑腾着坐了起来。 “麻辣隔壁的,辣死老子了。” 见老秦头重新活蹦乱跳,陈芷大为不解。 “千座,此物用凉水便可解毒?” 左梦庚指着老秦头,没好气地道:“那是中毒了吗?那是被辣的。” “辣……辣的?” 陈芷、王昀等人都晕了,感觉好像闹了乌龙。 左梦庚将手中的辣椒掰成许多的小份,递给众人。 “你们都尝尝吧,此物既是一种不错的蔬菜,也可以用作佐料。比山葵还要辣上几分,但辣味更加纯正。” 众人听了,加上看到左梦庚吃了都没事,也就小心翼翼地将辣椒送入了口中。 “嘶……” “辣滴狠!” “辣地过瘾!” 第138章 新农业 辣椒和番茄已经完全成熟了。 无数红哟哟的果实挂在上面,漂亮的喜人。 玉米和土豆也长势良好。 肉眼可见玉米的棒穗正在慢慢结实,想必到了秋天,会迎来丰收。 土豆虽然看不到长的如何,但茂盛的秧苗下,一定隐藏着累累的果实。 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象,左梦庚欣喜不已。 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些种子都是徐光启培育过的。如果是美洲原生种子,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在哭泣了。 他随手摘了一颗西红柿,在袖子上擦了擦,直接送进了嘴里。 根本不用担心农药残留,这个时代就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入口就是熟悉的饱满果汁香甜,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撩拨的所有味蕾都活泼起来。 左梦庚干脆不走了。 “来来来,大家都来帮把手,把这两片地都收了。等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你们整点新鲜吃食。” 听到左梦庚要亲自做菜,人们不禁哄笑。 不过辣椒和番茄是新鲜食物,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还真的要跟他学习学习。 人多力量大,十亩地的辣椒和番茄很快就采摘完毕。 看着堆的小山一样的成果,农人们各个都喜笑欢颜。 不管这些作物咋样,能丰收就是一种快乐。 左梦庚拉住老秦头和陈芷、王昀,对他们吩咐道:“挑选一部分卖相好的出来,将里面的籽剥出后仔细存好,这就是下次种植的种子。” 留种是一件大事。 陈芷这段时间管理左庄,整日抱着《农政全书》在田间地头转悠,经常和农民们交流,如今已经成为了二把刀专家。 听了左梦庚的吩咐,立刻带人忙活去了。 左梦庚则带了一部分辣椒和番茄,去了食堂。 这么多人的饭食,当然不可能他一个人都做了。 他要做的,就是教会食堂里的厨子,然后再由这些厨子把做法传播出去。 听到千座亲自教授做菜,厨子们全都轰动了。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还给左梦庚打下手。 左梦庚的手艺也就那样,简单做了尖椒炒鸡蛋、尖椒炒干豆腐、辣椒酱和番茄炒蛋。 “来来来,都坐下,吃吃看。手艺不精,不好吃可不许说。” 左梦庚亲手做的几个小菜,自然是拿回来自己享用。 他把柳一元、黄宗羲、周游、陈芷、左羡梅、王秀芹找了过来,算是第一批尝试的人。 左羡梅如今已经大变样了。 穿着后营的军装,偏偏肌肤白皙如玉,更加突出了反衬之美。 她还不大习惯和一群男子同桌吃饭,但左梦庚强行要求,她也只好遵从。 和她一比,王秀芹就落落大方了。 见黄宗羲看着满桌子的食物,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不禁笑骂道:“你个大才子竟然连饭都不会吃了。” 王秀芹拽过一张煎饼,在里面放了葱丝、白菜丝、又抹了辣椒酱,卷好之后递给了黄宗羲。 “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黄宗羲仔细看了她一眼,谢了接过,笑着调侃。 “在这后营里吃过了饭,还有什么吃不吃得惯?” 一群人哈哈大笑,颇有苦中作乐的风范。 不过恰同学少年,挥斥方遒,同吃苦、共患难,这等经历,快慰平生。 左梦庚动作最快,卷好了煎饼,美美的一口下去。 煎饼的甜香和蔬菜的清香配上辣椒酱的醇香和辛辣…… 实在是太满足了! 其他人也纷纷开吃,一时间竟然咳嗽声连绵不绝。 这是第一次吃辣必然的反应。 但过不多久,适应了辣味后,每个人都投入了进去。很快地,一个个都吃的满头大汗。 就连左羡梅都俏脸见红,香汗晶莹。但就是停不下嘴,已经吃第三张煎饼了。 “过瘾,过瘾呢!” 柳一元明显被辣着了,一个劲地打饱嗝,但还是称赞不绝。 “想不到这西洋作物竟有如此风味,此时天热,尚不觉着如何。可假如是寒冬时节,有这辣椒佐餐,御寒最佳。” 其他几人纷纷称是,显然也发现了辣椒的妙用。 左梦庚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家,趁机灌输。 “这些可不是西洋作物,而是西洋人在美洲发现的。那美洲浩瀚广袤,除了野人,荒无人烟,白瞎那么好的土地,都给西洋人占去了。” 在座的这些人都是看过世界地图的,听他提及美洲的状况,果然都起了心思。 “他日咱们也得去看看。总不能大好世界,都让洋番尽取了去。” “如今这天下土地兼并日盛,老百姓没有立锥之地。倘若能在海外寻到耕地,丰功伟绩不下秦皇汉武。” 这一天,整个左庄和军营,吃的饭食都是辣椒和番茄。 仅仅只用了一顿饭,大家就喜欢上这两种蔬菜。 “番茄不易保存,很容易腐坏,但可以制作成番茄酱。辣椒的话,晒干之后风味更佳,也可以保存更久。你们可以尝试着做,说不定过阵子出兵时,大军还能带上。” 辣椒的适时成熟,无形中帮了左梦庚大忙。 大军冬季作战,除了战损外,酷寒也会造成严重的伤患。如果有了辣椒,让士兵们能够在野外补充热量,抵御寒冷,也能减少不少伤病。 除此之外,对于庄子上的农业,左梦庚决定做更多的尝试。 “如今大麦、小麦都收割完毕了,地里接着种什么?” 老秦头道:“一般都是种小豆,十月份收了,接着种麦子,就接上茬了。” 他所说的小豆,就是红小豆。 作为豆科植物,日照生长期短,恰好可以在夏至小麦收割后到秋季小麦下种之间,填补空缺。 不过红小豆的用途有限,左梦庚不是很看重。 他想了想,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 “那这样,下一轮的耕种,咱们舍弃大麦,专种小麦。同时耕地面积缩小一些,咱们干点别的。” 听说要改种,农人们面面相觑,心里有点慌。 不过陈芷想到了什么。 “千座,你是打算在庄子上种植那个什么玉米和土豆,是吗?” 左梦庚摇摇头。 “种玉米和土豆的话,必然要和小麦抢地,暂时还不宜施行。我要打造的,是蔬菜基地,尤其是冬季的蔬菜供应。” 说这话的时候,左梦庚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在翻腾。 寿光! 别人种地,为的是饱腹。他对农业的看法,则是创收。 而想要创收,当然是经济价值更高的蔬菜更好了。 左梦庚还不怕种植出来的蔬菜卖不出去,旁边就是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啊! 这个时代的冬天,人们饮食之单调,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恐怕除了皇宫大内,豪富人家,想要在冬季看到新鲜的绿叶菜蔬,几乎是不可能的。 左梦庚决定从这里入手。 可听到他想要在冬天种菜,所有人都傻眼了。 “少爷,不成啊。那么冷的天,种菜长不活的。” 老秦头苦劝,就怕左梦庚乱来。 左梦庚却信心十足。 “蔬菜在冬季无法生长的主要原因,在于温度不够。但我们可以建暖棚啊。” 陈芷也不觉着冬季种植蔬菜是个好主意。 “千座,暖棚怎么建设?而且供暖肯定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这样一来,菜价必然腾贵,不好卖出去吧?” 左梦庚笑了,指了指临清城的方向。 “你们对有钱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就问问你们,啃了一冬天的咸菜,如果见到一口绿的,你们想不想吃?” 想要打消这些人的疑虑,左梦庚的理由很多。 “咱们这儿的冬天并不算太冷,供暖的燃料消耗上,其实用不了多少。再一个,咱们不是可以生产玻璃嘛。玻璃能用作居家的窗户,为何不能用在暖棚上?有了玻璃阻隔外面的寒气,又能让阳光透射到作物身上,是不是既不缺光照,又不缺自然温度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都愣住了。仔细想想,发觉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 老秦头不禁心动。 “那……那咱们试试?” 左梦庚哈哈一笑。 “当然得弄啊。种地卖粮统共才几个钱?如果咱们能在冬季种出新鲜的蔬菜来,那就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不说别的,到时候咱们黄瓜卖三十文一斤,贵吗?买的人多不多?” 听到一斤黄瓜居然要卖到三十文,在座的人全都不禁咋舌。 可一想到季节,这个绝对是良心价了。 传说从前有个皇帝为了在年夜饭上吃一口黄瓜,逼着太监花了一百两银子才买了一根呢。 三十文一斤的黄瓜,对于穷苦人家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 可对于殷实人家,却又算不得什么。 这买卖…… 有搞头! 第139章 农业新计划 左梦庚不懂农业种植,但是他懂怎么盖暖棚。 因为暖棚的技术含量并不高。 以泥土在四周垒成土墙,整体呈长方形。 南侧土墙略矮,与人肩膀齐平。北侧土墙略高,大约两米半左右。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北高南低的缓坡。 整个暖棚成东西长条形,宽度大约在四米左右,长度却可达三十余米。 垒好的土墙上,架好木制框架,然后将玻璃安装其中。 这样一来,可以充分保障暖棚在冬日的光照。 四座暖棚一组,分成前二、后二布置。如此在中间就可以搭建一个锅炉房,通过管道将热量均匀输送到四个暖棚里。 管道在四个暖棚里环绕布局,这样提供的热量会很充分,能够很好抵御冬季的寒冷。 左梦庚又命人在暖棚的地面上铺了沙子,惹得大家莫名。 “暖棚里的蔬菜种植,不能在地上。否则的话,来自地表的凉气会冻死蔬菜。咱们打制这样的框子出来,在其中填满土壤,先行肥土,然后就可以种植蔬菜了。” 对于他的想法,大家啧啧称奇。但既然是新事物,大家也只好听命行事。 而对于种菜不在地上种这件事,很快就在整个左庄流传开来。以至于许多人都跑来看新奇,甚至包括休假的士兵。 一个个木制的大盘子做好,左梦庚又让人去取了最好的土壤回来,然后在其中豢养蚯蚓,添加肥料。 如此经过两个多月的培养,这些架子中的土壤肥力空前,一看就能种出好的庄稼来。 不过老秦头告诉左梦庚,这样的土壤会把种子和幼苗烧死。 于是又将这些沤好的肥土和一般的泥土混合,才能作为蔬菜的种植盘使用。 在一百亩地上,一共起了四百座暖棚,每座暖棚可以种植大约一百盘的蔬菜。 按照老秦头的估计,如果真的成了,起码能够收获十万斤的蔬菜。 最关键的是,这个暖棚不是收获一茬就完事了。而是可以连续种植,多次采摘的。 暖棚开始育苗的时候,田里的土豆和玉米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这一次,左梦庚搞的声势浩大。 不但把瞿式耜等府衙的官员请来了,也将临清的各大家族都请来了。 “天下之重,莫过农事。这些年因为灾情,无数百姓饿死,相信大家也都受到了损害。” 临清第一大家族路家如今的家主叫路珣,对此最有感触。 “灾情之下,农人、佃户四散奔逃。如今我路家的田亩,已经荒废一半了。” 张宗桓看着地里迥然有别的庄稼,猜到左梦庚目的不简单。 “贤侄打算以此等外来作物,实现增产增收?” 此言一出,各家都不禁看过来。 如今粮食的宝贵,人人都有体会。可以说,谁能解决粮食问题,谁就是天下所归。 左梦庚故意装作没有看到这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今天是这些外来作物起获的日子,究竟这些漂洋过海而来的作物,能否在我中华大地落地生根,马上就能见到分晓。” 柳一元看着郁郁葱葱的玉米地,只感到心旷神怡。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农夫们早就等候多时,得到命令,立刻开始收割。 各家族长则专注观察,发现玉米的收获非常容易。因为棒穗就长在上面,农夫们一走一过就能摘掉。 左梦庚则充当了最好的讲师。 “玉米可以充作主粮,口感虽不及米面,却强于谷粟。除此之外,玉米秸秆碾碎之后还可以充作牲畜饲料。即使晒干了,可能够作为烧柴使用。”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这年月粮食金贵,饲料同样如此。 养牛羊马的消耗,在土地被大规模开发的情况下,已经愈发紧迫。 明末各地的马政之所以破产,除了普通百姓负担不起马匹的饲养成本和官府的剥削外,寻找不到足够的饲料也是重要原因。 说话间,一亩地的玉米已经收割完毕。 另一伙人立刻上前,开始给玉米称重。 为了诱惑这些本地大族,左梦庚必须要拿出实打实的成果来才行。 如果说这边的玉米地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成果,另一边的土豆地可就显眼的多。 当秧苗被拔出来时,下面挂着的那一大串的土豆宛如铃铛飘荡,一个个又和拳头大小差不多。 老秦头拿过一株秧苗,近距离给大家观赏。 “这一株上起码结了八个土豆,差不多有三、四斤重。” 路珣亲自拿过来一试,发觉果然如此,面色不禁凝重了许多。 这一株秧苗就能产四斤左右的土豆,那这一亩地该有多少? 最主要的是,这种东西到底用途如何? 左梦庚让老秦头把土豆弄下来,剥去泥土后,直接扔进了旁边的火堆里。 “土豆是多种用途的作物,既可以用作主粮,也可以当做菜肴,还可以用来制作粉丝。” 既能当饭又能当菜的作物,大家伙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啧啧称奇。 当一亩地的土豆过秤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足足570斤! 这个产量意味着什么呢? 如今的生产力,一亩地产米为两石上下,一石米合算重量为184斤左右。 也就是说,如今最好的田也只能产粮约360斤。 而土豆的产量,足足比米多了210斤。 如果真的按照左梦庚所说,土豆可以充作主粮的话,那么多出来的这210斤,将会多养活多少人? 就在大家惊叹的时候,左梦庚却很不满意。 “土豆的产量绝对不止如此,今后你们再种植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总结经验,争取突破千斤。” 他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土豆产量究竟能不能突破千斤,反正在后世稀松平常,峰值甚至能达到八千斤。 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吓坏了。 老秦头双脚一软,好悬跪倒。 “少爷,这玩意儿真的能亩产千斤?” 左梦庚这个信心还是有的。 “只要你们伺候好了,掌握了正确的种植方法,绝对没问题。” 说话间,左梦庚想起了扔在火堆里的土豆,忙过去扒拉出来。 看到几个黑乎乎的圆球,所有人都不禁皱眉,从观感上对土豆有些失望。 左梦庚却乐呵呵地蹲了下来,也不管脏不脏,小心翼翼地给土豆扒皮。 当烧焦的外皮被扒开后,一股子浓郁的香气迅速散发开来。 “咦……” 张宗桓和瞿式耜顾不得仪表,忙凑了上来,似乎想要看清楚些。 当着两人的面,左梦庚将一块土豆送入嘴里。 滚烫的软糯在嘴里迅速散发,记忆中熟悉的味道让他差点哭了出来。 三两下把土豆咽下去后,左梦庚又把剩余的部分递给两人。 “明府,张叔叔,你们也尝尝。” 见他都吃了,瞿式耜和张宗桓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一人一块,刚刚放进嘴里,神情立刻就变了。 “嚯,还挺香的。恩,松香绵软,饱满充实,应该能顶饿。” “果然比谷粟的味道强些,产量更不可以道里计。嚯……烫烫烫!” 见知州和张宗桓都说好,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我们也尝尝。” 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各家族长们,也都蹲在田间地头,亲自动手扒土豆皮,吃起了最简陋的烤土豆。 这一幕,让农人们无比惊奇。同时也意识到,正在收获的作物似乎非常的了不起。 要想让这个时代的人充分认识新作物的好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吃上一顿。 当晚,就在左庄里,左梦庚亲自负责,弄了一顿全部由西洋作物烹饪的晚餐。 番茄炒蛋、尖椒炒肉、酸辣土豆丝、土豆泥、土豆饼、煮玉米、玉米炖排骨、什锦玉米粒…… 饶是在座的都是家境殷实之辈,但看着这么一桌子古怪的菜式,还是有点懵。 不过吃了之后嘛,那就没啥好说的了。 酒足饭饱之后,看着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左梦庚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第140章 合营 “各位前辈应当看到了,晚辈的这个庄子,田地有限。即使全部用来种植新作物,也不可能有多少。再者,以土豆、玉米抢米、麦之田,殊为不智。该当如何筹措,还需与各位前辈商讨。” 左梦庚开门见山,把话题引出来了。 玉米和土豆的产量和用途,大家都已经见到了。 谁都明白,这是好粮食。 虽然还不能和大麦、小麦相比,但只要能够活人性命,还能奢求更多吗? 柳一元听出了一些意思。 “千座,难道这玉米和土豆,还能不占良田?” 聪明人就是省事。 “玉米和土豆以良田种植,自然产量更高。但如今粮价腾贵,以此来抢占良田,并不划算。而和大麦、小麦等比起来,玉米、土豆的种植条件并不苛刻。即使差一些的田地、土埂、山坡等处,也能种植。虽然产量无法和良田相比,但多收获一分便是一分。各位前辈,是不是这个道理?” 路珣抚须点头。 “没错。左贤侄这话说的好,如今粮食金贵,许多人都没有吃的。守着烂地也种不出庄稼,只能饿死。如果能以坏地收获几分玉米、土豆,那便是天大的功德。” 张宗桓也有想法。 “不仅如此。虽说土豆、玉米不须抢占良田,可我们各家田亩众多,拿出一部分出来种植,既能不减少米麦的收成,又能收获更多粮食,岂不是一举两得?” 显然,没有谁怕自家的粮食收获多了。 虽然玉米、土豆没法用来给朝廷交税,但用来食用、售卖,还是没问题的。 左梦庚透露了一个更好的情况。 “各位前辈有所不知,其实这玉米是可以和小麦轮种的。也就是说,种一茬小麦,接着种一茬玉米,再接着种小麦,可以实现两年三收。” 这一下不得了,连瞿式耜都被惊到了。 “贤侄此言当真?” 如今山东的农业种植,基本上以大麦和小麦为主。大麦的收获季节为五月,而小麦则为夏至之后。 因为距离下一轮的下种时间十月不远,所以只能补种一些红小豆之类的速生作物。 可红小豆产量有限,也不能一直作为主粮使用,可以说差强人意。 如果按照左梦庚所言,轮种玉米的话可以实现两年三收,那对于产量的提升意义可就太大了。 毕竟玉米大家伙已经吃过了,这玩意儿是可以作为主粮的。 本来两年只能收获两次主粮的田地,现在可以收获三次,谁都明白其中的意义。 左梦庚当然不是在骗人,因为后世山东的农业种植就是这样的。 “玉米的成长周期大约为三个多月,紧接着小麦的收获下种,到了十月便可收获。如此,再接着种植小麦,完全不耽搁。” 其实如今的农时还是有所改变的,但问题并不大。 因为山东种植的小麦为冬小麦,无论如何都要越冬。如此一来,种植的时间略晚一些,影响并不大。 得知玉米可以和小麦轮种,在座的人全都无法矜持了。 不过此事因左梦庚而起,谁都明白,他不会无的放矢。 张宗桓的关系摆在那里,自然不需婉转。 “贤侄有何章程,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参详参详。” 左梦庚得了台阶,便道:“晚辈研究过,从庄子外的那条小河一路向南,周边大约十万亩地,都是各家的。地虽不错,然各家各户分散经营,所产粮食,恐怕也只够各家吃用。不如咱们联合起来,进行集约种植、集约生产。晚辈出种子、出人力,各家出土地,以土地为股本,成立私营农场,利润以农场所得来支付,如何?” 场面一时安静,所有人都在思考其中的利弊。 对于入股这件事,柳家、张家都不陌生。 之前福耀集团就是这个模式,到如今虽然还未进行年底分红,但福耀集团的账目,各家都是每月查核的。 不出意外,到了年底,每家最少都能分红五万两左右。 这绝对是一笔横财,也让各家都看到了入股分红的好处。 现在左梦庚把这个办法拿到了耕种上,各家不免思虑,此法究竟能否可行? 其中不少人第一时间的心思是,何必让左梦庚掺和进来,区区西洋作物,他们去别处也能弄来。到时候自己种植,好处也不用分给外人。 可很快地,大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首先,西洋作物的习性必然和本土作物不同。 大家都没有相关经验,一切都是从零出发,毫无基础地摸索,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有所收益。 其次,左梦庚把瞿式耜这个父母官都请了来,而且旁边就是军营,意图也很明显。 如果各家觉着能白占他便宜,那恐怕将来免不了要遭到报复。 柳家和张家明显是和左梦庚穿一条裤子的,而除了这两家,其他的临清大族底气就没有那么硬了。 再一个,即使没有参与福耀集团入股的家族,其实也听到了相关的风声。 知道张家、柳家跟着左梦庚都赚了不少钱。 既然如此,这次与左梦庚合作,是不是也能有赚头? 这其中最积极的,当属路家。 当初福耀集团合议入股时,左梦庚并没有找路家。因为没有人情往来,路家未必会理他。 后来这边要兴建村庄和军营,从路家购买了大批的砖石。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这件事着实让路家缓了一口气。 因为路家经营的砖窑,主要是为了供给京师的。 可崇祯即位后,国库里空的都能跑马了。没有办法,连军饷都不得不裁撤,就更不可能在营建方面花销。 少了朝廷的订单,路家的生意立刻一落千丈,一日不如一日。 幸好这个时候,左梦庚出手,让路家解了燃眉之急。 虽然后来左庄这里盖了自己的砖窑,可以自己生产砖瓦。但左梦庚很乖觉,并没有让砖窑对外经营赚钱,也就没有抢夺路家的生意。 路家看在眼里,自然对左梦庚心生敬意。加上看到福耀集团红红火火,说不眼红,那都是假的。 现在入股福耀集团是来不及了,但左梦庚的新生意,未尝不能一试。 抱着这个想法,其他家族还在犹疑的时候,路珣已经开始商讨具体的环节了。 “左贤侄,倘若我各家以土地入股,那不知该如何计算?还有,你方才说,那个玉米和小麦可以轮种,但小麦我们各家自己就能种,又该如何计算股子?” 左梦庚做事,历来谋定而后动,这些是早就想好了的。 “各家入股的土地,如果种植土豆的话,那么就直接按土地多少计算股本。如果种植玉米的话,还是采用轮种的办法。玉米产出算入农场收益,小麦则仍旧归各家所有。” 耿章光不禁笑道:“倘若如此的话,我想各家都更愿意种植玉米,而非土豆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但点头的动作表明,显然是认同耿章光的看法。 毕竟种植土豆,收益要先进入农场的财务,最后才能转化为收益和各家结算。而玉米则不同,各家还有小麦的额外收入。 左梦庚笑了。 “之所以如此,除了土豆无法和小麦轮作之外,另一个原因是土豆的价值更高。用土豆能够加工出来的东西,也比玉米要多的多。这样一来,土豆的附加值就远超玉米。综合算下来,土豆的收益只怕要比玉米高上不少。” 他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这边接下来也会研究,看看土豆能否和小麦进行轮种。” 他记得山东是可以种植秋薯的,但那是后世,这个时代成与不成,总得试过了才行。 众人仔细听着,觉得左梦庚的方案天衣无缝,似乎大有搞头。 瞿式耜则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贤侄,倘若你们动用大量耕地种植玉米和土豆,可如果外界不认同这两种作物,又该如何?” 一个新事物,想要被人们接受,必然要经过一定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也许很漫长。 左梦庚拱拱手,竟将目标对准了瞿式耜。 “这就是求到明府的地方。” 而他寻求破局的角度,也令大家颇为意外。 “如今钞关那边重复繁华,南来北往的客商、行人不绝,总归需要住宿、吃饭。正巧那边如今还有一块空地,晚辈想请明府做主,将这块地交与我等,兴建一座新式酒楼。其中经营新式作物烹饪料理,以供各地客商品尝。如果大家吃了多说好,那玉米、土豆的销量怕是不用担心。” 一种食物好不好,最客观的评价方法当然是吃过了才知道。 临清的钞关码头作为天下顶级繁华之地,来自于天下各处的人都在此汇集。如果能够征服这些人的胃口,只怕玉米和土豆的名声立刻就能传播开来。 众人拍案叫绝,纷纷赞成。 今日他们就已经吃过了玉米、土豆、辣椒、番茄烹饪的食物,已经见识了这些东西的厉害。 要是能够利用钞关码头的风水宝地来打广告,别的不说,其他的酒楼跟风,都能卖掉不少。 瞿式耜没想到左梦庚请自己来,还有这个目的。 想了想,他问道:“你不会是又让衙门以此地为股本,入股你的酒楼吧?” 左梦庚笑了笑,反问道:“以闲地创收,增加诸位大人福利,岂不美哉?” 瞿式耜不禁莞尔,指着他笑骂道:“你呀你呀,将这商贾之道,算是玩到家了。” 他会答应吗? 他当然会答应。 之前将城外的荒地给福耀集团使用,衙门里还有不少异议。但是当福耀集团的账目出来,所有的异议都彻底消失了。 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利益的时候什么矛盾都没有了。 尤其是下面的小吏和差役,因为能额外多一笔收入,更是对瞿式耜马首是瞻。 瞿式耜赫然发现,自己在衙门里竟然如臂使指,一令之下、无有不从。 他哪里不明白,这分明是钞能力的作用。 既然如此,惠而不费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第141章 埋子 都是千年的狐狸,左梦庚也没指望光靠嘴皮子就说动大家入股合营。 唯一的办法,就是弄出实打实的东西,还是各家做不到的。 半个月后,粉丝、薯条、薯片、淀粉、罐头、添加了土豆淀粉的火腿等产品摆在了各家面前,成为了最好的说服工具。 见识到了新式作物的前景,没有一家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在瞿式耜的见证下,左梦庚与各家签订了合作协议。 各家拿出连在一起的十万亩土地,左梦庚以技术入股,成立了这个时代第一座商业经营的农场。 左梦庚将王昀从左庄里调出来,担任了农场的经理。同时将培育了西洋作物的农夫,也调过去了十来个。 各家原本在这些土地上耕作的佃户,纷纷转化成为了农场里的工人。 一切只待来年小麦收获之后,立刻投入第一批次的种植。 同时又在农场旁边的空地上,兴建了加工厂。这样一来,收获的作物可以直接进行二次加工。 实际上,对于这些作物二次加工需求量最大的,必然是后营。 这个时代的军队作战时,后勤是一个老大难问题。 原始的粮食运输消耗太大,极大地增加了成本。 而将粮食进行二次开发后,则可以避免这个问题。 张延就看中了土豆制作而成的粉丝。 这种东西晒干后无论是保存还是运输,都极为方便,根本不怕腐烂和损坏。 前线的士兵要食用的时候,拿出一把扔到热水里煮开,加点米醋、辣椒粉和食盐,就是最最简单的酸辣粉。 虽然简陋,可不比啃窝窝头、喝凉水要强的多? 张延已经主动将作坊纳入了总后大队的管理,别的先不管,开足马力生产粉丝,然后运输到京师附近的各个补给点存储起来。 ………………………… 自从得到了左梦庚的提示,韩川在整理文件的时候就留了心眼。 凡是来自于辽东和蒙古方面的奏报,他都会仔细再仔细地查看,生怕有所疏漏。 十月十五,韩川发现了一封看似寻常但颇为蹊跷的奏报。 奏报来自于锦衣卫安插在辽东军中的探子。 探子说,从九月下旬开始,对面的后金军巡查、劫掠就变得不太积极。 以往后金军的斥候基本上三天就会过来巡查一番,但是现在却变成了七天一次。 除此之外,后金还停止了对明军的袭扰,以至于战线附近一时安静下来。 如果是以往,看到这样的奏报,韩川肯定是置之不理的。 因为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天气冷了,女真人也不爱出动了。 但是现在,他得到了左梦庚的提醒,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想了想,他又翻阅了关于东蒙古一带的奏报。 果然被他找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东蒙古方面的探子报告说,今年二月时,黄台吉就曾经亲自征讨过察哈尔。 朝廷方面以为双方打了一场,林丹汗输了就没有理会。 可探子却汇报,后金和察哈尔部的争斗是一直持续的。 就在上个月,林丹汗丢掉了察哈尔和哈喇慎故地,仅剩下了河套和土默川一带的地盘。 韩川立刻找来地图,对照着哈喇慎和土默川的位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左梦庚画给他的路线图。 瞬间,冷汗就布满了韩川的额头。 他发觉,左梦庚的预测很可能要变成现实了。 不敢怠慢,韩川立刻带着相关的奏报和地图,去找了吴孟明。 吴孟明能当上都督同知,其实是靠了他爷爷吴兑的余荫。 明末北方局势日益严重,朝廷迫切需要北方的情报来源。 而吴孟明的爷爷吴兑,当初就是确保北疆安宁的大佬。 吴兑最大的政绩,就是和俺答汗、三娘子交好,令北疆数十年不动刀兵。 吴兑更是和三娘子父女相称,三娘子每次来看望他,都是直接住进军营的。 朝廷显然是希望利用吴家的这层关系,帮助锦衣卫获取北疆的情报。 只可惜,相比起吴兑,吴孟明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草包。 这货只会索贿,贪财无度,一点才能都没有。 韩川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在摆弄自己刚刚得到的一尊金佛。 不过对于韩川这个给自己送了一千多两银子的下属,吴孟明还是和颜悦色的。 “韩千户特意跑来,可是有事?” 韩川上前,把地图和奏报都摆好,才道:“都督,卑职发现了一桩怪事。倘若猜测不错,京师危矣。” 明明奏报和地图都标示的清清楚楚,可吴孟明看了半天…… 没看懂。 见他迷迷糊糊的样子,韩川只感到眼前阵阵发晕。 这样的人都能做锦衣卫的二把手,还指望锦衣卫能好的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手把手地给吴孟明介绍情况。 “辽东方面的探子汇报,鞑子人马活动变少了。卑职怀疑,鞑子这是在集合兵力,打算干一件大事。”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路。 “都督请看,假如鞑子不管宁锦,而是从哈喇慎这边绕过来,则可直达蓟镇。先前蓟镇闹了哗变,兵无战心。一旦被鞑子找到机会,很有可能破关而入。” 吴孟明看了看,眨眨眼,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的想法和韩川不一样,而是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韩千户,你的这个判断或许很有道理。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鞑子没来,怎么办?” 后金破关,这当然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假如因为锦衣卫的汇报,朝廷有了防备,那自然是大功一件,因此封爵都有可能。 可万一锦衣卫风风火火报上去了,结果后金没来,变成了虚惊一场,这个责任也没人承担的起。 这就是明末官员的普遍心态。 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不说不错,不做不错。 韩川看在眼里,只感到阵阵悲凉。 幸好他早就得了左梦庚的指点,就知道吴孟明会有此想法。 而且他也没有想过真的去提醒朝廷什么,而是借机上位罢了。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都督,事关重大,咱们既然发现了,不上报是不成的。可由咱们上报,出了差错咱们也担待不起。您看,骆都督那边……” 一玩起这个,吴孟明立马门清了,迅速露出满意的笑容。 “既如此,你径自去报给骆都督好了。” 显然,对于韩川想要把此事甩给骆养性,吴孟明是再满意不过了。 无论如何,骆养性才是锦衣卫的一把手,这种事报给他,那是正常程序。 至于骆养性怎么处理,和下面的人无关。 反正只要报上去,一旦将来出事了,责任就不在吴孟明和韩川这里。 韩川得了同意,转身就去了骆养性那边。 对于这条吴孟明的狗,骆养性自然是没有好态度的。奈何吴孟明根深蒂固,骆养性也没有什么办法。 待韩川把事情和奏报呈递上来后,骆养性只是冷冰冰地道:“知道啦,且退下吧。” 韩川乖巧,转身就走了。 待他出了职房,骆养性才露出轻蔑的笑意。 “癞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气。区区一个千户,也敢妄议朝政。绕道蒙古,偷袭蓟镇?哈哈哈,真是异想天开。” 笑完,骆养性随手就将韩川的奏报扔到了废纸堆里,全然没有当做一回事。 至于大明朝廷,完全没有任何察觉。 各方势力依旧在憋着气,努力寻找对手的破绽,打算将对手更多的人拉下马,以此来掌控朝局。 临清,后营的战备训练已经到了顶峰。 每一个士兵都打出了起码近一百发的子弹,已经能够精准地掌握手中的武器。 也就是铅弹回收容易,否则的话,就这个弹药消耗量,左梦庚就得破产。 但成果也非常喜人。 火枪阵列的一致性已经到达了巅峰,几乎不会有士兵胡乱开枪,可以确保最大的杀伤效果。 火炮大队的射击精准度也提升到了一定的水平,对于炮弹引信的掌控也更加稳妥。几乎不会发生炮弹飞到了预定地点,结果引信还没有引燃弹头内火药的情况发生。 从一支军队的角度考虑,后营已经具备了作战的素质。 当树叶开始发黄的时候,左梦庚不禁眺望北方。 清冷的北风中,他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第142章 烂到家的大明 一切都来的很突然。 就在崇祯做着圣君降世、中兴大明的美梦时,臣子们争权夺利、攻讦不休时,后金的大军好似恶虎冲进了羊圈。 腐烂的九边再也不是大明的屏障,如同青楼的大门一样,任凭进出。 恩客还会给钱,后金不但不给钱,还要命。 十月二十六,阿巴泰、阿济格偷袭龙井关,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破关而入。 与此同时,济尔哈朗和岳托攻破大安口。 裁汰兵饷的恶果在第一时间就出现了。 后金军攻至汉儿庄时,左营官李丰泽率众出城请降。 第二天,黄台吉攻克洪山口,后金三路大军全数入关。 三合屯哨卒立刻传讯示警,朝野震动。 讽刺的是,左梦庚接到军情的时间,甚至比朝廷还早了两个时辰。 由此可见,明王朝的腐朽到了何等触目惊心的程度。 面对数万后金大军破关而入的局面,崇祯方寸大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启用孙承宗负责京畿防务。 但这个想法被王在晋、温体仁、周延儒等人联合反对。 理由是孙承宗垂垂老矣,久疏战阵,不堪大用。 崇祯暂时按捺下惊惶,坐等好消息传来。 然后前线传来的消息太好了,好到整个京师都人心惶惶。 十月二十九日,最先得到警报的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第一时间率领四千骑兵回援。 十一月初一,赵率教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三屯营。没想到的是,总兵朱国彦拒不开门。 无奈,赵率教只好闷头赶往遵化,打算到了遵化一边休整,一边阻击后金。 十一月初四,赵率教部抵达遵化外围时,突遭后金军阿济格等部围攻。 赵率教战死,所部全军覆没。 第二天,遵化城陷落。 一连串的噩耗彻底打懵了大明君臣。 崇祯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召开朝会,商讨对策。 侯恂看完了纸条,扔进火堆,等纸条完全燃烧殆尽后,方才起身入朝。 朝堂上,百官云集,气氛…… 当然融洽不起来。 “诸臣误国!诸将误国!袁崇焕误朕!” 崇祯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响彻朝堂,飞溅的口水下是群臣们深深埋着的头颅。 后金大兵压境,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恐慌, 这究竟是又一次的土木堡之变,还是京师被攻破、大明国祚断绝? 崇祯足足骂了一个多时辰,结果一点回应都没有。能感受到的,唯有悲凉。 明明眼前众臣云集,可那种孤独感带来的刺痛,还是让崇祯怕了。 “传旨,召孙师回京。” 听到崇祯依旧要召回孙承宗,底下的非东林系官员全都不甘。可是面对崇祯择人欲噬的眼神,全都不禁缩起了脑袋。 本来崇祯之前透露出打压东林党的意图,让这些人非常开心,觉得可以趁机上位了。 没想到当危机爆发时,崇祯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亲近东林党的孙承宗。 这位两代帝师的名望和影响力可太大了。 一旦让其回朝,非东林一系的日子,只怕会愈发难过。 但面对危局,没人能提出解决办法之前,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可周延儒觉得,这是一个良机。 既然无法阻止孙承宗回来,那就拿东林党的其他人开刀。 想到此处,周延儒越众而出,立刻放出了杀招。 “陛下,今日之祸,盖因兵部筹备不当,防御疏忽,临敌调度混乱不堪所致。” 周延儒的出手,就像一个信号。 早有默契的兵部检讨项煜立刻跟上。 “陛下,今日东虏猖獗,只因各军废弛,目无朝廷。昔日世宗斩一丁汝夔,则诸军震悚,无不奋力死战,鞑靼强敌因此而畏惧逃遁。今日之情形,正如往昔。不施霹雳,不能激励诸军。” 可怜的兵部尚书王洽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要自己的命。 不待他进行分辨,周延儒一伙的官员蜂拥而上,众口一辞,群情振奋。仿佛不杀王洽,就不能逼退后金。 王洽本就不善言辞,面对着围攻毫无招架之功。 然而韩爌、钱龙锡等人全都沉默,没有一个人出头,任凭王洽一步一步陷入死地。 最令人担忧的就是,群臣攻讦之中,崇祯竟没有任何表示。一张脸情绪几变,目光也越来越危险。 终于,崇祯下达了判决。 “来人,将王洽打入天牢,过后严审。” “陛下……” 王洽匍匐在地,心丧若死。 大汉将军冲了上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扒了他的官服帽冠,拖死狗一样地拖了下去。 这一幕,让在场的不少官员都心寒不已。 侯恂就站在官员当中,将全部过程都仔细看了。这闹剧一般的一幕,令他的愤怒再也遏制不住。 “陛下,周延儒、项煜等辈巧舌雌黄,专司攻讦。值此危难之际,不思报国退敌,反搅乱朝政,罪不可赦。” 侯恂的出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为他和周延儒的私交很是不错,平素往来也多。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彻底撕破脸了。 其实连侯恂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受左梦庚影响日深,思维方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换做是从前的他,和王洽没有任何情谊,断不会出面。 但是从左梦庚那里得到了整体应对的思路后,再去看着朝堂上蝇营狗苟之辈,侯恂不禁心生悲哀。 这样的朝廷,好坏不分,危难时刻尚内斗不休,还有何用? 周延儒被当场点名,躲避不开,也是恼火不已。 “本官愚笨,不知侯侍郎所言何意?身为臣子,理应仗义执言,帮助陛下分辨忠奸,却不知何罪之有?” 侯恂凛凛生威,气势盈盈。 “东虏肆虐京畿,生民涂炭,国祚维艰。敢问周侍郎,可有何退敌之策?” 周延儒一拂衣袖,面色不渝。 “本官署理礼部,自有所为。战守之策,何需本官逾越?” 侯恂爆喝道:“你既不是兵部该管,又不是沙场战将,缘何妄谈奖惩之道?” 这一下就将周延儒给逼到了墙角。 你说你是礼部的官,打仗的事儿问不到你。那兵部尚书的职责问题,你为何大言不惭? 瞬间,朝堂上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对周延儒指指点点的。 当然,大多数非议的并不是他的逾矩,而是他的小人行径。 周延儒老脸通红,禁不住反问道:“侯侍郎倒是贵为兵部职守,却不知有何方略啊?” 侯恂冷哼出声,最后凝视了他一眼,转而面对崇祯。 “陛下,当务之急,首为应敌之道。” 这话令崇祯颇为振奋。 虽然刚才侯恂所言颇有为王洽开脱之意,但朝会进行到现在,面对着后金的入寇,一众官员全都如同缩头乌龟,竟拿不出丝毫办法,令他彻底失望。 现在终于有人谈及御敌之策,不管说的对不对,起码这份勇于任事的精神,崇祯都必须奖励。 “侯卿尽管畅所欲言。” 侯恂深吸一口气,理顺思路,方才开头。 “如今袁督师回师救援,路途遥远,颇费周折。然宣府、大同、山西等地援军不日即到,没有统筹,则诸军混乱,恐为东虏各个击破。” 他的话令崇祯不免惊悚,这才发觉,疏忽了什么。 之前他给袁崇焕下令,要袁崇焕火速回援。 可现如今山海关回京要道遵化已被后金攻占,袁崇焕必须从永平、玉田绕过来。 究竟能不能在后金之前赶到蓟州,谁都不敢保证。 万一袁崇焕没能抢先占据蓟州,那么就要再次择路行军。届时各路援军已至,又该听谁的? 侯恂又道:“陛下起复孙阁老,此乃良策。然孙阁老远在高阳,即使全力奔驰,赶回京师尚需时日。商讨对策、整肃诸军,更加迁延日久。彼时大局崩坏,恐难以挽回。” 侯恂先是肯定了崇祯召回孙承宗的做法。 事实上面对后金大兵压境的危局,除了孙承宗,满朝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够协调指挥好各路援军的人。 唯一的问题是,孙承宗如今在保定府高阳县的老家。 年近七十的老人家了,即使连夜奔波,赶到京师也要三日后。再和崇祯商讨策略,理顺情势和关系,没有个七、八天是不成的。 可问题是,后金会不会给大明七、八天的准备时间。 显然,根据后金的速度来看,大明不可能有这么长的缓冲时间。 崇祯听懂了,群臣也听懂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竟只能寄希望于侯恂。 第143章 侯恂的策略 “京畿俱为平原,东虏精骑奔行神速。如等孙阁老赴任,只怕大势已去。” 侯恂的分析非常详实,但也给君臣的心里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可他还有更加可怕的情况要说。 “另通州之张家湾,乃漕粮集散之地。倘若不尽快抢救,一旦被东虏攻占,则勤王诸军尽失粮草补给,反而资敌。届时形势逆转,我军便是想战也不能战了。” 左梦庚给侯恂的通气中,重点提到了通州的张家湾。 己巳之变中,后金军能够在京畿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月方去。除了抢掠到足够的物资之外,张家湾的粮草才是关键。 这件事,侯恂不提,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想到。 崇祯大惊失色,差点从御座上摔落下来。 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得之前对侯恂的些许不满。 “侯卿可有良策?” 侯恂面色肃正,语出惊人。 “为今之计,臣自请先行,赶赴通州。一则抢救粮草,以免为东虏所趁;二则为孙阁老赴任铺垫,以免孙阁老蹉跎。” 此言一出,满朝哄然。 所有人看向侯恂的目光,既像是在看傻子,也禁不住敬佩。 后金肆虐之际,不好好地躲在城里,居然自请出城参战。这完全是将自己置于险地呀。 但时局维艰之下,侯恂不畏生死,慨然出头,仅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成为群臣表率。 崇祯当真是热泪盈眶,情难自已。 不容易啊! 真的太不容易了! 朕还是有忠臣良才的啊! 不但能提出建言良策,还能不避危难,为君分忧。 崇祯竟然直接走下平台,抓住了侯恂的手。 “侯卿真乃朕之干城!正所谓国难思良将,板荡识忠臣。朕有侯卿,何愁东虏狂妄?” 侯恂慷慨陈词。 “微臣羸弱之躯,手无缚鸡之力,恨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如能为君父分解,则百死莫悔!” 崇祯感动了。 他这人就是这样。 一旦认为一个人值得信赖的时候,那么就会对此人百分之百的好。 当然了,这份信赖能够持续多久,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可现在侯恂提出的问题是实打实的,而且也只有侯恂愿意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出城任事。 崇祯也就不再吝啬和迟疑,当众宣布,加侯恂兵部尚书衔,总览京畿军政事。 先期赶赴通州,处理张家湾的漕粮,同时给孙承宗搭建指挥中枢。 在孙承宗到任之前,勤王诸军皆归侯恂指挥。 也就是说,侯恂有权调兵。 接受了任命,侯恂并没有当即谢恩,而是颇为踌躇。 崇祯心情稍好,看出他欲言又止,便道:“侯卿可有话说?” 侯恂一咬牙,觉得不能忘了道义,还是开口。 “陛下,王司马长于政务,赈灾、治水、屯田、缉盗政绩卓越,然不喑兵事。恭为兵本,实乃超擢。王司马不敢辜负圣恩,勤勤恳恳。东虏入寇以来,微臣亲见,王司马阖夜难眠,调兵遣将虽有疏漏,然罪不至死。应变非其所长,骤逢大故,方以时艰见拙。” 这话其实颇不客气,几乎是当面指责崇祯乱来。 明明人家不懂兵事,根本不能做兵部尚书。结果你看人家长的帅,然后就撵鸭子上架。 王洽是有责任,但绝对不到论死的程度。 崇祯默默听着,心底的火气又要上来了。 可侯恂刚刚才勇于任事,并提出了具体而有效的措施。他要是当场降罪,那岂不是连圣君明主的面子都不要了? 憋屈之下,崇祯却不能不有所回应。 “王洽领兵部事,进不能抵御东虏,退不能理通本部。虽罪不至死,然活罪难逃。侯卿无需多言,朕自有主张。” 然而有这句话,对侯恂来说,也就够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王洽这个兵部尚书是不可能一点不担责的。但从死罪变成活罪,结果就全然不同了。 情势紧急,侯恂不敢耽搁,领命之后当即出宫。他连家都没有回,第一时间赶赴通州。 还在路上,就写了第一份调令,令人八百里加急送出。 这份调令当然是给左梦庚的。 而且调令中特别强调,左部可便宜行事。驻扎、行军、作战诸事,都可自行做主,无须向侯恂汇报请示。 这就等于给了左梦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环境。 至于他能打成什么样、创造什么样的战绩,就全看他自己了。 通州距京师不远,侯恂当日下午就进了通州城,第一时间接管了全城军政大权。 “尔等速速派人,集中全城大小车辆,随本官前往张家湾。无论如何,明日凌晨之前,张家湾所存漕粮,必须全部运入城中。” 通州本地官员听到这个命令,全都犯起难来。 知州不得不出头,向侯恂诉苦。 “总政大人,本地运力实属有限。纵是抽调所有马车,恐怕也杯水车薪……” 侯恂不耐烦听这个,喝道:“你们衙门的车马不够就去征集大户、百姓的,本官只给你们一个半时辰。倘若征调不够的车马,本官就砍你们的脑袋。” 众位官员更加坐不住了,纷纷哀嚎。 “总政有所不知,城中大户俱都背景深厚,下官等……” 侯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同时摆出王命旗牌。 “本官得陛下特许,一切以抵御东虏为要。抗令不遵者,以通敌论处。” 这个威胁一出来,本地官员也没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征缴车辆。 高威高压之下,这些官员们全都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干劲。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征够了所需车辆。 城门口的旗杆上,挂着的两家大户脑袋告诉了全城的官民,这位新任总政大人,可是真敢杀人的。 一俟车辆足够,侯恂立刻行动,奔赴张家湾。 这里还一片祥和,货运繁忙,浑然没有半点危机意识。 侯恂一见,也不客气。不管是官储的粮草,还是商家运输的粮草,全部没收,装车送入通州城中。 谁敢有异议,杀无赦! 同时侯恂令人沿着运河传令,让南来的货船全部停在沧州,不得继续北上,以免资敌。 侯恂又传令各路援军,从即日起,接受指挥。 这一天是十一月初六,原本的历史上在这一天,崇祯会将诸路兵马的指挥权交给袁崇焕,但现在全都到了侯恂手中。 侯恂也根据各部的情况,做了相应的部署。 大同总兵驻扎顺义,掩护通州侧翼。 宣府总兵侯世禄不再去三河,免得后来又被袁崇焕半路撵回昌平,避免了来回奔波之苦。 侯恂直接让侯世禄来通州,加强通州城的防御。 原本漕粮是在张家湾,但是现在被收入了城中。侯恂不确定后金会不会因此而强攻通州,增加防御力量是必须的。 昌平则交给了尤世威负责,护卫京师北翼。 蓟辽总督刘策本来在蓟州,侯恂令其所部转向去守卫皇陵。 本来刘策就会被袁崇焕派去密云。 可怜的刘策,身为蓟辽总督,没有被袁都督调来调去,但是被侯恂调来调去。 反正原本属于他的地盘,他说了不算。 不过经过侯恂的布置,各路明军的状况好的太多了。 首先各路大军没有因为调配混乱,在路上白白消耗时间和补给,驻守坚城能够以逸待劳。 除此之外,侯恂还给各地下了死令。 一个是各路明军驻扎之地,必须保证大军粮草供应。 按照明朝的规定,行军驻扎的粮草是怎么供应的呢? 接到兵部的调令,去到一地后,当天兵部是不拨付粮草的。要到第二天,才会把军资发给该军。 如果是平时,这么做没有问题,各路大军都等的起。 可现在是战时,情势一日三变,谁也不敢保证哪支兵马什么时候就会和后金作战。 还不让军队吃饱,拿什么打仗? 而且后金骑兵来去如风,还指望兵部拨付给养,也不怕半路上被劫了。 除了命令当地提供驻军粮草之后,侯恂还严令坚壁清野。 事实上,面对外敌入侵,坚壁清野绝对是非常有效的一招。 当侵略者无法在野外获取到补给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攻城。 而攻城战不管成不成功,对进攻方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正是有了侯恂的提前到位,明军的部署变得有条理了起来,状况远比原来的历史上要好的多。 第144章 出征【FPX证明了团结的重要】 左梦庚是十一月初七接到的侯恂调令。 在同一天,三屯营陷落,总兵朱国彦兵败自杀。 这一天的朝会上,崇祯再次大发脾气,而且迁怒扩大化。 “你们锦衣卫是是干什么吃的?东虏数万大军调动,你们的探子为何没有回报?朕养你们这些废物又有何用?” 崇祯把骆养性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骆养性能有什么办法? 只好闷头忍受,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崇祯赶快将他忘了。 可是在官场上,杀人的利器永远都来自于背后。 就在骆养性煎熬的时候,站在他背后的吴孟明突然开口。 “陛下,东虏入寇一事,朝廷竟不知吗?” 这一问,可把崇祯惹毛了,劈头盖脸地训斥过来。 “混账!倘若朝廷早已获悉,焉有今日之被动?” 吴孟明并不畏惧,而是一副疑惑的样子。 “臣记得,十月初的时候,手下千户韩川曾经给臣呈递过一份军情,其中预判鞑子可能绕过辽东,从蓟门破关。臣觉着兹事体大,不敢怠慢,命韩川将这份军情研判呈递给了骆都督。” 大殿里凉风过境,所有人都闻到了血腥气。 骆养性浑身冰凉,竟忍不住回头瞪视着吴孟明。 此时的他,终于想起一个月前的事了。 那个独臂的千户,那份被他嗤之以鼻随手扔进了垃圾堆的奏报。 吴孟明…… 你阴我? 吴孟明却摆出一份公忠体国的模样,似乎只是实话实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代表着什么。 崇祯沉默了,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足足过了半晌,他才道:“召那个千户上殿。” 谁都知道,这是要当场对峙了。 骆养性浑身一软,噗通跪倒,彻底死心。 不多时,一个独臂但是挺拔的身影孤独地走上了大殿。 “臣锦衣卫千户韩川,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的目光被韩川的独臂吸引。 “为何这幅模样?” 韩川一颤,神情不堪回首。 “元年时,微臣奉命佯作羁押魏阉南下,在临清钞关码头遭遇阉党余孽冯纶伏击,血战之余,伤了一臂。” 崇祯闻言点头。 “倒是个忠义的。” 于韩川九死一生的惨事,在帝王的眼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崇祯很快问起。 “吴孟明说你于十月初,曾经奏报了一份东虏动向研判。朕问你,你是如何研判的?依据何在?” 韩川早就等着了,当即不敢怠慢,洋洋洒洒,把过程都说了一遍。 包括最后是怎么把奏报交给骆养性的。 “微臣所作所为,锦衣卫内已经归档,俱有记载。”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宣判了骆养性的死刑。 因为锦衣卫的档案摆在那里,一查就清清楚楚。谁都知道,吴孟明也好,韩川也好,绝不敢在这件事上说谎。 那么也就是说,东虏入寇这么大的事,骆养性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知情不报。 自从后金破关之后,崇祯就觉着自己的脸被打的生疼。仿佛天下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根本不是什么明君。 崇祯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最想做的,就是甩锅。 不是朕无能,而是下面臣子的错。 现在,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骆养性的罪责绝对跑不掉。 崇祯极度的愤怒下,不由得如释重负。 “来人,将这个混账拖下去,凌迟、抄家!” 崇祯发了狠,给骆养性判了最残酷的刑罚! 骆养性也觉着自己死定了,却没有想到,崇祯居然这么狠绝。 “陛下?陛下……陛下……” 曾经威风赫赫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只剩下凄惨的呼救声响彻大殿,最终又随风而逝。 成功甩掉一锅,崇祯似乎没有那么愤怒了。 在他的眼中,吴孟明又成为了得力臣子。 “从即日起,锦衣卫的差事你要好好管起来,莫要辜负朕的期望。骆养性就是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这就成了锦衣卫老大啦? 吴孟明心花怒放,连忙应承,赤胆忠心的模样,演技竟然不错。 崇祯又看向韩川。 “你也不错,胜过多少臣僚。虽少了一只手臂,但锦衣卫里不看这个。命千户韩川擢升同知,襄助吴孟明署理锦衣卫事。” 韩川更是激动难耐。 曾经的他,仅仅只是一个百户,而且是锦衣卫中的小透明。随时随地,都能被人整死。 孰料短短两年时光,竟然成为了锦衣卫的二号人物。 这一切都是谁带给自己的? 韩川叩谢圣恩的同时,心里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远在临清的左梦庚根本不知道,一个临时帮助韩川上位的主意,居然弄死了骆养性。 不过这样也好,免了日后骆养性先降李自成、再降满清的罪孽。 满清入关之后为何能够风卷残云,战无不胜? 除了强大的军力之外,骆养性这个原锦衣卫指挥使提供的情报也不容小视。 …………………………………… 自从接到后金入寇的军情后,左梦庚立刻下令,停止了全军的训练。 各部归队,军械整装,一派肃然。 上上下下都知道,即将要打仗了。 十一月初七,接到调令,左梦庚立刻命令全军集合于校场。 三千多人黑压压的一片,气氛凝重。 在外围,士兵们的家属也都来了,虽然都很安静,但是谁都清楚,大军此番一去,归来不知要少上几人。 左梦庚陪同瞿式耜、张继孟登上讲台,领取军令信物。 随后,他上前一步,站在了全军的面前。 下面,是他苦心打造了将近一年的军队。如今初见成效,规模喜人。 横平竖直的队列是那么的赏心悦目,站立如松的英姿体现了苦训的成果。 带着这样的大军去战场,是那么的令人放心。 “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我们就要出发了。去北方,去京师脚下,和肆虐我们家园的鞑子作战。鞑子凶猛,占我辽东,毁我家园,掳我亲人,杀我父兄。现在,他们不满足于辽东一地,又来窥探京师。那么将来,他们是不是也要来山东烧杀抢掠?身为男儿,身为军人,我们要不要袖手旁观,看着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妻儿,在鞑子的铁蹄下哀嚎?” 黄宗羲振臂高呼。 “奋勇杀敌,保卫家园!” 三千余将士立刻跟上,声震九霄。 “奋勇杀敌,保卫家园!” 瞿式耜和张继孟面面相觑,第一次感受到了军威之盛。 那个原本如同晚辈一般看待的少年,在他们的心目中,隐隐有些不一样了。 左梦庚的演讲还在继续。 “我从不讳言,鞑子很厉害,要不然也不会打的大明节节败退。可我更加相信,抱着保卫家园和亲人的信念,我们才更加战无不胜。这一去,也不知道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就此回不来了。甚至包括我,也可能死在战场上。但我们既然成为了军人,我们需要去顾虑这些吗?如果我们都贪生怕死的话,我们的亲人又该多么的绝望!告诉我,你们会不会为了亲人,死战不退?” 场面稍微静默了一会儿,三千将士爆发出了最大的怒吼。 “杀!杀!杀!” 军心士气可用,这让左梦庚无比满足。 “出发!” 开拨的部署早已做好,接到命令,各个大队立刻鱼贯走出军营。在亲人的目送下,步伐坚毅地踏上了北征的道路。 看着老百姓们默默地送行亲人,却没有人哭泣阻挠,也没有人显露不舍,瞿式耜和张继孟备受震撼。 “当百姓愿意送自家孩子去赴死的时候,我想,这样的军队,天下间再无敌手!” 张继孟只觉得满腔豪情无处发泄。 “那小子讲很清楚,他们去赴死,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向死而生,便是如此。明府,我想,我们的选择似乎是对的。” 瞿式耜抚摸着胡须,轻声感叹。 “忠勇不为君王,征战不为功名。牺牲只为百姓,慷慨只为天下。原来,一支军队……也能做到这样啊!” 第145章 最惨的人 军营外,看着迤逦北行的大军,留守的周游颇为不甘,也有不解。 “此去京畿,危机重重。即便全军出征,恐怕也力有未逮。你为何还要留下两百士兵?” 左梦庚幽幽地看着周围,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信不信,就在这附近,一定有徐雅晴的眼线。” 周游不免惊悚。 “你是说……” 左梦庚缓缓摇头,目光凝重。 “徐雅晴没道理平白无故跑去登州,至于她到底要做什么,我至今还没有猜透。可思来想去,我这么一只大老虎蹲在旁边,无论如何她也不敢轻动。总要给她机会嘛,让她看到希望,她才会暴露目的。” 周游明白了。 左梦庚主动请求去京畿参战,一方面是要借助后金锻炼军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他不离开山东,徐雅晴必然会顾虑重重,不敢轻动。 但徐雅晴这种人,一旦潜伏起来,那就不可能找的到她。 只有让她自己跳出来,才有机会消灭。 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周游,左梦庚又吩咐道:“瞿明府和张兵宪那边,一定要留人,两边必须时常保持联络。还有庄子和军营这边,不许出、不许进,如果有人窥探,直接杀了就是。庄子上再抽调一批人出来,增强护卫。” 左梦庚在注重练兵的同时,也没有忽视民兵的作用。 因此左庄上的农夫、工人,在日常的劳作之余,也都要接受军事训练。 最起码这些人已经掌握了基本的队列、射击、刺杀技术,而且也能达到听从号令的程度。 这才是左梦庚放心只留下两百正兵的原因。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左梦庚策马扬鞭,追上大军,全部心思也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大战上。 后营一路北上,打的是临清协的旗号。 只因整个营的规模太大,如果还是打后营的旗号,人家一看你一个营这么多人,很容易惹麻烦。 而打着临清协的旗号,那就没有关系了。 大军借助各家的船队,走运河一路北上,前半程非常轻松。到了沧州,漕运中断,大军改走陆路。 在这里,左梦庚突然下令,大军转向。 舍弃了正常的沧州——兴济——青县——静海——天津——武清——香河线路,而是改走景和镇,绕过大城以西,贴着三角淀,深夜穿过杨村外围,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宝坻以南的大良镇一带。 如今情报司和侦察大队的人早已遍布京畿,在大军一路行来时,完成了战场遮蔽,才使得后营顺利到达安置点。 也就是说,在如今的京畿战场上,后金自以为他们开了全图。殊不知,还有这么一支军队始终藏在迷雾中。 当然了,一个营的明军,后金也未必看的上。 因为这条行军路线,后营到达大良镇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十三。 甫一进入大良镇,左梦庚就下令隔断内外,封锁消息,结果却闹出了风波。 “千座,有个书生不听军令,非要出镇。您看,是不是执行军令?” 书生? 什么样的书生能够不畏大军,还要一意孤行呢? 左梦庚赶到事发地点,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弱书生,正在鼓噪。 “真是岂有此理?告知尔等,本官可是接到朝廷委任,须赴京任职。尔等阻挠行止,意欲何为?” 士兵们怎会理他,只是刺刀逼住。 不过看的出来,此人如果真的硬闯,士兵们可是会动手的。 左梦庚走的近了,拱手为礼。 “在下乃本地主将,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见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将领,那书生怫然不悦,一甩袖子,神情颇为高傲。 “本官侯恪,恭为南京国子监祭酒。你这小将,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拦阻通行?” 一听此人自报家门,左梦庚哈哈大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若朴公当面。” 对方一愣,不知道他的亲近何来。 “你是……” 左梦庚亲切地道:“晚辈临清左梦庚,年前曾聆听若谷公训诲。” 侯恪恍然,也不禁高兴起来。 “啊,你便是左梦庚?早听家兄提及过你,不想今日在此遇上。” 原来这侯恪就是侯恂的弟弟,著名侯氏三杰之一。 左梦庚问过才知道,侯恪本在南京担任国子监祭酒。不久前接到调令,赴京师国子监任职。 结果顺着运河北上,到了沧州走不通,侯恪也只好改走陆路。 得知后金肆虐遵化等地,侯恪不敢往北走,于是折返向西,打算经过香河去京师,结果正好和左梦庚撞上。 寒暄完毕,侯恪还是道:“既然是你领兵,那就好办了。速速让他们放行,不得耽搁我去京师。” 左梦庚哭笑不得,忙拦住。 “哎哟我的若朴公,正打仗呢,您怎敢到处乱跑?您还不知,东虏已抵蓟州城下了?蓟州到此地不过两百余里,骑兵瞬息可至。这您要是在半路上遇到了鞑子,我可怎么跟若谷公交待?” 后营行军的路上,军情流水一样不停送来,所以对整个战场的态势,左梦庚了如指掌。 还是和历史上一样。 后金打下遵化和三屯营后,略作休整。结果给了袁崇焕时间,让他在十一月初十赶到了蓟州布防。 从遵化去京师,必须要通过蓟州。 于是十二日黄台吉从遵化西进,逼近蓟州,并在蓟州不远的马伸桥和袁崇焕的辽兵小打了一场。 如果不出意外,就在今天,后金潜越蓟州,绕过了袁崇焕,直扑京师。 这种情况下,左梦庚怎么敢让侯恪一个文弱书生独自赶路? 听闻他的述说,侯恪顿足不已。 “这可如何是好?国子监令我十五日必须赶到京师的。” 左梦庚劝道:“如今兵荒马乱的,谁还顾得上这个?不如晚辈送您去通州,若谷公就在那里。届时您相机行事,想去京师也容易些。” 左梦庚是必须要去一趟通州的。 除了向侯恂报到外,还要了解一下上头的意思,这样才能有行动的方略。 听到侯恂在通州,侯恪大喜过望,立刻催促左梦庚出发。 战时,左梦庚也没办法照顾侯恪的身体了。将他扔到了马上,一路奔驰,赶赴通州。 一百多里路,左梦庚只带了左荣、左华随行。几人轻骑快马,只用了大半天就赶到通州,却把侯恪差点颠簸的散架了。 到了城下,却见纷扰。 一个年轻人正在跟卫兵推搡,喝骂连连。 “混账,快放我进去。耽搁大事,尔等罪无可赦!” 奈何卫兵只是不听,甚至将他推了个跟头。 “阁老有令,闲杂人等不许进城。快滚,否则将你当作鞑子哨探砍了。” 左梦庚上前,正好看的清楚。 “咦,耿兄,你缘何在此?” 不是别人,正是耿章光。 九月时,他代表耿家和左梦庚签了合作协议,然后去了山西请示父亲。从那以后,左梦庚就没见过他了。 没想到却在通州城下见了他。 只不过此时的耿章光全然没有了贵公子的气度,破衣烂衫十分狼狈,神情之中更是惶急之色。 一抬头,看到是左梦庚,这家伙竟然直接跳起,迅捷的如同猎豹。 “左兄,救命!” 左梦庚从马上跳下来,安抚道:“出了什么事,莫要着急,慢慢说。” 耿章光怎能不急,说话连珠炮一般。 “左兄,家父危矣!” 原来耿章光的父亲山西巡抚耿如杞,上个月末接到了朝廷的勤王诏书,不敢怠慢,立刻和总兵张鸿功起五千精兵支援。 也就是和宣府、大同的援兵前后脚,山西兵也到了京畿。 可这个时候,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了。 “家父领兵在后,张总戎领兵在前,原本要赶赴京师。半路上接到兵部调令,让来通州。家父不敢怠慢,立刻掉头。孰料走到一半,又接到调令,让去昌平。今日上午,大军才刚刚在昌平住脚,可兵部又发来调令,让去良乡。可怜五千大军,连续三日,奔波百里,水米未进,早已支撑不住。张总戎已然要弹压不住,哗变近在眼前。一旦兵变,诸般祸端尽归于家父,如之奈何?” 左梦庚听了,也不禁勃然色变。 他知道,己巳之变最大的倒霉蛋就要诞生了。 第146章 幕后黑手 崇祯即位之初,名望之高,恐怕历代帝王都难出其右。 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中兴之主看待,尤其是剪除阉党一事,更是令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拥护。 虽然后来的金瓶抽签以及打压东林党的做法,看似胡闹,但也没有削减朝廷上下对崇祯的信心。 毕竟帝王平衡朝堂的做法,大家都司空见惯,并不奇怪。 直到什么时候开始,崇祯和大臣之间离心离德的呢? 就是从耿如杞被坑开始的。 崇祯年间悲情的臣子不在少数,更有为后世歌功颂德如卢象升、孙传庭等。 但要说最最冤枉的,一定是耿如杞。 十月末,身为山西巡抚的耿如杞接到朝廷勤王命令,他一点都没有耽搁,立刻召集人马急匆匆出发。 山西那么远,他都和宣府、大同的兵马前后脚到的。 耿如杞忠君爱国之心,足见其诚。 按理说,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理应被善待才对。 结果呢,耿如杞被坑的生活不能自理。 山西兵连续三天被调动了三个地方,通州在京师以东,昌平在京师以北,良乡在京师西南。 纯步兵军队不说别的,即使这个行军速度,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能做到的。 最过分的是什么呢? 还不给饭吃。 耿如杞所部来的匆忙,一点粮草都没有携带。 本来想着到了汛地(驻地),安稳之后,由兵部拨付粮草补给。 结果呢,兵部不但没给粮,给的却是再次调动的命令。 到了第三天,耿部到了良乡境内,麾下士卒忍无可忍,当场哗变,大肆劫掠。随后士卒生怕被追责,干脆一逃了之。 一部分混迹山野,当了盗匪;还有一部分加入农民军,为祸更甚。 因为此事,耿如杞被追责,逮捕入狱,崇祯四年的时候更是被斩首示众。 明明是朝廷的问题,结果却让耿如杞背了锅。 臣子们看在眼里,怎么能不心寒? 事实上,即使是把哗变的问题归咎于山西兵,跟耿如杞的关系也不大。 因为哗变的是总兵张鸿功的麾下,并非耿如杞亲率士卒。 史书记载,耿部一直到最后都行止如常,并未有任何哗变之举。 耿如杞和张鸿功虽然统归为山西勤王兵马,但两部是先后到的,把张鸿功所部哗变的责任一股脑推给耿如杞,并且对忠心耿耿的臣子处于极刑,不得不说,崇祯在甩锅一事上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唯独令左梦庚没想到的是,耿章光和历史上不一样,此时就在耿如杞军中,实地见到了情况,并且跑来找孙承宗求救。 奈何耿章光没名没分,普通士子一个,守门的士卒怎么可能让他进城? 这要不是遇到了左梦庚,只怕耿如杞的悲剧还要重演。 事关重大,左梦庚也不敢耽搁,忙对耿章光道:“耿兄且随我来。” 耿章光进不去的城,左梦庚却畅通无阻。 因为他是前来应卯的武将,有通关文书。跟着他,耿章光终于进了通州城。 众人赶到帅府,这里早已护卫重重,重兵云集。 左梦庚让侯恪、耿章光稍候,独自一人进了里面。 此时帅帐里将校汇聚,气氛凝重。 左梦庚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将校中一人更是瞠目结舌,险些叫出声来。 正是左梦庚的老爹左良玉。 虽然是保定都司,但左良玉并没有跟随保定总兵曹鸣雷行动,而是始终扈从大佬。 就是此时帅帐正中端坐的老人,凝视着健步进来的左梦庚。 左梦庚无法,只好依军礼拜上。 “临清协后营千总左梦庚,依令前来,拜见阁老,拜见总政。” 端坐的威严老者,自然是孙承宗了。 听他言语,不禁怒哼道:“你部既从临清来,缘何这般迟缓?” 左梦庚早有应对。 “阁老有所不知,如今漕运断阻,我营徒步北上,故耽搁了些许时日。”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孙承宗颜色稍霁。 侯恂这时才道:“阁老猜猜此子什么来头?” 孙承宗问道:“若谷可有教我?” 侯恂哈哈大笑。 “此正是左昆山之子也。” “哦?” 一听说是左良玉的儿子,孙承宗不禁露出笑脸,看向左梦庚的目光里细细打量。 “不错不错。昆山悍勇,这小家伙也是不凡。” 在座将校听了,不禁多看了几眼左梦庚。 大家到了这里,前前后后不知道被孙承宗骂了多少。而这个少年,竟然入了孙阁老的法眼。 左良玉站出来,为儿子分解。 “犬子初经沙场,正需要阁老调教。” 这是在隐晦地表达,我儿子是战场小白,大佬你要心里有数,可不能送他去死。 孙承宗对左良玉是真的好。 “昆山放心,老夫自有安排。” 接下来,就是孙承宗的军务安排。 在座的总兵、参将一大堆,左梦庚区区一个千总,自然没有牌面。就躲在后面,静静听着。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各路将校才纷纷离去。 左良玉也领了看顾城防的差事,没来得及和左梦庚说上一句话,不得不离开了。 眼见着帐内事毕,左梦庚这才上前。 “阁老,总政,末将有要事禀报。” 当左梦庚把耿如杞的事情一说,孙承宗当场拍了桌子。 “申用懋,匹夫!” 左梦庚不明所以,侯恂为他解惑。 “如今兵部尚书,就是申用懋。此人乃阉党余孽,不成想竟全然不顾大局,行此人神共愤之恶事。” 左梦庚恍然大悟,诸多谜团瞬间明朗。 关于耿如杞被坑一事,后世众说纷纭。 有归咎于袁崇焕,有归咎于孙承宗。 因为这二位正是整个京畿防御的总指挥,表面看来确实拥有调动耿如杞部的权力。 但仔细想想,便知道不可能。 耿如杞和袁崇焕私交不错,袁崇焕没道理去坑他。 而耿如杞和孙承宗同为东林亲近一脉,后者也没有道理这么做。 那么唯一能干出这种事的,就只有刚刚接任兵部尚书的申用懋。 史料中寥寥几笔提到的阉党余孽,估计就是这货。 而且几乎可以确定,申用懋就是故意的。 再联想到后面王永光、薛国观等人对袁崇焕的攻击,明显是阉党余孽将己巳之变当成了反攻倒算的机会。 为此竟致国家和百姓于不顾,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举。 “眼下耿中丞之子已到了帐外,该部如何,还需要阁老和总政定夺。” 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对侯恂说的。 “末将前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若朴公,如今也在帐外。” 听说侯恪居然也来了,侯恂高兴万分,忙命人去请。 不多时,耿章光一马当先冲进了帐里,二话不说,噗通跪倒在了孙承宗和侯恂面前。 “阁老,若谷公,还请救救家父。” 侯恂也是不忍,走过来亲自搀扶。 “莫要慌乱,如今阁老主政,毕不致令尊蒙冤。” 有了这话,耿章光总算稍微安稳了些,一边爬起来一边抹泪。 可怜的家伙,这一次实在是被吓到了。 随后侯恪过来和孙承宗、侯恂寒暄,众人开始思考,如何挽救耿如杞。 “家父此刻估计已经动身,最迟明日能够赶到良乡。倘若再无粮草接济,只怕哗变不可避免。” 耿章光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蹙眉,发觉事情不太好办了。 如果耿如杞部还在昌平,孙承宗大可一道命令过去,让当地放粮接济。但既然已经出发,此时再传令过去,只怕未必赶得上。 一旦耿如杞部到了良乡还没有粮草补给,大军哗变怕是成为定局。 孰料提到良乡,侯恪先惊了。 “哎哟,我那学生正在良乡,岂不是要身陷险境?” 听他说了,大家才知道,原来此时的良乡知县党还醇,就是侯恪的学生。 不过得知此事,左梦庚总觉得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第147章 应对 “当务之急,是解救耿中丞的危难。” 侯恂没想那么多,单纯就是觉着,不能让耿如杞倒霉。 这个天下,不该让好人蒙冤。 耿章光感激涕零,热泪盈眶。 “有若谷公出面,家父必能化险为夷。大恩大德,我耿氏阖族难报。” 耿家也只有耿如杞这么一个撑门面的。 一旦耿如杞倒了,耿家必然衰落。 孙承宗已经有了主意。 “此时派人追去,已经没有用了。即使耿巡抚停下来,可是无粮,饿肚子的兵丁还是要作乱。” 耿如杞部目前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被调来调去,而是没有粮草。 五千大军三天没有吃饭了,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根本支撑不住。 问题是,粮草何来? 一时间,大家不禁都陷入了难处。 通州这边倒是有粮,可距离太远,援救不及。 孙承宗背后的文士,却提到了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恩公,粮草之事暂且不提。如今通州发一令,兵部改一令,则各部无绪,不知该何处置,才是大患。” 众人不禁悚然,均觉危险。 孙承宗离开京师时,崇祯是将京畿防务全权委托给了他的。结果这边还没有和各部明军通气,兵部的乱命就连连不绝。 如果此事不解决,就等于整个京畿防务有了两个指挥中枢,不乱才怪。 耿如杞部该如何办,孙承宗还没有头绪,但这个问题,老而弥辣的他立刻就做出了应对。 “立刻传檄各军,今后只遵本官号令。另传文兵部,不得对京师之外的军务插手。” 他是孙承宗,他有个这个底气说这话,兵部还得认。 要不然官司打到崇祯那儿,兵部也吃不了兜着走。 为何后来时局日渐艰难,崇祯左支右绌,都不愿意重新起复孙承宗呢。 别的官员,干的不好,他杀起头来毫不犹豫。可面对孙承宗,即使他是崇祯,也不得不收敛脾气。 因为孙承宗是实打实的帝师,还是两代帝师。 崇祯要是真的将屠刀举到自己的老师头上,那真的就彻底失去人望了。 偏偏孙承宗的所言所为,又全都是崇祯不喜欢的。 思来想去,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耿章光坐在一旁,耳听着孙承宗、侯恂解决别的事端干脆利索,却对耿如杞的事讳莫如深,也知晓此事难如登天。 一想到父亲可能就此遭难,不禁垂泪连连。 大家看在眼中,感同身受,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天将黑时,帐外一阵喧闹,随即有卫兵进来禀报。 “禀阁老,有临清协左千总部下前来,说有要事呈递。” 听到居然是自己的人,左梦庚不禁紧张。 孙承宗看了他一眼,道:“让人进来说。” 不一会儿,脚步声冲进来,居然是左富亲至。 “千总,刚刚得到消息,东虏未在蓟州城外多加驻留,于傍晚时分从城旁绕过,已经直奔通州而来。” 此言一出,当真是惊雷席卷,人人变色。 袁崇焕赶到蓟州时,大家都稍微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能够挡住后金的兵锋。 可仅仅一天不到,后金居然对蓟州城视而不见,绕开后直取京师来了。 孙承宗大怒不已,连连咆哮。 “袁自如在干什么?不知这是取死之道吗?” 后金绕过辽西,取道蓟门入寇,已经令天下人对夸口五年平辽的袁崇焕不满了。 假如他在蓟州挡住了后金,令京师不致临危,尚有转圜余地。可现在后金毫发无伤冲过了蓟州,京师震动,袁崇焕便死定了。 可愤怒是没用的,事已至此,接下来的应对才更加重要。 侯恂还算是冷静。 “如今张家湾之粮草早已运进城中,此地又重兵云集,倒不虞有失。可京师近在咫尺,该当如何?” 通州现有人马,自保有余,甭想支援京师。可如果京师被攻破,那万事皆休,保住通州也没有意义了。 一时间,众人愁云惨淡,竟完全失去了方寸。 谁也没有注意到,左梦庚一直在沉思。 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良乡县令党还醇。 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知道这么个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左梦庚终于把记忆联系起来了。 按照史料,良乡县令党还醇是在十二月一日后金攻城后殉国的。 那么也就是说,后金军在冲破了袁崇焕的阻碍后,最终是去了良乡。 这期间,在京师城下和几路援军大战几场,最终没能破城,然后西向良乡、固安一带劫掠。 “地图。” 左梦庚的喝声弄的大家一愣,但左荣和左华可没有迟钝,而是第一时间将地图拿了出来。 “这……” “这是什么?” 当后营的地图拿出来后,在场的人全都傻眼了。 谁都没有见过细致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图,不但各处地名标注的清清楚楚,山川水脉更是如临其境。 左梦庚无暇给他们介绍这专业的军事地图妙处,而是在上面很快找到了良乡所在。 边查看的时候边问道:“东虏劫掠的百姓、粮草、财宝囤积在何处?” 后金大军不可能带着战利品到处跑,那么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有个存储中心。 这等事左富张口就来。 “在遵化。” 甚至都没用左梦庚追问,他就说出了更加详细的情报。 “东虏在遵化留甲兵五百、无甲兵三百,由参将英俄尔岱、游击李思忠、生员范文程统帅。” 众人惊叹于后营的情报能力,左梦庚却愣住了。 “你说,谁在守卫遵化城?” 左富不明所以。 “是个参将,叫英俄尔岱。” 左梦庚摇摇头,但也不用左富回答了,而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李思忠……范文程……呵呵……呵呵……” 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两个名字没有什么感觉,可继承了历史记忆的他,实在太明白这两人的可恶之处了。 不说别的,单单就是这两个人,也值得谋划一番。 左梦庚豁然转头,看向耿章光。 “耿兄,我有办法可以解救令尊。但是,令尊必须冒点险,同时答应我一个条件。” 耿章光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了左梦庚的衣袖。 “左兄,倘若此番能够救得家父,从今以后,耿家上下,惟左兄马首是瞻。” 左梦庚并不在意这个,而是又转向孙承宗和侯恂。 “阁老,总政,本次京畿防务,咱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孙承宗和侯恂面面相觑,没想到被一个小儿辈给上课了。 孙承宗还未如何,但侯恂却知晓左梦庚之能。 “那你说说,咱们有何误区?” 左梦庚的手在地图上来回划拉。 “此番我军虽为内线防御,但却忽略了东虏的目的。东虏是想强攻京师吗?” 众人思量一番,不禁纷纷摇头。 后金此番入寇的兵力,事到如今已经差不多摸清了。 总共也就五、六万人,而喀喇沁蒙古部又已经回去了。 这么点人马,后金就算是再能打,也不可能攻下京师。一旦后金猛攻京师,那明军各部就会拼命。 太多的损失,后金根本承受不起。 “东虏此番入寇,一为震慑,二为劫掠。震慑之目的,如今已经达成。但劫掠之贪婪,只怕目前还不能满足东虏胃口。” 众人静静听着,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日月的感受。 以往大家总是想着,后金会迫近京师,会威胁皇帝安危、帝国根基。却没有好好想过,后金有没有这个能力。 现在有了不一样的思路,那么应对的策略也就可以不同。 “京师,东虏肯定还是会去打的。不过有袁督师在,还有各路勤王兵马,东虏是一定攻不破的。既然如此,我部也就没有必要考虑此事。” 左梦庚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手掌重重拍在地图上。 “咱们相比起袁督师,自成一路。既不用管京师安危,就没有必要被东虏牵着鼻子走。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 虽然崇祯起复孙承宗,要其担负的职责就是京畿防务。但很显然,孙承宗暂时无所事事。 保卫京师内部安全的,是驻扎在京师内的明军。 这部分人马必然是要直接听命于皇帝或者兵部的,总不能还特意跑到通州来,询问孙承宗的意见吧? 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更何况后金兵临城下时,城里的人想出也出不来了。 内外隔绝,孙承宗这个京畿防务大臣,也就只能顾城外的事务了。 可城外的野战部队,依旧不是孙承宗可以指挥的。 这是人家袁崇焕的职责。 届时在京师城下和后金血战的,也一定是袁崇焕和各路援军。 那孙承宗这里就无所事事了吗? 左梦庚觉着,这是一个机会。 第148章 一举两得【求月票】 面对后金入寇,大明君臣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守、守、守。 后金打到哪儿,那就守到哪儿。 可左梦庚接受的军事教育里,明确地告诉了他。 在战场上,绝对不能被你的敌人牵着鼻子走。 虽然此时的明军并不具备和后金野战的能力,而且后金没有守土的牵扯,机动性更好。 但一直被动防守,任凭后金想打哪儿就打哪儿,这仗不输才怪。 左梦庚发觉,目前朝野上下对于后金此番入侵的目的,认知的似乎不够明白和深刻。 “东虏入寇,只为劫掠。人口、物资、财宝,这些都将化为东虏的血食,丰养其筋骨。既然如此,咱们便不能令其如意。” 左梦庚说出了他的想法。 孙承宗好奇地看着他,很想知道左良玉的这个儿子是怎么教的。 “你欲如何?” 这是听进去了。 这让左梦庚颇为振奋,忙道:“阁老,东虏毕竟人少。劫掠而来的东西,不可能随行携带,而是都集中于遵化。可遵化只有八百兵,一旦筹措得力,旦夕可下。只要拿下了遵化,东虏所获化为乌有,又被截断归程退路,必然要退兵。” 孙承宗看着地图,虽然承认左梦庚说的有道理,但却不看好这个策划。 “你也说了,东虏俱为骑兵,一旦获悉遵化危急,星夜回援,岂不是要致我大军于险境?” 这一仗明军最憋屈的,就是速度不如后金。 这也是明军不敢擅自行动的原因,很容易被突袭而来的后金消灭于野外。 左梦庚却道:“倘若大军强攻遵化,必有此患。然末将职部不过千余人马,可行偷袭之举。” 这话一出来,在座的人全都惊了。 这少年是疯了吗? 居然想用一千多人去偷袭八百鞑子驻守的坚城? 按照以往的经验,明军碰上鞑子,非得五倍以上才能僵持。这几乎是一比一的兵力对比,还要攻城,怕不是在做梦吧? “少年人异想天开,视打仗如儿戏。” 孙承宗有点要发火了,觉得左梦庚是在消遣他。 侯恂赶忙做了和事佬。 “阁老,下官在临清处置钞关之变时,和这小子多有交集。冯纶之祸能快速平定,多亏此子。他的能力还是有的,不妨听他细细道来。” 左梦庚感激不已,赶紧道:“阁老,我部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这样目标不明显,行动起来也方便。鞑子在各地都有探子,我大军一旦轻动,立刻就会被鞑子获悉。但我部这么点人,只要注意行动,穿州过府奔袭遵化,还是很有把握的。即使被鞑子发现了围剿,我部也可以进入山林,尽可和鞑子周旋一二。总之,此举看似凶险,实则无碍。” 大军有大军的好处,小股有小股的妙用。 后世我八路军经常化整为零,把日军戏弄的团团转。左梦庚的想法,不过是效仿罢了。 孙承宗余怒未消。 “即便如此,你部仅仅千人,岂是遵化鞑子的对手?” 左梦庚没有说他一定能够攻下遵化,而是动用了话术。 “阁老明鉴,打遵化未必一定要将遵化攻下来。当然,能打下来固然大喜。打不下来,让鞑子知道后方不稳,不得不退兵回援,也是一胜。” “咦?” 这一下孙承宗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了,现在上上下下都在苦思怎么抵挡后金的进攻,拿出的办法也不过是在各地驻扎防守。 却从没有人想过,到后金的屁股后面,给他们来一下。 按左梦庚所说,遵化是后金劫掠物资的存储点,必然无比重要。 除此之外,遵化还是后金退回塞外的必经之路,绝对不容有失。否则的话,一旦被明军堵在关内,那胜负可就难料了。 也就是说,只要遵化遭到攻击,后金必然会全速回援。 想通了这些,孙承宗再看向左梦庚时,也不禁被这个少年所惊艳。 少年人勇于任事,更不惧艰辛,殊为难得。 起了爱才之心,孙承宗不禁也为左梦庚多加考虑。 “那我问你,倘若你部真的攻打遵化,鞑子回援太快,你们能安全退走呢?” 左梦庚呵呵一笑,反而指向一旁悲观中的耿章光。 “这就需要耿中丞帮忙了。” 大家都有些迷糊,不明白和危在旦夕的耿如杞有什么关系。 左梦庚进入佳境,说起战局理解来,无比顺畅。 “不出意外,明日鞑子便能到达通州城下。此城坚固,鞑子没有攻克的可能。那么鞑子必然会西去京师,看看有没有机会。不过袁督师一定能够及时赶到,鞑子也就没有攻破京师的可能。阁老,总政,您二位想想,鞑子一路从蓟州奔来,通州攻不下,京师攻不下,连战之后,军需物资还能充足吗?为了获取补给,鞑子能怎么做?” 左梦庚在地图上,点到了良乡、固安等处。 “鞑子必然会西向去劫掠此二地。” 在座的军务本事都不差,他一说,就全都明白了。 此刻京畿的局势已经一目了然。 后金一旦打到京师城下,又不能破城的话,只能向南、向西攻击。 为何不能向北、向东呢? 向东是通州,鞑子攻不下来。 向北是昌平、顺义,同样都有大军驻守,鞑子也攻不下来。 可一旦鞑子向西面的良乡而去…… “单靠良乡一城,必不能阻敌。可最迟明日,耿中丞所部就要赶到良乡。假使令耿中丞所部入良乡城,就地防守。有五千精兵助阵,良乡必然万无一失。” 左梦庚提出了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那就是利用明日赶到良乡的耿如杞所部,协助良乡本土防御。 后金要是还和原来的历史一样,十二月一日攻到良乡,那么多了这五千精锐的山西兵,后金还能破城吗? 原来的历史上,良乡是怎么被攻破的呢? 听闻后金攻来,城里的人跑了大半。县令党还醇守土有责,没法跑,只好强行守城。 手头又没有兵,只靠乡勇,当然就守不住了。 如果有耿如杞所部支援,那良乡绝对能够保住。 左梦庚的手在良乡和遵化之间比划了一下。 “两地相距四百余里,以鞑子骑兵之速,全力奔驰也需要两昼夜才能回援。有这个时间,末将足以从容撤退。倘若耿中丞和党县令能够在良乡城下多加迟滞和拖延,那末将这边将更有余裕。” 左梦庚图穷匕见,就是打算用良乡来拖住后金大军,为自己攻遵化争取时间。 而这,也是战场上明朝方面唯一的机会。 众人看着地图,细细思量,发现这个策略的可行性还真的挺高的。 唯一所虑之处…… 孙承宗背后那文士再次开口。 “可耿中丞所部已经断粮三日,明日到达良乡,当地可能支援粮草?” 这个情况让大家的面色再次一黑。 良乡小城,供养五千大军,只怕难度不小。 耿章光原以为父亲能够脱难,此事一见大家的模样,就知道困境并没有解除。悲从中来,不禁再次大哭。 左梦庚制止了他,目光灼灼地道:“耿兄,假如小弟我能给令尊提供粮草,令尊可否能回以保证?” 耿章光一个激灵,忙拽住了左梦庚衣袖。 “左兄当真能施以援手?” 他很快清醒过来,甚至都不需要请示耿如杞,当场就拍了胸脯。 “左兄大恩,鄙父子结草衔环,无以为报。左兄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 要到了保证,左梦庚再无顾虑。 “好,既如此,那我部攻取遵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对大家笑道:“我部前来之时,便想到粮草或有不顺,因此早于各地,多有储备。在安次以北的大兴一带,就存有足够五千大军十日消耗的粮草。” 一群人火速趴到地图上,很快找到了大兴所在。 结果发现,如果耿章光要回去找耿如杞,恰好要路过大兴。而从大兴去良乡,不过百里而已。 此时出发,甚至能赶在耿如杞之前,先一步到达良乡。 一听到父亲那里能得到粮草了,耿章光真是奈何桥边重回了人间,惊喜的都要脱力了。 二话不说,当场就跪下给左梦庚磕头。 “左兄,从今以后,兄弟惟你马首是瞻,鞍前马后,生死效命。” 左梦庚忙把他拉起来。 “耿兄,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且安静,待我把谋略呈禀阁老、总政定夺。” 耿章光这才想起来,此事能不能成,还需要孙承宗和侯恂点头。 第149章 人渣 “我部要想顺利潜越到遵化一带,还需要阁老和总政这边配合演一演戏。” 听到左梦庚把两位大佬都算计进去了,孙承宗和侯恂不免笑了起来。 “你说吧,如果有道理,老夫自当支持。” 有了孙承宗的保证,左梦庚终于放下心来。 “东虏在京畿各地,必有哨探,而我部要想不打草惊蛇,还需阁老和总政这边,给予东虏一些压力,让他们无暇他顾。” 他的手在玉田和丰润两地点了点,道:“我军要想去遵化,必须要从这中间穿过。还请阁老令天津之我军做出佯动攻势,帮忙吸引一下东虏目光。当然,如果京师战起时,阁老能令通州之我军向三河佯攻,再好不过。” 左梦庚的策略,说白了就是让孙承宗为他制造一场战术欺骗。 表面上让后金方面以为,明军是要攻打三河、丰润和玉田,实际上并不是真打,只是为了掩护后营躲过后金的眼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遵化。 当然了,指望明军真的去进攻,别说左梦庚了,孙承宗都不敢。 但演戏嘛,明军还是能动一动的。 至此,左梦庚的整个计划露出了全貌。 利用耿如杞和良乡县城拖住后金主力,孙承宗指挥各部明军佯攻欺骗,他率部偷袭遵化。 不管能不能打下遵化,后金必定震动,绝对要回师。 因为后金也没法确认,进攻遵化的明军到底有多少。 要是真的被明军大部队把遵化给占领了,那后金连回老家都做不到了。 众人围绕着地图,思考着左梦庚的计划,全都不禁被这个年轻人的大胆和谋略所折服。 在这个人人都想着保命、防御的时候,这个少年竟然拿出了进攻计划,而且成功性还很高。 虽然他自己会陷入险地,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后营人少,随便往山里一跑,后金也没有什么办法。 面对游击战,甭说后金了,几百年后的日军、美军都焦头烂额。 孙承宗迅速想清楚了利弊,当场下了决断。 “老夫便陪你演一场。” 左梦庚诚心拜服。 “有阁老鼎力支持,末将成功的把握更大了几分。” 孙承宗关心地问道:“你部何日能够到达遵化?何日能够攻城?” 左梦庚道:“鞑子攻打良乡之日,就是我部攻城之时。” 孙承宗不得不提醒道:“良乡距遵化四百多里,你部如何能够获悉战况?” 左梦庚傲然道:“末将自有消息渠道。” 孙承宗一愣,心底震动,发觉这少年似乎太深谋远虑了一些。 他还未如何,他后面的那个文士却很激动。 “阁老,学生深慕左千座之才,想要亲随观战,还请阁老允许。” 孙承宗大是奇异。 “止生也觉着此番能成?” 那文士叹道:“如今人人怯懦,畏敌如虎。有一将敢战,殊为难得。便是这份豪气,学生才看到胜利之望。” 孙承宗何尝不知道这些,点点头,道:“那你便去吧。” 那文士走到左梦庚面前,拱手为礼,笑容颇为和蔼。 “左千总,还请照顾一二。” 左梦庚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既然深得孙承宗信重,必然不凡。 “先生客气。战阵凶危,请恕末将无法宽待。” 那文士很是傲气。 “鄙人久经沙场,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左千座照常行事,鄙人不敢打扰。” 左梦庚从纷乱的战局中找到了机会,也取得了孙承宗的支持,不敢怠慢,当即提出告辞。 侯恂、侯恪亲自送到帐外。 耿章光紧紧随着左梦庚,都不知道如何感激是好了。 “愚兄也要即刻启程,左兄还有何吩咐?” 左梦庚想了想,对耿章光道:“请转告令尊,守城虽然凶险,但左右不过几日。以山西兵之精锐,加上良乡之坚固,东虏一旦得闻遵化有故,必定退兵。因此这一战看似凶险,实则无恙。” 这是让耿章光坚定耿如杞的决心。 万一耿如杞觉着良乡孤城,心生畏惧跑了,左梦庚的计划也就难以实现。 耿章光重重点头,把此事记下了。 左梦庚又看向侯氏昆仲。 “若谷公,还请起草军令交付给耿中丞。从即日起,让耿中丞只接受这边号令。” 虽然这一次他出手,挽救了耿如杞的危机,可万一兵部再胡来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耿如杞部的指挥权拿过来,不让兵部插手。 按理说,这样的做法很危险,可能会让崇祯胡思乱想。 但是做这件事的是孙承宗,那就没问题了。 这位是真大佬,崇祯也无可奈何的人,兵部岂敢和他叫板? 而一旦耿如杞只接受孙承宗指挥,就不怕再出什么妖蛾子了。 侯恂点点头,立刻让人去草拟了军令,孙承宗盖章,直接交予耿章光回去交付给耿如杞。 左梦庚又对侯恪道:“还请若朴公给党县令写封书信,言明厉害,让其与耿巡抚精诚团结,共抗时艰。” 他怕的是党还醇担心客兵骚扰桑梓,不放耿如杞入城。那样的话,耿如杞部可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一旦被后金打到良乡,身处野外的耿如杞部只怕是凶多吉少。 如果有了孙承宗、侯恂的严令,再加上侯恪的嘱咐,这两人才能团结合作,守住良乡。 “稍等片刻。” 侯恪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搁,立刻去写信了。 该吩咐的都吩咐了,左梦庚也不耽搁,向侯恂辞别。 “若谷公,等晚辈的好消息。” 侯恂怅然叹息,殷殷嘱托。 “务必小心,倘若事有不谐,以保全有用之身为要。” 左梦庚着急出发,没听出侯恂的话语里态度的变化,等到了匆匆而来的那位文士,就出发了。 耿章光多等了片刻,拿到了军令和侯恪的书信,在后营军官的陪同下,星夜南下去大兴调取物资。 好好的一个文弱书生,为了救父,也是拼了。 从昌平骑马奔驰百里赶到通州,现在又要奔波于通州、大兴和良乡。 果然,磨难才是一个人成长最好的催化剂。 左梦庚这边奔到城门,碰到了守在这里的左良玉。 “兔崽子,你咋来了?” 左良玉很急躁,劈头盖脸就喝骂上了。 左梦庚哭笑不得。 “若谷公下了调令,孩儿岂敢不遵?” 左良玉不听,只是护犊子。 “记着了,招子放亮点。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扯呼,知道吗?” 这还是武将吗? 怎么和土匪似的。 不过左梦庚知道,这是一个父亲的关怀。他也没有忤逆,而是重重点头。 “孩儿省得了。父亲镇守通州,最多明日,鞑子便至。还请保全贵体,勿让母亲担忧。” 左良玉心里不是滋味,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挥挥手。 “滚吧。” 又对左荣、左华骂道:“看好了他,出了事,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左荣、左华连连称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 左梦庚出了城,借着夜色,一路东奔,速度飞快。 那文士还真的不是吹牛,骑马跟随在旁,竟怡然自得,不见辛苦。 对于此人的身份,左梦庚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鄙人茅元仪,乃孙阁老赞画。” 似乎知道左梦庚的心思,奔行的路上,那文士做了自我介绍,愣是吓了左梦庚一大跳。 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研究明史、尤其是明代军事的,必然绕不开此人。 因为此人是大名鼎鼎的《武备志》的作者。 此君可以说是明末军事战争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人,掌握着明末军事状况的第一手资料。 萨尔浒之战时,此君是杨镐的幕僚。后来又做了孙承宗的赞画,协助孙承宗主政辽东。 这一次孙承宗得到起复,他就在定兴,立刻跟随孙承宗北上,着实帮了孙承宗大忙。 此君最让人不能忍的是,居然同时纳杨宛、王微两位秦淮名妓为妾,娥皇女英、二女共侍一夫。 别人和秦淮名妓的感情轶事,都是一对一的,凭啥你一个人兼收二美? 当然了,一山不容二母,两个才女彼此看不上眼,王微更是一走了之。 看着这样的茅元仪,左梦庚的心里不禁冒出两个真切的字眼。 人渣! 第150章 忠臣泣血的年代 人渣茅并不知道左梦庚的腹诽,显得兴致勃勃。 “左千座此番攻取遵化,实乃点睛之笔。届时各路大军云集,东虏退路被断,只怕……” 这家伙还挺敢想的。 左梦庚决定让他清醒清醒。 “茅先生,我们没有援军,有的也只是一营兵马。当然,我们也堵不住东虏的退路,最多只是给东虏添点麻烦罢了。” 茅元仪振奋尽去,不禁长叹。 “哎,倘若袁督师能够将东虏堵在蓟州,局势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左梦庚呵呵冷笑。 “袁督师手中兵马不足,怎么可能挡住东虏大军?归根结底,还不是蓟镇哗变所致。” 袁崇焕没有在蓟州挡住后金,还真的不怨他。 因为他手中的兵马不够。 虽然袁崇焕从山海关回援的时候,总共有三万两千兵马。但因为蓟镇各地兵马崩溃,他不得不分兵把守。 杨春领了三千兵马守永平,满库两千人守迁安,刘宗武两千人守丰润,蔡裕和龚彰三千人守玉田,朱梅和刘镇华三千人守建昌。 这一下子就没了一万二的兵马。 袁崇焕手中仅有两万兵马,加上早已驻扎在蓟州的保定总兵曹鸣雷一千五百人,这就是他能够动用的所有的力量。 至于蓟镇本地的兵马,共有三协。其中西协崩溃,中协自顾不暇,而东协……无兵。 崇祯给袁崇焕罗列的罪名当中里,所谓的遣散援师,致后金长驱直入的说法,更是甩锅。 当时在蓟州附近的,总共有尤世威的昌平军,侯世禄的宣福军和曹鸣雷的保定军。 所谓的遣散诸军,指的就是尤世威和侯世禄的调动问题。 周文郁的回忆录里提到是袁崇焕指示尤世威回昌平、侯世禄守三河。 但更多的史料显示,调动尤世威和侯世禄的命令,是兵部下达的。 在袁崇焕到底蓟州之前,尤世威就已经被兵部调走了。 执行人就是直隶巡按方大任。 袁崇焕手中就这么点力量,面对后金数万大军,当即陷入了两难境地。 守城,则挡不住后金绕城而过;守路,则蓟州城池不保。甚至他的部队都有可能在野外被后金击败,那就大事去矣。 茅元仪尽管不想承认,但也清楚,左梦庚说的是对的。 “只希望袁督师能够在京师城下挫败东虏,重振声威,如此……方有可为啊。” 左梦庚仔细瞧着茅元仪,发觉他说的是竟是真心实意的,都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残酷的实情了。 茅元仪却始终注视着他,没错过一点细节。 “左千座不妨畅言,鄙人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这可是你说的。 左梦庚看着地狱一般黑的四周,叹道:“自从东虏越过了蓟州,那位袁督师,就死定了。” 茅元仪大吃一惊,好悬从马上掉下去。 “左千座为何这般断定?袁督师于蓟州之布置,鄙人也有幸听闻,实没有任何差池。东虏潜越,也非是袁督师之过啊。” 对此,左梦庚也对袁崇焕的遭遇充满同情。 可正如毛文龙死于劫掠登莱,造成袁崇焕死因的,恰恰就是东虏越过蓟州。 “从军事角度来讲,袁督师的布置非常妥当。换成任何名将来,也只能这么做。但东虏一旦越过蓟州,那便不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 茅元仪脸色几度变幻,良久,终于消化了左梦庚的言论。 蓟州,是京师东面的最后一道大门。 倘若后金没有越过蓟州,那么在皇帝、朝廷甚至天下百姓看来,性质和以往的蒙古劫掠一样。 反正都习惯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当后金越过蓟州、叩阙京师的时候,这就变成了事关王朝兴亡、动摇国本的巨变。 人们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当年瓦剌闯入京师城下、差点逼得大明迁都的故事。 出现了这种局面,那么就必须要有一个人担责。 作为第一责任人的袁崇焕,也就死定了。 可以说,军事上,袁崇焕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过错。但是他忽略了,这其实是一个政治问题。 然而听到左梦庚的分析,茅元仪的悲愤喷薄而出,颇为癫狂。 “这怎么能怪袁督师?蓟镇之祸,早在孙阁老主政辽东时便已提出。这么多年,朝廷可曾重视?就在数月以前,袁督师还曾提及蓟镇隐患。明明朝廷视而不见,如今却要将罪过推给奋战之功臣,天理何在?” 左梦庚颇为吃惊。 “茅先生所言当真?” 他对己巳之变的了解,也只是大面上的。最多有一些军事上的细节,但其余的资料一无所知。 茅元仪说袁崇焕甚至是孙承宗早就知道蓟镇存在隐患,真的超出了他的认知。 茅元仪怒气难消,声音颇大。 “鄙人虽远在保定,但一直关注朝局。袁督师之奏报,鄙人全都有幸见过。” 左梦庚不由得勒住了马,看着四周一片压抑的黑,不禁心生悲凉。 他原来也以为,袁崇焕乃大言不惭之辈,妄言邀名,最终导致了辽东的局势崩溃。但是现在,通过各种途径得到的情报来看,袁崇焕明显是最冤枉的那个。 就拿袁崇焕所谓的“五年平辽”来说。 袁崇焕提出这个目标的前提是什么? 是涉辽诸事,一言而决。 也就是说,袁崇焕要求整个辽东方面的事务,都归他说了算。 平台召对的时候,崇祯答应的好好的。 可随后,都没有过去几个月,崇祯就毁约了。 这位皇帝干了什么呢? 停发蒙古各部抚赏,大荒之年停止市米。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东蒙古各部纷纷倒向后金,也为后金打开了绕过宁锦、从蓟镇破关的道路。 当时袁崇焕上书明确表示反对。 反对无效。 之后,崇祯又裁汰蓟军,导致蓟镇各军哗变。 虽然蓟镇位于关内,似乎不归袁崇焕管辖。可蓟辽本就一体,否则也就没有蓟辽总督一说了。 袁崇焕再次发对。 依旧反对无效。 逼得袁崇焕没办法,不得不参与到裁军中来。 为了什么? 不过是员工给老板擦屁股。 这两件事,直接导致己巳之变发生后,后金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纵横京畿。 试问,这能怪到袁崇焕头上吗? 袁崇焕为何要求辽东的事权统一,俱决于他? 说穿了,袁崇焕要做的,不过是执行当初孙承宗辽东战略的2.0版,也可以称之为弱化版。 孙承宗的战略是将宁锦、天津、登莱、毛文龙、朝鲜、蒙古各部、海西女真、野人女真统合起来,对后金进行十面围困。 这个战略后来因为天启要修三大殿,动用了有限的军费而破产。 到了袁崇焕主政辽东时,天津、登莱职能报废,毛文龙无力再战,朝鲜投降,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覆灭。 他能做的,就是一边经营辽西,一边拉拢尚处于摇摆不定的东蒙古各部,堵上后金所有进犯大明的通道。 然后通过这样的相持,凭借大明更加深厚的家底,慢慢消耗后金的元气和锐气。 这也是为什么袁崇焕一边和后金对峙,一边与后金和谈的原因。 对峙是消耗,和谈是目的。 后来和谈破灭,但后金也到了危险的边缘。 为了安抚各部,也为了巩固自己的汗位,黄台吉不得不进行了一次军事冒险。 这就是己巳之变。 假如东蒙古各部没有倒向后金,假如蓟镇的防御体系完备,后金还能破关而入吗? 不能的话,黄台吉无法给足各部好处,他的汗位必定岌岌可危。 哪里能像后来那样,威权无双。 说囚禁阿敏就囚禁阿敏,说惩处莽古尔泰就惩处莽古尔泰,逼得代善伏低做小,压迫的多尔衮兄弟喘不过气来。 可惜,袁崇焕的战略,被不守信用的崇祯破坏的一干二净。 到了最后,还要袁崇焕来承担所有的罪责和骂名。 讽刺的是,袁崇焕不是唯一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孙元化、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郑崇俭…… 这真的是一个忠臣泣血的时代啊! ps:《石匮书后集》:崇焕随奏:『臣守宁远,寇被臣创,决不敢侵犯臣界。只有遵化一路守戍单弱,宜於彼处设一团练总兵』。遂以王威为请。兵部以王威新奉部劾,不肯即予,留难移时。 《辽师入卫纪事》:己巳春,余请归不得。七月,谍者得奴情欲渡河,公随疏闻,谆谆以蓟镇为虑。余亦启曰:“辽事颇整,奴来无患,惟蓟边单薄,我当速发一劲旅往备乃可。倘奴谍知,亦可潜伐其谋。”公然之。重九前一日,又报奴已渡河,公即发参将谢尚政等备蓟。及至彼,蓟抚以奴信未确,仍勒之为。然而奴逆踪迹,亦竟诡秘无闻,故蓟益懈。 实打实的史料面前,如果再有人黑袁崇焕无能,你们可以直接拿去打脸。 第151章 进军 第二日中午,左梦庚一行人才回到大良镇。 靠近镇子的时候,茅元仪还十分奇怪。 这里太安静了,似乎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难道趁着左梦庚不在的这段时间,后营的士兵都跑光了? 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太寻常了。 可当进入镇子,看着满满当当的士兵,茅元仪又不好了。 “你这是一营之兵?” 他眼睛又没瞎,人数多少还是看的出的。 这究竟是一个营啊还是一个协啊? 左梦庚凝视着他,脸色坚定。 “您没看错,这就是一个营。” 茅元仪不禁咧嘴。 从来只见吃空饷、喝兵血的,第一次见着往军队里塞人的。 不过看到后营的规模,茅元仪终于明白,左梦庚为何对攻打遵化一事那么信心十足了。 这个少年将军,只怕不是想要袭扰遵化那么简单。 尤其是他看到后营的士兵居然每个人都有火枪的时候,更是对这支新奇的军队战斗力产生了好奇。 寒冬午夜奔行,实在是一件辛苦的事儿。但军情紧急,左梦庚也顾不得休息,第一时间召集全营军官开会。 “千座,听说鞑子奔京师去了,咱们要去增援吗?” 左永代表全军问道。 左梦庚让人把地图挂好,才道:“咱们不去凑那个热闹,咱们打遵化。” 茅元仪原以为大家听到左梦庚的想法,会有所异议。最起码,也应该找找遵化在哪儿。 结果他看到的,居然是所有人平淡如常的样子。 再看看所有军官团团围坐的样子,和以往明军议事时等级森严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是一支截然不同的军队。 想明白了这些,茅元仪更是升起了好奇心,打算多多观察一番。 左梦庚还在主持会议。 “我预判鞑子在京师城下占不到什么便宜,最终可能会向南、向西侵扰固安、良乡一带。这样一来,鞑子主力和遵化之间就有了四百多里的距离,这是我军的机会。” 众人纷纷点头,至于遵化的情况,他们早就得到了情报司的资料。 左梦庚看向众人。 “下面,咱们来讨论一下行动方案。” 柳一元第一个发言。 “我们不能在白天行军。这段时日,我们侦察大队和身份不明的人遭遇了好几次,已经有了伤亡。如果我们白日行军的话,一直到遵化之前,沿途都是平原,根本躲避不开有心人的窥探。” 战场之上,除了大军交战之外,侦察兵的交锋最为凶险。 基本没有缓和的余地,一旦碰上,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鞑子派到各处的哨探,显然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侦察大队在不能动用火枪的情况下,可以做到互有损伤,足以证明这些士兵们的成长多么迅速。 左世关心一个问题。 “如果只能夜间行军的话,是不是太慢了?等我们走到遵化,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关于这一点,左梦庚倒是把握十足。 “我们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足的。鞑子打到良乡一带,起码也要到十二月初,所以我们的行动,不追求时间,只需要注意保密。” 黄宗羲立刻趴到地图上研究了一番。 “这样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咱们可以每夜走二十到三十里,只要注意战场屏蔽,完全有把握不被发现。” 大家都很认同他的观点,这件方案便确定了下来。 可茅元仪却觉着这帮小年轻简直是胡闹。 “各位,我是外人,本不该插言,但我想你们都疏忽了一个重要问题。夜间行军,雀蒙眼之症该如何解决?你们不怕士兵走失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纷纷大笑起来,笑的茅元仪莫名其妙。 左梦庚好不容易制止,又给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孙阁老的赞画,茅元仪茅止生先生。” 他又对茅元仪道:“茅先生有所不知,这夜盲症,在我后营已经解决了。” “什么?你们居然治好了雀蒙眼?” 茅元仪这一惊非同小可。 夜盲症绝对是古代军队的最大敌人之一。 甭说行军打仗了,即使夜间扎营的情况下,一旦遇到突袭,士兵都会因为目不视物而胡乱奔走,最终被随意屠杀。 现在左梦庚却说能解决了夜盲症的困扰。 茅元仪心里不禁打鼓。 这究竟是一支什么军队呀? 左梦庚苦笑,但也没有隐瞒。 “要想解决夜盲症,平日里只需要多注意给士兵食用新鲜蔬菜、河鲜、肝脏等物即可。” 听完之后,茅元仪浑身力气尽去。 说的轻松,还即可? 现在多少军队的士兵饭都吃不饱呢,还吃新鲜蔬菜、河鲜和动物肝脏? 他认清现实了,也就不再纠结了。 当天下午日落时分,后营从大良镇出发,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向东,于黎明时分控制了陈庄子村。 侦察大队早已做好周边屏蔽工作,后营入住之后立刻偃旗息鼓,依旧藏在战争迷雾当中。 下午时分,临出发前,通州那边的战报传递了过来。 十五日,莽古尔泰、墨尔根戴青帅兵三千,抵达通州渡口。次日,黄台吉赶到渡河,驻扎在了通州城北。 因为侯恂的参与,一些原本该发生的事情没了。 首先,张家湾的粮草被通通运进了城里,后金没有得到任何补给。 其次,侯恂的坚壁清野做的非常彻底。包括马厂在内的所有设施,全部都撤走的一干二净。 黄台吉也就没有在马厂俘获太监杨春和王成德,也就没有了实施反间计的基础。 当然了,这并不影响袁崇焕的结局。 还是那句话,当后金越过蓟州的时候,袁崇焕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十六日,因为在通州外围一无所获,黄台吉恼羞成怒,指挥大军攻城。 然而在孙承宗和侯恂的指挥下,热热闹闹打了一天,后金除了损失惨重意外,毫无战果。 直到十七日,黄台吉才无奈放弃通州,行进到了距离京师二十里的收马堡。 讽刺的是,后金在通州毫无所获,在收马堡却斩获了骡马两百三十五匹、骆驼六匹。 知道后金攻来,朝廷确实将收马堡的马匹等物资撤走了,但又好像没有全撤。 同一时间,满桂和侯世禄被阿巴泰、岳托击败,退到京师城下。 十九日,袁崇焕经过跋涉,终于赶到京师,驻守广渠门外。 第二天,整个己巳之变当中最激烈的战斗打响。 黄台吉亲率右翼猛攻德胜门外满桂、侯世禄所部,命莽古尔泰、阿巴泰等人攻广渠门外袁崇焕部。 一场恶战下来,侯世禄还没开打就跑了,导致满桂被卖,大败之后不得不退入城中休整。 广渠门这边则打的天昏地暗,后金左翼损失惨重,根本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也是这一天,孙承宗终于对各路明军发出号令,让各部袭扰三河、丰润、玉田等地,掩护后营行动。 二十七日,黄台吉再攻广渠门外袁崇焕部,依旧没有占到便宜,终于死心,回师转向良乡。 世人的目光都被京师城下的大战吸引,左梦庚和他的后营到了哪里呢? 这一天,经过十多个昼伏夜行,后营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赶到了遵化东南的兴裕山。 在这里,左梦庚开始进行作战部署。 “我的要求只要一个,初一当天,第一大队必须运动到遵化以北蔡家峪一带,第二大队必须运动到遵化以西十八里,第三大队控制珠山和龙山之间的谷口,不让遵化之敌跑出去一人。” 众将还未如何,茅元仪再次大惊。 “左千座,你要分兵?” 左梦庚十分奇怪。 “不分兵怎么堵死遵化的鞑子?” 茅元仪简直不好了。 “鄙人不得不提醒你,遵化城中可是有八百鞑子兵的。你部集中全力都未必有何胜算,你这样分兵,是自取灭亡之道。” 左梦庚也没办法说的太多。 “成与不成,茅先生拭目以待好了。” 说完,他不在理会茅元仪,而是对所有军官道:“无论如何,十二月初一,我亲率主力部队,都会对遵化城展开进攻。到时候要是你们哪个堵截部队没到位,放跑了敌人,军法从事。” 左荣、左华、左代不敢怠慢,连忙领命,自去分兵了。 主力这边,则从兴裕山出发,走大官屯、娘娘庄、卧龙山、王八顶、尖哨台、柏山直插遵化以东。 一方面隔绝遵化和三屯营的联系,一边从城东进攻遵化。 第152章 逃兵和英雄 关于明末的历史,有几个概念,小白是搞不清楚的。 比如蓟州、蓟州镇和蓟镇。 很多人看了,都以为,这不是一回事嘛。 可实际上,并不是一回事。 首先,蓟州是一座城,位于京师东面。 蓟州是从喜峰口、大安口、洪山口等关隘入关后,前往京师必经之路上的最后一关。 因此,蓟州非常重要。 而蓟州镇,则是一个村镇。 甚至蓟州镇也不在蓟州辖区内,而是归属永平府。 最后的蓟镇,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防区。 形象比喻就是,南京市和南京军区的区别。 整个蓟镇,包括蓟州、遵化、蓟州镇所在的迁西县,甚至包括整个永平府。当然了,自然也包括喜峰口、大安口和洪山口等长城关隘。 至于人们所知道的蓟辽总督,管辖范围就是蓟州和永平府一带,但不包括山海关外。 值得注意的是,后世的人一直拿袁崇焕回援时,不走遵化、蓟州,而是走永平、丰润、玉田,来批评袁崇焕畏敌避战。 实际上呢,大多数人都是被地图骗了。 其实当时从山海关到蓟州,袁崇焕的线路才是最直接、最快速的。 有人可能不解了。 你不是说蓟州在京师的东面嘛,那袁崇焕也从东面的山海关回来,不正是该走遵化、蓟州吗? 真实的情况是,遵化、蓟州是从喜峰口一带去京师的必经之路,但不是山海关到京师的必经之路。 而真正的地理上,京师和山海关一样,维度都是北纬39.9。 明白了吗? 意思就是说我们平常地图上看的,山海关在京师的东北,其实是错误的。 真实的山海关,其实是在京师的正东。 这也是为何即使数百年后,地图都是重要的保密资料的原因。 尤其是军事地图,更不是普通的地图所能够比的。 茅元仪此时就是这样的感受。 后营的行军路线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许多地方的方向和他的认知极为不同,但是走着走着,军队居然就神奇地绕了过去。 而后营使用的地图,他一开始完全看不懂。后来还是左梦庚教了他一些,他才稍微摸到些许的门道。 一支军队厉不厉害,许多时候都不用看战场表现。 这样的地图一拿出来,茅元仪自然就对比出来了。 他也在不少明军里待过了,甚至兵部的作战地图都看过。可是绝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的地图,会精密、准确到这种程度。 除了地图外,后营军官们的表现,也是让他备受震撼。 这里的军官完全没有军官的样子,似乎不懂得什么叫作威作福。 翻越山地的时候,包括左梦庚在内,都要亲自上手,帮助推火炮、抗弹药。 那个瘦瘦的军务司司长,他结识了后才知道,居然是黄尊素的儿子。 看到数千官兵齐心一致地互相帮助,茅元仪就知道,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十二月一日,部队赶到柏山附近。从山上下去,就是连接三屯营和遵化的官道,也是后营发起进攻的地方。 左梦庚正准备召集军官们做一个通气会,侦察兵快速赶了回来。 “报告,我们在十里外的破砖窑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说话间,一个脏兮兮的大汉被侦察兵们扭送到了面前。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这个人披头散发、肮脏不堪,看起来形似乞丐。可偏偏穿的衣服,又是明军的军服。甚至是山文甲,只有高级武将才有资格穿戴。 那人一路被押送到了近前,神情无比紧张,虽然想要奋力挣扎,而且力气不小。但是在侦察兵专业的手法下,根本挣不脱。 “你是谁?” 左梦庚审视着问道,但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后金入寇一来,被打败的明军多了,逃兵到处都是。这漫山遍野的,不知道藏了多少。 唯一值得探究的就是,此人这一身高级盔甲,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随手捡的。 那人只是闷着头,并不说话,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睛,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左梦庚见他不说,也懒得理会,直接命令道:“带走,杀了。” 大战在即,要忙的事情很多,他不想在一个逃兵身上浪费时间。一个面对敌人逃跑的士兵,处死也不会冤枉他。 一听说要杀了自己,那人终于急了。 “你敢?混账,你一个小小千总,想要以下犯上吗?” 左梦庚回头看着他,再次问道:“你是谁?” 反正已经开了口,那人一脸桀骜,冷哼着站直身躯,仿佛并不将左梦庚放在眼里。 “你听好了。本将三屯营副将朱来,岂是你一个小小千总敢怠慢的?待本将回去,定要以军法惩治你。” 左梦庚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你说你是谁?” 没容那人再次开口,又有侦察兵急速奔来。 “千座,下面……下面……您去看看吧。” 侦察兵是孤独的战士,面对任何环境都不会波动。然而此时他们的样子,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左梦庚不敢怠慢,拔腿便走,也让士兵押送了那个自称是三屯营副将朱来的家伙跟来。 一路从山上下来,刚刚走到官道上,大家全都惊呆了。 只见绵延数里的官道两旁,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人的尸体、马的尸体没有一具完好无损的,根本不知道有多少。 马的尸体还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人的尸体上那深蓝色的军服,明显是在告诉大家,这些惨死的,全都是明军。 断折的刀枪尚被握在手中,插在土里的羽箭随风晃动,凝固的血流在大地上吟诵着悲歌,可无情的老天爷却连一场埋葬逝者的雪都不愿降落。 显然,这里曾经爆发了一场残酷的大战,而有一支明军在这里遭遇了惨败。 幸好此时是寒冬,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尸体还没有腐烂。 可因为这一带兵荒马乱的,也没有人来给这些战死的将士们收敛。 左梦庚等人静静地走在其中,看着一副副尚存不甘的死者面容,压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什么?” 左永指着前方,呼喝声吸引了大家。 众人纷纷看去,才发现最前方的空地上,插着一支铁枪。 而枪头上,插着一颗头颅。 佩戴着的凤翅盔,显示死者是一名高级将领。 他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一直凝视着东方,似乎那边有什么让他不解的东西。 “是赵总戎!” 茅元仪突然大叫出声,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跑到头颅旁边,想要动手取下来,可最终化为嚎啕大哭。 “赵锡龙啊,何至于此!!!” 一股激流涌遍全身,左梦庚这才知道,这里竟然是赵率教所部覆没的地方。 十月二十九日,赵率教在山海关闻听警报,立刻率领四千精锐出发。十一月初一就赶到了三屯营,可总兵朱国彦却不让赵部入城休整。 无奈,赵率教只能继续领兵赶往遵化。 十一月初四,赵率教遭遇后金主力。全军上下,人困马乏,拼死冲杀,最终全军覆没。 史料在脑海里闪过,左梦庚愤怒的热血直冲天际。 一回头,看到被士兵控制的朱来,他终于失去了理智。 几步冲过去抓住朱来的头发,如同拖死狗一样拖到了赵率教的遗骸面前。 “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开门?” 一边喝骂,一边鞭子如同雨点一样抽在朱来的身上。 朱来被打的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不怪俺们,是刘策的命令。俺们哪知道赵率教目的何在?万一他投敌了呢?” 左梦庚抓起他的脑袋,让他看着赵率教不甘的模样。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是要投敌吗?你看看,多少好儿郎,就因为你们不开门不支援,惨死在这里。就算是养几头猪,都比你们这些废物点心强。” 朱来怔怔地看着凄惨的战场,整个人都吓的说不出话来。陡地,裤裆里一热,竟然失禁了。 左梦庚缓缓抽出刀来,语气幽幽犹如冥渊。 “下去之后,好好向赵将军忏悔吧!” 见左梦庚要杀自己,朱来嚎叫的如同猪狗。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副将,你杀我就是以下犯上。你不能杀我,只有兵部和刑部才能审讯于我,你……你……你要蔑视王法……啊……” 左梦庚的刀从来没有劈落的如此狠绝,朱来好大一颗头颅飞起,也得到了他该得到的惩罚。 十一月初七,三屯营陷落。 总兵朱国彦兵败自杀,算他逃过罪责。 副总兵朱来之前就失踪了,逃之夭夭。 天道轮回,没想到落在了左梦庚的手中。 现在,左梦庚将他斩于赵率教的尸首面前,也算是告慰了英烈在天之灵。 “全体都有,打扫战场,收敛英烈遗体。” 第153章 怎么敢的? 赵率教所部为何会全军覆没? 史书记载,赵率教接到命令,率军日夜兼程,将要到达遵化时,遭遇后金围攻,全军覆没。 冷冰冰的文字显然并不能彰显赵率教所部的悲壮。 更有甚者,从中解读出了许许多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东西来。 有说赵率教轻敌冒进的,有说黄台吉运筹帷幄的,有说明军战斗力烂的,不一而足。 如果让左梦庚来评价此事,只需要四个字足矣。 人困马乏。 更极端一点,都可以缩减为两个字。 马乏。 在冷兵器的战场上,要想全歼一支纯骑兵部队,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首先,需要绝对优势的兵力。 后金方面似乎可以做到这一点,但绝对做不到第二个条件。 那就是地形险要。 众所周知,一旦地形不好,骑兵就会失去速度优势,也就失去了最大的战斗力。 可左梦庚此刻所处的位置,显然并不具备围歼骑兵部队的地形条件。 虽然三屯营通往遵化的官道处在南北相对的山脉中间,似乎形成了一条峡谷。可南北两边的宽度足足有数里之大,骑兵要是真的想跑,根本就不可能拦住。 这也是为何战场绵延数里的原因。 赵率教所部根本就不是被围歼的,而是被活生生追死的。 从山海关出来的时候,赵率教没来得及携带辎重粮草。一路急行,到了三屯营,原本是休憩补充的好机会。 结果朱国彦不让进城不说,也不提供粮草。 人疲惫一些还没有什么,战马没有休息和补充能量,才是最致命的。 而后金方面则是以逸待劳,能量充沛。 战斗打响后,赵率教所部的战马根本就跑不动,因此才全军覆没。否则的话,即使损失一些,跑出大部还是没问题的。 这也是左梦庚如此愤怒的原因。 这场败仗根本就是非战之罪,全是人祸。 当天,后营没有向遵化进发,而是留在当地清理了战场。 这些可怜的将士,满怀忠诚不辞辛劳抵抗侵略者,结果却统统被自己人害死了。 他们不该曝尸荒野,不该被丢弃在这荒山野岭当中无人问津。 整个收敛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天。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将所有阵亡将士的尸首入土安葬。 赵率教的遗体也找到了,脑袋和尸体缝合好后,和全体将士埋葬在了一起。 茅元仪亲自为赵率教书写了墓碑。 【太子少傅赵公率教之墓】 左梦庚很不满意,强硬改成了【山海关总兵赵公率教千古】。 赵率教担得起这样的赞誉。 用明朝给的荣誉表明他的身份,是对他的侮辱。用他毕生战斗过的地方来陈述,才对得起英雄未冷的血。 “敬礼!” 阵亡将士的墓前,左梦庚率领全体官兵,向英雄们送上了敬意。 这一次亲自参与了收敛阵亡将士的遗体,对后营的官兵们产生了极大的触动。 左梦庚从不怀疑后营的实力,但他非常清楚,这些官兵说到底,还都是战场新丁。 没实战过,怎么都差着些意思。 这一次,大家亲眼看到了战场的凶残,亲眼看到了死者的悲惨,明显能够感受到,军中的气氛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当晚宿营后,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准备着,不复往日的轻松欢快。 翌日清晨,大雾,无风。 苍白的太阳艰难透过云霾,仿佛地狱的冥灯。 后营上下默默整装,向遵化进发。 将近中午时分,来到遵化城下,恰好雾气散去。 站在城门楼上的后金哨兵发现敌情,立刻吹响了号角,打破了宁静。 后金留守遵化的主官,一共三人。 参将英俄尔岱,游击李思忠和范文程。 英俄尔岱是正白旗人,虽为武将,但却拥有这个时期女真人少有的才能————理财和外交。 后金征服朝鲜的过程中,此人在战场上、外交上立功颇多,可以称之为朝鲜版的麦克阿瑟。 黄台吉命他留守遵化,也是因为劫掠而来的东西太多,需要得力人才整理和统计。 留下李思忠、范文程协助,也是这个原因。 虽然主力大军已经远去,但英俄尔岱、范文程三人并无忧虑,也不觉得遵化有什么危险。 后金入关之后势如破竹的威势,让他们对明军的战斗力嗤之以鼻。 更何况就在前几天,英俄尔岱甚至还招降了滦阳营。 虽然手中只有八百兵丁,但三人都很有信心,即使十倍明军来犯,他们也能战而胜之。 英俄尔岱早就侦察过了,附近的丰润、玉田、永平等地的明军,人数很少,自保都尚且不足呢,还敢主动来攻? 因此当哨兵吹响示警号角时,三人是有点懵的。 “怎么回事?来人,速去查看。” 不大一会儿,亲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禀告额真,城东发现上千明军,似乎想要攻城。” 英俄尔岱三人更懵了。 上千明军? 想要攻城? 哪儿来的? “走,去看看。” 英俄尔岱一马当先,带着李思忠和范文程上了城楼。 此时,后营已经运动到了距离城墙三里外的地方。 左梦庚开始安排作战任务。 “左永,你部负责压制城头。待爆破小队炸开城门后,负责主攻。” 左永欣喜非常,没想到后营的第一仗,居然是自己打的。 “张延,命你部除爆破小队外,其余各队负责护卫炮兵大队。” 张延也领命去安排了。 “左世,你部作为第二梯队。一旦第四大队攻城顺利,跟着进城,负责抢占街道,清理残敌。” 炮兵大队不用他特意吩咐,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用火炮压制城头。 以左营炮的威力,攻破城墙是想都不要想的。但压制城头敌人的效果,配合上火枪,好的出奇。 后金没有将遵化的城门堵死,因此后营不用考虑攀附城墙。只需要炸开城门,进城也就顺理成章了。 后金压根就没有想过会有明军大胆来攻,遵化又是联系前后的要地,当然不会自己把城门堵死。 他这边正在安排,茅元仪却看的冷汗淋漓。 直到这时,茅元仪才发现后营的武器装备非常单一,只有火枪和火炮。 没有长枪兵,没有盾牌兵,也不设置拒马等物。更过分的是,士兵也好,将官也好,居然全都没有着甲。 这个少年千总,不会想着靠火铳和佛郎机炮,就可以对战八百女真精锐吧? “左千座,仗不是这么打的。” 茅元仪觉着,自己身为前辈,理应提醒左梦庚的错误。 左梦庚不听,施施然拿出望远镜,开始观察遵化城防。 “我军自有章程。” 茅元仪快要疯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毫无常识。 “左千座,你不知晓鞑子的厉害。在辽东,除非数倍之兵力,没有哪个将领敢和鞑子野战。如今你部不过比鞑子兵力倍余,即使想要从容撤退都千难万难。以此战法,如果鞑子骑兵出城冲杀,你部必将惨败。咱们都要丧命于此,何谈逼迫黄台吉回师?” 左梦庚挥挥手,只觉他太呱噪。 “茅先生,你不知道我部战法。稍安勿躁,且看下去就是了。区区数百鞑子,守城已是他们极限。量鞑子将领也绝不敢出城浪战,自寻死路。” 鞑子出城? 呵呵…… 然后他就看到本来就没关闭的城门处,数百鞑子骑兵鱼贯而出,开始在城门外列阵。 “卧槽!” 以左梦庚的沉稳,都禁不住来了一声国粹。 我来打你,你不好好守城,居然出来野战? 左梦庚都懵了,十分怀疑鞑子将领的脑回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谁给你的勇气出来的? 久久无法回神的他,不禁嘀咕起来。 “怎么敢的啊?” 第154章 破敌 “怎么敢的啊?” 左梦庚不知道,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遵化守将英俄尔岱。 看到城下就一千多明军,英俄尔岱甚至怀疑是不是来投降的。 直到看见明军摆出战斗阵型,他才确信,这么点人居然真是来攻城的。 别说是他了,李思忠和范文程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明军的将领不会是个妄人吧?” 范文程大笑出声。 除了这个解释,他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了。 李思忠跟着笑起。 “区区残旅,也敢挑衅我大金天兵?” 英俄尔岱却挺高兴的。 “本来奉大汗差遣,守在这里,正遗憾没法立功。这伙明狗来的正好,让爷爷练手了。” 他回过头来就对副将吩咐道:“去,召集所有甲兵,出城应战。” 范文程吓了一跳,忙提醒道:“将军,当心有诈。” 英俄尔岱哈哈大笑,指着城外的地形道:“你们看看,就算明狗有诈,能奈我何呀?” 李思忠和范文程一看,也说不出反对出兵的话来。 遵化城东一直延伸至十余里外,才有山地。除此之外,一马平川。 就算明军以少量人马为诱饵,英俄尔岱想要撤回城里,也是易如反掌。 李思忠和范文程也不觉着这一千多明军,能拦得住大金精锐。 眼瞅着英俄尔岱下了城墙,率领骑兵出城了,范文程到底仔细些,命令道:“速速派人传递军情给大汗,另外派遣斥候向四周查探。” 明军突然出现在遵化城下,这件事本身就颇为诡异。 范文程怕明军有什么大动作,因此而谨慎了些。 …………………………………… 后金的出城,打乱了左梦庚的计划。 他将望远镜扔给茅元仪,不让茅元仪打搅自己指挥。 “去,告诉栗香筑,调整炮口,先对付鞑子骑兵。” 没等左梦庚的命令传到呢,栗香筑已经自行更改了。 “第一中队、第二中队,目标五百米,负三度。” “第三中队,目标三百米,负五度。” 幸好左营炮可以上下调整仰角,士兵们一通忙活,重新设定了射击诸元。 而这一幕,恰好被茅元仪看到。 他接过了望远镜,学着左梦庚的样子一看,立刻意识到了望远镜的价值,对此物啧啧称奇。 然后就和第一次接触望远镜的小孩子似的,到处乱看,看到什么都兴致勃勃。 结果就看到炮兵在修改诸元,结果再次被吓到了。 之前后营的火炮都覆盖着炮衣,他只以为后营的火炮和寻常的佛郎机是一样的。此时再看,才发现截然不同。 寻常的火炮,佛郎机也好,大将军炮也好,全都乌沉沉的看起来很破旧。但后营的火炮,通体清白、泛着冷光,而且体型明显偏小。 他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来,这火炮竟然是钢铸的。 这么一个营的军队,哪来的那么多钢用来铸炮? 不但如此,这些火炮竟然可以调整炮口? 茅元仪真的很想追问,这些都是怎么做到的。奈何左梦庚已经投入指挥,没空搭理他了。 炮兵阵地距离城墙一千三百米,但栗香筑没有让火炮直接打击城门口处整队的后金骑兵。 因为来不及了。 这边炮口刚刚调整完毕,后金骑兵已经开始缓步前进了。 这种情况下,将炮火打击的距离放在五百米和三百米正好。可以帮助步兵极大削弱骑兵的冲势,剩下的靠步兵自己就能解决。 他这边改变了作战目标,左永那边同样机警。 原本为了压制城头,第四大队采取的是两排阵列。但现在为了应付骑兵,左永迅速变更阵型为三排阵列。 除此之外,他还让士兵们原地停下,不再前进。 看的出来,后金的军事素养确实很高。 五百甲兵出了城门后,仅仅只有了二十数的时间就完成了整队。 英俄尔岱看着千米外根本没有穿甲的明军,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大汗留下我等守城,战功全都被其他人抢走了。现在这群明狗送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做?” 长久的胜利让后金的士兵全都气焰冲天,纷纷挥舞着马刀肆意狂笑,饿狼一般的喊叫声无比渗人。 英俄尔岱非常满意士卒们的反应,长刀一挥,喝道:“杀!” 五百骑兵开始缓缓慢跑,将近百米之后,速度渐渐到达了极限。 明明只有五百骑,可是卷起的尘沙更似恶龙。扑面而来的杀气和急剧震动的大地,完全可以让不少脆弱的士兵胆寒。 幸好栗香筑不会这样。 长久的操炮训练,让这位炮兵指挥官早就对这种威势免疫了。 骑兵奔腾的威势再强,能和火炮齐射相比吗? 栗香筑死死地盯着后金骑兵的奔驰,当到达七百米距离的时候,他猛地挥下了手臂。 “开炮!” 身后的传令兵立刻挥舞旗帜,让命令被每一个炮位都看到。 炮手迅速点燃导火索,然后退到安全的位置。 导火索急剧燃烧,正好和骑兵冲锋的速度相匹配。 当后金骑兵到达五百五十米的时候,三十门火炮齐齐发出怒吼,三十个黑点以闪电般的速度撞向骑兵。 骑兵和炮弹相遇的地方,恰好是五百米中间线。 和明军打了那么多年,对于大炮之威,后金早有了心理准备。因此看到黑乎乎的炮弹飞来,这些人并不在意。 左右不过是一颗大圆球,如果被撞着了,那算倒霉。 相反没撞着,那就根本不用怕。 抱着这样的想法,后金骑兵更加催马如狂,想要尽快地用马刀砍下明军的脑袋。 可事情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三十枚炮弹飞入骑兵阵中,哄然炸响,惊雷一般的湮没了所有的喧嚣。与此同时,爆炸的冲击波配合上漫天飞舞的碎片,收割着所有碰到的生命。 无论是人还是马,在这样的爆炸面前,都渺小的和蚂蚁一般。 硝烟弥漫当中,骑兵队形愣是没了好大一片。 没等后金士兵反应过来呢,第二波十五枚炮弹再次炸响。 原本在第一波轰炸下显得稀稀落落的队形,这一次过后,仅仅只剩下百余骑了。 至于英俄尔岱这位朝鲜麦克阿瑟,早已经在第一波的轰击中就尸骨无存了。 经历了两波火炮洗礼,还剩下的骑兵早已失去了意识,纯粹是惯性奔跑到了火枪的射程里。 左永眉头紧锁,很不满意地看了炮兵方向一眼。 该死的,都被你们炸完了,还要我们步兵何用? 幸好嘴上不慢。 “开火!” “砰砰砰砰砰……” 连续两轮集射,结果可想而知。 战场上再也没有了骏马奔驰、大地震惶的景象,有的,仅仅只是孤零零的几匹战马,游走于战场上,想要找到原本的主人。 从五百后金甲兵发动冲锋到战斗结束,一共也就耗费了一分钟时间而已。 可看到战斗结果,双方都有些接受无能。 茅元仪吓的手中的望远镜都掉了。 “这大炮……这火铳……这这这……怎么会这么快?” 他在辽东和后金打过,当然知道消灭五百名后金精锐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往往需要付出五倍、十倍的代价,都未必能够做到。 可是眼前这一仗,五百名正白旗精锐,竟然眨眼之间就全部被消灭了。 更让他震撼的,是后营的火器之威。 想想刚才他还焦急地指摘左梦庚的战法不对。 现在再看,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遵化的城墙上,李思忠和范文程面如土色,两股颤颤,只感觉到天都塌了。 英俄尔岱率领的,可是遵化城最强大的一股力量。现在这五百甲兵没了,只剩下三百无甲兵。 这仗还怎么打? 范文程猛地回过神来,咆哮道:“关城门,快关城门!” 已经来不及了。 迅速消灭了后金主力,让后营上下士气大振。 这些新兵们在勇气的加持下,变得迅猛异常。 左永拔出佩刀,指向城池。 “第四大队,前进!” 三百多名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一步步压向城池。 在他们的后方,骑兵大队的三个阵列迅速跟上,竟有了一种乌云压城的窒息之感。 栗香筑早已令炮兵们重新调整火炮角度,对准了遵化城墙。第三中队的火炮,则直接对准了城门进行轰击。 连绵的爆炸声中,抢着去关城门的后金士卒死伤狼藉,再无人敢迈入城门洞一步。 城墙上也被炮弹洗了一遍,足足炸死了八十多人。 后金上下从未见过这样的作战方式,也根本不知道应对之法,一时间人人丧胆,竟产生了惧意。 第155章 做狗的代价 第四大队攻到城门时,火炮大队停止了射击。 这个年代玩步炮协同,纯粹是拿自己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不过城里还剩下的残余,第四大队加上骑兵大队还解决不了,那左梦庚干脆自杀重生一次好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后金八旗是真的悍勇。 明明五百主力已经被消灭了,但城内剩下的人还是敢战。 第四大队冲到城下的时候,城墙上探出人来,张弓搭箭,立时让一个士兵倒下。 幸好此人没有仔细瞄准,只射中了士兵的腿部,并不致命。 但这个成果,让那人大喜,再次撘箭。 可刚刚探出头来,看到的却是三、四支黑洞洞的枪口。 攒射之下,这人的第二箭根本射不出来。 冷兵器碰到热兵器,就是这个下场。 后营第一次作战,左永十分小心谨慎,亲自带队冲锋在前。 到了城门处,看到有士兵就要往里冲,他忙喝止。 “楞冲什么?万一中埋伏了呢?手雷,上。” 立时有几个士兵点燃了陶罐手雷,从城门处扔到了城门洞的出口位置。 还真被他猜到了,这里此时正埋伏着二十多个后金兵。 如果没有防备冲过去,这些后金悍卒跳出来,说不定能给后营造成不少损伤。 但很可惜,因为左永的谨慎,这些人的埋伏落空了。 他们没有等来后营的士兵,先等来了手雷。 爆炸将无数碎片推向所有空间,也将埋伏在城门洞外的后金士兵席卷一空。 直到听见惨叫声,左永才下令。 “进城!第一中队去府衙,第二中队追歼残敌,第三中队占领城墙。” 各部领命,动作神速,进了遵化城之后,分别朝不同目标进发。 骑兵大队跟着第四大队进城,开始席卷所有街巷。 后营城战的时候,是以小队为基本单位的。 三十人一组,前面十五人端着刺刀做近战防御,后面十五人轮流装弹,对看得见的敌人射击。 后金的残兵躲在城里的各处,寻找各种办法抵抗。 一个家伙躲在围墙上面,偷偷观察着搜寻过来的后营士兵,突然一声大喝,临空跳下。 按照他的想法,这样突然袭击,怎么也能换掉两、三个。 可他人还在半空中呢,四、五支刺刀就指住了他落地的位置。 可以说,不是后营的士兵刺杀了他,而是他自己落到了刺刀上面,被串了糖葫芦。 城内枪声大作,喊杀震天,攻陷遵化已成定局。 对于整个作战过程,左梦庚还算是满意。一回头,结果发现茅元仪跑到炮兵那边去了。 此时正像小学生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炮兵们操作。 前面传来消息,第一中队打到了府衙。里面有几十个后金士兵顽抗,一时攻不进去,需要火炮支援。 栗香筑让第一中队进城,去协助强攻。 左梦庚走过去,对茅元仪道:“茅先生,咱们也进城吧。” 茅元仪刚才只远远地看了火炮射击,此时正好奇的时候,听闻此言,立刻跟上。 “进城,进城。” 左梦庚几人就跟着炮兵第一中队来到了府衙。 此时这里已经被第四大队第一中队团团包围,只是墙高门厚,没有重武器无法突进去。 炮兵第一班和第二班直接将火炮架在大街上,也让茅元仪终于看清了这种新式火炮是如何操作的。 药筒看起来似乎和佛郎机没什么区别,只是前端部分似乎有所收紧。 炮弹才是最让他惊奇的。 后营的炮弹居然是长圆形带尖头的,后面还拖了一段导火索。 而看到士兵将弹头和药筒装在一起时,茅元仪忍不住问道;“为何这般做?” 打了胜仗,左梦庚很有耐心解释。 “这是为了防止火药爆炸的能量泄露,可以让炮弹打的更远。” 茅元仪“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他见识过佛郎机炮,知道最多也就能打几百步。 可是刚才看左营炮开火,分明是想要从一千三百步外打城墙的,原来能打这么远的秘密在这里。 可明军的佛郎机能这么改造吗? 茅元仪只是稍微想了想,就无奈承认,根本做不到。 因为明军佛郎机炮的药筒是熟铁打造的,非常沉重。为了安全又造的很厚,前端部分无法收紧。 最难的,还是弹头。 明军显然没有这样的工艺。 恍惚间,炮兵已经完成了装填,速度也是明军炮兵的五倍有余。 随着两发炮弹打出,遵化府衙的大门在尘烟漫滚中哄然坍塌,再无任何防御作用。 里面的鞑子兵也知道没有守住的希望了,纷纷嚎叫着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只可惜,刚才帮助他们防守的府衙大门,此时却成为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凡是冲出来的人,全都被火枪打死在了这里。不一会儿,尸体就堆的老高。 茅元仪看看距离,再次惊讶。 “贵军火铳,竟可百步外破甲?” 左梦庚呵呵一笑,将旁边士兵的火枪拿过来,当着他面演示。 装弹,安装火帽,击发…… 最后一个鞑子兵也变成了死尸。 全程看下来的茅元仪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如见魔鬼。 这等火铳,这等射速,这等射程…… 天下间还有敌手吗? 原来,这个少年敢孤军攻打遵化的勇气在这里啊! 随着府衙被攻破,城内的清剿工作陆续进入尾声。各部不断过来汇报,全都杀敌不少。 左梦庚根本不在乎普通鞑子的伤亡数字,只是问道:“李思忠在哪儿?范文程在哪儿?”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惹的他很不高兴。 见他阴沉着脸,各部主官全都加起了小心,纷纷责令部下仔细搜索再搜索。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城西第二大队带来了好消息。 左华亲自押送一个腿部中弹的将领来到左梦庚面前。 “千座,俺们在城西左等右等,等得都快要睡着了,看着这个家伙带着二十来个逃兵过来。一顿乱枪,打死十五个,还有三个不投降被处死。这家伙怂了,招认说自己叫李思忠。” 左梦庚大喜,踱步过去,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满脸绝望的家伙。 大约三十来岁,身材不高,一脸狼相,沉默地坐在地上,双手被紧紧缚住,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梦庚还未如何,茅元仪却上前直接给了此人一脚,破口大骂。 “数典忘祖的畜生,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见其他人莫名其妙,左梦庚指着李思忠,由衷地高兴。 “这人叫李思忠,可能你们不熟悉。但当年老奴起兵,攻打抚顺关,这家伙和他叔叔李永芳,是第一波投降鞑子的汉奸。” 一听说这个,黄宗羲、柳一元等人勃然变色。 第一个投降后金的汉人将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怪不得左梦庚对此人如此重视呢。 左梦庚转到李思忠正面,语气阴冷。 “当年李成梁乃天下名将,威震辽东。你父亲李如梴、你叔叔李如梓、你堂弟李一忠、李存忠死守铁岭,壮烈殉国,不失英烈,人人敬仰。来,说说,你为何骨头这么软,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给异族当狗?” 李思忠被抓到时,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可万万没想到,左梦庚对他的家世如此了解,而且说话如此恶毒。一时间不免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待大汗回师之日,定会将你千刀万剐,为我报仇。” 左梦庚一声长叹。 “不要在这里装什么勇烈了,你要是真的这么视死如归,当初在抚顺关又何必投降呢?放心吧,你会死的很惨很惨的。等我抓到了范文程,你猜猜,你们两个谁会死的更惨?” 李思忠脸色剧变,终于不复慷慨。瑟瑟发抖的样子,比将死的狗都不如。 可问题是,李思忠抓到了,范文程在哪里? 第156章 找人 抓到了李思忠固然可喜,但范文程才是左梦庚最心心念念的人。 谁叫这个家伙在后世的名气那么大呢,让无数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眼见着城里的战斗都要结束了,范文程还是踪迹全无。 “会不会跑掉了?” 面对柳一元的猜测,左梦庚很坚定。 “目前西面挡住了李思忠,南面和北面没有动静,那就说明,范文程一定还在城里。” 左梦庚对自己的布置很有信心,他不相信范文程能飞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范文程一定藏在了城中的某处。或者说,城中有人给他打掩护。 联想到后金入寇以来,一路上都有内应,左梦庚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带着你的人,审讯俘虏,必须要得到范文程的消息。” 左梦庚把任务交给了左富。 虽然如今的范文程还仅仅只是个生员,但在遵化城中,却是三个主官之一,相信一定会有俘虏知道他的去向。 左富立刻去了。 左梦庚又找到黄宗羲,吩咐道:“现在遵化被我们占下来了,但我们能够在这里停留多久还不知道。你们军务司立刻行动起来,清点缴获,统计战果,然后配合总后大队进行物资转运。” 遵化既然集中了鞑子抢夺的物资,那么此战的收获必定非常丰厚。 绝对不能把财富留给后金,因此必须快点运走。 黄宗羲知道事关重大,忙去找了张延,开始了风风火火的清点工作。 “千座,俺们发现了被鞑子抓来的老百姓,足足好几千人,可惨啦!” 有士兵过来报告情况,惹得左梦庚生起担忧,要过去查看。 左华踢了一脚李思忠,问道:“千座,这家伙怎么办?” 左梦庚的声音留在了空气中。 “带上。” 后金入寇以来,持续作战一个多月,除了攻城略地之外,着实抓了不少百姓。 人口,对于后金有十分重要。 遵化城中,就有数千之多。 其实这还是初期,后金的主要目的还放在作战上。等到了二月之后,他们就会开始有意识地劫掠人口,会让更多的百姓遭难。 关押百姓的地方在城西,根本不是什么住宅,仅仅是肮脏恶臭的牲口棚子。 百姓们被一个挨着一个捆在一起,随便扔子地上,身子底下就是牛马羊的粪便尿水。 数千人挤在一起,忍受着酷寒,其中不少人甚至已经冻死了。 显然,鞑子是不会将他们当人看到。 左梦庚赶到的时候,左永已经组织士兵给这些百姓松绑,又将已经死掉的人抬走了。 数千人麻木地站在原地,不哭不闹,不悲不喜。眼神空洞,神情凝滞。感觉不到冷热,也感觉不到生的意义。 见左梦庚过来,左永好不容易止住眼泪。 “千座,这些鞑子简直禽兽不如。你看看,这些百姓多可怜啊。” 左梦庚的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看到这一幕,真恨不得将所有鞑子都杀了。 可百姓的麻木却让他有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撒出去。 面对着一群失去了灵魂的人,仿佛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当民众变成朽木的时候,会让你凭空产生一种无力感。 左梦庚想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在他努力告诫自己需要冷静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喧哗,紧接着有士兵奔到了眼前。 “千座,大队正,俺们发现了一些女人。” 左梦庚和左永忙跑过去。 和这些被关在牛棚马圈里的百姓相比,女人们都被关在屋子里,似乎待遇好了一些。 可到了近前,看到了实际情况后,左梦庚才深切地明白,战争对女人意味着什么。 几个大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女人。她们的身上没有一丝布缕,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凌辱。 当房门被推开时,她们拼了命地往后退,绝望的嚎叫声刺激的人几欲发狂。 “告诉所有人,不许进屋。” 左梦庚也退了出来,背转过身躯,不敢也没脸去面对这人间惨剧。 左永想的快了一步,命令道:“去收罗衣物,全都拿过来。” 不多时,乱七八糟的衣物、衣料都送了过来。左梦庚和左永让士兵们将这些东西隔着门扔了进去。 “我们是官军,来救你们的。穿了衣服,都出来吧。”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屋子里的女人才陆续走出来。 几百个女人,胡乱披着衣服,纷纷低着头,脏乱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看到官军,劫后余生的抽泣声渐渐蔓延,弄的战士们也都红了眼睛。相信如果鞑子此时出现在眼前,哪怕再多的兵力,这些战士们也敢上去拼命。 那边原本麻木的百姓,看到这边被解救出来的女人,立刻骚动了起来。 “小翠,小翠,是你吗?” “娘子,娘子你还活着?” 很快地,两拨人就混到了一起,各自寻找着亲人。 找到了,就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找不到的,就瘫在地上绝望嚎啕。 看来,这些百姓们也不是真的麻木,而是对自身的遭遇绝望了而已。 当牵挂出现的时候,他们依旧还是有血有肉的人。 人间的悲欢离合,最是看不得。 幸好跑来的左富,让左梦庚重新打起精神。 “千座,找到线索了。有俘虏供称,范文程和城内的范家米店关系匪浅。” “范家米店?” 左富当然不会搞不清楚状况就来汇报。 “是一家山西来的商人,姓范,在此地颇有势力。鞑子进城后,许多人都家破人亡,唯独这个范家米店安然无恙。” 山西商人,姓范…… 左梦庚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包围这家米店。” 左梦庚赶到的时候,米店上下早已被集中到了一起,起码三十几号人。其中一个掌柜的,还在跟白小七套近乎。 “这位军爷,我等都是商贩。鞑子进城,我等饱受其苦。何以如此对待我等?” 白小七的刀尖指着此人,喝道:“回去站好,再敢聒噪,砍了你的脑袋。” 那掌柜的怡然无惧,呵呵冷笑。 “瞧你模样,不过区区把总。你可知我们这商号东家何人?莫说是你,便是总兵、参将见到我家老爷,也不敢造次。今日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咱们没完。”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股巨力,他整个人都被踢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其余人等一阵聒噪,但闪烁着寒芒的刺刀从四面逼住,让这些人不得不忍耐下来。 左富、左永护着左梦庚,来到了近前。 这米店上下三十来人,不出意外的话,范文程一定隐藏在其中。 但左梦庚对范文程的资料了解的不多,一眼下去,也分辨不出哪个是。 不过他也有办法,随手指了五个伙计模样的人,令士兵押着跪在地上。 “谁是范文程?” 左梦庚向这五人问道。 五个伙计瑟瑟发抖,其中有人变色,但没有人回答。 不想说? 那就不用说了。 左梦庚随手一挥,刺刀落下,五条人命当场就被结果。 剩余的人纷纷大叫,全都胆寒。 左梦庚并不怕杀错了。 范文程的年龄,想来起码也应该有三十来岁。而他叫出来的伙计,不过都是十多岁的青年。 他再随手点了五人,跪在了刚才死去的五人旁边。 “谁是范文程?” 依旧是一阵沉默。 左梦庚眼睛都不眨一下,手再次落下。 眼瞅着明晃晃的刺刀到了身前,终于有人顶不住了。 一个干瘦的家伙突然指着人群里的某一个,大叫道:“他是范文程……他是范文程……别杀我,他就是范文程!” 那掌柜的立时瘫软,再无刚才的豪气。 都不用左梦庚吩咐,立刻有两个士兵冲上去,从人群里将一个面庞白皙的家伙拽了出来,掼在了地上。 那人摔了个跟头,神色倒是不变,冷哼一声,居然施施然站起,还挺傲气的。 第157章 汉奸的下场 一个汉奸,居然在自己面前耍横。 这让左梦庚怎么能忍,抬起一脚,就踹在范文程的腿弯处,又让他重新跪倒。 范文程勃然大怒,还要再次站起,却被后营士兵的刺刀狠狠压住脖子,动弹不得。 “士可杀,不可辱……” 左梦庚听都不想听,再次一脚,踢了他个满脸花。 范文程扑倒在地上,满嘴的牙掉了一半,嗬嗬痛叫中,用愤恨的目光瞪着左梦庚。 左梦庚暂时不想理他,而是看向那米店掌柜。 见他如此对待范文程,米店掌柜情知不妙,努力想要转圜。 “呵呵,这位少年将军,不知尊姓大名?今日相见,便是有缘。在下回去之后,和家主说起,必然少不了将军的好处。” 左梦庚指着范文程,似笑非笑。 “包庇奴酋,里通外敌,知不知道什么罪过?” 那掌柜的额头见汗,忙不迭撇清关系。 “在下也是……也是受此人蒙蔽。他说是在下远房亲戚,谁知晓竟是鞑子奸细。” “远房亲戚?” 左梦庚脸露讥讽。 “也是,都姓范嘛。” 他阴嗖嗖的目光看向掌柜。 “你觉得我会不会信?” 见他不怀好意,那掌柜讨好不成,竟然开始威胁。 “这位将军,你可要看仔细了,咱这是山西范家商号。阁下不怕我范家的吗?” 左梦庚对这等小人物已经失去兴趣了,指着所有范家米店的人,命令道:“全部处死,搜罗赃物后把这里烧了。” 那掌柜的吓到暴跳而起。 “你敢?” 后营的士兵可不会管,听了命令,上前就是一刺刀贯穿了他的胸膛。 掌柜的看着身前刺入的利刃,感觉浑身都力量都在快速流逝,冰冷如海水一般灌入体内,至死都不敢相信左梦庚真的敢动手杀人。 数十个后营士兵围上去,刺刀不停捅刺。很快地,米店再没有一个活人了。 茅元仪在旁边看着,颇为不忍。 “这些不过是伙计,穷苦百姓。最多听命行事,罪不至死吧?” 左梦庚冷哼道:“他们罪不至死?那因为他们通风报信而惨死的百姓算什么?这里没有一个无辜的。” 茅元仪脸色几转,不得不承认左梦庚说的对。 直到这时,左梦庚才决定要处理范文程。 “带上他,召开公审大会。” 全城的百姓都被召集了起来,放眼看去,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人。 鞑子进城后,他们就跌入了地狱。 财富被抢光了,亲人被屠杀了,妻女被凌辱,房屋也被烧了。 现在的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被集中到了一起,看着周围荷枪实弹的士兵,谁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对于明军,在这些百姓的心目中,其实并不比鞑子好上多少。 这也是鞑子入寇后能够畅通无阻的原因。 因为百姓的生活本来就到了崩溃的边缘,假如鞑子不烧杀抢掠的话,说不定这些百姓都会倒向鞑子。 只可惜,鞑子不烧杀抢掠,难道进关是来旅游的吗? 左梦庚走到百姓前方,左富、左永、柳一元、茅元仪陪着。 李思忠和范文程两个汉奸被押着跪在了百姓们的面前。 他们脑袋后面那刺眼的金钱鼠尾,惹得百姓们怒火盈天,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 左梦庚指着李思忠,朗声道:“此人叫李思忠,当初老奴努尔哈赤起兵造反时,他爹、他叔叔、他的兄弟全都守城殉国。可就是这个家伙,贪生怕死,投降了鞑子,成为了大明第一个投降的混账。” 百姓们听到这话,眼中的怒火更胜。有些忍不住的,已经开始唾骂。 左梦庚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这个混账贪生怕死也就算了,可是他却甘心为奴为狗,为虎作伥。屠杀起咱们汉人来,比那些真鞑子还要凶残。你们说,这样的混账,该怎么处置他?” 百姓们的愤怒并不是左梦庚引导出来的,鞑子进城之后的所作所为,这里的人们全都是亲历者。 如果说大家对鞑子恨之入骨的话,那么对这些甘当鹰犬欺凌同胞的汉奸,就已经不是简单的仇恨那么简单了。 滔天怒火的积累中,人群前面的一个妇人首先爆发了。 “畜生,你还算是人吗?” 这个妇人在鞑子入城后就被抓去,几天时间里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凌辱,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伤害让她宛如厉鬼。 同样遭遇的妇人,又何止她一个? “畜生,老娘做鬼也要拖着你。” 曾经柔弱的女人一旦爆发起来,是那么的恐怖。 一个骨瘦如柴的姑娘突然跑出来,抓着李思忠的脑袋,张嘴就朝他的脸上咬去。 李思忠被绑着,吓到嗷嗷乱叫,想要挣脱。可浑身的力气和武艺,此时都用不上了。 那女子猛地一扯,竟然见他脸上的肉全都扯了下来。 这还不解恨,她竟然一口一口地将口中的血肉全都给吞了下去。 她的爆发,成了一个信号。 其他备受凌辱的女人也疯了一样的冲上来,甚至将原本要控制局势的后营士兵给挤开了。 数不清原本温顺善良的女人,此时化身为了野兽,用最原始也最残酷的方式进行着复仇。 在这些女人之后,是同样愤怒的百姓。 数不清的人涌上来,将怒火都撒在了李思忠的身上。 一开始,李思忠凄厉的叫声还能不时听闻。可渐渐的,只有百姓们的疯狂在让这风云变色。 同样被捆着的范文程看着这疯狂的一幕,吓到抖如筛糠,一个劲地想要后退。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如同羔羊一样任人宰割的百姓,一旦愤怒起来会这么可怕。 左梦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背着阳光的脸蒙上了一层冷酷。 “听说你自称是范文正公之后?来,背诵一下《岳阳楼记》让我听听。” 范文程的双腿之间湿淋淋的一片,目光里满是哀求。 “求……求你……给我……给我一个痛快。” “背诵!” 左梦庚一声爆喝,声震苍穹,让范文程彻底胆寒。 “庆……庆历四年春,滕……至若春和景明……” 百姓们的疯狂终于结束了。 所有人都缓缓恢复过来,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只有当他们再次退开的时候才能看到,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了。 李思忠,曾经那么大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彻底消失在了世间。 不要说血肉脏腑,就连一丝衣料、一片指甲、一颗牙齿都没有留下。 愤怒的百姓真的将他生吞了。 地面上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这样数典忘祖、助纣为虐的禽兽,就不该存留在这朗朗乾坤之下。 范文程更惧,眼前阵阵发黑,急促抽动的心脏让他想要呼吸一口都是奢望。 “居庙堂之高……则……则……则……”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高亢激昂的诵读声,带着满腔的悲愤和热血。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茅元仪的声调越来越高,双瞳含血,气冲云霄。四方正气浩荡,刹那间冲散这片古老大地的苍凉。 最后一个字落地,他猛地一把抽出左梦庚的佩刀,刀锋高举,直面范文程。 茅元仪目呲欲裂,声如炸雷。 “你也配姓范?” 诛心的咒骂伴随着刀光,仿佛上天的审判。 死期到来,范文程仓皇大叫,可是却躲无可躲。 愣是被这一刀从头劈到了脚,浑然剖成了两瓣。 喀喇喇…… 左梦庚精钢铸就的宝刀,竟然断成了数截,可见茅元仪这一刀之威。 茅元仪扔掉刀柄,慷慨悲歌。 “望我辽东,唏嘘蹉跎!念我辽东,英魂何辜!汉家故土,血泪何多!此生向东,誓破黄龙! 所有将士心生所感,纷纷高歌。 “此生向东,誓破黄龙!“ 第158章 发财了 看着尸骨无存的李思忠,再看着被劈成了两瓣的范文程。 左梦庚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的那个左梦庚,怎么就那么痛快地做了汉奸呢? 难道荣华富贵,真的就比民族大义、国家命运更加重要? 这一刻的他,不禁暗自警醒。 既然坚定了决心,那么就一定要矢志不渝地走下去。 黄宗羲匆匆而来,虽然疲惫,但是神情很是振奋。 他凑到左梦庚耳边,轻声道:”千座,咱们发财啦。“ 待左梦庚看过去时,他才汇报成果。 “经过清点,此战我军共缴获金银七十五万两、珠宝字画古玩无数,粮草三十七万石。” 绕是以左梦庚的心境,都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一战之成果,竟然比后营辛苦发展至今还要多。 单单是这笔财富,此番出征就赚大了。 黄宗羲还要请示他。 “这些东西怎么办?” 左梦庚没有太过于纠结,很快就认清了现实。 “金银珠宝等财富,让张延立刻组织人手起运,送到预定的储存地点。至于粮草……” 粮草太多了,后营搬不完。 不过看着面前已经安静下来的百姓,左梦庚立刻有了主意。 他再次走到这些发泄了愤怒的百姓面前,朗声道:“各位乡亲,现在大家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还不到高枕无忧的时候,鞑子的大军随时都会回来……” 第一个上去撕咬李思忠的妇人很是癫狂,喊道:“军爷,俺们不怕,俺们帮官军守城。” “对,俺们已经死过一回了,啥都不怕!” 人群熙熙攘攘,但和左梦庚的预想不同。 左梦庚向下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乡亲,我军人少,这城是守不住的。也不能让大家伙白白死在这里,不然的话,俺们还跑过来救人干啥?” 一个老头惊惶地问道:“军爷,是要抛下俺们吗?” 之前鞑子攻来时,这城里的明军就不堪一击。官员死的死,跑的跑,把全城百姓留给了鞑子肆虐。 这样的痛苦,老百姓们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了。 左梦庚摇摇头,说出了更加沉重的预测。 “这一战,咱们杀了鞑子那么多人。等鞑子大军回来,肯定会屠城。” 霎那间,百姓们的哭泣声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 原以为得救了,没想到更加恐怖的还在后面。 左梦庚也是唏嘘,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一战干掉了后金一个参将、一个游击,还有一个幕僚,加上八百正兵。 后金要是不报复,那才是奇怪呢。 他一直等大家都哭够了,才说出想法。 “这城是没法待了,不然等鞑子回来,大家伙都是死路一条。” 其实当他说出鞑子会屠城时,百姓们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听他一说,立刻有不少人嚷嚷起来。 “军爷,俺们跟你走。” “对,你们去哪儿,俺们就去哪儿。” 左梦庚都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无奈,再次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伙听我说。俺们接下来还要打仗,大军行动,不能带着百姓。你们跟不上,也会耽搁作战。” 几个妇人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 “那还救俺们干啥?还不如让俺们死了算啦。” “军爷是要抛下俺们吗?” 刚刚从地狱里出来,听到又要被抛弃,这些百姓们真的是要绝望了。 左梦庚冷声反问道:“我说过要抛下你们吗?我这不是在帮你们找活路吗?” 一个汉子顿足叫嚷。 “这天寒地冻的,离了城,俺们都得冻死在外头,还有啥活路?” 左梦庚喝道:“你们有手有脚,有粮有车,为啥会冻死?” 场面迅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有粮? 还有车? 左梦庚就知道自己的办法可行,趁机道:“接下来,会给大家伙发粮。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三十斤米面。另外城里的大车也都给大家伙备好,衣服被褥啥的,也都是现成的。你们能装多少就装多少,今天就出发。记住了,往南走。千万不要去玉田,也不要去丰润。如果你们能走到河西,那么就安全了。” 己巳之变中,后金肆虐的范围很有限,也就京畿附近。 趁着后金大军还在四百里之外,让这些百姓带足粮草和御寒衣物,直接南下,避开后金的锋芒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老百姓们还是害怕。 “军爷,俺们都是老实人家,路上叫人抢了咋办?” 左梦庚脸色铁青。 “这一次缴获的刀枪,也都配发给你们。如果遇到有人抢劫,那就打回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提升了八度。 “你们不要总指望着别人救你们,天救自救者。看看你们的德行,反正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有啥不敢拼命的?” 老百姓们被说的羞愧不已,但随即许多人都脸上都冒出狠色。 是了,已经像羔羊被欺凌了一次,就当死过了。既然连死都经历过了,还有啥怕的? 第一个撕咬李思忠的那个妇人站了出来。 “军爷说的对,从今往后,谁再敢欺负俺们,俺们就拼命。” 她回过头来,看着那些男人。 “你们看看自己个儿,还不是爷们?还有没有卵子?还让俺们娘们再遭罪吗?” 一群男人被骂的狗血喷头,一个个的也激发了凶性。 “娘的,不就是两肩膀扛一个脑袋嘛,拼了!” “对,就当死过啦,怕他奶奶个球!” 士气可用,这让左梦庚多少放心了些,立刻让人发粮、发衣服、发车。 本来囤积如山的物资,因为老百姓的分摊,立刻开始急剧减少。 那妇人却和两个男人跑过来。 “军爷,你救了俺们大家伙,都还不知道您是谁呢。” 左梦庚莞尔一笑。 “我叫左梦庚,从山东来的,是临清协的千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男的道:“临清俺知道,不远。” 那妇人一咬牙,坚决地道:“军爷让俺们往南走,那俺们就去山东,去临清。军爷,天底下就没见过你这样为俺们老百姓着想的人了,等你回去,收留俺们,成不?” 听到他们想去临清,左梦庚欣然,随即重重点头。 “成,我这里给你们写封信。你们到了临清,交给知州,他会安排你们的。” 听到左梦庚居然和当地的官老爷有关系,三个人振奋不已。拿了左梦庚的介绍信,欢欢喜喜地去了。 当天傍晚,万余百姓排成长龙,带着上百辆大车迤逦南行,慢慢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站在城门楼上,左梦庚看的无比清楚。 那个妇人正带着好几个人,在队伍前前后后吆喝、指挥着。 经历过了磨难的女人,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魄力。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妇人,左梦庚就想到了王秀芹。 正胡思乱想间,西面烟尘滚滚,侦察大队的士兵飞奔而来。 “报,京里传来消息。皇帝逮袁督师下狱,着令满桂总理诸军,祖大寿率军东撤,意图不明。” 众人大惊,纷纷询问。 历史改变了,但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袁崇焕依旧在十二月初一这一天,被崇祯逮捕下狱。 正如之前左梦庚所言,当后金大军越过蓟州的时候,袁崇焕就死定了。 这一次没有了反间计,崇祯罗织的罪名更加吃相难看。 【怯敌避战,意图不轨,欺君罔上,拥兵自重】 也和原来的历史一样,见到袁崇焕忠心苦战居然是这个结局,祖大寿心灰意冷,率军东返,回山海关去了。 众人被这个消息震的不轻,一时难以消化。左梦庚却早有心理准备,而是问道:“良乡那边如何?” 他以军资为条件,让耿如杞率领山西兵协防良乡。 也不知道到底是守住还是没守住。 侦察大队的情报非常给力,并没有让他失望。 “西边传来的消息,良乡还在,鞑子猛攻了三日,始终没有拿下。” “吁……” 这个消息,让左梦庚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后金攻了三天没有攻下良乡县城,那么后面也不会攻下来了。 算算时间,最多初五,黄太吉就会接到遵化失守的军情,必然要开始返回了。 第159章 良乡攻防战 袁崇焕的下狱,让明王朝最后一丝反败为胜的希望破灭了。 原本按照规划,面对后金的入寇,袁崇焕主战、孙承宗主政。 孙承宗到通州后,很好地守住了这个要点,可以给袁崇焕提供支援。 结果袁崇焕被下狱后,孙承宗前期的工作成果彻底化为乌有。 从十二月初三开始,孙承宗就只在干一件事。 那就是想尽办法召回逃跑的祖大寿。 先是派游击石柱国去抚慰,结果祖大寿不听,一路奔山海关去了。 孙承宗无法,又再次派遣刘策和都司贾登科追到邦均店,好说歹说劝住了祖大寿。 随后孙承宗给崇祯的奏书里,把祖大寿的话都加在了里面。 这份奏书,几乎就等于在指着崇祯的鼻子骂了。 也是孙承宗和崇祯交恶的开始。 祖大寿说,跟随袁崇焕赶到京师城下的时候,结果被城上的人痛骂,说辽兵都是奸细。 不但如此,城上还故意往下面丢砖头,当场打死了三名士兵。 更过份的是,城里居然派出选锋,再次砍死了六名辽兵。 彰义门那边也将派遣过去的辽兵当成奸细杀了,广渠门下阵亡的将士,城里连棺材都不给。 孙承宗负气陈述,我和何可纲、张弘谟苦苦劝慰,可祖大寿不听。干脆我回城待罪,皇帝你重新派人来吧。 ………………………… 左梦庚对战局态势也出现了误判。 十二月初七,良乡攻防战到了最血腥的时刻。 从天空中俯瞰下去,后金大军好似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冲向良乡城墙。一座小小的县城,此时就好像狂风巨浪中摇摇欲坠的小船。 如果让左梦庚此时见到耿章光,他一定不敢认。 因为此时的耿章光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一身乱糟糟的袍服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满脸黑灰,头发散乱,左颊上一道翻卷的大口子连血都不流了。 耿章光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 没力气去想了。 面对着扑上城墙的后金士兵,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都不知道砍没砍死人。 事实上,他也没有砍死过谁。 毕竟文弱书生一个,如今拼了命,也只是多了些许悍勇之气。 眼瞅着后金军从不同地方跳上城来,耿章光不禁有些绝望。 从初二到现在,他们足足守了五天。 天知道这五天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从一开始面对战争的尿裤子,到现在人血迸进嘴里都能当水喝了,耿章光的蜕变太过于惊人。 不但是他,他爹耿如杞也早已没有了高官的从容,手中挥舞着文士剑游走于城墙各处,嘶哑着喉咙指挥作战。 忽然前方一阵哄乱,耿如杞急忙看去,不禁目呲欲裂。 原来是几个后金甲兵跳上了城墙,凶猛冲杀之下,竟将守城官兵杀的节节败退。 耿如杞立刻带人迎上,连他自己都参战了。 可耿如杞一介文官,手里拿着把剑,也就装装逼。砍人是不可能砍人的,根本就砍不着。 可其中一个鞑子看到了他的官服,知道他地位不凡,呼啸着就扑了过来。 手中的大棒一下子就将耿如杞的剑砸飞了,还将耿如杞砸倒在地上。 耿如杞只感到浑身都骨头都要碎了,竟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 那鞑子又狞笑着举起了铁棒,再有一下,就能把耿如杞的脑袋砸碎。 耿章光看在眼里,什么也顾不得,俯身捡起一根铁矛,尖啸着捅了过去。 那鞑子不防,被耿章光的铁矛贯穿了肚腹,一路退着撞到了墙垛上。 这家伙也是凶悍,抡起铁棒就奔耿章光砸去。 耿章光不及多想,举起左臂一挡,喀喇喇的巨响中,整个小臂都被砸断了,人更是和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那鞑子情知必死,激发了凶性,拔出肚子上的长矛,奔着耿章光就掷了过去。 眼瞅着长矛就要将耿章光钉死在地上,旁边突然飞来一顶头盔,把长矛撞偏了出去。 一个披头散发、模样狼狈的将军闪身出来,咔咔两刀,将那鞑子彻底杀了。 耿章光浑身冒着冷汗,挣扎着爬起来。 “多谢……多谢张总戎救命之恩。” 救他的人,正是山西总兵张鸿功。 这个原本历史上因为士卒哗变而和耿如杞一起被问罪的武将,此时竟成为了守城的主力。 张鸿功也是拼了命。 他的左腿上一条大口子,不知道被什么兵器划的。山文甲上插着七、八支箭,都来不及拔去。 他把耿章光拉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老子就说要跑,结果被你们父子给拖在这儿。奶奶的,老子要是死了,老婆孩子全成了孤魂野鬼。” 如果是以往被人这般咒骂,耿章光必定勃然大怒。但是现在的他,却有心情哈哈大笑。 “张总戎要是死了,汝妻子、吾养之!” 张鸿功也是看过《三国演义》的,登时笑骂起来。 “这天下最坏的就是你们读书人。” 两人再去将耿如杞扶起来。 “父亲,您没事吧?” 耿如杞只是被砸的有点晕,其实并没有什么伤。看着耿章光扭曲的手臂,真是既欣慰又心疼。 “我儿速去治伤。” 话音未落,空气中阵阵呼啸袭来。紧接着城墙上地动山摇,砖石飞溅,连城门楼子都被砸没了一半。 耿如杞三人直接被震飞了出去,身上不知道被砸了多少石块,似乎每一块骨头都断了。 耿章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耳朵里早已失去了知觉,双眼里红彤彤的全是血液。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耿如杞只是腿上出血,而张鸿功毫发无伤,终于松了口气。 再想城外看去,就注意到里许外,鞑子的大炮一直在喷吐火焰。 此时城头上已经被火炮洗礼了一遍,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守城士卒不知道死伤了多少。 身体上的剧痛不但没有吓到耿章光,然而激发了他的凶性。 他挪着身躯,凑到旁边的大炮处,就用一只手装药、装弹,然后点燃了火绳。 大将军炮开火的震动让耿章光栽倒,但效果却非常的好。 黑乎乎的炮弹划破长空,直接砸进了后金军的炮阵里。炮弹肆意的碾压、碰撞下,整个炮阵毁于一旦,再也威胁不到城墙。 耿章光彻底没有了力气,瘫在地上远眺,看到后金军的大炮彻底没用了,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笑意。 就在这时,雄浑的号角声催动着后金各部滚滚而退,攻城戛然而止。 耿章光愕然看去,却发现极远处的后金军营里,已经有军队竟然开拔,远远的去了。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猛地跳起,奋力高呼。 “鞑子退啦!鞑子退兵啦!” 城头上还活着的人纷纷凑到墙垛处,看到后金军已经开始拆毁帐篷、栅栏,真的是要退兵了,不禁纷纷欢呼,百死余生的哭泣声弥漫全城。 城墙的后面,一路延伸到的路旁,尽是裹着草席的死者。 五天守城恶战,良乡全城共阵亡一万一千人。 全县上下,没有跑的全都上了城头。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人人和鞑子拼命,终于换来了鞑子退兵。 “耿中丞,张总戎,耿公子,请受良乡父老一拜。” 良乡县令党还醇带领还活着的人,诚心诚意向这些舍生忘死的客兵表达了感谢。 没有这些山西来的兵马,他们连一天都守不住。 耿如杞无比疲惫,更有生死转换后的唏嘘。 “无须谢我等,要谢,就谢谢那个左梦庚吧。” 提及此事,党还醇当真是怒不可遏。 “我等在此苦守五日,朝廷竟连一个援兵都不曾派遣,坐视鞑子肆虐,是何道理?” 换作是以前,耿如杞一定也会跟着声讨。但是现在的他,已经看开了。 “无所谓啦,咱们守城,只是为了自己活命。守好了城,没有失地陷城,便不用担心被问罪。今后的是是非非,本官是不打算过问了。” “耿中丞您……” 耿如杞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眺望着已经要没入地平线的后金大军,神态萧索。 “此事过后,本官打算告老还乡。” 他对这个朝廷,已经彻底失望了。 第160章 黄台吉的应对 左梦庚对战局的误判,主要有两点。 第一点是,他高估了后金的战场反应速度。 他在初二攻占遵化,原以为按照距离,最迟初五后金主力就能得到消息。 然而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讽刺的是,后营的战场遮蔽做的太好了。 以至于遵化周围后金攻占的城池,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到初五,后金三河守将始终没有接应到遵化方面过来的物资,才察觉到不对。 他连忙派遣斥候前往侦察,才知道城头变幻大王旗,遵化丢了。 就这一次侦察,五个斥候没了仨。 要不是后营的侦察兵没有马,五个人都得交待。 后路被断,三河守将大惊失色,赶紧传信良乡。结果等黄台吉接到奏报的时候,都初七了。 多耽搁两天,差点让耿如杞、耿章光、张鸿功、党还醇等人殉国。 左梦庚第二个误判的地方在于,他没想到黄台吉的反应。 良乡城下,后金汗帐中,猛将云集,但是气氛压抑。 军情传来,所有人都不免惊惶。 遵化被占,也就意味着归路没了。 一想到可能要被留在关内,后金的高层就忧心忡忡。 现年三十八岁的黄台吉,并没有坐稳汗位。 当初努尔哈赤制定的是四大贝勒共同主政的策略,也就塑造了四个强人。 虽然四大贝勒主政为后金增加了可用之才,但黄台吉初登汗位,就感到了处处掣肘。 四大贝勒当中,只有大贝勒代善是支持他的。 但代善的支持很有限。 当初是两个儿子岳托、萨哈廉一同劝说,才让代善明白,他登基汗位不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他才转而支持黄台吉。 而除了代善,剩下的两位贝勒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阿敏野心勃勃,加上不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一直和黄台吉不对付。 莽古尔泰桀骜不驯,也不将他这个大汗放在眼中。 加上当初为了争取支持,搞出来的八大和硕贝勒共议国政的制度,让黄台吉的手中并没有多少权力。 袁崇焕返回辽东后,跟刺猬一样只是龟缩筑城,弄的后金根本没有转圜空间。 随着局势的严峻,下面的人对他这位大汗也不免非议连连。 黄台吉知道,要想坐稳汗位,大权在握,唯一的办法就是带领大家打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 只有带领大家捞足了好处,那么大家才会忠心拥护他。 为此,黄台吉苦心孤诣策划了一次军事冒险,也就是己巳之变。 前期的进展很顺利,在内奸的配合下,后金攻城略地十分顺利,成果也非常丰厚。但是打到京师城下后,却遭遇了袁崇焕的顽强抵抗,后金损失惨重。 虽然击败了满桂的军队,但黄台吉知道,不干掉袁崇焕,后金在京畿始终会危机重重。 黄台吉原本的想法是,先暂时放弃京师,攻略四周,将袁崇焕调动出来,然后野战中将其消灭。 可刚刚到达良乡,就收到了好消息。 崇祯竟然将袁崇焕下狱了! 难道大明皇帝也姓爱新觉罗? 本来得知袁崇焕被下狱,黄台吉理应立刻率军返还,再次窥探京师的。 但想着反正来到良乡了,来都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是吧。加上在京师城下打了几场,一无所获,军资补给已经不多了。 于是黄台吉便让莽古尔泰率领正蓝旗攻城。 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以为区区一座县城,还不是一鼓而下? 原来的历史上确实如此。 可惜,现在城里多了五千多山西精锐之军。 傲慢自大的莽古尔泰吃了大亏,损失了三百多人马,连他自己都中了一箭,好悬挂掉。 这一下,后金军也被打出火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八旗轮番上阵,可是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依旧无法奈何小小的良乡。 本来打到初七,黄台吉就有些不想打了。 毕竟他带着大家伙是来抢劫的,不是来吃亏的。如果让各部损失过大,有损自己的威望。 结果就在这时,遵化战报传来,全军惊惧。 “呵呵,当初西来之时,大汗说归路可保万无一失。如今看来,这大明也是有高人呢。” 莽古尔泰立刻冷嘲热讽起来。 任何能够打击黄台吉的机会,他是都不会放过的。 年幼的多铎本也打算开口,但是被哥哥多尔衮拦住了,示意他不许出头。 相比起暴躁的莽古尔泰,多尔衮更像是阴暗里的毒蛇。 他深知自己这位四哥的厉害。 要想不被这位四哥干掉,最好的办法就是隐忍。 反正他还年轻,将来有的是的机会。 豪格两眼冒火,但说出来的话却惹得众人发笑。 “哼,遵化丢了又能如何?抢回来就是。请父汗给我五千兵马,五日之内,定能攻下遵化。” 黄台吉对这个儿子很是不满,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明明是一场大危机,但黄台吉却依旧保持冷静。 除了他本人见惯风浪,心性坚定外,促使他沉稳冷静的另一个因素就是,他对敌我双方的实力有着清晰的认知。 遵化重要也不重要。 重要在于,这里是归程的要道。一旦明军派遣大兵,后金很容易没有了退路。 不重要的原因是,后金想要出关,未必就需要走遵化。 京畿平坦,道路自然也就很多。 明军人数再多,也有个限度。加上后金乃是骑兵,完全可以换条路一边劫掠一边行军。 明军总不能在每个地方都驻扎几万人防守吧? 黄台吉惊艳的是,究竟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了遵化? 他在京畿部署了数不清的耳目,居然还有明军瞒天过海。 这个明军的将领,引起了黄台吉的兴趣。 毕竟要带着近万的大军躲开后金的耳目,做到这一点几乎难如登天。 是的,黄台吉也判断失误了。 他是根据一般明军的战斗力来估算,攻下遵化的明军数量起码上万,才能破城。 不过此事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后金大军的粮草补给见底了。甭说行军四百多里抢回遵化了,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要挨饿。 关键时刻,黄台吉再次发挥了超高的军事才能。 “命令大军停止攻城,不必无谓损失。” 此言一出,各位将领全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现如今的后金,各旗几乎等同于旗主的私产,没有谁愿意损失过大。 下达了停战的命令后,黄台吉立刻开始部署下一步的行动。 “代善、莽古尔泰、岳托、豪格、库尔禅、白格依,你们率领左翼四旗并蒙古所部南下,往房山、涿州、固安、永清、霸州、东安、武清一带攻略。破城为次,斩获为主。” 这意思就很明确了,让一半的后金军找地方就食于敌。 此时明军大部都在京师附近,其余的地方空荡荡的,劫掠物资根本不难。 只一道命令,就让各部欣喜不已。 此时的后金虽然在京畿破城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欺负当地没有守城力量,要么就是利用内奸接应。 真正的攻城硬仗,就只有这次在良乡栽了个大跟头。 黄台吉将大军兵分两路,左翼南下,而他亲率右翼北上,席卷白羊口、怀来、延庆、保安、长安所、万全都司等地。 可怜的宣府镇兵马大部都被调去援救京师,本地无比空虚。 后金大军如入无人之境,连下二十余城,所有在良乡和遵化的损失,全都补充了回来。 黄台吉的作战计划变更,却让左梦庚的一位老熟人苦不堪言。 那就是大同巡抚张宗衡。 这位张好古的族叔,和所有在己巳之变中郁闷的巡抚一样,同样过的很艰难。 本来张宗衡和耿如杞一样,得到的也是勤王诏令。不敢怠慢,火速召集了军队,奔赴京畿。 可刚刚到了,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就接到命令让他将带来的军队交给满桂。 至于他……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大同毕竟是边镇,满桂这个大同总兵已经离开了。如果他这个巡抚也不在任上的话,万一察哈尔部破关而入,则山西也要糜烂。 张宗衡回到任上以后,满以为只要看住关外的察哈尔部就行了。孰料黄台吉率领数万大军横扫宣府,竟要打到大同来了。 张宗衡都要哭了。 他现在手里没兵了。 防备察哈尔部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黄台吉攻到大同来,他除了找根绳子上吊,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了。 无奈之下,他一边火速给朝廷求援,一边把留下来的老弱病残全都组织起来,准备尽人事、听天命。 左梦庚并不知道张宗衡的危机。 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办法,遵化和大同相隔甚远,他也飞不过去。 不过他也没有驻留在遵化,而是带着缴获的东西,撤退到了遵化东北的牛角山一带潜伏起来。 他觉着,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战事都要和自己无关了。 可是没有想到,事儿主动找到他的头上来了。 第161章 大明的骚操作 张宗衡虚惊一场。 黄台吉对大同没什么兴趣。 更确切地说,黄台吉怕和另一路相隔太远,被明朝找到机会。 因此在劫掠了宣府镇,取得了足够的粮草补给之后,黄台吉立刻回师,和左翼合兵一处,再次扑向京师。 这一天已经是十二月十五,黄台吉得到情报,满桂率领四万大军出城了。 从初一到十五,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明廷始终对后金的行动置若罔闻,不动一兵一卒。 明廷在干嘛呢? 在上演一出出的闹剧。 首先是在通州的孙承宗,本来后勤部长做的好好的,局势也在好转。 突然之间,天降霹雳,袁崇焕入狱,祖大寿带着一万五千大军跑路了。 这一下老孙就从后方变成了前线,不得不焦头烂额地平事。 当务之急,就是拉回祖大寿。 因为这是目前唯一一支能打的军队。 如果让祖大寿回了关外,那明朝上下就只能瞪眼干看着后金如入无人之境了。 孙承宗来来回回派人劝了好几回,祖大寿不听,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孙承宗也生气了,给崇祯的奏章里也发了脾气。 崇祯这段时间在干嘛呢? 他很忙。 忙着给袁崇焕罗织罪名。 是的,你没看错,关于袁崇焕的罪过,基本上都是诬陷的,而且还是这位皇帝陛下亲自动的手。 十二月初五这天,江西道御史高捷的奏书里,将崇祯为何这么做的动机说的清清楚楚。 【皇上赫然震怒,下督师袁崇焕于狱,辇下啧啧万口诵圣明英断,踵武肃皇,国法振而内患除矣】 翻译成普通话就是,袁崇焕居然让陛下震怒,真是大逆不道。 说穿了就是,后金打到京师城下这件事,让崇祯做着的圣君临朝、举国称颂的美梦被打醒了,大巴掌还贼疼。 皇帝丢了面子,羞愤难当,因此恨上了袁崇焕。 这也是前面左梦庚判断,后金越过蓟州,袁崇焕必死无疑的原因。 虽然皇帝是因为丢了面子对袁崇焕恨之入骨,但要想杀袁崇焕,显然需要正当理由。 没有怎么办? 编。 十二月十一,山西人张思栋带着火折子进了仓储要地,被巡城御史史范抓获。 经过审讯,张思栋称自己是受到袁崇焕家人周彪指使,仓场尚书孙居相旁听作证。 崇祯立刻让锦衣卫接管,调查真相。 这有什么好调查的? 袁崇焕一个广东人,要火烧仓场这么大的事,为啥要去找一个山西人来做? 呵呵,又是山西人。 不得不说,这背后的阴谋味道不要太浓。 值得一提的是,祖大寿是在袁崇焕被逮之后的第三天才走的。 他等了崇祯一天,想要让崇祯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行为。 奈何朱家人别的方面或许差点,但是在固执方面那是祖传的。 祖大寿等到第三天,见崇祯没有更改的意图,于是便走了。 崇祯既然选择了固执,为了维护权威,那自然就要固执到底。 你以为没有了你们关宁军,朕就不能打仗了? 你们好好看看,朕是怎么干翻后金的。 于是崇祯开始让群臣献策,但是这个献策嘛…… 说实话,又一次打了他的脸。 原兵部员外郎宁承熙上了折子,一同统计了五点,把朝廷的窘境披露无遗。 第一,城池修的不足,难守; 第二,士兵不敢打; 第三,早不知道怎么打,晚上也不敢打; 第四,事权不统一; 第五点最简单也最无解,没钱。 这些都是实际情况,好悬没让崇祯一口老血吐出来。 郁闷时刻,妖孽来了。 京营戎政兵部右侍郎刘之纶充分展现了祸国殃民的本色。 他跟崇祯说,“陛下啊,我呢,什么都不会……” 你什么都不会,你就老实待着行不? “但是呢,我认识有本事的人,他们会制造单轮火车、偏厢车、兽车,挖空木头做成西洋大炮,不用户部的钱。只要你给我一万兵,我就打后金。” 崇祯一听,大喜过望。 这不要钱还能去打仗的臣子,上哪儿找去啊。 他就不想想,这木头做的西洋大炮,能打仗吗? 刘之纶不但用这些话博得了崇祯的赏识,还把一个人推荐给了崇祯。 如果说宋徽宗有郭京,那么明思宗同学也有申甫。 这申甫是个什么货色呢? 此人原本是个云南混混,天启年间做了和尚,在河南、山东到处乱跑,最终在颍州大侠刘廷传处做了门客。 刘廷传门下有几百个食客,都喜欢谈论兵法(吹牛逼),但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吹得过)申甫。 刘廷传就觉着申甫是个大才,然后资助他去了京师。 申甫多次拜见朝廷公卿,向他们介绍自己学到的兵法。可公卿们又不傻,怎么会将他当成一回事。 这一次后金入寇,崇祯慌了神,刘之纶趁机邀名,觉着是个机会,就把申甫推荐给了崇祯。 崇祯病急乱投医,立刻召见了申甫。 申甫也没说自己有什么本事,其实是根本没本事。反正就不停磕头,然后大喊大叫。 “我没有什么才能,愿意以死效忠陛下。” 崇祯当场就授予申甫为京营副总兵…… 你敢信? 京营是个空架子,崇祯就让申甫自己去招兵。 后金都打到城墙根底下了,这个时候才去招兵…… 能打吗? 十二月十六,后金大军回转,朝廷就催促申甫出城同后金作战。 这一下申甫麻爪了。 可事到临头,躲是躲不了的。 只好在夜里带着士兵用绳索吊下了城墙,战战兢兢地去迎战后金。 等走到卢沟桥的时候,估摸着也就剩下十多个人了。 其余的,全都跑了。 申甫在卢沟桥遭遇了后金。 估计后金都没有将这伙人当回事,一顿乱箭,申甫就被射成了刺猬。 一直到二十五日,才在卢沟桥找到申甫的尸首。 讽刺的是,这么一个江湖骗子,居然得到了丰厚的嘉奖。 忠心报国血战者下狱定罪,欺君罔上招摇撞骗的混混成了英雄! 如果说申甫的事只是一出闹剧的话,满桂部的覆没才是悲剧。 十一月二十的德胜门一战,满桂部就已经被打崩溃了,全军上下只剩下两百多人。 可崇祯罔顾事实,在命令满桂总理诸军后,非要逼着他出城和后金决战。 估计满桂接到消息的时候,心都凉了。 可是没办法,监军太监就虎视眈眈地盯着,满桂不得不做。 而他也成为了崇祯派遣太监监军被害的第一人。 申甫阵亡的同一天,就在卢沟桥背后的永定门,四万临时拼揍的明军被后金屠鸡杀狗一般地干掉了。 满桂、孙祖寿战死,黑龙云、麻登云被俘,崇祯把最后一点本钱都赔了个精光。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终于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忙不迭地威逼袁崇焕给祖大寿写信,希望拉回祖大寿这匹野马。 值得一提的是,祖大寿和袁崇焕的交情未必多好。 祖大寿撤军也不是因为袁崇焕受了诬陷,而是辽兵受了委屈,他只不过拿袁崇焕当幌子而已。 为何后来他又回心转意,拼死作战了呢? 因为他回到山海关下发现,朱梅不让他进去。 困在关下的祖大寿进退维谷,已经开始坐蜡了。恰好这个时候崇祯的书信到了,再不就坡下驴,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总之,因为崇祯和明廷一系列的骚操作,原本稍微稳定住的局势彻底崩坏。 后金彻底变成了脱缰的野马,再无人能制,开始向东一路横扫。 永平、滦州、迁安、蓟州等地依次陷落,后金在遵化的损失,再一次弥补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躲在大山里的左梦庚,敏锐地察觉到了全军上下不好的苗头。 可能是遵化一战打的太容易了,以至于让全军上下都以为后金不过如此,因此而产生了骄傲轻敌的情绪。 骄兵必败的道理,左梦庚是十分清楚点。 他知道,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后面的战斗中,后营一定会遭遇大麻烦。 没说的,整军吧! 第162章 我媳妇啊!【求月票】 “前几日,我军攻下了遵化,消灭了八百鞑子。大家伙都说说,这一仗咱们为何能赢啊?” 全军集合,左梦庚拿着大喇叭,显然不是想和大家伙聊天。 军官们也好,士兵们也好,全都面面相觑,本能地察觉到其中的不简单。 左梦庚当然也不是非要谁说出个一二三来。 他说这些,只不过是铺垫。 “要我说,这一仗我们能赢,还赢的这么轻松,原因只有一个。” 他顿住脚步,声音提升了好几度。 “只因鞑子轻敌,觉着我军不过尔尔。” 这一下大家都没能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声音此起彼伏。显然,不少人是不认同左梦庚的论断的。 茅元仪站在一旁,旁观了场面,目光看向左梦庚时,满是激赏。 只有他这种上过辽东战场的人,才会明白后金有多厉害。 从遵化撤出后,他就想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左梦庚,不要小瞧了后金。 现在看来,这个少年将军的谨慎和警醒,足以令无数名将惭愧。 左梦庚不知道他的想法,依旧说着自己的观点。 “大家伙可能不服气,那好,我问问你们,我军多少人?鞑子多少人?” 还是不需要大家回答的问题。 “我军足足三千,而鞑子只有八百。打赢这一仗,不是应该的吗?” 议论声消失了,每个人都陷入了思考。 左梦庚的喝问及时而至。 “如果是鞑子三千,我军八百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但谁都知道,就凭那日鞑子悍然冲锋的武勇,假如后营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绝对讨不了好。 左梦庚的论证还不止这一点呢。 “鞑子轻视我们,即使我军人多,依旧出城浪战。可假如鞑子不出来,专心守城,我们能那么容易攻进去吗?”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还无法论证的话,那么第二个问题就彻底打醒了所有人。 在城外消灭鞑子五百骑兵,后营无一伤亡。可攻入城后,只对付三百守军,后营就付出了一百多的伤亡代价。 这还是因为鞑子的精锐在城外被消灭了,假如像左梦庚说的那样,八百鞑子全部守城的话,后营的损失绝对会非常惨重。 现在,全营上下再没有了轻松愉快的心态,每个人都绷紧了弦,开始恢复理智。 左梦庚的声音振聋发聩,清晰地传入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后面一定会有更残酷、更凶险的战斗在等着我们。如果我们因此而轻敌的话,那么遵化城的鞑子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骄兵必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不希望在我们后营里,明明可以很好的取胜,却因为大意轻敌而枉送了性命。我更希望,当我们回程的时候,远在临清的亲人,能够看到你们安全回家的笑脸。告诉我,你们能做到吗?” 全军热血沸腾,一致高呼。 “虚心苦练,奋勇实战,消灭敌人,保存自己!” 听到这回应,左梦庚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从这一天起,后营里懒散浮躁的气氛彻底不见了。后营各部分散在各处,全都展开了更加严格的练兵。 见左梦庚只通过一番讲话,就让全军转换了精气神,茅元仪当真是佩服到了极点。 当然了,他最佩服的,还是后营的武器。 “此等枪炮,倘若推广天下,消灭鞑虏、平复辽东不在话下。” 对这种唯武器论,左梦庚必须坚决打醒。 “如果这些武器给其他的军队用,不用多久,鞑子也就能用上了。到了那时候,胜负之数依然如此。” 也不给茅元仪辩驳的机会,左梦庚坚定地道:“这个王朝出问题了,不单单只是帝王的问题,而是从上到下所有人、所有环节都出问题了。而且这些问题以朝廷的能力,根本无法解决。先生还是不要抱有幻想,指望天降明君能臣,挽狂澜于既倒。大势之下,人力有时而穷,没必要跟着一艘破船倾覆。” 茅元仪是个人才。 让他指挥打仗肯定不行,但是对于军备、军器方面,他绝对是权威级别的。 而且他久历战阵,对辽东情况了如指掌,将来肯定能有大用。 左梦庚不希望他再像前世那样,满腔热血被无情搁置,最终抑郁而终。 茅元仪没想到自己的劝说还未生效,却听到了这一番危险之言。 可这些时日跟在左梦庚身边,看到他的种种作为,还有后营的神奇,茅元仪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 越是曾经受到了太多的不公平对待,越是对后营这种充满勃勃生机的地方越艳羡。 奈何忠君的思想到底不是那么容易被消除的,让他最终一声苦笑,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左梦庚也不急。 他知道茅元仪这种人,必须要到彻底失望的时候,才能吸纳过来为己所用。 就凭他孙承宗幕僚的身份,今后在朝堂上就不会有立足之地。 ……………………………… 如今的战局多在永平、迁安一线,左梦庚找不到什么机会。 他原以为要躲在深山里熬一段时间了,不曾想有意外的情况发生。 “千座,我们在东面的山谷里发现有人在交战。” 左梦庚不由愣住。 这附近都是荒山野岭,而且后金主力都在南边,到底是谁在交战? 不管怎么说,既然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那就不能不管。 左梦庚立刻叫了第一大队第一中队跟随,其余的军官无所事事,也都跟着来看热闹。 刚到头道沟的山上,就看到远处的小路上烟尘滚滚,极速奔来。 不多时,就到了脚底。 大家这才看清,原来是两伙人在追逃。 前面奔走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过胯下的马极为神骏,竟是乌云盖雪。 飞奔之际,四个白色的马蹄好似飘舞的萤火虫,让整匹马都显得轻盈欲飞。 后面追着的,是数十个镶黄旗的甲兵。一边发出野兽一般的啸声,一边穷追不舍。 两边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后金骑兵开始放箭。 前面的小姑娘取出弯弓,左拨右挡,数十支箭竟被她轻松隔开。 随后她开始反击。 都没看清她的动作,九支羽箭就如电一般飞去,登时将好几个建奴射落马下。 “好一手连珠箭!” 左华看到热血沸腾,忍不住赞道。 左梦庚问道:“这箭法和你们相比如何?” 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八人竟齐齐低下头颅,面露羞愧之色。显然,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这种事,他们觉得丢人。 下面又有了新情况。 旁边的土路中又冲出数十骑,挡住了小姑娘的去路。 这一下,她被围在中间,似乎在劫难逃了。 可那小姑娘也没有多慌乱,收起弯弓后,竟抄出两柄铁锤,迎着建奴就杀上去了。 “快去救人。” 左梦庚赶紧命令道。 无论这小姑娘是谁,可既然在和后金作战,那就值得一救。 一群人赶紧从山上往下跑,然后就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就见那小姑娘将两柄大铁锤舞成了一团,径自撞进了建奴当中。 建奴中颇有不少力士,拿着的兵器都是狼牙棒之类的重武器。 可这样的兵器和那小姑娘的铁锤一碰,登时飞上了半空。持着狼牙棒的建奴被一锤子从马上敲了下来,飞速后退的同时连续撞翻了五、六个同伙。 这是啥? 旋风冲锋龙卷风? 反正大家就看到,那小姑娘没有受到一丁点的阻碍,直接杀穿了阻挡的建奴,只留下了一地的残骸。 有人的,有马的,就是没有完好无损的。 众人这边,竟然有好几个不禁打了哆嗦。 柳一元一边抹着冷汗,一边嘀咕道:“这是……这是女中霸王?” 左梦庚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反正他认识的人中,武力值这么强悍的,那是一个都没有。就算是他自己,如果马战碰到这小姑娘,能不能挡住一下? 好吧,不想还成。一想之下,他也觉着胯下有点发热。 好在众人惊讶归惊讶,动作可不慢。到了近前,一顿火枪,瞬间将剩余的建奴全都扫没了。 战场平静下来,但大家伙的目光都看着那缓缓而来的小姑娘。 虽然知道在火枪攒射之下,这小姑娘也不能幸免。但纯靠两把锤子,就能硬生生凿开建奴甲兵的围攻,还打死了二、三十个精兵,单以个人勇武而论,这小姑娘简直不像人类。 “你们是干哈滴呀?” 小姑娘策马过来,看到他们穿着明军服饰,知道是自己人,也放松了下来。 就是这一说话,满嘴大碴子味,令左梦庚不禁莞尔。 “这位姑娘,到处都在打仗,你一个人乱跑,很危险。” 那小姑娘却满不在乎。 “我不知道在打仗吗?不然都话,我又何必舍着宣府的近道,绕到这边来?” 说罢,她从马上跳下来。 “有吃的没?” 倒是不见外。 左梦庚让人去拿了几个馒头和咸菜过来。 小姑娘看起来是饿的狠了,抓着馒头两口就是一个。 直到此时,左梦庚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她。 身量不矮,和徐若琳差不多,原以为是个球,近了才知道是皮裘裹的。 可能经常骑马,所以肤色成健康的黑红。细长脸,眉毛很淡又很长。最醒目的是眼睛很大,扑棱扑棱的和水冰月差不多。 水冰月舞大锤? 夭寿啦! 可他这么打量人家,却引起了对方的不满。 小姑娘知道自己吃饭的样子很狼狈,心里很是不自在。 “你瞅啥?” 左梦庚一愣,心里颇为纠结。 要不要来一句经典答复? 在线等,挺急的。 小姑娘只以为他舍不得粮食,气咻咻地道:“放心吧,我爹爹是左都督、抚夷总兵官王世忠,到时候让他双倍还你。” 嚯,瞧不出来,竟然还是高官的女儿。 不过很快地,左梦庚就笑不出来了。 心里反复地念叨着“王世忠”的名字,禁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爹……有几个女儿啊?” 小姑娘莫名其妙。 “你啥意思啊?我爹就我一个女儿。” 左梦庚哭笑不得,怔怔地看着对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媳妇啊! 第163章 两个战场 明末的历史里,王世忠是个比较有意思的人物。 此人是海西女真哈达部孟格布禄的次子。 万历二十七年,努尔哈赤灭哈达部,年仅九岁的王世忠被家人带到了大明。 不知道为何,万历皇帝对他很好,还将他养在了宫里。 努尔哈赤起兵后,王世忠得到重用。萨尔浒之战时,他就在杨镐的大营里做中军官。 当北路明军的叶赫援军行动迟缓、不能及时和马林会师时,杨镐曾让王世忠持红旗去叶赫催促。 后来孙承宗主政辽东时,王世忠开始得到重用。主要负责联络察哈尔部和残余的海西女真部,共同对抗后金。 因为他侄女是林丹汗的妻子苏泰大福晋。 与此同时,王世忠还利用兄嫂莽古济和莽古尔泰是亲兄妹的关系,做了不少挑拨离间的事儿。 莽古尔泰和黄台吉的矛盾,不知道有没有他的功劳。 不过随着辽东的局势日益恶化,王世忠也知道复仇无望,转而开始看重金银财帛。结果因为贪污,被崇祯给了罢了官。 于是王世忠南下投靠了左良玉,并且将女儿许配给了左梦庚。 顺治元年,先投降了的王世忠牵线搭桥,让左梦庚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就归顺了满清,甚至还成为了汉军正黄旗的固山额真。 既然王世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将来左梦庚娶的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了。 就是没想到…… 这么能打的吗? 史书上说,左梦庚夫妇相爱甚笃,感情融洽。 看到小姑娘刚才的武力,左梦庚似乎明白了什么。 “巴图尔那个怂货,建奴一来他就跑,亏他还敢自称成吉思汗,真是丢尽了铁木真的脸。我跑到察哈尔去质问他,他都不敢见我。苏泰也是个没主见的,只会哭。哼,你们这些男人,全都是没卵子的货色。” 左梦庚这个无奈。 你骂林丹汗就骂林丹汗,和我们有啥关系? 他赶紧转移话题。 “家父乃原辽东车右营都司左讳良玉,曾和王都督共事过,不知世妹可曾知晓?“ 小姑娘点点头。 “哦,左良玉原来是你爹呀。你爹还成,虽然没啥本事,但打仗的时候不怂。” 左梦庚都快晕了。 这妹子的性格也太虎了,有啥说啥。 要是被左良玉知道儿媳妇给自己的是这么个评价,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我叫左梦庚,字中恒。还未请教世妹尊姓芳名?” 小姑娘不愧是女真人,性格大大咧咧的,根本没有什么礼教大防的概念。 “我叫王思仪,郑贵妃给取的名儿,还成吧?” 得,你家显贵,惹不起。 左梦庚关心道:“世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爹在京师,我要回去。” 左梦庚连忙阻止。 “现在往京师的道路过不去,鞑子……黄台吉就在通州。” 后营虽然躲在山里,但关于战局的情报始终没有断过。 听说回不了京师,王思仪非常焦急。 “哎呀,那咋整?我这还有大事要告知朝廷呢。” 左梦庚一惊,关切问道:“是林丹汗要入寇?” 此时后金正在京畿肆虐,要是林丹汗也趁机而入,大明肯定会彻底糜烂。 王思仪倒是没有什么保密的心思。 “不是察哈尔,是插汉。我从北面回来的时候,看到插汉的骑兵正在南下。要是让他们和黄台吉汇合了,大明要打败仗啦。” 左梦庚苦笑不已。 “世妹还不知道吧?大明已经打了大败仗。就在永定门外,满桂将军的四万大军全军覆没。有没有插汉部,大明也打不过了。” 插汉蒙古的南下,其实是一个信号,代表着东蒙古各部彻底信服黄台吉了。 去年黄台吉会盟东蒙古各部,商量一起入关的时候,插汉部并没有响应。 他们觉着这是冒险,说不定会全部折在关内,所以没有参与。 黄台吉作为顶级政治家的智慧,在随后到过程中展现了出来。 攻下遵化后,黄台吉将缴获的大部分都给了蒙古人,然后让其中的一部分带着战利品回去了。 当时许多部下十分不解。 一是埋怨黄台吉把战利品都给了蒙古人,二是正打仗呢,怎么就放蒙古人回去了? 可那些满载而归的蒙古人,却让当初没有参与的各部无比眼红,于是才有了此时插汉部的南下。 这一次插汉部派出了一千五百骑兵南下,参与抢劫。 实际上对于战局的影响,已经不大了。但是对于这些蒙古人的站队,却实在令人无奈。 左梦庚本来对这件事听过就算,并不觉得有什么机会,但侦察兵送来了全新的战报。 “千座,兵部右侍郎刘之纶率领拼凑的军队,说是要去解救永平、滦州。可是走到半路上又去了蓟州,如今奔着遵化来了。” 左梦庚一个激灵,立刻拽过了地图。 侦察兵又汇报其他的情况。 “黄台吉已经舍弃了通州,率军尾随在后,估计两边要爆发大战。” 其他人也对情况议论纷纷。 “刘之纶疯了,这样的军队也敢带着招摇过市。” “刘之纶必败。” 左梦庚想的则和大家不一样。 “刘之纶是败定了,不过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做点事。” 说着,他的手点在了长城一线。 “咱们设个埋伏,吃掉插汉部如何?” 听说要打仗,各位军官全都来了精神。 黄宗羲琢磨一番,觉得这个计划不错。 “插汉部是看到了其他蒙古部落收获丰厚,于是急匆匆跑来占便宜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部所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柳一元向王思仪问道:“王小姐,不知插汉部会走哪条路?” 王思仪撇嘴。 “还能走哪儿?当然是洪山口。” 众人迅速在地图上找到洪山口的位置,作战计划也迅速浮出水面。 左永点着地图上的一段,道:“这条路从翁家沟开始,到庙瓦沟地形是逐步收紧的,骑兵不易展开。我们如果在这里设伏,插汉部一个人都跑不掉。” 左梦庚也同意这个想法。 “那这样,左永,你们第四大队负责断尾。待插汉部过了南城子,你们就当路拦截。左荣,你们第一大队沿着庙瓦沟南侧的狭窄山口布防。要是有一个人从你这里跑掉了,我可唯你是问。” 左荣沉稳。 “一个都不会跑掉。” 左梦庚就是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才将阻击的任务交给他。 “第二大队和骑兵大队在大花峪一侧展开,第三大队和炮兵大队在官道东侧展开。注意,插汉部应该是没有什么护甲的,所以战斗开始,直接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挤压就成。” 对于他的部署,栗香筑很是迷惑。 “千座,我们炮兵大队不是应该部署在后方吗?” 左梦庚摇摇头,也把后续的推测说了出来。 “只要我们对插汉部动手,无论如何,黄台吉都要来找我们。到时候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只能在山沟里和他转悠。如果还带着火炮的话,会拖累咱们的行军速度。我的想法,对付插汉部这种骑兵,根本用不到火炮,那就干脆将火炮藏好。打完了之后,咱们直接开溜。”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就明白了。 如果说偷了遵化城一把,黄台吉可以视而不见的话,再干掉了插汉部,黄台吉就算是为了给各部交待,也得对后营发动进攻。 后营可没有和后金数万大军正面对抗的本钱,跑路是必须的。 既然是跑路,轻车简从最好。尤其是在燕山山脉里,脚底板比快马还要管用。 为了不让火炮拖累行军速度,事先藏好很有必要。 等黄台吉放弃之后,后营再回来就是了。 “我同意。” 作为副手,柳一元第一个表态支持了左梦庚的方案。 “我也同意。” 军务官黄宗羲也没有意见。 “能杀敌就成。” 栗香筑也没有反对。 炮兵大队也是有火枪的,这也是左梦庚部署他们参战的主要原因。 看到意见统一了,左梦庚当即拍板。 “那就这样,各部回去立刻准备。侦察大队时刻注意战场态势,千万不要有所疏漏。”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安逸了多日的后营迅速进入状态。各部纷纷收拾了东西,开始奔赴战场。 第164章 胜与败 京师回不去了,王思仪便在后营里留了下来。 这丫头是个闲不住的主,还贼能说。 “你们连匹马都没有,也敢对插汉部动手?” 左梦庚哈哈大笑。 “可我们有火枪啊,而且地形对我们有利。” 王思仪早就看到了后营的武器,一脸的不屑。 “这些烧火棍没啥用,一点都不好使。” 左梦庚不想和她拌嘴。 “好不好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部队运动的很快,三天后就赶到了预设地点。 当然了,这场埋伏仗能不能打响,关键还在于刘之纶和黄台吉那边。 为此,左梦庚将侦察大队全都派出去了,就为了得到第一手的情报。 同时他也反应了过来。 插汉部在这个时候赶来,除了占便宜之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协助保护遵化。 黄台吉要全力以赴对付刘之纶,还要防备其他各路明军,手头的兵力就不是很足够了。 倘若遵化再丢一次,那后金可能真的就回家无望了。 十二月二十七,刘之纶部到了蓟州。 本来他是想要去永平救援的,还约了总兵马世龙和吴自勉。不过发现从蓟州去永平似乎不大行,于是决定进攻遵化。 就这么个货,连地理都搞不清楚的,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来领军作战。 你要从蓟州去遵化,直接往东走就行了啊。 也不知道这货是不是迷路了,半路上走到石门,突然拐向南边,一路奔白草沟,最终停在了娘娘山。 饶是左梦庚令侦察大队全程监控了,都没搞清楚他这个行军路线到底是什么意思? 石门在遵化西面,处于遵化和蓟州中间。你要攻遵化,直接往东走就行了啊。而且这个时候的遵化是空城,都不用打就能占领。 为何会拐到遵化东南的娘娘山去呢? 娘娘山在哪儿呢? 在如今的丘庄水库南边,挨着王家务村。 要说去这里是为了阻击永平的后金大军回援,给马世龙、吴自勉攻克遵化提供时间…… 可马世龙、吴自勉没动啊! 刘之纶纯粹是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自以为是地提出了一个作战计划,以为马世龙、吴自勉就一定会纳头便拜,紧紧跟随。 可是在两大总兵眼里,whoareyou? 你区区一个兵部右侍郎,还是管仓储的,凭啥指挥我们两个野战军? 再说了,你看看你去的那个破地方。 给自己找风水宝地呢? 娘娘山根本就不算是山,最多一个小土坡。更加致命的是,这地方并非什么交通要道,四周全是大平原。 也就是说,刘之纶想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都做不到。 不过马世龙和吴自勉也没算坑他。 因为这两人还真的去攻遵化了。 但马世龙和吴自勉耽搁了三天才出发,结果黄台吉比他们先到了。 二十九日,马世龙和吴自勉欢欢喜喜地准备攻城,后金军涌了出来,而且是四面夹攻,导致两军大败,后退到了石门。 直到这时,马世龙和吴自勉都还以为遵化的敌人不多。他们的失败,只是立足未稳。 于是在第二天又重新列阵,想要打回来。 黄台吉大手一挥,后金全军出动。 看着铺天盖地的后金大军,马世龙和吴自勉傻眼了。 打啥呀? 风紧扯呼吧。 不得不说,明军逃跑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尽管黄台吉第一时间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可后金方面也只斩杀了殿后的五人,抓了一个答应官。 当天晚上,马世龙和吴自勉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至于刘之纶,根本就没有坚持到三十日。 后金三万大军从永平过来,这货主动招惹,立刻开炮。等打第二炮的时候,火炮炸膛,还把营地给烧了。 没有办法,刘之纶只好领兵退上了娘娘山。 下面的将官都知道,这仗打不了,太悬殊了。应该趁着北边的黄台吉也在作战,立刻结阵徐徐退走。 其实西边的通州方向,孙承宗也觉得刘之纶不靠谱,派遣了杨国栋过来接应。 真要退,刘之纶是能退走的。 可刘之纶这货,没能耐是没能耐,但是却很忠贞。说了要以死报答君恩,就真的这么做了。 从中午到傍晚,两军围绕着娘娘山酣战不休。 刘之纶没本事就算了,还非要往前凑。后金一看这么大官,也别客气了,密集的箭雨全往他身上招呼。 很快,保护他的亲兵就死光了。 到了这个时候,刘之纶也知道输定了。 他还真的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并不想逃,只是喊着有死而已、不负圣恩,然后把佩印交给家丁,让其夺路出去交还给朝廷。 随后刘之纶脑袋中一箭,膝盖中一箭,毙命沙场。 诸将嚎啕不止。 史料里说是感佩刘之纶的忠义,但以左梦庚腹诽,估计是觉得跟着这么一个糊涂蛋绝望了吧。 而就在遵化和娘娘山开战的同时,左梦庚也等来了毫无防备的插汉部一千五百骑兵。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原来的时空中,插汉部是在崇祯三年正月十六进关和后金汇合的。 这一次,足足提前了半个多月。 问题出在哪儿了,他无暇探究。 反正藏在半山腰上用望远镜看着蒙古骑兵一路唱着歌走进了包围圈,他的心情就很好。 在他的旁边,茅元仪和王思仪一人一个望远镜,和小孩得到玩具似的。 终于,最后一个蒙古骑兵通过了南城子。 左梦庚立刻让传令兵发信号。 就在他背后的山顶上,传令兵早已就位。 冬日的山野光秃秃的,视线非常好。传令兵挥舞着红旗的动作,被四面八方的指挥官同时收到。 左荣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因为蒙古骑兵最前面的人,都到了眼前不足三十米了。 “开火!” 尖锐的哨子长声响起,士兵们迅速从掩体后站出来,抬手就是一排弹雨。 走在最前面的数十个蒙古骑兵,毫无反应就栽下马来。 他们一死不要紧,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原地转悠,反而把本就不宽的道路给堵住了。 第一排士兵的背后,早已依次布置好了三层火力阵线。 三波打击之后,蒙古骑兵死伤过百,阵型大乱。 两翼的部队也开火了。 他们和蒙古骑兵队距离稍远,大约两、三百米。但居高临下射击,蒙古骑兵又都聚集在一起,杀伤效果非常惊人。 一排一排的枪声下,蒙古骑兵割麦子一样倒下。 王思仪已经看傻了眼。 看看毫无还手之力的蒙古骑兵,再看看自己的两柄铁锤,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她只是虎了点,但又不傻。知道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以她的武力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后营人数本就比插汉部多,又经过了这样的突袭,插汉部足足没了一半。 剩余的前后断裂,根本无法统一指挥,只能各自为战。 前面的见调转马头无望,干脆发起冲锋。 和大明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让蒙古人对火枪这种武器并不陌生。 他们认为可以靠着火枪装填的空隙冲出去,但战马的速度还没有起来,后营的第二波打击就将他们的念头消灭在了萌芽里。 后面的蒙古人想法更简单。 跑! 而且后边地形开拓,战马的速度很容易就起来,应该能跑掉。 只可惜,他们碰到了左永。 左永实地勘查过地形之后就知道,只靠火枪是没办法拦住蒙古逃兵的。 那怎么办呢? 他从张延那里要来了铁丝,然后抻直了埋在土下。蒙古人从路上走过,根本看不出异常来。 但是等阻击的时候,两边的士兵把几道铁丝网迅速拉起,往两边的木桩子上一挂…… 好吧,溃逃的骑兵一股脑撞在铁丝网上,登时人仰马翻。也有人紧急勒停了战马,然后挥刀去砍。 后营的钢刀都砍不断的铁丝网,还能指望蒙古人的铁刀? 第四大队的士兵们就站在铁丝网的后面,舒舒服服地开枪点名。 一枪一个,比打鸟还要轻松。 三轮射击之后,整个战场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还能站着的蒙古人了。 左梦庚下令,全体上刺刀,从四面八方往中间挤压。 看到明军出来了,还幸存的蒙古人大喜,以为可以发挥弓箭的威力了。但双方射程上的差距,让蒙古人再一次绝望。 看着蒙古人的弓箭不到六十步就开始飘落,而明军的火枪在百步外就开始杀伤。 王思仪不禁盯住了左梦庚,如同看着一个魔鬼。 第165章 打脸 当蒙古骑兵还剩下三百来人的时候,左梦庚下达了白刃战的命令。 士兵们没有疑惑,给火枪装上刺刀后,就勇敢地冲了上去。 茅元仪无比意外。 “明明只需要再来两轮集射,就能全部杀光,为何要让士卒们冲上去拼杀呢?” 左梦庚眼睛注视着战场,嘴里给出了答案。 “这些士兵以前从未和敌人肉搏,学习过的拼杀技术,没有经过实战,始终都不会熟练掌握。这是一次不错的实战机会,哪怕让他们付出些伤亡的代价,也比日后因为不熟练白刃战而崩溃要好的多。” 俗话说,实战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训练场上教的再好,没有用出来过,那就只是空中楼阁。 只有让士兵们真正地刺杀过,才能把技术掌握好。 两千多名士兵围攻三百多名蒙古骑兵,整个局势上还是一边倒的。 几个士兵招呼一个蒙古人,因为人多势众,士兵们的心态很稳。 他们严格按照教程组成若干个小队,有人负责挡架,有人负责保护,有人负责刺杀。 这些深陷绝境的蒙古骑兵虽然悍勇,但是在科学的技战术面前,还是不够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后营这边,有十三个士兵阵亡,二十五人受伤。单从战损比上来看,绝对是一场完胜。 “打扫战场,立刻撤退。” 交战的地方其实距离遵化城并不远,左梦庚相信,黄台吉应该是听得到枪声的。 为了避免被后金大军围剿,尽快撤走才行。 对马世龙、吴自勉部的作战,黄台吉并没有亲自指挥。 袁崇焕没了以后,其余的明军将领他都不怎么放在眼中。 此时的黄台吉,正站在遵化的城外,仰头看着城门楼子上吊着的尸首。 那具尸体他认得,还是自己非常看中的人。 遥记得当初那兄弟俩主动来投时,自己就站在努尔哈赤的旁边,观看了全部过程。 当时的他还很疑惑,为什么会有汉人主动来投效他们这些蛮夷呢? 抱着这种好奇心,黄台吉成为了主动接近他们的唯一首领。 那个弟弟就给了他讲了,什么叫做怀才不遇,还有张元、刘秉忠、张弘范的故事。 原来在汉人的历史上,早有为他族效力的典故了。 黄台吉深知,女真人要想崛起,就一定要打败大明。 可大明是什么样子的,大明究竟有多大,女真人并不知道。 这两个汉人的到来,让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从那以后,他就将这个汉人留在身边,时而咨询政务。 这个汉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且非常有见地,着实帮了他不少的忙。 黄台吉已经决定,这次回去之后,就要提拔这些忠心耿耿的汉人,给予他们更大的施展空间。 现在…… 范文程变成了两瓣,好像破布一样被挂在城门楼子上,随风招摇。 这是汉人惩罚叛徒的手段,也是对他的示威。 身旁的宁完我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吓到了。 黄台吉觉得,需要做些什么,否则的话,后患无穷。 可仔细想想,却徒劳发现,竟不知从何处着手。 到底是谁攻破的遵化,现在这路明军又在哪里? 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隐藏在大明内部的探子们也茫然无知。 本来一览无余的战场,现在出现了黑影,这让黄台吉很不舒服。 “来人,去收敛了范先生的尸首,好好安葬。” 黄台吉到底是枭雄,悲戚也只是一会儿。 范文程已经死了,不可能复活,在死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并不划算。 给范文程安排一场厚葬,足以巩固那些投降汉人的忠心了。 “大汗知遇之恩,天高地厚,范文程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涕零。” 宁完我赶紧跪地,大声称颂。 他知道,从今以后再没有退路了,只能死死地抱着女真人的大腿。否则的话,他的下场不会比范文程更好。 黄台吉拉起宁完我,问道:“宁先生,明人当中,还有何等名将吗?” 宁完我筹思一番,缓缓摇头。 “只袁崇焕一人尚可,余者皆不过碌碌之辈。孙承宗垂垂老矣,不足为患。” 黄台吉指着眼前鬼蜮一般的遵化城。 “那你说,到底是谁打下了这里呢?不但杀我忠良,还将全城的百姓都放走了。现在我们就算想要获取一些眉目,都不可得。” 宁完我也是无奈,只得道:“大汗,咱们毕竟是敌域作战。即使我大金兵威鼎盛,然力或有所不足。些许疏漏,也是无可奈何。” 宁完我给找了一个理由。 不是后金不能打,也不是明朝有名将。而是地方太大了,后金人太少了,所以被明军钻了空子罢了。 这个理由让黄台吉很是舒心。 他当然不需要什么理由,但后金的其他高层需要理由。 得有一个过得去的理由,让所有人坚信,遵化城的失败不是他黄台吉的错,而是明军走了狗屎运。 你看,我黄台吉一回来,不就打败了明军的两个总兵嘛。 宁完我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可以说是搔到了黄台吉的痒处。 他刚准备就此收拢军心,突然东北边的极远处,传来阵阵闷雷一般的响声。 距离已经很远了,声音传到近处,已经快要若有若无。 但在场的人全都是战阵经验丰富之辈,立时听出,这是火枪齐射的动静。 东北方向? 那是洪山口。 正是黄台吉亲自入关的地方。 那一带不是早就被攻占了嘛,为何会有战事? 黄台吉对于本方军马的布置了然于胸,立刻就知道,这战斗一定是明军的。 什么时候,又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有明军摸到了本方的退路去? 黄台吉怒极,命令道:“萨哈廉,带人去看看。” 萨哈廉领命,立刻带着一队骑兵去了。 等待是漫长的,两个时辰后,萨哈廉才惊惶回来,神情如同见了鬼一般。 “大汗,插汉部来援骑兵遇伏,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并且感到了一丝凉意。 刚才的枪声他们都听到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半个多时辰。插汉部俱是骑兵,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全灭。 明军得有多少人? 黄台吉也有点慌,甚至怀疑萨哈廉是在说谎。 “你可看清楚了?” 萨哈廉满头大汗。 “臣看的清清楚楚,甚至亲自查看了尸首。插汉部大部都是被火枪打死的,小部是被刺死。被刺死者的伤口极小,看不出是什么兵器。明人布置了口袋阵,把插汉部围在了庙瓦沟消灭掉。” 黄台吉入关就是走的这条线路的,当然知道庙瓦沟一带的地形。 “那些明军去了何处?” 插汉部没了也就没了,此时懊悔没有意义。关键是抓住明军的影子,必须尽快消灭才是。 萨哈廉垂头丧气,但也只能回答。 “没发现明军的影子,臣到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不过明人一定没有走远,肯定就在附近。” 阿济格喝骂道:“既然知道明狗不远,为何不追?” 萨哈廉欲哭无泪,心说这也能怪我? “我已派人去追寻了,想来很快会有消息。” 这一等,足足等到了第二天清晨,萨哈廉派出去的斥候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禀大汗,奴才们追找了一夜,终于发现一伙明军往三道河子去了。” 黄台吉蹭地坐起,表情疑惑。 “往三道河子?这伙明军难道想出长城?” 按理说,伏击了插汉部,暴露了踪迹,这伙明军最该做的,就是往迁安方向撤,想办法得到山海关明军的接应才是。 可他们居然往西走,而且还去了长城沿线,这太反常识了。 黄台吉追问道:“这伙明军有多少人?” 斥候脸色一僵,还是老实回答。 “奴才们没看见,只是碰着了这伙明狗的斥候。俺们损失了一半的人手,才勉强撤下来的。” 济尔哈朗怒斥道:“废物,区区明狗的斥候你们都对付不了?” 那斥候叫苦不迭。 “贝勒爷有所不知,这伙明狗不一样。他们和鬼一样,都不知道藏在哪里。待俺们到了近前就突然发难,好几个兄弟没有防备,就被干掉了。” 说着,为了取信众人,他还取出了一件东西。 “这是奴才拼死捡回来的明狗弩箭,明显不一样。几十步外又快又准,奴才们穿了两层甲都挡不住。” 多尔衮上前,拿过了弩箭,手里竟然一沉。再一看,也不禁变色。 “大汗,这弩箭竟是钢的。” 这一下众将全都勃然变色,终于不再喧嚣了。 能用精钢制作弩箭的明军,到底是什么神仙? 第166章 汉奸 看到精钢弩箭的刹那,黄台吉就知道,这支不明身份的明军不一般。 或许遵化也是其攻陷的。 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命令。 “叶臣、韩岱、胡希布,你三人率三百骑立刻赶赴三道河子,侦察敌踪。一旦发现,不可纠缠,速速遣人回报。” 三人领命,立刻去了。 另一边,左梦庚也接到了侦察大队的汇报,说是和后金斥候有过交锋。 只此一点,左梦庚就判断到,后营的行踪暴露了。 不能再继续向西走。 因为后金的骑兵速度比他们步兵快,而且他们要翻山越岭,等到了三道河子那边,一定会被堵住。 三道河子就是后世长深高速通过的地方,再往西一点则是环京的g11国道。 这里地形平坦,而且还有官道,实在太适合骑兵行动了。 左梦庚立刻命令全军掉头,这一次往东走。连夜越过滦河,进入了黄太山区。 黄台吉在遵化等到晚上,不见叶臣等人的回报,就知道这支明军没有往西走。 正好左翼正打算攻打迁安,他也打算去攻打永平,顺便看看能不能说降祖大寿,于是尽起大军,迤逦东来。 当后金军回到蓟镇一带时,遵化就失去作用了,黄台吉放弃的很干脆。 己巳之变进行到这里,已经和原来的历史完全不同了。 原来的历史中,黄台吉一直在遵化驻扎到二月末。之后才东进,随后回沈阳。 这一次提前多日行动,立刻让蓟镇各部明军压力山大。 躲在大山里的左梦庚,也接到了一份和前世完全不同的情报。 新任兵部尚书申用懋并未同前世一样致仕,而是被崇祯下令抓捕下狱。 他并不知道,这是他带来的蝴蝶效应。 那日他在通州城外遇到了耿章光,并且带到了孙承宗和侯恂面前,两位大佬也因此知道了耿如杞的遭遇。 孙承宗只是痛骂了一番,但诸事繁忙,也顾不得计较。 侯恂却不同,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反击的好机会。 自从后金入寇之后,东林党方面就在朝堂上屡遭重创。 先是王洽被下狱,随后钱龙锡被攻击。而到了十二月,随着袁崇焕被逮,东林党已然一败涂地。 侯恂深知,如果再不反击,这一次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枉死。 他想起了申用懋的所作所为,于是给兵部侍郎熊明遇写了密信。 熊明遇接到密信,立刻就上了心,开始在兵部内留心各种往来公文。 申用懋的计谋一点也不高明。 前世之所以没有被揭露,一是有皇帝背书,大势之下,东林党被压的抬不起头;二来是东林党对接下来遇到的局面预估不足,没想到经过这一次,竟然被全部清理出了朝堂,并且一直到明亡都一蹶不振。 再一个就是,东林党的干将此时都在作战的前线,朝堂里只剩下韩爌和成基命两个老迈昏聩之辈,只想着保全自己的权势,对其他人的遭遇竟视而不见。 现在,侯恂找到了机会,决定要试一试。 熊明遇不动声色,静悄悄地查阅公文, 申用懋的调动公文很快被他找到,一连三日让耿如杞换三个地方,这就是实打实的罪证。 就在山西道御史田时震上书,重提刘鸿训一案,妄图给东林党上眼药之际,熊明遇突然发难,于朝堂之上拿出了申用懋乱命的铁证。 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哪怕崇祯也保不住申用懋了。 而且崇祯生怕申用懋胡言乱语把自己供出来,立刻下令将其逮入锦衣卫大牢。 当晚,申用懋在牢中“畏罪自杀。” 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一曝光,东林党的局面立刻改观。 王永光、王在晋等人惊惧非常,不知道熊明遇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全都缩头不出。 原本此时应该在京师里到处流传的关于袁崇焕的疯言疯语,竟也消停了不少。 崇祯暗地里吐血,但也无法,只得任命梁廷栋为兵部尚书,总揽战局。 值得讽刺的是,梁廷栋和后来被崇祯倚为干城的杨嗣昌,都是王洽发现并提拔的。 崇祯先是把杨嗣昌的父亲杨鹤充军,导致杨鹤死在驻地;随后又弄死了杨嗣昌的恩主王洽,王洽都死在狱中了,还要执行大辟之刑。 左梦庚甚至都怀疑,后来杨嗣昌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在复仇啊? 使劲地折腾,最终把大明江山给折腾散架了,再无起死回生的希望。 不过他没有多少闲心旁观朝政了,后营遇到了危机。 确切地说,他们的行踪,被人出卖了。 黄台吉发兵东行,在三屯营被一个瘦弱书生拉住了去路。 书生被带到黄台吉面前,立刻跪地大呼。 “学生范纪,泣血恳求大汗为范先生、范家峪的父老报仇!” 黄台吉大奇。 “你是何人?” 那书生抹掉眼泪,悲戚万分。 “学生原为范家峪的秀才,后来在遵化城里谋生。天兵入城之后,学生有幸拜见范先生,听聆教诲,范先生还为学生伸张了冤屈。他还给了学生五十两银子,让学生带回去救济父老。孰料有一伙官军打来,不但杀了范先生,得知学生曾效力于范先生面前,竟然将范家峪的父老全都残害。学生躲在雪中才逃过一劫,发誓一定要为范先生和父老报仇。” 听到是范文程身边听差的人,黄台吉颜色稍霁,看向一旁的鲍承先。 鲍承先心领神会,立刻道:“禀大汗,这附近确实有个范家峪。” 范家峪是个不大的小山村,在后世的般若院水库以东。 立时有几个骑兵飞奔而去,一个时辰后返回。 “大汗,范家峪已经被夷为平地。上百口人被屠杀、焚烧于村口。” 黄台吉至此对这个叫范纪的秀才终于确信了。 “那你便跟着行在好了。” 范纪却不甘休,咬牙切齿地道:“大汗,学生知晓那伙明军去了何处。” 众人皆惊,纷纷露出狂喜之色。 连着被偷了遵化城和插汉部,几乎是入寇一来的最大损失。这要是不找回场子,实在是有损黄台吉的威名。 黄台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范纪口齿便利。 “学生侥幸未死后,就一直在大山里打转转。前日正觅食的时候,在常胜峪看到那伙明军往东去了。” 黄台吉都不用看地图,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 可别人也知道。 多铎哼道:“蔡通该死,那么多人马过去,竟然毫无所觉。” 蔡通原来是大明洪山口千总,后金破关时,这货当场投降。 因为洪山口没有参将,所以这家伙被提拔为守备,仍然驻守原地。 范纪说的几个地名,全都是洪山口附近。然而黄台吉这里却没有接到奏报,因此多铎才说蔡通罪不可赦。 可他的目的,显然不是针对一个区区守备,而是在拐弯抹角地嘲讽黄台吉识人不明。 黄台吉焉能听不出来,只是表面不动于色。 继承汗位一来,最让他头疼的,就是这帮子兄弟。 在取得巨大声望之前,黄台吉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找多尔衮兄弟的麻烦,还是很容易的。 “既如此,多尔衮、多铎,你二人率领本部人马,会同豪格所部,去将这伙明军找出来除掉。” 这个时代的军队,不管是明军还是后金军,都不太愿意钻山沟。 黄台吉这么做,显然是在惩罚多铎的不敬。 至于还把豪格派去了,则是另有目的。 他又对范纪道:“你跟着豪格,好好指路。你是忠义之辈,我大金不会亏待忠心之臣。” 范纪立刻拜倒,三跪九叩。 “草民能得入大金为民,实乃天恩浩荡。唯有誓死报答,不负圣恩。” 黄台吉很会邀买人心,便道:“如此,升你入文馆,为生员,和诸位汉家读书人为我谋划。” 范纪大喜,再次拜谢,喜笑颜开地随着豪格去了。 当天,豪格和多尔衮兄弟各自带领本部人马,偏离大道,进入了山中,搜寻后营踪迹。 多尔衮、多铎走北路,从洒河桥过滦河;豪格走南路,从迁西县北入山。 两路大军共两万一千人,是后营的近十倍。 第167章 王向东 豪格是一个粗鲁暴虐的人。 打仗很勇猛,但是性格很残暴。 仗着是黄台吉的长子,加上实打实的战功,已经能够和诸位叔父分庭抗礼了。 因为一直打胜仗,所以豪格很看不起汉人。觉着汉人都是鸡仔,随便拿捏就能弄死。 对于黄台吉将范纪派给自己,豪格很是不爽。 出发之后,见范纪舔着脸凑上来,他就很不爽,挥舞着鞭子就打。 “狗奴才,离本台吉远点。” 范纪被打的皮开肉绽,凄嚎着倒退,愈发惹得豪格不快。 “滚!” 旁边一人连忙上前,阻止了他的暴行。 “台吉,此行事关重大,切莫意气用事。” 豪格怒瞪过去。 “你这个汉狗也滚远些。” 被他唾骂的人,叫高鸿中,也是个铁杆汉奸。 此人历史上最大的事迹,就是和鲍承先一起对袁崇焕行使了反间计。 现在反间计没成,但不妨碍高鸿中上位。 可惜他这个黄台吉的谋士,在豪格这里却吃了瘪。 高鸿中心里气苦,但也知道大局,只好忍耐。 “台吉,大汗将此人交给您,就是想要让您立功,压制多尔衮兄弟呀。” 在豪格这里,就不能听到多尔衮、多铎的字眼。只要一听到,他就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是自己的叔叔,但对于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三岁的十四叔,豪格始终充满警惕。 努尔哈赤死后,虽然是黄台吉继承了汗位。但这个汗位是八大贝勒推举出来的,而不是努尔哈赤的遗命。 因此后金内部始终流传着一个说法,努尔哈赤更想要将汗位传给最疼爱的多尔衮。 这个说法流传很广,以至于黄台吉都不得不放下谋算多尔衮的手段,表面上还得放给多尔衮许多大权。 身为黄台吉的长子,豪格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黄台吉的继承人。 但旁边有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怎能不让他紧张? 此时听高鸿中提及黄台吉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压制多尔衮,豪格难得有了理性。 他招招手,让范纪到了近前。 “你这奴才,还知道什么?” 范纪身为秀才,显然也是个机灵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豪格似乎对汉人不太友好。如果自己不能拿出有用的东西,只怕豪格一怒之下会砍了自己。 他背叛了自己的汉人身份,不惜甘做汉奸,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当此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取信豪格,展示出能力,让豪格信重自己才行。 想到这些,范纪赶忙道:“台吉,咱们不用去黄太山。” 豪格一听,又想要动鞭子,幸好惦记着多尔衮,于是忍住了。 “你这狗奴,刚才还和父汗说那伙明狗在黄太山,现在却不让本台吉过去,岂不是把功劳让给了多尔衮?” 范纪吓了一个哆嗦,连忙解释。 “台吉有所不知,黄太山就在滦河边上。另一路大军只要过去,明军肯定就能看见。您想啊,明人又不傻,肯定会跑。咱们本就绕远,再赶过去,还能捞着什么?” 豪格沉默了,高鸿中则赞叹不已。 “你个小小秀才,居然有此心思,不怪范生员看中于你。” 豪格只是暴躁,又不是傻子。作为沙场宿将,他当然知道范纪说的没错。 “那你说,咱们该去何处?” 听到“咱们”二字,范纪就知道自己站住脚了。强忍住内心的窃喜,立刻提出建议。 “明人看到我军西来,肯定会往东跑。黄太山往东走,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到上、下十八盘去二道河子。咱们可以走大路,直接赶到二道河子附近埋伏,当可堵住明人退路。” 豪格立刻让人拿来地图,看清了路径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饶是他多尔衮聪明一世,这一次也要给本台吉打下手。” 笑完,再看范纪的时候,神情就不一样了。 “你这奴才,弱了弱了点,可这脑子却不错。从今以后,就跟着本台吉吧。只要你忠心耿耿,本台吉保你富贵。” 范纪点头如哈巴狗,献媚之词不绝于耳。 “台吉英明神武,盖世无双。奴才跟着台吉,定可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豪格笑声更大,一踢马腹,当先奔行。 左梦庚当然发现了后金的动向,知道这是奔自己来的。 “咱们继续走,带着鞑子在山里兜圈子就是了。” 因为物资充足,而且附近全是补给点,所以左梦庚最不怕的就是山地作战。 在山里后金的战马就失去了作用,而且人生地不熟的,有再多的人也没用。 其他军官都是早就统一过意见的,立刻指挥各部队赶路。 这一路走,待走到天黑的时候,就到了张八台上。 此地正北是龙湾村,东北是二道河子,南面是芹菜峪,但人烟稀少,部队便驻扎了下来。生火造饭,顺便休息。 左梦庚并不知道,就在两个时辰前,豪格率领的大军已经到了二道河子。 豪格不但已经扎下了营,而且还派了斥候四处搜索。 左营扎营的举动,立刻被后金军斥候报给了豪格。 见果然堵住了这伙明军,豪格大喜,立刻责令全军下马,趁着夜色往张八台山上摸去。 冬日的天很快就黑透了,加上是个阴天,所以伸手不见五指,三丈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后金八旗,后面的人牵着前面人的腰带,分成几路,分别包抄了上来。 四面包围是不成了。 张八台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山,而是和摩天岭、歪桃山、金顶山形成了一系列的山脉。 豪格所部总共才五千多人,根本围不过来。 不过豪格也不在乎,反正他不认为自己会输。 后营的扎营从来都很严整,而且野外宿营,不允许士兵脱衣服。 室外帐篷里虽然没什么热度,但今日宿营前所有人都好好地喝了一顿酸辣粉,很是驱除了寒气。 王向东窝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就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寒冷。 这样的夜晚,大家都睡了,值夜的他必须得挺着。 王向东却不无聊,思绪乱跑。 今儿是正月初三,年都还没有过完呢。 家里的爹娘和小弟,应该又吃了饺子吧。 和去年相比,今年家里赚了不少钱,不用庄里给分肉也能买得起。 他整日吃住都在军营,军饷没地方花用,都交给了老娘。出发的时候可是嘱咐过老娘了,过年的时候买点布,给二弟买身新衣裳。 来年二弟也十八啦。 爹娘说让二弟去做铁匠,他却想着,让二弟也来当兵。 千座说的对,这操蛋的世道,不当兵咋保护家人? 你看看赵三阳,不就顶替他哥哥进了营嘛。 这小子偷偷摸摸地找了黄司长,千座还不知道呢。要是被千座知道了啊,指不定得削他。 千座可是说了,不允许家中独子参军的。 可大家伙都说,打仗死了能咋地,要不然也是饿死。如果当兵死了,能让更多的穷苦老百姓过上好日子,那就值! 王向东又想起了去年过年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大头兵,听说年三十还要值夜,他心里可不满了。 就想着赶紧下职,回家吃爹娘包的肉馅饺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从风雪里走出来的千座。 乖乖,大过年的,千座都舍不得大家伙,特意从城里跑来。 那一刻,王向东第一次明白了军营是一个家,到底是啥意思? 为了这个家,为了所有的家人,死算得了什么?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要从他的身边过去。 大家伙都不知道呢。 能让他们过去吗? 王向东的脑海里浮现出爹娘、二弟、千座还有许许多多人的身影,探手却摸出了火折子。 他还特意用棉衣盖住,晃燃了之后,又从腰间摘下了陶罐手雷。 轰……………… 第168章 周旋 突兀的爆炸声掀起巨大的火光,还有震惊四野的巨响,也让沉寂中的军营迅速沸腾。 左梦庚飞速冲出寝帐,问道:“哪里?” 不用别人回答,他也看到了,正东面里许外的山坡上,火光浓浓。 自己造的武器,自己最熟悉。 左梦庚一看就知道,这是手雷被引爆造成的。 而在这样的午夜,发生这样的情况,只意味着一点,有人用自我牺牲的方式,在提醒大军遭遇敌袭。 左梦庚顾不得谁牺牲了,立刻观察情况。 这个时间,各部已经出来了,全都在听候命令。 爆炸发生的地方,陡然亮起数不清的火把,随即喊杀声冲破云霄。各种稀奇古怪的语言,一听就知道是女真话。 左梦庚向四周看去,南面和西面都有微弱的火光亮起,在黑夜里左三圈、右三圈。 这种动作,是扎营的时候警戒信号之一。 当黑夜军营遭到偷袭时,安全方向的警戒哨会用这样的方式通知大军。 左梦庚立刻下达命令。 “左永,第四大队就地阻击。其余各部,向南转移。” 黑夜里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左梦庚根本不想和敌人纠缠。 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不值。 一来黑夜之中后营的火器发挥不出太大的威力,必定损伤惨重;二来西面还有一支后金人马,左梦庚怕被缠住,被人两面夹击。 所幸后营的反夜袭演习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虽然是初次碰到,但并不慌乱。 他这边刚刚下达命令,各部就迅速收拾东西,快速向南行去。 左永没有在营地里布置防线,而是直接带队前压。 他素来心细,甚至还有时间命人布置了地雷。 王向东示警的地方,距离军营不过里许。如果是白日平地,豪格所部一个冲锋,最多两分钟就到眼前了。 但这是黑夜又崎岖的山上,哪怕打起了火把,速度也快不起来。 相反这些火把反而暴露了自身,让第四大队的士兵们瞄准起来轻而易举。 尖利的长哨声中,第十二中队最先完成了部署。 一排火枪下去,后金这边登时倒了几十个。 豪格打仗勇猛,从来都是冲锋在前。黑夜里明军开火,他根本没有当回事。 火铳这玩意儿,后金自从努尔哈赤时代就用了,质量比明军的还要好。 知道火铳射程有限,而且他还穿了三层甲,两百步外根本不惧。 可就在下一秒,一股钻心的疼痛撞的他栽了个跟头。等爬起来再看时,右边肩膀已经血红一片,完全提不起任何力气,右臂更是失去了知觉。 豪格亡魂大冒,根本想不明白明军的火铳究竟是如何在两百步外伤敌的。 等后营打了第三轮的射击后,后金方面才反应过来,火把成了催命符。 豪格忙大喊道:“熄灭火把,熄灭火把追。” 士卒们听命照做,但是行动的速度大受影响。不少人甚至完全失去了视线,跑着跑着就和自己人撞在一起,被撞死、踩踏之死的都不少。 范纪扑到豪格面前,挡在豪格的正面,手忙脚乱地帮他处理伤口。 受了伤让豪格很是愤怒,随手给了他一巴掌。 “滚开,挡在老子面前干什么?” 范纪摔倒后又快速爬回来,依旧挡在豪格面前,手上的动作也不慢。 “主子爷万金之躯,不能损伤。奴才没别的本事,给主子爷挡挡铅弹还是行的。” 豪格这才明白,范纪居然是在替他挡枪。 这一下,他也下不去手了。 “好……好奴才。” 那边,打了三轮后,左永见大部队已经走远了,也立刻下令撤军。 后营的士兵没有夜盲症,摸黑奔跑什么问题都没有,反而很容易摆脱追兵。 本来豪格对后营这么快就能撤走虽然惊异,但也没有在乎。毕竟他是分了几路人马的,还有其他路应该能够堵住。 但黑夜里的枪声陡然在远处响起,一阵嘈杂后,枪声竟然越来越远了。 半个时辰后,指挥右路的高鸿中回来了,竟然拖着一条瘸腿,十分沮丧。 “台吉,咱们虽然堵住明军了,可打不过呀。这伙明军的火器太犀利了,而且射速太快,根本不容咱们的人近战。” 豪格本来想要骂一声废物,但是想想自己这里也没有讨到好,只得无奈咽下去了。 他并不知道,高鸿中所部并非是和后营撞上的。 左梦庚下令撤退后,第一大队先行。前出了一公里后,迅速建立了防线来掩护大军通过。 就是这个防线,等到了迂回过来的高鸿中部。 相比起豪格本部,高鸿中部仅有一千多人,都不够第四大队打的。甫一交锋,就被干掉了百多人。 剩余的建奴完全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就跑。高鸿中一个汉人头领,也不敢阻挠,生怕被哪位后金勇士给砍了。 想到自己苦心偷袭,结果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豪格就气的几欲吐血,很想杀人。 范纪帮他包扎了伤口,见状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咱们虽然没有灭了这伙明军,但好歹搞清楚了他们人数。而且他们的营帐粮草肯定来不及带走,今后也不能和我大金为难了。” 豪格一想也是,这一战还是有功的,不由得露出笑脸。 “不错,本台吉正有此意。” 暗夜里,高鸿中不禁撇嘴。发觉人一旦无耻起来,真的是没有下限。 豪格挣扎起来,走进后营留下的营地,一看之下,不禁气歪了嘴巴。 明明他都打到眼前了,这帮明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收拾东西,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又哪里知道,左梦庚打造后营的时候,所有的军需物资特别是野外宿营装备,全都是按照最突发的实战状况来打造的。 一座帐篷要搭建起来,可能需要半个时辰,但是要收起来,仅仅只需要十息左右。 因为搭帐篷的时候,需要往土里钉钉子。但拆帐篷的时候,只需要拉拽扣子里的绳索,帐篷就会落地合拢。士兵们卷吧卷吧,就能塞到口袋里,背上就走。 至于散落的钉子、绳子…… 这玩意儿多的是,又不值钱。 虽然豪格攻到了一里的地方,但还是给了后营收拾东西从容撤退的时间。 黑夜里,后营一路南奔,从黑石峪下山,穿过官道,进入了荞麦山区。同样没有停留,再次往东,第二日凌晨到了小西天附近,才终于安歇下来。 这一次被后金偷袭,后营牺牲三人。只有王向东引爆了携带的手雷,遗体没有带出来。 其余的两位战士,都是黑夜里比较倒霉,从山上失足摔落而死的。 一夜急行军,后营足足走了三十多里,彻底甩开了豪格所部。 在他们的大军通过后,侦察大队甚至还将大军行动的痕迹给抹平了。 豪格所部在张八台上吹了一夜冷风,第二天统计战损,发现居然被打死打伤三百多人,真是欲哭无泪。 随后豪格不顾受伤,带领所部南下追击,到了黑石峪后逼问村民,结果村民一问三不知。 村民当然不知道了。 因为昨晚后营是连夜从村子外面穿过去的,连村子里的狗都没有惊动。 豪格一怒之下,将黑石峪屠村,多少发泄了怒气。 中午时分,多尔衮和多铎率领两黄旗追了上来,看到豪格的惨样,并没有多少同情。 多尔衮甚至拿出叔父的威严,喝问道:“你既已发现敌踪,为何不遣人来报?如今打了败仗,看你如何向大汗交代?” 豪格直接气炸。 “哼,我是打输了。可我好歹还看到了明狗的身影,不知道十四叔英明神武,在哪里逍遥快活啊?” 多铎讥讽道:“大侄子命硬啊,居然只被打中了肩膀。可得小心些,不然的话,我大金将来岂不是少了一位明主?哈哈哈哈……” 豪格几欲发狂,可惜一对二,他又是晚辈,所部兵力也不占优势,只能强自忍耐,看着多尔衮兄弟再次出发,向东追击后营去了。 在他旁边,范纪怯生生地说了一句。 “这……这便是十四阿哥吗?好年轻啊。奴才还以为,他是主子您的弟弟呢。” 豪格的眼神瞬间眯了起来。 目送着多尔衮远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69章 李邦华 多尔衮兄弟带领着两黄旗继续向东。 多铎是最开心的人。 因为他看到了豪格受伤。 “豪格这个废物,对付一群不中用的明狗都受伤了。等回去之后,黄台吉可就没脸了。” 多尔衮却没有喜色。 “你觉着这伙明军很简单?” 多铎撇嘴。 “左右不过是一伙明狗,这么多年,咱们打过的还少吗?” 多尔衮摇摇头,看着眼前的茫茫大山,颇为忧虑。 “你可以说豪格没有脑子,但绝对不能瞧不起豪格打仗的本事。这些将领里,真比豪格厉害的,也没有几个。他带着的,还是精兵。看来,这伙明军颇不一般。” 多铎也冷静了下来。 “咱们这一路追去,能追上吗?” 多尔衮看着本方绵延的马队,不禁摇头。 “这伙明军很古怪,尽往大山里钻。咱们都是骑兵,没法进去,找到的几率太渺茫了。” 多尔衮猜对了。 后营此时并不在东面。 撤退到小西天休息了半天之后,左梦庚立刻决定,全军向西走。 打游击战,如何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这是一个技术活。 左梦庚决定趁着后金人数不多,试一试。 部队一路向北,然后在夜色中贴着青山关转向西方。第二天晚上穿过喜峰口,再次回到了遵化以北。 全程的行动十分顺利,没有惊动任何人,豪格和多尔衮在东面的大山里搜寻了三天,不得不无奈撤退,找黄台吉汇合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战事就和后营没什么关系了。左梦庚一边整军,一边看戏。 经过豪格的夜袭,后营上下最后一丝的轻敌情绪都没有了。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上司长官说的再多,也很难让人听的进去。就好像老师家长谆谆劝导,让学生好好学习一样。 只有真正地遭遇了毒打,才能让人清醒过来。 这一次夜袭对后营造成的损失不大,但是造成的惊吓却不小。 这也让全营上下明白了。 他们的对手不是木头,更不是蠢货,而是千方百计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野兽。 不想死,那就打起精神来,更好地磨砺自身的战术水平。 抱着这个想法,大家的训练热情全都高涨无比,倒是让左梦庚省了不少的心思。 砰…… 看着一百步外的靶子应声而倒,王思仪欢呼不已。 “我打中啦,左梦庚,看到没,我也会放枪的。” 见识了火帽枪的威力后,王思仪赫然发现,自己的两把锤子似乎不那么香了。部队停下休整后,她就缠着左梦庚学习火枪的射击技术。 不得不说,有战斗天赋的人就是不一样。 许多士兵练习了大半年,百米靶都做不到十枪打中三枪呢,她居然在短短的五天之内,就能做到十中七了。 “左梦庚,你们的火铳这么厉害,为啥不去和建州人打?” 左梦庚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我们人少。” 王思仪一听,不禁露出蔑视的表情。 “呵,你也跟辽东那群玩意儿一样,就知道保存实力。” 左梦庚莞尔一笑,没有解释。 他又不想给老朱家卖命,凭啥拿自己的兵去送? 另一边,黄台吉也在从豪格嘴里探听后营的情况。 “这伙明军人数如何?将领是谁?” 豪格郁闷摇头,回答了一半。 “黑灯瞎火的,孩儿看不大清。不过人肯定不多,最多两三千人。至于将领,始终不知。” 黄台吉怒了。 “混账,你们都和人家打近战了,还不知道将领是谁?不会看旗号吗?” 豪格急赤白脸地道:“父汗有所不知,这伙明军十分古怪,根本就没有旗号。” “没有旗号?” 黄台吉不觉得豪格会欺骗自己,因此更加迷糊了。 不打旗号的军队…… 那该如何作战? 豪格见他不是那么生气了,赶紧有什么说什么。 “这伙明军的古怪不止于此。父汗请看,这是俺们缴获的军服残片。” 豪格将一大块残破的明军军服呈递给黄台吉。 那是王向东的军服。 他引爆了手雷,与敌人同归于尽后,军服并没有完全毁灭,还有不少碎片残留在了现场,因此落到了豪格的手中。 “这伙明军的棉甲里没有铁片,好像不是什么强军。” 这个时代的人,判断一支军队的水准,最直观的方法就是看其着不着甲。 着甲的就是精兵,不着甲的就是炮灰。 因为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甲胄的保护效果是真的很好。 就比如明军的火铳,面对穿了三层甲的八旗兵,根本就打不穿。 既然死不了,那么八旗兵的勇气也就可想而知了。 见这伙明军的“棉甲”里没有铁片,黄台吉不免放下了重视,开始关心起豪格的伤势。 “听说你被明军的火铳打伤了?” 说起这个,豪格不禁咬牙切齿。 “孩儿也是倒霉,竟然在两百步外被打伤。回过头来,非要教训一下那帮偷懒的工匠。” 好吧,豪格以为自己被打伤,是因为工匠们给他提供的甲胄做工上偷工减料了。 他为何没想到是这伙明军的火铳不一般呢? 因为从他肩膀里弄出来的米涅弹早就变形了,软软的一团,不仔细看和圆形铅弹变形后的模样几乎差不多。 豪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伙明军使用的弹丸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个疏忽,让后营着实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否则的话,黄台吉一旦意识到战场上出现了新式武器,威力还这么大,只怕要舍弃其他地方,全力对付后营了。 这段时间,明、金双方的战事主要集中在山海关、滦州、永平、迁安一带。 整体来说,已经打成了拉锯战。 祖大寿的防守做的不错,力保山海关不失。后金进攻了几次,全都受挫退回。 西线朝廷这边也无力进取,只能干看着东线打的火热。 孙承宗依旧在通州整军。 这老头对战争的看法从来没变过,手里头的军队不练的强大了绝不出兵。 崇祯几次催促,孙承宗都不为所动。 很明显,他是将祖大寿当成第二个毛文龙了。 指望祖大寿在那边拼死力战,拖住后金,给他争取时间。 这段时日各路勤王大军陆续到来,孙承宗手头的兵力越来越多,反攻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崇祯却很恼火,只以为孙承宗怯敌避战。 唯独黄台吉感受到了压力和危机,已经开始谋划退军了。 同一时间,朝堂里也有了新变化。 老狐狸韩爌在见到了钱龙锡的窘境之后,察觉到不宜久留,立刻给崇祯上书请辞。 崇祯见他这么会来事,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还赏赐了东西。 韩爌生怕多生事端,赏赐也没要,轻车简从,一路回山西蒲州去了。 同一时间,也有一个人离开了京师,准备回乡。 到通州的时候,见到孙承宗和侯恂。当真是老友相见,泪洒满襟。 此人就是原来的天津巡抚李邦华,当年的辽东铁三角之一。 “方今朝廷,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实非施展之地。我便去了,阁老独扛时艰,万望珍重。” 孙承宗顿足不已。 “孟暗之才,老夫尽知。陛下岂可弃贤于野啊?” 李邦华摇摇头,去意已决。 对这个朝廷,他是失望透顶了。 就说刚刚过去的京师保卫战吧。 当后金打过来的时候,李邦华就做了多手准备。他深知,要想守住京师,不能只躲在城里。 于是先后往通州、蓟州各派了数千援军。 要不是他把曹鸣雷所部的两千人派去,袁崇焕连蓟州都守不住。而侯恂更是靠着他给的三千兵马,一天之内搬空了张家湾。 李邦华不仅主动派兵,还亲自带兵出城,准备和京师形成掎角之势,互为奥援。 结果朝廷来了命令,让他回城…… 这下好了,大军全部缩在城里,哨探都派不出去,内外彻底断绝。 崇祯更是听信了襄城伯李守锜的谗言,剥夺了李邦华的权力。 满桂在德胜门作战的时候,被城上的大炮打伤了自家人,结果有人把这件事算在了李邦华的头上。 李邦华因此而被罢职,背负了不该有的罪名。 再一想想袁崇焕的遭遇,李邦华当真是心灰意冷,走的无比坚决。 而对于李邦华的才能,侯恂再是清楚不过。 他想了想,对李邦华建议道:“李尚书如今脱离桎梏,悠游山林,不妨先到临清去看一看,或许有不一样的收获。” 第170章 乱世谁为可怜人? 一直到二月初,后营才终于进入朝廷的视线。 起因是河西务守备的奏疏。 【职部镇守河西,东虏入寇以降,夙兴夜寐,不敢疏忽。前月,有万余百姓自北而来,持械拥车,浩浩荡荡。职遣人询,言我大军克遵化,斩鞑虏几近千余。又言鞑虏回归,必屠城泄愤。遂馈钱粮于彼,命其南向。职恐东虏细作于间,不敢令入。此百姓簇拥南下,不知所踪矣。】 这篇奏疏正月初三送到了兵部。 但那个时候兵部正处于内乱当中,熊明月正在对申用懋穷追猛打,部里官吏根本无心理事。 一直到了二月初,新任兵部尚书梁廷栋整理公文,才看到这篇奏疏。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梁廷栋懵了。 怎么回事? 十二月的时候我军攻克遵化了? 不对呀,那正月的时候马世龙所部是怎么在遵化城下输掉的?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梁廷栋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报与崇祯。 崇祯的疑心病当场发作,以为下面的人又糊弄自己呢,立刻给马世龙发出了一封措辞严厉的谕旨,让马世龙解释清楚这件事。 马世龙接旨之后也懵了。 我没打下遵化啊! 他还怕是下面的总兵、参将、都司干的,一个挨一个地问过去,结果没有人知晓这件事。 马世龙放下心来,立刻给崇祯回复奏章,言之凿凿遵化始终在后金手中,不曾听闻有友军攻克之举。 崇祯又怀疑是河西务谎报军情,再次追查过去。 河西务守备又汇报了一个新的情况。 从他那儿路过的老百姓说,攻克遵化的明军,说的是山东方言。 十二月份,山东军,跑到遵化来了? 崇祯吓的够呛,连忙又责问山东巡抚王从义。 此时王从义才刚刚带兵勤王来到京畿,也被问懵了。 我没派人打过遵化啊! 王从义坚决否认,而且手底下的人全都可以作证。 于是情况就变得诡异了。 在崇祯看来,最有可能撒谎的,就是河西务守备。 这个家伙有鬼! 于是崇祯下令,让锦衣卫去将河西务守备抓来,严加讯问。 幸好锦衣卫路过通州,孙承宗和侯恂得知此事,连忙给崇祯上书,告知真相。 【臣奉圣命,枢辅全局。然东虏来去自如,我军难以相制。有临清协千总左梦庚言,当以我为主,攻敌之必救,万勿疲兵相随。因其言之有理,其部人少,臣允其自便。克遵化之举,当为其功。】 事儿搞清楚了。 河西务守备确实没有说慌,十二月的时候,遵化确实被明军攻克过一次。不过后来后金回师,又给占了。 听到有个千总居然在后金攻城略地的时候抢回一城,还斩杀了数百建奴,崇祯大为振奋,连忙询问该部在哪儿。 孙承宗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让该部自由作战,攻防行止均由该部主将自己决定。 如果是大军,孙承宗这么干,估摸着早就被群臣弹劾的满头包了。但听闻只是一个营,连崇祯都不在意了。 后金入寇以来,战死的总兵、参将、都司还少吗? 投降、逃跑的明军还少吗? 区区一个营,千来号人,就算是怀有异心,又能惹出多大是非来? 前面河西那边还有人报称,十二个百姓徒手接箭,杀了数百鞑子呢。 乱糟糟的局面下,什么破事都有。 左梦庚并不知道孙承宗、侯恂帮他挡下了一桩祸事。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整,天气也暖和了,左梦庚决定再次动手。 而决定他可以动手的前提是,后金大军都去了迁安那边,此时和明军各部打的难解难分,暂时已经顾不上他了。 “我决定打洪山口。” 洪山口是后金入寇的三个关隘之一,更是黄台吉破关之处。 左梦庚有点记不清黄台吉从何处回返,干脆决定先打洪山口。 恰好之前在洪山口附近的庙瓦沟伏击过插汉部骑兵,地形很熟,打起来不难。 左梦庚之所以选定洪山口,除了这里很重要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洪山口守将蔡通的降敌行为。 黄台吉破关时,此人当即投降,毫无反抗。 后来后金大军往京师去的时候,这货又跟随各地反正。 如果说投降是无奈之举,后来反正算是弥补罪过。可等后金军再次回来时,这家伙又叛变了。 而且还是第一个叛变的。 当时驻扎在三屯营的马世龙遣人说服,他不但不听,还把人赶回去了。 这一次再投降,蔡通可就卖力多了,还跟着后金攻占了潘家口。 显然,这家伙是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 趁着后金大军在迁安那边,左梦庚决定先惩处汉奸。 黄宗羲问道:“打下洪山口,我们驻军不?倘若我们不驻军,鞑子来攻,我们怎么办?” 其时左梦庚已经收到了侯恂的书信,知道朝廷已经了解后营的存在。 “咱们不驻扎关口,打下来后,去信给马世龙,让他来接管。” 左梦庚才不会傻到守城呢。 商议确定,大军随即出发。 这一次,后营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行军了。 三日后,抵达洪山口关下。 可一看关内情形,全军上下都忍住了动武的冲动。 往日的雄关此刻早已失去了风采,破破烂烂的模样还不如猪圈。 城门洞开,不禁出入。 城门下几个兵丁躲在避风处蜷缩成一团,看到大军开来,只是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就无动于衷。 城门上根本就没有警戒的卫兵,以至于后营扑上来时,关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多时,整座洪山口就都被后营占领了。 左梦庚在军官们的簇拥下走进关内,只看到百十来个兵丁被扔在中央的空地上,面对着后营的刺刀,竟坦然以对。 放眼看去,这百十来号人竟找不出一个精神的。 全都破衣褴褛,无法遮蔽身体。一些烂布在风里胡乱飞舞,露出下面瘦骨嶙峋的身体,根根肋骨好似琵琶。 守备参将蔡通被拎到面前,同样毫无惧色。 “你们要砍俺的脑袋,那就砍吧。” 黄宗羲怒斥道:“你数典忘祖,投靠异族,屠杀同胞,本就罪该万死。” 蔡通咧嘴,似笑非笑。 “俺该死?俺早就该死了。不过杀俺之前,俺想问问,朝廷管过俺们死活吗?” 他这一说,突然激动起来,指着那些羸弱的兵丁,痛哭出声。 “你们看看,好好看看,从前年八月到现在,俺们一粒米、一分饷银都没拿到过。兄弟们饿的受不了了,就割树皮充饥。关内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换了两百斤米,俺们吃了一个冬天。都说俺们是汉奸,可黄台吉来了,却给了俺们钱粮,让俺们吃了饱饭。皇上和朝廷呢?” 声声泣血的控诉回荡在耳边,让所有人都不禁心底怅然。 明明是卫国戎边的将士,却要被活活饿死。 那些躲在辉煌华丽的宫殿屋宇中的君臣,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可怜的人? 这群被饥饿困扰的人,面对后金大军的时候,又何需刀枪加身? 只需要区区米粮,除了缴械投降,又能如何呢? 究竟是谁亲手将他们送给了敌人,成为了异族的帮凶呢? 蔡通发泄了一通,也认命了。 “你们要杀,就给个痛快吧。这些兄弟都是可怜人,也都是听我的号令,还请给他们一条活路。” 刚说完,他又苦笑起来。 “算了,即使你们不杀,他们还有什么活路?罢了,全死了算球。” 柳一元不忍看,稍微背转过身。 “此事是朝廷不对,似乎也怪不得他们。” 眼见所有人似乎都很认同柳一元的看法,左梦庚决定,好好地给他们上一堂思想课。 他喝道:“参与攻打潘家口的人,出来。” 洪山口守军中,陆陆续续走出来二三十个人。 左梦庚命人将他们捆了,押到近前。 “朝廷亏待、辜负了你们,不管你们的死活,让你们白白牺牲,这是朝廷的不对。” 被捆了的人胆战心惊之余不禁奇怪。 这个千总似乎是在向着他们说话,可为啥又捆了他们呢? 左梦庚继续道:“这样的朝廷,你们仇恨它,理所当然。就是造反,也是正理。” 洪山口的守军听到这话,竟然惊惧非常,似乎造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唯有左梦庚的声音无比嘹亮。 “你们造反,推翻朝廷,那是求生之道,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投降异族,残虐同胞。虎毒尚且不食子,帮着异族欺凌、屠杀同胞者,连畜生都不如。” 洪山口的守军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些被捆的军官和士卒,更是瑟瑟发抖,偏偏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左梦庚走到蔡通面前,朗声问道:“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你可有什么不服的?” 蔡通久久无声,最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选择了认命。 如果左梦庚只是痛斥他投敌求荣,他还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可以反驳。可左梦庚直言不讳,甚至连造反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一下就将他打入了地狱。 如今大明各地因为不满暴政而造反的大有人在,他们活不下去了也可以造反。 甚至左梦庚连造反的正当性都提出来了。 可在这个选择之前,他们却成为了异族屠杀同胞的帮凶,那么就不可原谅了。 左梦庚义正言辞,浩气冲盈。 “既然尔等明白所犯罪孽,那就以死赎罪吧。” “行刑!”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刺刀捅下,这些帮助异族为非作歹的汉奸,全都毙命。 还活着的洪山口守军,各个胆战心惊,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左梦庚放眼看去,这些人里,一个当官的都没有。 这混账的世道,连投敌求荣这种事,这些可怜的士兵都捞不着。 一边命人将处死的汉奸拖出去埋了,左梦庚一边让人弄了吃食给这些饥肠辘辘的守军。 喷香的土豆粉送到眼前,让这些饿鬼全都疯了。也顾不得死亡的威胁,先填饱肚子再说。 就在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左梦庚问道:“你们罪不至死,当然是在我这里。朝廷过来会如何判决,我也不知。你们可有去处?” 土豆粉的美味是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有尝试过的,愣是见碗里的汤水都喝干了还依依不舍。 唇齿间残留的香气,让这些守军鼓起了勇气。 “将军,带俺们走吧。留在这儿,俺们只有死路一条啊。” 哗啦啦,数十个军人全都跪在左梦庚面前,愿望非常统一。 第171章 长城摧垮人心冷 左梦庚没有想过将洪山口的守军全都杀了。 因为这些人的情况表明,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的受害者。 最最关键的是,这些人的手上没有沾染同族的血。 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是底线,而且是宁死都不能去做的底线,不容突破。 蔡通和那些参与了杀害自己同胞的人,必须得到严惩。但剩下的这些苦难士兵,反而是他要去团结的对象。 “那好,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后营的一员。去叫上你们的家人,跟着一起走。”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那些士兵们竟然纷纷痛哭不止。 黄宗羲不解,一一问了才知道,这些士兵的家人竟然已经不在了。 “俺爹去年就饿死了,活活饿死的。俺让他忍忍,俺去找粮。没等俺回来,他就咽气了。” “俺原本有个妹子,可家里没吃的,只好忍心卖了。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还活着不?” 一个个诉说起来,又是辛酸泪满怀。 原本洪山口关的下面,就是这些士卒家属的聚居地。可是现如今,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左梦庚发觉,很多时候看待历史问题,真的需要带入当时的环境。 历史书上只是说,崇祯元年的裁军导致了蓟镇哗变,造成了多少多少伤害,也为后金入寇打开了大门。 可是却从没有人关注过,这些原本活生生的生命,在这样的浪潮里又是怎样的遭遇。 坐在金銮殿里的那位帝王,看到的只是冷冰冰的金融数字,觉着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却从不去好好想想,偌大个紫禁城和那么些王公贵族,才是侵吞了原本属于这些士兵、百姓们财富的罪魁祸首。 统共一百二十五个士兵,因为没有了家属,反而更加好办了。 左梦庚将他们打散后,编入了各个大队。同时嘱咐黄宗羲以及各个大队的军官,在不歧视他们的情况下,也要注意对他们的思想教育。 六十军的狗熊变成五十军的英雄,左梦庚一直觉得很是神奇。 他想要试试,在这个时代能不能做到。 二月初八,战局出现了可喜的变化。 这一天,总理马世龙获取了可靠的情报,与监军御史吴阿衡、延绥总兵吴自勉、山海总兵宋伟、保定总兵曹鸣雷、巡抚方大任、兵备道贾克忠商议后,决定主动出击。 游击曹文诏为领兵官,率领参将王承胤、游击张叔嘉等在玉田、枯树、洪桥一带设伏。 辰时,后金五千骑兵从东北而来,走到洪桥一带,遭遇了明军的围攻。 这一仗从早上九点打到晚上五点,从洪桥打到云南仓。因为天黑了,双方各自收兵。 第二天天还未亮,后金兵主动退去。 这一仗打成什么样暂且不提,后金方面损失如何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意义是,这是自崇祯二年十月后金入寇以来,明军第一次主动出击的野战,而且导致了后金的退兵。 这意味着战场开始出现对明朝有利的态势。 初十,左梦庚接到战报,还在这一仗的明军将领名单里,看到了老爹左良玉的名字。 不用想,取得这样的胜利,这些将校们肯定都会得到褒奖。 左梦庚也明白了左良玉是怎么开始升官的。 不过这一仗也让左梦庚产生了想法,他迅速召集全体军官开会。 “本来我认为,鞑子退回辽东,应该会走来时的大安口、洪山口和喜峰口等地。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了。” 现如今遵化以西,全都在明朝手里。而且从蓟州到遵化,这一路上马世龙都部署了重兵。 后金要想再打回来,根本不现实。 柳一元认可他的判断。 “鞑子想要退兵,应该会选在迁安以北一带的关口。” 其他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也认可了这个判断。 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左梦庚当即决定,全军立刻东进,看看能不能赶在最后关头,给后金来上一下。 十六日,走到迁安以北时,突然有侦察兵飞奔而来。 “千座,黄台吉要出关啦。” 众人大惊,没有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 左梦庚更是一阵恍惚,同时感到恼火。 他之所以行动悠悠,主要是仗着脑子里有记忆,认为赶得上。结果记忆里的东西太多太杂,反而干扰了他的判断。 记忆有些内容显示,黄台吉出关返回的时间是三月初二,这也是他慢慢行军的倚仗。 他是想要凑热闹,而不是要迎面撞上后金的大军。 然而黄台吉北返的时间是二月十六,足足比记忆里提前了半个月。 三月初二,那是黄台吉回到沈阳的时间。 左荣立刻问道:“黄台吉从哪里出关?” 侦察兵道:“是董家口。” 众人翻出地图一看,登时心灰意冷。 原来董家口在抚宁以北,而后营才刚刚行军到迁安以北的桃林口。 将近一百八十里的距离,后营只靠两条腿,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 这个事实,让左梦庚颇为郁闷。 其他人也差不多,而茅元仪更是须发皆张。 “就这么让黄台吉走了?祖大寿在干什么?” 抚宁就是后世的秦皇岛,紧挨着山海关。也就是说,黄台吉是在祖大寿的眼皮子底下回家的。 可他骂了也没用,祖大寿明显不敢出手阻拦。 茅元仪从萨尔浒就参与和后金的战争了,要说众人中谁对后金最为仇恨,非他莫属。 他越想越气,突然回身,抢了一匹马便走。 左梦庚知他想法,返身也上了马,对柳一元吩咐道:“你带军在附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去去就回。” 黄宗羲也觉着郁闷,急道:“我和你同去。” 还有王思仪、左荣、左华几人也上了马,随他一起追着茅元仪去了。 脱离了大部队,几人轻骑快马一路奔驰,下午时分终于赶到了董家口附近。 当几人登上老君顶的时候,前方山谷里的景象令他们毕生难忘。 浩浩荡荡绵延不见边际的队伍正在迤逦而行,各色旗帜遮天蔽日,数不清的骑兵前后奔腾,押送着中间蹒跚的人流。 无数的汉人正被驱赶着一步步走向关外,长长的绳索套着一个又一个,好似待宰的牛羊。 有谁走的慢了,建奴的鞭子便狠狠抽打下来。大队过去的地方,路边倒毙着数不清的尸首。 数万人哭嚎的声音直冲云霄,苍天也在这一刻羞愧地躲在了乌云之后。 那些百姓们一步一回头,嚎啕大哭着望向熟悉的家园。 他们一定是在渴盼着朝廷的救兵。 然而朝廷的兵马就在不远处的山海关里瑟瑟发抖,无情地目送着他们成为异族的奴隶。 出现在山顶的左梦庚等人,吸引了大队的注意。鲜明的明军服饰,给了许多人希望。 一个妇人突然从队列里跑出来,跑向这边。 可是还没有几步远,凭空一根铁矛掷来,将她钉在了地上。 她一时还未死去,依旧伸着手,抓向左梦庚等人在地方。狂喷的鲜血堵住了她的嘴巴,可她一定是在问…… 为何不来救救我们? 为何看着我们被掳走? 一匹高头大马走到她的身边,硕大的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的时候,让她和尘埃混迹在了一起。 其余的百姓看到了这一幕,哭声更甚,纷纷挣扎着想要逃跑。 可残忍的建奴乱刀砍去,登时留下一地死尸,也让骚动很快平息了。 冲天而起的血腥气,也让还活着的百姓彻底丧失了希望。他们再看向山顶的左梦庚等人时,目光里竟只有仇恨。 许多鞑子兵凑到山脚,对着左梦庚等人指指点点,肆意地发出嘲讽的笑声。 其中的一人长矛上挑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不停地在半空中转着圈,婴儿竟然还有哭泣声隐隐传来。 md,狗鞑子!” 左华抽出弯刀就要冲下去,被左梦庚一把按住。 这一刻,所有的愤怒都是徒劳的。 血债,也只有用血才能偿还。 茅元仪踉踉跄跄地从马上下来,看着慢慢远去的百姓,突然回头,喝问道:“你能灭了鞑子吗?” 左梦庚点头,前所未有的郑重。 “能。” 茅元仪一把将帽子扔掉,抽刀指着左梦庚。 “好,从今以后,我认你为主。记着你的话,只要你灭了鞑子,让我粉身碎骨都成。你要是没做到,我死了也要把血泼到你的坟上,咒你全家世世代代!” 左梦庚只是瞪着脚下的人间炼狱,似乎要将这一切牢牢地记在心里边。 “我说了,我……能。” 这几个字,随着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洒落在了大地上。 第172章 雄关如铁 “你……你流血啦。” 王思仪就在左梦庚的身边,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左梦庚这才张嘴,喷出一口浊血,胸腹之间的郁气稍稍缓解。 “身上流的血,怎比得上心头淌血?” 其他人默默无言,看着后金大军远远去了。可百姓们哀嚎的声音,似乎依旧回荡在耳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散去了。 黄宗羲猛地回头看过来。 “中恒,咱们建立个新世界吧。” 左梦庚抬起袖子,擦掉嘴角的血。 “我们不是正在做吗?” 茅元仪多少平静了一些,返身上马,闷声道:“算我一个。早晚有一天,我要亲自砍了崇祯和黄台吉的狗头。” 这位受到的刺激太大,显然已经走入了偏激的胡同。 但左梦庚很理解他的感受,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任何在董家口看到了万千汉人被掳走的这一幕,都不可能再保持平常心。只觉得这天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非要狠狠地把这天捅出一个大窟窿才行。 “千座,咱们回程吗?” 左荣很是寥落。 后营到底错过了战斗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台吉从容撤走,这让他很是羞愧。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军人,看着百姓在自己的面前被强盗掳走,都不会原谅自己。 左梦庚摇摇头,已经打定了主意。 “后面还有大战等着咱们呢。” 他记得整个己巳之变彻底结束,要一直到五月份。 没抓住黄台吉的大军,但他不想放过其他的后金军。 接下来,就要好好看看,谁是被他盯上的倒霉鬼。 众人返程,在迁安以北的山沟里,汇合了大部队。 而从董家口回来后,茅元仪、黄宗羲、左荣、左华等人明显发生了剧变。 他们操练军队的力度更大了,带动着全军都掀起了大练兵的热潮。 黄宗羲更是发挥了自己的口才,把在董家口看到的情形说给了全军的将士们听。 这些错过了机会的将士们,听到那些悲惨的情形,一个个悲愤欲绝,也终于理解了主官们加倍操练的用意。 就在这不知名的山沟里,后营不断地磨练着自身的技战术水平。 而在战场上,随着黄台吉的撤军,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出现了诡异的平静。 大明上下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们分不清黄台吉真的撤军了,还是虚晃一枪,弄什么阴谋。 于是各路明军只好龟缩在城里,等着情况明朗。 后世对己巳之变中,后金的所作所为,基本上都定性为一场军事冒险和劫掠。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黄台吉明显在部署一盘大棋。 如果只是劫掠的话,那么在他回程时,后金的各部应该跟着一起撤走才对。但很明显,此时的后金在京畿各地依旧还有着很雄厚的军力。 阿巴泰、济尔哈朗、萨哈廉、索尼、宁完我驻守永平,鲍承先守迁安,图尔格、那木泰守滦州,察喀喇守遵化。 更能体现黄台吉庞大野心的,是他在临走之前给部下们的谕旨。 【明帝之人民,天若赐我,则其民即我民也。以我之民,而我加以侵暴,则已服之国,将非我有之。他国人民,亦无复来归者矣。守城诸贝勒大臣等,宜严饬我军士……】 显然,黄台吉将这一次的入侵,当成了和明王朝争夺民心的较量。 联想到他攻山海关时,亦曾令各地农夫趁着开春之际耕种,甚至还给农户送了耕牛,可见其野心勃勃。 更何况这一次入寇以来,各地投降的人非常多。 黄台吉也不想一走了之,给那些投降的人留下被任意抛弃的印象,增加以后再次入寇时的难度。 从这一点说,黄台吉不知道比美军高明到哪里去了。 他留下的这些人,守卫已经占领的地方,是绝对守不住的。但是却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那些投降的人产生一种错觉。 爸爸没有抛弃我们,爸爸为了我们血战过,爸爸们只是没打过而已。 三月十一,敌我态势发生了根本转变。 黄台吉从沈阳派遣了阿敏、硕托替换了阿巴泰、济尔哈朗等人,负责指挥京畿作战。 这个做法,明显是为了要对付阿敏。 阿敏当然知道,但是无可奈何。 黄台吉胜利回师,让各部都赚的盆满钵满,声望已然到了顶峰。 这样的情况下,他这个四大贝勒之一,已经失去了分庭抗礼的本钱。 如果他敢违命,他本部的镶蓝旗都会背叛他。 明军这边,应该也是接到了黄台吉返还沈阳的情报,祖大寿开始组织攻势。 十一日,祖大寿出山海关进抚宁,随即攻永城。 虽然没有攻下来,但明显感觉到后金的兵势不如以往,也让明军各部的胆子大了许多。 三月二十六,阿敏到了遵化后,也知道自己情况危急。不甘心束手就擒的他,决定用实打实的军功来脱困。 于是在第二天,阿敏就带着济尔哈朗、硕托等人纵兵西进,希望打个大胜仗。 结果在牛门、水门两个口子遭遇了曹文诏所部,随后马世龙也到了。 一番大战,阿敏被赶回了遵化,明军也逼近到了遵化城下。 左良玉就在曹文诏麾下,这一战立功不小。 随后后金攻略丰润一带,又被尤世禄打退。 可以说,整个三月份后金就再没有打赢过什么仗,反而被明军四面紧逼,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可对于大明王朝来说,这个三月并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儿。 西边传来噩耗。 就在二月,趁着山西兵马进京勤王之际,老回回、八金刚、任子顺、上天猴等部跨过黄河,攻陷蒲州,正式进入山西。 崇祯大惊失色,忙让在良乡的耿如杞、张鸿功回师。 可耿如杞却上书请辞。 良乡一战,耿如杞身受重伤,被伤多处,不良于行,已经无法任职。 崇祯无法,只好允许,同时更换山西巡抚去对付陕北农民军。 他又哪里知道,耿如杞已经心灰意冷,不想给他朱家王朝卖命了。 无官一身轻的耿如杞带着耿章光,悠悠然地回了临清。 四月,明军开始大举反攻。 孙承宗亲临一线指挥,集合众军猛攻滦州。 后金在滦州的守将是图尔格、那木泰和汤古岱。 这三人倒是很英勇,足足守了四天。奈何双方兵力太过于悬殊,孙承宗又调来了大炮,轰塌了城墙。 图尔格一看没办法,只好率军突围。 正好当时天降大雨,又被明军围攻,后金军乱成一团,足足被斩杀四百余人。 图尔格一路退到永平,却吓坏了阿敏。 此时关内后金军一共就五千多人,还分散在各地。阿敏深知,即使将人马都集合到一起,也不可能打过明军了,于是萌生退意。 身为黄台吉的妹夫,图尔格深知就这么回去,肯定要被责罚,劝阻阿敏说:我们守滦州都守了四天,只要大家齐心合力,肯定能够守住永平。 阿敏根本不听,生怕死在大明境内。 而且他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身为四大贝勒之一,回去之后最多被黄台吉训斥一番而已。 于是给遵化的察喀喇下令,让其赶来汇合,准备开溜。 阿敏根本不知道,这一次弃城逃跑,终于让黄台吉抓到了机会。虽然没有杀了他,但是却彻底剥夺了他的权力,将他幽禁到死。 一直躲在深山里的左梦庚,时刻关注着战局的变化。 当遵化的察喀喇逃亡永平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最后一战要到来了。 “阿敏没有黄台吉的勇气,山海关的兵马也不怕他,所以他根本不敢走董家口。那么他出逃的地方,只有这里。” 众将的围观下,左梦庚的手重重点在了一个地方。 明月照清水,寒风透关来。 清水明月关! 第173章 关门打狗 清水明月关位于迁安东北三十二里,乃蓟镇雄关之一。 因沙河穿关而过,河水清冽,关左城南水域宽阔,皎月凌空,映照潺潺泉水,山水夜景由来已久,因此得名清水明月关。 后来康麻子从这里过,被冷风吹的昏了头,于是改名为冷口关。 尽失雅意。 清水关建在山势险峻的凤凰山上,远观酷似一只昂首展翅欲飞的凤凰。 其正中主峰山腰处有两块碧绿色的岩石,似凤凰双眼,主峰两侧有青、褐、黄色间杂的岩石,如展开的多彩凤翅,十二座连环山峰则如展开的凤尾。 山上十二个山峰都建有城堡,故有“十二座连营凤凰山”之称。 关城随山势修建,城墙用砖包砌。城南有练兵场。 初夏的午夜,暴雨刚过,天阴漫陈,暖气夹着水汽,令人烦躁难眠。 守卫清水关的三百多名军卒,如今也说不清自己是明军,还是金军。 反正后金走了就是明军,后金来了就是金军。 饿着肚皮的军卒们簇拥在一起,忍着蚊虫叮咬,蜷缩在城墙根下。饥肠辘辘的身子煎熬着神经,让人睡不着也不精神。 至于守关瞭望…… 谁爱来谁来,他们这些人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陆续在四周响起,当有不耐烦的人睁开眼睛是,就看到数百黑影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黑色的夜,黑色的影,如同魔鬼降临。 此人张嘴欲喊,随即看到了逼在眼前的钢弩,立刻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那些“魔鬼”却一个接着一个踢过去,把所有军卒都唤醒。 一群人稀里糊涂地做了俘虏,连谁抓的他们都不知道,全都被关进了一处城堡,进出不得。 唯一让他们安心的是,他们终于有吃的了。 既然给吃的,就说明这伙人不想杀他们。 于是军卒们就安心地躲在屋子里,不再管外面的事。 凌晨时分,左梦庚率领大部队终于赶到清水关。 这一次跋涉,让全军上下疲惫不堪。 尤其是在泥泞的山路里带着火炮行走,更是令人发狂。 所幸全军齐心,更带着复仇的怒火,终于走出了茫茫大山。就连王思仪都亲自上阵帮忙,弄的满身泥水。 先一步到这里的侦察大队早已准备了饭食,让全军到了之后就能吃上热乎的食物。 就在关城之下,左梦庚与众位军官开始讨论部署。 “现在沙河涨水,无法泅渡,为了联系两边,必须先把浮桥搭好。” 沙河是从关口正中流过的,虽然通关的道路是在河西,但是河东的山岭也有小路攀爬。如果不设防的话,后金军完全可以从小路翻过平台岭、火龙城北逃。 柳一元提醒道:“尖座楼和火龙城中间这条山谷也有路可以通行的,必须布置重兵。” 茅元仪面色凝重。 “我军兵力不足,恐怕守卫不过来。” 左梦庚却很坚决。 “守不过来也得守。黄台吉北返时,咱们没赶上。就算赶上了,咱们这点人马也打不过。但是这次如果让阿敏轻轻松松跑了,我于心难安,只怕你们也是如此。回去告诉所有人,这一仗,我们寸土不让,血战到底,一定要让鞑子在这里血流成河。” 所有军官点头称是,也对接下来的作战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左梦庚琢磨了一番地形,提出部署。 “这样,第一大队部署在关城正面。左荣,你这里地形平坦。而且我们的武器装备,守城没用,你只能倚靠关城直面鞑子的冲击。你记住了,死都不能退,必须牢牢将鞑子挡在关城前。” 左荣没有立什么军令状,而是道:“属下明白。” 他是一个稳重的人,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做到。 “左华……” 左梦庚又点了第二大队的名。 “你们大队扼守西边的山岭,还有教场沟这条小路。既要防备鞑子绕后,也要支援左荣。” 听说让自己亲自保护哥哥侧翼,左华立刻精神了起来,全所未有的专注。 “左代,你部为预备队,留在关城里。沙河两边哪里战事吃紧,你部就派人支援。” 左梦庚承袭了那么多的战例知识,非常清楚预备队的重要性。 虽然后营兵力不如后金,但他还是留出了一个大队的预备队。 左代很听话,并没有不满。 最后是左永的第四大队。 “你部是在河东唯一的步兵大队,全部压力都在你的身上,你能不能顶住?” 看过地形后左梦庚就知道,一旦打起来,后金一定会突袭东面的山地。不说夺路而走的问题,占领了东边的高地,能够居高临下压制河西的后营。 左永没有给保证,而是问道:“谁帮我?” 左梦庚点了左世的名。 “骑兵大队帮你。” 左永便道左世道:“五哥,打起来时,你得听我指挥。” 左世这个郁闷。 “臭小子,都骑到我头上来了。你等着,等俺们骑兵大队有马滴。” 众人哈哈大笑,大战前的凝重气氛总算消除了一些。 “炮兵大队的三个中队分开部署。西边山地部署一个中队,后面的高地上部署一个中队,由我亲自指挥。河东靠近河边的山地上也部署一个中队,栗香筑你过河去指挥。” 栗香筑看了地形,道:“那我这个中队得部署在去火龙城的路上,不然的话,帮不到西岸。” 炮兵的使用当然不是只顾眼前就行,最好的做法就是两边形成交叉火力,帮助友军完成打不到的区域覆盖。 左永立刻道:“那我们大队就在山脚平地列阵,五哥的骑兵大队沿尖座楼一线展开,掩护我们侧翼。” 左梦庚为了加强东岸,又道:“把侦察大队第三中队也给你们,直接部署在火炮阵地前保护。” 栗香筑的炮兵阵地距离山脚不过百米,谁也无法保证左永就一定能够挡住后金的冲击。 因此多加一层防御,总归是没错的。 这一仗就是堵住后金的退路,侦察大队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因此除了少数撒出去的之外,绝大多数都已经撤了回来。 将近六个月的征战,其他各部还好,唯有侦察大队损失惨重,足足阵亡了两百多人。 这是没办法的。 侦察兵需要前出到各种位置,很容易就和后金的斥候撞上。 而侦察兵执行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装备火枪,和后金斥候的绞杀中没有绝对的武器优势。 可以说,后营躲在战争迷雾里仍旧能够完全掌握战场态势,都是这些侦察兵出生入死的功劳。 虽然牺牲了两百多人,但整个侦察大队得到的淬炼也是最大的。 还剩下的人,已经明显有了兵王的气质。 他们给后金造成的损失,才是最喜人的。 经过统计,死在他们手里的后金斥候起码有八、九百人。 后金为何破关之后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有内奸带路外,后金精锐的斥候才是他们战无不胜的保证。 这些白山黑水中出来的猎人,天生就拥有着敏锐的嗅觉,很好地将整个战场遮蔽了起来,也让明军的斥候步履维艰。 袁崇焕为何绕路去蓟州? 一是走官道更快,二是因为赵率教覆没在遵化,他怕重蹈覆辙。 第三个原因就是后金斥候遮蔽了战场,让他探查不到情况,怎敢冒险走狭窄的迁安、迁西、遵化路线? 这些肆无忌惮的后金斥候,只有在碰到后营经过科学训练的侦察兵后,才真正吃了瘪,失去了情报主动权。 至此,整个后营的作战部署完成。 各部迅速行动起来。 炮兵大队将一门门火炮运到山上,以增加炮弹射程,同时拥有更加开阔的射界。 几个步兵大队纷纷开始挖掘壕沟,做抵御骑兵的部署。 总后大队是最忙的。 他们先是在壕沟前方拉扯铁丝网,然后又在铁丝网的前方再布设上地雷。地雷的前方又是各种绊马索、铁蒺藜等机关,绝对够后金骑兵喝一壶的了。 看着大家都忙的热火朝天,王思仪蠢蠢欲动。 “左梦庚,俺干啥?” 左梦庚莞尔一笑,安慰道:“世妹别急,鞑子突进来的时候,少不得要肉搏战,到时候正是世妹斩将杀敌的好机会。” 这小丫头武力无双,如果真的刺刀见红,绝对是大杀器。 得左梦庚夸赞,王思仪不禁美滋滋的,拿出两把百斤重的铁锤,舞的跟大风车似的。 经过一天的准备,工事初步成型,天空也变得清朗起来。 西边的太阳愈发惨淡,映照着晚霞红透半边天。 突然,极远处一骑飞速奔来。一边跑动,一边不停挥舞着手中的蓝旗。 左三下、右三下…… 代表着大军来袭。 就在这个侦察兵冲进营垒后不久,大地开始了密如鼓点般的震动。 紧接着,远处的天边一大片黑潮飞速卷来。待到了近前,全红、全黄、镶蓝、镶白等各色旗帜耀武扬威,裹着数千军马直扑关门。 第174章 战起 对于逃跑,阿敏是认真的。 自从成为四大贝勒后,阿敏就对征战不怎么感兴趣了。 当初他老子舒尔哈奇和努尔哈赤闹掰,阿敏选择了弃爹从伯,不但没有被处死,还渐渐得到了努尔哈赤的信重。 后来,在努尔哈赤的眼中,他和亲生的儿子一样,备受宠爱。 正因如此,阿敏才能够和努尔哈赤诸子的争锋不落下风,还拥有着极大的权势。 阿敏的想法就是…… 反正我是当不了大汗的,可我当年也是立了汗马功劳的。大金能有今天,我居功至伟。所以我特殊一点,没关系吧? 他这个想法呢,实际来论,还真的没错。 他投靠努尔哈赤,保证了建州女真的团结,让努尔哈赤保存了争霸的基础。 否则的话努尔哈赤别说征服海西女真了,能不能摆平建州女真内部都不一定呢。 可惜,阿敏碰到了野心勃勃的黄台吉。 黄台吉和努尔哈赤不一样。 努尔哈赤只是觉得族人活不下去了,被大明欺负的厉害,所以要造反。 黄台吉却觉着当大汗还不够。 他要做皇帝。 既然要做皇帝,那么就该一言九鼎、天下景从。 弄个八大贝勒在旁边指指点点的,算怎么回事? 因此从登上大汗之位的第一天起,黄台吉想的就是如何削弱八大贝勒,树立自己独一无二的威权。 他第一次盯上的目标,就是阿敏。 因为阿敏不是努尔哈赤的亲儿子,自然在内部的人情关系上差了一些。 其次阿敏桀骜不驯,不将他这个大汗放在眼里。尤其是征朝鲜的时候,阿敏迟迟不归的举动让黄台吉很是紧张。 这样的阿敏,实在太适合用来祭刀了。 当通过入寇大明为部族带来巨大的利益,自己的声望冲上巅峰后,黄台吉就开始下手了。 回到沈阳后,他立刻命令阿敏去关内接替阿巴泰等人,统筹战事。 可大军都被他带回来了,仅仅给阿敏留下了五千多人,这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阿敏自然看出来了,但无可奈何,当然更不想死。 阿敏觉着就算自己违抗命令,弃城逃跑,最多也就是被黄台吉训斥一顿罢了。 因此当滦州丢了之后,他立刻把迁安、遵化的人马都叫了回来,连一刻都不愿停,直接在永平屠城后北奔。 半路上,斥候狼狈冲来。 “禀贝勒爷,清水关有明军。” 众人大惊。 “清水关的明军不是降了嘛,他们又叛变了?” 图尔格疑惑问道。 后金的斥候就是专业,立刻把情况说了。 “不是原来守关的人,是新来的明军。全部用的火器,还有大铳若干。” 那木泰忧心忡忡。 “明军有多少人?” 斥候禀告了令众人稍微心安的情况。 “大约两千余。” 这个数字,让阿敏做出了后悔终生的误判。 “明人怯懦,两千之兵必不是我等对手。立刻前进,破关回家。” 其他人也没有反对。 现在想要退出塞外,除了清水关也没有其他路径。而且他们的想法和阿敏一样,两千多明军都不够他们杀的。 后金军行动飞速,傍晚时分冲到了关下。 阿敏原本以为明军会据城而守,到了现场才发现,明军居然是在城外列阵,而且沙河两岸全都列阵了。 “哈哈哈,待擒下这伙明军将领,我定要好好问问他,他何来此等勇气?” 鲍承先赶忙提醒道:“大贝勒,切勿轻敌。你看,明人在山上都布了大铳。” 阿敏非常瞧不起汉人,冷哼道:“此等大铳有何用处?这明将更不知兵。大铳布的那么远,只怕都要落到自己人头上了。” 其余众将纷纷哄笑,都觉得定是如此。 察喀喇请命道:“大贝勒,就让末将打头阵,灭了这伙明军。” 阿敏却没有同意。 他瞧不起明军不假,但好歹是沙场宿将,不可能不顾战场规律。 再者,每一个女真人都很宝贵,不能轻易浪费了。 “鲍承先,带领你的人马,冲开当面明军,径往里打便是,我会派人接应。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这明显是拿鲍承先当炮灰。 但鲍承先并没有任何怨言,因为后金作战历来如此。 和许多人认为的后金作战专靠骑兵不同,后金的作战主力,其实是步兵。而且分为轻步兵和重步兵。 轻步兵就是汉人,主要作用就是第一波攻击,消耗敌人的武器。 随后披甲重步兵才会上前,破坏敌人的工事,同时向里绞杀,给后续的骑兵打开通道。 重甲步兵都是女真人,而且许多都身披三层甲。明军的火铳除非运气好,否则的话即使三十步内也根本打不穿。 这才是明军为何野战打不过女真人的真相。 接到命令,鲍承先立刻整队,缓缓上前。 阿敏并没有看着汉儿军上去送死,而是命令道:“图尔格,你率领重甲步兵跟上。一俟对面的明军放完铳了,就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挪开。” 阿敏不知道那是铁丝网,但也知道那东西拦阻骑兵非常管用。 “硕托,你带着骑兵去那边整队。等图尔格打开缺口和明军绞杀在一起后,听我号令冲锋。” 硕托也去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阿敏已经注意到了更多的情况。 “告诉大家伙,这伙明军无甲,靠近了之后,任意放箭。” 哪里来的傻子,不穿护甲就敢出战,是不是没死过? 伴随着阿敏的一道道命令,后金军迅速行动起来。 鲍承先率领汉儿军排成队列,手持木盾、推着偏厢车等物,从五里外开始推进。 在他们的身后,图尔格率领重甲步兵,徐徐跟上。 这些重甲步兵分成两种。 前面一种手持火铳,待靠近明军后进行第一波轰击。 这些女真战士非常悍勇,敢抵近到二十步再开枪,远不是一般明军可比。 当然了,他们的防护更好,才是这么做的底气。 讽刺的是,这些护甲原本都是明军的,而明军的火铳却打不穿这样的护甲。 那为何后金的火铳就能击穿明军的护甲呢? 因为明军的护甲偷工减料不说,还只有一层。 而后金会给最精锐的重甲步兵,穿两层甚至三层护甲,明军当然就没有办法了。 后金大军徐进的同时,另有一伙人驱策着奴隶推动着大炮进入阵地。 后世一直认为后金得到火炮,是在吴桥兵变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降清后。事实上,从努尔哈赤时期起,后金就有大炮。 黄台吉入寇以来,许多城池就是被用大炮轰开的。 此时后金军要冲过清水关,也是什么武器都用上了。 关前的乱石堆上,左梦庚高高站在上面,手里拿着喇叭。 他知道,今天这一战,就是后营的出世一战。 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足足半年的时间,后营都没有怎么打过仗。 这支他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新军,究竟能不能蜕变成当世强军,全在于今天这一战。 后营两千六百余,后金五千余。 这个兵力对比刚刚好,既不会因为太少让后营用不上力,又不会因为太多而超出后营的承受范围。 同时这些建奴想要突出重围,必然是会拼命的。 这样一来,完全可以考验后营上下的承受能力。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喝问,得到了所有将士的回应。 “我们的土地!” 左梦庚指着徐徐逼近的军阵,问道:“他们是什么?” 后营上下杀气冲天。 “强盗!” 左梦庚亢声如雷。 “这些强盗们,跑到我们的家园来烧杀抢掠,凌辱我们的妻女,摧毁我们的家园,屠杀我们的亲人。现在,他们逞够了威风,想要心满意足地回去。你们告诉我,能不能答应?” 数千人的咆哮汇聚成一声惊雷。 “杀!!!!!” 各个大队正气血上涌,纷纷跨前,抽出佩刀。 “准备战斗!” 后营特有的喇叭声席卷苍穹,也为这场大战拉开了帷幕。 布置好的后金大炮率先开火,喷吐的黑烟中,一颗颗黑色铁球划破长空,有的打偏了,有的滚入了后营的阵列,带走一片血肉。 明显可以看到,有不少士兵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到。 可长久以来的教育,让他们依旧能够挺立,等着开火的命令。 栗香筑却是不需要再忍的人,立刻对传令兵道:“命令第一中队,给我把对面的火炮掀掉。” 刚说完,河对面猛地一片乱吼,紧接着数不清的人流乌泱泱地冲向了后营阵列。 原来是鲍承先所部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立刻全速奔跑起来。 栗香筑再次加了一条命令。 “其余火炮,对准后续重甲步兵,标尺八百,正三度五,放!” 第175章 白热化 当后营的火炮射击时,后金诸将纷纷大笑,觉得这伙明军慌了。 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佛郎机,知道这种小炮射程最多三、四百步罢了。 可是现在鲍承先的人都还没有冲进打击范围呢,这些火炮在打空气吗? “哼,明人果然都烂透了。” 阿敏轻蔑哼道,对战事不是那么上心了。 在他看来,这场战斗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就能结束。 唯一的好处就是,多斩获点人头,回到沈阳后也能倚为战功,消除一些黄台吉的责难。 可他的笑声未尽,随即化为错愕。 只见明军的阵地上飞出数十个黑点,眨眼之间就跨越一千多米的虚空,准确地落在了后金的炮兵阵地上。 和他想象的炮弹飞滚,横扫摧毁不同,这些炮弹落入阵地的一瞬间,立刻猛烈爆炸起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湮没了炮兵阵地,腾起的浓烟疯狂向四周席卷,连他们这边都受到了波及。 几个呼吸后,又有爆炸声带着黑红色的浓烟腾空,竟没有一个人从阵地上跑出来。 明军发射的炮弹,不但摧毁了火炮,还引发了火药的殉爆,将所有后金炮手全都炸死在当场。 阿敏还未如何,高鸿中脸色大变。 “坏了,曹振彦没了。” 阿敏心底惊惧,表面却毫不在意。 “左右不过一包衣奴才,没了就没了吧。” 对于那位佟养性手下的汉人包衣,阿敏唯一的印象就是懂得操炮。其余时候,卑躬屈膝,任打任骂。 这样的奴才死就死了,有何可惜的? 如果让左梦庚知道,那心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一炮下去把四大名著打成了三大名著,这算功还算是过? 和后金炮兵一样,图尔格指挥的重甲步兵也遭到了轰炸。 他们原本还在二里开外,并不觉得有何危险。结果四、五枚炮弹钻入人群,狂暴的气流和飞溅的弹片当场收割了三、四十人的性命。 什么两层甲、三层甲,在火炮面前都是纸糊的。 图尔格也被一枚弹片削去了左臂上的一块肉,疼的他翻滚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不及多想,忙跑回去找阿敏。 “大贝勒,明军的火炮邪性,这仗打不了了。” 明军的火炮可以打到他们,而且炮弹还会爆炸。他们的火炮却打不到明军,这就只能被动挨打。 阿敏也有些犹豫,心底其实对他的说法是认同的。 可惜,情势已经不容他们多想了。 斥候从远处飞也似地打马过来,来不及下马便高呼道:“报,明军入永平,军马两万余。” 刹那间,人人色变,惊慌失措。 明军占了永平,也就是说,他们连退路都没有了。 如果不能冲破眼前的清水关,等到明军四下合围,这道雄关之下,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危急关头,阿敏终于爆发了名将的狠绝。 “图尔格,滚回去,带着你的人跟着鲍承先,必须给我打破明军的防线。” 图尔格有些犹豫。 “大贝勒……” 阿敏“呛”地抽出刀来,“你不听令,我便斩你。” 图尔格头皮发麻,知道阿敏做的出来。即使回去到黄台吉面前分说,也是他不听军令的罪过。 更何况现在他们没有别的路了,不拼命是不行了。 图尔格一咬牙,喊道:“那木泰、库尔缠、高鸿中,跟我上。” 三将毫不犹豫,立刻跟上。 阿敏强行压抑心底的恐慌,一边观察战场形势,一边做出调整。 “察喀喇、汤古岱,你二人率领本部,即刻过河,攻其左翼山头。待占领后,从上面发炮射箭,支援关下。” 两人立刻率领蒙古骑兵和镶白旗过河,匆匆整队,就奔着左永所部的阵列冲去。 身为努尔哈赤的第四子,汤古岱却并没有得到与其身份相匹配的地位。只因为他是庶出,母亲是纽祜禄氏。 结果就是八大贝勒威风赫赫,他却和一般的女真将领无甚区别,以至于被阿敏吆来喝去。手头的兵马,也只有镶白旗的一小部分。 不过这次阿敏倒不是刻意苛待他,因为阿敏已经来不及玩这种心眼了。 正面战场,鲍承先所部终于冲到了五百米之内。结果地上连绵不绝的地雷和铁蒺藜成为了后金轻步兵的噩梦,光是过这一片雷区,鲍承先所部就没了一百多人。 有些士卒惊惧之下,转身就跑,却被鲍承先一刀砍死。 不是鲍承先悍勇,也不是他忠心。而是他回头一看,图尔格已经率领重甲步兵压上来了。 这一幕令他心惊肉跳,情知出了什么变故。否则的话,后金军打仗,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重甲步兵往前压一步,他们轻步兵就必须前进一步。 后金严令,如果被重甲步兵超过了轻步兵,则轻步兵从将至兵皆斩。 鲍承先也红了眼,高举大刀,喝道:“跟着我上。” 他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也让害怕的士卒鼓起勇气,跟在了他的后面。 正面的左荣不动如山,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有时间给士兵们做心理疏导。 “不要慌,就像咱们平时在训练场上一样。调整呼吸,稳住节奏,端稳了枪。一定要听到哨子的命令,才能开火。别看对面人多,等咱们开火的时候,他们就会和麦子一样被割掉。” 左荣沉稳有力的话音,很好地稳定了军心。 士兵们尽管有不少人手心都是汗水,但依旧坚持住了。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后金军早已进入了后营的射程,但左荣依旧没有下令开火。 他知道,即使以火帽枪的优秀,在三百米的距离杀伤力和精准度都差着些意思。 反正敌人最好的远程武器也不过是弓箭,根本够不着本方,他又何许着急呢。 在这个过程中,火炮大队又打了一轮齐射。 四十五发炮弹,有四十一发落入了敌人阵列,爆炸的有三十八发。 这个时代的武器就是这样。 能有这个效果,已经很出色了。 后金军再次被打出片片空白,但是又很快被填补上。 撤退? 不存在的。 逃出关外的通道只有眼前这一条,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就连阿敏都压了上来,带着本属卫队就跟在重装步兵后面。同时他还分出一队骑兵,拖着枯枝绑成的大扫帚,在远处不停奔跑。 所过之处扬起的尘灰,很好地遮蔽了后营的视野。后金军最后的炮兵立刻开始布置,却将炮口对准了河对岸的第四大队。 阿敏是宿将,他已经看出来了,河西的明军部署非常严密,而且人数最多。 最主要的是,河西的地形是向内收束的。可供本军展开的空间,极为有限。有再多的人,也不可能攻上去。 河对岸则不同。 山脚下就是一大片的平坦,目光所及,没有丝毫起伏。 而且对岸的明军人少,照顾不来那么多的方向。 看到蒙古和八旗骑兵一起涌来,左永已经眯起了眼睛。 相比起阿敏,他虽然是个战场新丁,但是却拥有着非常厉害的战场直觉。 他本能地感受到,自己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了。 因此当后金骑兵突进到三百米内,遭受到地雷、绊马索、铁蒺藜干扰时,他果断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骑兵的速度太快,此时不打,将会少三到四轮的射击时间。 察喀喇在第四大队开火的时候,心头一喜,觉得这伙明军肯定很弱。 火铳哪有这么远就开枪的? 可是随即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看到数十个骑兵和战马纷纷嘶嚎着栽倒,竟然毙命于超远射程的火铳之下。 火炮可以打两里有余,火铳也可以打到三百步外,这伙明军到底什么来头? 察喀喇和汤古岱来不及想那么多,立刻下令让骑兵分出数股,分进合击,将马速提升到了极致。 几乎同一时间,后营和后金的火炮都将这片区域当成了打击对象。 后营炮弹肆虐之下,后金的骑兵成片成片地倒下,杀伤效果着实令这些野兽胆寒。 第四大队也有些乱了。 后金的实心炮弹砸入阵列,从前面滚到后面,所过之处,凡是被碰到的人,全都骨断筋折,碾压成碎肉。 即使靠近炮弹两米之内的人,也因为炮弹砸地的冲击波被掀飞。 实心炮弹不是没有范围杀伤能力,落地那几下所产生的震动对人的杀伤也不小。 只这一波炮击,第四大队就阵亡了三十多人,伤了四十几个。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第176章 冷关城下铁血寒 栗香筑就在第四大队背后的山坡上。 眼看着第四大队被后金的炮弹打死一片片的人,他眼睛都红了。 “所有火炮,给我轰那边。” 他的手指向了后金本阵当中烟尘滚滚的地方,也知道后金的火炮就在那里。 刹那间,炮兵大队的四十五门火炮全都对准了那里,直接来了一轮齐射。 滚滚雷霆之后,烟尘后面仍旧有实心炮弹飞来,落入了第四大队的阵中,再次造成了大量杀伤。 栗香筑都要疯了。 没有反掉对方的火炮,就是他们火炮大队的失职。 “再来!” 正面战场,鲍承先率领轻步兵终于冲到了百米内,对面后营士兵的面孔已经清晰可闻。 这让鲍承先大喜过望。 “加速,杀过去!” 左荣的表情终于有了颜色,猛地喝道:“开火!” 后营独有的长哨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第一排的百名士兵立刻打出了枪管里的弹丸。 肉眼可见,后金的轻步兵齐刷刷地没了一层。 不过鲍承先根本就不在乎。 轻步兵本来就没有甲,被火枪打死再正常不过了。 反正明军的火铳装填缓慢,顶多再射一轮,他们就能冲到眼前。 刚这么想着,就看到对面的明军第一排整齐划一地后退,第二排同时顶上,又是一轮齐射。 前后两轮的间隔,他们才跑出十米远而已。 鲍承先心惊肉跳,可真停不下来了,干脆嘶吼着催促炮灰们加速。 八十米,第一大队第三排士兵开火。 七十米,原来的第一排士兵已经装好弹,重新上前,又是一轮齐射。 一千三百多人的轻步兵,经过这么四轮打击,居然没了五百多。 鲍承先顾不得去看死了多少人,一俟进入了七十米范围,立刻喝道:“放箭!” 躲在轻步兵后面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撘箭,一片箭雨先是飞向高空,随即带着惯性和重力直扑后营。 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后营有十来个士兵中箭,立刻被人拖到了后面。 左荣的面色古井无波,只是机械地下达命令。 三段阵列分别打完两轮齐射,后金的轻步兵只剩下四百多人了。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铁丝网。 面对这种奇怪的东西,后金兵一开始并没有在意,挥刀便斩。可是刀刃砍在上面,除了激起一阵哗啦啦的乱响,根本就砍不断。 有聪明的跑去搬两边的木桩,可就这么一停顿,后营的齐射就和雨点一样横扫过来。 还活着的轻步兵再想要做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图尔格率领的重甲步兵借助掩护,也冲到了铁丝网面前。 尽管图尔格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但毫不妨碍他滚滚向前的决心。 那些轻步兵被重甲步兵推着挤着往前,身不由己地撞在了铁丝网上。倒挂的铁刺很快扎入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声。 可重甲步兵根本不管,完全将他们当成了肉盾。竟然用这些血肉之躯撞开了铁丝网,又推着所剩无几的轻步兵往前冲。 后营的火帽枪威力再大,也不太可能打穿人体后,还伤到身着三层护甲的重甲步兵,这一下杀伤效果锐减。 不过后金的轻步兵几乎都死光了。 鲍承先这个汉奸,为了异族拼死血战,却被当成了肉盾,直面后营的火力。 等后金的重甲步兵冲到壕沟前时,他的身体已经被打成了蜂窝,彻底死透透了。 即便如此,女真人也没有放弃利用他们这些炮灰。他们的尸体纷纷被扔进壕沟,又在死后做了垫脚石。 壕沟在后营阵列前三十米处,到了这个距离,两边已经清晰可闻了。 后金的火铳兵也开始射击,滚滚浓烟之下,后营的伤亡开始激增。 后金的火铳兵后是弓箭手,对无甲的后营兵造成的伤害更大。 左荣压阵,第一大队寸步不让,就隔着三十米的距离和后金重甲步兵对射。 当人肉盾牌没了之后,后金重甲步兵的防御在火帽枪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两支中华大地上的军队,愣是打出了百年后欧洲战场上排队枪毙的效果。 然而这样的对射下,后金兵完全不是对手。 他们的火铳打出一轮,后营的火帽枪已经完成三到四轮的齐射了。 三十多米的距离,根本不用考虑准度的问题,子弹打出去就会有伤亡。 可面对这种情况,左梦庚非常不满意。 “栗香筑在干什么?” 明明吩咐过的,火炮大队要给步兵提供火力支援。可如今却没有一发炮弹落到后金步兵方阵里。 恼火之下,左梦庚拿起望远镜向沙河东岸看去。 刚看了一眼,镜子前突然黑了。 左梦庚一惊,拿开镜子后才发现,西边的太阳落山了,大地陡然暗了下来。 今儿是十三,皎洁圆润的明月高高挂在空中,为大地铺洒上了一层银光。 流淌的沙河经过月光的浸润,愈发的闪闪生辉,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在为这场血战演奏着杀戮进行曲。 左梦庚抓住一个传令兵,吩咐道:“你过河去告诉栗香筑,不要管鞑子的炮兵,只注意对付步兵和后续的骑兵。” 传令兵立刻通过浮桥,跑到了栗香筑的面前。 当他把左梦庚的命令传达后,栗香筑的脸色青红皂白,羞愧的都要抬不起头来。 明明左梦庚告诉过他的,在战场上要绝对冷静。可是他却在盛怒之下,和后金的炮兵较上劲了,导致本方步兵缺少了火力支援。 栗香筑羞愤欲死,立刻改变命令,让火炮对准后金的步兵和骑兵开火。 当月色升起的时候,阿敏面露狂喜。 他知道,这样的环境下,优势已经来到了本方。 这伙明军的枪炮太过于犀利,如果是在白日作战,他这些人马根本不够消耗的。 现在天黑了,视野被极大压缩,而且明军阵前的布置,已经被毁坏的差不多了…… 机不可失,阿敏立刻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 沙河西面,图尔格率领的重甲步兵和后营第一大队拼死对射,双方的人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死亡。 但是很明显,后金兵死的更多。 沙河东面,察喀喇和汤古岱也拼了命,带着骑兵愣是用血肉之躯蹚出了一条路,开始扑向第四大队。 双方到了较劲的时候,但左梦庚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他用望远镜瞭望整个战场,但是很可惜,如今五百米外就已经看不清了。 尽管后金攻势凶猛,但是最重要的本部骑兵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把这股力量逼出来,左梦庚根本不敢轻动。 后营只有两条腿,无论如何是跑不过骑兵的。一旦阵型乱了,那才是危险。 现在能做的,就是坚持,和后金比毅力,看谁先挺不住。 左华和左代都跑了过来。 “千座,让俺们上吧?大哥……第一大队的伤亡太大了。” “俺们第三大队成看热闹的了,让俺们上去帮忙,早把这些鞑子打光了。” “嚷什么?” 左梦庚一声爆喝,吓的两人缩起了脖子。 “回去守好你们的位置,我告诉你们,要是被鞑子偷了你们的地方,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仗才刚开始,后面有你们打的。” 左华和左代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灰溜溜地跑了。 茅元仪在一旁看着,不禁轻声问道:“这两个大队,不会崩溃吧?” 他看的清清楚楚,第一大队和第四大队至今的伤亡绝对超过百分之二十了。 这要是换成一般的明军,估计已经开始溃逃了。 但是这两个大队依旧在和后金较劲,防线虽然摇摇欲坠,但依旧还在坚持。 左梦庚十分冷血。 “要想成为强军,这就是必由之路。熬过了今天,普天之下就再没有能撼动他们的敌人。” 夜色愈发的浓了,向南看去,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似乎总隐藏着什么大恐怖。 左梦庚喃喃自语。 “阿敏,你还不动吗?” 第177章 为有牺牲多壮志 阿敏其实一直在等机会。 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不过在观察了图尔格和左荣的战斗后,他当场改变了主意。 图尔格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他的人终于填平了壕沟,嚎叫着冲向了第一大队。 二三十米的距离,眨眼就到,第一大队的火枪再犀利,也不可能阻挡。 左荣也深知这一点,立刻下令。 “上刺刀!” 哗啦啦…… 还活着的战士们纷纷给火枪挂上刺刀,排成紧密的队列,朝着敌人迎了上去。 战斗,终于进入到了最残酷的白刃战阶段。 后金重装步兵的优势是有护甲,防护力高;第一大队的优势是,火枪加了刺刀后,长度堪比长枪,有距离的优势。 什么一寸短一寸险,在战场上完全没用。 这种人挤着人、人挨着人的地方,武器长一分就是天大的优势。 任你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躲得开四面八方攒刺来的伤害。 第一波拼杀,后金兵就遭遇了惨重的损失,连图尔格也折在了里面。 看到刺刀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在乎,并不觉得那细细的刀刃能有什么用。 想的是干脆用重甲扛一下,然后挥刀斩下对方的脑袋,就此打开缺口。 然而当刺刀切豆腐一般刺入他的心脏时,他傻了。 他可是着三层甲的啊,为何这么细细的刀能刺穿呢? 心脏剧烈抽搐,飞速地带走他的热量,让图尔格临死之前凶性大发,挥刀砍去,想要临死换掉一个。 可旁边扎来的刺刀,让他抬起的胳膊再没有落下来过,就变成了一滩烂泥。 这位黄台吉的妹夫,镶白旗固山额真,八大臣之一,就这么死在了几个不知名的普通士兵手里。 如果是以往,他这样的重臣战死,后金兵绝对要崩溃。但此时没有了退路的他们,根本就顾不得了。 那木泰、库尔缠、高鸿中依旧咬紧牙关往前冲,很快和第一大队绞杀在了一起。 后金兵的重甲,在后营的精钢刺刀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防护效果。基本上是一扎就穿,一扎就死。 尽管第一大队人少,但是白刃战的结果,还是让女真人接受不了。 那木泰只感到四周全是如林的刺刀,狼狈地左支右绌,忍不住喝道:“大贝勒呢?他在哪儿?” 说好了他们重步兵打开缺口,然后骑兵冲杀的。 为何硕托的骑兵还不上来? 沙河东岸,察喀喇和汤古岱也撞入了第四大队的阵列里。 骑兵的第一波冲势,给第四大队造成了惨烈的伤亡。但是随即这些剩余不多的骑兵就陷入了步兵的人海当中,一个个被从马上刺了下来。 当马失去了速度时,察喀喇只恨自己的手中为何只有马刀。 那短短的马刀根本就砍不到人,相反明军的刺刀却凶狠异常。 不一会儿,他就前胸、后背、大腿、腹部多处中刀,摇摇晃晃地砸在了地上,不停抽搐的身体又被无数的大脚踩的变了形。 眼见察喀喇、汤古岱所部即将被彻底消灭时,大地陡然激烈颤抖起来。 这是骑兵冲锋的预示,也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兵种发起了有去无回的疯狂一击。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后金本部骑兵进攻的方向,居然不是第一大队镇守的河西岸。 原来开战之初,阿敏就观察过。 虽然河两边的阵前部署的都是一个大队,但明显第一大队的背后,还有一个人数差不多的方阵在准备着。 也就是说,即使他将全部的力量压上去,击溃了当面的这个大队,明军还有一个相同人数的部队能够填补上来。 到时候骑兵后继乏力,肯定是被步兵逐步蚕食的命运。 于是趁着夜色暮霭的掩护,他悄悄地带着硕托的本部骑兵过了沙河,出现在了察喀喇和汤古岱的背后。 趁着察喀喇和汤古岱突入第四大队的时机,阿敏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的这个选择,也让后营有些预估不足。完全没有想到阿敏真的敢舍弃官道,选择山路崎岖的东岸作为主攻。 顶在一线的左永压力山大,随手劈死一个后金兵,立刻命令道:“第十中队解决残敌,十一、十二中队列阵。” 刚刚下达完命令,他正好从望远镜里看到飞速逼近的后金本部骑兵。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不由得亡魂大冒,立刻改变主意。 “撤,全体后撤,撤到两旁山腰上去。” 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的是,无数的马群正在蜂拥跑来,但是马背上没有人。 马群奔腾的烟尘后,似乎有着数不清的人正跟随着奔跑。 他没有看错,为了这致命一击,阿敏采取了一个非常规的战术。 那就是让骑兵全部下马,然后催动战马自行冲阵,他率领大军在马阵后面跟随攻击。 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阿敏早就观察好了东岸的地形。 平原之后就是山地,骑兵不可能在上面展开。要想攻下来,唯有步战。 现在对于后金最重要的,是打开出关的生路。战马再宝贵,此时也不重要了。 本部骑兵大约有一千七百多人,这是后金军最后的家底了。只能靠这些人的步战,冲垮第四大队,才能逃出生天。 左永正是看到了这一幕,才招呼部下撤退。否则的话,在马群的践踏之下,活不下来几个。 但他的命令,遭遇了副队正陈河的质疑。 “炮兵大队就在山坡上,咱们撤了,他们怎么办?” 左永想起左梦庚的教诲,毫不迟疑。 “让侦察大队顶住,也必须顶住。” 随后,第四大队边打边撤,退到了两边的山梁上。 大群马队奔腾而至,将中间空地上所有活的、死的东西全都践踏成泥,随后开始奔着火炮大队的山坡挤去。 炮兵大队的前面,有一个中队的侦察大队充当临时护卫。 看到马群要上来,中队长立刻喊道:“手雷,手雷,都给我丢出去!” 一百多个士兵纷纷点燃陶罐手雷,然后扔进了马群里。 肆虐的轰鸣和火光中,大群的战马轰然倒地,也让马群彻底失去了控制,开始胡乱奔跑。 当马群不再合力往一个方向跑的时候,后营各部处理起来的难度就少了许多。 但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阿敏亲自带领步战骑兵靠了上来。 一上来就是漫天的箭雨,愣是射死了足足三十多个侦察兵。 眼瞅着敌人居然靠近到了三十米内,这些士兵们只打出了一轮子弹,又扔了一轮手雷,就已经拦不住敌人了。 有些士兵看到汹涌嚎叫着扑来的敌人,被吓得节节后退,禁不住想要逃跑。 中队长也知道挡不住敌人了,刚想要下令撤退,却看到一个士兵拔出刺刀,按在了枪管上。 “赵三阳,你要做啥?” 那士兵回头,正是赵三阳。 他两只眼睛里都是血泪,偏偏带着决绝的疯狂。 “俺哥都没怂,俺也不怂!你们忘了千座的话吗?想想你们的老子娘!” 吼完,他也不管其他人,端着刺刀就迎着涌来的后金军冲了上去。 “杀!” 赵三阳的疯狂,给了所有人无比的刺激。 中队长也疯了,同样给枪装了刺刀。 “今儿就是死在这儿,也不能放这群畜生过去!” “为所有死难的百姓报仇!”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刹那间喊杀声响成一片,所有的侦察兵浑然忘记了往日学到的教条,纷纷端着刺刀发起了反冲锋。 山坡上,登时成为了绞肉场。 就在这些侦察兵后面的栗香筑当然看到了情况。 之前后金本部骑兵离着远,黑夜里看不见,炮兵根本无从发挥。现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而且冲的侦察兵们七零八落,他也失去了理智。 要瞅着一伙金兵冲过了侦察连直扑上来,他立刻喊道。 “开炮,给我把鞑子轰下去!” 有士兵喊道:“队正,大炮打不着!” 栗香筑一把扔了帽子,跑过去几下将炮架从土里挖了出来。他就那么抱着炮架,强行将炮管压低了下来。同时抢过火把,点燃了导火索。 士兵们的吓坏了。 “队正……” 栗香筑宛如山渊,坚定挺拔。 轰…… 炮弹出膛,就在二十米的距离钻入了后金的阵列里。刹那间,爆炸声将这附近的鞑子全都席卷一空。 栗香筑的身躯好似破布一样倒飞出去,一直撞到了一块石头才停下来。 他两腿劈开,整个上半身全靠石头撑着,一张开嘴,哗啦啦的血伴随着破碎的内脏流的到处都是。 “开炮……开炮……开炮……” 队正的倒下,让剩余的炮兵们全都失去了理智,纷纷用血肉之躯将大炮抬起来,就那么贴着脸朝后金军轰击。 战斗到此,生死已忘! 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要给队正报仇! 第178章 当年明月下 炮兵大队的士兵们并不知道大炮上刺刀的概念。 栗香筑的死,让他们忘记了一切,只想用炮弹把鞑子全都送走。 一轮猛轰,后金步战骑兵当场被炸没了两百多人。 可人数的对比还是很悬殊。 一百多个侦察兵上去,眨眼之间就没了一半。 无论后营的刺刀多么犀利,但是在肉搏战上,后金就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战士。意志一点都不比后营的士兵差,经验和技术更是远超。 眼看着这里就要被突破,两侧突然传来漫天的喊杀声。 刚刚退回山梁的第四大队,经过左永的整顿后,排成严密的队形重新杀了下来,加入到了肉搏当中。 战斗打到这个份上,什么战术、武器都没用了,就是意志力的比拼。 左永在重新冲下来的时候,终于祭出了杀手锏。 不但如此,左侧也有大股士兵冲了过来,是左代的第三大队。 左梦庚一直在等,等阿敏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进来。 虽然阿敏选择了奇攻东岸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但战场态势到底明显了。 左梦庚也不耽搁,立刻命令左代的第三大队通过浮桥过河,加入到东岸的战斗。 第三大队一枪未放,加入战场就是肉搏战。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不拦住后金兵,就是失败。 而第三大队和第四大队的重新投入,总算是稳住了阵线。双方人马就在山坡上,互相挤压冲杀,留下一地的尸首。 将第三大队派过河之后,左梦庚决定反击。 “命令左华率领第二大队从侧面兜回来,不许放跑一个鞑子。” 左华率领的第二大队驻守在后面的山上,保护主阵地的侧翼。从一开始到现在,基本上没有打过什么仗。 阿敏曾经派人去教场沟骚扰过,但人马太少,根本不可能得逞。 现在得到命令,轮到左华从教场沟下来了。 他留了一个心眼,只带了两个中队。第四中队则被他命令投入到正面,增加第一大队的阵线厚度去了。 现在后金兵已经全部投入战斗,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左华率队下了教场沟,列队之后,从侧后方奔着那木泰、库尔缠、高鸿中的屁股就兜了过去。 本来给炮兵制造烟尘的骑兵发现了他们,来不及禀告本阵,发了疯一样奔来,只希望能够阻挡片刻也好。 然而二十来个骑兵在两百多支火枪面前,连盘菜都算不上。 只一轮齐射后,就只剩下三、四匹马孤独地转悠了。 左华分出一个小队,直扑后金的炮兵阵地。 后金的炮手并没有安排步兵保护,被一顿乱枪,统统打死在当地。 那木泰听到了屁股后面熟悉的枪声,瞬间浑身冰凉,知道大势已去。 眼前的这一道关,过不去的是生死! 错愕间,刀光在夜色下很美。 美的令他天旋地转。 失去知觉的身体回归大地的刹那,他看到的是一个十分雄壮的年轻军人,和他手里锋利的刀。 别的明军用的,都是套在火铳上的尖刀。唯独此人用的,是一把长刀。 这个杀了自己的人,一定是汉人中了不起的英雄。 左梦庚却没有那么多的感触。 当阿敏投入了本部骑兵并且亲自上阵后,他就知道,决战的时候来了。 为此,他让左华率领第二大队包抄图尔格这部分后金兵。 除此之外,他也亲自上阵了。 他的武艺让他在这样的战斗中所向披靡,刀下没有一合之敌。 但真正凶猛的,不是他。 看着冲入了后金兵群中的那道旋风,左梦庚也不禁头皮发麻。 这种人形怪物,为何偏偏是个丫头? 王思仪在后面观战了许久许久,这一次终于轮到她大显身手了。 两把大锤子在她的手里,就和纸灯笼一样轻飘飘的。可只有被锤子砸的人才清楚,这两件兵器是多么的凶残。 以至于连后营的士兵都不敢靠近她,目视她一个人杀进了后金兵中…… 然后又杀了出来。 留下的,只有一条畅通无阻的血胡同。 当第二大队从侧后发起攻击时,后金重装步兵的败局就已经注定了。 左梦庚最关心的,还是东岸的战斗。 第三大队和第四大队投入拼杀,兵力还是不如后金,战线被一步步往山上压缩。要不了多久,火炮大队也要受到波及。 就在他准备快速解决西岸的战斗,好去增援东岸时,眼光却看到又有一队人奔去了东岸,大约三十来个。 月光下看的分明,赫然是黄宗羲带着他的军务司。 这些一直处理公务的文职军人,此时此刻,也要上去拼命了。 左梦庚并未阻止。 当此时刻,要的就是全军奋战,并力一心,同生共死。 眼前的战斗已经完全一边倒了。 这些重甲步兵先前打了那么久,早就筋疲力竭。穿在身上几十斤重的铠甲,不但不再起到防护的作用,反而成为了限制行动的累赘。 面对着四面八方扎来的刺刀,这些后金兵根本就躲不开。 左梦庚还看到了柳一元。 这个一直梦想着做大将军的人,此刻挥舞着战刀,带着十来个士兵,硬生生地将后金兵截成了两段。 他的左肋在流血,应该是中刀了,但是根本就不在乎,仍旧大呼酣战。 东岸的战斗已经到了最煎熬的程度。 黄宗羲带着的人投入其中,就和浪花一样。而在他之后,炮兵大队也舍弃了炮位,纷纷拿着趁手的东西也冲了上来。 黄宗羲奋力劈砍,只要眼睛里出现的军服颜色不对,他就下手不留情。 蓦地一阵劲风刮过,黄宗羲一声痛叫,人也跌坐在了地上。 再看时,才发现左臂竟然被齐齐削断。 狂涌的鲜血令他脸色一白,继而就是无俦的愤怒。 那个砍伤了他的鞑子扑上来,还想要补刀,被他坐在地上一刀削断了双腿。 待那个鞑子摔倒后,他挣扎着扑过去,死死地压在对方身上,张嘴就咬住了对方的脖子,死命地撕扯着对方的喉管。 旁边的几个后金兵要冲上来救,这边的后营战士更快,一顿刺刀全都格杀当场。 裹在人群里的阿敏不时观望西岸的情况,看到本方的人越来越少,就知道西岸的战斗快要结束了。 如果还打不穿眼前的明军防线,那就万事皆休。 “冲!快冲!冲过去就能回家,冲不过去就都要死在这儿!” 他的吼声很大很急躁,但是东南方向响起的炒豆一般枪声,将他的声音全都压制了下去。 阿敏只感到自己身后的人瞬间薄了一层,变得空空荡荡的。 再看去时,才发现又有数百明军包抄了过来。 这就是左永的杀招。 在承受阿敏冲击的时候,左永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给左世下令,让左世率领骑兵大队从尖座阁南坡下山,然后从东面包抄后金兵的后路。 左永从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 因为骑兵大队绕的路比较远,所以此时才赶过来。 但这个时机非常巧妙。 后金兵已经攻到了山坡上,但是又没有打穿后营的防线,所有人都被压缩到山坡前的一小块地方。 骑兵大队这么一兜,立刻后方大乱,战线全面崩解。 阿敏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知道彻底败了。 他都来不及招呼其他将领,转身就跑。 在后方,还存有几匹战马。既然顾不上大部队,那就只有自己先逃命了。 阿敏带着两个亲兵跑到马旁,翻身上去,策马就向南面狂奔。 没跑出百米,迎面却撞到了人。 这是侦察大队的其他士兵,从南面搜索过来了。 月光下看到一个鞑子将领带着两个士兵本来,领头的白小七不及多想,立刻吼道:“放箭。” 这些侦察兵装备都是劲弩,闻言纷纷攒射。 阿敏本来没当回事,但是这些弩箭来的又急又快,竟然直接穿透了头盔,钉进了他的脑中。 眼前瞬间幻化出五颜六色的光彩,不停旋转之后,变成了一片熟悉的冰雪天地。 那里是后金崛起最关键的地方————萨尔浒。 这让阿敏不禁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叫杜松的明将。 他曾亲眼见到,那个不喜欢着甲的明将,被乱箭射穿了脑袋,身躯却倔强的不愿倒下。 杜松的死,也拉开了后金无往不利、战无不胜的序幕。 现在,清水关下,他的死又意味着什么呢? 第179章 善后【求月票】 白小七可不知道他们射死的人是阿敏,匆匆两轮箭雨,把三个人都射死,便跑了上来。 “哎,队正,这是个啥玩意儿?” 一个士兵上前,拿脚踢了一下尸体。既然看不懂,那就问白小七。 白小七其实也没看懂后金军服有什么门道,但明显看的出来,这个穿着蓝袍红边的家伙,盔甲远比其他的鞑子要好。 “管他呢,反正应该是个大官。拖回去,让千座看看。” 骑兵大队的包抄,彻底奠定了此战的胜负。 而且骑兵大队是从后面兜过来的,根本不用担心误伤的问题,因此排枪一轮接着一轮,让后金兵冰消瓦解,迅速消亡。 恰好此时西岸的战斗结束,第一大队、第二大队也过河投入战斗。 后金还剩下的数百步战骑兵渐渐被压缩空间,然后又一层接一层地被剥掉,只留下一圈又一圈的尸体。 左梦庚过得河来,就看到炮兵大队这边哭声一片。 “千座,队正……队正没了。” 左梦庚一个恍惚,眼角刹那间湿透,随着士兵的指引,来到了栗香筑的面前。 此时栗香筑早已没有了呼吸,依旧笔挺地坐着,眼睛怒视着前方,张大的嘴巴似乎还在呐喊什么。 中队正贾云志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把栗香筑牺牲的经过说了。 “鞑子……鞑子冲上来,眼瞅着要守不住了,队正他就急了,端着炮架抵近发射。鞑子……鞑子给轰下去,队正却被震死了。” 左梦庚蹲在栗香筑的面前,已经哭花了脸。 这是个书生! 因为活不下去了逃难到临清,加入后营之后一直勤勤恳恳。炮兵大队的事因为他忙,都是栗香筑在管。 他什么都不懂,但是从不叫苦,总是默默努力、默默学习。 为了帮助全队练好操炮技术,他连续一个月都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虽然刚才开战的时候,他的指挥出现了错误,但栗香筑用自己的牺牲,保住了阵地,也用宝贵的生命响应了他的号召。 虽然在战前左梦庚就想过,会有牺牲,会有很多人牺牲。但真正熟悉的人牺牲在自己面前,那种刺穿心扉的悲痛还是难以遏制。 旁边伸来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用虚弱但欢喜的声音安慰他。 “你是一军领袖,这么哭,成什么样子?咱们打赢了,栗队正到了九泉之下,也会开心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咱们兑现了诺言,没有放走鞑子,给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报仇了。” 左梦庚回头,却看到黄宗羲躺在担架里,一条衣袖空荡荡的。 “你的手呢?” 相比起他的惶急,黄宗羲却十分淡然。 “不就是断了一只手嘛,没有什么的。我跟你说,我可是亲手干掉了七个鞑子。” 看向栗香筑的时候,黄宗羲的眼圈也红了。 “嘿嘿,以往躲在浙江老家,挥毫泼墨,说起天下事头头是道。仿佛天下事那般容易,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如今上了战场才明白,纷纷乱世,想要保住性命都是那么的难。” 左梦庚抓着他剩下的手,心情多少也舒缓了一些。 “是呀。所以我们要努力更努力,不要让全天下善良的老百姓,经历这样的悲痛。” 黄宗羲面无血色,显然虚弱到了极点。 “现在我终于信了你的话,我们一定能够成功。” 左梦庚目送着黄宗羲被抬走去治疗,目视着士兵们轻手轻脚地收敛栗香筑的遗体,又看向了山下。 战斗已经结束了。 女真人全军覆灭,最后被包围的那些人全都战死了。 或许他们也明白,落在明军手中,可能会比死还要难受。 倒是有一些汉儿军侥幸未死,成为了俘虏,被押送了过来。 月色下,还活着的人都很迷茫。 他们……这是打赢了吗? 打赢了天下无敌的满洲八旗? 为什么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直到他们看见,左梦庚走到了山坡前,如擎天玉柱一样撑起了这片天地。 “今天,在这里,在万里长城、百丈雄关的见证下,我们赢啦!我们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女真八旗,我们以两千七对五千余,我们赢的彻彻底底,不容置疑。我们用胜利告诉了所有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战胜的敌人,因为我们才是最强大的。这片伟大而富饶的土地,不容许任何强盗猖狂。今天我们能在这里战胜敌人,日后,我们就能在任何地方战胜敌人。你们有这个信心吗?” 天地之间为之一静,柳一元猛地振臂高呼。 “万岁!” 一条腿被砍伤,用火枪当拐杖的茅元仪也跟着高呼。 “万岁!” 所有人都被胜利的喜悦包围,更加感受到了信心的勃发。 “万岁……万岁……万岁!!!!!!!” 冲天的杀气,让明月也难当其锐,惊惧地躲到了云后。 此战以后,后营终于摆脱了稚嫩的模样,开始步入强军的行列。 一场大战,在血与火、生与死的较量后,又在充分享受了胜利的喜悦和百死余生的感慨后,留下来的,就只有深深的疲惫。 当晚,全军上下只是仔细收敛了战友们的遗体,然后举行了火化仪式。 天气炎热,他们的遗体没有办法带回临清,但是他们的骨灰必须亲手交给他们的亲人。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休整完毕后,全军才开始打扫战场,统计战果。 “千座,您看看,这个是啥官?” 白小七等人拖着尸体过来了,左梦庚看了看,也不敢确认。想了想,让人将俘虏叫了过来。 “你等可认识,这是谁?” 几个俘虏胆战心惊凑上去,麻着胆子看了一眼,登时吓的摊在了地上。 “这是大……大……大贝勒。” 白小七听了个稀里糊涂,抬脚就踹。 “奶奶的,说清楚,大贝勒是啥玩意儿?” 左梦庚却哈哈大笑,不停拍打白小七的肩膀。 “行啊白小七,你这不光脑袋瓜灵活,这运气也挺好啊。知道这是谁不?” 虽然是问白小七,左梦庚也兴奋难耐,忍不住凑过去好好观摩。 白小七更加心痒难骚了。 “哎哟,千座,你就说嘛,俺哪知道这是什么阿猫阿狗的?” 左梦庚心情大好,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位可不是阿猫阿狗,而是鞑子的大贝勒、黄台吉的兄弟阿敏。包括黄台吉在内,一共也就四个大贝勒,如今被你弄死了一个。” “哎哟,那岂不是说,我把这伙鞑子领头的大将给干掉了?” 白小七晕晕乎乎的,咧着嘴傻笑。 干掉阿敏,这可是绝对的大功。 全军一起忙活到下午,才终于把战果清理出来。 此役,消灭后金、蒙古各部共五千六百三十五人。阿敏以下,图尔格、察喀喇、那木泰、库尔缠、白格、鲍承先、高鸿中悉数被斩杀。 唯独汤古岱带着三十来人跑了,钻进了莽莽大山,不知所踪。 这对于后营也好,还是大明来说,都绝对是足以令天下震动的大胜。 从去年十月到现在,足足半年多的时间,也没见明军斩杀过一位后金的知名将领,连汉人将官都没有。 黄宗羲受伤卧床,柳一元暂代了他的军务司职务,忙里忙外把战果统计好,兴冲冲地问道:“咱们现在就上报吗?” 左梦庚早已思虑过了,摇头否决。 “等一天,明天的时候再派人去迁安禀告给若谷公。今日和明天,咱们要把战场伪造一下。” 后营可是堂堂正正用野战的方式消灭五千多后金军的。 虽然这是大家拼死力战的结果,但如果被明廷看到实际情况,后营的秘密可就藏不住了。 唯一的办法,那自然就是用两天的时间,把战场伪造成攻城战。 鞑子心急出关,拼死攻城,后营依托清水关的关隘,顽强阻击了后金的进攻。最后时刻找准机会,出城野战,因此才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 这样一来,才可以隐藏后营的人数和战斗力,还有过于先进的武器。 再有侯恂的掩护,才能躲过有心人的耳目。 第180章 小囡和虎妞 “左梦庚,有朝一日,你会打到辽东去,对吗?” 清晨的大地,除了变得更加明亮一些,刺目的阳光并没有令人感到丝毫温暖。 满地的死尸是对世间美景最大的破坏,冲天的血腥味除了滋养花草,只会令人心悸。 看着后营默默地清理战场,王思仪问出了这句话。 小丫头如今看不出任何的素净,一张小脸黑乎乎的,衣服上也满是血迹。 幸好没有受什么伤。 当然了,以她的武力值,除非是暗箭,否则想要打伤她,真的挺难的。 别人统计战功的时候,都是说自己杀了几个鞑子。 到了她这里…… 直接指着两条血肉胡同,弄的军务司的人都晕了。 不过虎妞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应该是这一战给了她太多的感触。 对于她的问题,左梦庚十分自信。 “当然,辽东可是我汉家故土,没有不收回来的道理。” 王思仪喃喃地道:“那里也是我的老家呢。我爹说,那里很美,有一条很大很干净的河,就在寨子边转了一个大弯。那里啥东西都有,冬天随便在野外走,就能从雪地里拔出野鸡来。还有一种鹿,看到人也不跑。不是不想跑,而是腿太短,陷在雪里跑不动。人只要过去,一棒子就能打晕,好多天都不缺吃的呢。” 看样子王世忠没少给她灌输老家的情况。 王世忠九岁就来了大明,王思仪自然没有回去过哈达部。 可长久以来受王世忠的影响,依旧让她对那从未见过的家乡充满了感情。 左梦庚笑道:“那等我打到辽东去的时候,你跟着我,我陪你把家乡夺回来。” 王思仪从惆怅中走出来,也笑了起来。 “那说定啦,你可不能忽悠我。要不然的话,我捶死你。” 左梦庚一囧。 别人说捶死你,那是开玩笑;这丫头说捶死你,那是真的能捶死的。 幸好东北女孩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王思仪又低落了下来。 “左梦庚,我要走啦。” 她出来的已经很久了,本来二月份的时候就该回到京师的。奈何到处打仗,她只好在后营里留到现在。 再不回去,王世忠都要疯了。 终于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左梦庚想了想,拿过了一柄刀,递给了王思仪。 “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可不管怎么说,咱们并肩作战过。无以为念,这柄阿敏的佩刀就当做礼物了。世妹拿回去,王都督看了,也会高兴的。” 王思仪却没有接,还撇嘴,一脸的嫌弃。 “阿敏的刀有啥好的?你要送我礼物,就把你们用的火铳送我一支呗。” 左梦庚咧嘴苦笑。 “这枪暂时还不能流落出去,会出大事的。真不是我小气,还请世妹见谅。” 王思仪只是性格直爽,又不是傻子。左梦庚一说,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从左梦庚手里接过佩刀,大大咧咧地道:“那算啦。不过日后我去临清找你,可得让我随便玩枪。” 她的善解人意,让左梦庚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是当然,到时候不管什么枪,世妹尽情玩耍。” 他又想到了什么,忙道:“世妹此去京师,能帮我一个忙吗?” 王思仪停下上马的动作。 “啥事?” 左梦庚道:“帮我送一封信去礼部侍郎徐玄扈公的府上,交给徐府小姐。” 王思仪眼里闪过促狭的光。 “徐府小姐?你怎么和人家小姐有关系?” 左梦庚很是坦然。 “我和徐府小姐已有婚约,出来打仗这么久了,我怕她担心。” 王思仪“哦”了一声,便道:“那给我吧。” 左梦庚当场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她。 王思仪倒也利落,干脆上马,挥挥手。 “左梦庚,我走啦,日后我去临清找你玩。” 左梦庚刚抬起手准备说些告别的话,乌云盖雪已经化为天边的黑点了。 “这丫头……” 五月的京畿,已经恢复平静。 王思仪单人独马,溜溜达达一路向西,很顺利地回到了京师。 进城的时候被拦了一下,但她的身份还是没有波澜,顺利入内。 想起左梦庚的拜托,王思仪决定先去送信。 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徐府。 嘭嘭嘭…… 徐府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家丁探出头来。 “请问……杀人啦!” 眼瞅着那家丁一路连滚带爬往里走,王思仪满脑门问号。 这是干啥? 可此时徐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数人尖叫着到处乱跑,也没人过来招呼她。 王思仪挠挠脑门,不明白这礼部侍郎家闹什么,干脆自己走进去了。 阖府大乱,很快就惊动了徐尔爵。 他从书房里冲出来,看到仆人们惊慌奔走,本能地一慌,忙拉住一人问道:“发生何事了?” 那仆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被传染了。 “少爷,杀人啊!杀的到处都是!” 徐尔爵刹那间手脚冰凉,身子骨都有些不好使了。 可怜他诗书文章满腹锦绣,见血这种事,从来没有经历过啊。 徐光启上值去了,现在该怎么办?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满身血污、身背双锤的女子走了进来。 “还有没有活人啊?” “咕咚……” 徐尔爵两眼一翻,当场晕倒。 看到人摔倒了,王思仪更加郁闷。 这府里的人怕不是有大病吧? 遭瘟了? 她信步过去,蹲下身来,想要查看一番。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惊惶但急切的喊声,“休……休要伤害我哥哥。” 王思仪回头,就看到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躲在回廊里,手抱着柱子,一边惶急地看着这边,一边随时准备回身逃跑。 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仿佛天仙一样,不由得心生亲近。 “他晕倒了。” 王思仪指着徐尔爵,好心提醒。 仙女儿眼含热泪,但还努力保持镇定。 “这……这位女侠,还请放过我的家人。如果……如果你需要江湖救急的话,我这里……这里……有纹银百两……不千两……对千两奉上。” 王思雨晕晕乎乎的。 “啥玩意儿啊?我是来送信的。” 半晌过后,风平浪静,整个徐府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徐尔爵醒了,宁可没醒。 脑袋怂在袖袍之间,不想见人。 徐府的仆人们努力不靠近正堂,生怕被徐大少爷当成典型。 仙女儿一样的女孩,当然就是徐若琳了。 此时陪着王思仪,俏脸臊红,火辣辣的都能煮熟鸡蛋了。 今儿徐府上下,可算是丢大人了。 幸好王思仪性子粗犷,多少让主家能稍微自在一些。 “左梦庚让我给你带封信,他说他想媳妇了。” 徐若琳满心欢喜接信的手一个哆嗦,心跳都漏了半拍。 “妹妹……妹妹切莫胡说。” 王思仪俯身把信捡起来,塞到徐若琳手中。 “你不早晚都是他媳妇嘛。” 徐若琳就发现,这个虎妞纯粹是来刺激自己的。 不说了,先看信。 刚刚打开信纸,迎面就是一句。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徐若琳又羞又喜,心底禁不住嗔怪。 “登徒子,这话也能说的?怨不得人家误会……” 可这句诗词,又让她那么的满足。当即捧着书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时间急促,左梦庚在信里也没有说的太多,只是大略介绍了一下自己这几个月的征战情况,说了歼灭后金大队的情况。 得知左梦庚竟立下如此奇功,徐若琳当真是惊喜莫名。 她即使再不懂也知道,凭此大功,左梦庚是要升官了。 那么两家的地位差距…… 过了许久,从信中走出来,徐若琳才看到百无聊赖的王思仪快要睡着了。 左梦庚信中说这几个月王思仪都在军中。 一个女子,竟孤身混入军营,还曾和左梦庚并肩杀敌…… 徐若琳玲珑心窍百转,计上心头。 “王家妹妹,我一看你就喜欢。人都说,一见如故。今日既来了府上,可莫要见外。走,咱们到后面说话去。” 不由分说,徐若琳拉着王思仪,转入了闺阁深处。 直到人都走光了,徐尔爵才悄悄抬起头来,眼望苍天,无语凝噎。 “哎……” 第181章 一战功成天下知 在后营和后金兵血战的时候,其他的明军在干什么呢? 袁崇焕之后,京畿的军政事务主要由三个人负责,分别是孙承宗、侯恂和马世龙。 其中孙承宗最大。 他是阁老嘛,兵部尚书及建极殿大学士,资历也是最高的。 孙承宗负责的是总揽全局,所有在京畿的战事都归他指挥。 侯恂这一次在己巳之变中的表现太出彩了。 要不是他的提醒和主动揽责,提前将张家湾的粮草收归通州城内,明朝的损失会更大。各路勤王的兵马,到了京畿连饭都吃不上。 因此崇祯任命他为兵部尚书、右佥都副御史、蓟镇巡抚,笼统负责整个京畿的后勤保障工作和战后民生恢复。 另一位则是马世龙。 这位是战将,总理各路勤王兵马。说穿了,就是负责具体打仗的人。 枢辅孙承宗、总政侯恂和总理马世龙,这是京畿明军的三驾马车。 在黄台吉撤回关外后,孙承宗就开始谋划反攻了。 可能有人觉着,黄台吉二月份走的,为啥明军到五月份才把剩下的后金军赶走呢? 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明军看似人多,但是指挥不畅。 全都是各地来的勤王兵马,而且类型不一。有骑兵、有步兵、有铳兵,还有少数民族部队。 光是将这些部队整合到一起,建立起顺畅的指挥系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因此到四月份为止,明军能做的,只是维持住战线,同时整合军伍。 从四月份之后,明军才开始大举反攻。 但之前经过崇祯的骚操作,各路将领的作战意志并不强烈,总是摸鱼浑水。如果本方人多,就卖卖力气;如果后金兵威强盛,那就随时准备跑路。 孙承宗亲自督战,打滦州数次都没打下来,就是这个原因。 好不容易靠着人数优势将滦州打下来了,听说后金军跑了,明军各部就不想打了。只想着目送后金军自己离开,万事大吉。 因此进了永平后,孙承宗问谁去收复迁安,各路将领全都闷不做声,好悬没把老孙气背过去。 侯恂一看不是办法,主动道:“收复迁安一事,交给下官吧。” 随后他也不管将领们愿不愿意,点了几个人,凑齐一万三千军队,开始往迁安进发。 老孙感动够呛,给朝廷上疏的时候一个劲地说侯恂的好话。 侯恂是勇于任事吗? 当然不是。 这段时间他和左梦庚的联络一直都没有断过,知道后营的行踪和计划。 左梦庚请他务必想办法拖延明军收复迁安的时间,给后营处理战场提供条件。 当看到没有人愿意去收复迁安时,侯恂便主动揽过了这件事。 他在孙承宗面前慷慨激昂,一离开永平,就和各路将领们说,咱们不急,慢慢走就成。 各路将领一听可就高兴坏了,纷纷对他称颂不已。 于是这一路明军走走停停,每天行军不过三十里。从永平到迁安,愣是走了两天。 为了防止清水关一战被人发现,侯恂甚至还给远在遵化的马世龙去了命令。 让马世龙收复三屯营后,无须东进,径自向北,收复大安口、洪山口、喜峰口等关隘,防止北方游牧趁机入关劫掠。 马世龙一听很有道理,就带军从三屯营北上,没有来迁安这边。 于是左梦庚就得到了两天左右的清理战场时间。 利用这个时间,后营上下伪造了一个虚假的战场。 清水关的关墙被他们利用后金遗留的火炮轰了一遍,造成多处破损。然后又刻意制造出刀劈斧凿的痕迹,仿佛这里真的发生过激战一般。 最后再在关城内外撒上人血,制造血腥气息,刀枪剑戟等各式兵器还有死马、破损的盔甲等也都布置好。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惟妙惟肖,即使茅元仪这个见惯沙场的人都没瞧出破绽来。 为了保密,原来清水关的守军和那些后金俘虏,被左梦庚下令全部处死。 后营将士的遗体全都火化了,装在坛子里,会运回临清。 这一仗,后营总共阵亡军官和士兵共九百三十五人。其中包括副大队正栗香筑,以及三位中队正、三位小队正。 最终受伤挺过来的,有一百三十二人。今后无法从军的,占其中的一半。 这个战损,绝对是伤筋动骨了。 不过这一战对后营的锻炼价值,也是绝对空前的。 明显可以感觉到,后营上下所有人的身上都多了一层彪悍和杀气。 这种气质,虚无缥缈,但就是存在。 经过这样的蜕变,后营今后在任何战场上,都不会惧怕任何的敌人。 后金军的尸体,左梦庚也命人收敛了,堆放在一旁。 这个可不能处理了,必须要等朝廷的监军看过才行。 这些可是实打实的战功。 两天后,原本的战场已经大变了模样,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左梦庚一声令下,后营将所有火炮拆除,分开装箱。然后又拿了一部分后金和清水关遗留的火炮充作门面,还让士兵们换上了普通明军的棉甲。 至于多出来的人数,则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暂时扮作民夫。 随后左梦庚命人割下阿敏、图尔格、察喀喇、鲍承先、高鸿中等人的人头,飞传牒报,送往迁安。 这一天晌午,一万多明军才战战兢兢地走进迁安县城。 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各路明军立刻就活泼了起来,纷纷鼓噪着到处搜查。 也不知道是在搜查隐藏的后金奸细,还是在搜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对于明军的军纪,侯恂早已经失望了,只是安坐,并不去管。 “迁安克复,均靠各位之功。事后报与朝廷,赏馈自不必说。” 众将连忙恭维,推说侯恂功劳第一。 他们打了这么久的仗,还是跟着侯恂最舒服。 这位从不逼他们前进,安逸的很。 “迁安既复,那么清水关不能不收回来。各位,谁要接此大任?” 唰…… 宛如冷风过境一般,所有将领都好像变成了泥胎菩萨。 开什么玩笑? 守着迁安坚固的城防不好吗? 去清水关? 谁知道清水关的女真人走没走? 万一没走,岂不是羊入虎口? 就在谁都不想动的时候,数骑从北而来,浑身披着煞气,吓的守城的兵丁赶紧关了城门。 这些骑兵在城外停驻,惹得城上紧张万分。 难道是鞑子又打回来了? 不是他们认不出明军的军服,而是当下明军和后金军的军服几乎没啥区别。 将领还好,下面的小兵不看发型,很容易混淆。 因为后金的铠甲、战袄,很多都是从明朝缴获而来的。 对于城墙上的紧张,那些骑士并不在意。其中一骑上前几步,大声喊道:“速速禀报总政大人,临清协后营两日前与东虏大战清水关下,全歼敌军,阵斩东虏大贝勒阿敏、图尔格等将。” 城墙上瞬间炸锅了,所有人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一个把总趴着城墙喝道:“哪里来的骗子?莫不是鞑子奸细?这等伎俩也想诓骗我等?” 那骑士指着手里的木盒子,道:“阿敏、图尔格等敌将头颅在此,你拿去呈给总政大人,一辩便知。” 说罢,此人将几个木盒都揽在怀里,独自来到了城下。 城上的守军更加议论纷纷,看这做派,不像作伪啊。 那把总也迷糊了,想了想,左右不过几个盒子,也不怕有什么鬼,便让人放了篮筐下去。 不多时,几个盒子被吊到城上。 把总为防其中有机关,一个个都打开来查看。 结果每个里面都是一颗人头,面目狰狞。 最主要的是,这些脑袋全都刮的铮亮,唯独后脑勺位置上一缕金钱鼠尾。 看到这儿,把总不由得信了几分,当即让人持了木盒,奔去禀告给侯恂和诸将。 一听说后金军被灭,连阿敏、图尔格这样的大将都被斩杀,侯恂等人全都惊诧莫名。 围着那些脑袋转了几圈,侯恂只觉得心跳都要爆炸了。 那个少年告知他要在清水关打一仗的时候,他只以为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伏击战。趁鞑子着急出关之际,杀几个人充充门面罢了。 谁曾想到,竟然将五千多鞑子全部消灭,还斩杀了阿敏、图尔格这样的大将。 尤其是阿敏,这可是后金四大贝勒啊! 大明和后金打了这么多年,斩杀的将领那都是有数的,连参将都没有几个。 现在竟有亲王级别的奴酋授首。 这是什么? 这是泼天的大功啊! 侯恂明白,如果此事为真,那个少年只怕要立刻名扬天下了。 第182章 父凭子贵 “快,去找几个认识鞑子的人来。” 尽管心跳加速,但侯恂还是没有耽搁了正事。 众将也围着几个脑袋啧啧称奇,同时议论纷纷。 谁也没见过阿敏长什么样,虽然在战场上遭遇过图尔格。可那个时候的图尔格顶盔戴甲,离着又远,根本就看不清。 所以谁也不敢确认,这些脑袋究竟是不是阿敏、图尔格的。 可大家都明白,一旦是真的,那就是没边的大功。 很快地,脚步匆匆,几个辽东逃民被找了来。 “这就是阿敏大贝勒,没错了。俺当初就是被镶蓝旗抓走的,还被他抽过鞭子。” “天老爷啊,图尔格都被斩杀啦?这王八蛋烧了俺们庄子,化成灰俺都认得他。” 几个辽东逃民呼天抢地,但也提供了最重要的证据。 后金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确确实实被斩杀了。 诸将全都疯了,从里到外都在眼红。 为啥这样的大功不是自己的? 丰润总兵尤世禄仗着是侯恂亲信,忍不住问道:“总政,是何人斩杀了阿敏?” 侯恂已经缓过来了,捻须微笑,指向一人。 “说出来大家也不陌生,正是先前破了遵化的临清协后营千总左梦庚,昆山的麒麟子。” 唰…… 瞬间所有人都目光都看向了左良玉。 左良玉都懵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阵斩阿敏、图尔格等鞑子悍将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怎么可能?那小畜生……” 勒国臣突然笑道:“昆山兄,令郎有此大功,今后啊……只怕要爬到你的头上了。” 其余众人纷纷哄笑,倒也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谁不知道左良玉乃是孙承宗、侯恂的双重爱将,轻易都不敢得罪他。 搞笑的是,左良玉身为都司,此战过后论功行赏,应该是能升官的。 可无论如何,能跟左梦庚的泼天大功相比吗? 当儿子的爬到了老子的头上,众人不禁莞尔。 嫉妒过后,众人对左梦庚取得的战绩,唯有感激。 坦白说,整个己巳之变里,诸军的战绩和表现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任凭后金来去,无可奈何。 时至今日,朝堂里、民间都对他们有不少的怨言。 众将尽管知道,但也没有办法。自家的军队什么德行,他们再清楚不过。 宁可挨点骂,也不敢拉出去和后金硬刚。 挨骂不会怎么样,和后金打可是会死人的。 现在左梦庚弄了这么大的战功出来,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有此功在,大家伙的骂名也就能稍许缓缓了。 众人正议论间,有侍卫跑进来。 “禀总政,有一军从北而来,约千许人,打我军旗号。” 侯恂立刻站起,笑道:“哈哈哈哈,这必是咱们的左千总回来了。各位,走吧,迎接大功臣去。” 众人纷纷响应,一个比一个脚步快。都想要看看斩杀了阿敏的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被众人裹在其中,左良玉始终没有缓过来。 自己虽然也打了几仗,每次都奋勇争先,战功也着实不少。可那小子不声不响就干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来,今后自己还能摆出当爹的威风吗? 不对,遵化也是他打下来的。 哎哟,这战功可大的吓人啊。 胡思乱想间,众人来到城外,正好看见一军迤逦而至。 只一眼,众人就心生恻隐。 惨! 实在是太惨了! 千多人马,竟然个个带伤,衣服上血迹斑斑,大车上还拉着许多断手断脚的。 不过想想也是,拢共就一个营,硬是干掉了五千多鞑子,没有全军覆没都已经是奇迹了,遭遇这样的损失才是正常。 队伍还在百米外,一将先行奔到了近前,利索下马,高大威猛的样子不禁让众人喝了一声彩。 不用问,只看那脸,众人就知道定是左良玉的儿子。 众人当前,左梦庚也不敢乱来,乖巧地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末将临清协后营左梦庚缴命而还,不负总政期望,于清水关下阵斩虏酋阿敏等人,回来复命!” 看着浑身带伤的左梦庚,侯恂老怀舒畅,亲自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给老夫争气了。” 左梦庚恪守军礼,侯恂却不需要。这番话一出来,人人色变。 都以为左梦庚只是左良玉的儿子,此时一看,侯恂待他竟还在左良玉之上。 众将心里清楚,知道这又是一个惹不起的。 旁边一人走上来,急不可耐地问道:“左千总,你部歼灭东虏多少?” 侯恂给做了引荐,也是大佬之一,监军兵备道张春。 面对此公,左梦庚颇为尊敬。 因为此人在历史上,也是个悲剧人物,而且气节不亏。 就在明年,张春率领吴襄、宋纬等将驰援大凌河。刚一交战,吴襄就跑了。 张春勉力收拢了溃兵,扎下了营帐,又趁着风起纵火,杀了后金七八个武将。 倒霉的是,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而且方向还变了,形势一下子逆转过来。 宋纬见势不妙,也跑了。 张春等人全都被俘获,送到了黄台吉面前。 张春宁死不跪,曰:“忠臣不事二君,礼也。我若贪生,亦安用我?” 后金想要给他剃发,他也宁死不从。 从那以后,他就被关在沈阳足足十年,始终着汉服、不剃头,坚守气节。 临死之前,更是作了名传千古的《不二歌》。 “好叫兵宪得知,职部坚守清水关一夜,鏖战到天亮。鞑子心急出关,也无别路,唯有猛攻。最终五千来人,全都扔在了城下。只有汤古岱带着几个残余,估计是翻山越岭跑了。” 张春瞠目结舌。 “此言当真?” 左梦庚坦然。 “除了阿敏、图尔格等奴酋首级呈于军前,其余东虏尸首俱已收敛,如今就堆放在清水关下。对了,如今清水关空无一人,还请总政、兵宪速速派人接收,以防为东虏所趁。” 张春坐不住了,立刻对侯恂道:“总政,我亲自去一趟。” 谁都知道,他去清水关,一是为了接收关口,二来就是去点检战果的。 实在是阵斩五千东虏的战果太大了,以至于谁都不敢轻信。 没有确凿的消息,怎么敢往朝廷里报? 万一后面证实是夸报战功,不少人要倒霉的。 侯恂尽管很相信左梦庚,也觉得需要稳妥一点。 “如此,你点齐兵马,即刻成行。” 一炷香后,张春亲自带着七千人马北走,接收清水关去了。 侯恂这才关心起后营情况。 “你军此战损伤如何?” 左梦庚夸大了数字。 “此战我军亡四百三十人,伤三百八十人。多亏这些民夫忠勇,还有原清水关守军大彻大悟。只可惜,清水关守军先前投降,后来悔恨不迭,以死明志,报答君恩,全都战死在城头了。”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侯恂摆出怅然的表情,走到大军面前,先是看到了胸口翻起口子的茅元仪。 “茅先生也出手了?” 茅元仪咧嘴苦笑。 “打的急了,不得不拼命啊。” 侯恂又看到了担架里的黄宗羲,不由得大惊。 “太冲这是怎么了?” 柳一元在一旁抹泪。 “肉搏战的时候,太冲被砍断了一臂,至今昏迷。不过他是好样的,躺在地上,还砍断了鞑子的腿,把鞑子活活咬死了。” 侯恂立刻道:“速速把太冲抬进去城里,让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 众人不解,为何侯恂会对一个小军官这般在乎。 左良玉在一旁解释了后,众人无不惊佩。 名扬天下的黄尊素之子,锥刺许显纯的黄宗羲,以一介书生之姿,竟然也上了沙场,还杀敌立功了。 当日,侯恂下令,让后营在城西的空地的上休息,同时命城里送了粮草物资过去,酒肉更是堆积如山。 对于这样立下奇功的军队,犒赏那是一定的。 左梦庚、柳一元则跟着侯恂进城,还需要商量后续事宜。 “父亲!” 直到这个时候,左梦庚才有空和左良玉说上话。 左良玉上来就是个大巴掌,拍在了左梦庚的后脑勺上。 “小畜生,这几个月躲在哪里了,也不来个信?知不知道你老子眼睛都不舍得合一下?” 左梦庚无奈,只得道:“父亲见谅,我部出于保密,才不好对外联络的。” 左良玉的恼火只是一时,但左梦庚好好地站在面前了,他的心情很快就转换过来了。 一想到左梦庚立的大功,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臭小子,没给你爹丢人。这一次啊,说不定能弄个爵位呢。” 左梦庚恭维道:“孩儿这一身本事,还不是父亲教导?孩儿要是封爵,父亲必当更胜一筹。” 他这么一说,左良玉的心底也不禁热乎起来。 古人封赏,那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尤其是这种父子俱为官僚的情况,在以孝治天下的世道里,总不能让儿子的官职爵位比父亲还高吧? 那怎么办呢? 倘若左梦庚真的受赏,那么左良玉必然会因此而更上一层楼。 别人都是封妻荫子,到了左良玉这里却变成了父凭子贵。 但左良玉这号粗人才不在乎呢,已经开始琢磨,自己能捞着个啥爵位了。 第183章 乱起 回到城里,安歇下来,左良玉还有话要说。 “前些日子,玄扈公派了人,申明了通家之谊。你和那位徐小姐的事,我打算尽早定下来。” 听得徐光启真的派人通了气,左梦庚终于放下担心,但也有所顾忌。 “孩儿还小,婚事……” 左良玉立刻喝道:“小个屁,老子就是十六生的你。再说了,徐小姐都十八了,她能等得起吗?” 左梦庚腹诽。 十八怎么了? 后世还是高中生呢。 可到底知道这个时代不同,女子年纪大了还未成婚,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哪怕徐家都是基督徒,可毕竟生活在华夏,也要入乡随俗。 再一个,想起徐若琳明艳绝伦的容颜,左梦庚也不禁心底一热。 好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 “但凭父亲做主。” 这才让左良玉满意了,唠唠叨叨的,已经开始筹谋纳彩的事儿了。 左梦庚想起什么,把左荣、左华叫进来,对左良玉道:“左荣他们八个,如今都在军中,成了孩儿麾下军官。于是孩儿做主,免了他们奴籍,未经请示父亲,请您责罚。” 本来在左梦庚看来,会很艰难的事儿,孰料左良玉并不在乎。 “你现在独当一面了,这种事自行处理就是。这次立下大功,他们也有份,再当做仆人成什么样子?” 见左良玉同意了,左荣、左华大喜,代替不在的六个立刻大礼拜谢。 晚间,张春风尘仆仆地从清水关赶了回来,整个人都魔障了。 “总政,真的,全是真的!” 侯恂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拉住他。 “我的兵宪大人,慢慢说。” 张春顿足嚎啕,冲到左梦庚面前,竟然深鞠拜礼。 “左千总,多谢你奋勇杀敌,涨我大明威风。让那东虏也知,我大明并非没有男儿。” 这个动作一出来,所有人立时明白,左梦庚的战功是实打实的了。 侯恂最后一丝担忧消散,提议道:“张兵宪,既如此,你我二人速速给陛下、枢辅报捷才是。” 张春哪儿有不从命的。 二人合写了报捷文书,一封发往京师,一封送往永平。 灭后金五千大军,阵斩阿敏、图尔格等将,这对大明来说,是破天荒的大事。 第二天一早,孙承宗就急匆匆地从永平赶了过来。 不过老头的状态很奇怪,一张脸如同中了阴阳和合散似的。一半红润,一半铁青,也不知道怎么修炼的? 可当孙承宗通报了情况,在座的人无不脸色大变。 “山东巡抚沈珣八百里加急奏报,白莲教起事作乱,六府之地,尽遭涂炭,乞求我等让山东兵马速速回援呢。” 山东本来就没有多少兵马,去年后金入寇,巡抚王从义巴巴地带着兵马勤王,结果把自己也陷进去了。 王从义被罢官后,沈珣刚刚接任山东巡抚。到任至今,不过两月,白莲教起事就席卷了整个齐鲁大地。 左梦庚陪在一旁,闻言心底一动,知道徐雅晴是终于发动了。 她果然是在等着自己离开山东。 侯恂心思电转,立刻对左梦庚道:“等下议事完毕,你立刻率军回程。平乱之事,还少不得你出力。” 左梦庚还是临清协的后营军官,山东出了乱子,他作为本地领军,责无旁贷。 侯恂还有一个小心思。 那就是后营猫腻太多,虽然暂且隐藏了起来,可时日长久,弄不好就会露馅。 本来就想着找个理由,让后营回程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一切都名正言顺了。 孙承宗也支持侯恂的做法,不过还是仔仔细细询问了清水关之战的经过。 左梦庚按照众人商定的内容好好说了,又有茅元仪在一旁打掩护,更有张春亲自点检作证,老辣如孙承宗也没有发现问题。 看着阿敏、图尔格等人的头颅,孙承宗感怀至深。 “老夫当年亲督辽东,数番血战,苦心经营,大好局面刚有眉目,便被阉贼破坏,以至于局势败坏至斯。原以为今后步履维艰,辽东难复。不成想后继有人,竟成此大功。如此,老夫也就死而无憾了。” 左梦庚连忙谦逊道:“职部不过千余,蝼蚁之力。大军征伐之下,犹如一叶扁舟。如果没有阁老、总政、总理、兵宪和诸位军中前辈并力苦战,又怎有晚辈侥幸之功?” 见他将功劳往众人身上推,大家都很开心,纷纷对他夸赞起来。 见这少年胜不骄、败不馁,时时保持警醒,孙承宗愈发喜欢。 “可惜山东乱起,不然的话,老夫真想带你去辽东。有你这等良才,辽东大有可为。” 左梦庚只是谦谢,内心呵呵。 辽东那个大坑,也是能去的地方? 您老再次起复辽东又如何? 还不是须臾罢官,至死未得崇祯青睐。 询问完毕,孙承宗和侯恂做出决定。由他和侯恂立刻带着阿敏等人的头颅进京呈递。 左梦庚也别耽搁了,即刻启程,返回山东平乱。 除了左梦庚外,同样还在京畿的新任山东总兵宋纬也要出发。 可怜的沈珣,如今手头是一点兵马都没有。不知道坐困愁城,怎么哭呢。 终于可以回家了,左梦庚高兴非常,生怕有变,回去辞别了左良玉,又接了黄宗羲。 当天回到本部,阖营即刻南下。 紫禁城。 后金的退去并没有让崇祯的心情好上哪怕那么一点。 因为糟心的事儿就好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摧残着他。 “山西本地官府和各军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陕北乱贼过了黄河。现在陕西、山西一起糜烂,是不是要看着乱贼打到京师来,他们才开心?” 陪着崇祯的曹化淳根本不敢抬头,更加不敢劝解。 扪心自问,换成他处于崇祯的位置,估计也要吐血了。 这边后金入寇,打的京师一日三惊。正举国勤王呢,结果却让陕北的乱贼找到机会,突破了黄河天险,杀入山西。 如今晋西北一带被搅成了一锅粥,许多州县都被攻破,山西本地根本无法控制。 为什么呢? 因为山西的兵马被耿如杞和张鸿功带着入京勤王,山西本地一片空虚。 按理说,打完良乡之战,山西兵马可以回师了吧? 可惜这一战将山西兵马彻底打残,所余不足两千人,连巡抚耿如杞都因伤重而不得不辞官。 没奈何,好不容易到了五月,眼瞅着后金要退了,崇祯才能调遣各路兵马进入山西去对付乱贼。 可这边的调度刚刚完成,山东又传来噩耗。 白莲教起事,足足有十余万众,山东六府都遭了战火。 山东巡抚沈珣、登莱副将张可大、临清兵备道张继孟以及兖州、青州的王爷们求救书信,几乎是一起送到崇祯面前的。 崇祯一看,差点当场脑淤血。 现在的他,哪儿还有兵可调? 京畿打成了废墟,蓟镇各处关隘也要重新修整。最主要是的辽东的局势,随着袁崇焕的落马,也需要重新调整。 这两处就将大部分的兵力给耗尽了。 好不容易剩下一些,也都派去山西了。 崇祯茫然四顾,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光杆司令,只能看着乱民到处肆虐。 “陛下……陛下……大捷!” 一个小太监兴冲冲跑进来,高举着奏报,迎头就被崇祯用镇纸砸了。 “混账,瞎嚷嚷什么?” 小太监被砸的满脸血,无比委屈,但还是努力坚持着。 “陛下,是报捷,还是大捷。” 他怕崇祯不耐烦,一股脑都说了。 “日前临清协后营在清水关设伏,全歼东虏五千余众,阵斩东虏奴酋阿敏、图尔格、察喀喇、那木泰、鲍承先、高鸿中等诸将,只有汤古岱率残余数骑逃之夭夭。” 崇祯僵住了。 他没有去接奏报,而是盯着那个小太监。 “狗奴才,谁让你来谎报军情的?” 第184章 战后总结 离开迁安,后营踏上了回乡之路。 来的时候,他们是满载出发;回去的时候,他们是载誉而归。 清水关之战的情况,迁安附近都已经传遍了。 后营旗帜所过之处,迎接他们的都是敬仰的目光。 其他各军,更是在后营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一路行军,左梦庚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 当晚在开平休息时,左梦庚将全军都集中到了一处。 “这一次北上征战,咱们一共打了三战。第一战,克遵化;第二战,伏击插汉部;第三战,血战清水关。” 左华在一旁提醒道:“千座,还有一战呢。张八台被鞑子突袭,咱们可安全地撤出来了。” 左梦庚摆摆手。 “那也算数吗?以我后营素质,还能让鞑子给偷了?” 全营哄笑,纷纷称是。 那晚全营上下都很从容,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随后更是带着后金大军在山沟沟里绕圈子,比日常的训练都要轻松。 等全军笑过,左梦庚的神情严肃下来。 “这一次征战,是我军第一次上战场。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咱们出发的时候有近三千人。现在有九百多个战友牺牲了,全军伤亡了三分之一。”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的神情都哀切下来,更有不少人默默垂泪。 不管哪个人,身边几乎都有战友牺牲。 往日里同吃同睡、同甘共苦的人,就那么没了,不免让活着的人难以适应。更不要说,许多牺牲就在他们的眼前,更让他们毕生难忘。 在压抑的气氛下,左梦庚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逝者已矣,我们可以追思,我们可以祭奠。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没有从牺牲中吸取经验教训,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 全军上下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讲话,即使是最蠢笨的人如今也都知道了,可以从左梦庚那里学到许多东西。 要怎么做战后总结,除了左梦庚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经验。所以这个头,只能由他来开。 “咱们先说说第一仗,打遵化。” “原本按照营部的计划,这一仗是攻城战。虽然遵化城防坚固,鞑子兵人数也不少。但咱们有火炮,咱们的火枪射程更远也更准,而且咱们还有炸药。这么多手段下,破城应该不难吧?” 左梦庚声音猛地拔高了三度。 “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鞑子会出城!” 这一下大家伙立刻笑开了花。 克遵化虽然是后营的第一战,但实在没有什么难度。除了第四大队和炮兵大队,其他人几乎就没有开过枪。 事后也不是没有人讨论过,观点也和左梦庚差不多。 “他们凭啥呀?就敢出来和咱们野战?” 如果是以前,左梦庚这么说,士兵们保证觉着他是在吹牛。 那可是鞑子! 打的大明毫无还手之力的鞑子! 但是现在嘛,亲自和鞑子交战过并且还取得了胜利,士兵们的心目中,鞑子也就那样。 左梦庚之所以提及遵化之战,除了这是后营的第一战,也因为这一战比较轻松,可以说的地方不多。 这对于第一次进行战后总结的后营来说,相对容易一些。 “第四大队和骑兵大队参与了攻城之战,你们都说说,咱们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啊?” 左永站了出来。 “我就来说说,攻城时发现的问题。” 将士们立刻严肃起来,十分认真地聆听。 看过战友们的牺牲,他们很清楚,这种经验很多时候是可以救命的。 “我们的武器主要是火枪,相比起弓箭,射程要远上不少,而且更准。不过攻城的时候,敌人是在城上,因此弓箭的射程要更远。大家千万不要拿平时的弓箭去对比,会吃大亏的。” 后营已经普及了最基本的物理学知识,更高的地方以同样的力可以使物体落点更远,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原理。 “还有,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角楼。两个角楼中间凹进去的地方,一定不要靠近。那种地方会被两侧的角楼上攻击,不好防备。” 城墙并非是一条直线修筑下来的。 这样的城墙会有防御死角。 因此城墙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有一块凸出修建的地方,上面既可以盖城楼,用来储存物资。同时也给了守军从侧翼攻击敌人的角度。 这一点不论是中国古代的城墙,还是西方的棱堡,都有类似的设计。 一旦进攻方进入这种地方,就会被守军从正面和两翼同时攻击,导致伤亡剧增。 “还有就是,当我们攻到城下的时候,城上的守军要想射箭的话,身子一定会探出来。我建议以后再攻城的时候,一定要留足警戒的人手,时刻瞄准城墙。守军只要敢探头射箭,预警的人就可以先行开枪。” 他说的这一点,是第四大队用鲜血换来的经验。 这之后,左永又说了许多关于攻城的理解,当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学到了不少东西。 不但左永这个大队正,下面的中队正、小队正以及普通的士兵,都被叫出来发言,从各个角度对一场攻城战进行了剖析。 当同一件事物被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的时候,得出来的结论令左梦庚都倍受启发。 他接受的军事知识里,攻城战也是空白。 毕竟几百年后的城市,似乎都是没有城墙的。 一开始士兵们发言的时候都很忐忑,其中不少都是内向害羞的人,加上自卑的情绪,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脑子都是懵的。 不过在左梦庚的鼓励下,加上讨论气氛的火热,再害羞的人都放开了。 接下来行军的日子就是这么度过的。 白天赶路,中间休息的时候,以每个小队为基础,队内讨论的结果,由小队正记录下来。 等晚上全军大讨论的时候,从个人发言变成小队发言,变得更加有的放矢,也让讨论的内容更加专业化。 而大家得出经验和教训最多的,毫无疑问,是清水关之战。 张延作为总后大队大队正,就深刻反思了总后大队的不足。 “我们的火枪再厉害,也不能避免会被敌人接近。一旦被敌人进入射程范围的话,我们没有着甲的缺点就暴露无遗。我觉得,在车辆上我们还可以再改进。作战的时候,可以用车辆来作为掩体。” 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清水关之战,后营的伤亡,除了后金火炮造成的之外,绝大多数都是后金兵攻进三十米范围时,火铳和弓箭造成的。 “俺们炮兵大队的问题也很大。” 贾云志站出来,代表炮兵大队进行了发言。 这一战,炮兵大队实际的主官栗香筑阵亡,对炮兵大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如果说谁对战后反思最强烈,那么一定是炮兵大队。 “先前鞑子用烟尘遮掩炮兵的时候,俺们只看到鞑子火炮造成了威胁,全都红了眼,光顾着反鞑子的火炮去了,没有很好地提供火力支援。要不然的话,鞑子没那么容易冲到步兵面前。以后俺们一定牢牢记住这个教训,最大限度发挥火炮的杀伤力。” 栗香筑的牺牲,固然有他的血勇。但先期指挥失误,导致后金兵冲到近前,也让他无比自责。 炮兵大队的将士们在战后,不知道做了多少讨论,也终于开始正确认识炮兵的作用。 除此之外,第三小队小队正邵新章提出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千座,咱们的炮得改。开火的时候,发生好几次药筒从炮膛里震出来的情况了。俺们有好几个人都被药筒砸伤了。” 这次清水关之战,火炮出现了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因为药筒重量不足,结果火药爆炸的时候,药筒居然从炮膛里飞出来了。 “俺们觉着,能不能把炮膛改成封闭的。炮弹从后面的炮闩塞进去?” 好家伙,居然都想出后膛炮来了。 不过左营炮的这个毛病,也确实需要改正。 但能不能行,左梦庚也不清楚,还得回去交给造炮厂的人来弄。 “你们的意见很宝贵,我会转交给造炮厂的。” 第185章 参将 “真的!哈哈哈哈哈……竟然是真的!” 第一次看到血肉模糊的人头,崇祯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笑的非常癫狂,宛如范进。 一张脸被人左右开弓打肿了之后,眼前这几颗人头就是最好的安慰。 崇祯觉着,自己又行了! 孙承宗、侯恂、张春携阿敏、图尔格等人头献于御前,成基命、李标等阁臣也来了。 听着侯恂叙述此战经过,大家伙仍旧和做梦一般。 不是说东虏凶猛,无可匹敌吗? 这一战就斩杀了五千多,竟是真的? “臣亲赴清水关,亲自点检,俱为真虏。” 张春的声音铿锵有力,从来没有这么硬气过。 明军打不过后金,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杀良冒功。 所谓老乡借你人头一用,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现在张春敢这么说,那就是百分之百没错了。 崇祯激动的走来走去,步伐之快,竟然出现了残影。 “那个千总在何处?为何不带来见朕?” 此时此刻,在崇祯的眼中,左梦庚就是天字第一号忠臣、能臣。 曾经他也这么信任过袁崇焕。 袁崇焕是谁? 侯恂忙道:“山东巡抚沈珣泣血求援,局势危如累卵,臣不敢怠慢,已让左梦庚率军回援,平乱勘定,再立新功。” 崇祯总算是稍微冷静下来,想起山东那边还有大乱子呢。 “侯卿老成持重,谋国无双。朕有爱卿,如高祖之有子房也。” 除了左梦庚,另一个被崇祯毫无保留喜欢上的,就是侯恂。 后金入寇时满朝慌乱,人人惊惧,唯独侯恂主动站了出来,不但提出了诸多合理的建议,还亲自奔赴通州,保住了粮草,稳定了局势。 现在消灭阿敏所部的左梦庚,也是侯恂调来的部队,这更加重了侯恂在崇祯心目中的地位。 阵斩阿敏,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啊! 换成别人,此时估计已经欣喜若狂,想着怎么请功了。 可侯恂却一心谋国,立刻派遣左梦庚回师,增援山东。 这不是大忠臣、大能臣是什么? 他又哪里知道,侯恂这么着急,是怕后营露馅呢。 不管怎么说,一战灭五千东虏,还斩杀了后金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这一下就令崇祯所有的阴郁尽去,重新意气风发起来。 “诸位爱卿都说说,以此大功,该当何赏啊?” 见崇祯毫无遮掩地连“大功”都说出来了,几位重臣立刻明白,那个叫左梦庚的千总,这下是要一飞冲天了。 除了崇祯,另一个感到舒心的,就是成基命。 韩爌请辞,钱龙锡下狱,他被提拔为了新任首辅。 可成基命并无任何欢喜,相反满腹愁容。最主要的是,身旁豺狼环绕,虎视眈眈,让他颇有朝不保夕之感。 尤其是温体仁和周延儒入阁一事,如今看来已经势不可挡。 一旦让这两个家伙入阁,他这个东林的首辅,当真是双拳难敌四手。 本来内阁里有孙承宗,成基命还寄希望于能够有个帮手。可孙承宗这个阁臣却一直游离在外,根本无法插手阁部,什么忙都帮不上。 现在左梦庚取得大捷,崇祯心情大好,他的处境也就宽松了许多。 因此成基命也对左梦庚感激不已。 “陛下,国朝旧例,如此大功,非封爵不能犒赏。” 此言一出,许多人眼珠子都红了。 封爵啊! 手持丹书铁券,诸罪豁免,多少臣子奋斗一生都不可得。 只因想要封爵,那就必须要有战功。 基本上文臣是不用想了。 而左梦庚身为武将,恰当其份。 听说请封爵位,崇祯多少冷静了一些。仔细思量一番,发觉倒也不错。 “那该赐予何等爵位?” 侯恂又站了出来,提醒道:“陛下,左梦庚之父左良玉,此番也在京畿鏖战军中,颇有战功。左良玉仅为都司,倘左梦庚授爵,则父子人伦颠倒,非议四起。再者,左梦庚年方十八,来日方长,赐爵一事,臣以为应当慎重。” 听到左梦庚才“十八”岁,崇祯不由得一阵错愕。 他这个皇帝今年也才十九,正值春秋鼎盛,不免一下子对左梦庚的好感更甚。 年轻君王,年轻臣子,相携重建盛世,不免为千古佳话。 但崇祯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朕记得先前侯卿曾有奏报,遵化城也为左梦庚所克?” 侯恂一愣,没想到崇祯的记性这么好。 “是。” 崇祯又激动了。 “先克遵化,再灭奴酋,如此大功,封爵有何不可?” 可惜除了他,其他人都觉着不太靠谱。 十八岁封爵啊! 又不是世袭的,实在是太惊人了。 成基命本就是东林中人,自然会向着侯恂。琢磨了一番,他找到了好的切入点。 “陛下,日子还长着呢。今后陛下和左梦庚君臣相宜,中兴大明,方才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这话一下子进入了崇祯的内心,说服了这个年轻的帝王。 现在就给左梦庚封爵,今后怎么办? 左梦庚年轻,他这个帝王也同样年轻。 万一将来封无可封了…… 崇祯斟酌半晌,道:“既然如此,其他封赏不可少了,以免天下臣民觉着朕刻薄寡恩。” 只要不封爵,怎么都行。 孙承宗道:“陛下,左梦庚之父左良玉,此次鏖战有功。有司评定,原拟为保定参将,以臣之见,不如再进一级如何?” 要想重赏左梦庚,就需要先安排好左良玉。 “那就擢升左良玉为后军都督同知、永平副将,镇守蓟镇,替朕、替朝廷看好北大门。” 就因为左梦庚的大功,左良玉直接晋升为了副总兵。距离武人巅峰,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弄好了左良玉的晋升,接下来左梦庚就好弄了。 侯恂给出建议。 “左梦庚原为千总,正常升职,当为都司。可此番大功,陛下属意超擢,不如升为参将。如今山东纷乱,武力不足,正可令其奋勇争先,感念圣恩。” 其他臣子听了,全都心惊肉跳。 这一下子就从千总升为参将,跟坐火箭似的。如果是平时,大家伙早就群起反对了。 可这次左梦庚立的功劳太大,封爵之议又被驳回,参将之职恰如其分。 李标立刻道:“臣附议。” 崇祯倒是没什么,还觉着参将之职有些低了呢。 他这人就是这样,一旦觉得哪个臣子好,那就完全不顾实际情况,一下子就给提拔到顶点。 之前的袁崇焕,现在的梁廷栋,后面的杨嗣昌,都是如此。 听到只是参将,崇祯略一皱眉,不过再想到左梦庚的年龄,寻思着今后尽有提拔的空间,也就按捺住了。 “既然如此,那便参将好了。嗯……” 他是琢磨着,要将左梦庚安排到哪儿。 未等开口,太监通报,兵部尚书梁廷栋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禀告。 崇祯心头一紧,忙宣召入殿。 梁廷栋几乎是滚进来了,如丧考妣的表情,令众人预感到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陛下,山东急报。白莲徐圣姑纠集万余之众,破博平,意攻东昌。临清协参将刘源清奉命剿匪,于魏家湾中伏,全军覆没,刘源清战死。徐圣姑挥兵西进,直扑临清。临清若失,漕运断绝,必京师震动,天下惶然!” 殿内冷风卷过,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 虽知山东情势危急,却不曾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崇祯一下子慌了神,想也不想便道:“既如此,命左梦庚为……” 侯恂一个激灵,赶紧阻止道:“陛下,左梦庚便是临清人。国朝惯例,武将不可本地为官。” 崇祯顿足。 “都什么时候了,先平定了白莲妖孽再说。” 侯恂却很坚持,体现了一个忠贞耿耿的架势。 “那可命左梦庚挥军平叛,任命之事再论。” 崇祯心烦意乱,只觉得整个天下都在和自己作对。但也知道,侯恂之言出于忠心。 “既如此,你们兵部议定,呈司礼监好了。” 他要操劳的事情很多,过了今天,不可能再去关心一个参将的任命。不过既然否了临清本地,崇祯觉着,也不会有什么不妥的了。 梁廷栋不明白大家为何对左梦庚的任命这么关心,他更在乎的是…… “陛下,刘源清战死,临清协又该如何?” 第186章 暗度陈仓 梁廷栋的一句话,让君臣都冷静了下来。 之前大家都过于纠结左梦庚怎么安排,却忘记临清协现在被打没了。 而且白莲教正在进攻临清,不将临清协安排好,是要出大事的。 崇祯不禁皱眉,一时想不到谁能继任。 谁也没有料到,孙承宗却开口了。 “陛下,老臣之赞画茅元仪,屡立奇功。在辽东时,对老臣帮助颇多。这次清水关一战,他也在临清协后营,更且有功。举贤不避亲,老臣觉着,茅元仪可为临清协参将。” 左梦庚并不知道这个,如果知道的话,当真是要笑死了。 侯恂琢磨琢磨,茅元仪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人,也就没有出声反对。 崇祯对茅元仪有印象,又是孙承宗的提议,他便点头了。 “朕原本打算让茅元仪去辽东重整觉华岛兵伍,改任临清,却也恰当。” 皇帝点头,茅元仪这个新鲜参将也就定了。 梁廷栋还没有完,糟心事依旧有。 “陛下,原东昌知府曹文衡已调任应天巡抚。现今东昌府群龙无首,倘若白莲妖孽回师,无人统筹,东昌只怕有失。还请选定贤才,稳定局势。” 崇祯都要疯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是问题呀? 这个大明怎么了? 可生气是没用的,东昌知府空缺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奈何急切之间,崇祯竟想不起合适的人选。 听到曹文衡被调走了,侯恂不免有些吃惊。 东昌知府正是临清州顶头上司,如果换上非东林的人,只怕许多事情都要暴露。 该怎么做,又能保住秘密,又能让崇祯满意呢? 别说,电光火石之间,侯恂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 “陛下,翰林院编修黄道周狷介耿直,勇于任事。值此危难之际,只有此等意志坚定之贤才,方能挽狂澜于既倒。” 他这么一说,崇祯的脸色非常精彩,其余人等纷纷垂下头颅,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黄道周当然也是东林,而且是很用心做事的那种。同时性格倔强,眼里不容沙子。 正因为如此,不久前可是把崇祯弄的下不来台。 公案的源头还在袁崇焕身上。 袁大督师被崇祯送进了天牢,立刻让阉党余孽抓住了机会,知道这是掀翻东林的大好良机。 他们不但顺着崇祯的心思给袁崇焕罗织罪名,还将斗争扩大化,又对韩爌、钱龙锡等阁臣出手。 韩爌一看情势不妙,干脆请辞。 崇祯也不想背负欺凌三朝元老的恶名,便放过了韩爌。 可屡次忤逆他的钱龙锡,却让崇祯终于找到了机会。 钱龙锡被下狱后,满朝瑟瑟,无人敢于出头。 这个时候,黄道周站了出来。 他在上呈的奏疏里言辞非常激烈,直接言明国事颓唐,只因崇祯杀的大臣太多。 这一下可捅到了崇祯的逆鳞。 崇祯暴怒之下,责令黄道周重新上疏认错。 黄道周也是个强项令,凛然无惧,再次上的奏疏里言辞更加激烈。 【为国体、边计、士气、人心留此一段实话。】 崇祯这个气呀,偏偏要维护圣君的脸面,也没办法痛下杀手,连打板子都不愿。只得将黄道周连降三级,调离御史的岗位。 对于这么一号人,崇祯是万般无奈。 看见心烦,处置不行,连提到名字都犯晕。 此时听侯恂举荐黄道周为东昌知府,他本能地觉着侯恂包藏祸心。但转念一想,让黄道周留在京师,没准什么时候又给自己上眼药。 如果将其调离京师,主政一方,俗务萦绕之下,又有魔教作乱之祸,应该是没时间来烦自己了吧? 想到这儿,崇祯着实开心起来。 “侯卿此乃金玉良言,可。” 见崇祯答应了下来,侯恂着实松了一口气。等离开了皇宫,还得筹备后手。 首先是左梦庚的具体任命。 崇祯将此事交给了兵部。 兵部目前是谁在负责? 尚书梁廷栋,尚书侯恂,右侍郎熊明遇,三个东林党人。 三个大佬凑在一起,侯恂开门见山。 “左梦庚要平定白莲教作乱,当务之急是东昌府。可以授命其为东昌协参将,先平东昌,再援剿他处。” 梁廷栋和熊明遇面面相觑。 左梦庚是临清人,所以你跟皇帝说,他不能担任临清协参将,一副公忠体国的模样。 回过头来,你就把人安排到了东昌协参将的位置上…… 东昌和临清,不是一回事吗? 可仔细想想,还真的可以不算一回事。 梁廷栋和熊明遇不愿意为了此事恶了侯恂,尤其是韩爌、钱龙锡、钱谦益等人去后,朝中的东林势力遭到了极度削弱。 侯恂颇得崇祯信重,今后少不得要借重他来和敌对势力抗衡。 兵部三个大佬默契之下,左梦庚这个东昌协参将新鲜出炉。 三人都不知道的是,新任临清协参将茅元仪也是左梦庚的人。这一下,等于整个东昌府的军事力量,全都在左梦庚手里了。 左梦庚原本只能在一个军事单位里折腾。 现在嘛,真正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左梦庚所部在河西务上船,一路南下,既快又稳。征战数月的将士们,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整。 到沧州时,他接到了老家传来的军情通报。 “什么,刘源清战死了?” 这个消息雷的左梦庚七荤八素,久久失神。 原来的历史中,刘源清可是要到崇祯十五年,才在清军围攻临清时战死的。 结果现在才崇祯三年,他就没了。 左梦庚又哪里知道,因为他的影响,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比如白莲教祸乱山东,原本的历史上是发生在崇祯二年。 朝廷为了平乱,从京畿各地调了许多军队过去,间接性地减轻了后金入寇的难度。 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 后金的入寇反而让山东军力空虚,给了白莲教大肆起事的机会。 他一直留在临清,徐雅晴又一直在关注他。有这么一只猛虎在,徐雅晴当然不敢发动。 等到他奉命北去京畿参战后,徐雅晴才终于等到千载难逢的良机。 而且相比起原来历史上的作乱,这一次的白莲教起事规模更加可怖。 东昌府这边,徐雅晴先是佯攻东昌,将刘源清调动出来后,消灭于魏家湾。 她自以为临清军力一空,加之临清更加富庶,又可以控制运河,于是挥兵西向。 她却对后营的构成并不了解。 左梦庚虽然带着大部队走了,但周游这个军政司长官还在,并且一直在训练新兵和预备役。 是的,后营是有预备役的。 左梦庚早就想过后续兵源补充问题,所以一直让左庄和各个产业里的工人,必须接受军事训练。 如果说后营兵力只有三千出头,那么预备役就有八千多。 徐雅晴打到临清城下,瞿式耜正慌乱无着时,周游挺身而出,率领新兵和白莲教乱匪在城东大战了一场。 后营预备役固然都是新兵蛋子,但白莲教乱匪又有什么军事素养吗? 两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最终后营预备役凭借着更好的组织度、协调性和专业的指挥,以三人受伤的代价,消灭乱匪七百余。 剩余的乱匪直接吓破了胆,徐雅晴根本控制不住,一路败退。 不过徐雅晴还算是聪明,知道临清招惹不得,于是一路北上,横扫夏津、高唐,如今就驻扎在许官店。 左梦庚一看就笑了。 “这徐雅晴好巧不巧,跑到咱们眼皮子来了。怎么样,先打完了她,咱们再回临清?” 几个军官都懒洋洋的,左代甚至打了一个哈欠。 “那就打呗。” 见他们的模样,左梦庚不禁哼道:“我可要提醒你们,徐雅晴这一伙乱贼足足上万,人数众多。” 柳一元赶紧摆手。 “得得得,就这些玩意儿,也算人?” 自从和后金超出一倍的精锐野战过后,后营上下的桀骜之气就出来了。 一群连后营预备役都打不过的乱民,他们这些正规军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不过柳一元接下来的做法,却让左梦庚发觉自己多虑了。 “侯庆春,带着你的人,去勘察地形。小心些,都骑马去,莫要陷进去。” 表面上的蔑视之下,后营的军官们还在保持着最重要的慎重。 侯庆春领命,带着一个小队的侦察兵,上了马,抢先南下。 消灭了阿敏所部,最大的好处就是,缴获了数量非常庞大的战马。 这一下左世的骑兵大队不但名实相符了,还让侦察大队的士兵们从十一路变成了超跑。 其他军官回去之后,也立刻下令开始战备。 着实休息了一段时间的士兵们立刻开始整装,对于即将带来的作战,全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千座,黄司长醒啦。” 大夫带来了好消息,令左梦庚心情大好,赶忙去了后船上。 清水关一战后,左梦庚最忐忑的就是,黄宗羲承受不住断臂的伤势。 要是一位青史留名的大思想家就这么没了,那就太可惜了。 第187章 失意者联盟 “我以为我死了。” “不,你只是浴火重生了。” 黄宗羲想了想,点头笑了。 虽然他失去了一只手臂,但明显看的出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从前的黄宗羲是桀骜的,好像是一只斗犬,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事也雷厉风行,眼里不容沙子。 但是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他,多了几分三昧真火淬炼下的光芒,也拥有了一双洞察世事的火眼金睛。 左梦庚明白,黄宗羲拥有了将这个世界看穿的能力。 “只可惜,从今以后再也上不得沙场啦。” “真正的强者,强大的永远都是内心。我觉得这样的黄宗羲,才更是后营需要的人。你的存在,将会给这支军队注入不一样的灵魂。” 左梦庚不敢苟同,也不会放弃黄宗羲。 独臂怎么了? 他崇敬的独臂将军就有好几位。 黄宗羲最宝贵的财富永远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的思想。 经过了清水关一战的打磨,左梦庚也在进步。 他知道,后营需要在强大的武力之外,还需要丰满其精神,让其成为一支真正的无敌之师、仁义之师。 只有这样,才能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 黄宗羲静默片刻,轻轻点头,坦然受之。 正如左梦庚所料,现在的黄宗羲,已经超脱了。 有人追上了后营,还不是一个。 “茅先生,你怎么来了?”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茅元仪,左梦庚简直不敢相信。 茅元仪意气风发,哈哈大笑,从未有过这般的畅快。 “不是说过了嘛,从今以后就跟你干了。我可告诉你,为此我都舍弃了孙阁老。别让我失望。” 左梦庚没什么好说的,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这位曾经并肩作战、今后也要并肩作战的战友。 “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新任东昌知府黄道周黄幼玄。” 左梦庚大吃一惊。 “石斋先生离京了?” 黄道周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并没有中年人的稳重。整个人就好像要爆炸的火炉,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听人说,你要造反?” 这么突兀又尖锐的问题,弄的左梦庚都有点招架不住。 不过左梦庚注意到茅元仪抚须微笑的模样,心底一定。 “是。” 黄道周踏前一步。 “黄口小儿,你的眼中可还有君父?可还有忠义?你可知乱臣贼子的下场?” 左梦庚的气势陡然变了,好像刺破苍穹的神剑。 “皇帝就皇帝,他为何是我的君父?我为何要对他忠义?要论忠义,也是对天下苍生的。他朱家王朝弄的民不聊生,天下板荡,还要他何用?” 黄道周并没有被吓到。 “你将来做了皇帝,不怕别人这么对你吗?” 左梦庚胸怀坦荡。 “我要是对不起天下苍生,天下人又何须忠义于我?做皇帝的,最大的职责就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利。做不到,那就活该被推翻。” 黄道周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你又怎么保证做了皇帝后,和朱家皇帝不一样?” 左梦庚哈哈大笑。 “我又不靠土地供养,当然不会像朱家皇帝一样,弄的天下百姓无立锥之地。” 黄道周没有问题了,只是静静站着,良久之后,突然肆意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造反,就该造反!皇帝不把天下人当人,天下人又何必将他当成皇帝。” 左梦庚有些纳闷。 黄道周他还是知道的,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明忠臣,怎么就这么激进地支持造反了呢? 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侯恂的功劳。 侯恂推荐黄道周为东昌知府后,亲自去见了黄道周。 黄道周对这个任命很不满,正在生气,并且还在写抗辩的奏疏。 他认为自己是被贬斥了。 尽管东昌知府从品轶上来将,是比他的翰林编修要高的多的。可是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将他外放,黄道周明白,自己这是恶了崇祯。 “是老夫向陛下提及,由你担任东昌知府的。” “若谷公为何这般做?值此动荡之际,我等臣子理应仗义执言,伸张正义,规劝帝王重行正道才是啊。” 黄道周愤愤不平,对侯恂也不满起来。 “幼玄是福建人?” 侯恂却拉起了家常。 黄道周无奈,只得道:“正是。晚辈自有家贫,所幸读书尚可,方有今日。” 侯恂继续问道:“据我所知,福建百姓生活颇苦。依你之见,可有良策?” 说起家乡,黄道周不免一声喟叹,满腹辛酸。 “福建山多地狭,人口众多。便是没有土地兼并之苦,百姓也耕无其田。” 侯恂没去过福建,许多东西都是现了解的,便问道:“那福建百姓都以何为生?” 黄道周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说了。 “还能如何,要么挖矿,要么便……便下海。” 侯恂早知如此。 “隆庆年间,我东林前辈曾倡议开海,并于福建月港设关,幼玄可知此事?” 黄道周唏嘘不已。 “晚辈岂能不知?虽然其时晚辈未生,然福建百姓多有议论,每每怨叹。开海本为利民之好事,为何中道崩殂,舍百万黎民于不顾呢?” 侯恂看了看左右,四周一片空旷,不怕隔墙有耳。 “幼玄可知当初开海,明明南直、浙江更加富庶,为何选在福建?开海壮举,又为何毁于一旦?” 黄道周果然上心,热切地看过来,希望探得真相。 侯恂却没有继续,而是突然问道:“幼玄,你已仕途多年。依你之见,我等忠义之辈为何步履维艰?” 黄道周本能地想说,朝中奸逆横行,媚言惑上,把持朝政,因此才会如此的。 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谁都不是小白,也过了热血的年纪。尤其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政治生涯,该懂的早就懂了。 黄道周唯一没想到的是,侯恂把这些原本大家心知肚明的情况放在了阳光下。 可真实的本质能说吗? 一时间,黄道周不禁冷汗淋漓,可是又有一些豁然开朗的舒畅感。 侯恂轻声道:“要想实现我等的抱负,希望就不能寄托在那位身上。他……不是我们这一边的啊!” “若谷公您……” 黄道周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过去的己巳之变中,侯恂可是声名鹊起,一跃成为了崇祯的红人。 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在想着造反。 这让黄道周倍感荒唐。 “我等所作所为,不过是为国为民,却不是为了这个朝廷、为了那位。从万历年间至今,我东林多少先辈讴歌泣血、舍生忘死,可曾有任何改变?老夫与念台公多次讨论,又得高人指点,才找到正确的路。幼玄,老夫也希望你能够舍弃简单荒谬的忠君人臣之道,来为这个天下、来为天下百姓真真正正地去做些什么。” 一切都想通了。 黄道周却很淡然。 他没有愤怒,更没有斥责侯恂的意思。当然,也没有想着去告发侯恂。 如果是去年,侯恂找他说这些,说不定他立刻就会翻脸了。 但是这一次的己巳之变,崇祯的表现,实在是太让臣子们失望了。 尤其是东林中人,既流泪又流血。 看着多少前辈被驱赶出朝堂,曾经祸乱天下的宵小之辈再次欢庆胜利,内心深处黄道周其实对这个朝廷也有些气馁和失望了。 加上侯恂又以他的出身和福建的情况做例子,更是让他感触颇深。 想通了这些,对于赴任东昌一事,黄道周再无滞碍,欣然前往。同时对于侯恂提及的那个少年,他也充满了好奇心。 那个名满天下、阵斩阿敏的少年,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如果说黄道周还对朱家王朝尚有一丝挂念的话,那么接下来出现在左梦庚面前的人,才是真正的绝望而决绝之人。 “本官新任蒙阴知县党还醇。” 死守良乡的党还醇出现在面前,履新的职务也让左梦庚懵了。 “党县令缘何平调?” 他没好意思说这是贬官。 虽然良乡和蒙阴都是县令,可一个是京畿富饶之地,一个是沂蒙偏远山区,怎可同日而语? 而以党还醇死守良乡、力保城池不破的功劳,应该升官才对,怎么还贬官了呢? 党还醇凄然一笑,身躯里的邪火似乎要烧毁一切。 “还能为何?不过拆了几个大户人家的房子罢了。” 第188章 无知者无畏【EDG夺冠,加更一章】 党还醇的遭遇,可以说是明末政治腐败的典型案例。 后金肆虐京畿的时候,身为良乡县令的党还醇虽然刚刚上任,但也感觉到了危机,因此积极呼吁备战。 可惜,良乡的士绅们并不热衷。 后来他登门求告,人家见都不见他。 眼见着后金大军渐渐迫近京师,党还醇忧虑难安。 可他一个文官,又能怎么办呢? 后来孙承宗的手令和侯恪的文书,让他觉得有希望了,满怀欣喜地将耿如杞的大军迎入了城中。 但是当后金开始攻打良乡的时候,令人发指的一幕发生了。 满城士绅……全跑了! 士绅一跑,无知的百姓也跟着跑,导致城中的防守力量严重不足。 后金狂攻数日,良乡岌岌可危。党还醇也顾不得了,下令将逃跑人家的房子拆了。所得木石,全都运到了城墙上使用。 险死还生总算是守住了良乡,按理说这个功劳大吧? 可回来的士绅们不满了。 看着被拆毁的房子,士绅们将党还醇恨透了。 既然是士绅,自然就有靠山。 一时间告状信不要钱地送入了京师,随即就有官员弹劾党还醇祸害乡里、中饱私囊。 幸好有守卫良乡的大功在,否则的党还醇的下场可就不是调任那么简单了。 可即使如此,这个打击还是让党还醇彻底爆炸。待他去了京师拜见侯恂和侯恪,经侯恂一番诱导,他的立场竟然比黄道周还要坚定。 “本官赴任之时,恩师曾经有言,但愿诸君子为好人,不愿诸君子为好官。其时本官不明所以,现在当真是痛彻心扉。这大明朝,没救啦!从今以后,但有差遣,尽可吩咐。” 左梦庚大喜。 他现在军事力量算是初具规模了,接下来要考量的,自然是行政力量。 都说打江山易,坐江山难。 偌大的河山要想治理好,就需要数不清的人才。 总不能把旧官僚拿来就用吧? 那和大明又有何区别? 而怎么培养自己的干部,怎么接受新思想,这个过程远比行军打仗要麻烦的多。 像党还醇这样对旧王朝彻底失望又年轻的官员,正是左梦庚这里急需的。 “你此去蒙阴,大有好处。公家兄弟曾对我言,沂蒙形胜,大有可为。我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攻略沂蒙。有你在,诸般事务都能很好地展开了。” 党还醇一听笑了。 “这么说,我这也算是差有差着了?” 柳一元跟着笑道:“要我看呢,党县令这个位子,只怕是天下最稳的了。只要你不有心活动,保证没人抢你的县令宝座。” 众人跟着哄笑,也觉着他说的有道理。 类似于蒙阴这种偏远荒僻之地,哪个当官的愿意去? 那是去当官吗? 和流放差不多。 要不然的话,前任知县也不会七十多岁了还能上任。 也只有这种地方,才能避开朝廷的目光,给左梦庚继续发展的机会。 茅元仪此来,一举两得。 “我得孙阁老保荐,接任临清协参将。另外我还带来了朝廷对你的任命,恭喜啊,我的东昌协参将大人。” 茅元仪取出任命文书符印交给左梦庚,引得众人欢喜无限。 “千座这就升任参将了?” “我就说嘛,如此大功,朝廷不能没有奖赏。” 所有人都很开心,左梦庚升官了,他们自然也会跟着升官嘛。 得知是茅元仪接任临清协参将,左梦庚才是最惊喜的。 “原本我以为这次不知道要被调到何处,孰料依旧还在东昌府。特别是止生兄成了临清参将,那我们可以伸展的余地就更大了。” 对于自己会升官这件事,左梦庚还是有所预估的。 毕竟那么大的功劳,崇祯再刻薄,也要有所表示。即使不是参将,起码也是个游击。 就是没想到侯恂操作的那么给力,竟多赚了一个协。 有了两个名份在手,左梦庚要是不好好操弄一番,可对不起这个天赐良机。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的心更加热切了。 多出一个协,也就意味着多出不少官职。原本的升官,要变成大大地升官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徐雅晴。 侯庆春回来了。 “千座,白莲教徐圣姑率所部一万两千多人北上,直奔咱们来了。” “你说什么?” 左梦庚觉着自己的涵养功夫已经不错了,最起码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听了这话,还是懵了许久。 甭说他了,其他军官也晕乎了。 “侯大脑袋,你莫不是看错了吧?” “你居然学会谎报军情啦?” 面对质疑和调侃,侯庆春气歪了嘴巴。 “去去去,我一个人能看错,还能整个侦察小队都看错喽?那么多人一路奔德州而来,这条路上,除了咱们还有人吗?” 左梦庚当然知道侯庆春不会看错,可正是如此,他才百思不得其解。 “没道理呀,徐雅晴她凭什么来主动找咱们呀?” 一群人嘀嘀咕咕,但都跟他一样,根本猜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见众人陷入苦思,黄道周觉得这事很难吗? “各位,这有什么难解的?那白莲教乱贼足足万余,人多势众,不可力敌也。” 抱伤前来的黄宗羲忍不住笑道:“幼玄兄,你不会觉着,打仗就靠人多吧?” 就连党还醇都跟着大笑。 “区区乱贼,虽有万余,然不过乌合之众。碰到中恒的铁血之军,必定土崩瓦解。” 这就是打过仗的和没打过仗的区别。 党还醇虽然也是文官,然而在良乡守城七日,面对的还是后金主力,见识自然不凡。 柳一元也在笑的人中,但笑着笑着,他的脸色精彩起来。 “这徐雅晴不会和幼玄兄一个想法吧?” 还真让他猜着了。 徐雅晴就是和黄道周一个想法。 我人多,我最大! “哼,左梦庚区区千多残兵,又离了老窝,正是天赐良机。” 徐雅晴帅椅高坐,看着麾下“战将如云”“扈从无际”,当真是雄心万丈。只觉得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的? 虽然之前在临清败了一次,但她片面地认为是其时义军初成,战力不强导致的。 现在义军连破三城,转战百里,已成强军矣。 以万余兵力对付左梦庚千把人,自然是占足了优势。 讽刺的是,白莲教的情报工作比后金要好。 山东到底有多少白莲教徒,这个根本没法统计。反正自打明朝建立开始,白莲教就在这里闹了一波又一波,始终都没有断绝过。 因此左梦庚回师的时候,才到河西务,徐雅晴就得知了消息。 以往几次交锋,除了第一次是偷袭被破坏之外,其余的都被左梦庚搞的狼狈不堪。 徐雅晴早就对他恨之入骨,迫不及待想要报仇。 现在她手里有了万余大军,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了。 听到左梦庚即将进入山东,徐雅晴干脆挥师北上,打算歼敌于野。 徐雅晴是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可在军事上,她是纯粹的小白。和黄道周一样,根本就不知道何谓强军。 她觉着自己人多,a过去就行,保证能打的左梦庚人仰马翻。 她已经在幻想,抓住左梦庚后,该如何大刑伺候了。 左梦庚在东光多等了一天,广派游骑,四处侦察,就怕徐雅晴有什么阴谋。 可华北平原一片坦途,各路侦察陆续回报,什么都没有发现。 见徐雅晴果然是打算和自己决战,左梦庚当真是哭笑不得。 “左荣,这一仗你指挥。” 毫无花头也毫无成就感的屠杀,左梦庚并不感兴趣,干脆将指挥权下放。 转头,他就加入到了黄宗羲、黄道周、党还醇、茅元仪几人的激烈讨论中。 都是志同道合之辈,南下途中,对于政治理念,大家都抒发了不少见解。 左梦庚也没有闲着,结合自己的记忆和感悟,也拿出了民本、阶级、经济等概念,迅速点燃了众人心目中的火苗。 谁能想到,运河当中的小船上,几个人讨论的,却是一个民族的未来呢! 第189章 政党的雏形 “我非常赞同左兄对于国家的论述。国家不应该是某一人、某一姓的国家,而是所有人的国家。在这个国家中,所有的人都应该只是因为分工而不同,而不该有高低尊卑之别。” 后营到了德州,下船,整队,进入山东。 黄宗羲的理论也越来越完善。 明末是一个理论大爆发的时代,同样也是一个荒芜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要想团结人心,一个重要的概念必须普及。 那就是国家。 古人更习惯用民族、王朝、地域来划分彼此,而非国家。 而缺少了国家的概念,也会让许多更加先进的理论失去土壤。 这一路的讨论中,左梦庚最先灌输的,就是国家的观念。 对于这些人中之杰来说,国家的观念理解起来并不难,并且深为认可。 不过随后对于帝王的认知上,大家就产生了分歧。 最激进的茅元仪认为帝王乃是万恶之源,必须彻底废除才行。否则的话,人人的头顶有一尊神存在,那么百姓就永远都站不起来。 黄道周、党还醇则持不同意见。 他们认为,帝王还是有存在必要的。 作为国家领袖,可以起到引领民众、团结民心的作用。 一旦没有了帝王,那么偌大的一个国家将会人心涣散,各行其是,最终带来分裂。 左梦庚一开始也是坚定的去帝王派。 后世那么多的国家都废除了君主制,不也发展的好好的嘛。 但是在多日的沟通交流中,他也受到了许多的教育。 这毕竟不是一个全民都接受了先进教育的世界,绝大多数的民众完全没有权利认知。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百姓,更关心的还是自身的生存问题。 加上民智未启,倘若弄出太过于超前的东西,会超出这个时代的承受范围。 黄宗羲则是中间派,既觉得废除君王有道理,同样也认为保留君王很有必要。 经过细致的思考,黄宗羲对帝王进行了全新的阐述。 帝王作为一国之领袖,倘若尽职尽责,能够为全体民众谋福祉,那么理应得到敬重和拥戴。 除此之外,帝王并不应该表现的高人一等。 也就是说,帝王在保留作为国家元首的政治权力之外,不能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神格。 这个折中的论述,算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在场的几人,全都不是纯朴的小白。并不会天真的以为,帝王会绝对放弃手中的权力。 无论何时,权力都是无比诱人、令人痴迷的东西。 既然如此,要想解放民众的身份限制,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稍微限制皇权的基础上,大幅度提升民众的身份地位。 普天之下,不再有贱民,也不再有奴仆,皇帝和民众一样,也都是一个国家普通的公民,最起码可以保证百姓的基本权利。 而实现这一切的基础,也是左梦庚提到的另一个重要观点。 他对皇帝进行了区分。 皇帝既可以是大明以及之前历朝历代的那般,作为封建地主阶级的代表,那么也可以代表更加先进的生产力,脱离对土地的索取,转变为新式皇帝。 只有左梦庚清楚,这种所谓的新式皇帝,也可以有别的称呼。 总统、总理…… 只不过是世袭制的。 让他能够提出这种想法的依据,还是记忆里数百年后的那些君主立宪国家。 那些君王同样不是什么大地主,也没有太多的实权,但依旧可以和更加先进的政体共存。 既然皇帝这个职业不是一成不变的,那么有所改变未尝不可。 大家讨论的火热,但其实也仅仅涉及到了一点点的东西。 创造一个翻天覆地的新世界,这是一个复杂而综合的大课题,也不是几个人三言两语就能够搞定的。 这不但需要更多的人呕心沥血参与进来,同样也需要从实践中去总结和发现,为新理论提供基础,或者找出不足。 左梦庚觉得,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十年才可以有些眉目。 “奸臣贼子皆以结党蔑称东林,但是在我看来,东林之架构和作为,远远不足以称之为党。真正的政党,应该是一个拥有着严密的组织结构、由一群志同道合的理想主义者组合到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和利益而共同奋斗的团体。这样的政党,要能肩负起国家、民族的命运,能够带领全体民众追求更高、更好的生活。今日你我在此,志同道合,有志如一,更应该团结起来,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虽然我们的现状称之为政党还为时尚早,不如我们成立一个紧密团结、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斗的组织如何?” 左梦庚太明白团结的力量了。 记忆里那波澜壮阔的革命史,每每都令他动容、感佩,恨不能成为其中一员。 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政党还远远没有诞生的条件。 不过他愿意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去做准备。 柳一元仔细品味,点头道:“既然组成政党还不成熟,不如我们先成立一个会盟。当我们运作成熟,也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后,再向更高的阶段进步如何?” 几个人彼此互视,心意相通,纷纷点头。 再看大地,一马平川,蔓延天际,仿佛他们能够看到的未来,是那么的无垠。 灿烂的阳光洒落,为这世界增添了不一样的光明。 “那好,接下来,就由太冲兄、幼玄兄、子贞兄(党还醇)辛苦,研讨我们的目标。待回到临清后,再与更多志同道合之辈,群策群力,建立起妥善的章程。” 三人欣然领命,当天就开始了工作。 后营一路南下,乱军一路北上。 终于,在德州以南的郝王庄碰上了。 宽阔而一览无余的平原上,实在是适合杀戮的好地方。 后营顿足,并未扎营。 需要吗? 并不需要。 如果是对付强军,显然是要扎营的。 扎营的目的不光只是为了歇宿,而是可以充当大军的后盾。一旦作战失利,还可以避入营中,依托强大而完善的工事抵挡敌人的锋锐。 营盘的作用,当成城池来看待就可以了。 可看到对面乱军的样子,左荣果断放弃了扎营的想法。节省出体力,快点击败乱军不好吗? 乱军也没有扎营。 除了徐雅晴觉得自己占尽优势外,还有一点就是…… 她不懂啊! 不光她不懂,乱军上下就没人懂这个。 这些人除了搭帐篷用来歇息之外,哪知道营盘还有其他妙用? 后营如今已经显露锋芒,大军驻足之后,都不用左荣下令,各部便轻车熟路地展开了。 火炮卸下来,一字摆开,布成阵地。 骑兵大队终于有了马,分成两部,左右散开,护住两翼。 总后大队卸下铁丝网…… 没卸下来,被张延呼了一顿巴掌,又给装回去了。 “你们傻呀,打这些玩意儿装铁丝网。是防敌人的,还是阻碍我军冲锋的?” 挨了训斥的士兵们的哈哈大笑,干脆抄起武器,给炮兵大队做起了护卫。 “这一仗我来啊,必须我来。你们在清水关都打的爽了,怎么也该轮到我们第二大队了!” 左华主动请战,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左永。 左荣是他亲哥,又是本战总指挥,自然不会抢主攻。唯独左永这个老七,让左华很是不爽。 打遵化是左永主攻,打清水关东岸阵地又是左永。 第二大队在山上吹了小半夜的冷风,下来就收拾了个残局,这让左华很是不满。 再这么下去,没有功劳,不是要被别人压下去了吗? 感受到左华危险的目光,左永避其锋芒。 “呵呵,此战理应交给二哥。” 左华这才开心起来。 “好,老七,是我兄弟。等回了临清,我请你喝酒。” 左代在一旁不甘心,但又不敢招惹暴躁的左华。 “哎,我们第三大队也没打过啥仗呢。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左永凑到他身边,用两人只能听到的声音指点。 “六哥,你要听我的,就让你们第三大队往左前方移动一百五十米。” 左代不明。 “那是为啥?” 左永指着对面的乱军。 “就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觉得一顿火炮下去,能不炸吗?炸了能不跑吗?二哥他自以为在正面能打个痛快的,等那帮玩意儿逃跑的时候,他能追的上吗?你看看地形,右边是条河,水再浅,也能起到阻挡的作用。你说等下乱贼会哪个方向跑?” 他这么一说,左代瞬间通明。 “嘿嘿,行,老七,哥哥承你的请。这次吃到肉了,回头重谢。” 第190章 这也叫打仗呀?【加更】 隔着千八百米,两军同时都在整队,为接下来的作战做准备。 后营这边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各就各位,阵列俨然。 而乱民那边,闹哄哄的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等的后营这边许多人都犯困了。 第一次看到两军交战的黄道周兴致勃勃,举着左梦庚递给他的望远镜看个没完。 “只以这列阵而言,已然高下立判。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各位为何胸有成竹。” 左梦庚躲在树荫底下扇风,百无聊赖。 “估计左华是怕这么多乱军到处瞎跑,所以才等着的。不然的话,三个冲锋都跑下来了。” 柳一元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说,陕西那边的乱民也是这样的吗?那为啥官军到现在都平不了?” 其他人回答不了,左梦庚才行。 “陕西那边的乱民一开始也是这样的,不过后来发生了几次官军哗变,不少官军加入到了乱民当中。有了这些人,乱民就懂了如何正规作战。乱民和官军的力量,正在此消彼长。将来呀,迟早有超过官军的那一天。” 后营这边闲情逸致,徐雅晴那边也没有着急。 虽然她看到后营已经列阵完毕了,但并不觉着这个有什么了不起。 义军慢,那是因为人多。 好不容易,乱糟糟的乱民都被领到指定的位置,手里拿着菜刀、镰刀、刮胡刀站好了,青木坛坛主薛际跑过来。 “圣女,队伍整好了。咱们是等着官军攻过来,还是咱们攻过去?” 徐雅晴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三百余骑,信心倍增。 她也知道,这些乱民其实都是炮灰,只有身后的这些骑士,才是她的家底。 “哼,我大军云集,是左梦庚的十倍。这么多人,就算是踩也将他踩死了。何必等着?告诉所有人,全军突击!” 薛际热血沸腾,立刻跑回去。 不一会儿,队列里的小头目开始吆喝。 “冲,都给老子冲,快点冲。冲过去杀了官军,他们的衣服就是你们的。” 赤着脚的、光着屁股的乱民一听有衣服穿,立刻来了劲头,纷纷嗷唠着嗓子发足狂奔。 差不多八百多米的距离就开始全力冲刺…… 博尔特表示很赞! 徐雅晴不是博尔特,看到自己的大军铺天盖地地压向官军,她也热血沸腾起来。 “跟我来,冲垮官军,一举荡平!” 她还颇有身先士卒的勇气,带着三百余骑从侧翼迂回过来,抢先一步冲向了后营的阵列。 左荣虽然是总指挥,但左荣也没动,而是将战斗交给了左华。 左华就阴险的多了。 “别着急啊,全都别着急啊,等乱匪冲到两百米内再开枪。告诉火炮大队那边,他们也得等乱匪冲到两百米内才能开火。把人吓跑了,我饶不了他们。” 战事一起,黄道周依旧不免紧张。 眼瞅着乱民叫喊声震耳欲聋,而后营这边静悄悄的,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中恒,你的兵为何不动呀?对方气势这么强,不会被压制了吧?” 左梦庚满头黑线,赶紧安抚他。 “安心,傻子才在战场上大喊大叫呢。” 黄道周喃喃地道:“我看……我看挺有气势的呀。” 黄宗羲笑的都咳嗽起来了。 “可也费力气啊。” 所有打过仗的人都努力憋笑,但实在是憋不住。 乱民吃不饱,根本没有多少体力。跑到四百米左右的时候,不少人就没力气了。 狂奔变成了慢跑,慢跑变成了挪步,挪步变成了蹒跚。 冲到两百米内的乱民,大多数都是这个德行。 倒是徐雅晴的马队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进了两百米之内。 看的出来,都是积年马匪,骑术非常精湛。 然后…… 然后后营的阵地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突然翻起一大片白雾。 随后惊雷翻滚的轰鸣就笼罩了所有的乱民。 冲的最快的马队也是最被照顾的目标。 炮弹爆炸的风暴打出一片片空白,弹雨的席卷造成一片片的断层。只一轮打击后,三百余骑竟然只剩下了四、五十之数还算完好。 其余的,全都消失不见了。 徐雅晴也被从马上轰下来了,人倒是没事儿,可马被炸死了。 她翻了好几个跟头,狼狈地躲过了好几只马蹄子,再站起来的时候,满眼都是茫然。 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这样? 我的精锐骑兵呢? 然后她就听到了火枪犀利的排射动静,那些本就跑不动的乱民炮灰好似割麦子似的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亲眼看到这一幕,终于明白了战争是怎么回事,徐雅晴突然升起无边的恐惧,转头就开跑。 乱民比她还快,早就炸了,潮水一般裹挟着她,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可狂退的大潮中,有一个汉子却例外。 他高举着柴刀,双目充血,嗬嗬怪叫着依旧往后营的方向冲。 “左梦庚,爷爷来找你报仇啦,还我全家的命来!爷爷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爷爷要……” 蓦地一颗流弹飞来,击穿了此人的大腿,让他“啊”地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 饶是如此,他依旧没有任何畏惧,就算是爬,也要爬向后营所在的方向。 徐雅晴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更听到了这个汉子的话,心底一动,隐隐抓住了什么。 恰好一个骑士从旁边路过,准备逃命。徐雅晴抬手一个袖箭,将此人射落下马,自己来了个鹊巢鸠占。 打马飞奔之际,长鞭后甩,卷住了这个汉子的手。 近两百斤的大汉,在徐雅晴的手里浑若无物,愣是被她带到了马上,一起远去。 这边,当左华下达开火的命令时,左代同时也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果然不出所料,仅仅一轮火力打击,乱民就崩了,和非洲草原上被狮群追赶的鹿群一样。 第三大队本来在侧翼,而且前出了一段距离,此时发动冲锋,直接抢占了先机。 左华还在感慨乱民不抗打,一抬头看到第三大队冲出去了,当真吐血。 “左老六,你还要不要脸?” 来不及了,他也赶紧下令,全军突击。 平坦的齐鲁大地上,一幕奇景开始上演。 一千多人追着一万多人,跑的烟尘滚滚,飞沙走石。 跑着跑着,乱民不跑了。 之前冲锋的时候跑过一气,已经把力气耗费的差不多了。现在逃跑的时候连最后的体力都榨干了,就算是想跑都跑不了。 和他们相比,后营的士兵营养充足,以逸待劳,又接受过严格的训练,追赶他们跟玩儿一样。 冲上来后,碰到顽抗的,几下刺死,同时嘴里呼喊。 “跪地投降不杀!” “跪地投降不杀!” 一听说投降不死,乱民更加老实了。不大一会儿,哗啦啦跪的满地都是,一个比一个小心。 后方,看到这么简单的战况,黄道周彻底傻眼。 “打仗竟这般容易?” 众人哄笑。 左贵摇头晃脑的,怪话也多。 “这哪儿是打仗啊,这分明就是武装旅行。” 还别说,他这个形容颇为贴切,又惹得大家笑声连连。 左梦庚无聊死了,干脆道:“走吧,看看他们抓了多少俘虏。” 作战之前,左梦庚就给全军通过气了。 这一仗不在于要杀伤多少乱民,而是要多抓俘虏。 听到徐雅晴所部有一万多人的时候,他就打了这个主意。 原本以为这次升官,回去之后把后营预备役再加上临时征召一下人,也能凑够一支军队了。 可是没想到临清协也落入了手中。 这一下子手中有了两个协,兵源就成了大问题。 既然徐雅晴如此慷慨,送了一万多人过来,左梦庚没道理不收啊。 看着那些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俘虏,左梦庚仿佛看到了百万大军正在逐渐变成现实。 这让他的心情大好,轻快的步伐走入了战场当中。 第191章 欲求平等何所难!【求月票】 乱贼溃逃,后营追击。 足足追了……一里地,终于将跑在最前面的乱贼都兜住了。 还有一些跑掉的都骑着马,两条腿的后营战士实在追不上。 左世的骑兵大队跃跃欲试,纵马扬鞭,跑了三十米,五个战士从马上掉下来了。 左世无奈,只好就此停止,惹来其他兄弟的讥笑,根本抬不起头来。 骑兵训练,那真的是长年累月的功夫。 看着满地的俘虏,左梦庚心情大好,立刻叫来黄宗羲和左富。 “接下来的工作就要看你们两个的,一个是甄别俘虏,要将其中的白莲教徒找出来。入教不久的、被蛊惑不严重可以挽救的,可以放过。罪大恶极、蛊惑人心之辈,必须处理。我们的军队里,不能有这些神神怪怪的的东西存在。” 左富领命,带着情报司的人开始穿梭于俘虏中间,进行甄别工作。 接下来是黄宗羲。 “这些乱民,说到底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就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会铤而走险。他们有错吗?从我们的角度去看,他们的所做所为再正确不过了。错的,只是斗争的方法。你们军务司要做的,就是走到他们中间,去向他们宣传我们的政策,去告知他们该如何争取自己的权利。只有这样,这些穷苦人才能心甘情愿地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黄宗羲越听眼神越亮。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这办法,得到的士兵绝对是天底下最好的。” 战场实在没有什么好打扫的,大军押着俘虏,开始南下。 半路上,黄道周、党还醇、黄宗羲、柳一元、茅元仪等人联袂而来。 “中恒,我们的探讨遇到了难题,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左梦庚就知道统一思想会很难,早有准备。 “难题在哪里?” 茅元仪代表大家发言。 “你说新的世界应该人人平等,那么这个人人平等的概念究竟有多大?只是君臣民的平等,还是包括了男女平等?如果按照这个平等的概念,那么父母之于子女,是不是也应该平等?如果是这样的平等,那父母还有没有管教子女的权力和义务?” 黄道周补充道:“按照你的平等理论,是不是要取消仆役?可现如今的大户人家全都仆从如云,如果我们执行这样的思路,还能得到大户人家的拥护吗?据我所知,左府、柳府、张府,便是我自己家里,也是需要仆人。真的取消了奴仆,我们现有的盟友会不会变成敌人?” 看吧,这就是开创新事业的难度。 刚刚一个开端,就面临着阵营瓦解的问题。 可老实说,具体该如何做,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亦或者说坚持真正的平等,左梦庚也没有把握。 政治不同于军事。 如果是打仗,再难的仗他也有信心去打赢。 但政治之复杂艰险,更考验执行人的能力、眼光、胸怀和手段。 一时片刻,左梦庚也有些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他想了想,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难题我们都想到了,也知道这样的难题不得不去面对和解决。但究竟该如何解决为妙,我们在这里想的再多,也不过是闭门造车。我看不如这样,这个课题暂时搁置。等我们回到了临清后,召集更多的人来一个大讨论,各方、各人都把自己的看法、观点表达出来。理,不辨不清。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这样的大事,需要我们更加慎重一些。” 众人听了,细细思量,发觉也只有这么做更加稳妥。 从德州南下,临清已然不远。 刚刚结束对徐雅晴的战斗,左梦庚就让传令兵快马扬鞭、大张旗鼓地先行,向全城的人报捷。 其实清水关之战的邸报,临清这边早就收到了。 不过这一次如此做,还有一个深意在里面。 “巨大的胜利喜悦,多多少少能够冲散生离死别的痛苦,也能够让失去了亲人的家属们,心里好受一些。” 后营虽然打了大胜仗,但足足牺牲了九百多人。 九百多个家庭因此要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如果不加以谋划,这种痛快说不定会蔓延到全军,从而让大家产生厌战、惧战的情绪。 报捷,满城欢庆的气氛下,就是一种不错的应对手段。 最起码,当整个城市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能最大限度地限制负面情绪扩散。 左梦庚的成长也很快,已经有了应对这些事情的手段。 第二天下午,临清的城池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八个月后,后营终于回来了。 这一天,临清城几乎是全员出动,拥挤城外,对后营的回来欢欣鼓舞。 原本后营只在左庄一角,主要成员也是外地来的流民,本地百姓对这支军队并没有什么感情。 可是后营北上之后创造的战绩,让临清的名号响彻天下。身为临清人,不可能不为之产生自豪的情绪。 任何时代,人们以家乡为荣的情怀都在。 随后白莲教起事,上万大军肆虐东昌。刘源清的临清协覆灭,给临清的上上下下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尤其是当白莲乱贼直扑临清城的时候,许多人都感受到了末日来袭的恐惧。 关键时候,是后营留在老家的预备役站了出来。 就在城外,一场大战,打退了白莲乱贼,保住了临清的安宁和平。 到了这个时候,临清本地百姓终于对后营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一支可以保护桑梓的军队,自然会得到本地百姓的拥戴。 预备役都这么强了,正兵又该强到什么程度? 如今正兵回来了,挟着战胜东虏的巨大胜利回来了,立刻激发了所有百姓的热情。 他们自发地准备了彩旗、鞭炮,还组织了乐器演奏,直接在城北一路延开,足足数里之长。 普通的百姓都已经这样了,左庄的人那就更加不要说了。 今天庄子上除了留守的之外,全都跑过来了,混在百姓们中间,翘首以盼亲人的回归,一边和素不相识的人吹嘘。 因为打赢了东虏的人里面,就有他们的亲人。 盛大的欢迎场面,让左梦庚也有点飘飘然,赶紧给全军下令,让大家都打起精神、挺起胸膛,千万莫要堕了后营的威风。 他更是让士兵们把保养好的火枪、火炮都亮出来,好好地给百姓们留个深刻的印象。 今后征兵,少不得要从本地百姓们中间挑选。 大明的百姓,对军队的观感并不好。 因为这些军队,和土匪并没有什么区别。 许多时候祸害起老百姓来,比流寇、鞑子都要狠毒。 之所以会出来欢迎后营,一是知州、兵备道等官员都来了。既然当官的都来了,那当兵的应该不会对普通百姓下手吧? 二来呢,后营预备役刚刚保卫了临清城。 最主要的是,作战前后都没有扰民,即使居住在城外的老百姓都没有受到损害。 后营的官兵还帮助老百姓搬移,老百姓的财产事后清点,什么都没少。 口口相传,让许多人都发觉,这支本地军队似乎不一样。 三呢,就是后营打赢了东虏,给临清涨脸了。 大家伙都想要看看,这么厉害的军队到底是啥样的。 后营大军从远处开来,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士兵们四个一排,队形严整,所有人的步伐整齐划一,咵咵咵的脚步声非常有压迫感,不但令大地震动,还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气氛给盖过去了。 这么一股强大的气势逐渐逼近,竟然令许多人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瞿式耜和张继孟领衔站在城门处,在正面的感受更加强烈。尤其是张继孟,去过那么多次后营,竟然还是第一次发现后营的可怕。 “怪不得能力敌五千鞑虏、阵斩阿敏呢,如此强军,本府从未见过。” 张继孟颔首同意。 “仅此千人,便这般威势。倘若大军数万……” 他没有说下去,但瞿式耜懂他的意思。 这样的军队一旦有几万之数,天下间,谁人能当? 第192章 编制 大军没停,在百姓们的注视下一路开回左庄。 左梦庚带着几个主官,来到了瞿式耜和张继孟的面前。 “明府,兵宪,末将征战归来,特来缴令。” 瞿式耜抚须大笑。 “哈哈哈,不敢,不敢,如今我们可管不到你了。你要缴令,去寻东昌知府吧。” 张继孟也跟着笑起来。 “恭喜啊,我的参将大人。” 看来他们是得到消息了。 左梦庚便将黄道周拉过来,“正好知府大人在此,末将现场缴令。” 瞿式耜和张继孟看到黄道周,齐齐一喜,纷纷上前把臂言欢。 “幼玄兄竟也出京了?” 黄道周至今仍旧愤愤不平。 “京师乌烟瘴气之地,留之无益。倒是你们两个,有这般大好去处,竟也不告知我一声,实非人子。” 张继孟看看左右,苦笑不已。 “我们做的事,哪里能随便说的?倒是你黄幼玄,这次不撞了南墙,怎能回头是岸?” 黄道周看着四周热闹的景象,感受着不一样的活泼气氛,当真唏嘘不已。 “是啊,人呢,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仅仅三年之前,我还觉得他是个明君。如今看来,天启、崇祯,有何区别?” 瞿式耜呵呵冷笑。 “中恒有句话说的好,屁股沾到那张椅子,皇帝就都是一个德行。” 说着,瞿式耜又把矛头对准了左梦庚。 “你将来做了皇帝,不会也这般吧?” 左梦庚连连摆手,当然不承认。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现在内部连意见都没有统一,将来的事自然没法预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时刻跟随着形势来调整。 黄道周之后,党还醇、茅元仪也过来叙礼。都是自己人,即使从未见过,也久已闻名。 此时此刻能来这里,自然都是同道之辈。 黄道周、茅元仪、党还醇还只是新鲜,瞿式耜和张继孟却知道,这个阵营越来越大了。 左梦庚也见到了来迎接的周游,旁边还有一人,见到他最为激动。 “拜见主公。” 耿章光很是利落,直接来了大礼参拜。 左梦庚慌乱不已,连忙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瞎胡闹什么?咱们这里没有什么主公,都是同志。” “同志?” 左梦庚重重点头。 “志同道合者,应为同志。” 这个别致的称谓让耿章光格外亲切,很自然就融入了一群人当中。 “家严伤势未去,不能下床,无法前来迎接,还请中恒见谅。家严有所交待,今后万事中恒吩咐便是。” 左梦庚朝着城里的方向抱拳致意。 “耿中丞拳拳之心,天下皆知。他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皇帝,问心无愧。是朝廷和皇帝对不起他,舍之而去,应有之意。” 耿章光重重点头。 “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看到你们弄的好大事体。如今的临清,一派欣欣向荣。万物凋敝之末世,此地方为革新重生之地也。” 既然耿家决意投靠过来,左梦庚不得提醒道:“耿兄今后需要注意,与那王蔚然来往之时,不可交心。” “王家乃名门之后,他们……” 没等他说完,柳一元就将登州城和遵化城里遇到的事说了。一时间,众人无比脸色铁青。 耿章光一想到差点害死父亲的东虏,居然有山西商人的作为掺杂其中,不免也怒了。 不过随即他又换上了笑意。 “中恒恐怕还不知道吧?他山西商人算计精明,却也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在东虏肆虐之际,陕西的乱贼冲过黄河,攻破了蒲州。王家阖族逃难,家当都丢了。上个月王蔚然还遣人送信,想要咱们帮着重建福耀分厂呢。” 王家遭难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既然王蔚然很急,咱们作为朋友也不能干看着,先谅他一段时间再说。” 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着实闪了大家伙的腰。 瞿式耜看着年纪轻轻的左梦庚,神情里满是艳羡和嫉妒。 “中恒这次当真是一战功成天下知,从今以后,天下名将,都要以你为标杆了。” 左梦庚却没有任何喜悦之色,而是凝重地看着百姓当中那些熟悉的哭泣者。 “这哪儿是一战功成天下知?这分明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所有的后营中人,一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全都不禁黯然失色。 张继孟关心问道:“邸报只说你们打赢了鞑子五千大军,还斩杀了许多鞑子将领。你们伤亡也很严重吗?” 黄宗羲惨然苦笑。 “阵亡九百余,伤亡过半,全军上下,人人都有伤在身。” 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臂,留守的人潸然泪下,也没有了多少大胜过后的喜悦。 幸好后营士兵们押送着俘虏过来,分了大家的心。 左永介绍道:“我们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白莲乱贼。一战杀敌四百余,俘获八千余,只有少数骑马的跑掉了。从此以后,东昌府再无祸患。” 听到白莲教的乱贼被灭了,众人大喜过望,心头最后一抹阴云也散去了。 临清城外的热闹,远远赶不上左庄的热闹。 为了欢迎亲人们回来,左庄的人做了十足的准备。 庄子、军营、工厂全都张灯结彩,所有地方全都停工,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看到亲人好好回来高兴的,没有看见亲人伤心的,交织在一起,活脱脱的一出人间悲欢交鸣。 左梦庚等人打起精神,既要接受蜂拥而来的恭喜,也要不停地宽慰牺牲将士的家属。 忙的晕头转向,以至于都没能和人群里的左羡梅说上一句话。 一直到第二天,后营的回归才余波散尽,左庄也回到了往日的节奏。 左梦庚却停不下来脚步,又赶回军营,召集所有主官,商讨改编事宜。 “朝廷送了咱们一份大礼,不过也给咱们出了难题。两个协,咱们一时之间恐怕组建不全。” 一上来,左梦庚就说到了困难。 后营虽然经过了实战的锤炼,但能够撑起框架的主官还是太少了。而且即使把目前现有的一千多人都用上,都不够军官名额的。 张继孟听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要有所侧重?” 左梦庚说出自己的想法。 “朝廷任命止生兄为临清协参将,不过止生兄加入我军时日尚短,对我军的运作还不是很熟悉。我的想法的是,先将临清协空出来,暂时作为新兵集训之地。待东昌协成型后,两个协兵源重新调配,就不用担心军官不足的问题了。” 虽然解决了祸乱东昌府的徐雅晴,但此时山东其他地方还在被白莲教涂炭,东昌协出兵平乱是早晚的事。 而只要有仗打,军官和士兵的成长就会很快。 等东昌协的军官培养足够一定的数量了,再调入临清协,那么临清协也能很快形成战斗力。 至于临清协,暂时可以利用这个名号来训练新兵,充当临时的作训部门。 众人思量片刻,最终看向了茅元仪。 他是临清协参将,这件事必须要看他的想法。 茅元仪坦然一笑。 “董家口的时候我已说过,只要你能平复辽东,其他的一切听凭你做主。” 这就是认可了左梦庚的方案。 张继孟却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隐患。 “你为东昌协参将,止生为临清协参将。虽两协为一军,但你们都是参将,两协该如何掌控?” 鸟无翅不飞,蛇无头不行。 作为一支军队,必然要有唯一的中枢,才能让全军上下明确思想,知道该听从谁的指挥。 否则的话,两个都是参将,岂不是有了两个中枢? 黄宗羲很是认同,道:“我觉得应该在两个协之外,建立起更高的指挥系统。” “我附议。” “我也附议。” 在场的所有人都表明了态度,也让这件事顺利成行。 第193章 新军 后营的装备和打法决定了,在军制上不能完全照搬明军。 在营一级规模上,左梦庚都做出了大量的突破和改动。现在扩大到协一级,确切地说,是镇一级,那就更加需要仔细考量了。 众人足足讨论了三天,左梦庚也将后世的经验拿出来,才最终确定了新的军制。 东昌协和临清协对外的番号不变,依旧是以两个协独立存在。 这是为了迷惑朝廷。 但是在内部,成立了比协更高一级的编制单位。 不是镇,而是军。 左梦庚将其命名为山东新军第一军。 新与旧截然相反,寓意着这支军队将要走向新生,也会带领天下百姓走向新生。 左梦庚自认军长,为全军统帅。 张继孟也终于进入了新军体系,担任了副军长。 他有兵备道的身份在,出入军营无可挑剔,假以时日,成为合格的军官不难。 在新军中,左梦庚添加了新的机构,政治部。 负责人为政委黄宗羲。 政委在现代军队中的作用有多大,懂的都懂。 作为历史上有名的大思想家,如今又亲身经历过战火,同时思想也在蜕变之中的黄宗羲,必然很适合这个位置。 副政委经过大家推举,由茅元仪兼任。 这同样也是一个文人出身的军人,并且思想激进。而在新军的思想建设上,激进的政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成为军级单位,最大的不同是军部多了一个专职的官员,那就是秘书长。 担任秘书长的人选比较出人意料,是左梦庚推荐的,叫傅豫孙。 他是最早那批的读书人之一,后来留在了后营中。 人比较文弱,军事训练上总是拖后腿。但是在营部整理档案、处理杂务的时候很是细心。整个营部都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几位主官工作非常顺心。 大家都拿他开玩笑,说他是丫鬟命。但只有左梦庚知道,一旦军队的规模扩大,还真的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打理中枢。 打个确切的比喻,军部人员众多,就像地主家的大院。没有个管家,那不全都乱了嘛。 柳一元原来是后营的二把手,不过在张继孟来了之后,他只能退位让贤,专心于本职工作。 左梦庚在军部成立了参谋部,柳一元就是参谋长,副参谋长左永。 左永因此脱离主战部队,可以充分发挥他的战略级头脑,为全军制定作战计划。 后营情报司升格为情报部,部长毫不意外,只能是左富。 副部长叫吴振喜,也是大家的熟人。 之前一直在营部处理情报汇总工作,这一次担任副部长,还是做这个。 总后大队一分而二,分别为后勤部和装备部,接下来的基层部队编制中,也不再有总后大队存在。 后勤部部长是张延,装备部部长是左代。 之前左代既是第三大队的大队正,也是火药厂厂长。 这个工作跨度太大了,而且把左代累的够呛。 左梦庚找左代谈过,发现他对做将领的兴趣并不是很大,相反很喜欢武器制造和研发。 那就干脆让他脱离基层,担任装备部部长,总管新军的装备制造、研发等工作。 训练新兵自然不能少了作训部,部长还是周游。 偌大的军部内部必然需要安全的保障,因此又设立了安全部。 安全部部长叫乐新丰,出身于情报司,平素毫不起眼。但谁都知道,此人既然能担任安全部部长,那么必然是左梦庚的铁杆亲信。 军部也有直辖部队,叫做警备旅,旅长由左永兼任。平时基本上不会参与作战,只为保护军部。 除此之外,军部直辖的,还有骑兵团。 原来八个大队之一的骑兵大队,到了军级规模,只能成为军部直辖的骑兵团了。 这倒不是左梦庚不重视骑兵,而是战马太贵了,而且购买不易。即使想要凑齐一个团需要的一千五百匹战马,都要好好地花费一番心思。 以上这些,就是山东新军军部的所有机关和领导名单,同时也是东昌协的领导机构。 东昌协是对外的番号,用来应付朝廷的。而在内部,东昌协其实叫山东新军第一军第一师。 师长由左梦庚兼任,副师长为左荣(实际负责师部工作)。 张继孟可以在军部里担任副军长,但下面的野战部队就不行了。毕竟他是兵备道,是要和朝廷打交道的,不可能长期驻扎在军队里。 第一师多出来的编制就是炮兵团,团长为原来炮兵大队的中队正贾云志。 和骑兵大队一样,新军不再设立独立的次一级炮兵单位,而是将炮兵的指挥权交给了次一级的师来负责。 第一师下辖两个旅: 第一旅旅长左荣,政委易国政;第二旅旅长左华,政委符纲。 每个旅下辖两个团,番号一到四。 第一团团长白小七,政委宁为平;第二团团长洪其,政委乔双成;第三团团长黄三虎,政委娄甫;第四团团长柳大才,政委蔡家川。 所有的政委都出自黄宗羲的军务司宣教处,但也只能普及到团里。人实在是太缺了,下面的营、连级,都只能暂时空置。 左梦庚做梦都想要支部建到连队上,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团以下共三个营,营以下三个连,连以下三个队,这便是新军从上到下的所有编制。 经过统计,第一师将共有兵力一万三千三百多人。同理,未来第二师(临清协)建成,也会是这个人数。 可以说,新军一个师比大明许多地方的两个镇兵力都要多了。 不过在见识了后营八个大队的编制后,大家早就对这些见怪不怪了。 三日后,新的编制方案通报全军,第一师也开始了扩军。 兵源很简单,就是原来的后营预备役。 都是经过周游亲手调教,有了一定基础的新兵,节省了大量的入门时间。进入第一师后,被分配到各个单位。 团级及以下各编制的军官,基本上都是由后营原来的军官和士兵提拔而来。 可以说,原来的后营,即使是最普通的士兵,这一次都成为了队长。 没办法,哪怕再普通的士兵,那也是上过战场的。见识、经验都不是新兵能比的。 由他们来带领新兵,能很快带出一支合格的基层部队,形成不错的战斗力。 毕竟朝廷给东昌协休整的时间不会太多。 实在是除了东昌府,其他地方官军打的太难看了。 兖州府、青州府已经完全成为了白莲教的天堂,两地一个兵都没有,官府只能倚靠士绅募集乡勇,龟缩在府城里。 登州府和莱州府倒是有军队,登莱副总兵张可大也挺能打。 可问题是,登莱的白莲教不和他打呀。 就带着官军在山里兜圈子,你不出来我就打县城、打农村、杀士绅,你出来我就派人偷袭登州城。 张可大被牵制的毫无办法,最终只能怂在登州城,坐看白莲教肆虐乡野,一边给朝廷和山东巡抚写信求援。 信件送到朝廷,朝廷和百官就当没看到。 无兵可派。 大部分军队都派到山西去对付农民军了,少部分被孙承宗带到辽东去重整宁锦防线去了。 还剩下一部分被侯恂扣留,得重建蓟镇吧。 总不能大门不要了,任凭后金和蒙古来去自如啊。 山东巡抚接到求援信也当没看到。 他原本手里也是没兵的,日盼夜盼终于盼回了总兵宋纬、副总兵刘泽清。 结果这两位挺惨,手头就两千多人。 是的,你没看错,一个总兵、一个副将,统帅的军队只有两千。 这两千人还是前任巡抚王从义带去京畿勤王剩下的。 宋纬和刘泽清心气还挺高,觉得区区乱民何足挂齿。回来后直接兵发济阳,打算先打通青州、登莱,和登莱兵配合作战。 结果济阳刚刚打下来,济南传来急报,八千白莲教众围攻省城。 什么都能丢,省城可不能丢。 要是坐视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失陷,宋纬和刘泽清肯定得掉脑袋。 两人火速回援,刚到济南城下,白莲教就退入了泰山。 进山追剿吧,山高林密,敌人众多,弄不好这两千来人估计都要折损在里面。 宋纬和刘泽清一合计,再报给沈珣,只好乖乖留在省城。 今日听到莱芜丢了,明日听到新泰丢了,后日听到新汶被围攻了。 一众官员们真是无语凝噎,仿佛看到崇祯的屠刀要落在他们的头上了。 第194章 战后的处理 一去八月,满身征尘。 再回来,物是人非。 好不容易搞定了改制,接下来左梦庚又要面对牺牲的余波。 这一次比登州要惨痛的多,足足近千人没有回来。 左梦庚要面对的,就是近一千个残破的家庭。 所幸大胜多多少少冲淡了悲伤,加上已经有了操持的经验,整个左庄倒还比较平静。 “嫂子,家里有什么困难没有?” 左梦庚面对的人,是栗香筑的妻子黄连珠。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看的出来,涵养很好,应该受过诗书教育。不过和栗香筑一样,经受过流浪饥饿的磨难,如今朴实了许多。 “拙夫死战为国,恰当其所,奴家虽为妇人,亦谙大义。千座无需挂怀,在这庄子上,断不会少了我们母子吃食。” 左梦庚将栗香筑的儿子栗源舒拉过来,抚摸着他的小脑袋,问道:“嫂子如今做些什么?” 经过这么多天,黄连珠已经能够接受丈夫的死讯了。 “拙夫从军为将,奴家也不好抛头露面,就是在家里操持。” 左梦庚想了想,道:“听嫂子言语,怕是学识不凡。今后不如出来做事,一展所学,栗队正看到你自立自强,泉下有知,必然欣慰。” 黄连珠静默片刻,方才点头。 “成。” 她其实早就想出去做事了。 尤其是看到庄子上的妇人们风风火火的,特别是王秀芹这个中尉,给了她巨大的刺激。 只是想到丈夫在军营里,经常不回家,她还要照料孩子,于是才耐住了。 现在丈夫牺牲了,可她和孩子还要活下去。出来做事,还能挣一份工钱,养家糊口。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左梦庚从傅豫孙手中拿过一份文件,递给了她。 “嫂子,这个你收好。这是栗队正的战功证明,凭借此证,你可每月领取五两银子的生活补助。” 黄连珠吓了一跳,没敢接。 “这……这怎么使得?奴家不能要。” 左梦庚强行塞到她的手中。 “栗队正为国为民,英勇牺牲,他的功劳没有人可以忘记。五两银子,已经是亏待烈士了。实在是如今百业待兴,拿不出太多的钱来。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意,也是栗队正应得的。” 先前还在为今后的生活担忧,可是现在攥着栗香筑的战功证明,黄连珠终于爆发了,哭的一塌糊涂。 可是在这眼泪背后,更多的是温暖。 也只有在这里,一个人在死后,还会被人惦记,还能得到宽慰吧? 左梦庚走了。 除了留给他们母子的战功证明,还有挂在墙上、红花围绕的“一等战功”牌匾。 左梦庚明确告知,凭借这个战功,栗香筑后人三代以内免除个人税款,接受教育免费。 免税,那是只有官老爷们才有的特权,普通百姓怎敢去想? 虽然来到左庄之后,栗家也没有交过什么税。 但黄连珠就觉着,这个年轻的千座一定能够成就大业。如果他将来做了皇帝,那这个免税就是实打实的优惠了。 哦,对了,现在不是千座了,要叫参座。 “王向东,崇祯三年元月初一,于张八台夜间宿营时分,发现东虏袭营。为保护全军,毅然决然引爆随身手雷,给全军提供了及时的警报。特此,经山东新军第一军军部核定,为一等功。现在,向烈士家属致敬,送上一等战功证书和匾额。” 这一战,诞生了许多的英雄。 左梦庚很清楚英雄的作用和意义,所以在战后统计战功的时候,做了许多工作。 王向东家门口,政治部的军官当着周围邻居的面,朗声宣读了王向东的功绩。同时在鞭炮声中,为王向东的家属送上了战功证明。 老实朴素了一辈子的农家人,接受这样的荣誉时,当真是百感交集。 一方面想到死去的儿子,一方面又是莫大的荣誉,欢喜和泪水交织,却又让心里沉甸甸的满足。 与此同时,相同的一幕也在左庄的所有地方上演着。 也让普通的百姓们意识到了,原来英雄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光荣。 刚刚加入新军的新兵,看到这一幕,内心受到的鼓舞更是强烈。也在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英雄。 三天后,在烈士陵园,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 礼炮轰鸣,齐枪送别,又有九百多位烈士入驻了这里。 全体官兵观摩了这一幕,也接受了一场实实在在的教育。 妥善解决了牺牲将士的问题,回过头来,还要面对伤残军人的安置。 有五百多名伤员,是没有办法重新归队的,也不再适合征战沙场。 但他们同样是做出了贡献的人,左梦庚不想仅仅只是给予一次性的嘉奖,就将他们抛之脑后。 怎么安置他们,也会成为今后通行全军的惯例。 “腿断了没什么,但不要自暴自弃。你们都在军营里接受了基础教育,又有严格的军事训练做保障,即使回到家里,也是有用之才。我把你们交给陈主事了,他会给你们安排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做好?” 这些因伤退伍的士兵,在左梦庚看来,也是不得了的人才。 最起码他们能写会算,就不是大字不识的老百姓能比的。 庄子上的人现在越来越多了,管理起来的难度也在增加。只靠陈芷一个人已经不行了,必须要增加行政管理人员。 原本左梦庚还在愁这件事,但这一批的退役士兵,却成为了解题的答案。 足足有一百八十多位士兵归入陈芷麾下,会成为左庄的基层管事。 说穿了,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官员。 而且和大明的官员不同的是,这些人是真正下到基层去的,更加懂得最底层百姓的艰苦和问题。 将来走出来为政一方,不知道比大明那些只知道饱读诗书、眼高于顶之辈强多少。 除了被左庄吸收了一百八十多名士兵外,剩余的三百多人更是有去处。 那就是第二师。 虽然决定了优先完善第一师,将第二师当做新兵培育基地。 但新兵培养的好不好,也要看教导的人如何。 这些老兵当然就是最好的教官。 有这三百多人充任到第二师的基层,那么第二师的骨架也就搭了起来。第二师新兵成才的速度,也会快上许多。 军队的事务刚一结束,左梦庚还是不得闲,又被拉到了庄子上。 大半年没有回来,庄子上的变化非常明显。 肉眼可见的,居民区的面积变大了许多。就在原来庄子的外围,又兴建了一大片的房子。 “那些人拿着你给的介绍信过来,一路上受了不少的苦,惨不忍睹,我便组织大家伙,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陈芷说的,就是那些从遵化南下的百姓。 他们真的走到了临清,并且找到了左庄。 因为有左梦庚的安排,庄子上不敢怠慢,立刻将他们安顿了下来。 对这件事左梦庚很关心。 “上万人呢,和咱们庄子上的人口差不多,没出什么乱子吧?” 一说起这个,陈芷和老秦头哈哈大笑。 “哎哟,我的大少爷哟,你是不知道啊,咱们现在呀,可算是过好日子喽。” 见众人全都喜笑颜开,左梦庚莫名其妙,不知道凭空多了近一倍的人口,为何大家伙还能笑的出来? 陈芷这么稳重的人,都禁不住故弄玄虚。 “参座,你猜猜,今冬咱们的蔬菜大棚,卖了多少钱?” 提及蔬菜大棚,左梦庚若有所思。 “看你们这样高兴,应该很不错吧?” 老秦头藏不住事,大笑声中把情况说了。 原来去年后营出发之前,左梦庚主导左庄这边利用空地盖了暖棚。 因为有玻璃,所以暖棚在冬季保温的效果很好。 本来大家都觉着寒冬腊月种青菜,是天方夜谭,违背天道。可当看到大棚里各种蔬菜欣欣向荣的时候,大家伙全都傻眼了。 到了十二月份,第一批蔬菜收获,足足有八万多斤,而且种类齐全。 蔬菜收获的那一天,庄子上的人自己先尝了鲜。 冬天吃到新鲜蔬菜的感觉,让所有人都泪流满面,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还可以这么种菜。 按理说,八万多斤的蔬菜,都不够庄户们自己吃的。但陈芷想到左梦庚的吩咐,立刻组织了庄户们将蔬菜装车,送进城里发卖。 冬日的青菜,成为了临清城里的一奇。全城轰动,纷纷跑来,只为看西洋景。 待打听了菜价,轰动更甚。 明代不是没有反季节蔬菜,不过多是靠温泉水栽培。即使有所产出,数量也极其有限,更不是普通人吃的起的。 除了皇帝勋贵,也就豪富人家才能吃到。 这样的蔬菜,甭说什么价比黄金了,外面根本就买不到。 左庄的新鲜蔬菜出现在市场上,还是那么大批量的,价格引起的轰动更是夸张。 一斤三十文的售价,立刻让临清城疯狂了。 第195章 左庄的变化 一斤三十文的蔬菜价格,贵不贵呢? 当然贵,而且是非常贵。 毕竟夏日蔬菜价格,才仅仅一文多而已。 这个价格,已经超过猪肉甚至羊肉了。 为何高达三十倍的蔬菜价格,能引起轰动呢? 因为这是冬日。 普遍只能以酱菜、腌菜度日的时候,突然见到了新鲜的菜蔬,会极大刺激人的味蕾。 另外菜价虽然高三十倍,但不做对比的话,其实也还在接受范围内。 毕竟买上三十斤,都还不到一两银子。 普通百姓自然有些困难,可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以这个价钱能够在冬日吃到新鲜蔬菜,那实在是太划算了。 正因为如此,左庄的数万斤新鲜蔬菜上市仅仅一天,就被临清城给抢光了。 甚至许多人家没买到,都追到左庄来了。 而暖棚种植的蔬菜,不是收了一茬就完事的,而是可以持续收获。 陈芷也不是个死脑筋,居然想出了预订的办法来。 结果左庄的反季节蔬菜,都还没有收获呢,就被预订一空。 这个影响还不仅仅只限于临清一地。 一月的时候,张宗桓宴请德州而来的好友。当新鲜蔬菜制成的菜肴一端上来,立刻成为了主角。 好友吃着新鲜蔬菜,竟然泪流满面,急切打听从何而来,又委托张宗桓拜访了陈芷,询问可否将蔬菜卖到德州去。 陈芷十分为难。 蔬菜增加销路当然好,可产量实在太有限,供应本地已经力所不及了。 没办法,只好推脱此事做不了主,一切等左梦庚回来再说。 不过这件事,也让左庄的人看到了反季节菜的厉害。 “这个冬天,光是售卖蔬菜,庄子上就入账五万多两。可惜支付了工人的薪水后,剩余的钱都投入新房的建造中了。” 遵化的百姓们过来,总不能让人家露宿荒野,因此左庄投入了大笔资金兴建新房。 那些前来投奔左梦庚的百姓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受到这么好的待遇,更加对左梦庚感恩戴德,从此死心塌地。 陈芷又道:“现在本地的大户人家也看到了反季节蔬菜的好处,都前来打听,询问是否可以合作?正好参座回来了,还得你来拿主意。” 财帛动人心,反季节蔬菜的暴利瞒不住人,那些本地大户会心动,左梦庚自然有所预料。 只怕他们不心动。 “这个我来处理。” 陈芷之后,老秦头还有许多好消息要说呢。 “少爷你看,这些地里现在都种上了玉米,等到了秋儿,再接茬小麦,又是丰收啊。” 说起小麦,左梦庚想到什么。 “这一次小麦收割,亩产如何?” 今年左庄田地里没有种植大麦,而是全为小麦。不但如此,小麦的种植方法,从育种开始就进行了改良。 专门挑选优良饱满的种子,同时还按照《农政全书》里的技术来种植,加上左庄灌溉系统完善,今年的气候又没有作妖,因此左梦庚十分期待。 说起这个,陈芷和老秦头纷纷露出欢畅的笑意。 “好教参座得知,今年咱们的小麦大丰收,每亩足足一石有七。” 左梦庚都吓了一跳。 “当真?” 一亩地产麦一石七,这个数据相比起北方平均亩产一石而言,几乎是跨时代的提升啊! 陈芷郑重道:“咱们庄子上耕牛充足,深耕细作,灌溉充沛,加上严格按照参座的方法优育选种,又按照玄扈公的指导种植,有此产量,理所应当。” 老秦头更是激动。 “就听少爷的,准没错。” 黄道周感叹不已。 “当今天下,唯有此地勃勃向生。诸君,我们更需努力,要让天下万民早些都过上这样的日子啊。” 党还醇甚至亲自跑到田里,实地看了农民撒种玉米。 “倘若天下之田,都有此产,再无饥饿之忧矣。” 左梦庚却没有那么容易满足,因为他知道后世的农业更夸张。 “既然亩产能提升到一石七,那么就能提升的更多。陈芷,告诉大家,千万不要满足,还要继续钻研。” 陈芷现在已经对左梦庚是彻底的拜服了。 “我会把参座的话传递给大家的,我也很期待亩产超过两石的那一天。” 左梦庚又想到什么,道:“对了,如今不是使用新的计量单位了吗?传令下去,今后重量单位,以吨、公斤、斤、两为准,不再使用石、斗等旧制单位。” 众人听了,连忙记下。 黄道周、茅元仪、党还醇这三个新来的却不明所以,由茅元仪问道:“这种改变,意义何在?” 陈芷负责解释。 “三位有所不知,石、斗其实并非重量单位,而是容积单位。这才有了大斗进、小斗出的说法。左庄这边改成重要单位,实打实的多少就是多少,少了营私舞弊的空间。” 重量和容积的概念,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理解起来不难。三人听了,纷纷称赞。 众人顺着乡间小路一路前行,将到庄子路口的时候,却发现了一抹奇景。 村口的老槐树下,如今铺设了光洁干净的木榻。上面摆放了一张矮几,一个小厮正在细心煮茶,动作娴熟优雅,自带出尘之气。 另有一锦衣老者,斜靠榻上,半眯着眼睛看着田间繁忙,自有一股闲情雅致。 从未见过的老者,左梦庚不禁奇怪。 可黄道周动作却快,几步迎了上去,十分的恭敬。 “不想在此得遇司马大人。” 司马大人? 左梦庚心里过了一遍,没记得明末有姓司马的人啊? 那老者从出神中回来,看到这么一大群人,也有点迷糊。 不过对于黄道周,他还是认识的。 “咦,黄幼玄,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黄道周不复孤傲,谦卑中带着恭敬。 “晚辈出任东昌府,路过此地,正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商讨。” 不但黄道周,陈芷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抢先将那老者扶起,然后指着左梦庚介绍。 “司马大人,这便是我家参座了。” 那老者看向左梦庚,表情有些古怪。 既古怪左梦庚的人高马大,也古怪于左梦庚的简朴。 他满以为左梦庚既为武将弟子,又出身富足,必定衣团锦蔟,贵气不凡。 结果这少年就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军服,和他看到的那些后营士兵一模一样。倘若不是有人特意给他指名,路上遇见,他也只会当成是个普通的大头兵。 不过既知是左梦庚,老者脸上促狭的表情一闪而过。 “左梦庚,听说你要造反?” 此言一出,不明真相的人全都大吃一惊。左荣几个甚至手都摸向了刀柄,只需左梦庚一声令下,保证把这老者砍成肉酱。 左梦庚却不为所动。 他知道这个老者没有恶意,否则的话,早就跑去京师告状了,还能在这里跟神仙似的纳凉。 “呵呵,前辈慧眼如炬。不光是我,幼玄兄,他、他、还有他等等,都想要造反。” 老者一一看去,就发现这群人大部分竟然都是读书人模样。 连读书人都要造反了,这大明是越来越不行了。 他点点头,同样也很坦然。 “行吧,算我一个。” 左梦庚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意思很明显。 你谁呀? 老者哑然,微微一笑。 “老夫……李邦华。” 清风拂麦浪,送来波涛声。 众人先是一静,随即炸锅。 左梦庚尤甚。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您……您是李司马大人?” 好吧,他终于明白司马大人是什么意思了。 兵部尚书啊。 李邦华诶! 大名鼎鼎的晋西北……啊不是,是辽东铁三角之一。 孙承宗他已经见过了,老而弥辣,固执坚韧。 袁可立没见过,不过据说已经垂垂老矣,估计没几年好活了。 想不到剩下的李邦华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还要跟着他们一起造反。 这个惊喜,可太大了! 第196章 脚踏实地【感谢忙内收割机成为掌门】 “老夫来此处已三月有余,从里到外,全都看了个遍,又和毕东郊几次商谈,对你的志向有所了解。” 视察庄子的队伍又扩大了。 李邦华也加入进来,同时也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京师保卫战之后,他被襄城伯李守锜、都察院都事张道泽弹劾,又被太监吹了耳边风,遭到了罢官。 这个遭遇,颇让李邦华心灰意冷。 当初担任天津巡抚的时候,眼看着好好的辽东战略就因为阉党破坏而毁于一旦,他就曾痛心疾首过。 这次再看到忠良蒙冤、朝政混乱,他彻底迷茫了。 这个大明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前一个皇帝这样,换上了新皇帝还是如此? 就在他准备回乡之际,侯恂找到了他,让他来临清看看。 李邦华不解其意,但反正无官一身轻,恰好要顺着运河南下,便来了临清。 等他来到了左庄,看到了这里的一切,迅速就被这里吸引了。 他发现这里和大明的各处截然不同。 这里的人都能吃饱饭不说,而且全都劳有所得,并且物产丰富。 他曾亲自调研了福耀集团的情况,对于这家被叫做集团的工坊营收能力非常惊叹。 他又去拜访了毕懋康。 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武器大师,李邦华知名已久,又通过毕懋康看到了这里研发、装备的武器,李邦华拿来和明军一对比,立刻就明白明军根本打不过。 就是在这个期间,战报传来。 左梦庚以一营兵硬撼五千东虏,并且大获全胜,还阵斩了阿敏等诸多宿将。 李邦华就明白,一支世间少有的强军正在诞生。 最让他惊奇的,就是临清本地官僚,几乎全都是东林党。即使有毕懋康这样非东林的,也只是窝在工厂里自得其乐。 在与曹文衡、瞿式耜、张继孟、张宗桓等人的谈论中,这些人也稍微透露了对朝廷的不满。 李邦华宦海多年,精明透顶,再联想到侯恂的行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刚开始发现这些人正在谋反的时候,他是惶恐的。 从小学习的儒家伦理已经根深蒂固,让他非常不解,这些读书人、官员们,为何要去做这种不忠不义之举? 尤其是这些人还都份属东林。 李邦华是东林党吗? 当然是。 他老师可是邹元标。 遥想当年那么多先贤抛头颅、洒热血,就为了匡扶正义、重振朝纲,为何现在却要苦心孤诣地推翻大明呢? 一番深谈后,李邦华看到了左梦庚的《国富论》,也从其他人的嘴里接受到了阶级、财富、生产力、生产关系等概念。 把这些东西套入到东林党与皇帝、阉党的关系中后,李邦华豁然开朗。 多年的迷茫一朝云散,这才发觉原来东林党步履蹉跎的原因是什么。 他本就是大儒,学问精深。又仕途多年,履任地方,行政、军事、司法全都有所涉猎,见识更加广博。 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对当今天下有着精深的认知。 以往之所以不够那么的准确,是因为思维被儒家思想给桎梏住了,突破不了那层临界点。 李邦华就好像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一样,武功已经登峰造极,缺的只是对武功至理的总结和归纳。 一旦看到了《九阴真经》,立刻就完成升华,彻底步入宗师之境。 甭看他是后来者,可在融会贯通后,他对于推翻朱家王朝的心态,其实比现在的这些人还要坚定。 至于为何如此,左梦庚了解之后才明白,原来和李邦华的人生经历有关。 李邦华是江西吉安府人。 江西众所周知,山多人多,唯独田少。 这里的人只靠种田是没办法养活自己的,因此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各种商业、手工业的集中地。 景德镇的陶瓷、樟树镇的药材、河口镇的纸业、吴城镇的竹木、义宁州的茶业、赣南的棉纺、宁都的夏布、瑞金的烟草、南康的制糖、进贤的冶铁…… 可以说,在绝大多数明朝百姓被束缚在土地上的时候,江西的商业气氛非常浓郁。 出身江西的李邦华也并不歧视商业,但并没有发觉商业和工业的背后,隐藏着改变社会的能量。 而且李邦华自幼家贫,虽然做官之后,家里渐渐豪富起来,但十分了解民生疾苦,更加清楚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一旦这些亲身经历和超越时代的理论相结合,李邦华便觉着,自己升华了。 “咱们大明的皇帝哟,那真是将整个天下都看成是自己的牧场,把所有的百姓都当成了牛羊,予取予求,却不肯为了百姓哪怕付出一丝一毫。元年时,因为裁军导致蓟镇哗变,老夫便曾上书,希望皇帝能够拿出些钱来,增强国防,整军经武,如此何愁东虏为患?呵呵,那位皇帝,竟将老夫的奏章束之高阁,充耳不闻。” 彻底放开的李邦华,言辞无比激烈,更是抖搂出了不少秘闻。 和先前投身过来的东林官员不同,李邦华可是实打实的大佬,经历的层次也远远不是这帮后辈能够比的。 对于他的爆料,党还醇还有些接受不能。 “晚辈听闻,陛下宵衣旰食,极为节俭,生怕消耗过度,连衣服破了都不换,怕是真的没有钱吧?” 不听这个还好,一听这个,李邦华就炸了。 “古往今来帝王当中,最会演戏者,非当今莫属。他要是真的节俭为国,倒是把皇庄交出来啊。两万七千余顷,呵呵,老夫也不知道皇帝的肚量有多大,如此能吃!” 此言一出,众人无比惊愕。 明代一顷就是一百亩,也就是说,崇祯皇帝手里的皇庄就拥有土地两百七十万亩。 两百七十万亩土地有多大? 能养活多少人? 大家看着眼前的千亩农田,一时之间竟无法想象。 大家当然不会认为李邦华哗众取宠,他这样的大佬,必然是接触过实地资料的。 一想到一个手握两百七十万亩土地的人,却无视饥民哀嚎、士卒崩解,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禁对明王朝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好好地发泄了一通,李邦华神清气爽。 “中恒啊,你看看,老夫能做什么?” 李邦华能做什么? 左梦庚不禁有些纠结。 不是忌惮此老的威望,而是此老太全才了。 政务、军事、文化无一不精,而且都是干得很出色的那种。 加上德高望重,居然有些不好安排。 不过左梦庚颇为急智,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李邦华的华服道:“老大人倘若有心做事,还请褪尽繁华,埋首实际。” 李邦华看看自己的衣服,不明所以。 “此乃何意?” 左梦庚不走了,干脆就在这田间地头,给新加入的人、已经在阵营里面的人,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各位,我们大家汇聚于此,同心同德,只为这中华大地寻求全新的方向。至于这方向在哪里,目前还未看到曙光。但最起码,我们需要和腐朽、没落、贪婪的朱家王朝有一个鲜明的对比才成。” 他指着田里忙碌的农夫,又道:“朱明缘何失德?只因暴政贪婪,残害生民。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藩王、勋贵、官僚和地主们,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生民百姓的死活。而我们能够依托的,就是这些渴望改变的百姓。要怎么让百姓们相信我们,愿意跟着我们走呢?” 左梦庚越说越顺,大手一挥,气势雄浑。 “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不要端坐案牍之后高谈阔论,也不要觉得写了两首酸诗就是在怜悯众生。不真正地脚踏实地,不真正地沾些泥土,我们怎么能知道百姓需要什么?这个天下的症结在哪里?” 最后,他又道:“我衷心地希望各位,倘若真要改变王朝兴替、历史轮回的规律,那么就不要眼睛朝上,只看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和昏聩残暴。而是好好去看看,那些被史书忽略的平民百姓,是否蕴含着解决这一问题的能量?” 炙热的阳光洒下来,从背后披洒在左梦庚的身上。 那一刻,所有看着他的人,都受到了铭记一生的洗礼。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左梦庚说的对不对,但至少愿意为了左梦庚的话去尝试。 最起码左庄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小民虽然不起眼,但真正地激发出来后,真的拥有着莫大的能量。 这样的能量会让帝王和朝廷感到害怕,但却让他们这些追新求变的人为之雀跃。 第197章 科学的萌芽 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的说法,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之所以会这么顺利,除了左梦庚说的有道理之外,还和这些大明官场的失意者们自身有关。 这些人怀揣抱负进入仕途,从一开始就拥有着开万世之太平的梦想。希望辅佐君王,匡扶社稷,造化万民。 然而仕途上的挫折,令他们不得不去思考,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悟,也有不同的选择。 但毫无疑问,明末的政治现状决定了,在没有跳出原有藩篱的情况下,他们的思考和尝试注定了都只会失败。 左梦庚的出现,最大的作用不是让他们重新实现了理想,而是给他们指点了一条不曾设想过的道路。 为何一定要死死地抱着君王不放? 为何一定要对腐朽没落的封建王朝抱有希望? 尤其是阶级划分这个利器一出来,迅速让这些人明白,他们和传统的耕读传家的读书人是不一样的。 那些人是地主,是靠着土地为生产资料崛起的人。 而他们不是。 他们的家庭是商人,是手工业者,是自耕农。 这些都是当今社会上饱受压迫和剥削的人,都在渴望着改变地位,获取平等的权力。 这也是东林党早期斗争的原因。 当左梦庚将东林党早期政治斗争的本质,从朦胧而肤浅的君臣之争、正邪之争、道义之争中剖析出来后,对于李邦华、曹文衡、瞿式耜、黄道周、侯恂他们这些人来说,当真是拨开云雾见日月,一下子获取到了真谛。 诚然他们现在还摆脱不了儒家伦理的影响,行为习惯等各方面还都有封建士大夫的本色,但只要给他们打开了这扇门,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新思想的引领者。 任何新思想的诞生、完善、发扬、普及,都不可能是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拍一拍脑袋就能做到的。 哪怕是左梦庚这个有后世记忆影响的人也不行。 不是他提不出完整的理论,而是这个时代的人要接受新的政治理念需要足够而漫长的时间。 他能做的,就是点燃这根火苗,然后邀请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共同将这颗弱小的火苗,培育成燎原之势。 要想这个筹划得以实现,第一步就是将现有的东林党进行剥离。 腐朽堕落的就让他随风而去,还能保持初心追求进步的就吸纳过来。保守顽固的远远踢开,思想开放的转化为同志。 可以说,看到如今眼前的这么一群人,左梦庚终于确信,他的做法已经开始有了一定的成果。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新思想开花结果、落地生根、繁荣茂盛的那一天。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强化新军的武力,为新思想保驾护航。 他不确信这里的秘密还能保持多久,迟早有一天会被崇祯、朝廷获悉。 必须要赶在朝廷察觉之前,拥有足够的武力,来保卫这些成果。 至于这里乱起,会不会加速大明王朝的覆灭,或者让关外的东虏更早入关,左梦庚其实并不是很在乎。 这个天下已经很乱了,大明早一天灭亡和晚一天灭亡,区别并不大。 朝廷来了是对手,东虏来了也是对手,农民军来了还是对手。 只有强大的自身,才是胜利之本。 对于李邦华的安排,左梦庚经过熟虑之后,又取得本人同意,决定在左庄上成立一个政务培训班。 这个政务培训班的目的,就是培养足够多的行政人才。 李邦华这样的人,宦海多年,经历颇多,干过许多官职,去过很多地方,对于政府如何运作,不要太熟悉。 有了他的指导,将来这里可以快速诞生足够多合格的官员。 一旦等新军开始接收地方的时候,不至于无人可派,无人管理,导致地方纷乱,反而拖了后腿。 李自成的殷鉴就在眼前,后世我党成功的例子当然要学。 …………………………………… “哥哥骗人,月亮上什么都没有!” 当左梦庚来看望邓玉函的时候,小小的陆安很生气。 噘嘴,哄不好的那种。 左梦庚一愣。 “哟,丫头,这是怎么了?” 左羡梅抱着陆安,笑起来叽叽咯咯的。多日不见,这丫头明显开朗健康了许多。 虽然晒黑了一些,但精神饱满,活力十足,看着令人欣喜。 尤其是此时穿着一身朴素的新军军服,更添几分娇俏。 让左梦庚想不到的是,在这里还看到了一个小家伙。 那就是张令锡。 而他知道怎么一回事。 “左家哥哥,我们做出……做出天文望远镜了,也观察了月亮。月亮好丑,上面什么都没有?” 听说他们居然做出天文望远镜了,左梦庚大喜。 “真的吗?” 邓玉函在一旁同样很开朗。 “当然是真的。左,你这里的镜片纯度很高,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当然了,这几个孩子都很勤奋好学,也是我的好帮手。” 终于有了自己的天文望远镜,这实在是让左梦庚激动。 他不由得紧紧拥抱了邓玉函。 “邓先生,你就像是一颗启明星,为这里带来了不一样的光明。” 邓玉函轻轻摆手,一张圆脸分外红润。 “左,这里很好。来了这里之后,我都没有再咳嗽过了,我很喜欢这里。谢谢你,把我带来这里。”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原来的历史上,邓玉函在今年就去世了。 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来到临清之后,告别了京师黄沙漫天、冰冷刺骨的气候,邓玉函的身体发生了改变。 如今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的疾病缠身之兆。 不出意外,再活个三十年都没有问题。 左梦庚很关心他,问道:“教会那边没有追问你的传教情况吗?” 邓玉函笑的很古怪,指着几个小孩道:“这不就是我的成果吗?” 在左梦庚看过去的时候,左羡梅、陆安、张令锡纷纷伸手,在身上画了十字后,一起喊道:“哈利路亚!!” 那表情,一点都不虔诚。 不知道为何,看到他们的样子,左梦庚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幅画面。 一群西洋教士奔走于街道上,不停地呼喊着“哈利路亚”。 而在旁边的酒楼上,另有一大群本地人拉二胡的拉二胡、弹弦的弹弦、唱戏的唱戏。 两边较了劲似的比嗓门高,场面无比喜感。 奇了怪了,这记忆的是哪里呢? 陆安到底是小孩子,生气来的快,去也也快。加上大了一岁,穷人的孩子懂事又早,很快又活泼起来。 她拉着左梦庚来到一座很大的望远镜面前,神神秘秘地道:“哥哥,我用这个东西看到了好玩的。” 左梦庚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新的星体呢,结果却看到陆安扳动镜筒,不是朝上,而是朝下,最终对准了桌子上的一块白纸。 然后陆安又将一片叶子放在白纸上。 “哥哥,我发现这上面有奇怪的小东西在动。邓爷爷、羡梅姐姐和令锡哥哥也看到了,可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 左梦庚一个激灵,忙凑到镜头出看去。 果然,镜头里叶子的全貌根本就看不见。能看见的,只有一块奇怪的区域,但上面却有一些圆圆的半透明状物体在蠕动。 这个情况真的是令左梦庚都傻了。 不是弄天文望远镜观察太空嘛,怎么细胞都发现了? “丫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 陆安挠挠脑壳,实话实说。 “那天邓爷爷不在,我忘了操作望远镜的步骤,把倍率和镜片都弄错了。然后镜筒倒转了过来,我力气小,抬不动。就站在凳子上想要掰下来,眼睛凑到了镜头上,然后就看到邓爷爷用的鹅毛笔好吓人。” 听到原因,左梦庚当场大笑。忍不住抱起陆安,亲了好几口。 “哈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 大家都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高兴。 左梦庚一直等笑够了,才严肃地道:“陆安的这个发现,拥有着改变世界的重要影响。我怀疑,她发现的这种东西,很可能是构成生物的最基本物质。嗯,我给它取个名字,就叫细胞好了。如果能够研究好这个,我们人类也好,动物也好,植物也好,都要被重新定义。” 邓玉函本身就是医学家,一听就明白了。 “或许我们还可以通过研究细胞,发现疾病的根源。” 左梦庚实在忍不住,再次给了邓玉函一个拥抱。 “邓先生,恭喜你们。你们的这个发现,注定要被历史铭记了。” 谁能想到,一个小女孩无意识的操作,竟然成为了细胞的首个发现者呢? 这个发现诞生在中华,意义更加重大。 左梦庚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可以促进中国医学、生物学进步的大好机会。 “邓先生,我会给你们这个实验室提供资金、物资的支持。要什么给什么,请你务必带领他们,继续深入研究下去。说不定有许多疾病,会因此也得到治疗,能够挽救无数人的生命。” 第198章 医学和缝纫机【为忙内收割机加更第一章】 “左,你这里现在已经有许多人了。这么多人聚居在一起,如果没有足够的医疗保证,会出现大麻烦的。你知道的,我对医学有些研究,可以帮忙。不过我的医学试验,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邓玉函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左庄这边原先的人口是一万多一些,但是现在接纳了遵化来的难民,又俘虏了白莲乱贼,就突破了三万。 这么多人口,几乎赶得上一座县城了。 而在这样的人口聚居区,医疗卫生绝对是要注意的。要不然的话,一场传染病,就能团灭。 他不说,左梦庚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一想到明末恐怖的瘟疫灾害,左梦庚立刻意识到了严重性。 “邓先生,对于发展医疗卫生,我是绝对支持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邓玉函却有些扭捏。 “那个……嗯……我对人体的研究到了一个关键的时期,可是……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样本,不知道……” 这事儿令邓玉函很纠结,生怕惹恼了左梦庚。可一想到研究上的停顿,作为一位具有科研精神的人,他还是尝试了一下。 殊不知,在他看来千难万难的事,到了左梦庚这里却稀松平常。 “你是需要一些解剖的人体对吗?” 邓玉函刹那间老泪纵横,抓着左梦庚的手死死不放。 “左,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死者为大。如果实在为难的话……” 左梦庚却大手一挥,毫不在意。 “这些都是迷信,毫无道理。不研究人体,怎么促进医学的进步?怎么认识人体的奥秘?” 邓玉函彻底放下顾虑,在他的心里,已经将左梦庚当成神灵看待了。 “左,不得不说,你比欧罗巴的许多政治家都要开明。我现在彻底相信,你一定能够创造一个伟大的时代了。” 可爱的科学家,为了自己的学术,居然学会拍马屁了。 左梦庚想了想,便有了眉目。 “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将会审判一批叛乱者,他们必定会被处死。到时候,可以把这一批尸体交个你做研究,也算是他们恕罪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邓玉函激动坏了。 “左,多谢你的支持。作为回报,我一定会将所有的研究成果,都献给你。” 左梦庚想要的,却更多。 “邓先生,我希望能让一些年轻人跟随在你的身边,向您学习医术。您知道的,要想保证那么多人的健康,医生的数量也很重要。” 即使他不提,邓玉函都要说了。 “这是当然的,交给我吧,我会将他们培育成最好的医生。” 医学得以立项,而且一开始就走在正确科学的道路上,这让左梦庚颇为高兴。 他又去了被服厂,一是视察,二来是授衔。 “被服厂厂长王秀芹,忠于职守,领导有方。在我军前方作战之际,通过有力的工作保证了全军的军服供应。经过军部核定,确立为三等功勋。另外,从即日起,被服厂划归后勤部管理。王秀芹厂长升职为少校,继续担任被服厂厂长的同时,兼任后勤部副部长。” 当着被服厂所有人的面,左梦庚宣读了军部的决定。 王秀芹的工作很优秀,升职是必然的。 这一次战后,许多人都升职了。 以前后营军衔最高者,除左梦庚外,也只是少校。这次扩军之后,终于诞生了将级军官。 王秀芹这个以前的中尉厂长,也升为了少校厂长,并且成为了后勤部的副部长。 被服厂数千名工人的注视下,看到王秀芹风光无限,不少人的心里,着实羡慕坏了。 不过这一次升职的,并不仅仅王秀芹一个。 “曲三霞,勤学苦练,磨炼技艺,帮助全厂的产量提升做出了重大贡献。从即日起,任命为被服厂副厂长兼裁剪车间主任,上尉军衔。” “周荣香,改进了针线工艺,提升了军服质量。经军部裁定,为三等功勋。从即日起,任命为被服厂副厂长兼针织车间主任,上尉军衔。” 接连几个任命,让被服厂上下全都沸腾了。 原来干活干的好了,不但能升官,还能立功了。 突破了家庭和伦理限制,这些第一批转化为产业工人的妇女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前途的光明。 左梦庚相信,未来她们中会走出更多优秀的人来。 在王秀芹的身边,左梦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样,在这里习不习惯?” 女人看着眼前繁忙的样子,恍若隔世。 “俺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好的地方。吃的饱、穿的暖,不会挨欺负,也不用被狗官逼得家破人亡。恩人,你啥时候再去直隶啊?还有那么多乡亲们在受苦呢。” 这个女人叫虞艳琴,就是遵化城里那个率先撕咬李思忠的那人。 来到左庄,安顿下来后,正好被服厂要扩产,她和其他女人就被招募了进来。 虞艳琴本就不是农民,家在遵化城里经营佐料小生意的。对于进厂做工这件事,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曾经做过买卖这件事,又让她能写会算,一进来就展现了不俗的才能。被左羡梅要了去,担任了财会助手。 终于过上了安生日子,让虞艳琴的转变特别快,已经将左梦庚当成神看待了。 王秀芹纠正她的叫法。 “叫啥恩人,叫参座。” 虞艳琴不听。 “他是俺们救命恩人,当然要叫恩人。” 王秀芹乐了。 “你看看这里,谁不是参座救的?在这里工作,要以职务相称。” 虞艳琴被说服了,适应了一会儿,也改口称左梦庚为参座了。 “全天下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还有许多许多,未来我们当然要去帮助他们、解救他们。可现在咱们的力量还很弱小,暂时还做不到。这就要咱们大家伙团结一心,共同努力。咱们早一日变强,老百姓们就能少受一日的苦。” 很简单朴素的道理,这些女人们都听的懂。但这样的话才更容易进入她们的心里,让她们更加勤奋。 被服厂和从前不一样了,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多了许多机器。 什么机器呢? 缝纫机。 是的,就是后世常见的那种脚踏缝纫机。 当然了,以目前的工艺水准,做不到那么精良的程度,功能也十分的简单。 传送带弄不到橡胶来制作,用的是硬布。 整个缝纫机最关键的东西,就是机针。 这个东西只有左梦庚懂。 由他设计出来后,交由铁匠们制作。用的材料是精钢,而且要经过热处理。 至于其他的齿轮、轮轴等部件,对于如今的工厂来说,已经没有任何难度了。 第一台缝纫机送到被服厂,织工们上手后,立刻就被征服了。 这个缝纫的速度,是手工完全不能比的。 现如今被服厂的缝纫机数量已经增加到了四十台,军服的产量也足足提升了十二倍。 “目前被服厂除了为全军继续提供军服外,还承接了福耀集团的夏季工作装。庄子上那边也在商议,要给种田的人也统一订购工作服。我和他们说好了,亲兄弟、明算账,被服厂又会有一份收入。” 听到陈芷和老秦头那边都想要订购统一制服,左梦庚不禁好笑,同时也很欣慰。 左庄上的农田并不是交给农民们自由种植的,而是组成了一支三百多人的专业管理团队。 之所以人这么少,主要是因为左庄舍得投入,耕牛、农具齐全。 而且庄子上进行的产业化管理,模式和后世的农场差不多。 在这里负责耕种的人,与其说是农民,不如说是农工。因为他们也是按照时间工作,而且领取工资的。 正是从管理到工作都采用科学的手段,左庄的粮食产量才会有那么大的提升。 可以说,左庄目前三万多人口,真正从事农业生产的,仅仅是一小部分。 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口,都分散在各个厂子里。 这一次原来的后营预备役也脱产成为正规军后,庄子上的富余劳动力依旧有大量的空缺。 左梦庚显然是将左庄当成了一个试验场,要从中找出改变这个时代的办法来。 目前看来,一切还算是成功和顺利。 就是不知道当范围扩大后,还能不能如此。 第199章 技术进步 左梦庚就好似外出久归的狮王。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地盘好好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哪儿不对。 看完了服装厂看庄子,看完了学校看遵化来的流民。 一共一万三千多流民,到临清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万出头。 有在半路上脱离队伍去投奔亲戚的,有半路上病死、冻死的。 活下来的人,却步入了新生,在临清迅速找到了生活的动力。 同时经历过苦难和生死的他们,更加明白美好生活的不易。当新军招兵时,大部分人都报名了。 只可惜,其中的合格者只有十分之二。 工厂更是左梦庚魂牵梦绕的地方,尤其是造枪所和造炮所。 不光左梦庚来了,军官们基本上全都来了。 武器经历了实战,有哪些问题需要整改,军队作为实战的使用者,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涂一先、毕懋康等武器所的负责人和军官们汇聚一堂,进行了交流和总结。 “火枪的问题主要是在子弹上,你们使用的胶粘连性太强。很多时候士兵把弹头拔掉后,胶水依旧把纸壳给粘住,导致火药不好倒出来。” 提出问题也不是乱糟糟的谁都提,而是由黄宗羲将问题汇总之后,代表大家传递给武器所。 今天这个会议,李邦华、黄道周、党还醇、瞿式耜和张继孟都过来旁听了。 他们今后显然是要走行政路线的,但也不是和军事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尤其是未来扩展的道路上,军、政必然是需要互相配合的。 换言之,说不得什么时候,他们这些拿笔杆子的也得拿枪杆子才行。 不过对于新军这种会议模式,他们都十分新奇。 稍微观摩了一会儿,就发现了其中的好处。 首先大家都能够畅所欲言,言路自由,不会堵塞言路。 其次是在交流的过程中,大家的核心都只是工作。即使有所争吵,也都是对事不对人,更不会发生人身攻击现象。 最后是这种会议的效率很高,有什么问题当场就表达清楚了,也会提升问题解决的优先级。 根本不像朝廷那样,奏章送上去了,什么时候能被皇帝看到,只有神仙才知道。 听到军方提出胶水影响了射击效率,毕懋康立刻让助手记录在案。 “回去之后,我们会组成专门小组,看看能否对胶水进行改善。” 左梦庚也发言了。 “接下来,我们的火炮也要研发看看,能否将炮膛覆盖起来,使炮弹从炮闩塞入。火炮大队反应,开放的炮膛会导致药筒被剧烈的爆炸给顶出来。” 涂一先不答应。 “目前药筒还无法做到标准的圆,而且火帽的生产也跟不上。如果炮弹从炮闩塞入的话,引火方式无法解决。” 他也不是光否决,看样子在试验的过程中,造炮所也主意到了这个问题。 “参座,各位,你们看,如果我们在炮膛上增加一个折叠的盖子如何?” 看着涂一先画出来的图纸,大家研究了一番,发觉目前的办法中也只有这个最好了。 而除了左营炮的改造外,左梦庚又提出了新的课题。 “这一次作战,还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解决了。我们的火炮太小,射程偶尔会有不足的问题。另外这种火炮在攻城的时候,只能压制城头,却无法摧毁城墙。我的想法是,我们要造更大的炮了。” 炮管更长更粗,装的药就更多,自然射程也就更远。 “以我们目前使用的炮弹,即使造的再大也不能炸开城墙。” 毕懋康的提醒左梦庚早就想到了。 “我的想法时,大型火炮不但能打开花弹,也要能打实心弹。这样对于攻击城墙而言,效果会非常好。” 除非新一代的火药能够列装,否则的话就凭黑火药制成的弹头,真的是对这个时代的城墙没什么办法。 不过实心炮弹却可以把城墙砸塌。 既然有效果,那么就采用。左梦庚并不认为这么做是倒退,一切都是从实际考虑罢了。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作为军官们而言,当然希望有威力更大的火炮提供使用了。 毕懋康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大型火炮是后装还是前装?” 左梦庚没有轻易下结论,而是请教道:“东郊公有何看法?” 毕懋康很坚定。 “目前我们的技术来讲,大型火炮必须用前装模式。” 既然后装不允许,左梦庚也就从善如流,他关注的是别的地方。 “大型火炮能否使用钢铸?” 毕懋康却给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这种火炮可以使用钢材,但是不能铸造,必须要用冷锻打造。” 左梦庚颇为意外。 “东郊公懂得冷锻之术?” 他的印象里,冷锻好像是后世才会用到的武器打造技术。 毕懋康衿衿自得。 “老夫闲来无事,和邓玉函教士探讨了许多,从他那里学到了冷锻之术。” 这个时代的武器冷锻技术,和后世的并不完全一致,但可以看做是后世技术的初始版。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被东江叛军掳去辽东的那些炮匠,掌握的就是从西洋教士那里学来的冷锻造炮手法,结果便宜了后金。 不但如此,毕懋康作为一个技术狂,还告诉了左梦庚一个好消息。 “老夫目前正在研究,能否将冷锻之术用于制造枪管,已经有些眉目。一旦成功,今后我军之火枪,枪管质量更加上乘。” 冷锻就是后世枪管的制作方法,虽然新军的火枪用材是熟铁,但冷锻出来的枪管也比铸造的要好,气泡要少上许多。 涂一先也知道左梦庚很忙,有什么问题干脆一股脑都问出来。 “参座,如果要打造大型火炮的话,就需要新的厂区。可目前我们武器所的用地已经没有了,还需要军部重新规划。” 左梦庚在决定铸造大型火炮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临清这边是弄不到什么土地了,等过些时日,我们在新地方开设厂区吧。” 他的目光,看向了南面的沂蒙山区。 那里幅员辽阔,人烟稀少,朝廷统治薄弱。等拿下那里,想建什么厂就建什么厂,想建多大就建多大。 左梦庚又去视察了火药厂。 黑火药部门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增加人手,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 因为他的出手,黑火药提前许多年达到了巅峰,没有任何可以提升的地方。 雷酸汞厂区也增加了大量的人手,如今的产量是后营出发时的五倍之多。 “我将这个厂区又进行了细化,同时把最后的配装区搬到了西面,和这里彻底分开,也更加安全了。” 左代职务履新,就开始干事,效率很高。 雷酸汞的生产异常危险,因此所有部门不但和居民区、军营、厂区远远的,内部的几个部门之间也同样相隔甚远。 左代这也是秉承左梦庚的思想,一切都为了安全考虑。 可说到安全,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左代给左梦庚汇报的时候,前面突然吵作一团,然后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手里举着一个引燃的火折子在狂奔。 在他的背后,还有数十人狂追,一路奔这边来了。 竟然有人在雷酸汞厂区点燃明火,左代脸都吓白了。 “护卫队,拿下他。参座,请您先走,这里危险。” 左梦庚摇摇头,不为所动。 雷酸汞厂区弄明火当然很危险,但他们所在的位置,周围百米之内都是空旷地带。此人就算是将火折子乱扔,也不可能点燃雷酸汞。 左梦庚倒是很好奇,此人为何敢这么做? 思虑间,护卫队已经冲上来,迎头拦住了那个青年,一顿拳打脚踢,将他制服,火折子也被熄灭。 那人被揍的时候,居然并没有害怕,还一个劲地叫嚷着。 “我的气……我的气……” 左梦庚这才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鼓鼓的皮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后面的人也追上来了,显然是厂区的管事。 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巴掌。 “陈双金,你疯啦!不是和你说了,厂区不许见明火吗?” 第200章 天才与疯子【为忙内收割机加更第二章】 大巴掌抡圆了糊在脸上,那个年轻人的脸皮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可他却十分的倔强,丝毫不怵。 “俺说了那个气不一样,俺要给你们看,俺没有说谎。” 那个管事还要再打,被左代叫住了。 “阳火旺,没看见参座在这里吗?” 那管事这才住手,可呼哧呼哧急喘的样子,显然是气坏了。 “参座,都是俺没管理好,让这小子胡来。你要处罚,就处罚我好了。” 左梦庚点点头,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而是看向那个年轻人。 “陈双金你长本事了啊,居然在厂区玩火?” 这个年轻人他当然认识,去年的时候还在学堂上课呢。没想到从京畿回来后,陈双金已经进了火药厂。 被左梦庚盯上,陈双金终于知道怕了。 可是又很委屈。 “俺和他们说,那个气不一样,他们不信。俺就想给他们看看,没想着惹事。” 既然碰上了,左梦庚不可能不处理。 “什么气?” 陈双金扭开保卫队的押制,把手里的皮囊递到左梦庚面前。 “前段日子,俺在硫酸池那边干活的时候,发现铁块落到池子里的时候,会产生气泡。我就想,明明是铁,池子里又是硫酸,咋会产生气泡呢?后来俺就带了一块铁过去试验,发现每次铁和硫酸碰到一起,就会产生气泡。俺就去弄了这样的一个皮囊,把气给收集起来了。” 听他说起这个,阳火旺的气又上来了。 “参座,部长,你们是不知道啊。这臭小子为了那个什么什么气,差点掉到池子里。当时可把俺给吓坏了,教训了他一顿,他还是不听。” 陈双金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俺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参座亲口说滴,咱们身处的空气里,有好几种气嗫。每一种气都不一样,有不同用途。俺就是想看看,这硫酸和铁产生……产生化学反应,冒出来的是啥气?” 左梦庚的神情微妙起来,问道:“那你发现了这种气有啥不一样吗?” 说起这个,陈双金立刻兴致勃**来。 “参座,俺上次收集了这些气,发现它们好轻。你看……” 说着,他松开了手里的皮囊。结果大家都看到,那皮囊竟然悬浮在了空中,竟然不下坠的。 尽管这皮囊制作的很轻薄,但以往即使往里面吹满了气,皮囊也不可能这样浮起来。 这点常识,大家还是有的。 可正因为如此,不少人都啧啧称奇,同时也意识到了,陈双金应该是真的有所发现。 陈双金还没完呢。 “这个气除了轻,一碰到火就能燃烧。阳管事他们不信,俺才想着给他们演示一下的。” 看着这个莽撞的年轻人,左梦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他是缺心眼呢,还是说他运气好呢? 居然撞大运地发现了氢气。 历史上发现了氢气的卡文迪什,就是看到了铁片和盐酸作用后产生的气泡,才因此发现了氢气。 当然了,铁和盐酸、硫酸作用,都可以得到氢气。 卡文迪什受到“燃素说”的欺骗,只以为得到的是水,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的元素。 后来是拉瓦锡重复了卡文迪什的实验,才验证了新气体的存在,并且命名为氢气的。 想不到十七世纪前半叶的中国,一个稍微接触过化学知识的年轻人,竟然抢在了卡文迪什和拉瓦锡的前面,更早地发现了氢气。 氢气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用途,左梦庚也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的一点就是,这个发现代表着化学元素的诞生。 从此开始,化学要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了。 这是化学产业和化学工业将来能否大有可为的基础,重要性不言而喻。 从这个方面来说,陈双金的这个发现可谓是价值连城,即使将整个雷酸汞工厂炸了都值得。 “你说你发现的这种气能燃烧,那给大家伙看看。” 得到左梦庚的命令,陈双金更加来劲了。 他抓过皮囊,把口子朝上,然后先弄着了火折子。 只看他这个动作,左梦庚就知道他对氢气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 为何皮囊的口子要朝上呢? 因为氢气更轻,一旦打开了皮囊,那么氢气一定会飘出来。 果然,当陈双金打开口子,然后把火折子凑上去的时候,大家就看到皮囊的口子处,竟然冒出了蔚蓝色的火苗,和一般见到的火焰完全不同。 最奇妙的是,这个火还不会蔓延,没有烧到皮囊,而是径直朝上的。 烧了大概有数十息的时间,火苗渐渐开始熄灭,说明皮囊里的气已经没有了。 这一下,大家伙终于确信,陈双金真的没有撒谎,他真的发现了一种新奇的气体。 看着大家伙议论纷纷的样子,陈双金得意洋洋,终于找回了场子。 左梦庚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问道:“那你知道这种气是什么吗?” 陈双金挠挠头。 “好像是水。我上次存的那些气,回过头来,就变成了水。” 没有人对他的这个说法发笑。 能在这里工作的人,必然是接触过基础知识的。知道水和气的大致关系,也知道空气冷凝之后,会变成水。 所以陈双金这么说,是有依据的。 不过阳火旺却怀疑道:“你说这玩意儿是水?那水咋点不着呢?” 陈双金其实也不懂,但可以自行理解。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个东西,如果是气的话,就能燃烧。变成了水,当然就烧不着啦。” 这明显是走歪了,左梦庚不得不纠正。 “我倒是不这么看。我觉得是这种气和我们眼前的空气融合了,然后才变成了水。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你发现的这种气,其实就存在于水中?或许可以用什么办法,把这种气从水里分离出来?” 一群人听到惊疑不定,不确信左梦庚说的对不对。 可这些人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的知识都是左梦庚教的。遇到不懂的,那也就只能听左梦庚的。 左梦庚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 因为水的化学式就是h?o,自然蕴含氢元素。 左梦庚并不知道的是,从水中提取氢的做法,即使是在后世难度也挺高的。 不过他知道,氢很有用,而且对于化学元素的研究更有不凡的意义。 陈双金听懂了,惊喜莫名。 “参座,我做的没错,是吗?” 左梦庚脸色一变,这才想起来,这家伙居然在雷酸汞工厂里玩明火。 这里可是有数百名工人呢,一旦出现事故,后果不敢设想。 “你违反工厂制度,险些酿成严重后果,罪责难逃。来人,将他押下去,关禁闭五天。” 陈双金好久没有回过神来,不明白这个参座的态度怎么总是奇峰陡转的? 直到胳膊被人扣住,押着离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参座,你说话不算话!你都说啦,我没做错!参座……” 眼瞅着陈双金被押走了,其他人却脸色古怪。 如果大家没记错的话,胆敢在雷酸汞厂内玩明火的话,按照规定,可是要执行死刑的。 只关五天禁闭…… 左梦庚也很坦诚,不想让大家产生误解。 “陈双金发现的那种气体,等于是开创了一门全新的学科。如果深入下去,将会对我们的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人才难得,我法外开恩一次,恳请大家原谅。” 众人忙称不敢,但心里的别扭也消散了。 虽然左梦庚违背了厂里的规定,但他坦诚的态度还是让大家接受了。 对于人才难得的论述,大家也能够接受。 尤其是左梦庚所说,这将是一门全新的学科,更是令大家颇为期待,陈双金将来能干出什么丰功伟绩来。 得到了大家的谅解,左梦庚也松了一口气,对左代和傅豫孙吩咐道:“等陈双金放出来后,拨款给他建个单独的实验室,离其他地方远些。他需要硫酸、硝酸等东西,厂里必须满足。当然了,他用的也不会太多。” 没想到一次视察,居然得到了一个本土的化学家,这个成果让左梦庚无比欢欣。 他很期待,陈双金能够为中国的化学事业带来什么。 第201章 各论各的 “参座,您看看,各家的请帖都快将我们秘书处给淹了。” 傅豫孙找左梦庚叫苦。 左梦庚这次回来,最激动的人不是庄子上的,而是临清的各大家族。 原因是什么,左梦庚当然清楚。 反正内部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也到了该筹划更大产业的时候。 “一家一家的太麻烦,这样,你给他们统一回帖,约个时间一起说事。地方嘛,新酒楼开了没有?” “开了,生意还不错,许多人都是去尝试新鲜。” 临出征前,为了推广西红柿、玉米、土豆、辣椒等西洋作物,左梦庚和瞿式耜商议后,利用钞关码头的空地,建了一家新式酒楼。 因为全部采用玻璃装潢,和福耀集团的总店交相辉映,成为了钞关一景。 这家酒楼既经营传统菜式,也有新式作物的开发。 有了左梦庚的指点,做出来的新式菜品还是很不错的。 凡是去吃过的人,都对新式作物有了一定的认识,等于是一种变相的宣传。 不过听到左梦庚打算把酒宴安排在那里,傅豫孙有点犹豫。 “参座,那家酒楼不算豪贵,只怕……” 潜台词就是,酒楼不够上档次,会不会丢了左梦庚的面子。 左梦庚听出来了,但完全不当一回事。 “那是咱们自己的酒楼,吃喝都不要钱。去别人家的酒楼,可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听到这话,傅豫孙不禁咧嘴苦笑。 对于这位年轻的领袖,下面的人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为何能俭朴至此? 明明出身不算太差,年少时也是纨绔秉性。为何在从军之后,却如同苦行僧一样呢? 左梦庚的俭朴,已经到了令人侧目的程度。 吃住都和普通士兵一个档次,从不搞特殊化。身边更是不要人服侍,日常都是自己打理。 公务上的助手也都是男的,还得是军人,连个丫鬟都没有。 平常穿的衣服,除了一些场合的官服之外,都是军服。混在一群士兵里,不看军衔,几乎无法辨认。 他这个领袖都如此,下面的人也只好有样学样。全军上下,没有哪一个军官敢搞特殊化。 能喝点小酒,吃点下酒菜,就是很不错的小灶了。还只能偶尔为之,并不敢大张旗鼓。 大家私底下讨论都说,这是一个有大毅力的首领,同样也是一个必定能够成功的领袖。 跟着这样的人,大家都很心安。 左梦庚最不爱好的,就是虚荣。 在他看来,酒宴只是为了说事。要不是中国人习惯在酒桌上谈事,他连这个都不愿意弄。 三日后,钞关码头,新生饭店。 新生饭店,就是酒楼的名字,左梦庚取的。 大众看来,算不得好,很朴实的感觉。 酒楼的菜价也确实很平民,普通百姓也吃的起。 左梦庚取这个名字,寓意为临清乃新生之地,西洋作物在中华大地落地新生之意。 不过这家看起来不够上档次的酒楼,依旧是临清人津津乐道所讨论的对象。 只因这里的服务模式和传统的酒楼完全不同。 这里……是有女服务员的。 当然,前面的大众厅还是男服务员。 大众喜欢称呼店小二,但来了几次之后,也都习惯性地改口为服务员了。 只有到后面包厢饮宴的人,才能得到女服务员的服务。 当然,不是特殊服务。 但总归饮酒作乐的时候,有美女服务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新生饭店里掌柜(经理)到小二(服务员)到厨子(厨师)的装束,全都别出心裁。 这里的人穿的,全都是统一标准的工作服。 出处嘛,不用想,自然是被服厂制作的。 总之,服务的专业化,让新生饭店充满了噱头,也一直吸引着人们来此消费。大半年下来生意始终不错,不但能自负盈亏,还能给庄子上缴利润。 陈芷已经和左梦庚谈过,是不是开设分店了。 谁说古人就不懂连锁店的? “诶,左二,你在沙场上耀武扬威,名动天下,我却在这里案牍劳形,虚耗时光。遥想当年,你我兄弟合璧,打遍临清无敌手。那样的好时候,真是令人怀念啊。” 看着张好古唏嘘长叹的德行,左梦庚满头黑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好古“哇”地一下哭出来,整张脸都垮了。 “兄弟,你找个人来管吧,实在是太累了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多久没去春香楼了?我都快忘了,女人是啥滋味啦!” 左梦庚一口气好悬没上来,指着他半晌,嘴里才蹦出来两字。 “朽木。” 当初答应了张宗桓的,要照顾这个兄弟。因此当福耀集团建成后,左梦庚就让张好古帮着管控,也算是给他安排点事做。 孰料才仅仅一年,这货就受不了了。 被训了,张好古还觉得自己很冤枉。 “这也怪不得我啊!想我本乃大将之才,理应和你双剑合璧,沙场建功。你却非要我管这破厂子,整日里面对着数字、报表,我头都大了。哼哼,如果我在军中,那阿敏必被我斩于马下。” 左梦庚撇嘴,实在不知道跟这个拎不清自己的货说啥了。 张好古还不罢休,追问道:“左二,你和那阿敏大战了多少回合?他们都说那阿敏身高是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有万夫不当之勇。怎么着,也得打三百回合吧?” 左梦庚还未如何,柳一元噗嗤笑喷了。 “你少听外面胡言乱语,打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看见阿敏在哪儿。还是后来下面的人拖了阿敏的尸首过来,我们才知道他长什么的样的。” 张好古大为意外。 “不应该啊。说书的可是讲了,两军交战,必定武将先要阵前交锋,分出胜负,方可掩杀嘛。” 黄宗羲受不了了,斥道:“说书的,哪个会打仗?估计都和你一样,以为摇一摇蒲扇,就能让敌军灰飞烟灭是吧?” 看看黄宗羲的断臂,张好古不敢反驳,不由缩起了头。 柳一元突然道:“我家的人来了。” 众人看去,就看到远处施施然走来一个俊秀儒雅的年轻人,身边跟着个书童。 看那模样,更像是个赶考的书生。 柳一元迎过来,把人拉到大家面前。 “这位就是我家族叔柳佶柳子健。” 大家都知道柳一元有这么一个族叔,不过因为一直游学在外,今日还是首见。 左梦庚不敢怠慢,拱手为礼。 “子健兄学成归来,可喜可贺。” 柳佶还未回应,柳一元不高兴了。 “左中恒,你什么意思?” 在左梦庚看过来的时候,他愤愤地道:“这是我的族叔,你居然以兄弟相称?” 左梦庚明白过来,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我还当什么事呢?你看,我和子健兄年龄相仿,当然应该兄弟相称。你不要生气嘛,从今以后,你管他叫叔,我管他叫哥,咱俩各论各的。” 周围一群人纷纷憋不住笑,脸色古怪。 柳佶也不禁莞尔。 “各论各的?哈哈哈,左参座倒是个妙人。” 唯独柳一元跺脚郁闷。 “原以为你左中恒大权在握,理应威严并重。没想到也是个促狭的,不当人子。” 左梦庚当然是开玩笑,赶紧好好安抚。 “我们要做的事,已经很累喽。如果日常生活中还那么严肃,迟早有一天会崩断了弦滴。开开玩笑嘛,活跃活跃气氛。” 黄宗羲觉得这话不错,立刻上前,对柳佶抱拳。 “黄太冲见过子健兄。” 周游也难得顽皮。 “周思归见过子健兄。” 张好古见状,也打算有样学样。冷不防对上柳一元杀人一般的目光,不禁缩起了脖子。 “为啥就找我麻烦啊?” 眼角突然看到远处走来的人,他一下子挺胸抬头,无所畏惧起来。 “张鉴之见过子健兄。” 就在柳一元要扬起拳头的刹那,他连忙朝远处大喊。 “爹爹,这里!” 第202章 利之所趋 相比起左梦庚,临清的各家大族更急。 见识了反季节蔬菜的威力后,没有一个人能坐得住。 奈何左梦庚出征在外,他们只好苦等。 从左梦庚回来的那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请帖。一直到现在,大家终于坐在了一起。 不过看到路珣的样子,左梦庚着实一惊。 “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年前在地头的时候,路珣还身板硬朗、精神矍铄。可是此时再见,竟然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路珣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陪着路珣来的,是路家三代长孙路浩。 路浩更是红了眼睛,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怨恨冲天。 可听他说了缘由,众人的脸色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当年天启皇帝决定修三大殿,路家是砖石供应商之一。可三大殿刚刚修好不久,天启就驾崩了。 随后崇祯即位,朝政纷仍,一团乱麻。 路家的工钱始终被欠着。 可路家拿不到工钱,下面的工人就没有收入,就要闹。 无奈之下,路家只好自己掏腰包垫钱。 要不是那个时候左梦庚从路家订购了一批砖瓦,路家的砖窑都要破产了。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路珣的儿子、路浩的老爹路旷去了京师,寻驸马都尉巩永固希望代为通禀,让内官监补上欠款。 可正好赶上己巳之变,京师乱糟糟的,巩永固以此为由,一直拖着。 路旷无奈,到处奔走,却不得其门而入。 眼见着不是办法,路旷急了,径自跑到惠安伯张庆臻门口跪求。 当初修三大殿的时候,张庆臻就是统管砖瓦的总负责人。 路旷寻不到内官监要钱,自然找张庆臻。 他根本不知道,内廷所欠的钱款根本就不可能要回来了。 全被内官监和张庆臻等权贵给瓜分了。 他上门要钱,当即惹怒了张庆臻,愣是被惠安伯府的奴仆打的吐血。 路旷悲愤莫名,准备去告御状。 可还没有出发,却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惠安伯张庆臻联合驸马都尉巩永固、侯拱宸、刘永福三家,以为君分忧的名义,将名下所有煤窑、砖窑全都捐给了崇祯。 崇祯正需要钱来抚平己巳之变的创伤呢,立刻下旨嘉许,张庆臻等人反而成为了大好人。 如果路旷此时再去告状,反而成了无君无父、贪财好利的奸商。 路旷惊怒攻心,着实大病了一场,也彻底死心了。 被仆人抬回家来,已经去了半条命,下不得床。 路浩说起此事,恨意滔天,却让左梦庚高兴非常。 临清大族里,原本只有张家、柳家是左梦庚的铁杆盟友,路家、耿家只能算是利益来往。 但是现在这两家明显也对朝廷离心离德了。 当务之急,就是要用更大的利益,将路家、耿家也捆绑到自己的战车上来。 “去年冬天,左庄尝试种植反季节菜,收成不错,效益也很不错。然我左庄一己之力,终究有限。临清百万大城,无数人口翘首以盼而不可得。晚辈一直觉着,共赢才是长久之道。恰好各家同有此心,晚辈就谋划了一番。” 听他痛快答应合作,各家无不振奋。 “家父日常说起,中恒兄豪情高义,世间无双。我等托庇于中恒兄,家族何愁不兴?” 耿章光畅言高论,话里有话。 一边说的时候,一边看向路珣。 耿家是决定了,今后要加入左梦庚的阵营。 耿章光早就言明投效之意,耿如杞养病之后也会出山。 在座的,就剩下路家一个关系不远不近的。 可路家还有的选择吗? 路浩起身拱手,态度诚恳。 “一直以来,路家承中恒兄照拂颇多。大恩大德,铭感五内。从今以后,自当为中恒兄马首是瞻。” 瞿式耜和张继孟在旁观礼,见左梦庚尽收临清大族之心,也不禁震惊。 从今以后,这临清的天真就被左梦庚遮起来了。 路家也表达了忠诚,这让左梦庚颇为满意。诸多计划,也终于可以放手施为。 “那咱们先来说说反季节蔬菜的事儿。” 见他毫不转弯抹角,直奔主题,大家都颇为舒心,仔细聆听。 “反季节蔬菜因为垄断效益,不管卖与何处,都广受欢迎。我们要做,就不能小家子气,只盯着临清这一亩三分地。我的设想是,一到两年之内,要占领整个东昌府。” 他看向张宗桓。 “据说张叔叔在德州有故交?” 张宗桓点点头,笑道:“我那故交,说起来各位也是相熟。程绪程文泽,乃公业公之子。” 他这么一说,众人恍然。 程公业,也就是程绍,曾担任河南巡抚,也是东林党人。 既然有这层关系在,左梦庚的布局就更加方便了。 “张叔叔可邀请程文泽为德州经销商,在当地建立店铺。待咱们这里反季节蔬菜运到德州后,由其代为售卖。这样,德州市场,尽归我有。” 众人一听,均觉这个办法很好。 这个时代商业扩展很受交通的限制,反季节菜更麻烦的是运输。尤其是冬季,运输过程中保管不善,半路就坏掉了。 如果只是在东昌府境内,那还问题不大。到各处都有官道相连,左右不过一、两日时间,还能够保持蔬菜的新鲜。 之所以要拉拢德州程家,也是因为这边和德州本地官员没有什么交情,需要从当地大族入手。 至于东昌府就没有那么麻烦了,黄道周就是知府,完全可以提供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德州并非归东昌府管,而是属于济南府。但是离临清这么近,又是大城,自然值得开拓。 而东昌府内,除了临清、东昌之外,其余州、县的开发价值就不是很大了,暂时不需要列入计划。 酒桌上,众人经过商讨,决定成立临清蔬菜公司。 各家依旧是以土地和资金入股的方式,成为蔬菜公司的股东,参与经营的同时,获取分红。 之前的福耀集团,这些家族只是股东,并不直接参与经营和管理。 那个时候左梦庚对他们还无法完全信任,只是需要借助这些家族的财力、土地罢了。 现在这些人已经踏上了他的战车,自然就要充分发挥他们的能量。 而背后深层次的目的,就是希望将这些农商结合的地主,转变为全新的资产阶级。 左梦庚认为,这种转变不一定需要让地主阶级彻底放弃生产资料,如果完成土地的商业化运作,应该也可以。 这也是他在成立蔬菜公司之后的第二个目的。 “各位前辈,今年夏收,不知各家所获如何?晚辈这里倒是有些心得,希望和各位分享。” 他也不等众人回答,径自道:“自去年秋天播种以来,我左庄采用了全新的育种、垦殖技术。今夏小麦收获时节,每亩足足一石有七,比往年着实高出不少。” “哐当……” 话音未落,柳佶的酒杯就洒了。 “中恒兄,此事当真?” 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但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在酒桌周围制造了真空。 一亩地产量一石七,这些地主们太明白意味着什么了。 第203章 农垦集团 左梦庚为何要提左庄的小麦亩产? 当然是为了打动各大家族。 这些家族的手里,全都掌控着大量的土地。 他早已让左富调查过了,张家、路家、耿家、柳家这四家拥有的土地,足足占了临清的百分之七十五。 而这些家族和普天下的地主一样,采用的都是最原始的方法进行耕作。 效率和产量自然也就不足。 从去年开始,左梦庚在农业上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尝试和改革。 他虽然知道农业生产采用产业化、规模化是提升产量的好办法,但是在这个时代究竟行不行,他也没有把握。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大型机械,大部分的耕种纯靠人力。 去年在左庄进行了尝试,截止到这个夏天收割,总体看来,效果很不错。 在无法实现机械化、工业化农业生产之前,采取集约化的办法,还是对产量提升很有帮助的。 左庄的做法,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农场路线。 四百余名工人经过分配,分布于农场耕作的各个环节,再辅以这个时代最好的农耕技术,才实现了产量的大幅度提升。 当然了,数量充足的耕牛和农具,也是实现这一切的基础。 总之,左庄的例子证明了,让农业走产业化道路,绝对是提升产量的好办法。 “如今天灾频仍,各地时有歉收,导致粮价飞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粮食必然是重中之重。谁掌握了粮食,谁就掌握了天下。而怎样提升粮食产量,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左梦庚开始演讲。 “咱们山东地方不错,虽然偶有灾害,但比起陕西、山西、河南、京畿,实在是好的太多了。最起码咱们这里水源充足,灌溉不缺,加上气候适中,只要用心投入,提升产量并不困难。只要我们拥有了足够的粮食,我们就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做更多的事。” 从合作者变成盟友,最大的变化就是,让左梦庚对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可以更加露骨。 其实这些家族也不是傻子,左庄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福耀集团的收益也摆在那里。特别是这次后营回来后,一下子扩军了那么多人,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如果这些家族里有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恐怕左梦庚已经遭遇危机。 奈何,即使原本和左梦庚最疏远的路家,如今也被弄的离心离德。 谁都会算计。 后营两千多人就能打败五千多鞑子,现在兵力起码上万,岂不是说即使碰到鞑子三万大军也有胜算? 能打败三万鞑子的话,那明军有多少够打的? 这是什么? 这就是一方诸侯了。 这些家族还不知道,左梦庚即将拥有的,并非是万余大军,而是两万多。 第二师还是空壳子呢,等第二师也成军的话,左梦庚就有了和朝廷掰手腕的本钱。 到时候即使朝廷想对付他,打了就是,他有胜利的信心。 当务之急,就是说服各大家族,改变传统的农耕模式,增加粮食产量,挞实争霸的基础。 陈芷站出来,把左庄的耕作模式详细地讲了一遍。 各家听的认真,很快就明白这种模式不与左梦庚合作的话,自己是搞不了的。 左庄的亩产提升是模式和科学相结合的结果,而这两个方面都不是各家自己能搞定的。 最起码的就是,一旦这么做了,必然会有大量佃户失业。 不把这些佃户安排好了,人家是要造反的。 可各家的产业全都是传统模式的,人员已经饱和了,根本无处安置。 只有左梦庚这里,利用类似于福耀集团这样的大型工厂,才能吸收多余的脱农人口。 要不要和左梦庚合作呢? 张宗桓对左庄最为了解,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中恒,你们左庄亩产增加,主要是灌溉到位。你们庄子上的农田挨着河流,取水方便。但我们很多土地远离河流,取水不易。即使采用你们左庄的模式,恐怕也难以提升产量啊。” 临清虽然是卫河和会通河交汇之处,但农业用水却十分尴尬。 守着两条大河,却无法取水。 因为这两条河是漕运之用,取水灌溉必须要得到朝廷的同意,否则的话和谋反同罪。 左庄守着一条小河,灌溉自家的千多亩地还成。但各大家族数十万亩田地,灌溉的用水量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解决这个问题,左梦庚的设想就是空谈。 左梦庚有办法吗? 还真有。 “我临清农业用水,除地下水外,全赖运河。可运河事关漕运,朝廷不允,我等为之奈何?不过运河漕运,全赖天时,却有我等可趁之机。” 左梦庚的想法是什么呢? 抓住运河漕运的淡季,引运河水积蓄起来,待来年春夏农耕时使用。 “会通河以东陶屯村附近有块荒地,可以用来修建蓄水湖泊。冬季京畿冰封,漕运断绝,我等于此时放水入池,累月积蓄,再辅以地下之水,足够灌溉之用。” 左梦庚观察过,虽然是小冰河时期,但气温并非是恒定的冷。 比如崇祯元年的冬天,运河在临清段就结冰了。 而在崇祯二年,临清段就没有结冰,这也是导致冬小麦长势良好的一个原因。 但京畿附近依旧结冰,而且是每年都结冰,这也就让冬季成为了漕运淡季。 左梦庚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引运河水到蓄水池里,供应夏季灌溉用水。 运河的水被引出来,很快就会补充好。 因为运河是人工河,途径很多流域。长江、淮河、黄河等诸多河流,都会往运河里注水。 有源源不断的水源,就不怕运河水位下降,影响漕运。 关键节点,就在于挖掘蓄水池以及配套沟渠的工程量不小,各大家族一起出钱出力,都难以做到。 不光是钱粮,连人力都不够。 然而在左梦庚这里,这些都不是问题。 “各位应该知晓,不久前我军回师时,曾击溃了祸乱东昌府的白莲乱贼,光是俘虏就有万余。日前这些俘虏的甄别工作已经结束,罪大恶极者已被处理。剩余的俘虏,当然也要为他们的罪行救赎。” 左梦庚的眼神幽幽看着众人。 “有这万余劳力,修建水库、沟渠,不知可否?” 众人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算计好了,可仔细想想,如果这么做的话,还真的可行。 用俘虏干活,不用劳民伤财,钱粮也能节省不少。 这些俘虏也算人? 别说干活累死,只要不饿死就算是仁慈的了。 左梦庚当然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俘虏的劳动强度其实并不高。 现在才六月,距离冬日蓄水还有很长时间。这些俘虏慢慢干,也足以完工了。 左梦庚的目的,是让这些俘虏通过劳动的方式完成初步改造,然后才好充实到军中。 都把人累死了,第二师去哪里补充兵源? 不过最难的灌溉工程问题顺利解决,让各家再无任何忧虑。 当天,各家就在新生饭店里,签署了合作协议。 左庄与各家联合控股,成立了临清农垦集团,全面负责粮食耕种。各家以土地入股,分别占有一定的股份,享受红利分成。 同时各家分别派人进入集团,担任领导职务,负责集团的日常。 农垦集团总经理,左梦庚研究之后,让陈芷兼任。 这位是他手底下对于农业最为了解的管理人员,而且将左庄管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实在无人可用,只好由他能者多劳。 陈芷却不觉得自己成牲口了,反而可以尽展所长,十分的开心,立刻为了农垦集团奔波起来。 第一步,就是各家要将土地都收回来,然后在勘察过后,选择合适的地块进行重组。 各家土地是不少,但也不是都相连的。而且有些地方的土地也不合适,必须汰除。 这一步工作的难点在于各家的佃户。 因为他们等于是失去了耕种的机会,必须要安排好,否则会出大乱子。 除此之外,各家的土地之间,也会有一些小地主、自耕农的农田。同样需要说服这些人,加入到农垦集团来,使得耕地相连。 左梦庚把一应工作教给了陈芷、路浩、柳佶三人去做。 他也没有交待什么必须公平处事之类的。 事实上在资本扩张的过程中,绝对不会温情脉脉。 如果那些小地主、自耕农真的冥顽不灵,死守着土地不放,这边还是会动用一些手段迫其就范的。 第204章 冰火两重天 “少爷,老爷传话,您和徐家小姐的婚事,府里要开始筹备了。” 左严找到庄子上来,带来了左良玉的吩咐。 上次左梦庚京师之行后,徐光启特意请了左良玉上门作客,谈论了左梦庚和徐若琳的婚事。 能和名满天下的徐光启结亲,左良玉当然是求之不得,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后来左梦庚也好、左良玉也罢,都出征在外,忙于战事,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诸事平定,左家父子联袂高升。 一个到了武将的巅峰,贵为总兵;一个名动天下,阵斩奴酋。 徐光启欢喜之下,又催促了一遍。 不催不行啊,徐若琳都十八岁了。在这个时代,妥妥的大姑娘了。 别人家的闺女,孩子都会跑了。 也就是徐氏这样的基督徒家庭,对此比较宽容。 可饶是如此,徐光启也不得不顾虑世人的目光。 左良玉更是巴不得婚事敲定。 奈何他如今是永平副将,跟随在侯恂身边,忙于整顿军伍,分身乏术,因此只好传书家中,让府内准备起来。 “哈哈哈,中恒,恭喜啊!” “参座的婚事敲定,可谓人心定矣。” 其他人都是单纯的恭喜,茅元仪却有不同见解,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作为团体领袖,左梦庚的身上就不存在纯粹的私事。 跟随他的人不但要看眼前,还要看将来。 左梦庚孑然一身,在这个医疗卫生严重不足的纷扰乱世,人的生命实在是有太多的意外了。 左梦庚能够稳定下来,并且顺利延续香火,众人也就有了团结的目标,不至于人心散乱。 左梦庚自己虽然在政治上没有什么经验,但看到这些人真心欢悦的样子,也知道自身背负了许多。 想想自己才十六岁,居然就要开始操劳婚事了,左梦庚不禁好笑。 后世这个年龄,初中都还没有毕业吧? “那就劳烦严叔跑一趟京师吧。” 身为左府大管家,左梦庚的婚事自然由左严办理。 左严问道:“少爷,不知媒人如何安排?” 一般百姓家里成婚,媒人找媒婆就行。到了官宦之家,一般的媒婆根本凑不到跟前。 再说了,临清这里的媒婆去了礼部侍郎府,还不得吓晕过去。 这种事黄道周比较熟,问道:“中恒在京师有相熟的官场前辈吗?” 左梦庚高兴起来。 “恩师念台公恭为顺天府尹。” 黄道周便道:“那就让贵府管家持庚帖去京师,请念台公帮忙操持便可。” 左、徐两家私底下已经说好了的,因此婚礼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上门交换庚帖,也不过是应有程序罢了。 徐光启为礼部侍郎,刘宗周为顺天府尹,正好门当户对。 左梦庚对古代婚礼的流程也不是很熟,从善如流,便让左严去办了。 左严精明,回去和黄氏商议了一番,便让府里开始准备聘书聘礼,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左梦庚步步高升,依旧勤俭。 左良玉却不同,那真的是升官发财两不误。连带着左府的日子也富裕了不少,聘礼准备的异常豪奢丰富。 左严带了庚帖赶到京师,拜访了刘宗周。 听闻是弟子的婚事,刘宗周欣然答允,立刻操持了起来。 请了京师里最好的媒婆,拜访了徐府,顺利交换了庚帖。 左严不敢耽搁,一路奔波,回到临清,将庚帖压在灶君神像前的净茶杯底,以测神意。 如三日内家中无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异常”情况,则请算命者“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 这些都没有,那就开始进入定亲阶段。 这次左严北上提亲,还商定了左梦庚和徐若琳的婚期。 短时间内是无法举行了,因为左梦庚又要出征了。 这段时间白莲教闹的太凶,整个山东大半沦陷,各地官府除了城池,根本就顾不上农村了。 尤其是登莱那边,总兵张可大被白莲教搞的焦头烂额,根本不敢出城。 一旦登州有失,可是会影响到辽东大局的。 张可大的求援书信接连往京师送了十封,崇祯怒火攻心,但也只能尽力而为。 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了登莱巡抚。 不恢复不行啊。 如今的登莱不归山东管,最高长官就是总兵张可大。 可问题是张可大一介武将,管管登州城还行,剩下的登州各县都不理会他,更不要说旁边的莱州了。 没有统一事权,也是张可大无力剿匪的一个重要原因。 目前放眼朝廷,唯一能够动用的兵力,也就只有左梦庚的东昌协了。 在左严前往京师定亲时,黄道周也启程去了东昌府赴任。 左梦庚派了第二团随行。 一方面是保护黄道周的安全,另外也是给第一师在东昌府寻找合适的驻地。 可不管怎么说,他出征平定白莲教作乱一事,肯定就在月余之内,婚礼不得不靠后。 六月的山东,骄阳似火,左梦庚的事业也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六月的辽东却一片阴云,人心动荡。 大胜的喜悦早已散去,大败的惊恐笼罩沈阳,也让黄台吉几欲吐血。 “五千大军,说没就没了?阿敏到底是怎么领军的?” 议事堂里,黄台吉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没法不生气,实在是阿敏全军覆没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了。 原本他冒险一击,绕路叩关,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完全没有想到收获会那么丰厚。不但抢夺了数量众多的人口和物资,还弄死了最难缠的对手袁崇焕。 因为这一次行动,不但女真内部,就连东蒙古各部也对他心悦诚服,彻底成为了女真的盟友。 黄台吉早就想好了,要趁着这次大胜的余威,彻底巩固自己的汗位。要像中原的皇帝那样,一言九鼎,高高在上。 阿敏、莽古尔泰这些桀骜不驯之辈,都是他要清理的对象。 结果汤古岱却带着二十来个残兵狼狈跑回沈阳,带来了阿敏大败、全军覆没的消息。 虽然想要弄死阿敏是既定策略,但以罪论处和阿敏战死沙场,完全是两回事。 哪怕阿敏的指挥确实有问题,罪无可赦,但阿敏这么一死,把黄台吉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他早想好的是,等阿敏回来后,以罪名惩处阿敏。这样一来,无人可以置喙不说,还能彰显他大汗的权威。 毕竟连四大贝勒他都可以任意惩处,谁还敢不敬服他的威权? 阿敏这一全军覆没,不但让黄台吉的计划落空了,还带来了十分严重的后果。 要知道那五千大军里,可不只有女真人,还有数量众多的汉人和蒙古人。 自从汤古岱逃回来后,黄台吉明显感觉到,沈阳城里的气氛不一样了。 汉人将领们似乎有了别样的心思, 鲍承先、高鸿中、曹振彦的家人更是哭告门前,祈求黄台吉为他们的家人报仇。 如果说汉人的波动还能控制,那么蒙古人的怒火就令黄台吉头疼了。 蒙古王公们特意派遣了人过来问罪,希望黄台吉能够给出交待。 足足一千多人的损失,对东蒙古各部而言,也是不太能够承受的。 看着跪在眼前的汤古岱,怒火攻心的黄台吉几欲将他看成阿敏,真想一刀剁了。 汤古岱就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否则的话,还不如战死在清水关下得了。 他还觉着自己忠心,亡命逃回来,只是为了禀告实情。 “大汗,这伙明军不一样。” 多尔衮难得出言讽刺。 “明人有何不一样?咱们入关,那些明人将领又不是没会过,全都是土鸡瓦狗罢了。” 阿敏战死,多尔衮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黄台吉要对付阿敏的心思,多尔衮心知肚明,也是持支持态度的。 别看多尔衮兄弟对黄台吉始终保持警惕,但要说最欲处之而后快的,一定是阿敏和莽古尔泰。 黄台吉虽然也对多尔衮兄弟虎视眈眈,但阿敏和莽古尔泰就是纯粹的恶狼,已经开始磨牙了。 现实的生存压力面前,多尔衮不得不依附黄台吉,力求解决了阿敏和莽古尔泰,先自保再说。 现在阿敏没等黄台吉收拾,战死沙场不算,还坑害了数千蒙古、汉人军队,又给黄台吉制造了大麻烦,多尔衮更加高兴了。 他现在就想要看看,黄台吉怎么面对这些麻烦。 第205章 孙初阳 面对黄台吉、代善等人,汤古岱抬不起头来。 但面对还未成势的多尔衮,汤古岱却丝毫不怵。 “多尔衮,你可以怀疑我,但是你不能怀疑大金的勇士。如果这伙明军没有特别之处,我大金勇士焉能全军覆没?” 他不怵多尔衮,同样的,多尔衮也对这个失势的哥哥没有丝毫畏惧。 “呵,我大金勇士自然天下无双。不过统兵之人嘛……” 言外之意,就是将阿敏、汤古岱等人全都兜进去了。当然了,这里面还包括了图尔格、察喀喇等人。 黄台吉眉头紧锁,感受到了多尔衮的恶意。 但是现在时机不对,他也只能忍着。 黄台吉很清楚,在阿敏死后,最大的对手是莽古尔泰。 不解决了莽古尔泰就对多尔衮下手的话,说不得要把多尔衮兄弟逼到莽古尔泰那一边去。 一旦他们合流,那后金可就分裂了。 而且自从他登基汗位以来,多尔衮始终恭顺。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就对多尔衮出手,代善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他决定先安慰代善。 “大哥,节哀顺变。” 代善儿子硕托也死在了清水关之下,白发人送黑发人,代善始终没有从哀切中缓过来。 不过当初既然放弃了汗位,转而选择支持黄台吉,代善的心境可想而知。 他勉强稳住,问道:“汤古岱,那伙明军何处不一样?” 汤古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黄台吉问也不问,就将他治罪。既然能开口,怎么也能脱掉一些干系。 “大汗,大贝勒,这伙明军虽然人数不多,然则火器犀利。他们的火铳,咱们的白甲兵百步外都防不住……” “你说什么?” “此言当真?” 后金众人全都大惊失色,黄台吉更是霍地站起,目光危险起来。 本能地,他觉得汤古岱在撒谎。 白甲兵那是什么装备? 内穿锁子甲,外披铁甲,中间还要夹一层棉甲。以往和明军作战时,即使二十步内,明军的火铳都无能为力。 用后金自己不偷工减料的火铳试验,结果也是如此。 结果现在汤古岱说有火铳可以在百步外就击穿白甲兵的防御,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后金最核心、最强大的武装力量等于是失去了作用。 见众人不信,汤古岱连忙拿出证据。 “臣突围时,身边就跟着白甲兵,没跑太远就被明军火铳打死。臣知道事关重大,把人拖回来了,就在外面。” 黄台吉立刻喝道:“带进来。” 六月的天气非常眼热,汤古岱即使亡命飞奔,回到沈阳的时候也是十多天后了,因此那具白甲兵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然而此时后金高层顾不上尸体腐烂的恶臭,纷纷上前,查看伤势。 效果是很明显的。 穿透三层护甲的创口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弄的一众高层心惊肉跳。 “真……真的防不住?” 岳托喃喃自语,遍体生寒,不禁为今后的战事担忧。 倘若明军都装备了这样的火铳,那还有的打吗? 对于弟弟硕托的死,他反而并不怎么伤心。 兄弟俩的关系不怎么好,岳托是黄台吉一派死忠,而硕托则跟多尔衮关系亲近。 豪格突然想到什么,亲自动手解开甲胄,在尸体上寻到伤口,用匕首挖掘起来。 不大一会儿,一颗铅弹到了他的手中。 豪格看了又看,惊疑不定。 “父汗,这铅弹似乎和击伤我的差不多。” 当初豪格以为自己是意外受伤,但到底是沙场宿将,回去之后越想越是不对。尤其是底下的人也议论纷纷,都说那晚的明军火铳打的真远,他就上了心。 他的护甲当然是最好的,基本上和白甲兵差不多。 此时听到汤古岱的话,两边立刻对照上了。 黄台吉没有说话,目光专注在早已变型的铅弹上。 他的心里在想,既然明军有这么厉害的火铳,那今后的仗该怎么打? 宁完我本来躲在一边,此时见状,忍不住开了口。 “不知这伙明军的将领是谁?” 一群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忽略了关键问题。 他们在京畿之地连番征战数月,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可怕的火铳。唯独豪格和阿敏遇到了,结果一伤一死。 其余的明军,表现都在意料之中。 因此可以推断,这伙明军比较另类。 但领军将领,无人得知。 豪格又想到什么,问道:“汤古岱,可知明军番号?” 那晚他就没有看到明军番号,结果回来后还被黄台吉训斥了。 但不管怎么说,那晚他没有和这伙明军近战过,又是深夜,看不见番号也说得过去。 这次汤古岱可是和明军肉搏战过的,总不能还看不清吧? 汤古岱却脸色发苦,又不得不坦白。 “这伙明军旗号很少,只有一面纯色红旗,上面什么标示也没有,实在不知何方神圣。” 黄台吉脸色更加精彩了,但也有了主意。 “去查。杀了阿敏和那么多大金勇士,明人不可能不大肆宣传,一定能知道此人是谁。” 自有下面的人领命而去。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黄台吉已经想通了该如何善后。 “从正白旗拨出金十斤、银万两、粮一万斤、各种马匹百余之数,送到喀喇沁去,以示慰劳。” 喀喇沁蒙古各部损失重大,如果不给补偿的话,说不得离心离德。 通过这次绕路叩关,黄台吉抓住了明朝的脉门,知道这条线路无比重要。为此拉拢住蒙古各部,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除了蒙古人,汉人也得安抚。 黄台吉也很果决。 “抬鲍承先、高鸿中、曹振彦家人入旗,让他们的孩子军前效力。” 后世一直认为,满洲八旗就全是女真人,事实上并非如此。 从努尔哈赤建立八旗制度起,八旗里面就有蒙古人和汉人。 如今虽然还没有蒙古八旗和汉八旗,但黄台吉笼络人心的手段也是非比寻常。 直接将鲍承先、高鸿中、曹振彦的家人抬入到了八旗当中,享有和女真人同等地位。说不得,给了辽东汉人更多的念想,今后只怕更加拼死效力。 多尔衮在一旁看着黄台吉果决如此,不禁暗生警惕,愈发显得恭顺了。 ……………………………… 左梦庚并不知道自己被后金盯上了。 即使知道,他也不在乎。 这是迟早的事儿,早一天、晚一天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反正他在山东,数年内都不会直面后金。 他除了忙于整训军队,就是忙着自己的婚事。 左、徐两家彼此有意,提亲过程没有任何意外。互换庚帖也只不过是尊重习俗,走个流程罢了。 议亲也没有什么变故,两家都不缺钱。 左府这边准备了六洋红,戒指、耳环各一套。同时附带聘礼,足足装了三十余辆大车,由左严押着送到京师。 十日后,徐府的回礼也到了,阵势同样不凡。 押运之人,是个年约五旬的文士。可一报名号,众人皆惊。 “本官新任登莱巡抚孙初阳。” 孙元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左梦庚的面前,还是作为徐府回礼的信使。 这个礼客的级别有点高,吓的左梦庚差点蹦起来。 “竟是火东公当面。” 左梦庚持晚辈礼,不敢怠慢,同时赶紧让人去请瞿式耜和张继孟。 无论如何,孙元化都是大员,本地官员不露面不合礼仪。 孙元化却不严肃,径自上来,把住了左梦庚的胳膊。 “恩师将你一顿好夸,说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我便好奇,主动邀了这个差事。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阵斩五千东虏的?” 既然是自己人,左梦庚也轻松下来。 “火东公稍安勿躁……” 孙元化不耐烦。 “你乃恩师孙婿,咱们自家人何必见外?称我叔父便可。” 左梦庚从善如流。 “叔父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先好好歇了,小侄自当尽言。” 孙元化这才想起来,左梦庚还得收了徐府的回礼呢。 他的笑容却很古怪,拉着左梦庚走到一辆密实的马车面前,意有所指地道:“中恒啊,这次徐府准备了丰厚的回礼。不过要说何礼最为贵重,莫过于此。你猜猜,这里是什么礼物啊?” 左梦庚晕乎乎的。 这聘礼和回礼不是早有定数嘛,怎么还玩上哑谜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猜的时候,眼前马车的帘子被从里面掀开,闪出一张艳比骄阳、媚压群芳的如画眉眼来。 宜嗔宜喜,恍若荷满六月西湖,尽收江南之美。 左梦庚登即傻眼。 “你……你怎么来啦?” 第206章 自由女性的先锋 任凭左梦庚脑洞大开,也绝没有想到徐若琳居然会来临清。 姐姐,咱俩定亲了啊! 你不等成婚就跑过来,胆子也太大了。 可不等徐若琳说什么,旁边突然闪出一双水兵月般的大眼睛。 “左家哥哥,还不快谢谢我?” 看到趴在徐若琳肩头的王思仪,左梦庚有点懵。 “世妹,你也来了?” 徐若琳这才回过神来。 “还不是这丫头,吵着闹着要来,实在拗不过她。” 王思仪满脸嫌弃。 “好你个徐姐姐,明明是自己想情郎。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哎呀,死丫头,不许胡说!” 徐若琳不依,转身去找王思仪麻烦。 王思仪虽然力大无穷,可也不敢动手,就怕伤着了娇滴滴的徐若琳,所以干脆纵身一跃,跳到了地上。 “唉呀妈呀,可算是跑出来了。” 左梦庚乍见未婚妻,喜不自胜,小心地护着徐若琳下了马车,依旧问道:“怎么想着来的?” 徐若琳幽幽地看着他,眼底尽是埋怨。 “你去打仗,也不和我说。雅雅他们也是,尽帮着你瞒我。我还是看了邸报,才知道你和东虏打仗去了。” 左梦庚连连告罪。 “当时征战匆忙,实在来不及告知于你,并非我刻意隐瞒。” 徐若琳冰雪聪明,岂会相信? 但她聪明就聪明在,并不会去揭破。 “你在这边闹出好大事体,我却在京师百无聊赖,这明明不公平嘛。好在雅雅看出来了,与我说,想要做些什么,尽可随心如意好了。” 左梦庚明白了。 原来两人书信往来,左梦庚说了些这边的情况,牵动了徐若琳的心。 一想到自己在京师无所事事,左梦庚这边又是制作了天文望远镜、发现了新星星,又是将《几何原本》应用于教学、教出了许多学生,又是发现了新的气体。 种种学术明明自己可以参与,可偏偏困在京师望眼欲穿,徐若琳的心里便不平衡了。 徐光启看出了这一点,心疼孙女,加上足够开明,所以让徐若琳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左梦庚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你这样跑来,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徐若琳没有回答,反倒是孙元化哈哈笑道:“如果按照礼教,这丫头根本不守妇道。可若是主的指引,朱丽叶遵从自己的心意,便能得见光明。” 左梦庚这才想起来,徐若琳除了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妇女之外,还是基督徒。 有了这层身份,尽管世俗偏见免不了,但也足以应付。 放下担心,左梦庚心怀大畅,忍不住道:“主说的对。” 众人不禁莞尔。 徐若琳更是娇嗔。 “你呀你呀,对主实在没有半点敬畏。对你有利了,便又觉着主好了。” 左梦庚的脸皮根本不在乎这个。 “咱们中国人求神拜佛,那不都可实惠来嘛。” 见他们只是闲话,王思仪受不了了。 “左家哥哥,快带我去打枪。” 左梦庚满头黑线,终于知道这丫头为何跟着来临清了。 作为一名武装萝莉,见识了新军厉害的枪炮,王思仪那是念念不忘。 至于她一个女孩子,翘家远行,会不会被指指点点? 对不起,她是女真人,无所谓。 这么一想,左梦庚的脸色不禁精彩起来。 身边的这两个女子,一个是基督徒,一个是女真人,竟然全不是传统女性。 不是更好,拥有自己的灵魂、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这样独立自强的女性更有光芒。 说话间,瞿式耜、张继孟、张宗桓等本地官绅全都到了,与孙元化纷纷见礼,又是一番热闹。 孙元化和瞿式耜还是教友,早已相识。如今重逢,相谈甚欢。 左梦庚延请,将众人接进了左庄。 看到此处繁华,孙元化和徐若琳惊叹不已。 “从京师而来,首见此等繁盛之地。倘若天下处处如此,何愁家国不兴?” 孙元化感怀而论,并没有注意到随行诸人的神色讥讽。 到了议事场所,左羡梅闻讯赶来,见到徐若琳又是一番欢喜。 双姝手拉着手,带着王思仪,去了后堂,自有说不完的话。 前厅这里,自有正事要说。 “本官蒙陛下简拔,重抚登莱,着实紧急。总戎张可大接连十数封求援信送到京师,朝野难安。据闻登莱各地,仅区区几县尚在朝廷手中。其余乡野,俱为白莲妖魔涂炭。本官知晓,欲平妖匪,须有精兵。遍观山东,也只有中恒可堪一用。听闻你部与东虏战时颇有损失,如今可整补完否?” 左梦庚只是道:“军情如火,耽搁不得。小侄便随叔父出兵既是。” 张继孟有些踌躇,问道:“左参座,你打算先解登莱之围?如今山东处处皆乱,尤以省城一夕三惊。倘若有失,只怕不好交待。” 不管怎么说,东昌协都归山东巡抚管。如果坐视省城危急,一旦出事,他们这些官员只怕都要被问罪。 左梦庚却道:“省城那边尚有宋总戎和刘泽清副将兵马,剿贼或许力有未逮,守城却是有余。一时片刻,不会有碍。倒是登莱不能有失,否则孙阁老大局坏矣。” 孙元化能当上登莱巡抚,除了自己功绩卓著,还有就是各位大佬的推荐。 孙承宗保举他,周延儒也推荐他,连温体仁都毫无异议。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孙元化的身份。 他并非东林党,因此温体仁对他敌意不深。 严格算起来,孙元化应该算是后世归纳的西学党。 这股势力以徐光启为首,主张学习西方的学识,用以滋养中华。尤其是枪炮之术,更有强军之用。 在官员里,这批人数目不少。 就连东林党内,也有瞿式耜这样的成员可以算是西学党。 事实上,明末的这些所谓东林党、阉党、西学党,本身就不是后世认知的那种政党,根本没有那种严密的组织性。 其中乱糟糟的剪不断、理还乱,许多时候根本没法判定一个人的阵营属性。 周延儒背后的复社,也和西学党关系匪浅,自然不会在此事上阻拦。 孙承宗保举孙元化的原因更加简单,和袁崇焕如出一辙。 不过是想要将辽东、登莱事权归于一身,便于整体谋划。 孙元化作为自己人,肯定会对孙承宗言听计从,而不会像别的官员那样出妖蛾子。 于是孙元化这个新任登莱巡抚就新鲜出炉了。 只是孙元化上任伊始就遭遇大难题。 登莱境内闹白莲匪乱,一直没有平定不说,弄的他这个登莱巡抚都无法去上任。 因为路上不太平,弄不好半路上就会被白莲教匪杀了。 和他一样,党还醇如今也困在临清,望蒙阴兴叹。 这也是孙元化主动求做徐府礼客,亲自赶来临清的原因。 “朝廷实在无兵可派,晋地、京畿、辽东千疮百孔,尚不知何日才能平复。倘若漕运有碍,朝廷也只好舍弃他处而先顾山东了。” 孙元化说的明白,朝廷一是没有多余的兵力了,二来是运河暂时无忧,所以才放任山东乱局于不顾。 否则的话,那就只好先不管其他地方,集中全力先平了山东之乱再说。 而运河能够保持畅通的原因,就在于左梦庚之前一战扫光了东昌府的白莲教贼。 至于兖州府那边,左梦庚早就得到了情报。 造反的人毫不意外,就是那位北地苍龙郭云彪。 不过郭云彪如今和李青山打的难解难分,双方都暂时无力战胜对方,因此也没法完全控制运河,反而让运河保持了畅通。 既然如此,左梦庚决定听从孙元化的请求,先出兵平定登莱的乱子。 对于这场白莲教乱,左梦庚并不打算太快地全部平定。 他知道未来几年大明的形势并不会太好。 如果太快地平乱,会导致第一师和第二师无所事事。届时朝廷调令下来,会很为难。 养寇自重嘛,左梦庚也不是不会玩这种把戏。 匪慢慢剿着,视机而定好了。 第207章 孙初阳掉进了匪窝【求月票】 商定了出兵事宜,东昌协还需要准备时间,孙元化暂时在左庄住了下来。 身为一名工科男,孙元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尤其是对这里的繁荣景象,更是心旷神怡,便开始到处溜溜达达观赏起来。 左梦庚暂时顾不上他。 徐若琳的到来,打乱了许多事情,必须要好好安排。 最起码要先带徐若琳回家,禀告给黄氏。 总不能准儿媳来了,不去拜见婆婆吧。 对于徐若琳的到来,最高兴的就是左羡梅了。 她现在虽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娇娇怯怯的深闺少女了,但身在左庄这样的地方,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玩伴。 “哎哟,这怎么就跑来了?婚事……不办了?” 看到徐若琳出现在眼前,黄氏人是懵的。 能不懵吗? 本来给左梦庚操办婚事,满心欢喜等着日子一到,新娘子入门,然后传宗接代,心愿也就了结了。 好家伙,婚礼还没有开始筹备呢,新娘子自己跑过来了。 年轻人也太野了吧? 徐若琳脸红红哒,事到临头也不好意思了。 大姐,你那新时代女性的派头呢? 还得是左梦庚出面。 “母亲,若琳过来,是帮我忙的。庄子那边如今缺少人才,许多事都耽搁了。若琳满腹才华,有她帮我,儿子才能放心出征。” 黄氏晕晕乎乎的。 “妇道人家,不该在家相夫教子吗?” 左梦庚一指左羡梅。 “您那宝贝女儿都不躲在家里了,也忙着好大一堆事儿呢。” 黄氏不禁嗔怪起来。 “都是你撺掇的,好好的男主外、女主内,如今成何体统?” 左梦庚霸气十足。 “体统?孩儿说了算的才叫体统。” 恍惚间,黄氏赫然发现,这个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竟然陌生的紧。 尤其是那股子舍我其谁的捭阖之气,更是令人心折。 以往左梦庚回家,都是寻常。 可如今再回来,即使到了正堂,身边都跟着两个侍卫。府内、府外竟全都被控制起来,家里的人都要靠后站。 不知为何,黄氏竟有一种感觉。 这不是儿子归家,而是皇帝出巡。 “罢了罢了,你大了,翅膀也硬了。你爹远在外地,我也管不得你。须知仕途险恶,沙场凶险,多加小心,知道吗?” 可怜天下慈母心,左梦庚摆出笑脸,奉承话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又哄得黄氏开心了。 徐若琳也会来事,又是奉茶,又是捶背,加上人本就娇媚明艳,刻意讨好之下,竟让黄氏提前享受了一把天伦之乐。 “若琳住处可安排好了?” 左梦庚自然不会怠慢此事。 “安排好了,府上、庄子上都有住处。” 黄氏拉着徐若琳的手,越看越是稀罕。 第一次见的时候,人家是礼部侍郎的女儿,黄氏自卑,只能供着。 如今亲都已经定了,虽然没有正式完婚,但也是左家的儿媳了。黄氏婆婆看儿媳,越发开心。 “他那个破庄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你既然能帮他,那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时不时的,可要回来。我一个老婆子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左羡梅在一旁撇嘴。 “娘,您才三十余,算什么老婆子?如果待在家里气闷,尽可出门散心嘛。你也来庄子好啦,那边可热闹呢。” 黄氏唬着脸。 “娘可不像你没脸没皮。你看看,谁家黄花大闺女到处瞎跑的?” 左羡梅吐舌头。 “哟哟哟,你这话呀,可是连我带嫂嫂一起骂了。” 一屋子欢笑开来,倒比起往日的左府多了几分人气。 左梦庚也道:“母亲,常言道,经常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孩儿倒也希望您出门发散发散,心情也能好些。” 儿子、儿媳、女儿都如此规劝,黄氏也不免心动了。 虽然是要做婆婆的人了,可说到底,黄氏不过才三十出头。 放在后世,这个年龄的女人,还是职场精英呢。 “那成,听你们的,我也经常走走。” 左庄那边,孙元化却是越走越是心惊。 恍惚将,让他怀疑,自己所在之地,究竟还是不是大明? 为何那些女子穿着军服? 难道左梦庚在军中私藏娼妓? 想不到老师的这个孙婿,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孙元化如是想着,大步流星上前,拦住了那几个穿着军装的妇人。 “尔等何人,竟沐猴而冠,成何体统?” 哗啦啦,话音未落,就见几个妇人分别散开,几乎眨眼之间,几柄刀刃就逼住了孙元化。 孙元化身旁的家仆,那也是跟着他在辽东打过仗的,愣是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刀逼住了脖子。 孙元化既然打过仗,自然是有眼力的。 一看这几个妇人的动作,就知道武艺了得。拿来和辽东那些士卒一比…… 算了,不想丢人。 唯有一个妇人没动,而是看过来。 “你是谁?” 虽利刃加身,然孙元化怡然无惧。 “哼,本官登莱巡抚孙元化。” 那女人眼神一亮,忙让属下撤了兵器。 “啊,你便是孙中丞。先前听黄太冲告知过了,原来是误会。” 脱离了控制,孙元化不禁有些后怕。但好奇心却不减,依旧追问道:“你等妇人,缘何穿着军服?牝鸡司晨,成何体统?” 一个妇人不乐意了,气汹汹地道:“即便你是登莱巡抚,也请尊重些。我等乃临清协后勤部所属,这位更是后勤部副部长,王秀芹上校。便是参座当面,也得客气呢。” 孙元化更惊,没想到那为首的女子竟然还是军官。 虽然什么部长、上校之类的似懂非懂,但既然被众星拱月,显然地位不凡。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左梦庚借着军营做掩护,金屋藏娇。 可是再一看那王秀芹的相貌,却也普普通通。除了英气逼人,别说国色天香了,连花容月貌都算不上。 这样的女人,似乎不值得冒大不韪吧? 正疑虑间,旁边传来张继孟的声音。 “孙中丞,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孙元化转头看去,见张继孟、瞿式耜等一大群人徐徐走来。 那女子见到这许多人,竟也不怵。落落大方地举手至眉,朗声道:“军长好。” 张继孟同样举手还礼。 “王部长好。” 孙元化都看傻眼了,不明白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你们……” 瞿式耜上前,把住他的臂膀,哈哈笑道:“孙初阳,欢迎进入贼窝。” 孙元化彻底呆住,看着这一大群人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禁浑身冰凉。 “你们……” 茅元仪从另一边抓住了他的手。 “正好我等要探讨大道,你是大家,正应该听听你的高见。” 孙元化彻底懵了。 这又是贼窝、又是大道的,这群人想要干什么? 晕晕乎乎中,随着众人来到了庄外的一处凉亭。 这凉亭是春天时修建的,平时作为庄户们纳凉、休憩、玩乐的地方。 一边是绵延无际的田地,一边是绿荫涛涛的树林,沐浴着清爽的林风,观赏着田野的生机勃勃,当真心旷神怡。 众人步入厅中,自寻位置坐了。 这里又早已布置好了茶水、果脯,四周还散落了许多军士,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孙元化本能地察觉到,这个是文会似乎不简单。 正疑虑间,脚步声纷沓而至。 他再看去,竟是左梦庚也到了。 不但左梦庚来了,他还带来了徐若琳、左羡梅。除此之外,临清各大家都有人随同前来。 一时间,群贤毕至,盛况空前。 孙元化注意到,当左梦庚到来时,竟然所有人都起身相迎,包括瞿式耜和张继孟。 按理说这两人,一为临清知州,一为临清兵备道,都是左梦庚的顶头上司才对。 可看情形,似乎左梦庚才是上司。 偏偏其他人全都理所当然,左梦庚更是昂扬顾盼,坦然受之。 这个地方有大古怪! 孙元化如是想着,倒要好好看看,这群人搞什么鬼! 第208章 复古【T-ara回归啦!!!】 “各位,在下最近偶有所得,新著一篇。不足之处,还请指点斧正。” 当所有人都到齐后,一个独臂年轻人站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给大家发文稿,连孙元化都得到了一份。 “这位是……” 见年轻人虽然身残,但是神情刚毅,气度俨然,孙元化心生好感。 左梦庚代为引荐。 “这位是黄宗羲黄太冲,黄白安公之子。” 听到居然是黄尊素之后,孙元化肃然起敬。 “太冲之臂……” 他不忍提,黄宗羲却无所谓。 “呵呵,清水关一战时,被鞑子砍断的。不过晚辈斩杀了八个鞑子,不亏!” 孙元化更惊,浑没有想到黄尊素之子竟然在左梦庚军中,而且还上了战场,并且立了大功。 “缘何不曾在报捷露布上见到太冲之名?” 黄宗羲哈哈一笑,更不在意。 “战功封赏,我部自有规矩。” 意思很明显,用不着朝廷封官犒赏。 孙元化心头发麻,不禁道:“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冲乃忠烈之后,岂可……” 他却不知道,黄宗羲的蜕变是这些人里最大的。 “先考忠的天下,为的也是天下。” 一句话,顶的孙元化什么也说不出来。 黄宗羲的稿子每个人都发到了,左梦庚有,徐若琳也有。 拿起来一看,标题格外直接。 《何为平等》 文中黄宗羲引经据典,从上古时期的政治制度和社会现状引申开来,同时加入了墨家的“兼爱、非公”等思想,令人人平等的思想有了充足的理论依据。 而且遵从左梦庚的要求,通篇俱为白话文,简约、直白,即使是普通百姓也看的懂、听的懂。 其他人司空见惯,一边品味,一边寻找错处。孙元化却眉头紧皱,颇为难受。 可好歹文中的意思还是看的明白的。 正因为看懂了,孙元化心底的惊恐更甚。 这篇文章几乎就是在针对皇权,同时也对当今天下的等级之分大加鞭挞。 按照黄宗羲的理论,士农工商不但已经不足以对当今天下的百工百业进行区分,而且牢固守旧的阶层划分,已经严重侵害了广大百姓的利益,理应彻底打破。 综述下来就是,这个天下已经不行了,必须要彻底改变。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几欲令孙元化当场暴起。然而四处看看,却发现其他人习以为常,仿佛他才成为了另类。 这里到底怎么了? 孙元化努力保持安静,准备好好看看,搞清楚真相。 徐若琳也看完了文稿,轻声道:“按照文中所言,人人理应平等,那是不是说,我和你也是平等的呀?” 左梦庚莞尔一笑。 “那是当然的啊。” 徐若琳强按悸动,追问道:“那你征战在外,难道不需要我主内安抚吗?” 左梦庚笑声大了一些。 “那就要看这个内有多大了?庭院之内,尺寸之间,岂不是浪费你的才华?” 他的手臂一挥,将目光所及的军营、左庄、工厂乃至于更远的世界全都包含在内。 “我更希望你,将这个内都管起来。” 徐若琳有点小紧张,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你打算造反?” 左梦庚灼灼地盯着她。 “那你跟不跟我?” 徐若琳担心地道:“造反是要被株连九族的。” 左梦庚理所当然地道:“成功了便是。” 徐若琳怔怔许久,思维发散。 “如果成功了,你是要做皇帝吗?那我……” 左梦庚蛊惑道:“那你就是一国之母喽。” 徐若琳面红耳赤,完全不敢听。 “胡说,我……我哪儿做得来一国之母?” 左梦庚心底嘀咕,你为何做不来一国之母? 你们家有这个传统的呀,想想你们家后世那三姐妹…… 那边却已经激烈辩论起来。 站出来的人是党还醇。 “太冲此言,儒、道、墨、法杂糅堆垒,自相矛盾。况我辈士人,理应秉持大道,摒弃歪理邪说,方为立身之本。” 作为一名读书人,看到黄宗羲的文稿里,掺杂了道家、墨家、法家等诸子百家的学说,党还醇有点接受不了。 黄宗羲却寸步不让。 “敬天法古之意,诸位尽皆认同。既如此,古之先贤百花齐放,吾等又为何纠结于一家一姓之言?既然天下是天下人等之天下,按照参座的提议,存在即合理,其余诸家之理论,吾等自可参考选用。” 这番话,一下子令许多人大摇其头,连孙元化都有点生气。 不过左梦庚注意到,支持黄宗羲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这个局面,让他苦笑不已。 自从决定要改造东林党,建立志同道合阵线后,左梦庚就发现,自己掉进大坑了。 原本的他,把思想的改造和进化想的太简单了。 原以为各种被历史证明的政治和思想理论拿出来,立刻就能够开花结果。却忽略了任何思想的诞生和发生,并被大众所接受,都需要足够充分的土壤,还要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欧洲彻底摆脱封建主义的桎梏,在思想上大踏步前进的过程中,也足足经历了三个多世纪的文艺复兴。 最重要的是,思想不会凭空而来,更不能超越时代。 倘若不顾社会现状,一下子把几百年后的成熟理论拿出来,能说服这个时代的人吗? 对不起,并不能。 跨越时代的超前,就相当于空中楼阁。没有根基,也同样不会接地气。 思想其实和科学一样,都不会凭空产生和前进,都需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更进一步。 在这一点上,欧洲的文艺复兴和明末的思潮复古,其实都是一回事。 所谓的文艺复兴,不也是从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思想中寻找可用之处,然后用来冲击封建主义的壁垒嘛。 文艺复兴,何尝不是一种复古? 然而明末的复古思潮之所以最终没有开花结果,除了受到战争和政权更迭的影响之外,也和中国固有的阶层特性分不开关系。 中国和欧洲封建主义有着极大的区别,也导致大变革的结果完全不同。 首先作为封建主义的顶层,中国是封建帝王,而欧洲则是教会。 后世许多人在做对比的时候,都是拿欧洲的君主来和中国的帝王进行比较。 这是不对的。 封建时代,在欧洲占据统治地位的是教会,欧洲的那些君主同样属于被教会压迫的群体。 这也是在新兴资产阶级崛起后,许多国家的君主会选择支持的原因。 因为这些君主和新兴资产阶级有着共同的利益基础,都需要反抗教会的压迫。 而欧洲的教会和中国的帝王相比起来,毫无疑问,教会更容易被推翻。 究其根源,教会的思想中心,是虚无缥缈的神。 神脱离于人间,属于精神世界,自然也就可以被人按照各种需求进行塑造和解释。 这也是基督教最终分裂为公教、正教和新教的原因。 归根结底,神也要为阶级利益服务。 但中国不同。 中国封建主义顶层的帝王,可是实实在在的人。 既然是人,那么就会主动采取各种措施加强皇权。一代一代的皇帝加持之下,最终皇权也就成为了力量可怕的怪物。 要推翻这样的皇帝,无疑要比欧洲人推翻教会难的多。 毕竟大家都可以对神做出不同的诠释,但人世间却容不下两位帝王。 而除了统治阶级的上层不同之外,中国和欧洲的封建统治基础也不同。 欧洲是骑士阶层构筑了封建主义的根基,但是在中国,完成这些的是士人。 骑士作为军事组织,在热武器出现后,自然而然就会被历史潮流所淘汰。 因此导致的,就是欧洲的封建主义快速倒塌。 在中国,却不存在这个可能。 士人并非是军事组织,你无法通过战场上的胜利将这个阶层消灭。 相反,一旦天下太平后,士人阶层会通过强大的思想和文化传播能力,重新占据统治地位。 这也是从根本上来说,清朝和明朝没什么不同的原因。 恰恰是因为清朝的野蛮和落后,反而给了士人阶层彻底巩固自身地位、扼杀先进思想的机会。 而要如何瓦解这样的士人阶层,已经成为了左梦庚的头号难题。 他长久思虑之后,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也只有复古这一条路。 不过和时下东林党、复社的复古追求不同,他希望的复古更加彻底。 东林党的复古执着于重塑儒家思想,复社的复古更是只局限于诗文。 他要在自己的阵营内部推行的复古,则是要打破儒家的藩篱,将古往今来的各种思想都要融合进来。 他最期待的,也就是这种融合之下,究竟会产生怎样的粹变。 第209章 王朝与天下 “你的到来,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 左庄,温馨朴实的小院,就在左梦庚住所的隔壁,如今成为了徐若琳的住所。 她并非独居,而是和左羡梅、王思仪住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还安排了五、六个女兵护卫。 对于这个布置,新军上下都没有异议。 都知道了徐若琳是左梦庚的未婚妻,也就是未来的主母,安保问题疏忽不得。 徐若琳坐在炕边,被左梦庚抓住两手,脸羞红红的。 私人独处,男人又离着那么近,浓烈的阳刚气息令她有些魂不守舍。 “为何……这般说?” 左梦庚放开她的手,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儿回来,递给徐若琳一大摞书稿。 “你看,这是我这段时日,求了邓先生,又让左富派人搜罗来的欧罗巴古典巨著。奈何无人翻译,只能束之高阁。如今你来了,不是帮了我的忙吗?” 徐若琳随便拿起一本,翻开看去,发现是一本散文集。 这个散文指的不是文学格式,而是整部文稿,都是由一些零言碎语组成。 这些言论出自一个叫做苏格拉底的人,应该是后人做的记录。 “如今欧罗巴那边反抗教会统治和压迫的浪潮越来越大,各种思想层出不穷。但究其根源,大抵都是以古代希腊、古代罗马的思想为依据。我想请你将这些欧罗巴古典著作翻译出来,引入到我们的理论当中。” 徐若琳静静听着,发现这样的事,还真的只有自己能做。同时更因为感到自己很有用,能帮到左梦庚而高兴。 “今日观大家之辩论,均言之有物,你还不满意吗?” 左梦庚摇摇头,对徐若琳是没有任何隐瞒的。 “他们的想法固然很好,但颇有不足之处。如果引进欧罗巴先贤的思想,或许能够起到他山之石的效果。” 左梦庚号召阵营内的学者们也发起复古运动,但经过研究之后他发现,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和政治思想,全都存在着极大的缺陷。 如果只从中国古代的思想里挖掘出摧毁封建主义的理论,难度颇高,也无法形成完整的理论系统。 于是他就想到了西方文艺复兴的经过,求了邓玉函和其他的传教士,又让左富派人去了濠镜,才勉强收集了一部分欧洲古典文学、思想著作。 可这些作品拿回来之后,又遇到了一个尴尬。 无人可以翻译。 邓玉函如今全身心扑到了教学和科研上,分身乏术,左梦庚旗下竟再找不到懂拉丁语的人了。 这也是徐若琳过来,他会如此高兴的原因之一。 徐若琳巴巴地跑到临清来,就是希望能够一展所长的。一来就得到了工作,欢喜万分。 “那好,此事就交给我了。” 左梦庚大喜过望,禁不住凑过去,亲了她樱唇一下,惹得女孩睫毛乱颤,体温加热的都要过载了。 左梦庚却适可而止,道:“那天晚了,你旅途疲惫,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徐若琳一呆,不知为何,反而产生了丝丝空虚感。 她原以为这个男人会…… “你……” 左梦庚微微一笑,眼神清澈如水。 “你将一生都托付给了我,我自然要敬你爱你。咱们这一辈子,长着呢。” 情话冲入灵魂深处,远比情欲更加销魂蚀骨。 徐若琳媚眼如波,尽是爱意。大胆地反吻上来,才目送着左梦庚出了门。 一直到男人走的见不到了,她才从盛夏微凉的晚风中苏醒过来。对月一笑,满地生辉。 冷不丁门后传来一道声音。 “唉呀妈呀,可算是卿卿我我完事了。” 徐若琳大吃一惊,只感到从脚底板到脑仁,全都被一股羞臊的邪火烧成了灰烬。 “王思仪,你你你……你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 王思仪从门后闪出来,好家伙,居然还带这个左羡梅。 “我们又不是故意偷听偷看的,是邀你去洗漱的。谁想到你们干柴烈火……” 徐若琳彻底恼了,扑上来要动手。 “你还说……” 刹那间,三个女孩子打闹成一团,小小的院落里尽是银铃清悦的笑声。 左梦庚出来后,借着月光,就看到远处角落里站着个人。 他信步走过去,对上的,是一张痛苦纠结、百转挣扎的面庞。 “你真的要造反?” 左梦庚扶着孙元化转身,慢慢走在安静的小路上。 “朱家皇帝把这天下搞的乱糟糟的,不造反,还有活路吗?” 孙元化怒火中烧。 “你可还知忠君之道?” 左梦庚反问道:“白日间,叔父也看到了。难道瞿式耜、张继孟、茅元仪、黄宗羲、周游、柳一元等辈,便不懂这些吗?您可知,他们为何会站到小侄一边?” 不用孙元化说什么,左梦庚径自道:“忠君和忠天下,如果由叔父来选择,您会如何?” 孙元化喝道:“忠君便是忠天下。” 左梦庚摇摇头,披露着自己的心境。 “君是君,天下是天下。王朝是君主一个人的,而天下则是天下人的。君主也不过孑然一身,受万民爱戴,自可为君主。然倒行逆施,至万民生计于不顾,以至于白骨露於野,这样的君主便该被推翻。” 孙元化并没有因为身处左梦庚的阵营里,就有任何的畏惧。 “你这是歪理邪说。” 左梦庚哈哈大笑。 “叔父乃是大家,便是欲责人以诚,也要有实打实的论据。总不能大手一指,便委罪于人吧?” 孙元化朝北边拱拱手,态度十分真诚。 “大明天子上承天意,下载厚德,乃天下共主。凡正人君子,必当忠于君,进而安天下,如此方为正途。” 左梦庚针尖对麦芒。 “凭什么姓朱的就上承天意?他朱家太祖原本也不过凤阳一流民,食不果腹、揭竿而起,方才有如今基业罢了。” 孙元化慷慨激昂。 “蒙元无道,万民皆哀。我太祖顺应天时……” 左梦庚直接打断道:“那如今朱明无道,我等便不该顺应天时吗?” 孙元化愕然,完全没有想到左梦庚会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见他回不过神来,左梦庚幽幽地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他用了杜牧的名言在告诉孙元化,当他斥责左梦庚的造反是大逆不道时,其实他已经是秦人了。 孙元化无言反驳,只剩下满心苦涩。 大明如今什么样,他心里有数。 他在许多地方做过官,见识过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腐败和丑闻。 如果要说对他冲击最大的,还是袁崇焕的遭遇。 他当时就在辽东袁崇焕麾下,对于袁崇焕的作为和功绩,比谁都清楚。 可那样一个为国为民的人,如今却落得个身陷囹囵的下场,他岂能没有感同身受的悲戚? 唯一还能够支撑他积极奔走,用心做事的动力,不过是一心为国、救民水火的宏愿罢了。 现在左梦庚却从一个犀利地角度告诉了他,大明和天下是两回事。 大明可以亡,因为这个王朝已经腐朽堕落,变成了害民伤民的魔鬼。 天下可以救,因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孙元化从未以这样的角度去看待天下间的事物,可一旦心里有了王朝、天下的辨析,人的思想就很难不动摇。 左梦庚却知道,孙元化这样的状态,距离彻彻底底的转变,还有很大的距离呢。 “毕东郊公、李孟暗公皆在此地,孙叔父,咱们去见见吧。顺便,小侄也有一些肺腑之言,正好对您倾诉。” 听到毕懋康、李邦华居然就在此地,孙元化大吃一惊。 对于毕懋康,他虽然从未见过,但神交已久。 而李邦华就更不要说,不知道多少次从孙承宗的口中,叹息这位好友的离去了。 “两位前辈在何处,速速带我去拜见。” 毕懋康和李邦华就住在庄子上,不过平素低调,所以孙元化没有见着。 而且两人住在一处,年龄相当,颇有共同语言。 左梦庚携孙元化登门拜访,毕懋康也是大喜过望。 “早就听闻孙初阳的火炮铸造之术乃天下一绝,今番正好请教。” 毕懋康面前,孙元化也收起了巡抚的官威。 “前辈于火器一道,建树之高,有目共睹。晚辈也从前辈处获益良多,如今能当面请教,不胜欢喜。” 第210章 勤政爱民朱由检 “二位前辈俱为国之肱骨,不思报国,缘何从贼?” 孙元化脾气还挺倔的,简单的寒暄后就开炮了。 更是直呼左梦庚为贼。 毕懋康和李邦华有些担心左梦庚会暴起,但看过去时,却发现左梦庚怡然自得,并不在意。 毕懋康不善言辞,李邦华却坦然以对。 “我二人之事迹,初阳定已知之。忠君之事,吾等已然做过。然于国于民何补?既如此,我辈悲天悯人,自当另寻出路。” 李邦华现在的状态就很是圣灵。 当然,他也有这样说的资格。 说到忠君,说到挽救大明朝,他做了许多许多,兢兢业业,宵衣旰食。 但结果呢…… 既然通过忠君以报国,此路不通,作为有理想的人去寻找其他的路,自然没错。 孙元化万难接受这个想法。 “陛下御极以来,清除阉逆,励精图治,虽偶有惆惶,可只要我辈齐心协力,大明中兴自指日可待。” 这就需要左梦庚出面了。 “孙叔父,恕小侄无礼。你辈真能齐心协力?如今朝堂之上,纷争之盛,与天启年间比之,如何?” 只一句话,就让孙元化沉默了。 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明眼人都看着呢。 说什么齐心协力? 甭说温体仁、王永光之辈搅风搅雨,就连东林内部都纷争不休。 所谓的齐心协力,不过是他一腔空愿罢了。 左梦庚乘胜追击。 “更何况,叔父为何将朱由检想的那么好?” 听他竟然直呼崇祯名讳,孙元化须发皆张。 “诋毁人皇,岂是为人之道?” 左梦庚凛然无惧,随手甩了一份东西给孙元化。 “这是先前朝堂上的情况,叔父看过再说吧。” 孙元化将信将疑,拿过来一看,登即暴怒。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毕懋康和李邦华不明所以,拿过来一看,也是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左梦庚拿出来的,是朝廷六月份的情报。 当然了,全是荒唐事。 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大学士钱象坤上书崇祯,说新任辅臣温体仁是我老师,所以我不能排在他的前面,恳请陛下转换我俩的班次。 崇祯答应了。 于是,温体仁就这么上位了! 堂堂辅臣,一国中枢,竟然因为师生之谊随意请让…… 国事竟不如私谊,滑不滑稽? 如果说这件事还算有礼可依,那么第二个情报就让人吐血了。 兵部尚书梁廷栋会同左佥都御史高弘图、兵科左给事中刘懋核议各省援兵功过。 他们以什么为标准的呢? 以到达京师的时间先后为准。 于是保定巡抚解经传、保定总兵曹鸣雷居首功,而甘肃巡抚梅之焕、总兵杨嘉谟理应问罪。 他喵的,保定在哪儿,甘肃在哪儿? 甭说这个时代了,就算是后世交通那么发达,甘肃的兵也不可能比保定的兵更先到京师啊。 更何况梅之焕这一路并不顺利。 先是甘肃有乱贼,他回师剿匪。随后援兵内部又有人哗变,他再领兵平叛。 来晚了太正常不过。 结果就这么个理由,梅之焕老爷子革职回籍。 两份情报摆在面前,谁看了不冒火? 孙元化还幻想着群臣齐心协力,看看能吗? 左梦庚是注定要好好打消孙元化的念头了。 他再次拿出了一份情报。 “小侄说朱由检该死,自有缘由。” 孙元化都有些麻木了,本能地觉得左梦庚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好事,可又抱着万一的念头接过。 可只看了一眼,孙元化禁不住大恸。 “陛下啊,您致万民于何地乎?” 毕懋康和李邦华大惊,忙抢上去拿过情报来看。看过之后,两人的怒火直冲天际。 “此等昏君,不亡焉有天理?” “中恒果然没有说错,天启也好,崇祯也罢,又有什么区别?” 究竟是什么情报,惹得三位集体破防呢? 这个消息是七月份的。 瑞王朱常浩给崇祯上了一份奏疏。 陛下啊,我就藩已经四年了。可是规定给我的赡田、岁赐,我都没有得到啊。 各省官府、官员都用百姓穷苦为借口,不把我的那份给我。 还请陛下看在祖宗和亲情的份上,别让我挨饿啊! 理由嘛,乍听起来也没错。 可你不能看具体数据,一看的话,保证血压升高。 瑞王索要的东西都包括什么呢? 陕西、河南、山西、四川赡田两万顷租银,这还没完,还有坐派呢。 汉中府、兴安州所属州县本色禄米4000石,陕西西安等七府折色禄米6000石,四川盐课银2450两,南直隶苏常二府所属十一州县本色白粮2000石…… 区区一个藩王,就需要陕西、四川、山西、河南、南直隶五省之地来奉养。 这还只是瑞王,还不是大名鼎鼎的福王、周王、蜀王呢。 大明的宗藩之害,可想而知。 尤其是当此时刻,己巳之变去之未远,京畿饱受涂炭,无数百姓嗷嗷待哺,无数城池摧毁待修,无数田地荒芜抛弃。 光是为了恢复战争创伤,朝廷和百官就已经费尽心力。 这个时候瑞王却上疏索要钱粮…… 但凡碰到个正常点的帝王,估计都能把瑞王弄死。 然而我们的崇祯大帝是怎么做的呢? 【帝谓赡田额租粮折等项,有司何得稽悞?所司勒限觧给,仍严查揭参。】 不但要求各衙门必须满足瑞王所请,限时补充到位,还要严查有司官员。 好一个勤政爱民朱由检!!! 左梦庚不去和孙元化辩解什么君君臣臣的大道理,三份情报摆出来,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事实也确实如此。 孙元化竟然哭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似乎元神出窍,又似乎傻掉了。 “大明两百年江山,不会那么轻易垮掉的。” 孙元化轻轻说了一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的。左梦庚更认为,他可能是在说服自己。 要转变一个人的思想,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是年近五十的孙元化,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已养成。哪怕在实打实的证据面前,也很难转过这个弯来。 他和侯恂、曹文衡、瞿式耜、张继孟这些人不同。 这些人的背后都关切着许多利益,利之所在,便是他们的选择。 左梦庚能轻易地说服那些人,正是源于这个道理。 他们的利益在皇权那边得不到满足,又在左梦庚这里看到希望,轻而易举便转换了过来。 但孙元化不是那样的人。 他虽然来自于江南,但家族里没有什么田地、产业,自然也就不会被利益左右。 这样的人,除非撞个满头包,被现实打醒,否则的话,是很难掉头的。 看到他,左梦庚就想起了如今阵营内部的大讨论、大争论。 要改造人的思想,何其难也! 不过这一次的打击,也有一定的好处。 那就是孙元化不再动辄训斥左梦庚为反贼了,也能够用平常心的态度去看到左庄这边的一切。 “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在没有结果之前,说什么都没用。我会拭目以待,看看你们到底能做的有多好?我也要再去试一试,看看这个大明到底能不能挽救。” 孙元化说出了心声。 暴雨倾盆的廊前,他迎风而立,好似顽石。 不知道为何,从背后看去,左梦庚感受到的,是一种殉道者的坚决。 这样的一位大才,究竟该如何挽救呢? 他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直到要出征了,他才放下此事,重新回到军事主官的状态。 这一次随孙元化出征,左梦庚准备动用两个团,外加警备旅的一个连。 兵力大约三千一百多人,以参将而论,绝对的齐装满员了。 孙元化在左庄逗留了五日,始终都没有知晓新军到底有多少人。 除了第一师第二团已经开赴东昌府营造新驻地之外,其余的各部都分散在临清各处。 孙元化只以为眼前的这些人,就是东昌协的全部了。 只能说,左梦庚的隐蔽策略搞的好。 第211章 勾心斗角 登州,海阳县。 大圣文武超胜公董大成,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续了一……年。 此时的他,雄踞高堂,志得意满。 如今整个登州府,除了登州城和几个县城,全都成了白莲教的天下。 登莱副将张可大手下一共就三千多兵马,分身乏术,根本无法剿灭遍地烽烟的乱匪。 甚至他敢离开登州城,董大成就敢偷家。 因为朝廷无力剿匪,导致白莲教做大。董大成一路劫掠,如今已经裹挟乱民足足数万人,渐渐开始骄狂起来。 “张可大还不出兵吗?” 董大成留在海阳,只是为了等候消息。 他和李盛明商量好了。 李盛明如今正在攻取招远,而一旦攻下,那么登、莱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绝。 相信张可大不敢坐视不理。 而只要张可大出兵,他就从栖霞县穿过去,直取登州。 登州一失,张可大即使不被朝廷问罪,区区几千兵马,便是磨也给他磨光了。 不过他的志得意满持续时间并不长,外面一阵喧哗,紧接着一大群人闯了进来。 董大成正与手下饮酒作乐,喝的晕乎乎的,看到来人,立刻陪起了小心。 “皇帝陛下怎么来了?” 他称呼为陛下的人,正是登莱白莲教头目李盛明。 自从起事后,李盛明就自称灵宝皇帝,并且对董大成等人大肆封官许愿。 以往听到属下称呼自己陛下,李盛明便熏熏然,万分高兴。 然而今日,他却面皮一紫,颇不自然。 从他身后传来一阵娇滴滴的笑声,紧接着转出一个美的如同天仙般的人来。 正是徐雅晴。 “哟哟哟,真是想不到,李师兄志存高远,可敬可佩呢。” 李盛明当初就是徐鸿儒的弟子,徐鸿儒事败后,李盛明逃到登州境内的垛山道观里隐藏了起来。 这一次白莲教趁后金攻伐京畿之际,祸乱山东,李盛明便做了登莱一路的头领。 这个称帝,纯粹是他膨胀了。 李盛明原本想着打下登莱,巩固势力之后,即便自己称帝,其余白莲首领也无可奈何。 不曾料想,登州都还未打下,徐雅晴却来了,还当场听了个正着。 “圣姑有所误会,都是这帮不争气的家伙,喝了点猫尿胡乱叫的,当不得真。” 董大成的酒意早就被吓醒了,赶紧迎了徐雅晴上座。 一众头领正襟危坐,虽然平素各个号称是好汉,但是在娇滴滴的徐雅晴面前,全都噤若寒蝉。 “当初起事之际,便命你等好好筹划。如今过去了数月,却还未拿下登州,难道等官军过来,灭了你等才罢休?” 众首领被训的抬不起头,但也不得不抗辩。 “圣姑有所不知,那张可大和缩头乌龟似的,就守着他的登州城。咱们没有攻城家伙事,儿郎们也不熟战阵,根本不是官军对手啊!” 李盛明觉得自己很冤。 他很卖力了。 可登州各地的官员、士绅全都拼命守城,以白莲教这样的乌合之众,只要城内人心不散,根本就不可能攻的下来。 董大成也道:“不是说官军都去了山西嘛,咱们这不会有人来。不如我等安心整军,练出一支强兵来,打下登州才更有把握。”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不想打登州。 官军据守城市,对付他们这些乱匪,根本不会有任何损失,就能大量杀伤。 起事至今已有数月,白莲乱匪到处劫掠,着实聚集了不少财富。加上知晓官军不回来,这些首领们都已经生出懈怠之心。 徐雅晴火冒三丈,喝道:“你等可知,那左梦庚已回山东?不出旬月,他必统兵杀来。不攻占登莱,夺取火器军资,你等皆要死无葬身之地。” 奈何其他首领根本就没有和左梦庚交过手,并不知道左梦庚的厉害,对徐雅晴的话也是左耳听、右耳冒。 看到这一幕,徐雅晴的眼神不免微妙起来。 登州白莲教,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想想也是,以前大家都尊奉她的号令,那是因为有徐鸿儒的名份在。而且她手段高超,令人畏惧。 但起事以来,各地白莲教都裹挟了大量乱民,少则几千,多则数万。 手头有了力量,这些首领们又岂会在乎她一个光杆司令?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东昌府的那场大败。 一想到后营火枪齐发、枪炮轰鸣的场景,徐雅晴就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心底的恐惧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最近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在做噩梦。 梦里后营的恐怖和左梦庚的话来回翻滚,仿佛她真的会被乱马踩死一般。 只要想到左梦庚随时都会杀来,徐雅晴立刻坚定了念头。 “无论如何,都不能困守此地。传我号令,全军北上,先攻莱阳,再攻莱西。十日之内,必须拿下招远,不信他张可大不出来决战。” 底下众首领面面相觑,可又无可奈何,不得不散去收拢军伍。 “圣姑,李孟明、董大成心怀不轨。咱们留在此处,只怕……” 登州城的那个侍女依旧留在徐雅晴身边,不无担心地道。 徐雅晴呵呵冷笑,胸有成竹。 “他们就算有狼子野心,暂时也不敢发动。只要攻下莱阳、莱西、招远三县,他们就翻不出风浪来。” 徐雅晴在东昌府丢了自己的人马,便一路东逃。 本来是打算督促登州白莲教部速战速决,既然发现李孟明、董大成等人心怀二意,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和她父亲徐鸿儒比,最缺的东西就是威望。 要想让下面的人都对她俯首帖耳,最好的办法就是取得战绩。 李孟明、董大成折腾了好几个月,最重要的莱阳、莱西、招远三县一个都没有打下来,相信底下的人也会对他们不满。 如果在徐雅晴的主持下攻取了这三县,那么将会有大批教徒聚拢到她的麾下。 届时她不但重新拥有了本钱,也可以清洗异己。 “告诉薛际,注意李孟明、董大成的动静。他们要是敢不听从号令,那就格杀勿论。” 侍女去传令了,大帐里只剩下徐雅晴一个人的时候,她才露出疲态。 有一个担忧,徐雅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就算攻占了登州全境,一旦左梦庚杀来,真的就能抵挡吗? 那样的火器,简直就是神仙的的手段。 另一边的帐篷里,董大成凑到李孟明身边。 “陛下,咱们真要听她一个娘们的?读书人说那叫啥……啥母鸡撕扯,不成体统啊。本来咱们在这儿逍遥快活,她一来就让咱们打仗,底下的兄弟们该有怨言了。” 李孟明的脸躲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晦暗难明。 “无论如何,她都是本教圣女。教内的兄弟,还有不少人信服她。倘若咱们一着不慎,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董大成急坏了。 他和李孟明不同。 李孟明本就是徐鸿儒的弟子,天然上对徐雅晴就有所畏惧。 而他则是登州本地人,一直到入教后才偶尔见过几次徐雅晴,对这位白莲圣姑当然没有多少敬畏。 原本想着李孟明做了皇帝,自己怎么也能做个国公、宰相啥的。说不得,异姓王也不是不行。 可如今李孟明头顶上又来了个徐雅晴,他还有封侯拜相的希望吗? “那咱们就拱手把大好基业都送给她啦?” 李孟明呵呵笑起,内藏奸诈。 “急啥?她不是要打莱阳嘛,那就让她去打。你是莱阳本地人,知晓那县城咋回事。是咱们能打下来的吗?等打不下来,兄弟们死的多了,哼哼……” 李孟明打的主意,竟然和徐雅晴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雅晴是打算借助战绩收拢人心,夺取李孟明的麾下。 而李孟明的想法则是,一旦战事不遂,损失惨重,徐雅晴必定尽失人心。 到了那个时候,还有多少人会听她的? 就是在这么微妙的气氛下,盘踞在海阳县的数万白莲大军开始北上,杀向了莱阳县。 第212章 接收 要出征了。 徐若琳帮左梦庚收拾行装,弄着弄着,眼眶突然红了。 左梦庚十分紧张。 “怎么了?” 徐若琳缓缓坐下,但抬着头,始终看着眼前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以往读诗,不过一声轻叹。今日方知,此心牵挂之煎熬。” 左梦庚这才明白过来,不禁苦笑。 “我的姐姐诶,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这次出征,没什么危险,就和旅行差不多。” 徐若琳只当他哄自己。 “瞎说,沙场上刀枪无眼。你……你可要小心些,莫要……” 当你远行时,有人牵挂,这种感觉真的很窝心。 左梦庚也没有再解释,只是轻声道:“等我回来。” 徐若琳再忍耐不得,猛地保住了他的脑袋,主动奉上了樱唇。 这一吻,差点地老天荒。 直到吻的左梦庚嘴唇都疼了,女孩才松手。 左梦庚摸了一把她的秀发,转身走了出去。 军营内,三千余士兵早已整装完毕,当左梦庚出现后,全军开拔。 这一次出征的气氛,和以往截然不同。 祸乱山东的白莲教匪,让朝廷上下无比头疼。但是在新军的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左梦庚对徐若琳说,这是一次旅行,其实并没有说错。 孙元化也在出发的队伍里,看着四人一排,队列整齐的人马迤逦向前,他的内心深处,再起波澜。 这等军伍,朝廷从所未有。 即使他在辽东见识的关宁强军,与之相比都天差地远。 现实就是这么残忍。 只看一个行军队列,就能看出一支军队的强大与否。 这几天孙元化一直都在纠结,究竟要不要把这里的一切告知给朝廷。 不告知的话,身为大明臣子,等于是欺瞒圣君,庇护谋逆,和造反有何区别? 可要是告发的话,朝廷雷霆之下,不但左梦庚要倒霉,那么多认识的朋友也必然身死族灭。 尤其是敬仰的老师徐光启也会被牵连在内,更是会血流成河。 不过今天见到了“东昌协”的威武,孙元化的念想立刻灰飞烟灭。 这等强军,需要多少朝廷兵马方能平灭? 要是惹急了左梦庚,选择和白莲教、山西乱匪合流,则北方大地立刻沦陷,再无宁日。 讽刺不? 看到有人谋反而不敢告发的原因,竟然是怕朝廷打不过。 这种心态之下,孙元化只能无奈地选择视而不见了。 得过且过,坐看后事如何吧。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孙元化有此想法,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因为这个登莱巡抚,孙元化并不想当。 朝廷任命下来时,他就提出过请辞。用的借口也很简单,身体不好。 而在奏疏里,孙元化也把登莱的问题详细阐述。 奈何崇祯不许,孙元化只能走马上任。 大军出征,情报立刻源源不断送来。 当晚在高唐歇宿时,左梦庚召开了第一次作战会议。 孙元化作为登莱巡抚,旁听了会议。 这也是左梦庚有意而为,要让他实地感受下新军的不同。 “这一次,我们走禹城,顺土河到青城,经乐安到登莱。预计需要五天左右。沿途各地,遇到白莲逆匪,就地清剿。” 各军官接到命令,立刻在地图上标示出来。 山东的地图,在后营北上京畿前后,一直没有停止过测绘,如今已经完成大半,算是新军掌握的较为完整的区域地图。 孙元化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根本就看不懂。 不过他对左梦庚的行军线路提出了质疑。 “我们可以先去济南,解省城之围更好。” 左梦庚摇摇头,给他通报了一个情况。 “接到情报,匪首李孟明所部三万余人,已经在围攻莱阳。莱阳如今县令空缺,只有一个县丞带着乡绅在守城。再耽搁下去,莱阳必破。莱阳一失,莱西、招远、黄县全都难存。登、莱二州联系一断,登州便成孤城,自身难保。” 孙元化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个巡抚还没上任呢,登州府居然就要丢了。 他本来是出于好心,觉着借用了山东的兵马,不如先去解济南府的危急,算是还山东巡抚沈珣的人情。 可现在没办法了,老家都要没了,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第二天中午,大军赶到禹城。 这里先前被白莲教攻破过,不过听说东昌府的明军来了,白莲教徒逃之夭夭。 左梦庚召集了一些人议事。 “这次将你们带出来,就是让你们锻炼行政能力的。从禹城开始,由你们接收。我会给你们每人留下一百名士兵,你们的任务就是,确保收复的县城平稳。同时借机掌握当地人口黄册、土地民情、贫富区分、矿产水文,明白吗?” 新军这一次出征,不同之处就是带来了二十多名行政人员。 这些人都是从左庄和各个工厂抽调出来的。 此前这些人已经接受了李邦华初步的行政培训,最起码懂得了掌控一地需要注意的东西。 古代在地方做官的难度其实不高,只需掌握两样东西就行。 一个是黄册,一个是收税。 县令的命令能不能出县城都不一定,毕竟皇权不下乡嘛。 黄册就是人口,收税就是钱粮。 这两样做好了,按照朝廷的标准,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好官了。 如果按照左梦庚的标准,这些人当然不够主政地方的。但这一次又不是真的占领地盘,只是借助剿匪的机会了解各地实情,也就无所谓了。 “你们保证各地县城平安,等朝廷的命官到了之后,就可以撤出。” 现在还不到新军攻城略地的时候,左梦庚并不想刺激朝廷的神经。但趁着朝廷新任命的地方官未到之时,维持地方治安,这总没问题吧? 基本上被白莲乱匪攻破的县城,当官的不是被杀了,就是跑路了。 新军收复之后,当地也是无人做主,乱糟糟的,正好可以给这些行政人员练手。 “尹荣康,你负责禹城。” 左梦庚开始点将。 尹荣康也是当初那批读书人之一,后来在陈芷手下,协助管理左庄。能力都被左梦庚看在眼里,勤恳踏实,很善于调解纠纷,因此这次被带出来培养。 尹荣康高兴不已,连忙接令。 他原本就是个秀才,家破人亡后到处流浪。甭说功名利禄了,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呢。 没想到现如今都能管理一县之地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左梦庚既然做此安排,只怕将来未尝不能成为现实。 看着留给自己的一百多名新军士兵,尹荣康胆气十足。 “走,先去清点黄册,然后惩处作奸犯科的宵小之徒。” 新军就以这样的模式行军作战。 到青城县时,盘踞此地的乱匪并没有跑。看到官军,立刻关了城门准备死守。 左梦庚了解后才知道,这里的乱匪居然不是白莲教的,而是附近山里的惯匪。 白莲教作乱的时候,他们就跟着摇旗呐喊。后来白莲教去攻打别的地方,这伙人就留了下来,在县城里胡作非为,鱼肉百姓。 对于这样的人,左梦庚一点好感都欠奉,直接下令攻城。 大军把四个城门一堵,也不分主次,直接围攻。 孙元化本来还觉着左梦庚这么做有些轻敌,可是看到新军士兵在城下一百步外就将城头准备放箭的乱匪打死,他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些时日,他一直心情乱糟糟的,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新军的武器有何不同。 百步之外就能精准杀敌的火铳…… 孙元化不禁又对自己按捺住告发的想法感到庆幸。 “叔父请看,此乃我新军火枪。” 左梦庚从一个士兵手里拿过火枪,交给孙元化欣赏。 至于攻城战…… 好吧,新军已经进城了。 打下青城县城,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盘踞在城内的五百多乱匪,全部消灭,连俘虏都没要。 反正看看城内的惨状就知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城外。 孙元化却看着新军火枪久久无法平静。 尤其是在见了左梦庚给他演示之后,他愈发地觉着,大明王朝似乎真的渐行渐远了。 第213章 抢人才 登州,莱阳。 盛夏的骄阳下,烽火直冲天际。 数不清的乱民呼喊着他们自己也听不懂的噪音,举着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抬着简易的长梯冲向城墙。 护城河早已被填平,用了数不尽的泥土,还有数不尽的死尸。 守城的已经麻木了,攻城的也麻木了。 谁也不曾想到,小小的一座莱阳,如今竟然成为了登州的焦点。 徐雅晴伫立在高岗上,满怀期待地看着乱军再次扑向城墙。数十架长梯竖起,开始有人往上攀爬。 俄而,城上有人探出头来,一块块西瓜大小的石头当头砸下,让攻城的人惨叫着跌落。 可扔石头的人也被城下的弓箭手射死,跟着摔落下来。 不大一会儿,城头上突然冒出一股股浓烟,紧接着冲锋的乱军当中就出现了好几条肉眼可见的空白。 本来往前冲的乱军立刻大呼小叫地退了回来,一波攻城战便平静了下来。 “废物,全都是废物。这么一座小小的县城,连个县令都没有,居然攻了五天都没有攻下来。” 面对她的斥责,李孟明脸色难看。 “圣姑,我军新成,未经训练,就攻坚城,自然难以胜任。以我之见,咱们不如舍了莱阳,一路往东攻打。我已打听好了,东面福山、乳山、宁海州毫无守备,旦夕可下。待咱们队伍再壮大一些,重新打回来便是。” 徐雅晴脸色铁青,喝道:“左梦庚的大军已经进了青州府,不日就要冲过来。再往东去,要被他赶到大海里吗?” 董大成不以为意。 “属下已经打听过来了,这伙过来的官军不过三千来人。即使和张可大合兵一处,也不过八千有余。咱们数万人马,真就怕了他?” 徐雅晴嗤之以鼻。 “真以为你们这些土鸡瓦狗,能当官军一击?” 几位首领被骂的气愤难平,但显然都对徐雅晴的话不以为然。加上这几日各部损失破重,怨气已经在他们的心底形成。 徐雅晴看在眼中,表面倨傲,内心却喟叹不已。 自从父亲死后,这白莲教就是一盘散沙了。 这一次苦心策划,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正悲苦间,侍女凑过来,低声道:“圣姑,那人醒了。” 徐雅晴精神一震,也不管各路首领,直奔后帐去了。 见她走了,首领们全都乐的轻松,赶紧示意鸣金收兵。 今日的莱阳,难道迎来了平静。 徐雅晴一路回到自己的帅帐,就见那个在东昌府救的人此时已经坐起。 此人颇为雄壮,近前看了,竟如同恶虎一般。便是行走江湖,怕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你醒了?” 那人看过来,眼神里满是冷漠。 “是圣姑救了我?” 徐雅晴走到他面前的凳子上坐下,傲然道:“本圣姑正用人之际,见你也算是个英勇的,便大发善心带了回来。你可要知道,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从今以后,要好好报答,知道吗?” 那人却冷然一笑,语气讥讽。 “报答什么?跟着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过家家吗?” 徐雅晴背后的侍女闻言大怒,斥道:“混账,你说什么?” 那人笑声反而更大。 “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不可能成事的。趁早死了心,好好地做你们的地老鼠吧。” 徐雅晴拦住了要出手的侍女,尖酸刻薄地道:“既然觉着我圣教成不了事,为何用混进来?” 见那人冷着脸不说话,徐雅晴的眼神眯了起来。 “你和左梦庚什么关系?” 这个名字一出现,那人立刻如恶虎附身,整个人都弥漫着血煞之气。 “那是爷爷的私事,与你何干?怎么着,想把爷爷交给左梦庚,换取活命机会?” 徐雅晴吃吃笑着,声音又复娇媚。 “你和左梦庚有仇,对吗?恰好,我圣教也和他有仇。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那人却无动于衷。 “就凭你们这些地老鼠也想对付左梦庚?哼哼,他那火铳兵,还真以为你们能刀枪不入吗?” 徐雅晴也怒了,骂道:“你个腌臜泼才,难道你便能报得了仇吗?光靠你一人之力,你连左梦庚的身边都近不得。” 那人却尖酸的很。 “你们这些地老鼠也不行。那左梦庚势力已成,要想对付他,必定要有大军才成。” 徐雅晴愈发觉得此人有意思,诱惑道:“本圣姑如今麾下有大军数万,只要你忠心于我,便封你为上将军,助你报仇如何?” 那人哈哈狂笑。 “数万大军?都是东昌府的那些货色吗?”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徐雅晴也不禁面红耳赤,恼羞成怒。 身子一晃,扑到那人面前,劈掌就朝对方的喉咙斩去。 那人坐在床上,横臂一架,弹开了她的手掌,随即拳化虎爪,反抓了了回来。 徐雅晴有些大意,没想到此人的功夫那么俊,竟然被他扣住了自己的喉咙。 不过那人却闷哼一声,手指没敢发力。 原来徐雅晴的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持了一柄匕首,已经顶在了此人的肋下。 匕首的锋刃上蓝汪汪的,显然粹了剧毒。 “哼,果然最毒莫过妇人心。” 徐雅晴不以为忤,笑声更加妖媚,脑袋一扭,脱离了此人的手指,同时也收回了匕首。 “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 新军进军的速度很快,当晚就出现在了临淄城下。 临淄城里的白莲教匪连点反应都没有,就被新军攻入城中,只得奔出城去,向南奔逃。 左梦庚有意锻炼新军的能力,命令第三团连夜追击。 第二天早上,第三团传回来讯息,已经将残余的白莲教匪困在了淄川县附近的一个镇子上。 “叔父,咱们过去看看?” 孙元化这一路行来,就和做梦一样。 山东上下束手无策的白莲匪患,在左梦庚这里,却好似扬汤沸雪,刀切豆腐,一路行军一路剿灭,没有一股乱匪是新军的一合之敌。 孙元化将新军与明军作对比,悲哀地发现,明军不如之处,竟数不胜数。 见识的越多,心态也就越平衡了。 “那便走吧。” 留下第一团扫荡临淄周围,左梦庚、孙元化等人在警卫连的护卫下,来到了淄川。 和临淄不同,淄川县城并没有丢。但周围的乡下已经被白莲教祸害的不轻,所到之处,只看到田地荒芜,村庄毁灭。 路上偶尔还有腐烂掉的死尸,弄不好会成为瘟疫的源头。 左梦庚让随军的大夫将见到的尸体都掩埋了,能避免一分瘟疫的爆发都是好事。 下午时分,他们赶到地方,才发现白莲教被困住的镇子,位于东西两侧的山脉包夹之中。除此之外,镇外南侧还有一条横向的小山,与东侧的山脉形成了一道极窄的口子。 第三团第七营已经堵住了这个口子和南侧的山坡,让镇子里的白莲教匪无处可逃。 左梦庚站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镇子里的情况,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镇子是矿区吗?” 他看到镇子内外到处都是被挖掘的坑洞,而且镇子里面还到处耸立着冶炼的炉子。 三团政委娄甫已经了解过情况,汇报道:“参座,这里叫颜神镇,据说整个镇子都是以瓷器、料货为主要营生。” 左梦庚一听就知道了。 大名鼎鼎的颜神镇嘛,明清时期北方的玻璃产地。 没想到一路剿匪,居然跑到了这里来。 不过一想到那么多技艺纯熟的玻璃工匠,左梦庚就不免怦然心动起来。 “传令下去,进攻的时候务必小心,千万不要伤了平民。还有将镇子上的工匠都找出来,务必要保护好。” 如今临清的玻璃行业发展突飞猛进,最缺的就是技艺纯熟的匠人。 既然这一次得来全不费功夫,左梦庚当然不打算放过。 第214章 颜神镇 攻打颜神镇的过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虽说颜神镇的围墙建造的十分坚固,可是在新军的枪炮面前,完全抵挡不住。 当新军用炸药炸开了城门和围墙后,里面的白莲教匪大乱,四处奔逃。 新军攻入镇中,开始清剿余孽。 负隅顽抗的白莲教匪大肆放火,意图趁乱突围。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被新军四面合围,步步蚕食,最终全都消灭于镇内的炉神庙中。 “参座,我们发现了镇内还活着的人。” 左梦庚陪同孙元化走进了颜神镇,也见到了还活着的人。 都是一些男人,本来被白莲教匪关在了一处堂屋之中,还没来得及杀。 至于女人,早已被祸害殆尽了。 这些人被新军士兵放出来后,看着被毁的差不多的家园,嚎啕大哭。 “把在这里缴获的财宝,核算之后,发给他们吧。要不然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恐怕没法活了。” 孙元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生悲凉。 左梦庚点点头,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了。 或许是身逢乱世,各种各样的灾难之下,人的承受能力也变得格外的强。 这些还幸存的人在好好地哭过一阵后,就冷静了下来。 左梦庚大概数了数,还有三百来人。 不过很奇怪的是,新军解救了他们不说,还将原本属于他们的财富还给了他们。但这些人面对左梦庚时,全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难不成这些人都是受虐狂? “各位乡亲,可是我部官兵有不妥之处?本将便在这里,你们如实说来。倘若有人违反军纪,祸害百姓,本将定不轻饶。” 那些人全都低着头,不吭声。 “难道你们也是白莲妖孽?” 左梦庚决定诈一下。 果然,一听到他开始安罪名,那些百姓全都沸腾了。 “将军莫要胡说,俺们可都是良民。” “俺们世世代代都生在这颜神镇,官府里也是有名册的。” “军爷想要砍了俺们的脑袋请功吗?” 左梦庚任凭人群鼎沸,过了一阵,稍微安静了些,他才问道:“既然你们都是良民百姓,我军解救你等,为何冷言相向?” 人群里一个半大老头哼道:“和你们这些临清人没啥好说的。” 左梦庚愕然,心说这怎么还带地域仇视的? “我们临清人咋了?可是我们临清人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说起这个,这些百姓竟比家破人亡还要悲愤。 “要不是你们临清人,俺们颜神镇怎会没有了活路?” 一个年轻人愤愤不平,也顾不得杀头之祸,大声嚷嚷起来。 左梦庚原以为其中有什么误会,可仔细问过了才发现,原来临清和颜神镇之间还真的有怨。 根源就在他创建的福耀集团。 颜神镇本来是大明最大的玻璃制品生产基地,靠这个行当繁荣了许多年。 但颜神镇的玻璃产业明显走偏了,只追求华丽色彩,产出也多以玩物、饰品为主。 左梦庚筹建了福耀集团,使得玻璃开始进入实用领域,并且很快行销天下。 即使是玩物和饰品,颜神镇的产品质量也没法和透明玻璃竞争。 从去年开始,颜神镇的东西就卖不出去了。 许多人以此为生,东西卖不掉就赚不到钱,就要饿肚子。 正因为如此,才因为福耀集团而对临清十分仇视。 了解了情况,左梦庚不禁哭笑不得。 没想到自己虽然从未来过颜神镇,却将这个玻璃主产地给逼的快要破产了。 但是他并无任何愧疚心里。 “各位可曾见过福耀集团出产的玻璃?哦,对了,你们叫料货。” 那些百姓们不说话,但有几个人轻轻点头,同时面露艳羡之色。 左梦庚对那个领头的拱手。 “这位老哥,还未请教怎么称呼?” “小的是颜神镇炉行的中人徐应元。” 左梦庚早就注意到了此人。 “徐老哥在大家伙当中,很有威信啊。” 徐应元对这个恭维颇为受用。 “不过是小的处事公道,心里念着大家伙不易,所以大家伙都给几分薄面。” 左梦庚并不知道,这个徐应元并非只是有威信那么简单,他甚至可以算是颜神镇炉行的领袖之一。 颜神镇炉匠们供奉的炉神庙,就是他主持修建的。 左梦庚自有话说。 “徐老哥见过我临清福耀集团出产的玻璃制品,觉着如何?” 徐应元有点摸不清这个年轻将军的态度。 但事关本行,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临清所产料货,不过占了清澈之便利。除此之外,手艺上颇不如我颜神镇所产。” 左梦庚爽朗一笑,问道:“那颜神镇这里,可能烧制出透彻之玻璃来?” 一众匠人纷纷摇头。 之前声音颇大的那个年轻人道:“俺们匠户,靠的就是手艺。料货清澈了,却也不能做成俺们那样的好货。” “你是……” 年轻人回道:“小的颜神镇房宗义。” 左梦庚点点头,正面回应道:“你说临清的玻璃除了透澈之外没有大用,这是荒谬之言。恰恰因为玻璃变得清澈了,才能广泛应用。你们颜神镇的玻璃,除了能够赏玩,还有何用?” 房宗义年轻气盛,而且见这年轻将军脾气似乎很好,也稍微放开了些。 “那请教将军,临清的透澈料货,又有何用?” 左梦庚随手将望远镜扔过去,道:“你看看,此物算不算有用?” 房宗义将信将疑拿起来,照着左梦庚指点的方法一试,登时大惊。 “这……这……这……” 一张本来古铜色的脸,愣是接连转换了数十种色彩。 其他匠人大奇,也纷纷试了一次,同样也被镇住了。 徐应元失魂落魄,再无傲气。 “此物竟能视千里之外如在眼前……” 左梦庚拿回望远镜,道:“现在你等可知,为何颜神镇会没落了吧?谁都不是傻子,福耀集团更加实用的玻璃一出来,便将你们的东西比了下去。这不是福耀集团逼得你们没饭吃,而是买家抛弃了你们。” 一席话说的工匠们全都抬不起头来,但内心深处,却更加的绝望。 原本他们对自己的手艺是无比自豪的,觉得临清的玻璃不过是取巧之道。假以时日,颜神镇定能扳回局面。 可左梦庚用实打实的例子,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一个能做的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另一个能做的却是非常有用的工具。 市场会如何选择,根本没有悬念。 可是一想到从此以后,生计断绝,衣食无着,这些工匠们不禁大恸。 本来家破人亡,已经惨绝人寰。现在这世间,竟连他们最后的一点活路都给吗? “颜神镇已经毁了。” 左梦庚一句话,更是让工匠们痛不欲生。 可他们都知道,左梦庚并没有说错。 从前的颜神镇,起码有上万人。可是经过白莲教的杀戮和劫掠,如今就剩下几百个工匠了。 而只有这些工匠,是没办法重建颜神镇的。 他们没有资本。 有资本的富户都被白莲教杀光了。 “即便颜神镇重回旧日,可你们烧制的玻璃没有任何竞争优势,还是没法挣钱。” 左梦庚就是要将这些人的希望全都扼杀了。 孙元化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左梦庚的所作所为。 他发觉这个少年行事惯会以势逼人,一定要把人都逼到了死角,然后才从容出手。 他扪心自问,如果将他换作这群工匠,能摆脱吗? 显然不能。 “颜神镇虽然没了,但是你们的手艺,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但是你们吃饭的家伙,也是重要的瑰宝。我想请各位去临清,加入福耀集团,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悲戚中的工匠们回过神来,显然没有想到事情转折到了这里。 徐应元疑惑不解。 “将军您……” 左梦庚自报身份。 “各位所知的福耀集团,其实鄙人就是东家。” 工匠们一片哗然,浑然没想到将颜神镇逼入绝境的福耀集团,老板居然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将军。 第215章 声东击西 “鄙人不但是福耀集团的东家,便是你们看到的这透澈的玻璃,也是鄙人弄出来的。” 工匠们嘈杂一片,久久无法平息。 实在是左梦庚所说的东西,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匠人没有任何取巧的地方,只能一步步由生手不断磨砺技艺,才能成为熟练的匠人。 可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难道还会亲自做匠人的活计? 徐应元强按捺住激动,急急问道:“敢问将军,这透澈的料货烧制有何技巧吗?” 他倒是忘记了窥人隐私的后果,实在是身为匠人,看到透明玻璃起了学习的冲动。 左梦庚却没有瞒他。 “烧制的手法和你们没有多大的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炉温。你们用的炉子,炉温不足以将物料彻底融化,自然也就烧制不出透彻的玻璃来。” 多简单的原理啊! 可工匠们听过之后,全都露出苦笑。 提升炉温一事,千百年来不知道多少人做过,却不曾有人做到。 得知是这个缘由,工匠们对于颜神镇的没落也无话可说了。 “福耀集团那边如今非常缺少熟练的工匠,你们愿意加入的话,只要评定了等级,每月都有钱粮。即便是毫无技艺之人,每月钱粮也足有七钱。而且福耀集团包吃包住,又能节省一笔开支。” 工匠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左梦庚提出了招揽。 条件嘛,只能说不错。 每月七钱的工钱,在这些工匠们看来,有些偏少。 只因为在颜神镇,他们都是自己开炉自己营生,赚的多时那是非常可观的。 可左梦庚说的也没错,颜神镇已经毁了,回不到过去的荣光了。 即使他们努力重建,做出来的料货也比不过福耀集团,肯定还是会被挤出市场。 房宗义开口问道:“将军,要是有技艺的话,工钱会多吗?” 果然有人上道。 “福耀集团实行的是技术薪资制,技术越好的人,工钱越多。普通工匠七钱,初级工匠一两三,中级工匠三两,而高级工匠五两。如果谁能够做到大匠师,不需要亲自劳作,只需掌管部门和教导徒弟,每月工钱十两银子。” 此言一出,工匠们纷纷哗然,不少人的眼睛都红了。 别说什么大匠师、高级工匠了,即使是初级工匠的工钱都足以令他们心动了。 往日里他们赚的多时是很多,可也有赚的少的时候啊。 再说了,自己开炉固然自由,可也要自己负责售卖,劳神劳力,还经常被奸商压价。 算一算,哪有福耀集团里做工轻松? 这么一想,不少人立刻就坐不住了,纷纷表示想去。 徐应元看到这一幕,喟然一叹,无可奈何。 他是不太想去福耀集团的。 因为他不是工匠,他是中人。说白了,就是中间商。 福耀集团给的待遇再好,也轮不到他啊。 他更清楚,颜神镇从今日起,彻底散了。 他不是不想挣扎一下,可是看看周围荷枪实弹的士兵,他明智的放弃了。 这些年跑南走北,让徐应元比许多人都明白一个事实。 拳头大的才有道理。 左梦庚明摆着就是打算吞并了颜神镇这批技艺纯熟的工匠,这个时候谁跟他作对,他是会下毒手的。 一想到多年打拼尽皆落空,徐应元怅然若失,萧索落寞。 “将军,鄙人不是工匠,可否自谋生路?” 左梦庚却没放过他。 “徐先生不是中人吗?颜神镇的诸位都十分信服你,说明你的为人、能力值得信赖。福耀集团的产品也是需要对外销售的,更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徐应元一愣,没想到自己也有用武之地。 刹那间,动力又回来了。 “将军,鄙人……鄙人也有用处?” 左梦庚哈哈一笑。 “这个天下就没有无用之处,只有用错之人。” 说话间,他的目光还瞥向了孙元化,弄的这位巡抚大人一愣一愣的。 左梦庚的趁火打劫十分顺利。 颜神镇被白莲教破坏殆尽,还活着的人也无力重建,重新寻找出路是必然。 都是玩了一辈子玻璃的人,除了这个,这些工匠们也干不了别的。 因此福耀集团的招募,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左梦庚立刻派了一个连队的士兵,护送这些人返回临清。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要对付各路白莲教了。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目前白莲教分成了三股。一股是登莱的李孟明、董大成部,徐雅晴也在这儿……” 左梦庚此时已经得到了徐雅晴的情报,只能说情报部门和侦察兵给力。 “还有一股是兖州府的郭云彪部,目前正在争夺东平水域,一时片刻分不出胜负。还有一股,就是流窜于青州府、济南府的慕容财部,这股白莲教最弱,而且多是由山贼、流匪组成,内部不和。我的意见是,先打登莱,然后回过头来再收拾郭云彪和慕容财。” 左梦庚的手在山东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意图十分明显。 就是要将白莲教往南赶,赶去沂蒙山区。 待到了山里,那就慢慢剿匪,趁机拿下沂蒙地区。 山东其他的地方人多眼杂,不好搞事。唯独沂蒙山区里荒芜偏僻,人迹稀少,可以作为新军的秘密基地。 这个计划,只有新军的高层知道,孙元化毫无察觉。 不过左梦庚打算先解登莱之危,还是让他很满意的。 “莱阳已经被困十余日,危在旦夕。你部宜速速发兵,不能再迟缓了。” 左梦庚点点头,示意听到。然后看向各位军官,问道:“此战,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白小七琢磨了一番,道:“要是解莱阳之围很容易,咱们大张旗鼓地行军过去,乱匪肯定会撤走。但那样的话,这么一大股乱匪必定会祸害其他的地方,登莱安定之日不知何时。” 左荣也道:“必须要消灭这股白莲教,最起码要将其击溃,使其不能成气候。” 这个时代剿匪便是如此。 大股的乱匪只要被打散了,那么残余力量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地主武装消灭。 第一旅政委易国政道:“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就得想办法瞒过白莲教的耳目,完成突袭。” 这一次出征,大家明显感觉到了限制。 之前在京畿,哪怕鞑子在各地遍布眼线,大家都如鱼得水。 可这次从临清出发开始,新军的侦察兵就和白莲教的探子斗了无数回。 战损比嘛…… 0:107。 白莲教探子的手法实在是太拙劣了,完全不是新军侦察兵的对手。 可即使如此,给大家的感觉就是,白莲教的探子杀也杀不完、抓也抓不完。 实在是山东作为白莲教最猖獗的地方,经营了那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 到底该怎么避过白莲教的耳目,完成突袭呢? 第一团政委宁为平倒是想到了一个策略。 “目前我军在临淄一线,登莱的白莲教匪估计还无法判断我军的意图。因为我们既可以东进登莱,同样也可以南下打慕容财。不如我们玩一招声东击西,大张旗鼓南下,装作要打慕容财,然后在沂山附近连夜行军,顺汶水东进,穿平度州,直扑莱阳。我算过路程,倘若我们急行军的话,两日后的上午,一定能够杀到莱阳城下。” 众将立刻扑到地图上研究起来。 “利用夜晚行军,这个办法好。晚上白莲教徒的监视能力大为不足,是我军活动的好时机。” 第三团团长黄三虎比较认可这个办法。 这个时代的人,不可避免的麻烦就是夜盲症。白莲教的探子也是如此,晚上的活动能力大幅下降。 左梦庚充分发挥民主精神,问道:“其他人的意见呢?” 左荣举手。 “我没意见。” 黄宗羲举手。 “我赞同。” 看着几乎所有人都举手了,左梦庚便道:“那好,就按照宁政委的策略执行。宁为平,你负责拟定进军方略,全军都听你的指挥。我的要求就一个,在我军抵达莱阳城之前,不能让白莲教匪反应过来。” 宁为平大为振奋,知道这是培养自己呢。 “是。” 第216章 神兵天降 莱阳。 原本青灰色的城墙,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赤红色。 那是无数人血沾染的结果。 白莲教匪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仿佛无穷无尽。 城头上的防守也竭尽了全力。 整座县城里,所有人都参与到了防守战当中,无论男女老幼。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被白莲教破城意味着什么。 石头扔完了,就拆了屋子,用砖瓦投掷;金汁没有了,就把木头裹了火油往下扔。 白莲教匪一次次冲上城头,又一次次被打下去,然后再冲上来,又被打下去。 从空中俯瞰下来,莱阳县城就仿佛巨浪中的礁石,看起来风雨飘摇,但始终屹立不倒。 谁能想到,一座小小的县城竟然坚持了十三天之久? 不过到了今日,守城的力量也到了极限。 一个年近三十的书生手里抓着文士剑,不停奔走呼喝,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坚持再坚持。 一旦有哪里被突破了,他又带着身边的人赶过去增援。 趁着城头陷入苦战的时候,乱匪推着一些全新打制的木车凑近了些。 不一会儿,一颗颗数十斤重的大石就被抛上城墙,连砸带滚,碾出一片血流。 那文士看在眼里,大怒不已,奔到火炮旁边,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开炮?” 守军忙用火炮轰击那些投石机,很快毁掉了好几架。 可火炮的装填速度没法和投石机相比,眼瞅着飞舞的石块横扫城头,文士急了,亲自上前操炮。 “轰……” 炮弹是飞出去了,可炮管也飞起来了。 火炮……炸膛了。 胡乱翻滚的炮管当即把附近的人全都横扫一空,连那个文士也被迸飞的碎石打伤了肩膀,倒飞在了地上。 城下的乱匪看到这一幕,立刻高呼。 “炮炸啦!” “城头的大炮没啦!” 乱匪士气大振,冲势更猛。 远处观战的徐雅晴等人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畅怀大笑。 “告诉儿郎们,并力厮杀。攻进城去,犒赏三日。” 李孟明不禁前移,只等着城破好大肆抢掠。 城头上此时已经彻底乱了。 火炮的炸膛令守军胆战心惊,竟不敢再去操作其他的火炮。 “仲及,你可还好?” 几个人冲过来,把那受伤的文士扶起来,赶紧给他止血,但个个都脸色戚然。 那文士顾不得自己的伤,喝道:“别管我,快去开炮,不能让乱匪爬上来。” 那几人又赶紧散去,加入守城当中。只留下一人,给他包扎。 这文士当真硬气,负伤在身,却毫不在意,重新回到火炮旁边,对那些畏畏缩缩的士卒喝道:“今天城破是死,被大炮炸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你们又怕什么?” 士卒们被他说的热血沸腾,惧意尽去,重新跑回来开始操炮。 可无论如何,这么一耽搁,乱匪不少人已经涌上了城头。 文士四处看去,眼见着爬上来的乱匪越来越多,也不禁心生无力。 正无奈间,远处一阵大哗,然后就看到不少守军开始乱跑。 “蒋县丞死啦!” 文士如遭雷击,险些站立不稳。 莱阳没有知县,只有一位姓蒋的县丞暂代县务。 白莲教攻打莱阳的时候,也是这位蒋县丞识破了内应,然后尽心竭力组织防守。 可以说,莱阳以一座孤城能守十余日不破,这位蒋县丞功不可没。 现在定海神针倒了,难道莱阳真的守不住了吗? 几个士子狼狈跑过来,抓着他就要走。 “仲及,快走,守不住了。” “仲及,再不走来不及了。” 文士满脸苦涩,指着城外无边无际的乱匪。 “走?走到哪里去?” 那几个士子也不禁顿住,知道无路可逃了。 其中一人随手捡起刀来,喝道:“既然无力回天,咱们今日便死在此处好了。吾辈读圣贤书、法先贤事,今日保境安民而死,恰死得其所。” 另一人同样面容坚毅。 “与诸君相识一场,快慰平生。只恨未能与江南同道切磋,殊为憾事。在下先走一步,泉下等候诸君。” 说完,他就奔向墙边,显然是打算跳城寻死了。 可他的手刚刚搭到砖垛上,就不禁愣住了。还生怕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猛地指给大家看。 “那……那是什么?” 其他几人正在待死,闻言顺着他的指点看去,立刻死志尽消。 那文士扑到墙边,就看到西南方向宫家庄一带,一支兵马正徐徐开来。 “那边……那边也有。” 文士再顺着看去,又见东南方向贴着五龙河,也有一支兵马在行来。 又过了一会儿,兵马近了。蓝色战袍,大帽头盔,虽没有多少旗帜,但明显看的出来身份。 文士大喜,疯狂呼叫。 “援军来啦!” 其他几人险死还生,同样惊喜莫名,跟着呼喊。 “援兵来啦!我们有救啦!” 喊声很快传遍城墙,许多已经丧胆的守军朝着城外看去,也都狂喜起来。 攻上城头的白莲教匪同样也看到了出现的官军,吓的亡魂大冒,什么也顾不得,立刻跳下了城头。 城头更高,所以目光及远。 城上的人发现了援军,士气转变,城下的人却还不知道。 见好不容易攻上去的乱匪又跳了下来,李孟明气急败坏。 “为何退了?没有军令,不准后退!”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东南、西南两个方向,各出现了一千多名官军。已经开始在空旷的地带整理队形,准备进攻了。 白莲教这边,徐雅晴当真是吓破了胆。 看着熟悉的军服,熟悉的阵列,还有更加熟悉的枪炮,她如何不知,是左梦庚杀到了。 可正因为知道,她才无法接受。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左梦庚明明在青州府,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这个问题,唯独那个她救了的人在旁边冷笑道:“你还是想想,怎么逃命吧?” 徐雅晴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奔去找李孟明和董大成。 “速速收兵撤退。否则都要死在这儿。” 董大成哼哼冷笑,指着周围地形。 “圣姑说的轻巧,这么多人,哪儿那么容易退?” 他们位于莱阳县城以南,向西、向南的道路已经被堵死,向东是蚬河。河宽十丈,没有工具,根本无法泅渡。 而北面则是莱阳县城,正好把所有的方向都堵死了。 李孟明却不觉得此刻有什么危险的。 “区区三千余官军,还没有着甲,尽是火器,我当聚而歼之。” 徐雅晴都要疯了。 “这便是临清左梦庚部,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她是好言相劝,可李孟明却立刻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拿回权力、打击徐雅晴威望的好机会。 徐雅晴在东昌府被左梦庚打的全军覆没,成了孤家寡人。要不是还有白莲圣姑的名头,李孟明早就反了。 假如这一次击败了左梦庚,那和徐雅晴一比,岂不是高下立判? 想到这里,他立刻来了精神,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整队,杀光这伙官军。” 他还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徐雅晴。 “给咱们圣姑报仇。” 徐雅晴看明白了。 李孟明反心已生,这是要准备借机塑造威望,回过头来就要对付自己了。 只可惜啊,死到临头尚不可知。 她本心性毒辣,见事不可为,也就不劝了。返回去之后,对薛际和那个侍女道:“咱们找路走,不能在这里陪葬。” 侍女忧心忡忡。 “圣姑,咱们去哪儿?去找郭护法吗?” 眼瞅着新军整队完毕,开始一步步压过来,徐雅晴茫然若失。 眼角瞥见那个自己救了的人,禁不住问道:“梁越,你说,咱们该去哪儿?” 那人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新军队列,似乎要将那严整的队列刻在心里。 “去山西,找西北那帮造反的家伙去。待练出一支强军后,再来找左梦庚算账。” 徐雅晴略一筹思,不免笑道:“正好我在山西有个师兄,倒也是个好去处。” 当下几人骑了马,静悄悄地脱离了大队,顺着城墙根奔到东门,过了桥远远地消失不见了。 城内、城外所有人都静待大战爆发,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 第217章 承诺 聪明的人已经逃之夭夭,愚蠢的人觉得稳操胜券。 看到前来的官军全都是步卒,而且没有着甲,武器又只有火铳,李孟明和董大成觉得胜算很大。 尤其是这两路官军来的速度很慢。 千米外列队后,就慢悠悠地推过来,也给了白莲教乱匪们重整旗鼓的机会。 “徐雅晴被那个什么左梦庚吓破了胆子,今日咱们就打个大胜仗,让大家伙看看,谁才是圣教砥柱。” 董大成摩拳擦掌。 “陛下说的是,区区三千多官军,咱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了他们。” 李孟明被恭维的飘飘然。 “这样,你领五千人对付南路官军,朕自领大军,待灭了西路官军,再与你合剿南路。” “遵命。” 本来风雨飘摇的莱阳县城,如今却安静了下来。 战场的焦点,已经从攻防战转变为了野战。 城头上,本来准备慷慨赴死的诸人,全都趴在墙头,紧张地看着下面的局势。 谁都清楚,一旦官军打赢了,莱阳也就得救了。 可要是官军打输了…… “仲及,官军人少,我等是否出去帮忙掩杀?” 那文士摇摇头,而是专注地看着外面的情形。 “我虽未上过沙场,却也深知,胜败之道不在于兵力多寡。你们看,官军阵型严整,数千人动作如一人,分明是强军之姿。再看白莲妖孽,乱哄哄的,乌合之众。” 那欲跳墙自杀的人自嘲道:“就是这些乌合之众,差点把咱们都杀了。” 那文士也是懊恼不已。 “莱阳承平日久,人不识兵,方有此祸。” 五百米,新军推进到了攻击距离。 左梦庚在大后方警卫连的护卫下,拿着望远镜施施然地观察着战场。 孙元化在旁边也拿着一个望远镜在看。 “敌军势重,你不亲自指挥?” 左梦庚摇摇头。 “一群土鸡瓦狗罢了,用不着我出手,正好给下面的军官锻炼锻炼。” 这个说法,惹得孙元化苦笑连连。 明军作战,讲究将帅为先。 将帅勇猛,士卒方才敢战。假如将帅委顿不前,则士卒必胆战心惊。 面对数万敌军,左梦庚居然放手任下面的人施为,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真的有必胜的信心。 指挥这一仗的,就是第一团政委宁有为。 他制定了声东击西、夜渡偷袭的策略,左梦庚就干脆将整个作战都交给他了。 左梦庚深知,一支强大的军队,绝对不能只靠统帅一个人。 将来的战场必将无限广阔,他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面面俱到。 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他想要指挥到前线也不可能啊。 就算能,他也不打算干涉前线的事务。 真就机枪前移五米? 既然不能一个人包打天下,那么就要给底下的人充分锻炼的机会。 白莲教实在算不上一个强敌,也不怕翻车,就是最好的经验宝宝。 宁为平可不知道左梦庚的想法,以一个团政委的身份指挥两个团作战,这让他颇为紧张。 “小白,你说……要是打输了,参座不会砍了我的脑袋吧?” 白小七不乐意了。 “啥小白、小白的,我叫白小七,有大名,还是你团长呢。” 宁为平不为所动。 “顺口,顺口而已。” 白小七也不是真的生气,懒洋洋地道:“之前在郝王庄不是打过嘛,就这群货色你都能打输,那就自己撒泡尿浸死自己算了。” 想起郝王庄那一仗,宁为平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人也精神了。 “给第三团传令,让他们自行向内压迫。” 第一团在西,第三团在南,成掎角之势与莱阳城一起,将数万白莲教乱匪夹在了中间。 两个团相距大约三里多,指挥只能靠旗语。 三团团长黄三虎接到命令,不禁撇嘴。 “瞧把他宁大仙人牛的,都能指挥起咱们来了。” 娄甫面色严肃,赶紧提醒。 “这可是参座的命令,你不许起妖蛾子啊。” 黄三虎赶紧摆手。 “我当然知道这是参座的命令,当然不会乱来。” 可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道:“大才子,你说说,参座为啥要把指挥的事儿交给宁大仙人呢?” 娄甫却看的明白。 “你忘了出征前参座讲的话了?这一次咱们的目标是借助剿匪扩军。那你说说,扩军之后,军官从哪儿来呀?” 黄三虎恍然大悟。 “嗨呀,那他宁大仙人这一仗打完了,都能做做师长了?” 娄甫似笑非笑。 “所以说呀,黄大团座,你可得好好打。别到时候别人都成师长了,你还是团长,你也抬不起头来呀。” 黄三虎彻底没有了散漫的心思,喝道:“都打起精神来,这一仗,打出咱们的精气神。要让参座好好看看,咱们虽然名为第三团,但咱们要做就做第一。” 下面的军官和士兵们哄然称是,一个个精神抖擞。便是连新兵们也被传染,多少消除了一些临战的紧张情绪。 李孟明和董大成虽然不懂打仗,可也知道,自己人多,那就干脆主动进攻算了。 随着帅旗挥舞,数万的乱匪就和开闸的洪水一样,同时奔向两边的新军。 左梦庚这次带出来了一个炮兵连,阵地就在他前方不远。 射击诸元之类的,那是早就测算好了的。接到宁为平的命令,炮兵连率先开火。 这一批的左营炮做了改进,上面加了一条钢制的扣子,就好像人的腰带一样。 当炮弹和药筒上膛后,除了用炮闩卡住外,还会从中空的炮膛上部拉过这个厚重结实的扣子,扣在火炮的另一边。 这样一来,药筒就没法被巨大的爆炸冲击力给弹出炮膛了。 第一波火炮之下,白莲乱匪就炸锅了。 三十多枚炮弹在密集又没有防护的人群中炸响,一轮轰击,就足足炸死了数百人。 站在左梦庚身边,看着新军新奇的火炮,还有手中的望远镜,孙元化目瞪口呆。 “中恒,这些火器打造之法……” 孙元化早就想好了,到任之后,就大力打造火器,支援辽东。 他的火器铸造之法,全都是学自徐光启。 本以为傲视天下,比之西夷亦不遑多让。 可如今看到新军火炮的轻便和威力,他才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惜,他的想法左梦庚却不能答应。 “叔父,你知晓我等大志。这样的火器,岂能传授于朝廷。再者,这朝廷跟筛子一样。铸造之法必定会流传出去。万一落入东虏之手……” 说话间,他就不免惋惜地看着孙元化。 后金能够大肆发展起火器部队,可不就源于眼前此人嘛。 孙元化尽管已经预料到了左梦庚会拒绝,但亲耳听到之后,还是满心苦涩。 最好的军队,最好的武器,却不能为朝廷效力,多么大的讽刺啊! 不过左梦庚随后说起的话,又让他莫名其妙。 “作为叔父保密的报酬,日后叔父有难,小侄定当救你一命。” 孙元化搞不懂这个承诺是为何,但战场上的形势已经不容他多问了。 挨了两轮炮击,白莲乱匪彻底崩溃,所有人都哭嚎着往后跑,只希望离眼前的魔鬼远点。 见此,宁为平再次下令,两个团的步兵开始前进,压缩战场空间。 进入百步,火枪开始发威。 空旷的地形里,数万人猬集在一起,根本就不需要刻意瞄准,只需要对着那条线开火就成。 一轮枪响,一排人就没了。再来一轮,又没了一排。 孙元化、城头上的人看着这一幕,全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李孟明此时已经没有了雄心壮志。 什么当皇帝,什么当教首,全都不重要了。 “顶住,给我顶住……” 正狂呼中,一颗黑点从天边飞速砸来,落在了他的脚边。半个呼吸都不到,这块地域就被风暴席卷。 可怜的灵宝皇帝,这次真的通灵了。 至于董大成…… 这货仗着水性好,已经游过了蚬河,带着数十个亲信,开始了亡命狂奔。 多亏他跑的快,就在他逃走后不久,东面遥遥开来一伙明军,也加入了战场。 第218章 明末文天祥 新军的两个团开始压缩战场,步步逼近。 白莲乱匪在失去了头目后,乱成一团,全都被挤压在蚬河边上。 人推着人,人挤着人,也有人盲目逃命。 很快地,无数的人跳进了河里,拼命往对岸游去。 可才将将上岸,人还没有清醒,迎头就是一波箭雨,将这些人全都钉死在了地上。 乱匪这才发现,原来河东岸居然也有官军。 这下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宁有为也发现了东岸来的明军,举起望远镜观察,看到了“登州张”的旗号,料想应该是登州副将张可大。 本来新军人数不足,虽然将乱匪压到了河边,但估计还是会有不少乱匪能逃掉。 现在张可大这么一兜,那乱匪是一个都别想跑了。 见此,宁有为立刻下令。 “让将士们喊话,投降不杀。” 命令迅速传了下去。 新军士兵放缓了射击节奏,开始齐声高呼。 “跪地抱头,投降不杀!” 另一边的明军却不客气,凡是游过岸的乱匪不是被射死就是被砍死,即使有些乱匪惊惧之下投降,也被砍了脑袋。 人头就是军功啊! 河西岸的乱匪一见,过河万万没有活命的道理,这边却喊着投降不杀,而且确实那些机灵跪倒的都没被打死,那还等什么? 好似风吹麦浪一般,还活着的乱匪哗啦啦开始匍匐在地上,远远地将兵器扔掉,就怕新军误会。 直到此时,莱阳的城门才打开。 几个士子领着还活着的人,举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冲了出来。人人激怒,要杀向白莲乱匪。 新军的士兵见了,立刻拉起防线。 一个连长喝道:“止步。” 那文士就是领头之人,忙喊道:“军爷,我等前来助战。” 连长微微一笑,却道:“乱贼已经投降,战斗结束了,尔等好好歇息吧。” 那文士勃然色变。 “军爷何出此言?这些都是白莲妖孽,残害百姓,焉能放过他们?” 连长指着远处徐徐靠近的指挥部,道:“这是上面的命令。” 莱阳县众人怒不可遏,拔步向走来的左梦庚等人而去。 还未靠近,就被警卫连拦了下来。 一番交流,警卫连放了四五个人进来,正是领头的那几个士人。 左梦庚陪同孙元化也来到了近前,看到这些人烽烟满面,伤痕累累,就知道莱阳城守的多苦了。 他不禁笑道:“此城不简单,有忠勇之士。” 孙元化跟着点头,内心欣慰。 毕竟是他的治下,这是在给他的脸上增光。 然而跑过来的那些士人却不高兴,一个个怒气冲冲。 “敢问将军,为何不处置了这些白莲妖孽?” 左梦庚看去,见此人三十不到的年岁,身姿挺拔,面容坚毅,勃勃英气令人不可逼视。 他耐心道:“这些乱贼,大多数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白莲妖孽只是少数。” 这些士人却很激愤。 “这些畜生杀人无算,血债累累,将军却袒护他们,视朝廷法规于无物乎?” 左梦庚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指着那些正在被新军搜检的乱贼,喝问道:“说白莲教有这么多人,你们信吗?” 几个士人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虽然怒极白莲乱贼杀了许多人,但他们也清楚,就此污蔑所有乱贼都是白莲教徒,是说不过去的。 这边正对峙着,远处突然枪炮大作,随即一阵大乱。 很快地,有士兵跑回来禀报。 “参座,东岸的明军跑过来砍杀投降的乱贼,俺们劝阻不但不听,还打伤了俺们的人,黄三虎团长下令开枪,和那伙明军打起来了。” 左梦庚大怒。 “告诉黄三虎,狠狠打!” 孙元化大惊,忙道:“不可。” 他已经知道东岸的明军是登莱副将张可大部,正是他的麾下。 这要是和左梦庚起了冲突…… 张可大可打不过。 他忙对自己的老仆道:“拿着本官信物,让张可大过来。” 仆人忙和士兵去了前面。 枪炮声也只持续了一会儿,两边就拉开了。待孙元化的仆人过去后不久,那边就急匆匆地跑过来了几个武将。 左梦庚注意观察,当先一人身材颇为高壮,相貌威武,身着山文甲,龙行虎步,驱从稳重,确实是不错的将才。 料来应该是登莱名将张可大了。 张可大带着一脸怒气来到近前,观察了一番,带着众将对孙元化拜倒。 “麾下张可大拜见中丞大人。” 旁边那几个士人纷纷哗然,没想到此军中居然还藏有一位巡抚。 孙元化亲自扶起张可大,关切问道:“张总戎,缘何砍杀投降之人?” 张可大顿足不已,颇有说辞。 “中丞有所不知,这些乱贼一旦生事,倘不严惩,则必视朝廷律法如无物。今后心存侥幸,降而复叛在所难免。” 孙元化听着,觉得这番话颇有道理。 “中恒,张总戎之言,你可信否?” 左梦庚冷哼一声,讥讽道:“左右不过是官府和官军懒惰,又贪功冒赏,不辩善恶罢了。” 他这等于是将朝廷官员和将领的心思全都说透了。 张可大及登莱诸将全都面露不虞。 刚才新军开枪,着实打死打伤了不少他们将士。他们已经恼恨在心,此时又有孙元化在前,更是要讨个说法。 张可大背后一将阴恻恻地道:“还未请教这位小将姓名。” 他见左梦庚年轻,又穿着一身普通士卒的袍服,毫无主将威严,不免轻视。 左梦庚冷眼看过去,面带杀意。 “本将东昌协参将左梦庚,这位将军想要讨教一番吗?” 此言一出,登莱诸将和莱阳诸人全都大哗。 那个文士更是一脸惊喜,猛地近前两步,激动不已地道:“阁下便是小卫霍左梦庚将军?” 神踏马小卫霍…… 左梦庚满头黑线,在身后诸人的憋笑中,郁闷地道:“在下便是左梦庚,卫霍之名,却担不起。” 那文士再无恼恨,哆哆嗦嗦的样子,就跟粉丝见到了明星一般。 “如何担不得?清水关下一战,将军击杀东虏上万,更是阵斩奴酋阿敏,当今天下,名将者无出将军之右。” 新军众人全都面色古怪。 清水关下的后金军一共就五千多人,怎么传到这里,居然上万了? 那文士倒是嘴巴勤快,夸赞完了左梦庚,竟又对那个出言不逊的武将道:“姐夫,左将军当面,何敢言勇?” 两边居然认识,还是亲戚? 那文士肃然整理行头,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左梦庚和孙元化行礼。 “莱阳生员左懋第见过中丞大人,见过左将军。” 孙元化还未如何,左梦庚却大吃一惊。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明末文天祥。 “学富五车二酉,文追东洛西京的左仲及?” 对左懋第,左梦庚还是无比敬佩的。 出使满清,面对威逼利诱而毫不动摇,仗义死节,当得起民族英雄之称。 他这么一说,左懋第心花怒放。 “左将军也……也听过生员的虚名?” 左梦庚点点头,编瞎话道:“听闻鲁东也有一同姓本家文名鼎盛,在下与有荣焉。” 两人都姓左,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这么说却也没错。 左懋第喜不自胜。 “在下区区一介书生,能高攀将军,实属邀幸。” 那边张可大也面色复杂地看着左梦庚,上前一步,十分郑重。 “不知左将军当面。左将军斩将击虏,扬我大明武人雄风,请受在下一拜。” 左梦庚怎么可能让他拜下去。 无论如何,张可大是副将,他是参将。要是真让张可大拜了,嚼舌头的人必定不少。 再说了,对于这位在吴桥兵变中死节的将军,左梦庚也是颇有好感的。 他搀扶住张可大的同时,诚恳地道:“张总戎以孤军镇守重镇,力保不失,可敬可佩。” 面对登莱的乱局,别人或许会觉得张可大贪生怕死,但左梦庚知道,张可大手头的力量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住登州城。 果然,他这么一说,张可大当即虎目含泪,情难自已。 这段时日,他实在是遭遇了太多的非议。弹劾他的奏疏,估计都已经摆满皇帝的案头了。 不成想,名满天下的左梦庚竟懂得他的难处。 张可大不禁感怀。 名将到底是名将,果然能识人所不能识。 第219章 何而为人 跟随左懋第而来的四人,也都是莱阳本地的士子。 一个叫沈迅,一个叫张允抡。还有两个是亲兄弟,姜埰和蒋垓。 左梦庚只当是普通士子,一一见礼。 却不知道,这四人全都是史上有名的忠义之士。 沈迅、姜埰和左懋第同为崇祯四年进士,而且志同道合,被称为莱阳三君子。 崇祯十六年清军攻陷莱阳后分兵攻打孙受,沈迅与其弟沈迓率众凭寨拒敌,激战三昼夜,杀伤清兵无数,清兵退。 顺治元年,清廷颁布剃发令,沈迅据寨中,誓不剃发投降,知府上报京师,说沈迅屯兵聚粮,意欲谋反。 当时王万象已经投降清朝,他曾被沈迅参劾,亦力主攻打沈迅。 沈迅和王万象的仇怨还要从崇祯年间说起。 当时登莱巡抚出缺,王万象推荐了兵备道郑二阳。于是沈迅弹劾王万象把持朝政,导致王万象被罢官。 清廷令防抚朱国柱率清兵300人,降清汉兵3000人围攻孙受寨,沈迅据寨与清兵激战三日后,箭矢弹药尽。 沈迅见大势已去,不禁仰天长叹。 其母及全家妇女悬梁自尽,沈迅焚烧完亲人尸体后,着礼服向北朝拜后投火自焚,全家有二十七口人为国殉难。 姜氏兄弟更惨。 崇祯末年,时任礼科给事中的姜埰因为抗拒崇祯不合理的奏疏,被打了廷杖一百,遣戍宣城卫。 当时姜埰的父亲姜泻里在莱阳抗清,城破被害。 蒋垓为了能让姜埰回来为父亲治丧,向朝廷请命代兄长之罪。 崇祯……不许! 后来姜氏兄弟流落东南,阮大铖得志后,要杀蒋垓。 蒋垓无奈,隐姓埋名,躲在宁波。 明亡后,兄弟俩执节不降,闭门不仕。 就连张允抡在明亡后,也是隐居在崂山,不仕清朝。 奈何左梦庚细致的历史知识不过关,也就知道些左懋第的事迹。 不过这些士子,却对左梦庚极其崇拜,并没有因为他武人的身份而自矜。 究其原因,还是这些年大明面对后金,屡战屡败,时人悲愤窝囊,郁闷难平。 好不容易出了一个野战堂堂正正打赢后金的人,立刻赢得了无数的赞誉。 左懋第等人可不知道,因为左梦庚,他们今年的举人身份没了。 山东布政使司已经奏报朝廷,因为山东大乱,原本八月举行的乡试已经取消。 相反因为艰苦守城,懂得了战阵艰危,对左梦庚这样的名将更加崇拜。 他又拉过了那个刚才对左梦庚出言不逊的将领,代为赔罪。 “此乃生员姐丈孙承祖,不识左将军大名,还请见谅。” 左懋第的叔叔左之武是登州卫镇抚,姐夫孙承祖是登州卫游击将军。 左氏乃莱阳大族,要不然的话左懋第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声名远播。 孙承祖看向左梦庚的眼神,敬佩中则带着审慎。 这个年纪轻轻的参将,真的杀了五千鞑子? “左参座,末将无礼,还请恕罪。” 左梦庚当然不会一般见识,而是道:“孙游击也是职责所在,理所应当。” 见气氛和乐融融,孙元化长出了一口气。 “中恒,此战已定,这么多俘虏,该如何处置?” 说实话,看到新军俘虏了那么多的乱贼,孙元化是很头疼的。 这么多人,反倒不如杀个干净为妙。 沙场上杀光了,还可以算作战功。可现在都被俘虏,那就需要粮食养着。 官府有粮食吗? 显然,近在眼前的莱阳是不可能有的。 而且看莱阳诸人的激愤程度,虽然不能再杀了这些俘虏报仇,但是要给俘虏提供吃食,那是想都别想。 黄宗羲出面道:“这些多数都是登莱本地百姓,自然要交给中丞大人处置。” 这么多人,左梦庚当然想要。可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正当理由。 孙元化眉头皱起,很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他看向张可大。 “张将军,这些俘虏交予你等,可能妥善处置?” 张可大更麻。 他当然知道杀俘不祥,也不愿意那么做。但底下的将士一个个都在渴望军功换取钱粮,保不齐谁背着他下手。 万一俘虏不堪残虐,再度暴起,又是一场大乱。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对左梦庚埋怨起来。 好好的,刚才尽数全歼便好了,何必要弄的如此费事。 见两边为难,张允抡依旧怒气难平,哼道:“中丞,左将军,不如将这些俘虏交予我等好了。” 这几日的守城中,张允抡叔父、弟弟全都死于白莲教之手,血海深仇,看样子是不准备罢休了。 其他几人虽未开口,但眸子里的血腥之气,还是瞒不住人。 左梦庚见了,心底怒生,沉声问道:“尔等可有万全之策?如今登莱经此之乱,百废待兴。这些俘虏处置好了,便是最好的劳力。只怕你等不能善待,再起波澜。” 蒋垓听了,不禁气道:“将军口口声声为这些畜生开脱,难道我莱阳父老便是该死?将军可知,一旦被这些畜生攻破县城,我莱阳父老又是何等惨剧?便是如今,我莱阳百姓也十去五六,元气大伤。此仇不报,我等如何面对冤死的父老乡亲?” 黄宗羲本来安静待着,听了这话,当即大怒。 “报仇,报仇。便是将这些人杀了,又何济于事?枉你等饱读诗书,却不知追本溯源,只执着于仇恨,实在可笑。” 他这个群嘲,当即把左懋第等人全都惹火了。 众人见他站在左梦庚身后,毫不起眼,本以为是左部将领。 虽然对左梦庚很是崇敬,但对于一般的丘八,这些读书人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姜埰挺身而出,脸色冷峻,出言讥讽。 “你这武夫,又懂得何等道理?这些乱贼犹如蝗虫过境,摧毁村镇,杀人盈野,致无数百姓破家灭族。合着我等保境安民还是不该了?” 左懋第等人听他此言,纷纷赞同,一时间同仇敌忾,准备好好教训这个独臂的年轻武夫。 可惜,他们找错对象了。 黄宗羲冷笑连连,指着那些破衣褴褛的乱贼。 “他们为何要造反?造反之前他们就不是良善百姓?究竟是谁让他们铤而走险的?合着就你们这些穿长衫的是人,真正的百姓就猪狗不如了?” 这话的杀伤力太大了,令左懋第等人勃然变色,想要反驳,一时间就找不到下手之处。 黄宗羲还不罢休,朝远处招招手,让士兵们随便提了一个俘虏过来。 那俘虏骨瘦如柴,浑身上下就只有一件遮不住身躯的烂布,下身的裤子磨的到处都是破洞。 脚上倒是穿了鞋,可明显不是一对。估计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胡乱凑合穿上了。 被拎到一群大官中间,这俘虏吓坏了,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黄宗羲朝他问道:“你叫啥名?哪里人?” 那人哆哆嗦嗦地道:“小的叫谷二中,莱西县陈家庄人。” 众人一愣,没想到这个俘虏居然是本地人。 黄宗羲不为所动,继续问道:“缘何从贼?” 那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一下子悲愤起来。 “俺家本来过的好好的,俺爹虽然早死了,可俺家有十几亩地,俺和妹子伺候老娘,倒也吃穿不愁。后来俺妹子病了,俺就带她去看大夫。可大夫给的药方太贵,俺没办法,只好把地卖给左家老爷……” 众人的目光不禁看向左懋第。 左家可是莱阳、莱西一带的大族,一说起姓左的,基本上就是左懋第的亲戚。 不过穷苦人家逢灾遭病,卖地求生,倒也寻常。 大家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谷二中的声音却激愤起来。 “左家老爷知道俺急着用钱,狠命压价,一亩田就给俺一两银子。”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地价多少,大家都心里有数。即使是薄田,一亩地怎么着也得一两五钱银子。 一亩地给一两银子,这明显是趁机抢夺。 谷二中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俺不想卖地,可俺妹子的病眼瞅着不行了,只好答应了他。谁知那左家老爷又变卦了,一亩地只肯给八钱银子。” “混账!” 这一次不是别人,却是孙元化怒了。 活生生见识了地主剥削、压榨普通农民的一幕,但凡是有良知的人根本接受不了。 第220章 决绝 谷二中想起了伤心事,什么都顾不得了。 “俺没办法,为了给妹子看病,只好把地卖给了左老爷。可卖地的钱都买了药,妹子的病还是好不利索。俺又去求左老爷借钱,左老爷说须要每月七分利才成……” 孙元化简直气炸了肺。 “国律有规,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地方乡绅,残暴至斯!” 不少人都怒火中烧,对于谷二中的遭遇倍感同情。 黄宗羲只是冷笑。 “你接着说。” 谷二中打起精神,吭吭哧哧说了后面的事儿。 其实他不说,大家伙也猜得到。 谷二中从左家老爷那里借了十两银子,想要医好妹子。可天不遂人愿,他妹子还是过世了。 祸不单行,谷二中老娘也因为伤心过度,不久同样过世。 连续失去亲人,谷二中悲痛难忍。可左家却不管不顾,上门催逼他还债。 可怜的谷二中,失去了土地,失去了亲人,还背负了一身债。 左家的高利贷滚了几番,早已是天文数字,根本不是他能够还得起的。 左家老爷见他还不起钱,指使恶仆将他打伤,还勾结了县令将他投入大牢,又将谷二中剩余的家当全都夺走售卖。 谷二中险些死在狱中,恰好白莲教起事,攻破了莱西县城,把他从县牢里放了出来。 一无所有的谷二中誓要报仇,加入了乱贼,直到今天被新军俘虏。如果是其他的明军,此时的他恐怕早已变成了他人的战功。 又有谁知道他的冤屈呢? 这还是乱贼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竟全是血泪。 谷二中述说的时候,左懋第却脸上火辣辣的。众人若有若无的目光,仿佛他就是那个逼迫谷二中家破人亡的魔鬼。 他再也忍耐不住,踏上前来,喝道:“我问你,那逼迫你家破人亡的左老爷是谁?可敢和他当面对质?” 谷二中抹了一把眼泪,生死也不顾了。 “便是孙受镇的左懋泰左老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左懋第身形摇晃,一股血气直冲胸臆。 那左懋泰,正是他的堂兄。 他须发皆张,猛地冲向了远处。须臾,就拽着一个和他相貌有几分相似的人回来。 谷二中看到那人,眼珠子立刻就红了。要不是被新军士兵按着,估计都要上去生撕了那人。 沈迅在一旁道:“这便是左大来。” 左懋第拽着左懋泰来到近前,指着暴怒的谷二中,问道:“你可认识此人?” 左懋泰本在生气,不明白堂弟为何如此粗鲁。此时看到谷二中,登即跳脚。 “好哇,你这刁民,欠了我的银子尚未还来。本欲将你送去法办,后来没了音讯。没想到你竟然从贼,果然该死。” 他骂的痛快,却没有注意到,周遭众人各个神情微妙。 别人还未如何,左懋第忍不得了,质问道:“你果然八钱银子买了他的地,还每月七分借了利钱给他?” 左懋泰神情扭捏了一下,随即又激昂起来。 “仲及,你胳膊肘也往外拐?你也不想想,他妹子都要病死了,不是我发善心,买他的地、借给他钱,他拿什么给妹子看病?” 左懋第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这个堂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猛地一个咳嗽,吐出来的竟然是血。 沈迅、姜埰几个忙过来扶住了他。 “仲及,莫要气急伤身。” 左懋第虎目含泪,悲愤难平。 “枉我等立志匡扶天下,救民于水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悲凉的笑声远远传出,却带着一种无力感。 左懋泰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因为被亲人当面揭穿而恼羞成怒。 “你等真是愚不可及,我等俱为诗书传家,良善之辈。这个谷二中是什么货色?谋反乱贼。不诛杀此等逆贼,却在此地寻我麻烦,是何道理?” 黄宗羲在旁边看了一场好戏,讥讽更甚。 “看吧,我就说了,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只有穿长衫的才是人。” 左懋泰这才注意到他,明白了他才是始作俑者。 眼神立刻危险起来,准备找回场子。 “还未请教这位朋友,心向逆贼,挑拨离间,意欲何为?今日不给我左家一个说法,必不和你善罢甘休。” 黄宗羲厉言如刀。 “黑心无耻之徒,逞口舌之利也不能掩盖你逼迫别人家破人亡的事实。” 左懋泰脸面尽失,不禁跳脚,指着黄宗羲喝问连连。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一个丘八……” 黄宗羲终于控制不住了,抬手就一个巴掌,将他掀翻在地。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黄宗羲黄太冲,先考黄白安。” 人的名,树的影。 黄宗羲这一自报家门,莱阳诸人全都变色。 之前大家都将他当成了断臂伤残的武人,浑没有想到居然是名满天下的黄尊素之子。 而且黄宗羲本身名气就不小。 蒋垓如同见到了偶像,踏步上前。 “阁下便是针刺许显纯的黄太冲?” 黄宗羲面色傲然,对这些所谓的莱阳士人根本没有好脸色。 “如假包换。” 沈迅击节感慨。 “吾等在此地结社读书,每每为江南诸贤所心折。黄兄当庭怒斥阉逆,痛殴许显纯之壮举,每每听闻,都敬佩不已。” 左懋第这么一会儿工夫也缓过来了,冷漠地看了一眼左懋泰,仿佛不认识这位堂兄一样。 “不知黄兄当面,莱阳士人失敬。” 黄宗羲还在气头上,只是冷哼了一声,不作理会。 左懋第心生苦涩,不得不好好解释。 “此人虽为我左家子弟,然早已分家。他的所作所为,本人实在不知。还请黄兄莫要以点带面,看扁我莱阳士人。” 黄宗羲如今的思想愈发激进。 “平时亲亲相厚,被人揭发了就互不知情,你们这等手段,贻笑大方罢了。” 左懋第几欲昏厥。 想他历来风光无限,人人敬仰,小小年纪就搏得了无尽美名。然而今日却被人逼到了死角,偏偏还无法反驳。 要想自证清白,唯有拿出办法来了。 想到此处,左懋第面露决绝之色,猛地指向左懋泰,话却是对孙元化说的。 “中丞大人,此人违背律法,罪不可赦,还请大人严加审讯,还百姓以公道,也还我左家清白。” 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今的伦理讲究亲亲相隐,哪怕亲人犯下再大的罪行,都不能亲自追究。 左懋第却要大义灭亲,显然是承受不住亲人连带的污名。 左懋泰跳脚,破口大骂。 “仲及,你疯啦?你这般丧心病狂,家里必不容你。” 左懋第冷冷地看着他,已经恨到了极处。猛地一把拽下衣袖,扔到了地上。 “我左氏没有你这等见利忘义之徒。” 左懋泰当场傻了,其他人也被左懋第的决然惊到了。 他居然连亲情都不认了。 可想而知,实在是被左懋泰的恶性气坏了。 孙承祖没想到他居然做到这种程度,想要劝阻。 “仲及……” 左懋第缓缓摇头,不用质疑。 “姐夫,无须再说。我莱阳左氏清名立家,岂容此等恶人玷污?” 孙元化在一旁看了,也不禁赞叹。 “好一个左仲及,怪不得能独享鲁地文华。” 扪心自问,换成是他,恐怕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因为这样做,在家族里是需要承担极大压力的。 他却不知道,左懋第虽然年轻,但是在左氏家族内却是一枝独秀。所有的左氏族人都将他当成家族的希望,因此话语权极大。 他不认左懋泰这个亲人,那么基本上等于左氏将其开革出籍了。 这个时代,一个人被家族所抛弃,几乎等同于灭亡。 左懋第,这个青史留名的人,果然有其人性光辉所在。 第221章 真理 登莱本来设有巡抚,王廷试出事后,在袁崇焕的要求下取消了。 孙元化是登莱重设之后的第一任巡抚。 他在来登莱之前就思虑过,该如何打开局面。 如今看来,上任的第一战很不错。 一战全歼登莱白莲教乱贼,彻底平定地方,这个政绩是稳稳的了。 虽然打仗的是东昌协,是左梦庚,他全称只是观摩,连策划都没有参与。 但外界不知道啊。 更何况以明朝官场的规矩,巡抚指挥作战在所多有,肯定会有许多人将此功劳按在他的头上。 孙元化是耿介之人不假,但也不是不知道变通。 左梦庚没说,他便将此功劳领了。 左懋第的大义灭亲,又给了他第二次施展的机会。 他二话不说,让人将左懋泰抓了,过后严审。 谷二中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看到新任巡抚大老爷一上任就把坑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左懋泰抓了,狂喜之下,跪倒在地,叩谢不已。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 孙元化却没有任何喜色。 抓了一个左懋泰有什么用? 方今天下,又有多少个左懋泰? 即便是左懋泰,也是因为左懋第大义灭亲,他才能痛快下手。 其他的大族会有这种觉悟? 不知道为何,孙元化深深的疲惫感背后,竟然发觉左梦庚的做法似乎更好。 一场风波过后,左懋第总算是缓了过来。 他朝孙元化、左梦庚、张可大等人拱手邀请。 “诸位大人、将军远道而来,解我登莱之围。登莱百姓感激不尽,还请入城,让吾等款待一番。” 孙元化正有此意,闻言欲动,结果却发现左梦庚和黄宗羲稳如泰山。 “中恒,太冲,你们两个可是莱阳的大恩人。走吧,跟老夫进城。” 左梦庚却摇摇头,指着远处喧闹不止的俘虏。 “孙叔父,小侄乃是客军,按律不得入城。再有,还有这么多俘虏需要甄别。城,便不入了。” 见他大胜之后竟不居功,还要一心谋事,在场诸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迅钦佩之余,问道:“左将军,可有什么需要我们本地之处?” 左梦庚想了想,拒绝了他的好意。 “莱阳已经残破不堪,剩余之人求活尚且不易,便不劳烦各位了。” 见他连牵累地方都不愿做,莱阳众人无不敬服。 往日官军来往,地方最是头疼。每每都被骚扰的不轻,以至于百姓见官军如见匪,胆战心惊。 索要粮草、抢夺财物,都是司空见惯。 如有哪支官军只是如此,本地都要弹冠相庆。 可左梦庚和他的部队,连索要粮草都不做。 左懋第打起精神,关切问道:“如此多的俘虏,倘若没有粮草,将军只怕弹压不易。” 左梦庚笑道:“粮草问题,我军早有准备。最迟今晚,便能送到。” 他又看向孙元化。 “叔父,这些俘虏大部都是本地百姓。要如何安置,还得听您示下。” 说起这事,孙元化无比头疼。 从他本心而论,他当然希望把这些百姓都留下来。 莱阳、莱西经此一战,已经残破不堪,人口仅存三、四。若要休养生息,必须得有足够的人口。 可这些俘虏在本地制造了如此大的杀孽,和本地人之间早已成为血仇。 将他们留下,只会变成更大的麻烦。 再一个,留下这些人,就得有粮食。 他有嘛? 并没有。 “中恒可有安置之策?” 左梦庚就知道他没有办法。 这是阳谋。 如今山东一地,有能力安置这些乱民、百姓的,只有他。 “经白莲教此番祸乱,只怕各地都已残破。来年粮食、税收必将锐减,当务之急,是要让这些人安顿下来。有吃食果腹,还得有所营生。小侄打算将他们送到临清去,那边有不少工坊,甄需大量劳力。” 孙元化真是无比痛苦。 他深深明白,这些人一旦送去了临清,又有不少人会变成左梦庚的兵力。 如今的左梦庚都已如此难治,倘若再要壮大,这个大明难道…… 自从黄宗羲自报身份后,莱阳士人对他的热情立刻超过了左梦庚。 左梦庚再名满天下,也是武人。 黄宗羲却不同。 忠烈之后,江南翘楚,东林新锐,正是左懋第等人倾慕的对象。 蒋垓凑上来,诚意相邀。 “我等莱阳士子,每日里勤奋苦读,研习文章,对东南风华倾慕不已。东林、应社、几社等贤达更是吾辈楷模,只恨无缘。今日黄兄在此,还望多多惠赐,增长我等学问。” 黄宗羲凝神看去,只见莱阳诸子全都殷切不已,不禁摇头。 “东南哪有什么贤达?不过是一群夸夸其谈之辈。写两首酸诗、青楼里薄点幸名,于国于民何益?” 左懋第等人纷纷变色,没想到他会如此说。 原以为他来自东南,必像刘宗周、钱谦益、张溥等人一样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却没有想到,在他口中,东南无一人杰。 沈迅有点接受不了,斟酌着道:“东南贤达之学问,我等偶有所得,获益良多。黄兄缘何说……说……” 黄宗羲却直锐的多。 “文章、诗词写的再好有什么用?能挽救这日渐颓唐的天下吗?东南那些名妓的诗词写的也很好,看起来忧国忧民,可能让百姓增一产出否?” 莱阳诸人备受冲击,完全没有想到,黄尊素的儿子居然看不起学问。 可他说的话,仔细品味又发觉很有道理。 经过这许多事,黄宗羲也发现了,这些士子并不坏,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下。 “我家参座说过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天底下最大的学问,特别是治国治民的学问,都是要亲自去做、去体验,才能够感悟和领会。写文章,不过是空谈罢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莱阳诸人默默品味这句话,愈发觉着这朴素的言语中,似乎蕴含着人间大道。 只是他们还不到能够彻底掌握这个真理的程度,愈发显得迷茫。 黄宗羲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先行者。 他对几人道:“你们如果真有匡扶天下的志向,那么最需要做的,就是脱掉你们的长衫,扔掉空洞虚幻的书本,双脚结结实实踩在地上,去走进最普通的百姓中间。去看看他们怎么了,他们最需要什么,你们也就能明白这个天下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不要眼高于顶,也不要只看着朝堂和皇帝。他们都是神仙,哪里了解人间疾苦?” 听他言语之中直诋朝廷和皇帝,莱阳诸人却不禁热血沸腾。 明末思想混乱,各种声音甚嚣尘上。 黄宗羲这话实在算不得出格,而且配合上前面的部分,又很令人信服。 今天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一天。 不但莱阳得救,从生死边缘活了过来。又从一位真正地实践者那里,听到了大道至理。 眼看着黄宗羲要随左梦庚而去,那飘荡的衣袖让几人颇为惊奇。 “黄兄,你的手臂……” 黄宗羲转头,傲然一笑。 “清水关下,这条手臂换了八个鞑子。” 刹那间,一股凛然冲天的杀气逼得几人站立不住,竟只能仰视已经远去的同龄人。 左懋第只觉得胸臆之间有股气在横冲直撞,令他片刻不能安生。 “当年黄白安公慷慨就义,名动天下,激励我等奋勇直追。不想黄太冲更青出于蓝,弃笔从戎,血战鞑虏。诸君,黄太冲说的对,当今世道,读书读的再多又能如何?这天下间还少了读书人吗?朝堂衮衮诸公,谁不是学问精深?可他们挽救了江山、黎民吗?” 姜埰也差不多。 “往日里大来与我等交往,又何尝不是天下、社稷挂于嘴边,然其所为,残民以逞。可见这读书,死读书,光读书,是不成的。” 说起左懋泰,几人全都痛惜不已。 要知道,左懋第正是与堂兄弟左懋泰、左懋芬、左懋桂、左良辅等一起,加入了山左大社,才开启了立志之机。 回想往日,他们这些人除了交游聚会、切磋学问,评说时政外,又何曾关注过平民生祉? 黄宗羲说他们眼高于顶,恰如其分。 左懋第羞愧于往日的浮躁,下定了决心。 “诸君,我打算去追随黄太冲,你们呢?” 张允抡迟疑道:“今年乃乡试之年,仲及你不考了吗?” 左懋第哈哈大笑,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黄太冲又有何功名?可他所作所为,难道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我说,大英雄诚如是。区区功名,考了又如何?不过又是宦海一蝇营之辈。岂能与拯救天下相比?” 姜埰、蒋垓被他所激,纷纷附和。 “仲及,我们与你一起去寻求大道。” 沈迅看看几个至交,咬咬牙,终于有了决断。 “罢了,罢了,今生便陪同你等任性一回。” 张允抡看着神采飞扬的几个朋友,一时间竟满腹苦涩。 他和四人不同。 左懋第四人全是大族子弟,即使不去考取功名,也不愁吃喝,照样生活优渥。 可他却担负着家族兴旺的使命,无法选择。 一想到从今以后和朋友们分道扬镳,张允抡不免悲从心起,茫然若失。 第222章 宗藩之祸 莱阳一战,新军抓到的俘虏比东昌府时还要多出许多。 不过政治部、情报部的工作已经熟稔,效率反而比之前更快。 经过甄别,共有一百八十多个白莲教顽固分子被查出来,就地处决。 这也让莱阳百姓多少消除了一些仇怨,不再那么仇视其余的俘虏了。 新军的粮草当晚运到,所有的俘虏居然吃到了第一顿实打实的饱饭。 这一下就让俘虏们安心下来。 即使撵他们走,估计他们都不走了。 而登莱之行的最大收获,就是黄宗羲的身边多了几个小弟。 看到左懋第、沈迅、姜埰、蒋垓跟在黄宗羲的身边,笨拙地学习着宣传工作,左梦庚就不禁想笑。 明末文天祥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也是一种欣慰。 登莱白莲教乱平定的同时,其他地方的局势正在恶化。 左梦庚接到了军情。 横行在济南府、青州府的白莲教慕容财部攻陷了昌乐,威逼益都。 益都乃青州府府治所在,更是衡王宗藩所在。当地官府吓破了胆,求救信分别送往京师、济南和登州。 “叔父,小侄要去平定青州白莲教了。今日就此告辞,叔父保重。” 孙元化目光复杂地看着左梦庚,深知此子一去,未来必定会成为大明王朝的送葬者。 可他没办法劝阻,明知左梦庚正在稳步成长,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要不然的话,白莲教将彻底糜烂山东,危害更甚。 这算什么? 两害相较取其轻? 无力感让孙元化心态萧索,只是道:“希望你能够心念百姓,莫要过多杀戮。” 左梦庚明白他的意思,还是道:“东江镇乃虎狼之辈,毛文龙死后,其余人等皆不足信,叔父还是要多加小心。事有不谐,小侄必定会鼎力相助。” 孙元化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算接纳东江镇的残兵。 左梦庚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有心想要提醒,结果发现却做不到。 因为安置东江镇一事,并非是孙元化的主意,而是孙承宗的命令。 孙承宗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打算在辽东重现他当年的战略。 虽然如今已经形成不了十面包围的强势,但如果能够利用东江镇继续牵制后金,总归能够给辽西走廊一些重整的时间。 孙承宗却忘记了,如今的东江镇已经不是曾经了。 毛文龙之死,让东江镇众将已经对朝廷失去了信任。 现在的他们,只想为自己而活。 这种时候将东江镇招募到登州来,未来的麻烦就一定会出现。 如果只是孙元化,左梦庚还能劝说一番。但涉及到孙承宗,左梦庚明智地没有开口。 那位孙阁老十分霸道,一言九鼎,不容置疑,他可不想自找麻烦。 老老实实地借助白莲教之乱发展自身好了。 等将来实力到了,也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所有的俘虏都被送回了临清,在那边会再次进行甄别。 合格的青壮会编入新军预备役,留待将来补充到一线。不合格的则分配到各个工厂、农场等地方,总归人尽其用。 不过这一批人力终究太多,临清未必能够完全消化。 左梦庚的目光不禁看向沂蒙山区,知道需要开辟第二个根据地了。 几股白莲教当中,慕容财是最弱的。 此人原为白莲教的小头目,只因为其他的首领一一死在了朝廷的缉捕当中,让他脱颖而出。 恰好徐雅晴起事,白莲教全部出动,将整个山东都闹的烽烟四起。慕容财跟着凑热闹,趁着济南府、青州府空虚的时机,接连攻占了许多地方。不但洗劫了大量的财富,还裹挟了上万流民。 慕容财不再满足乡村,而是将目光盯准了城池。 昌乐县城被他利用内应顺利攻下,还夺取到了不少武器、铠甲。 慕容财的贪心愈发膨胀…… “慕容财,诸城常山人,祖先北宋年间从苏州迁移至此。原为白莲教黑石坛坛主,武艺平平,贪财好色,好大喜功。目前他攻下昌乐后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打算打……益都。” 情报部副部长吴振喜一边给大家讲述慕容财的情报,一边脸色古怪。 别说他了,大家都有点忍俊不禁。 “这家伙好大的胆气,居然敢打府城?” 益都不但是青州府府城,还是衡王驻地,虽然没有多少兵力,但城池之坚固非同小可。 没有人觉得一伙乱糟糟的乱匪,能攻下这样的重镇。 左梦庚拍拍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道:“这样正好,咱们直接兵发益都,也省得到处追着乱贼跑了。” 众人称是,纷纷回去整顿好军队,当天就兵发青州。 左梦庚留下了吴振喜,问道:“你们部长还没有回来?” 吴振喜压低了声音。 “部长去登州和莱州了。” 左梦庚轻轻点头,对左富的能力还是十分信任的。 新军行动速度极快,这一次甚至舍弃了火炮部队,而是步兵急行。 第二天晚上就收复了昌乐,随后分成两部,夹击益都。 益都城此时稳如泰山。 青州知府汪乔年趴在城墙上,虽然看着城外的乱贼毫无办法,但也不用担心被攻破城池。 早在昌乐丢了的时候,他就警醒过来,火速查出了益都城里的奸细,稳固住了城防。 事实证明,益都这样的坚城,除非有内鬼,否则的话别说乱贼了,即使是正规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他忧虑的是,马上就要秋收。如果乱匪不走,庄稼全都要荒废了。 和他想法一样的,还有衡王世子朱由棷。 “汪知府,你守土有责,不思退敌,枯守城池,任凭乱贼残虐乡里,对得起我大明天子吗?” 上一代衡王朱常?早在天启七年就死了,长世子朱由檡第二年也死了,就剩下朱由棷这个庶出的三子,如今在管理王府。 不出意外,要不了多久,朱由棷就会嗣位衡王。 因此他面对汪乔年,颐指气使,毫不客气。 他是在指责汪乔年畏敌怯战吗? 他是在心疼自己的土地。 衡王在青州府足足有数万顷的农田,每年都是王府的一笔庞大收入。 现在汪乔年不能打退乱贼,田地就无法收获,损失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汪乔年被衡王压的气都喘不过来,郁闷非常。 “殿下,乱贼势大,城中没有守军,全靠士绅、乡勇,万万不可出城浪战。一旦有失,丢了府城,殿下千金之躯有所损益,下官如何同陛下交待?” 衡王暴跳如雷,根本不听。 “你不赶走乱贼,王府的庄稼都要荒废了。到时候王府上下那么多人都要饿死,孤也没有果腹之粮,全都是拜你所赐。” 汪乔年怒极,也不客气了。 “无论如何,守城事宜,本官说了算。还请殿下回府安歇,莫要损于乱贼刀箭之下。” 对于衡王一家子,汪乔年从上任时,就没有任何好感。 值此江山板荡之际,这一家子还奢靡贪暴,巧取豪夺,让本地官员连税都收不上来。 整个青州城所占面积才1400多亩,而衡王府多大呢? 1200多亩。 衡王府上下足足有数千人,而益都县总人口数也才五万多。 去年全府所征税赋折银两万一千多两,结果今年春季再征收的时候,竟只有一万八千多两了。 汪乔年不解,忙去调查,结果发现足足有两千多亩土地进了衡王府的名下。 国有蛀虫如此,还说什么? 汪乔年心灰意冷,已经准备辞职,回家侍奉老母去了。对衡王,他也没有什么客气的。 见汪乔年如此强硬,朱由棷怒不可遏,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他还真的不敢乱来,否则引起崇祯的猜忌,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正没奈何处,突然听到城下枪炮声大作。 城上的人大惊,连忙看去。 只见两支明军突然从山林里杀出,一边冲锋一边放枪,打的乱贼纷纷溃逃,好似虎赶羊群。 眼瞅着乱贼支撑不住,一路往西南方向溃逃,汪乔年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太好了,这必是东昌协左梦庚将军到了。” 如今山东境内就这么一支能打的明军,各地官府都翘首以盼,等着东昌协快点过来平定乱贼呢。 明明益都城的危局解了,可朱由棷却没有任何喜悦之色。 眼看着新军拉开了阵线一路平推,他跺足不已,忙对贴身太监周全喊道:“狗奴才,还不快去,让这帮丘八莫要踩了咱们家的田。” 太监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忙一路飞奔而去,独留下汪乔年无比精彩的脸色。 第223章 冲突 打李孟明、董大成,指挥的是一团政委宁为平。 打慕容财,左梦庚则让三团团长黄三虎来指挥。 黄三虎之所以能够成为团长,战功主要来自于首进遵化城。 还有清水关一战时,时为第一大队第二中队正的他,率领部下发动了反冲锋,顶住了后金重甲步兵的突击,稳固住了防线。 军功司对他的评价是骁勇善战、身先士卒。 本来左梦庚觉得,作为火器部队,军官身先士卒不是什么好事。万一阵亡了,岂不是影响指挥? 但是和其他人反复讨论之后,他发现大家都对这样的将领十分推崇。 这让他很不解。 不过经过反复思考和琢磨,左梦庚发现是自己的认识不够。 任何时代,任何战争模式下,“将是兵的胆”这句话永远都不会过时。 军官冲在第一线固然会增加伤亡的概率,可假如你作为军官都不上第一线,士兵们还有奋勇杀敌的勇气吗? 至于出现伤亡…… 新军的指挥系统是不怕主将出事的。 因为还有政委、副官以及下面各级的军官,随时都能顶上。 他毕竟也是个年轻人,虽然继承了更先进的记忆。但要把那些记忆融会贯通成为他自己的,令他成为名帅,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左梦庚的长处就是不固执。 认识到是自己的错误后,立马改正,并且遵从大家的意见,将黄三虎提拔为了第三团的团长。 这一次剿灭白莲教,其实就是锻炼下面军官的机会。 黄三虎不愧是猛将,制定的战术非常激进。 他将两个团分成两路,又根据白莲教乱贼没有组织、武器也不足的缺点,让两个团狂飙突进。 目的就是利用新军士兵体力更加充足、武器更加凶猛的特点,一举冲垮乱贼,然后在撵鸭子的过程中抓俘虏。 战斗一开始的过程十分顺利。 乱贼完全没有想到官军杀来,一个照面被打死数百人,其余的就崩溃了。 可当新军士兵们按照命令准备开始追击时,变故出现了。 益都城门大开,一队人马飞速跑来,挡住了新军的去路。 将指挥权交出去后,左梦庚就彻底不管了。和黄宗羲、左荣等人溜溜达达地跟在后面,尽情让黄三虎发挥。 可不久后,前面传来了追击受阻的消息,令他颇为意外。 “走,看看去。” 左梦庚打马上前,就看到全军都被挡在了益都城外,前进不得。 “黄三虎,怎么回事?为何停了?” 黄三虎看到是他,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参座,你来的正好。都是这个太监,他不让我们过去。” 左梦庚这才注意到,挡住新军的,是一些仆役。领头的,则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太监。 “你是何人?为何阻拦大军行动?” 太监勃然变色,喝道:“好大的胆子,见到咱家,居然还不下马?” 左梦庚气笑了。 “你一个阉宦,阻拦大军作战,就算是把你砍了,都是你自找的。” 那太监跋扈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个? “呵呵,咱家衡王府管事太监周全。你个小小武人,要砍咱家的脑袋?来呀,你试试。” 好好的行动被阻挡,眼瞅着白莲教乱贼已经跑进了山里,左梦庚的脾气哪里忍耐的住? “上去,弄死他。” 新军的士兵可不管什么管事太监不管事太监的,他们只听左梦庚的命令。 立刻有两个士兵端着刺刀就冲了过去。 周全没想到左梦庚还真敢,之前的嚣张登时没了,呼吸一促,胯下一热,竟然吓的尿裤子了。 “住手!” 幸好有人及时赶到,让周全逃过一劫。 原来这么一会儿功夫,益都城里又有一大群人跑了出来。 当先一人穿着知府官袍,正是青州知府汪乔年,他跑的气都快要断了,就怕事情闹大了。 汪乔年的背后,衡王世子朱由棷也出来了。 周全看到朱由棷,嗷唠就是一嗓子。 “殿下啊,奴婢差点就不能再伺候您啦!” 朱由棷早已看到了事情经过,早已怒火冲天,并指对着左梦庚,喝骂道:“你这狗才,竟敢伤我王府中人,真当本王不敢治罪于你?” 左梦庚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 登即色变,驱马上前,前蹄高高扬起,似乎要踹向朱由棷。吓的这货完全顾不得藩王威仪,节节后退。 “我大军剿匪平叛,你青州府上下横加阻挠,意欲何为?” 汪乔年简直要疯了。 他是东林党。 虽然没见过左梦庚,但从知交好友那里知道,这是自己人。 之所以急匆匆赶来,就是怕左梦庚吃亏。 可现在一看,这年轻人哪儿是吃亏的性子啊? 面对藩王,都敢如此桀骜。 这万一要是真的伤了衡王世子…… 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他赶忙拦在前面,自报家门。 “左参座,本官汪乔年,曾听黄幼玄对你赞誉有加,切莫冲动。” 提到黄道周,就是在告诉左梦庚,咱们是一伙的。 汪乔年和黄道周不仅同为东林,而且关系匪浅。黄道周的老师和汪乔年的座师,都是原登莱巡抚袁可立。 左梦庚对汪乔年不熟,并不知道此人其实和左家也有渊源。 确切地说,假如历史不发生改变,未来汪乔年会被左良玉坑死。 崇祯十五年,汪乔年接替傅宗龙,成为三边总督。 其时李自成围攻开封,崇祯催促汪乔年出兵的檄文一封接着一封,就和后来催促孙传庭一样。 可汪乔年手里哪有什么兵? 不但无兵,还没有粮。 没办法啊,皇帝的命令不得不听,汪乔年只好勉强凑齐了三万老弱病残,由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率领,开出潼关。 当时左良玉不敢去解救开封,于是去打了临颍。不但把起义军的东西都给抢了,而且还进行了屠城。 李自成大怒,也不打开封了,回过头来狂攻左良玉。 左良玉一路败退,最终被困在了郾城。 汪乔年为了救他,想了一招围魏救赵,去打了距离郾城一百二十里的襄城。 这里是李自成老营所在地,李自成肯定会回援。 汪乔年的想法是,通过这招围魏救赵,和左良玉前后夹击,应该可以击败李自成。 想法很美好,奈何手底下的人全都是功德林的学长。 当李自成回师后,还未如何,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个货就跑了,导致汪乔年被围在了襄城。 至于他寄予厚望的左良玉…… 后来起义军攻破襄城,汪乔年自杀未遂,被起义军俘获。 李自成让他下跪,汪乔年不肯,于是便挖出了他的膝盖骨。 汪乔年依然大骂不止,李自成让人割下了他的舌头。 汪乔年便以手指着李自成以血唾骂不止,于是又被砍下了手指。 汪乔年望北而拜,随后被五牛分尸车裂杀害了。 左梦庚就是不知道这段历史,否则的话,估计都没脸面对汪乔年。 不过既然是自己人,还是前辈,面子还是要给的。 “汪太尊,还请您为末将做个见证。我大军本可大获全胜,结果衡藩阻挠,放跑了白莲乱贼。便是到了陛下那里,咱们也有分说的。” 朱由棷的锐气刚才被吓没了,颜面尽失,对左梦庚也是恨之入骨。 “你这丘八,嚣张跋扈,藐视皇亲。你等着,孤定要上疏弹劾于你。” 在左梦庚的眼里,朱由棷连废物都算不上,懒得和这样的货色纠缠。 “既然衡藩不让咱们剿贼,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传令下去,收兵,回临清。” 汪乔年大惊失色,连忙阻拦。 “左参座,白莲未灭,岂可撤军?” 左梦庚指指朱由棷,冷笑道:“世子神通广大,尽可自行剿贼啊。看看世子神威,能不能保住自己田亩。” 说罢,他朝汪乔年拱拱手,果真走了。 其余新军士兵立刻跟上,不一会儿走的不见了踪影。 汪乔年呆立良久,看着这一地鸡毛,当真是悲从中来,欲哭无泪。 朱由棷却满面怨毒,看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第224章 口水官司【求月票】 左梦庚说撤军,就真的撤军了,并非虚言恫吓。 而他的决定,有点吓到了黄宗羲。 “中恒,此番却是你莽撞了。咱们还没到出头时机,弄不好这一次有麻烦了。” 左梦庚却不当一回事。 “安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黄宗羲难掩忧虑,回过头来,赶紧让人给在临清的瞿式耜、张继孟、李邦华等人传信。 等左梦庚回到临清时,立刻被这些人请了去。 “你和衡藩冲突一事,我们仔细思量,觉得不能置之不理。否则朝廷雷霆降下,我们的实力暂时还扛不住。” 李邦华代表大家说了意见。 左梦庚看着他们无比严肃的样子,心底偷乐。 “那该如何应对?” 瞿式耜理所当然地道:“官员和宗藩发生冲突一事,在所多有。大多数时候,宗藩都是吃亏的一方。不过此事咱们有点理亏,依我之见,还是立刻上书自辩为好。” 明代的藩王没有什么权利,经过被本地官员拿捏的死死的。但这不能说明藩王就狗屁不是,就真的干不过官员。 尤其左梦庚武将的身份,更是容易让朝廷警惕。 但他们的想法,左梦庚却不认同。 “我既然没有做错,为何自辩?” 张继孟顿足,生怕左梦庚不知其中的厉害。 “中恒,切莫刚愎自用。咱们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稍有不慎,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要不保。” 见他这么说,左梦庚也严肃起来。 “诸位,你们的想法太被动了。倘若我当真上书自辩,那才是生死操之人手。” 柳一元对官场、朝政不是很懂,急道:“这么做多少可以补救一些。” “为何要补救?” 见左梦庚似乎还不知悔改,李邦华生气了。 “倘若衡王世子上疏弹劾于你,你该如何自处?你可知,藐视宗亲、以下犯上乃是大罪。” 左梦庚的眼里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那我也可以上疏弹劾衡藩啊。” 瞿式耜以为左梦庚落不下面子,问道:“你能弹劾衡藩什么?” 左梦庚的语气幽幽的,带着一股子血腥气。 “勾结白莲,意图谋反。” 刹那间,诸人都感觉到一股子凉意。 李邦华吓坏了,以为左梦庚要行险。 “万万不可,此事朝廷一查便清清楚楚。到了那时,你的罪责更大。” 左梦庚依旧不为所动。 “所以啊,这罪名前面要加个‘疑’字。咱们合理怀疑,就此上书,不是人臣之道吗?至于紫禁城里那位信不信,那就不归我们管了。” 张继孟摇头叹气。 “陛下岂会相信此等拙劣之言?” 左梦庚的脸色阴冷中带着戏谑。 “那谁知道呢?反正他们老朱家的藩王,可是有造反传统的。” 气氛立刻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被这话刺激到了,镇定下来,仔细一想,突然发觉左梦庚竟然不是乱来。 燕王、汉王、宁王…… 大明的历史上,藩王造反的例子还真的不少。 再者说了,崇祯这一支,也是以藩王御极的。既然他们可以,别的藩王有点想法不是很正常吗? 不知为何,瞿式耜竟然有点怕左梦庚了。 “可理由呢?” 左梦庚镇定自若。 “他衡藩没有和白莲教勾结、意图谋反,为何阻止我军剿贼?” 黄宗羲作为当事人,一清二楚。 “衡藩不是怕咱们踩坏了他的田地嘛。” 左梦庚嘿嘿冷笑。 “你是皇帝,你信不信?” 众人彻底无言,突然发觉,左梦庚居然将一切都算计进去了。 他们又哪里知道,左梦庚虽然没有见过崇祯,但后世对于帝王这种生物的分析,精确的和制导导弹一样。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最疑心的一种生物,将屁股底下的宝座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任何想要窥觑的人,都会被这种生物撕扯成碎片。 不需要实打实的证据,只要帝王产生了疑心,那么当事者不死也得掉层皮。 衡藩只是出于贪婪才这么做,但在帝王的眼里,可就未必会这么看了。 封建社会里,一旦被帝王猜疑,那么下场可想而知。 谁也没有想到,左梦庚居然玩的如此高明。 “幸好你没有进入官场,否则的话,多少对手都要死无葬生之地了。” 李邦华这话,其实是夸赞。 因为左梦庚在政治上的成熟,是他们所有人都乐于见到的。 之前左梦庚太年轻,大家都很疑虑,怕他行差踏错。但今天这一手天外飞仙,令所有人都对他增强了信心。 他们又哪里知道,这根本不是左梦庚在政治上成熟了,而是后世五花八门的舆论战给了左梦庚参考。 他深知在这样的冲突上,绝对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是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只有这样,才能把局面搞乱,然后让自己脱身,让敌人深陷泥潭。 就好比后世某国领导人尿裤子一事,真假都无所谓,反正就是要通过舆论鼓噪你尿裤子了。 造谣肯定比辟谣要容易的话,成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回到这件事上就是,衡藩造不造反都无所谓,只需要准确利用帝王的心理,那么倒霉的一定不是左梦庚。 朱由棷的弹劾奏疏很快送到了京师。 事涉藩王,司礼监不敢怠慢,赶紧呈递给了崇祯。 朱由棷弹劾左梦庚的罪名是,藐视宗亲,以下犯上,纵敌远遁,养寇自重。 不得不说,朱由棷的心思挺恶毒的,弄不好真的能让左梦庚脱层皮。 看了奏疏,崇祯果然大怒。 “左梦庚胆大包天,朕隆恩厚遇,他却嚣张跋扈,必须严惩。” 王承恩不说话,只是猫着腰,等着崇祯下旨,他就草拟用印。 可还没等崇祯说话呢,张彝宪滚了进来,脸色煞白,抖如筛糠。 “陛下,东昌协……东昌协参将左梦庚上疏,弹劾……弹劾衡藩……疑勾结白莲,图谋造反!”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来奏报此事。 可内廷其他的大佬全都见机跑了,他避无可避,不得不直面崇祯。 崇祯本来在思虑要给左梦庚制定何等罪名,听闻他的话语,当即愣住,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张彝宪头也不敢抬,急急地把事又再说了一次。只希望崇祯看不到他,不要找他麻烦。 崇祯久久无语,脸色几经转换。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差不多过了盏茶功夫,他才幽幽问道:“大伴,你说……衡藩和左梦庚所言,哪个是真的?” 如果是旁人,听到他这么问,肯定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作为从小伺候崇祯的王承恩,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玄机。 一个明明是亲戚,却以藩属相称;一个是臣子,却直呼其名。 “老奴一时片刻,也不得其解。但想来衡藩跋扈,是有的。” 崇祯长舒了一口气,命令道:“让锦衣卫韩川去查一查。” 至于查什么,懂的都懂。 韩川很给力,三日后就带着结果来见崇祯了。 这个速度,令崇祯颇为赞赏,愈发对他的才干满意了。 能不快吗? 事情的原委就是左梦庚给的。 待韩川把事情真相一说,崇祯又是气恼又是苦笑。 他原以为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忍言的大事,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左梦庚和衡藩的口水战。 衡藩不识大体,为了自家田地,居然阻止左梦庚作战。 左梦庚年轻气盛,一怒之下直接撤军了。 至于左梦庚控告衡藩意图谋反嘛,崇祯想想,换成自己在左梦庚的立场上,或许也会这么想。 “传旨,左梦庚跋扈,降两级留用。衡藩不知公忠体国,祸乱朝政,着即日起禁足五年。那个管事太监周全……打死。” 这个旨意一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崇祯是偏向左梦庚了。 降两级留用,那和没处罚有什么区别? 其实崇祯这么做,也是无奈。 “责令左梦庚用心剿贼,山东之乱不平,朕饶不了他。” 还不是无人可用、无兵可用? 山东白莲之乱,没有左梦庚出手,必成燎原之势。 第225章 军政 左梦庚回到临清,最开心的人就是徐若琳了。 这女孩竟顾不得害羞,拉着左梦庚上看下看,就怕他少了什么零件。 “哎哟,不是和你说了嘛,就是一次武装旅行,什么事儿都没有。” 徐若琳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有些关心过度了。 “还不是……还不是听人家说,打仗很危险的。” 左梦庚哈哈大笑。 “这一次出征,我军一共就三个受伤的。你猜,是如何受伤的?” 徐若琳哪懂得军阵之道? “追敌的时候崴了脚。” 说起这事,左梦庚也忍俊不禁。 实在是新军和白莲教乱贼的差距太大了。 这一次回到临清,左梦庚还见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身体痊愈的耿如杞。 四、五十岁的年纪,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清瘦隽永,儒雅随和。 “中恒,京畿之事,多亏你鼎力相救。否则的话,老夫……” 左梦庚没有居功。 “伯父何须见外,咱们同气连枝,理应守望互助。” 耿如杞也不是矫情的人,而且经过了前事,人一下子豁达起来。 “老夫已经见过李司马和东郊公,不想你这里群贤毕至,却比朝堂之上还要通透。怎么样,给老夫也安排点事做,如何?” 左梦庚大喜,没想到耿如杞竟然主动加入自己的阵营。 基层的官员他可以自己慢慢培养,但到了一定层次的行政办法,他也是一知半解。 本来有一个李邦华在培训了,但显然不够。 现在又来了一个做过巡抚的耿如杞,那真是如虎添翼。 左梦庚想了想,决定稳妥起见。 “伯父如果不弃的话,可否先帮孟暗先生做些官员培训?待伯父身体大好了,还要靠您掌控全局。另外太冲等人争执不休,时至今日也没有定论。有伯父指点一番,也好使大家达成共识。” 左梦庚的安排,还有另一个目的。 那就是改造李邦华、耿如杞这些旧官僚的思想。 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们参与到思想大辩论当中来。 如今黄宗羲等人的辩论依旧没有结论,关于平等的范畴始终不能形成统一。除此之外,他们的辩论又开始扩大化,已经涉及到了君王的定位问题。 但这种辩论和争执又是必须的。 思想的统一过程必然是这样的。 总不能你张口一说什么理论,别人就痛痛快快接受。 孔夫子传道都屡经挫折呢。 只有参与其中,才能够受到影响,最终改变思想。 “各位,这次出征,我没有亲临一线,偶有闲暇,终于完成了《国富论》的最后部分。另外,这里还有内人编译的欧罗巴学者马基亚维利的著作《君主论》。我相信,这些远道而来的作品,或许可以给我们一些启发。” 思想辩论大会,左梦庚一直都注重参与。 他是领袖,军也好,政也好,包括思想领域,都必须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尤其是思想领域,只有他参与其中,才能把持好方向,不至于产生混乱。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进行引导,发动大家的头脑风暴,使大家的思想是朝着更先进的方向发展,而不是产生倒退。 当众人开始讨论君主的定位时,左梦庚就知道时机已到,于是拿出了《国富论》的最终章,论君主和国家的收入。 恰好徐若琳编译完了《君主论》,简直是给他的神助攻。 左梦庚拿出两部论述,立刻激发了大家的热情,纷纷带着文稿回去拼读、学习起来。 可以想见,下次的探讨会上,又会是一番热闹。 其实在传播这些思想的过程中,左梦庚一直都隐藏着深意。 那就是传输国家的概念。 这个时代的明人,其实是没有太确切的国家概念的。他们对世界的划分,是以王朝、民族为界限的。 很朴素,也很符合当下的环境。 但左梦庚深知,中华民族要想突破地域的限制,真正地融入这个世界,成为开拓者,那么更加完整的国家概念就必须深入人心。 表面看起来是论君主和讨论政权的收入,但衍生开来,可不就是国家的理念嘛。 这一次回师,虽然是因为和衡王府的冲突,但也凑巧,可以让新军重新整编。 军部的会议上,左梦庚做出决断。 “第一团、第三团,抽调出一半的人来,补充到第二师第一旅去。宁为平,你去担任第二师第一旅旅长。” 其他军官看着升任旅长的宁为平,不禁非常羡慕。 出去打了几仗,尽管都是平推,但军官和士兵都增长了战斗经验。 这就让新军有了扩充的基础。 原本空架子的第二师(临清协)也可以进入完善阶段了。 对于这个决定,茅元仪是最开心的。 他来到临清,加入新军,就是为了实现征战沙场的梦想,日后能够收复辽东。 在第一师出征的日子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训练新兵。 原本他以为这些新兵就是第二师的根基,没想到左梦庚更加深谋远虑。 先带着第一师的两个团出去打仗,得到锻炼后,回来就拿出一半的人手送入第二师。 这样一来,第二师一下子就有了一批经验不错的军官,不至于从上到下全是新丁。 再从第二师调一批新兵加入到第一师,又不会太损害第一师的战斗力。 后续的作战中,再打几场,第一师和第二师就都锻炼出来了。 会议上,大家经过讨论,第二师的指挥机构也组建起来。 师长茅元仪,政委张继孟,参谋长左永,军参谋长柳一元兼任第一师参谋长。 目前第二师只能组建出第一旅,旅长宁为平,政委是原一师一旅政委易国政平调。 宁为平和易国政都是政委出身,一起担任新建的二师一旅主官,其中也包含着左梦庚的深意。 他需要掌控绝对的军权,自然要安排信得过的人。 一师一旅政委由二旅三团政委娄甫接任,三团的政委则由益都之战表现出众的三团七营营长简宗安接替。 二师一旅下面的各级建制,目前依旧是空缺。需要二师的将领们在组建和训练的过程中发现人才来补充,也需要一师在其后的战斗中成长后调配。 具体的人事安排之后,周游站了出来。 “这是我和张副军长、茅政委、柳参谋长等合力编写的步兵操典,经过军长的首肯,从即日起,开始推广全军执行。” 一支成熟的军队,必然要有一套成熟的操练体系。 这件事,从新军还是后营时期,左梦庚就在做了。 具体负责的人,就是始终主抓征兵和训练的周游。 新军的步兵操典,除了融合了后世的先进理念外,又结合了当下的情况做了改动。 第二师的新兵就是第一批操典指导下完成基础训练的新兵。 成果非常不错,最起码新兵成长的速度大家都看在眼里。 通过了实践检验,左梦庚拍板,开始推广全军。 除了步兵操典,还有骑兵操典、炮兵操典和工兵操典等几部训练大纲。 这些内容,使得新军开始向正规化、系统化迈进,也开始逐渐超脱时代。今后的时间越长,新军的战斗力就会越厉害。 而对于新军的建设,左梦庚并没有到此为止。 “既然我们的军队越来越正轨,那么军官的培养也就必须更加深入和规范。我决意成立新军军官学校,从今以后,团级以上军官非军校毕业不得担任。” 左梦庚拿出军校这个大杀器了。 后世已经证明了,军校的作用非常显著,他没有理由弃之不用。 专门的军官学校,而且是高级军官晋升的必经之路。这个设定,让大家伙都十分的新鲜,但也不意外。 因为前前后后,左梦庚已经和大家提到过多次类似的设想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特别是在编纂各种操典的过程中,大家愈发感到,原来军事也是可规划成不同但详细的学科来传授的。 如今各处的将领要么是家传,要么是沙场上自行领悟。 不说成才的概率有多大,最起码这样的将领不可控。 武将跋扈,摧毁王朝根基的故事,没有人不清楚。而该如何控制武将,也是历朝历代的大难题。 像宋朝那样将武人死死踩在脚下,结果三百多年间始终被打的喘不过气来,肯定是不行的。 大明一开始的时候,武将的地位还是不错的。但土木堡之后,武将就沦为了文官的仆从。 事实证明,这样还是不行。 新军的高级将领里,虽然不少人都是文人出身。可真的经历过实战后,他们比谁都清楚,文官统兵作战,真的是有极大的弊端。 还是左梦庚的那句话给了他们启发。 “既然文官统兵不行,那为何不把文人变成武将呢?” 正是接受了左梦庚的熏陶,大家都意识到了培养将领的重要性。 在一致性的表决同意后,新军军官学校在左庄军营外的新营地里,正式挂牌。 左梦庚自任校长,并且真的会来授课。 教务处主任黄宗羲,负责给军官们灌输新思想。有这么一位激进的大能在,就不愁新军的军官们不牢牢地跟随在左梦庚的身边。 其余的各科教官,也都是由各部队长官担任。 实战和理论相结合,今后新军军官学校里,一定能够走出不少人才。 第226章 莱阳诸子的新生活 九月,是一个喜人的时节。 天高云淡,艳阳高照。 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金灿灿的庄稼上,整个大地都是一片暖人心脾的金黄色。 这样的色彩下,人的心情便会很好,便会充满希望。 遍布于田野之间,农人们劳作之余的欢歌笑语,就是最佳的写照。 左懋第、沈迅、姜埰、姜垓四人行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感受着临清独有的勃勃生机,心绪一时复杂。 加入到了新军中后,四人跟随在黄宗羲的身边学习做事。 回来的路上,他们学到最多的,就是思想宣传。 眼瞅着那些跟随白莲教造反的刁民,在黄宗羲率领政治部的宣传感召下慢慢转变,四个人的感受非常神奇。 耳濡目染之下,四个人对于新军的运作方式,已经有所了解。 待到了临清后,这段时日,他们又见到了李邦华、毕懋康、瞿式耜、张继孟、黄道周等往日里只是听闻、崇拜过的东林诸贤。 然而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这些贤达们似乎不屑于谈论诗词文章,对于家国天下也鲜少有什么高谈阔论。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忙,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别说他们了,左懋第四人也是如此。 黄宗羲并没有因为他们是新人就有所优待,相反驱使他们跟使唤驴子似的,让他们每天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这种生活和以往四人的闲逸舒达完全不同,刚开始完全适应不了,屡屡出错。 不过十余日后,他们渐渐开始缓过来了,对于工作也不是那么畏惧。 除此之外,四人的着装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从莱阳出发时,他们穿着的还是士子袍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脏掉破损的衣服没法穿了,必须要补充服装。 而黄宗羲扔给他们的,赫然是最普通的新军军服。 几人想要抗辩,黄宗羲指指自己,又指指左梦庚,就让他们无话可说。 连左梦庚和黄宗羲,甚至包括李邦华、毕懋康平素都穿着这样的衣服,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保持高贵呢? 如果要说四人在临清感受到的最大冲击,还是那天的讨论会。 会上所有人的文作和发言,都让四人感受到了一丝丝危险。 “仲及,我们好像进了贼窝。” 姜垓小心地观察了四周,发现没人在近前,才敢说出自己的担忧。 他原以为此地贤达云集,每日请益的话,自己的学问会有所精进。结果几日的感受下来,这些贤达们似乎在准备造反。 左懋第面色凝重。 “当日进入军中,我便有所怀疑。那位左参座连军制都改了,如果不是胆大包天,便是有所图谋。” 他这么一说,其他三人纷纷点头。 有明一朝,军制虽然并非始终如一,但都是朝廷根据情况作出的变动。可新军里面的制度,明显和大明现在的军伍完全不同。 姜埰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说,这些东林中人原本都是天下仰望的君子,怎么会行此逆举呢?” 沈迅倒是对此颇为理解。 “当今御极以来,东林屡遭挫折,忠臣泣血,江山板荡。外不能御虏,内不能平乱。百姓日益贫苦,多有率兽食人之惨剧。估计他们是对大明失望了吧?” 姜垓忍不住道:“可大明乃天下正统,身为士人,理应规劝君王,奉行正道才是至理啊!” 相比起他们三个,左懋第是思考最多的。 这些时日,他不但悄悄观察黄宗羲等人的言行,也一直都在请教,对于这里的理论了解也是最深入的。 他问道:“可如果君王不奉行正道呢?此前东虏入寇,多少忠臣无辜受冤?从前天下人都认为新君乃是圣主降世,经过这三年波折,也该有所悟了。” 姜埰小心翼翼地问道:“仲及,你打算加入他们?” 对于这些从小饱读诗书的士人来说,造反……永远都是令他们胆战心惊的话题。 左懋第也并非一下子就坚定了信念,而是显得很迷茫。 “当日在莱阳,大来的所作所为,你等可还记得?那时黄太冲说道,穿长衫的才是人,光脚的泥腿子不是人。这句话,令我反思至今。圣人说,为政以德,天下为公。可咱们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圣人之言可曾实现?历朝历代,又有哪些圣君名臣做到了?” 沈迅三人无话可说。 他们都精通史书,自然知晓即便是那些所谓的盛世,真正的平民百姓也活的很艰辛。 即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左懋第又道:“我不知道这里到底能不能实现天下大同,但就我所见,那位左参座也好,其他人也罢,姑且能够做到与平民百姓同甘共苦。只凭此为,难道不值得咱们追随吗?” 说起这个,其他三人都不禁苦笑。 返回临清的路上,因为一直跟随在黄宗羲的身边,三人对艰苦预估不足。可是连续几顿粗茶淡饭吃下来,四人都有点懵。 他们都出身殷实之家,从来吃穿不愁。不说锦衣玉食,但也算得上精美。 新军里的饮食,在他们看来,虽然管饱,但只能算是糟糠。 前面几天,四人甚至食不下咽,饿的神志不清。后来繁重的工作下,体力极度消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才慢慢接受了那些粗简的食物。 他们原本以为,这是征战在外,所以才会如此。 可等到了临清之后才发现,左梦庚、黄宗羲等人的饮食依旧如此。 看到食堂里所有人的饭食都是一样的标准,那个场面让四人久久无法忘怀。 古往今来,多少圣贤留下了金玉良言。然仔细追究,即便是这些圣贤,又有多少做到了知行合一? 程朱之辈的生活,稍微考究一番就知道,绝对是脱离民众的。 对比之下,这些就在眼前的活生生的践行者,无疑更加伟大。 “各位,黄太冲说的对。王朝和天下、君主和百姓,我辈士人的选择不该迟疑。哪怕为之身死族灭,难道不是恰如其所?” 左懋第决定了。 他要留下来,去好好追求大道。 传统的忠孝之道上,或许应该有新的解释。 “你都不怕,我们又有何惧?或许呀,将来我等真的能够超越远古诸贤,开创天下大同。” 沈迅意志坚定,见有人和自己志同道合,不禁欣慰。 姜埰、姜垓兄弟俩见此,些许疑虑也抛下了。 他们的思想本来就受左懋第影响颇深,也对左懋第十分信服。当自身处于迷茫的时候,追随左懋第几乎是他们的本能。 见朋友们果然和自己一样,左懋第高兴不已。 “走,咱们去寻黄太冲。他所说的许多理论,我还没有参透呢。” 四个年轻人抛下负担,重新回到昂扬的状态,簇拥着找到了黄宗羲的住所。 黄宗羲正在写文章,对于四人的来访十分欢迎。 他这人就是这样,表面孤傲,实则外冷内热。一旦得到他的认可,便待人以诚。 这段时日左懋第等人的挣扎和适应,他都看在眼里。见到又有人才加入本方阵营,内心着实欢喜。 “你们都是鲁地大贤,来帮我看看,这篇文章如何?” 黄宗羲有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便利。 那就是左梦庚拿出的任何新思想、新理论,他基本上都是第一个接触和聆听的人。 在左梦庚的影响下,黄宗羲的思想境界进步神速。 回来的这几日,他又和李邦华、党还醇、柳一元等人辩论了几次,新旧知识交融之下,隐隐有些突破,便忍不住动笔写下了自己的见解。 左懋第现在是黄宗羲实打实的迷弟,听到偶像又有作品,第一个捧过来细读。 黄宗羲在左梦庚影响下的另一个改变,那就是文章习惯彻底抛弃了之乎者也的那一套,全部以白话文叙述。 而且写作习惯改成了横向书写,甚至还从邓玉函那里学会了使用鹅毛笔。 这种书写方式让左懋第看起来很累,但也强行适应。 【人类社会的种种构架当中,利益是维系关系的基础与核心。而在许多人组成的社会和国家当中,维系所有人的利益是由君主来完成的……】 黄宗羲已经意识到了君主的副作用,并且对于君主的认识也开始更加的全面和先进。 这脱离了他原有的《原君》的范畴。 虽然还不如数十年后的他那么圆融进化,但对于君主等政治现象的认知,无疑要更加深刻和准确的多。 左懋第四人将这篇文章看完,全都大受启发,立刻围着黄宗羲请教起来。 黄宗羲把自己的认识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也从左懋第四人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实地的民情,弥补了思想中欠缺的部分。 “诸君,你等有此博识,不如随我破开迷雾,开创新政,如何?” 黄宗羲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发表看法了,兴之所至,对左懋第四人发出了邀请。 目前的几次辩论中,他都比较孤单。 他的理论和看法,只有左梦庚在背后默默支持。但左梦庚作为领袖,显然不能旗帜鲜明地选择支持哪一方。 黄宗羲迫切需要有自己的帮手,而左懋第他们这些新加盟的年轻人,毫无疑问是不错的助力。 第227章 重炮 新式左营炮在同白莲教的作战中得到了检验。 效果很不错,得到了全军上下的一致好评。 事实上原本的左营炮除了偶尔会发生药筒弹跳出膛的毛病外,基本上算是完美的作品。 这一次增加了卡扣,使得药筒无论如何都不会弹跳出来,安全性也就得到了保证。 从前线回来之后,武器的使用情况也要反馈给装备部门。 “虽然卡扣的出现,解决了药筒弹跳的问题,但很显然,要想让火炮达到最好的使用效果,全封闭后膛炮才是正选。” 左梦庚郑重提醒,就怕新军的武器研发人员们故步自封。 那样的话,迟早有一天,新军的武器优势将不复存在。 他不说,毕懋康、涂一先等人也深知这一点。 事实上因为这里的待遇很好,奖励丰厚,所以工匠们的积极性非常高,都很愿意进行技术改造。 “参座,重炮目前我们已经试制出来了一门,正准备择期测试。你回来的正好,帮我们指点指点吧。” 涂一先如今是中校了,属于新军中的高级军官。 对于一个工匠居然成为军官,一开始大家都很不适应,觉得不符合规矩。但又想到王秀芹一个做衣服的都是少校了,他们造枪造炮的成为中校,又有何不可? 而且工匠也可以做官这件事,给了全体工匠们巨大的鼓舞,使得他们在磨砺技术上更加卖力了。 听到重炮制造出来了,左梦庚格外高兴。 京畿之行,让新军上下意识到,左营炮还是有极大局限性的。 虽然左营炮的射程已经不输红衣大炮了,但差一些就是差一些。往往就因为差了那么一点,导致面对敌人的火炮毫无办法。 第四大队的巨大伤亡以及栗香筑的牺牲,都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的。 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拥有自己的重炮。 新军日后一定会进行攻城战的,没有破城的武器也不行。 毕懋康等人研制的重炮,依旧采用全钢冷锻而成。 如今上下已经达成了一致,铸炮必须要用钢材。 这样铸造出来的火炮,重量远比熟铁炮要轻便的多。 就比如这么钢制重炮,全重也才八百多斤。 炮管长度4.1米,口径125mm,采用双层全钢铸造,以黑火药的威力,根本不用担心炸膛的问题。 这门重炮属于前装滑膛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重炮要想发挥出威力,在这个时代就只能采用前装装药。 而前装装药就必然是滑膛,如果有膛线的话,炮弹和火药怎么装进去? 整个火炮的重量之所以如此,只因为考虑承载的原因,炮架和车轮也是钢铸的。 木制的炮架和车轮,完全承受不住这种重炮的射击。 和左营炮一样,因为钢制,所以重炮上下通体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在阳光下惊魂夺魄,令人心折。 毕懋康抚摸着自己的作品,非常有成就感。 “炮弹我们制作了两种,一种是攻城摧坚用的实心弹,还有一种是范围杀伤的爆破弹。” 工匠们把两种炮弹都拿上来,让大家看个清楚。 实心弹并非是传统火炮用的那种铁球,而是被制作成为了长筒型,前端为圆润平滑的弧形。 “我们测算过,和圆球实心弹相比,这种形状的炮弹飞行距离更远,也更能保持准度。采用弧形弹头,也是怕炮弹落地之后扎进土里,无法形成翻滚。” 而和实心弹相比,爆破弹的弹头就很尖锐了,前端甚至还有一根细细的铁针。 “千座您看,这根铁针其实就是撞针,下面被我们装了火帽。这样炮弹发射出去后,通过弹头的撞击,会让撞针引爆火帽,从而引燃弹头里的火药,形成爆炸伤害。” 这个发明让左梦庚格外欣喜。 因为这等于是碰撞式引信被研发出来了。 不但重炮可以用,随后左营炮也可以用。 左梦庚看向左代。 “你们火药工厂能保证火帽的供应吗?” 左代信心十足。 “目前我们火药工厂的工人数量,已经增加到了五千人。而且技术的熟练度上有了极大的提升,每日可以产出火帽八千枚。” 这个产量在纯手工的生产方式下,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左梦庚欣慰的同时不忘提醒。 “你们在保证生产的同时,也不要忘了研发。如果能够实现火帽的工业化生产,我这里是不吝奖赏的。” 左代表示明白,回去之后就在厂里推行下去。 火炮被拉到了靶场。 和左营炮两个人就能推动不同,重炮必须使用骡马,而且还得是双马。如果是在崎岖地形,甚至需要三马。 对于这个要求,新军的将领们颇为头疼,左梦庚反而觉得太正常了。 小样,你们是没见识过十六匹马拉的超大型重炮吧? 随着火炮的增大,操作的人员也变多了。 左营炮一门只需要六个人,但是重炮就需要十个人了。 别的不说,一枚炮弹数十斤,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够抱起来的。 毕懋康等人在研发的时候看来是动了不少脑筋的。 他们制作了一种抬装炮弹的工具,有点类似于网兜。 两个人将炮弹放入进去,然后送到炮口。对准了之后,抽出底部的挡板,炮弹就能顺利滑入炮管里。 除了之外,为了保证炮弹顺利到达炮管底部压实,推杆也是特制的,头部有点像方便铲。 这样一来,就可以贴着炮管的下方将炮弹送入底部,而不用担心碰到撞针,引爆炮弹。 第一发射击,试验的是射程。 士兵们将炮口调高到四十五度仰角,然后点燃。 重炮的轰鸣远比左营炮要猛烈的多,方圆百米之内都能感到大地在颤抖。腾起的烟尘更是将大炮周围完全湮没,什么都看不见了。 左梦庚等人注视的,只有炮弹的飞行轨迹。 实心弹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旋转,但是飞行状况还是比较稳定的,没有呈现布朗弹的运动诡秘。 一直飞到极远处,炮弹砸在地上,然后连续不规则翻滚,把落点前方数十米内扫荡的一塌糊涂。 工作人员立刻跟上,开始测量射程。另一组人员则开始给火炮降温,准备下一次发射。 很快地,数据报回来了。 涂一先激动的跟要入洞房似的。 “参座,三千七百米,足足有三千七百米啊!” 左梦庚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3.7公里。这个射程,对于黑火药火炮来说,真的是十分夸张了。 毕竟即使是万斤红衣大炮,最远也不过2.3公里而已。 今后在战场上碰到,可以随便欺负对手。 第一轮测试效果良好,令大家喜气洋洋,手脚麻利地准备第二轮测试。 这一轮打的依旧是实心弹,测试的是破坏能力。 毕懋康等人修筑了好几段城墙,分别仿照京师、临清和一般的城池。 第一波测试,选择的是临清城墙。 临清城的城墙在全天下来说,算是中等。不如京师、南京、济南等坚城,但又比一般的城池坚固的多。 以临清程度的城墙来做试验,其实就是给重炮定一个标准。今后在攻城的时候,将领们能够做到心里有数。 炮声轰鸣中,城墙处尘烟弥漫。 等散尽后,大家走上前去,发现原本好好的城墙已经塌陷了很大一片。也就是说,再有两到三炮,这段城墙必定垮塌。 “天下间十之八九的城墙都挡不住咱们的重炮。” 工匠们和将领们全都振奋不已,愈发对新火炮喜爱上了。 随后再测试京师程度的城墙,结果发现,连续对一个位置轰了十几炮,才只轰碎了一部分而已。 这个结果,真的让人很无奈。 “如此坚城,除了攻心,就只能以爆破弹扫荡城头守军,然后强攻。” 历来京师这种地方,确实没有听说被强攻破城过。基本上都是大势已去,人心尽失,不战而降。 反正以现在的炮火技术,真的是打不破。 即使如此,重炮的表现也很让大家满意了。 在场诸人一致表态,同意了重炮列装部队。 左梦庚还给毕懋康等人提了一个建议。 “你们去寻邓玉函先生,请他帮忙铸造一段棱堡出来,然后再测试一下重炮的威力。” 左梦庚的目光并没有一直局限于国内。 将来要是和世界列强争雄于海上,打破棱堡也是必须考量的。 第228章 辩论 土豆和玉米丰收的时候,左梦庚在钞关码头迎来了南下、北上的两拨人。 南下的是侯恂和刘宗周,北上的曹文衡。 侯恂比较倒霉。 上个月视察边关的时候,结果碰到火药爆炸,身上多处被烧伤。于是向朝廷请辞,需要休养。 原本的历史上,崇祯让他留职。 但这一次崇祯对他十分看重,想着日后要重用,便许可了。 曹文衡北上就是来接替侯恂的。 蓟辽重镇,必须要有能臣驻守。曹文衡在东昌府和应天的政绩都十分出众,于是得到了提拔。 至于刘宗周…… 还是和历史上一样,最终和崇祯闹崩了。以病体需要调理为由,告病归家。 崇祯默契地没有挽留,痛快放行。 南下的刘宗周萧索一如这个秋天,比去京师之前着实老了许多。 “当初便劝过老师,那个京师就不该去。给一家之皇帝当奴才,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黄宗羲扶着刘宗周,火力全开,丝毫不带客气的。 左梦庚帮着搀扶侯恂下了船。 看着侯恂惨淡的模样,不禁唏嘘。 “若谷公这一伤,多年努力全都毁于一旦了。” 侯恂却没有什么惋惜的,洒脱一笑。 “歇一歇也好。如今周延儒、温体仁视我如仇寇,我不在朝廷,说不得还能留得性命。” 就在这个秋天,首辅成基命也请辞了。 崇祯同样放行。 于是主政的人就变成了周延儒,不久之后会是温体仁。总之,东林党已经彻底离开了中枢。 侯方域上前来,老老实实给左梦庚行礼。 “见过左家哥哥。” 一年不见,侯方域着实成长了不少,隐隐有些脱去稚气。 “你来的正好,张令锡一直念叨着你。” 听到同龄玩伴的名字,侯方域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在京师,着实无聊的紧。尤其是徐若琳走后,更是连请教的人都没了。 因此侯恂打算来临清的时候,他是最高兴的。 党还醇上前,双眼含泪,情难自已。 “若谷公,恩师他……” 侯恂脸色一黯,俯身扶起了他。 “世事无常,人各有命。若朴他身子本就孱弱,该有此劫。” 就在上个月,侯恪因病去世了。 才三十多岁的年纪,着实令人惋惜。 刘宗周、侯恂、曹文衡的到来,令左庄的热闹一下子空前起来。 黄道周也欣喜地从东昌府赶过来,让左梦庚的阵营第一次全员到齐。 刘宗周脱离政务,重新捡起文学,也终于将《国富论》和《君主论》都看了。连黄宗羲的《君主本论》也好好地品读了一番,还做了评析。 “和你等所倡相比,老夫的学问却显得空洞了。” 刘宗周这些年来一直扑在故纸堆里,想要为儒家学说寻找到新的方向。原本是要向着“慎独”的方向深入下去的,半路上被左梦庚影响,学问也开始从务虚渐渐变的务实。 尤其是做了一年的京兆尹后,见识到了大明王朝不可阻止的堕落,刘宗周更加迫切。 如今的他,稍微有点理解左梦庚为何那么坚决地想要造反了。 虽然自己还不大能够转换身份,但对于这里诞生的思想,还是很受启发的。 “中恒说过,要让我们的行动有先进的纲领,那么就必须明白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想要做的,不单单只是推翻一个皇帝、一个王朝那么简单。我们想要的,是摧毁旧有阶层,解放生产力,以此来提升国力民生。” 左梦庚持续不断的灌输终于起到作用了。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封建制度的危害,同时也有了去推翻封建制度的意愿。 就以临清的几大家族来说,自从将土地拿出来入股了农垦集团和蔬菜集团后,他们就已经从传统的地主开始向资本家在转变了。 接下来的这个冬天将至关重要。 一旦更大规模的蔬菜集团获利丰厚,超过了以往的土地收入,那么这些家族将会成为左梦庚最坚定的支持者。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是最真实的。 除了几大家族外,侯恂、瞿式耜、曹文衡等人已经感受到了新兴产业的威力。 到今年为止,他们几家的财富通过福耀集团的分红,足足增长了一倍有余。 这还只是第一年,随着诸多产业的慢慢铺开,他们这些人必定会成为新兴阶级。 巨大的利益面前,对于推翻禁锢自身发展的封建制度,这些人的造反精神已经超过了左梦庚。 左梦庚还只是本着挽救中华民族的理念,希望这个古老民族能够搭上大航海时代的快车道,继续屹立于强族之林。 而其他人,则基本上都是从自身的利益角度出发去反对封建制度。 “各位,在下近日也有所思虑,现已成稿,还请大家斧正。” 柳一元也没有闲着,同样拿出了他的想法。 和黄宗羲截然相反,柳一元的出发点不是对帝王的反思,而是着重于思考平民的问题。 他这片文章的题目是《民众生存现状的危害性以及改善的可行性建议》,典型的左梦庚式论文风格。 在文章中,柳一元概述了当今天下百姓的生存艰难问题,同时提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那就是要想让百姓能够摆脱生存危机,就必须要解除对百姓的禁锢。能够让百姓自由选择职业、自由选择地域,通过更多的方式求活。 他的理论基础,出自于《礼记·大同篇》。 “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柳一元认为,将百姓人为地划分为固定的职业,拘禁在固定的地域,这是对百姓最大的伤害。 时移世易,世界已经变得大为不同,土地的承载能力也决定了光靠农耕无法养活更多的人口。 因此必须解放百姓,让百姓通过其他的途径获取生存物资。 这篇文章表面上是在讨论当今天下百姓的生存状况,实则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解放人口和劳动力。 完全就是新兴资产阶级对地主阶级的挑战。 因为一旦完成百姓的身份解放,那么受到损害最大的一定是地主阶级。 没有人给他们种地了呀! 而新兴资产阶级在发展的过程中,除了不断改进技术之外,最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源源不断的劳动力。 任何时候,劳动力才是创造财富的根本。 这篇文章让左梦庚非常满意,因为他看到了新兴阶级终于开始具备挑战精神了。 同样的,这片文章也让黄宗羲、左懋第等人很不满意。 他们不满意的原因是,觉得这里面的观点太保守了。 “明明君主才是天下第一大害,只要清除了这个最大的祸害,民众的生存危机自然而解。” 柳一元和他辩论许久了,也有了火气。 “君主已经存在数千年了,在百姓的心目中根深蒂固。贸然铲除了君主,那么国家行政该怎么办?” 为黄宗羲出头的,是周游。 “国家既然是民众的国家,那么国家的事务就该由全体百姓来决定。” 黄道周不认可这个观点。 “如今百姓多数愚昧,民智尚未开启,贸然将国政交之其手,实非国家之福。” 今天是全体大会,所有相关的人都来了。 因此王秀芹也参加了论战。 “百姓民智未开,那便开启就是。” 李邦华反问道:“那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几年、几十年还是上百年?当今天下百姓目不识丁者十之八九,莫说天下大事,便是本村之外的情形都茫然无知。这样的人,参与国政,这不是祸乱之源吗?” 左永也有理由。 “就怕不如此做,长此以往,国政把持于少数人之手,届时又和这大明有甚分别?” 徐若琳也来了。 躲在左梦庚身边,看着唇枪舌剑无比激烈的现场,忍不住轻声嘀咕。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左梦庚莞尔一笑,并不紧张。 “不会。他们只是在寻找未来的方向,走上了不同的路罢了。殊途同归,结果还是一样的。” 第229章 摸索 黄宗羲和柳一元的观念,从一开始就不同。 黄宗羲主张的是彻底推翻帝制,他认为封建皇帝是万恶之源。只有推翻了帝制,才能彻底解放民众,才能把国家还给人民。 而柳一元的观念是,在民智未能彻底开启之前,迈进的步伐不妨小一些,以免国家出现混乱甚至是分裂。 当前的目标,应该放在解放劳动力上。 如果要给他们的观念做一个准确定位的话,那么就是一个激进、一个保守。 激进未必就是好事,保守也未必就是坏事。 最起码从左梦庚的角度来讲,他还无法判断这两种观念哪个更好。 政治上,他就是一个学习中的小白。 继承的记忆里虽然有一些相关方面的知识,但还不足以支撑他在相关领域内一言九鼎,折服所有的人。 因此这样的辩论很有必要,能够厘清阵营内部的思想,最终达成妥协和统一,也就能够成为最符合时下的政治理念。 同时他也注意到,黄宗羲和柳一元两个团体之所以会有如此巨大的理念差距,也许并不只是思想问题,而是关乎他们自身的利益。 站在黄宗羲这一边支持彻底废除帝制的,黄宗羲、周游是封建旧王朝的受害者,天生对封建帝制敌视。 王秀芹是饱受压迫的妇女和百姓,在这里充分享受到了足够的尊重和权益后,最怕的就是失去这些。 陈芷、蒋巍、王昀等人虽然是士人,但却在旧制度下饱受摧残。不但没能享受到好处,反而九死一生。 充分的反思下,也让他们对封建帝制没有任何好感。 他们不但反对封建帝制,甚至对儒家也有一定的反思。 左荣、左永等人则是家奴出身,在这里拥有了完整的人格,对这个成果无比珍惜,因此也成为了推翻封建帝制的强烈拥护者。 而在柳一元这一边的,则是临清各大家族、李邦华、黄道周、党还醇等富贵阶层。 他们并没有迫切的生存压力,自然对封建帝制也就没有那么的仇视。 他们更加看重的,是通过解放百姓得来的劳动力,转化为他们攫取财富的工具。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反而会在一定的程度上支持帝制。 因为在帝制之下,他们会成为新兴的权贵阶层,会在新政权下掌握更多的生产资料。 如果左梦庚深受记忆影响的话,那么肯定会无条件站在黄宗羲这一边,将旧社会的一切都彻底打烂。 但他拥有自身完整的灵魂。 在这个灵魂之下,他还是那个武将之子,出身富贵,并不具备彻彻底底的革命精神。 从许多方面讲,左梦庚在利益方面和柳一元这一边更加密切。 而且阵营发展至今,也明确能够看到,这些大族、官僚提供的帮助非常巨大,拥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还仅仅只是临清一地,未来面向全国进军的时候,类似的矛盾肯定会更多。 如果把这部分人都推到对立面去,那么肯定会步履维艰,举目皆敌,失败的可能性大增。 这是现实的考量,让左梦庚不得不去权衡。 而且有一点柳一元说的很对,当今的民智确实不足,使得政体没办法一下子跃进太多。 “各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大家?让全体民众参与政治,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左梦庚的提问,引发了大家的热烈讨论。 “既然国家是民众的国家,那么民众理应拥有参与国政的权利。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身的权益不会被任意侵夺。” 涂一先也是黄宗羲的支持者,他是工匠的代表,也是其中学习最为勤奋的人,已经可以坐在这里和大家讨论政治问题了。 相反杨贵等人就真的没有进步的可能了,最终也只能以工匠的身份结束此生。 刘宗周却悚然而惊,第一次发言。 “万万不可。倘若人人都可干涉国政,那么人多嘴杂,众口纷纷,又该以谁的意见为准?” 刘宗周想到的,是刚刚过去不久的东林和阉党的争斗,还有北宋年间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纠葛。 只在士大夫之间,都已经这般众口难调了。如果真的让全体民众都能干预政治,那还不乱成一锅粥? 左梦庚也想到了后世那些西方国家的状况,不禁冷汗淋漓。 “念台公说的对,只可人人议政,不可人人干政。” 黄宗羲怫然不悦。 “那人人平等岂不是一句空话?” 左梦庚倒是有了一些思路。 “人人平等,指的是一个国家内,所有的公民都可以享受同等的政治权利、生存权利、福利权利等,他们也可以就国政方针提出自己的意见,以供执政者参考。毕竟民心的重要性,相信大家都知道。但是,就像念台公说的那样,一旦人人都能干政,那么国家是没办法运行的。因为许多人的诉求都不一样,国家不可能全部都满足。” 会场陷入沉默,每个人都在思考他的话。 左羡梅犹豫良久,勇敢开口。 “那么当国家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权益时,又该如何决定损害谁的利益呢?” 左梦庚开动脑筋,努力翻找记忆。 “这个是由统治者所处的阶级决定的。比如现在的大明皇帝,他的做法就是满足地主阶级的根本利益,从而舍弃了普通民众。如果我们执政的话,也会从我们身处的利益阶层出发。” 姜埰问道:“那我们能够代表普通民众的利益吗?” 左梦庚认真而严肃地道:“那么接下来就要看我们政治理念的建设方向了,最起码我们在现阶段还是能够代表普通民众利益的。就怕将来我们培育的新兴阶级掌握了政权后,又会像地主阶级一样成为新的剥削者。” 他的目光看向了柳一元那些人。 这话让大家全都悚然而惊,不禁在心底生出了警惕。 数千年的历史告诉了大家,屠龙者终成恶龙这种事,可不就是王朝兴替的一个原因之一嘛。 张宗桓苦笑道:“看来我们也要不忘初心才成,否则的话,将来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被推翻的恶人。” 路浩也道:“我路家经商为本,如今多被权贵欺凌,几欲破家灭族。日后我等突破藩篱,也应该注意这一点,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对于这些大族的话,左梦庚并没有太多感触。 现在他们说的好听,他们也能做到,但不代表他们的后代也能够做到。 毕竟利益面前,礼义廉耻、人性善恶根本就不重要。 这种事,他记在心里就成,却不能说出来。否则的话,阵营只怕立刻就分裂了。 暗地里却要好好想个办法,将来要怎么限制这些幼龙。 第一次的全体大会,开的并不算成功,因为分歧并没有解决。 当天晚上,黄宗羲、周游等人直接找到了左梦庚。 “中恒,你不同意我们的观点,是因为你打算做皇帝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黄宗羲十分紧张。 在这里,他看到了创造一个新世界的希望。但如果作为领袖的左梦庚选择九五之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理想破灭之后会如何。 左梦庚也知道,这是挚友的生死之结。 他不敢怠慢。 他很严肃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将来我们成功了,还需不需要皇帝,目前我还无法确信。太冲、思归,你们不能不承认,许多时候政治是需要向现实妥协的。” 这个说法,让黄宗羲、周游等人面色阴暗,倍感失落,却又很无力。 实际上,他们一直都在普通基层里不停地传输着废除帝制的理念。黄宗羲本身就是政治部的负责人,正是他的职能范围。 但说实话,效果非常不好。 即使是最信服他们的人,都想不通这个天下没有皇帝该怎么办。 不过左梦庚用不一样的理念,让黄宗羲等人再次燃烧起希望。 “在我看来,民众需要皇帝,更确切地说,是这个国家需要一个领袖和象征。那么在这个前提下,未来的新皇帝是不是可以和封建皇帝有所切割?大明的皇帝为何危害那么大?只因为他们享有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在普通的民众心目中,他们就像是神灵一样高高在上。我们是不是可以让皇帝回归到凡尘中来?既然讲究人人平等,那么皇帝也可以不高高在上吗?” 周游瞠目结舌。 “那这样的皇帝,还是皇帝吗?” 左梦庚哈哈大笑。 “民众又有多少能搞得清楚什么是皇帝的?他们需要的,只是聚拢人心的称号罢了。” 见左梦庚果然没有贪权的意思,黄宗羲重现笑颜。 “这个不错,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左梦庚对他们道:“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通盘考量在新政权下,皇帝的定位问题。比如说,军事、行政、司法等权力区分开来,皇帝作为国家的象征,可以掌控军权来维持大局,同时对国政具备一定的影响力。但真正的行政权力,可以回归到行政机构手中。避免因为帝王昏庸带来国家动荡、没落等问题。” 周游想了想,问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那你如何保证,你或者你的后人能够不靠着强大的武力去攫取更多的权力?” 左梦庚诚恳地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到,你们也给我点时间,我来想想。或者,你们也都好好想想。咱们集思广益,才能拿出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他的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作为一个新生的阵营,一切都是空白的。而在创建的过程中,就是需要不停地摸索和尝试。 这种方面尽管严重跟不上军事的扩张速度,但也没办法,急不来的。 第230章 精工 如今的阵营里,思想的发展是最慢的。 这主要是因为中华原有的思想自成体系,而且非常发达。 这就形成了极其强大的惯性,使得目前的学者们很难去完成突破。 西方来的思想,会让他们大开眼界。但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同和学习,还缺少一个比较好的契机。 毕竟如今的大明虽然危机四伏,但并非到了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刻,自然也无法给思想家们造成太大的冲击。 俗话说,不破不立。 既然现有的社会结构和稳定没有被打破,也就无法促使新思想生根发芽。 对于这种状况,左梦庚也没有办法。 只能放任下面的人不停辩论、总结,以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同时大力发展工商业,然后利用先进生产力来倒逼思想的进步。 这样的做法下,左庄这边的工艺水准提升的非常快。 邓玉函就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左,为了感谢你的支持,我做了一份礼物送给你。” 当东西摆在面前的时候,左梦庚惊喜不已,徐若琳、左羡梅等人啧啧称奇。 这居然是一台座钟。 “真的没想到,邓先生居然还懂得钟表制作。” 邓玉函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了几个年轻人。 “关于钟表,我只是知道原理,却没有相应的技术。是这些年轻人帮助,让我完成了钟表的制作。” 这些年轻人左梦庚都认识,因为都是左庄学堂的学生。 “颜玉存,你不是去了冶炼工厂那边吗?怎么又来做钟表了?” 颜玉存原名颜小二,跟老爹两个人逃荒来的临清。后来进了学堂,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好听,还是左梦庚给改的。 左梦庚记得他毕业后去了杨贵那边,跟着学习炼铁去了。 颜玉存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 “去了后我才发现,我力气不够,抡不动锤子,杨贵叔嫌弃我。后来见我雕刻东西不错,就让我去了工坊,帮忙做盔甲和刀具。那天邓先生来,说我有天赋,就让我去帮忙。” 左梦庚又问了其他人,原来都是被邓玉函发掘的。 颜玉存等人不知道左梦庚对这件事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道:“参座,俺们就是帮忙,明儿就回去好好干活。” 左梦庚有点愣住。 “回去?回哪儿去?” 颜玉存道:“回工坊啊。” 左梦庚好气又好笑,指着眼前这台座钟,道:“你们都能做这个东西了,还回工坊干什么?” 这是左梦庚第一次见到十七世纪的钟表,精美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基本的表盘已经出现了,上面也有了时辰的划分,同时有时针和分针。 许多人可能觉得,不就是钟表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恰恰钟表的水准,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工艺水平。 钟表是因为什么出现的呢? 正是因为天文学的兴起,加上工艺精化的产物。 可以这么说,如果能够熟练掌握钟表的制作工艺,那么就等于是为许多工业项目奠定了基础。 左梦庚在邓玉函的指点下,打开了座钟的盖子,看到了里面的结构。 这是一台典型的擒纵机构驱动的钟表,里面复杂的零部件足以让不懂的人眼花缭乱。 “这些都是你们打造的?” 左梦庚欣喜地看着这群年轻人,没想到在中华大地上,居然已经有了一群工艺如此精湛的人。 颜玉存道:“为了打造这些部件,俺们花费了好几个月,不过下次再做的话,就快的多了。” 熟能生巧嘛,左梦庚明白这个道理。 他注意到,这台座钟用的是钟摆驱动。 “邓先生,您已经掌握了钟摆的运动公式了?” 邓玉函点点头。 “这是我的朋友伽利略告诉我的,他发现摆具有等时性,可以应用到计时当中。” 又是伽利略。 左梦庚迫切想要见见那位了不起的大能。 他抚摸着这台座钟,感慨地道:“这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工艺品,甚至可以称之为艺术品。不过有没有办法将其小型化呢?” 左梦庚并没有满足,开始给这群人提出新的课题。 “小型化?你是说将钟表做的更小一些吗?” 左梦庚发觉邓玉函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忙道:“不单单只是这个样式,我是说,如果钟表能够随身携带,是不是更具有意义?” 邓玉函禁不住大笑起来。 “左,你看到了,钟表是没办法随身携带的。他的运作要求太苛刻了,一旦出现晃动,就会失真。” 左梦庚不懂钟表制作,但他知道一个原理。 “邓先生,您见过燧发枪上使用的簧片吧?” 在邓玉函点头的同时,他又道:“我们都知道,簧片具有弹性。那么可不可以利用簧片的弹性功能来取代钟摆,为钟表驱动呢?比如……我们可以制作一个这样的发条,装在这样的盒子里,然后通过发条的伸展性来驱动齿轮。当然了,发条在松、紧两种状态下提供的力是完全不同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力矩的特性来利用这一点呢?” 邓玉函瞠目结舌,盯着左梦庚的绘图看了良久,突然感慨道:“左,如果你来从事学问的话,一定会名垂青史的。” 左梦庚微微一笑,并不接茬。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种灵光一现的小想法他还能给这个时代的人提供思路。真的要全身心投入其中,他连渣渣都算不上。 如何通过力矩来平衡发条的力量传输大小问题,这个对于物理学家而言,并不是很难。 难的是工艺上。 但邓玉函作为一个学者,显然很愿意去公关。 “这个问题交给我了,希望我们能够很快拿出成果。” 左梦庚乐见其成,对傅豫孙吩咐道:“让财务司给他们拨款拨物,不管需要什么都要鼎力支持。” 徐若琳对这台座钟爱不释手,问道:“如果做的小了,会不会看不清?” 左梦庚在纸上画了手表和怀表的图样出来,道:“如果钟表能够做到这样的大小,表面上覆盖玻璃罩子的话,那么就可以随身携带。到时无论我们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查看时间了。”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大开眼界,也被他的想象力所征服。 邓玉函感慨道:“这会把我们的小伙子逼疯的。” 因为按照左梦庚的设定,钟表里的零部件必然需要精细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可左梦庚知道,这就是工艺发展的过程所在。 他看着颜玉存等人,适时地给出了诱惑。 “如果你们完成了这个课题,那么你们可以直接晋升大匠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哗然不已。 如今在左庄里,大匠师绝对是最令人高山仰止的存在。 崇高的地位、丰厚的待遇、优渥的生活,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奋斗目标。 颜玉存等人完全没有想到,制作区区钟表,居然就有希望晋升大匠师。 这一下,他们的动力可就空前了。 左梦庚怕他们光顾着研究,又道:“这样的座钟,你们也要坚持制作。工艺这回事,永远都是熟能生巧。只有在不断的制作中,才能磨炼你们的技艺。另外制作出来的座钟,也可以对外售卖。其中会有你们的提成,算是你们收入的一部分。” 为了激发工匠的积极性,左梦庚也算是手段齐出了。 除了待遇、地位都大方给予外,更是在工匠们的收入方面做足了文章。 在左庄,任何因为工匠们技术上改进而带来的收益,工匠们都是第一批获益者。 可以说,目前在左庄,军人和工匠是最顶级的两个群体。 左梦庚特意下令,给颜玉存等人挑选场地,建立了一个钟表工坊。 又让左享挑选专人,在福耀玻璃总店里开辟了一个柜台,专门用来售卖座钟。 这么精美有用的东西,一台卖他个百两银子,不算贵吧? 有这笔收入,后续就不用给颜玉存等人专门投入,他们也有足够的资金深入研发了。 “参座,座钟要是售卖的话,得有个名称才行。您给起个名字吧。” 颜玉存很会来事,命名的事儿交给了左梦庚。 左梦庚想了想,便道:“俗话说,天时、地利、人和。这座钟既然报的是时辰,那便叫天时好了。” 相信不久的将来,天时表一定能够成为名牌产品。 第231章 全能大神 “大家看好了,蒸汽其实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左庄学堂,左梦庚给学生们演示蒸汽的作用。 随着人口的增加,左庄学堂的学生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了五百名,俨然一个小学校。 左梦庚只要在左庄的时候,一定会抽出时间来授课。 有些东西,只有他能教。 哪怕他并不精通,但是却能开拓孩子们的视野和思维。 比如蒸汽、比如电、比如空气动力学等等,他都在一点点地教给这些孩子。 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因为兴趣的原因,必然会有人投入到相关学科的钻研当中去。 他就等于是洒下了种子,然后静待收获。 这一次之所以拿出蒸汽机的概念交给孩子们,倒不是他主动的,而是被工匠们的热情给逼的。 左梦庚第一次感受到,为什么说军事是科技发展的原动力了。 这一次研制重炮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大家始料未及的问题。 那就是因为口径的增大,炮管内膛无法镗制。 如果像红衣大炮那么铸造,发射圆形炮弹,那么炮管内部的要求不会那么高。 但新军的要求是能够发射长筒型的爆破弹,炮管内壁的工艺要求就到了一个十分严苛的程度。 工匠们凑在一起集思广益,提出了一个设想。 那就是打造一个车床,然后在上面安装一根连杆,通过连杆来带动镗刀镗制炮管内壁。 车床弄出来后,效果很差。 因为连杆在前后运动的过程中,始终无法保持稳定,而且旋转的速度不能快。一旦过快,连杆就会因为高温而产生融解现象。 当时所有人都断言,军部要求的炮管不可能做到。 一个叫罗弘的工匠不服输,连续在工坊里泡了三个月,想到了一个办法,彻底解决了连杆不稳定和高温的问题,一举让炮管达到了军部的要求。 左梦庚去看过之后,当场就傻眼了。 要不要这么给力? 居然连滚珠连杠都弄出来了。 是的,罗弘的解决办法就是用滚珠取代了原本的梯形连杆作用。这一下就让连杠在运动的过程中紧紧和机械咬合,不存在晃动的问题了。 因为这个发明,罗弘当场被宣布晋升大匠师,还获得了五百两白银的重奖。 可滚珠连杠的出现,又带来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那就是目前的水利驱动,完全发挥不出滚珠连杠的性能。工匠们迫切需要一种更大、更稳定的输出动力,来完成铸造业的升级。 问题反应到左梦庚这里,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蒸汽机。 提到蒸汽机,人们自然而然会想到瓦特。但其实对于蒸汽应用的设想,历史会更早。 早在公元一世纪,古希腊数学家亚历山大港的希罗就发明了汽转球,被公认为最早的蒸汽机雏形。 左梦庚对邓玉函提及这件事,邓玉函也产生了兴趣,开始研制高压锅。 是的,蒸汽机被发明的源头,就是高压锅。 这个时代欧洲的科学家们,已经知晓了气压和沸点之间的关系。但高压锅还要等四十多年后,才能有法国医生帕潘发明。 邓玉函接手了这个工作,带着张令锡、侯方域等几个年轻人组成了课题小组,徐若琳和左羡梅则为他们提供计算帮助。 可问题是徐若琳本身有译制工作、左羡梅本身有财务工作,能够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严重影响了进度。 对此,左梦庚也没有办法。 而且他深知即使邓玉函等人的工作顺利,蒸汽机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诞生。 蒸汽机就属于那种理论很简单、但工艺要求却很高的作品。 做一台没有什么实际效用的蒸汽机很容易,但想要把蒸汽机投入到实用中,将会有十分漫长的路要走。 其实这也要怪左梦庚继承的记忆不够充分。 他并不知道,正是因为连杆在机床上的应用,才让瓦特有了可以打造蒸汽机的气缸。 如果知道的话,他也就不用这么从最基础开始培养相关人才了。 看着壶嘴的木塞在蒸汽的压力下飞出去十几米远,学生们惊奇不已,纷纷上去,挨个试验。 左梦庚抬头的功夫,看到远处有一大群人走来,便对学生们说道:“你们试验的时候注意,千万不要被烫伤了。还有,不许给年龄小的孩子玩,知道吗?” 被他传授蒸汽知识的,都是十五岁以上的。太小的可不行,根本掌握不了这么危险的东西。 他走出学堂,正好那群人也到了面前。 嚯,好家伙,放眼过去,基本上全都是白皮肤、蓝眼睛。 邓玉函很高兴地给左梦庚介绍。 “左,这位是罗雅谷教士。他是奉命送这些人去登州,帮助孙教友的。” 左梦庚明白了。 这些欧洲人应该是孙元化招募,用来帮他铸造火炮的。 哎,他到底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左梦庚已经得到了情报。 孙元化还是和前世一样,收编了东江镇耿仲明部,并且安排到了登州。 当然了,这其中孙元化也有苦衷。 一方面是孙承宗的命令,不得不听;还有就是登莱的兵力严重不足,李孟明、董大成败亡后,还有小股的白莲教乱贼在登莱流窜。 张可大所部的人就那么些,只能守住登州不失。为了补充兵力,引进东江镇也是无奈之举。 一个年近四旬的传教士走上前来,对左梦庚很是亲近。 “左,早就听闻你的事迹,在东方有你这样博学而睿智的人,是这片古老土地的福音。” 对于罗雅谷,左梦庚知晓的不多。 “罗先生,欢迎来到山东。在这里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对我说便是。” 他的热情,让传教士们十分开心。 经过罗雅谷的介绍,左梦庚才知道,这一行人里既有传教士,也有葡萄牙雇佣兵。 这一行足足有二十七人之多,既有火炮专家,又有军事教官,足见孙元化的野心。 只可惜,作为一名技术人才,孙元化在政治上太差了。 不过在这些西洋人中间,却混有一个大明的人,令左梦庚颇为意外。 “你……你不是那位魏先生的弟子吗?” 左梦庚见到的人,就是那日在徐光启府中,跟随魏文魁来宣战的文士。 奇了怪了,对西洋人十分敌视的魏文魁的弟子,为何却和西洋传教士混到一起了呢? 提及此事,那人略微羞臊了一下。 “益都人薛凤祚,感谢左参座拯救桑梓。” 虽然在益都城下,左梦庚和衡王闹崩。但不管怎么说,新军的出现,避免了益都遭受白莲教涂炭,当地的百姓都很感激左梦庚。 “左参座有所不知,老师与玄扈公之争已经落幕。西洋历法果然有独到之处,老师受此挫折,已然归乡潜心研习去了。在下欲求究竟,因此从学于罗雅谷教士。” 居然是个痴人,对学问的态度如此纯粹。 不过这种精神,左梦庚还是很赞同的。 “学问之道,不过求真、务实两要而已。薛先生深得精髓,日后必能大成。” 这就属于左梦庚孤陋寡闻了。 事实上这位薛凤祚学问之厉害,在明末清初时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而且是真正的学贯东西。 此人出身书香门第,少承家学,后学习中国传统的天文历算方法。 天启年间,他远游保定府定兴县,从鹿继善和孙奇逢学“陆王”之学。 这之后才跟魏文魁学习中国历算,继而又就教于意大利传教士罗雅谷。 这还不算,未来他还会跟随波兰人穆尼阁学习,掌握了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 薛凤祚博采众长,尽得东西之精要,天文、数学、地理、水利、兵法、医药、乐律无不通晓。 只可惜生不逢时,要不然的话绝对是青史煌煌的大家。 他不知道这些,只把薛凤祚当成了普通人。 “左,我想带大家去看看我们的天文新发现,可以吗?” 来到中国很久了,邓玉函已经知道,中国人有敝帚自珍的习惯。所以他想要将天王星的发现分享给朋友们,便征求左梦庚的意见。 不涉及到军事机密,左梦庚当然不会在意。 而且这些人都是大才,与他们多多交流,肯定好处多多。 “天空是我们全人类的,不是吗?所以这种分享,是我的荣幸。” 第232章 人脉 在邓玉函的小实验室里,罗雅谷、薛凤祚等人见到了左庄制造的天文望远镜。 “天呢,这绝对是我见过的精度最高的望远镜了。” 罗雅谷在实地操作后,对这款天文望远镜赞不绝口。 薛凤祚则看的胆战心惊。 他才刚刚开始跟随罗雅谷学习,还没有掌握太多的知识。之前只是听罗雅谷说过,在欧罗巴可以用工具观测星空,但并没有实地见过。 如今的薛凤祚正处于思想和学识转变的过程中,对于天文的认知,还存留着传统中国人的想象。 比如星星都是神仙们住的地方,遥远而不可亵渎。 现在,他通过天文望远镜实地看到了月亮的样子,同样也看到了许多星球。 月亮上面没有嫦娥,也没有月宫,更没有整天暴露着腱子肉伐树勾引嫦娥的吴刚。 这个事实,让薛凤祚颇为失魂落魄。不过同时,更加激发了他对西学的兴趣。 那边,罗雅谷、邓玉函和左梦庚已经讨论起这款天文望远镜的问题。 说起这个,邓玉函对徐若琳赞不绝口。 “左的未婚妻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数学家。没有她的精准计算,就不可能有这么优秀的望远镜诞生。” 一直到徐若琳来到临清之后,左梦庚才知道,这里原本固有的数学知识并不足以支撑更大的天文望远镜制造。 不是工艺上不行,而是计算上不行。 比如镜片凹凸比列的数值,运用传统的算法就求不出来。 工匠们使用的测量工具,也无法进行测算。 在徐若琳的帮助下,采用对数的运算法则,才得出了天文望远镜的标准比例。 更是根据徐若琳的指点,造出了对数尺。 而对数尺的出现,反过来又帮助了重炮的制造。 对于这些东西,左梦庚只能感慨,工业和科学果然是一个无比复杂又密切相关的体系。任何一点点的进步,带来的影响是那么的巨大。 如今徐若琳正在研究的,就是制作复对数尺。 复对数尺对于方根和乘幂的计算有着巨大的帮助,一旦成功,则左庄这边在机床的制造上将会有巨大的提升。 在计算机发明之前,对数尺对人类社会的影响足足持续了三百多年。 左梦庚虽然对数学不是很精通,但也知道这件事很了不起,因此全力支持徐若琳进行研究。 他还用有限的数学知识对徐若琳说了一句话。 “对数是指数的逆运算。” 这是后世初中生都知道的原理,但是在这个时代,意义无疑是巨大的。 徐若琳一开始还不信,但是亲自动手演算之后,差点没动手把左梦庚的脑袋给掰开。 就是想看看,明明一个数学能力那么渣的人,为何能够发现这个奥妙。 就因为左梦庚这一句话,左庄这边的数学水平一下子提升了近百年。 其中最高兴的人,就是徐若琳了。 她做的这些,在徐家除了徐光启之外,没有人支持。 大家都觉得她是女孩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好学习针织女工,岁数到了嫁人后,相夫教子就成。 是的,别看徐家是基督徒家庭,可除了徐光启,其他人的开放精神远远不够。 而到了左庄后,徐若琳没有任何限制,做的都是自己擅长和喜欢的事情。 这里的人们也不因为她是女子而有所偏见,相反还很信服她的能力。 这其中或许有她是左梦庚的未婚妻,人们都将她当做未来主母看待的原因,但那种自己很有用的感觉,让徐若琳乐不思蜀。 接下来的几天,薛凤祚参与了徐若琳、邓玉函、罗雅谷、毕懋康等人的学术讨论,更是在这里见识到了侯恂、李邦华、耿如杞等名士。 一边是学术上的洗礼,一边是名臣雅士的影响,薛凤祚决定留在左庄,加入到徐若琳的数学研究当中。 左梦庚虽然不知道他的厉害,但也感觉到他是一个人才。既然愿意留下,那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薛凤祚不但自己留了下来,他还写了两封信,托人送去了直隶。 他知道,那里还有两位老师正在坎坷之中。 他们应该来临清看一看,看看这片不一样的地方。 随着侯恂的到来,朝廷对于左梦庚的处置也到了。 对于自己被降两级这个处罚,新军上下虽然气愤不已,左梦庚是无所谓的。 这种处罚等于没罚。 崇祯就算剥夺了他的东昌协参将身份,难道新军上下还不听他的了? 左贵带着一位老人拜见了他。 “长风镖局卢景渊见过左将军。” 卢景渊的事儿,左梦庚听左富、左贵提过。东平之行,卢景渊帮了大忙。 “卢总镖头怎么有暇来我这蓬荜啊?” 他的和蔼让卢景渊安心了不少,犹犹豫豫地还是把事情说了。 “小人江湖草莽,卑贱之躯,原不敢辱了左将军视听。可道义所在,小人无奈唐突。左将军,还请救救李天王。” 听卢景渊说了,左梦庚才知道,原来兖州府那边李青山和郭云彪的战事已经出现了变化。 李青山虽然名望很高,颇得人心。然而他能聚拢的人,多是闲散百姓。即使其中有武力出众之辈,但一盘散沙,也发挥不出多大的力量。 与之相反,郭云彪经营的乃是白莲教老巢所在。不但兵强马壮,而且组织严密,即使对抗官军也有一战之力的。 两边从年初开战,打到现在,李青山败相已显。 据卢景渊诉说,李青山目前身边还有五百多个弟兄,被郭云彪团团围困在了梁山的寨子里。 郭云彪恨透了李青山,放着其他大好的地方不管,一定要先灭了李青山。因此将李青山团团围困,已经连续狂攻了一个多月。 要不是白莲教的军事素养也渣,估计李青山早就死翘翘了。 各地白莲教起事后,卢景渊就知道李青山会被郭云彪报复,因此派遣下面的人多次去兖州府打听。 得知李青山危在旦夕,卢景渊急火攻心,可是却毫无办法。 他就是一个走镖的,虽然在江湖上有头面,但打仗的事儿,江湖人不顶用啊。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左富、左贵。 如今左梦庚做的好大事体,整个临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新军大队人马也日常在城外训练,威势不凡。 要救李青山,只能靠左梦庚的兵马了。 左富神出鬼没的,卢景渊找不到。但左贵一直负责江湖三教九流的勾当,正好和卢景渊对上了。 对于这位总镖头,左贵的印象不错,也很承当初的情。 恰好左梦庚刚刚受了皇帝的训斥,本来就要准备再次出兵的,便将卢景渊带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新军这几天其实一直在讨论出兵的问题。 方向无非是两个,一个兖州府,一个济南府。 至于青州府…… 左梦庚决定不管,让衡王多吃点苦头再说。 但不管怎么说,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将白莲教乱贼逼入沂蒙山区。 既然卢景渊来求救,左梦庚直接拍板,先打兖州府,救李青山。 李青山此人在东平湖一带有着巨大的声望,有他支持,新军等于白得一块地盘。 这么划算的买卖,左梦庚一说,大家无不赞成。 不过要打郭云彪,却还有一个问题不容忽视。 “东平一带水网密集,白莲教的巢穴更是在水里。可我军水战经验不多,需要注意。” 柳一元充分发挥了参谋长的职责。 副参谋长左永也提到了一个难题。 “水上作战,那么重炮就无法使用。左营炮的话,也需要足够坚固的船只。” 无论是运河还是东平湖,都属于内陆水系。 能在这里航行的船只,大小可想而知。别说重炮了,就算是左营炮可能都承受不住。 左梦庚却没有被困难吓倒,而是道:“无论如何,水上作战都是我们要面临的课题之一。即使现在不重要,将来去江南、去海上也要经历。我觉得,反倒不如利用白莲教不够强这一点,先锻炼一下我军的水战能力更好。” 大家一想,也确实如此,面对困难的犹疑便消除了。 接下来就是各大家族征集船只,然后挑选出合适的先行操练。尤其是要给炮兵适应,以便掌握水战开炮的技巧。 与此同时,情报部和侦察兵也被撒了出去,开始收集东平一带的情报,为马上到来的出征做参考。 休整了近两个月,新军要再一次出动了。 第233章 骑兵 “左二,我们是兄弟不?” 张好古头戴纶巾,手持羽扇,还特意坐在烧水的茶壶旁边。淼淼的蒸汽里,挥一次扇子哆嗦一下。 “你有病啊?大冷的天扇扇子?” 张好古很怒。 “你就没看出我的资质?” 因为要出征,左梦庚忙的焦头烂额,脾气不算太好。 “没空陪你玩cosy,有事说事。” “考死?扑雷?啥玩意儿?” 见左梦庚的眼神危险起来,张好古赶紧说事。 “左二,这次出征,带上我呗。” 左梦庚想揍他。 “我们这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 张好古很不开心。 “你和徐若琳怎么说是武装游行的?你骗我!” 我他喵的那是让女人安心,你算老几? “行,那你就跟着吧,但是不许捣乱。” 反正打个白莲教,也没啥难度,多带这么个玩意儿也没啥。 “哈哈哈哈,知我者、左二也。你放心,有本军师在,保你旗开得胜、无往不利。” 得到了左梦庚的允许,张好古回去欢欢喜喜地准备了。 这一次出征的部队是第二团和第四团,第一团和第三团经过实战留下来和第二师的部队进行混编,然后第一团移驻东昌府。 同样的,打完这一仗,第二团和第四团回来后,也会和第二师进行混编。 这样第二师多了一大批可用之才,能够最快成军。 左华欢欢喜喜地带着第二团从东昌回来,他将会是此次作战的总指挥。 当然了,和左荣一样,具体的作战左梦庚还是打算交给下面的团长去做。 左华还带回来一个新的情况。 “接到命令后,我部前出对东平湖一带进行侦查,发现郭云彪所部对我军防范极严。东昌府一带早就密布白莲教的探子,我军绝对无法秘密通过。” 经过了莱阳之战,新军已经成为了山东境内的焦点。 还在作乱的白莲教都知道,这支官军是最大的威胁。 兖州府和东昌府紧挨着,郭云彪不可能对近在咫尺的老虎不警惕。 而要想从临清去兖州,直线最近的距离就是走东昌府。 郭云彪深知这一点,因此密布哨探,为防万一。 对此,左梦庚倒是无所谓。 “那咱们就堂堂正正打过去就是了,不需要玩什么瞒天过海的把戏。” 柳一元研究了一下地图,道:“其实也不是不能玩。” 他指着梁山的位置道:“李青山等人被困之地,距离咱们颇远。咱们如果只从正面打过去,只怕会让郭云彪加紧攻势,先解决了李青山。不过郭云彪对咱们忌惮的很,一旦咱们动了,那么八成注意力都会在咱们的身上。这样的情况下,咱们派一支偏师,走馆陶、冠县、朝城、濮州,从侧翼突袭梁山,说不定有奇效。” 众人琢磨一番,发现这个策略可行性非常高。 毕竟白莲教的军事素养不行,很容易被正面的新军给吸引住,从而忽略掉侧翼的威胁。 黄宗羲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谁来做侧翼迂回?这段路程很长,要想赶在主力之前突袭梁山,必须要兵贵神速才成。” 柳一元早就做好了打算。 他一指左世。 “当然是咱们的骑兵团啊。” 没想到自己被点名,左世立刻挺直了腰杆,殷切求战。 “参座,交给俺们骑兵团吧,保证顺利救下李青山。” 其他的部队都在轮番上战场,唯独骑兵团始终没有被点名。左世还以为这一战也轮不到自己了,因此一直保持沉默。 毕竟东平一带水网密集,看起来并不适合骑兵行动。 而且骑兵团到底训练时间不多,如今士兵们只能做到骑马移动。至于马战,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们现在的水平,连龙骑兵都达不到。 真要上战场的话,那就只能老老实实下马,结成火枪阵作战。 不过有马的肯定比用腿的速度快,而且欺负白莲教也足够了。 左梦庚想了想,也觉得动用骑兵团是一记妙招。 特别是如今的梁山一带早已不是水泊,并不会成为骑兵的阻碍。 “那行,柳一元,你跟着骑兵团一起行动,协调指挥。” 相比起左荣、左华、左永,左世在能力和经验上还是欠缺了一些,左梦庚于是让柳一元随行。 因为骑兵团,本来被左梦庚弃置的盔甲锻造又不得不重新弄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个时代骑兵就是第一兵种,尤其是在北方的战场上,没有骑兵将会十分的被动。 原本左梦庚想着弄龙骑兵,依靠火枪的攻击效果来打拉扯战。 但经过研讨和测试后发现,这其实根本行不通。 首先龙骑兵主要对付的敌人,是应用散兵线的敌人。一旦敌人成群抱团,龙骑兵没有突防能力,只能望洋兴叹。 至于所谓的龙骑兵骑马奔袭到近处,下马射击之后再骑马远遁,这在欧洲欺负同样装备火枪的步兵可以。 在中国这边,铺天盖地的弓箭手。 龙骑兵跑到三十步以内的距离下马射击,你猜是火枪射击的快,还是弓箭覆盖的快? 所以隔壁老王在中国的土地上玩龙骑兵,纯粹是瞎搞。 其次目前中华大地上的几股势力里,全都有数量不菲的骑兵部队。 大规模骑兵集团作战,龙骑兵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为了保证骑兵的生存以及足够的突破能力,着甲就成为了必然的选择。 不过为了保持骑兵的机动性,左梦庚没有选择欧洲的胸甲,而是传统的锁子甲。 骑兵团也配备火枪,同样能兼任和客串龙骑兵的任务。 除了火枪之外,骑兵团的武器还包括钢制马刀、大型木柄手雷。 陶罐手雷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 士兵们在实地应用后普遍反应,陶罐手雷的效果不如预期。 主要是陶瓷太脆了,很多时候手雷扔出去后,还没等导火索引燃炸药呢,陶罐先摔碎了。 只有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兵,才能精准掌握。 根据士兵们的意见,军工所开始重点研制木柄手雷。 因为产量的提升,火帽已经不再局限于火枪的使用。除了炮弹应用外,军工所还将其用到了手雷当中。 具体的做法就是在木柄里面安置一个簧片,平时簧片是被卡住的。当手雷使用时,士兵拽开绳索,簧片会因为强大的弹性复位。 而在复位的过程中,簧片会推动一根长度约一厘米左右的撞针。撞针撞击在火帽上,从而引燃导火索。 导火索再引燃药室里的黑火药,从而使手雷爆炸。 这种手雷比德军的m24还要大。 主要是因为黑火药的爆炸威力不如tnt,那么就只能靠量来取胜了。 经过测试,这种新型手雷的效果非常好。 爆炸波及范围能够达到五米,产生一定的范围杀伤。最主要的是不需要明火点燃,骑兵在马上就可以投掷。 如此一来,装备了火枪和手雷的骑兵,在和敌人近战之前,就可以打出两轮有效杀伤,极大地削弱敌人,增加自己的胜算。 鉴于火帽的产量提升,左梦庚已经拿出了迫击炮的概念交给军工所研制。 一旦研制出来后,骑兵部队的攻击手段就更多了。 等骑兵团升格为骑兵师之后,还可以给其配备左营炮,真正完善其火力配备。 又要出征了,徐若琳又在给左梦庚收拾行装,眼睛又红了。 “怎么又要哭了啊?你之前不是看到了嘛,这种打仗没危险的。” 徐若琳噘着嘴,恼怒地道:“人家忍不住嘛。” 别说送亲人去打仗了,就算是送亲人远行,都是一种苦涩的情愫。 对于她的感受,左梦庚岂能不知? 无可奈何,只好紧紧抱住她柔声安慰。 “哎呀,你们两个干啥呢?我可是还在呢。” 王思仪在一旁捂着眼睛,脸蛋都红透了。 好好的,就给我黄花大闺女看这个? 徐若琳这才想起有旁人在,嗔怪地推开了左梦庚,转身跑里屋去了。 “左梦庚,这次我要和你一起去。” 王思仪的话令左梦庚分外无语。 怎么回事啊? 张好古要凑热闹,连王思仪也要凑热闹。 “这是去打仗?” 王思仪才不怕呢。 “清水关下那么危险,我都打了,还怕什么?还有,你的兵忒怂,没一个是我的对手。这一次呀,我就去好好杀个痛快。” 她不提此事还说。 她一说,左梦庚就无比头疼。 只因为这丫头在新军里,俨然混世魔王,人人谈之色变。 第234章 女武神 对王思仪,新军上下的情感是十分复杂的。 数万男儿,竟无一个是敌手。 说起来,多少辛酸泪啊! 王思仪和徐若琳的性格截然相反,这丫头是个武痴。之所以会跟着徐若琳来临清,就是因为对新军的武器念念不忘。 来到这里之后,也没人限制她,让她龙归大海,如鱼得水。 可她的表现,真的是让人绝望。 新军内部几次比武,只要她出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打的过她。 这丫头的武艺也不是多么的精深,厉害的两点。 力量和速度。 而且还很抗打。 可真正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三点就是搏击的要义。 你打她一拳,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她打你一拳,你人飞了。 那还玩什么? 这丫头的力量有多大呢? 马上能拉三石弓…… 多少自诩弓马娴熟的战将,在地上都拉不开三石弓。 王思仪的弓,左梦庚好奇之下也试了一试。 结果嘛……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碰过。 如果只是武艺厉害,大家还不会那么绝望。毕竟武功再高,也怕火枪嘛。 当王思仪开始学军武谋略的时候,才让人明白,什么叫天赋。 三天掌握《孙子兵法》,十天能把《三十六计》应用于实战,打的各个将领灰头土脸。 大家私底下都在说,真要论军事水平,恐怕王思仪仅次于左梦庚,可为新军第一。 “我要打回辽东,找建州人报仇。” 抱着这样的信念,王思仪加入了新军。 因为有王秀芹的先例在,所以王思仪的加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不过目前的她没有任何战功,所以没办法做军官。 “你想去哪支部队?” “我去骑兵团。” 王思仪的选择并不令人意外。 她本来就骑**绝,去了骑兵部队更能发挥出她的威力。 王思仪还有小心思在里面。 “要打辽东,没有骑兵是绝对不成的。我要亲自带一支骑兵出来,砍下黄台吉的脑袋。” 于是王思仪便跟着柳一元一起,去了骑兵团。 十月初,主力部队从临清出发,一路大张旗鼓往东昌府开进。 三日后,骑兵部队没有惊动任何人,在一个夜晚悄悄离开营地,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仅仅两天的时间,骑兵团就赶到了范县。 在这里,指挥官们的意见发生了分歧。 “如果我们走寿张的话,那么必定会被郭云彪侦知。一旦他逃回水泊当中,咱们就白跑一趟了。” 柳一元的意见是走寿张,为主力侧翼掩护,等主力进入水泊和白莲教作战。 左世反对这个想法。 骑兵团本来在新军中发展的最晚,至今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功。 左世怕将来骑兵成为小弟,所以打算借助这一次的机会让骑兵团打个大胜仗。 柳一元洞悉他的想法,很是生气。 “你们骑兵人数不多,而且没有后勤补给,一旦陷入苦战,后果难料。” 左世依旧不为所动。 “参谋长,我军虽为骑兵,但也不是不能步战。之前两次与白莲教作战,我们千余人马便可轻松获胜。这一次又有什么不同?” “你们没有火炮。” 前两次新军打的那么轻松,主要的原因就是还未近战,白莲教乱贼就被火炮打的崩溃了。 骑兵团却没有火炮,一旦碰到大股敌军,很容易吃亏。 “就算没有火炮,我们也照样不会输。” 左世却信心十足。 他也不是自大,而是有依据的。 新军内部经常举行对抗,骑兵团都和其他部队平分秋色。 其他的团能对抗万余白莲教乱贼,骑兵团一定也能。 柳一元和左世争执不下,不约而同看向一人。 “王姑娘,你的意见呢?” 王思仪虽然不是军官,但无论是柳一元还是左世,全都不会将她当成普通士兵看待。 在许多人的心目中,王思仪的地位是和徐若琳一样的。 王思仪不知道这个,但是对于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是很痛快的。 “咱们去寿张的话,那绕路包抄的意义就没了。而且郭云彪要是跑了的话,主力过来进入水泊,面对的也是毫发无伤的郭云彪,肯定不容易打。” 王思仪支持了左世的意见,她还补充了一点。 “二位,你们别忘了,咱们骑兵团虽然是第一次出战,可全军也是第一次打水战。你们说,是咱们多牺牲一点好呢,还是主力损失更多好呢?” 这个理由太强大了,柳一元立刻被说服。 “那咱们该怎么打?” 王思仪进入状态,趴在地图上仔细思索。 “咱们继续往南走,从水保寨过潍水,穿过郓城,抄梁山的后路。” 梁山位于潍水和安山湖交汇的三角地带中,如果骑兵团从南面兜过来的话,白莲教是无路可逃的。 柳一元在地图上把路线画出来,也不禁被王思仪大胆折服。 “那需要派遣侦察兵,获取更详细的情报才成。” 三位主官取得了一致,骑兵团改动行军方向,绕向了更南面的郓城。 ………………………… 梁山之阳的寨子中,此时已经愁云惨淡,危在旦夕。 如果让左富、左贵见到此时的李青山,一定是不敢认的。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李天王,如今变得比乞丐还要凄惨。 在他的周围,还剩下百余兄弟,完好无损的一个都没有。 寨子的外墙被摧毁殆尽,木头燃烧了多日,至今都没有熄灭。 郭云彪的人已经攻到了第二道围墙下,虽然死伤惨重,但谁都知道,寨子被攻破是早晚的事。 兄弟们死伤太多是一方面,更加重要的是,寨子里没粮没水了。 “天王,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不如今夜找个机会,咱们并力冲杀,能冲出去多少人就冲出去多少人吧。” 说话的人叫马应试,此人乃范县豪杰。如今这处寨子,就是他的。 郭云彪起事后,狂攻李青山,寿张集仅仅一天的时间就陷落了。 李青山带着几个兄弟狼狈逃窜,幸亏得到了马应试的接应,否则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随后李青山召集兄弟,很快拉起上万人的队伍,开始和郭云彪在运河两岸鏖战不休。 很可惜,他们这些江湖草莽碰到沙场战阵,到底不够精熟。尤其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郭云彪的手里竟有火铳和火炮。 打了近一年后,李青山损失惨重,被围在了这个山寨里,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值得一提的是,还剩下的兄弟们全都没有叛逃的。 只因这些人都是李青山的铁杆,即使投降郭云彪也不可能活命。 李青山放眼看去,老兄弟们已经筋疲力竭,人人带伤,显然无力再战了。 可他也知道,马应试说的对。 不突围,在这里只能等死。 哪怕突围时死的人再多,但能活一个是一个。 一想到从今以后要浪迹天涯,流浪为生,枭雄如李青山也不禁满心悲凉。 “这次是老哥连累诸位兄弟了。” 一个耍花斧的汉子笑道:“大哥说甚么?咱们兄弟乃八拜之交,说好了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 马应试喝道:“咱们不能都死在这儿,要不然的话,就没人给咱们报仇了。各位兄弟,今晚不管谁突围出去,记得去榆园找我兄弟任七。我那兄弟武艺高强,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多,定能为我等报仇。” 众人听了,暗暗记下。 只等着天黑,就要奋勇厮杀。 谁也不曾注意到,梁山西北的凤凰山上,已经有人盯上了这里。 凤凰山的背后,上千骑兵默默地整理好了装备,只等山顶的命令,就会直扑白莲教乱贼的大营。 “这就是梁山啊?也没啥啊。宋人果然不行,这么区区一座小山居然都打不下来。” 王思仪完全无视下面绵延数里的乱贼大营,只是对大名鼎鼎的梁山无比失望。 怎么想也想不通,区区一座两百多米的小山,宋人为何就攻不下来,不得不招安才行? 第235章 马踏联营【求月票】 “宋时此地八百里之内,俱是水泊,因此易守难攻。如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座矮山,自然算不上险要。” 左贵也跟着骑兵团行动,为王思仪科普了梁山的往昔。 得知情况,王思仪咋舌不已。 “数百里的水泊说没就没了,和这天道比起来,咱们人真是算不得什么。” 柳一元却无所畏惧。 “可不管如何沧海桑田,咱们人都好好地活着。这说明啊,天下间最厉害的就是咱们人了。” 几位主将哈哈大笑,浑然不将脚下的白莲教乱贼当做一回事。 眼瞅着太阳要落山了,左世问道:“咱们怎么打?” 王思仪指着乱贼的营寨,笑道:“这些乱贼连栅栏都不修,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直接马踏联营好了。” 白莲教乱贼的营寨,在新军的将领们看来,简直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粗陋。 帐篷搭建的乱七八糟的就算了,人、马居住场所也不分开。 最过分的是,营寨外围既没有搭建木墙,也没有挖掘壕沟。 在这么平坦的地方,骑兵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杀穿。 商议已定,几人开始分兵。 柳一元、左世一路,从龟山绕梁山泊兜袭;王思仪、左富率领能够骑射的精锐,从凤凰山往南迂回。 两路夹击之下,不信白莲教能守得住。 ……………………………………………… 夕阳下,白莲教的营寨里炊烟渺渺,饭香味远远飘散。 打了一天的乱贼们此时全都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开饭。 和徐雅晴、李孟明所部差不多,其中真正的白莲教徒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大多数都是裹挟而来的破产百姓,活下去了只好造反。 郭云彪孤独地坐在帐篷门口,目光仰望着梁山之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董彪带了饭食从远处走来,摆在郭云彪的面前。 “护法稍安勿躁,过了今夜,明日必定攻下梁山,取了李青山的项上人头给你报仇。” 郭云彪缓缓摇头,没有任何喜色。 “董坛主,你说,圣姑去哪儿了呢?” 董彪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左右看看,确定附近没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 “之前听说圣姑去了李护法那边,随后就没了消息。还有传言说,李护法自称了皇帝。该不会……” 郭云彪还是摇头,神情纠结。 “李孟明连登州都没有打下来,他不敢乱来。” 董彪在一旁讷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虎将,动手行,动脑筋就难为他了。 郭云彪也知道和他商量这个,等于缘木求鱼,便道:“去将赵四坛主请来。” 不一会儿,赵四急匆匆走了过来。 “赵四坛主,那左梦庚到了何处?” 赵四很得力。 “探子回报,尚在东昌府。据说是被那边的地主老财给缠住了,没有个几天是过不来了。” 郭云彪百思不得其解。 “左梦庚乃天下名将,不可能不懂兵贵神速的道理。他这么慢悠悠的,要是咱们退回了水泊,他就真的自信水战能打过咱们?” 董彪气哼哼地道:“朝廷惯会吹嘘,我看呢,这什么名将也是个样子货。这些年咱们和官军打了多少次水战,哪次输了?” 郭云彪训斥道:“不可轻敌。那左梦庚连鞑子都能打赢,圣姑更是对他忌惮三分,小心吃亏。” 不过听到左梦庚尚在东昌府,郭云彪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他已经打定主意,明天灭了李青山后,就全军缩回东平湖去。如果左梦庚真敢进入水泊来,那就让官军见识一下,什么是水里蛟龙。 疑虑尽去,终于感觉到饿了,郭云彪便打算去端碗吃饭。 刚一俯身,却注意到饭碗在轻轻颤动。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忙仔细看去,结果发现不但饭碗,就连大地似乎都在抖动。 须臾,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飞速接近,营寨的外围已经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何事发生?” 郭云彪三人霍然站起,朝着远处眺望。 只看着从西方冲来一支骑兵,背负着落日的血红,已经撞进了大营。所过之处,鲜血弥漫,肢体横飞,乱象已生。 率先撞入营寨的,自然是王思仪。 这丫头骑着乌云盖雪,马速奇快,甚至和后面的人拉卡了一点距离。 当她冲到营寨外围的时候,白莲教乱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思仪手下可不会怜悯,张弓搭箭,连珠如线,刹那间射死了七八个人。 这一下乱贼们终于知道是敌袭了。 可这么一大团骑兵冲过来,只要不傻就没人敢直撄其锋,纷纷嚎叫着往后跑。 一个传染一个,大营瞬间炸了,数不清的乱贼溃退中,把友军全都裹挟到了一起,就是没人想到反抗。 王思仪足足射死了十多个人,这才收起弓箭,抽出双斧,也不管身后,只管往里冲杀。 跟随在她身后的骑兵则是射了一轮火枪,紧接着换成了手雷,纷纷朝两边投掷。 连环爆炸彻底摧毁了乱贼的意志,同时还引发了大火,到处漫卷。 做完这些,骑兵们纷纷换成马刀,追着王思仪杀出的通道一路劈砍。 说起来很长,可整个过程不过区区一分来钟,整个大营就已经被凿穿一半了。 看着来敌的威势,再看看本方的乱象,郭云彪浑身冰冷,知道败局已定,一时竟无法接受。 还是赵四机警,一把拖住他开始往后跑。 “护法,快走,回了水寨再做打算。” 董彪也知道情势危急,抄起自己的长斧,反而往前迎上。 他觉着自己的武艺不错,想要给郭云彪撤退争取时间。 王思仪杀的十分痛快,很快到了近前。 董彪觑着她的马速,猛地扬起长斧,喝声如雷。 他已经想好了,就算砍不死马上的人,砍死了马也够了。 说那时、那时快,就在董彪的斧头还没有落下来时,王思仪猛地挥手送出一团东西,到了董彪的面前才全部展开,竟然她惯用的马鞭。 鞭梢卷住了董彪的脖子,被王思仪回手一带,平素自诩力大无穷的董彪竟然和破布一样飞了起来。 惊恐惨叫着在空中飞了老远一段距离,然后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竟砸的尘土飞扬。 其实王思仪这一下就已经摔死了他,但后续的骑兵依旧踩踏而过,让他成为了一滩烂泥。 郭云彪和赵四正在亡命飞奔,看到这一幕,当真是三魂七魄都吓出来了。 以郭云彪的武艺,平时想要打赢董彪,也得一、两百招。结果这么一位高手,到了敌将手中,竟然连一息都没有顶住。 骑兵团的头盔和新军用的飞碟帽不同,而是用的勇字盔。 至于为何不用飞碟帽…… 只要骑在马上试试就知道了。 所以说,《见龙卸甲》误导观众。 董彪一招即死,彻底摧毁了乱贼的战心。所有人都开始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可跑到一半,前边又是一阵大乱,同样也有一支骑兵杀来。 这一下乱贼奔逃就不管方向了,哪边没有官军就往哪边跑。 一直跑,一直跑,只要跑的比别人快就能活命。 这种局面给骑兵团造成了极大困扰。 他们人少嘛,即使分散开来追杀,也不能全歼敌军。 到底有数千人跑回了湖边,上了船,跟着郭云彪狼狈逃回了水泊。 没有上船的,除了少数幸运跑掉外,大多数都死在了骑兵团的刀下。 郭云彪跌坐在船里,怔怔地看着岸上来回冲杀的骑兵,整个人都在发抖。 虽然山东马贼很多,他对于骑兵也不陌生。但如此成规模的骑兵,还是第一见识到威力。 有这么样的一支恐怖军队在,今后岂不是出不了水泊了? 王思仪、左富顺利和柳一元、左世会师,看着丰硕的战果,大家的心情都很好。 如果说这一战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几人都提升了自信心。 这可是第一次在没有左梦庚坐镇情况下打的仗,还打的这么漂亮。 有了这个基础,将来他们远征到任何地方,也不会忐忑不安了。 第236章 状元郎 新军主力的行军速度并不快。 无论如何,要想剿灭郭云彪部,都是需要打水战的。 而这是新军从未涉足的领域,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才成。 到了东昌府,黄道周率领本地官员和士绅夹道欢迎,热情非常。 为何如此,左梦庚心知肚明。 “中恒,这是任指挥使和邓指挥使。你等皆为武将,可要多多亲近。” 东昌五大家族,任、邓、朱、傅、耿。 耿就是耿如杞家族,既是临清九大望族之一,也是东昌府五大家族之一。 任家乃是世袭的平山卫指挥佥事,现任家主就是眼前的任怀茂。而邓家的家主邓之荣,则是东昌卫指挥使。 虽然是武将世家,但卫所制早已崩溃。无论是东昌卫也好,还是平山卫也罢,如今都是空架子。 任、邓两家更是早已转从文事,后代名臣辈出。 任怀茂和邓之荣目光复杂地看着左梦庚,满满的都是羡慕。 他们年岁不小了,一辈子碌碌无为,为了家族延续,更是不得不放弃世袭职位。可眼前这个少年,却年纪轻轻就阵斩奴酋,名震天下。 再看看他身后龙虎云从的大军,和卫所里的老弱病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左梦庚并没有瞧不起这些没落家族的想法,毕竟都是东昌府的大族,日后用得到的地方不少。 “二位前辈乃军中宿将,晚辈日后少不得请益。” 这是客套话,谁也不会信。但表明的态度,还是让任怀茂和邓之荣很高兴。 耿章光也为左梦庚做了引荐。 “中恒,这是堂舅傅剑岳公。” 耿如杞的续弦是东昌傅氏女,傅氏没有子嗣,对耿章光视若己出,因此耿章光和傅家的关系非常好。 傅剑岳的父亲傅光宅乃是傅家的集大成者。 最有名的事迹就是推荐归家养老的戚继光,惹得万历暴怒,结果被赶回了家。 “这位是逯广熙公,乃却斋公之后。” 却斋公就是逯中立,东林大佬,东林书院的开创者之一,还是耿如杞的老师。 逯中立早已逝世多年,如今的家主是逯广熙,没有出仕,以经商为生。 这一次迎接左梦庚,东昌府任、邓、朱、傅、耿五大家和许、逯、邵、罗、唐五小家全都来了。 东昌府和临清比邻,临清的变化这边的人都看在眼里。要说没有什么想法,谁都不会相信。 “去岁冬天,第一次吃到了新鲜的菜蔬。老夫问过才知,竟是左将军的妙手。万物凋零时节,竟有新鲜菜蔬可食,此乃莫大善举。可惜临清太远,寒冷季节菜蔬保存不易,我东昌百姓望洋兴叹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傅剑岳代表大家说了心思。 去年冬天左庄的反季节菜第一次上市,立刻在临清周遭地区引起了轰动。 尤其是东昌府这边各家,更是了解其中关窍,当真是眼红的紧。 傅剑岳说出来时,各大家族全都神情紧张。 在许多人想来,这等生财无数的生意,不管是谁掌握,都不可能与人分润。 各家早已商议过,准备拿出充足的利益来交换。 左梦庚虽然不是商业高手,但也知道反季节蔬菜的价值。不是不能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但不能轻易的给。 太轻易的话,这些人就不会珍惜,也没法坚定地站在他的阵营。 这既事关利益,也事关人性。 “好教各位安心,今冬我临清各家再次扩充了暖棚规模,菜蔬产量比之去年,又翻了一番,相信必定能够满足各位的口腹之欲。” 左梦庚回应的半真半假,滴水不漏。 有了去年的红火,今年冬天的反季节菜扩大种植规模,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了。 哪怕左梦庚反对都不行。 不过整个东昌府那么大,只靠左庄自己的产出,是绝对满足不了所有市场的。 而且东昌府有一个临清没有的优势。 那就是这里靠近济南府。 如果在此地兴建反季节菜基地的话,就可以行销到济南府去。 即使东昌府各家不求上门来,左梦庚也会想办法拓展市场的。 既然东昌府各家有求于他,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现如今黄道周为东昌知府,他为东昌协参将,新军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两万多人,也到了将整个东昌府都纳入势力范围的时候。 本来还要顾虑一些朝廷耳目,怕东昌府的官员告密。 可黄道周到任之后发现,东昌府的官员出缺非常大。即使在任,也人浮于事,浑浑噩噩。 就比如同知王槐秀,万历三十五年进士…… 这一届进士里,进过内阁后致仕、罢官的都不知道多少了,他还在做同知。 一看就是没有什么门路和人脉,只等着混到退休了事。 这样的人,连麻烦都算不上。 邓之荣仗着自己武人的身份,无所谓君子羞于言利什么的,道:“临清至东昌百余里,天寒地冻之时,便是再新鲜的菜蔬运到这边,也失之爽脆口感。不如就在东昌本地建棚如何?我等各家出资出地,效仿临清,组建公司,必不让临清各位蒙受损失。” “便是如此。还请左将军看在大家同气连枝的份上,以慰我东昌父老拳拳之意。” 巨大的利益面前,逯中立的后人也矜持不得,附和了邓之荣所言。 其他人纷纷跟上,甚至连出资多少都透露了。这架势,不让他们入股都不行。 左梦庚依旧没有轻易松口,只是道:“承蒙各位前辈盛情,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此事非晚辈一人可以做主,还需要征得各位股东同意。不如这样,晚辈立刻去信临清,让各位股东派人过来,咱们细细商讨,如何?” 他的话看似在推诿,但在座的都是人精,岂能不明白其中深意? 左梦庚让临清各家过来谈,可临清各家和东昌各家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基本上等于这事儿成了。 不过大家也明白,他在其中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眼瞅着冬天就要来了,为了赶上今冬的反季节菜种植,东昌各家准备好处给足。 “听闻东昌协兵强马壮,有此强军在此,我东昌父老再不用担心乱贼骚扰。左将军保境安民,乡亲们都感激不尽。正好傅家在军营附近还有一块闲地,种庄稼也长不出什么,以此赠与左将军可好?” 新军在东昌府的军营,在城西南徒骇河边的荒地上。 这是黄道周好不容易寻到的一块地,但面积狭小,只够一个团驻扎,连校场都修建不了。 因为左梦庚答应了各家入股蔬菜公司,各家便回赠好处,将附近数里的土地拿了出来。 这对于新军来说,确实是个大好事。 完成了利益交换,双方的关系立刻拉近,话题也开始深入。 傅家和逯家想要拿到福耀玻璃在东昌府的销售权,虽然在耿家这里没有问题,但还是需要左梦庚的同意。 左梦庚很给耿章光面子,当场拍板了此事。 耿章光加入左梦庚阵营后,至今还寸功未立。可又是被左梦庚救了耿如杞性命,又是如此痛快,耿章光便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报效一番。 酒宴过后,耿章光拉着两个年轻士子来找左梦庚。 “中恒,这是傅于磐,这是朱元孚,皆是东昌年轻一带翘楚。我将此二人拉来,今后可以大用。” 那个叫傅于磐的身着一身朴素的布袍,身材矮胖,但五官棱角分明,相貌堂堂。 看向左梦庚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敬仰。 “学生傅以渐拜见左将军。” 左梦庚一愣,稀奇地看着这个胖子。 这不是我大清第一位状元郎嘛! 还是康麻子的老师呢。 此时只需一刀下去,我大清的第一位状元可就没啦。 不对,有他左梦庚在,大清不可能再有了。 这么一想,那就真的算是一位不错的人才。 左梦庚好笑地看着傅以渐,心里腹诽。 大状元,你知不知道,碰到我,让你不会被自己的后代骂了。 我可是你的大恩人! 第237章 豪杰归附 傅以渐在后世的名声很不好。 连他的直系后代傅斯年都骂他。 只因他是清代第一位状元,清朝刚刚入主中原就去参加会试,显得很没有文人气节。 不过左梦庚了解情况后发现,气节这玩意儿跟傅以渐说不着。 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子,自幼刻苦读书,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嘛。 傅家是东昌大族没错,但不是傅以渐。 其实东昌府是有两个傅家的,一个是御史傅,还有一个是阁老傅。 御史傅就是指傅剑岳家族,因傅光宅而发达。 阁老傅是因为傅以渐后来成为了阁臣而崛起。 两家只是姓氏相同,但并没有血缘关系。 只是虽然同居一城,但两个傅姓并没有一山不容二虎的龌龊,相反关系非常亲近,因此后人经常弄反。 即便是阁老傅的后人,许多时候都将傅光宅当做是本族的六世祖。 实际上傅以渐家境贫寒,生活困苦,也得到了一些御史傅家族的帮助,但和那些叱咤风云的文人们没啥关系。 即使傅以渐不去参加顺治二年的会试,也会诞生一位状元。 最起码能考上状元,后来又做到大学士,说明傅以渐的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 耿章光将此人拉来,左梦庚还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另外一个士子,也不是无名之辈。 朱鼎延朱元孚,永嘉侯朱亮祖后裔。不过家道早已中落,因为徐鸿儒起义,带着母亲为了避难才从平阴迁居到的东昌。 朱鼎延也是顺治时期的名臣,做到过工部尚书。 朱鼎延的六世孙女是傅以渐后代傅廷辉的夫人,母亲是邓之荣的后代。朱氏生的第三子傅继勋,就是傅斯年的曾祖父。 这些家族盘根错节,可见一斑。 “二位如来我军中,错失功名,也没有关系吗?” 傅以渐和朱鼎延早已明确心迹。 “将军有所不知,我和元孚家境贫寒,便是想要继续读书,也难以为继。更何况听耿兄言及,临清大儒云集,贤达凡己,我辈便是能沐聆一二,也胜过闭门造车。” 左梦庚明白了。 这二位是对如今的科举绝望了。 估计这也是为何清朝一开科举士,他们便跑过去的原因之一。 实在是明末的科举太过于腐败,他们考不上。 “既如此,你们便跟着耿兄好了。不过我军中历来一视同仁,颇为辛苦。倘若你们受不住,还请尽早名言。日后再犯,军法可就无情了。” 傅以渐和朱鼎延并不当一回事。 他们本来就很穷苦了,还在乎吃苦吗? 左梦庚在东昌府逗留了一天,随后全军启程,穿州过府,进入兖州,一直到了沙湾才停下。 沙湾位于安山湖以北,乃会通河、广济渠、潍水交汇之处,实打实的交通要道。 新军在此地建立了后勤基地,开始筹备进军水泊。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左梦庚终于接到了骑兵团的战报。 王思仪、柳一元、左富亲自带着李青山等人赶到沙湾。 “草民李青山、马应试、丁维岳、张尧中、任七、张七叩谢将军救命之恩。” 那日梁山脚下,落日的余晖中,李青山等人已经在准备殊死一搏了。结果骑兵团神兵天降,风卷残云,一举击溃了郭云彪。 就在山上的李青山等人全都看傻了眼。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为良民,其实暗地里都是齐鲁大地上的巨寇,没少干劫掠之事,也多次和官军交手。 本以为官军不堪一击,气焰十分嚣张。 可这一次,骑兵团用强大的武力彻底震慑住了他们。 眼瞅着骑兵团打跑了白莲教,占据了山脚,李青山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固然和郭云彪是死敌,但是和官军也不是朋友啊。 如果这些官军再来攻山…… 想到官军那些恐怖的火器,李青山等人倍感绝望。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施施然地上得山来。 “李天王,可还认识在下?” 看着笑吟吟的左贵,李青山恍然。 “阁下……阁下当日随在卢总镖头身边,不想竟是官府中人。” 左贵终于自揭身份。 “在下左贵,临清协招讨,我家将军左讳梦庚。” 人的名,树的影。 一听说是阵斩阿敏的左梦庚,李青山等人纷纷变色。 幸好在这个时候,左贵的话让他们转忧为喜。 “我军能来此处,乃是受卢总镖头所托。他得知李天王有难,便去寻了我们兄弟,恳请我家将军出兵。我家将军说李天王乃不可多得的英雄豪杰,倘若损于白莲妖孽之手,殊为憾事。幸好来的及时,见到李天王安然无恙,在下回去也好和将军交待了。” 听到居然是卢景渊的关系,李青山不禁眼含热泪。 “我等不过一介草民,何德何能,竟得左将军相救?” 左贵把话说开了。 “我军奉命平定白莲教叛乱,这水泊是一定要打的。李天王既然和郭云彪有仇,那便是我们的朋友。说不得,接下来怎么打,还要劳烦诸位英雄。” 东平水泊作战,最难的一点就是新军对地形不熟。贸然进入,很容易吃大亏。 而李青山等人都是水泊附近土生土长的地头蛇,有他们帮助,才能事半功倍。 李青山几人商议一番,倒也痛快。 “还请左爷引荐,我等理应当面拜谢左将军救命之恩。” 江湖汉子,最崇拜英雄。 左梦庚既然打赢了鞑子,那在他们的心目中,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汉。 左梦庚原以为李青山已经了不得了,没成想这几个人居然全都大名鼎鼎。 李青山反抗明朝暴政,悍然起义。 而丁维岳、张尧中则是在顺治四年冬举行了抗清起义,最终英勇战死。 马应试、任七和张七,更是大名鼎鼎的榆园军领袖,足足坚持了二十多年。 这些都是山东地区反抗满清的知名事件。 左梦庚就是不知道,李青山等人居然都是兄弟。 说到榆园军,左梦庚不禁又想到此时正在临清,跟着徐若琳帮忙的侯方域。 史传侯方域献计扒开黄河,导致榆园军失败不说,还淹死了数十万百姓。 呵呵,又一条谣传。 侯方域献《剿抚十议》是在顺治七年春,张存仁扒黄河是在顺治八年,而且侯方域的计策里也根本没有扒黄河的内容。 侯方域献计策也是被逼的,因为侯家树大招风,被张存仁逼着献策的。 就连侯方域参加清廷科举,都是如此。 河南巡抚吴景道要抓捕侯恂父子,当时清朝内阁国史院大学士宋权在商丘老家养病,对吴景道说:“你可知唐朝李太白和宋朝苏东坡吗?侯方域就是当今的李苏。” 吴景道闻言虽暂停抓捕,但要求侯方域必须参加乡试。 侯方域担心父亲侯恂年老多病,经不起牢狱之灾,在万般无奈之下,便用一计来应付吴景道。违心参加乡试,但只考半卷,不打算中功名。 让侯方域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虽考半卷,也中了副榜。 以不完卷抗之,使清方无法录,清方本欲取为第一,逼其出仕,以不完卷。。 靠,这都能中,醉了。。。 结果因为这事,侯方域被骂了数百年。 既然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左梦庚也不客气,径自道:“本将久闻各位大名,如今我军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归附如何?” 李青山等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左梦庚会提这个。 他们原本的想法是,过来感谢左梦庚的救命之恩,帮着左梦庚剿灭郭云彪,然后继续过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亦民亦盗生活。 李青山尝试道:“多谢将军垂爱,只是我等兄弟乃乡野蛮夫,不识体统,怕误了将军大事。” 左梦庚看不出喜怒,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利刃加身。 “你等所作所为,本将深知。不怕告诉你们,今后这山东地界,俱为我军管辖。任何作奸犯科之辈,都难逃我军追剿。知道你等骑术精湛,来去如风。不过你们好好想想,我军骑兵如何?” 李青山等人冷汗淋漓,瑟瑟发抖。 骑兵团的威风,他们是见识过了,自忖是万万不敌的。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底细已经被左梦庚摸清了。 那就等于最重要的身份隐藏已经无效,今后人家想抓他们,那是一抓一个准。 这还怎么为盗? 左梦庚指着远处烟波浩渺的安山湖,道:“你们自诩为英雄,可困守这一方水洼,就真的是英雄了?你等可知,这天下间最雄壮之处何在啊?” 见他们懵懂,左梦庚呵呵笑道:“你们不是号称水上蛟龙嘛,怎么样,敢不敢到大海上去搏一搏?好男儿不纵横四海,算什么英雄?” 李青山等人没想到最自傲的水上功夫居然被人瞧不起了,更没有想到左梦庚的野心那么大。 在这样的枭雄面前,他们这些人真没有任何抵抗余地。 同时他们也心生好奇。 大海,真的就比这水泊更厉害? 既然反抗不得,众人心思转变的倒是很快。 “将军但有所命,无所不从。” 第238章 首战失利 左梦庚正在学着用跨越式的眼光看待问题。 虽然新军现在连山东还没有控制,他却已经在思考海上的事了。 这是大航海的时代。 跻身和涉足海洋,才是对国家和民族负责的态度。 即使从战略的角度去看,山东靠海,当然很有发展海军的必要,同时也可以为新军提供足够的战略转圜空间。 当陆路无法对外突破的时候,海洋绝对是一条坦途。 奈何手下的水上人才根本没有,因此见着一个,那就要想办法抓住一个。 李青山等人就是这么被他看中的。 为此,左梦庚不惜威胁。 如果李青山等人不归顺,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一途。 左梦庚可不希望山东境内有不受控制的因素存在。 李青山等人显然也明白这一条,在见识了骑兵团的威力后,他们也知道逍遥度日的好时候过去了。 不过加盟新军也不错,最起码能混个官身。 对这些人的使用,左梦庚也没有墨守成规,而是将他们交给了左贵。 从今以后,左贵带着这些江湖好汉,就是新军搞定江湖帮派的利器。 “报告,我有话说。” 左世的出头,令大家颇为意外。 左梦庚道:“有什么事?” 左世看了一眼王思仪,郑重地道:“我请求让王思仪王姑娘担任骑兵团团长。” 呦呵,这怎么还有主动让贤的? 茅元仪问道:“你这团长不是做的好好的吗?” 左世很坦然。 “王姑娘的骑战水平比我厉害的多了,在她面前,我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柳一元竟也支持他的想法。 “王姑娘不但马上功夫厉害,指挥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咱们的骑兵虽然都是新兵,但也被她安排的好好的。梁山一战,要是没有她,我们不可能打的那么顺利。” 左梦庚不能忽视这个意见。 “世妹,你对此有何想法?” 王思仪还真不谦虚。 “新军里还有人比我厉害不?没有的话,那我就当这个团长啦。” 大家琢磨琢磨,发现还真找不出谁的骑战功夫比王思仪更厉害。最主要的是,王思仪的谋略也不差。 这也就是碰到了左梦庚和新军,否则的话,她的一身天赋在这个时代真是白白浪费了。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左梦庚当即拍板。 “那好,从即日起,任命王思仪为骑兵团上校团长,左世担任政委兼副团长。” 正好骑兵团一直没有配政委,因为左世的让贤,算是让双主官都齐全了。 可这个任命却引起了非议。 第二团团长洪其开始叫屈。 “参座,凭啥呀?俺们都是中校、少校,为啥她一来就是上校啊?” 按照新军的军制,团长基本上都是中校、少校军衔,上校把是旅级、副师级了。 王思仪立刻瞪过去,喝道:“咋地?你不服啊?走,咱们出去单练。你打赢我,我就把这个上校让给你。” 洪其立刻萎了。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如今新军上下谁敢和王思仪单挑啊? 左梦庚对王思仪的虎劲十分满意,觉得骑兵团交到她的手里,或许会更加威猛,但也给了解释。 “骑兵和步兵不一样,是技术兵种,而且归军部直辖,因此主将的军衔肯定要高一些。” 不管什么时候,陆军马鹿的地位都是最低的。 骑兵团更换了指挥官,并不影响接下来的作战。 而李青山等人,就成为了最好的咨询对象。 “水泊深处,俺们许多年未曾进入了。郭云彪心狠手辣,谁进去就弄死谁。” 左梦庚明白了。 之前郭云彪和李青山争的,主要是运河沿线的利益。至于安山湖内部,李青山等人早已被赶出来了。 这也是李青山等人为何经常流窜四周,靠骑马劫掠为生了。 不过李青山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现年五十来岁,而且从小就在水泊四周讨生活,那个时候郭云彪还没有在水泊安营扎寨呢。 “水泊里的情形,俺约莫还记得一些。” 这就足够了。 左梦庚让参谋摆上安山湖的地图。 早在左梦庚回到山东时,他就已经责令情报部和参谋部绘制山东各处的地图了。安山湖近在咫尺,又有郭云彪在,怎么可能放过? 不过情报部和参谋部也进不去水泊,因此只能在四周走了一遍,摸清了安山湖的框架。 李青山看不懂地图,也不识字。当参谋给他指点了地图上各处的地名后,他才能和脑子里的记忆对上。 “进水泊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安山镇绕过芦苇荡,还有一条路从碻磝山那边进去。” 柳一元不明所以,指着宽阔的水面道:“既然是湖,不应该从哪里都能走吗?” 李青山忍不住笑道:“安山湖不一样,看似到处是水,实则许多地方水很浅,根本走不得船。一不小心陷进泥里,那就进退不得了。” 别说是湖了,哪怕是海里,行船也是遵循航道的。 并非看着宽阔无垠,就可以任意行船。否则的话,翻船必不可免。 尤其是安山湖的水位在连年消退,水文情况更是复杂。这种情况下,听老人的绝对没错。 左梦庚很虚心,对李青山道:“那此番战事,就靠各位了。” 李青山等人没想到一来就得到了信任,原本的一点点不适应和担心,全都卸去,竟有点喜欢上这里了。 既然只有两条路能进水泊,那作战计划也没得选。 经过商议,左梦庚、茅元仪率第二团走安山镇,柳一元、左华率第四团走碻磝山。 可第二天赶到安山镇的时候,左梦庚的脸就黑了。 原本会通河在安山镇附近是和安山湖连通的,因此才成为进出的要道。 可大家到了才发现,因为冬季水位消退,安山湖和会通河的水道只有数米宽了。 这种水道,走一走小船还行,装载了火炮的大船想都别想。 下午时分,柳一元、左华那边报告的消息更加糟糕。 如果说安山镇这边的水道走不了大船的话,碻磝山那边的水道居然彻底断了。绵延里许的烂泥塘,什么都走不了。 左梦庚气的当场砸桌子,差点脑淤血。 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老天爷不给面子。 茅元仪建议道:“我们更换小船便是。” 左梦庚怎么敢下定决心。 “安山湖方圆百里,地形复杂,如果失去了大船,就怕我们会在湖里吃亏。” 对于不熟悉的领域,左梦庚非常谨慎。特别是失去大船和火炮,等于新军的优势也降到了最低。 如果是水上肉搏战,他很确定新军士兵打不过这些水中惯匪。 换成小船,一船最多也就七、八个士兵,火力上也没有什么绝对的优势。 还有一点,左梦庚没说,但他觉得一定会发生。 一旦新军乘小船进入水泊,郭云彪一定会派人凿船。 新军大多数都是旱鸭子,要是落水就死定了。 “传令下去,原地驻扎,让参谋长和二旅长过来商议。” 柳一元和左华赶回来时,也是面色难看。 没办法,第一次遇到这么憋屈的情况。 “其实吧,这也不算坏事。最起码让我们知道了,我们并没有天下无敌。今天遇到难题,总比日后吃更大的亏要好。” 左梦庚苦中作乐,从另一个角度解读了这件事,惹得众人不由笑起。 傅以渐和朱鼎延跟在耿章光身旁,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颇为新奇。 “耿兄,平常都是这样吗?” 耿章光其实加入新军的时间并不比他们长多少,但已经有了荣誉感。 “参座说,战阵胜负,关乎所有人生死,自然应该人人都有发言权。群策群力,方能算无遗策。” 这话令傅以渐、朱鼎延目露异彩,颇有些热血冲动。 甭说军中了,以往在家族里,长辈们在场时都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居然在这里找到了用武之地。 一时间,两个年轻人不禁开动脑筋,都想要表现一番。 第239章 奇思妙想 明末的安山湖,已经渐渐有了后世东平湖的影子。 每到冬季枯水期,流经安山镇的运河就会和安山湖断开连接。 不过远不到后世的程度。 后世的安山镇距离东平湖足足有七公里,而这段地域如今都是成片的湖水。 目前困扰新军的就是,进出安山湖的水道泥沙淤积,水位下降,大船过不去。 如果是后世的东平湖,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东侧的大汶河。 但如今的大汶河是在戴村坝向南流入蜀山湖的,和后世的地形不一样。 “无论如何,都不能只派小船进湖。” 左华的态度很坚决。 作为旱鸭子,他对水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如果只派小船,新军什么优势都没有,弄不好要输。 这可是他领军作战,要是输了今后可抬不起头来。 别说他了,其他人也不太想只派小船进入水泊。 任七小心翼翼提醒道:“郭云彪手底下是有弓弩的,水泊里面芦苇荡很多,很容易中招。” 得,这一下即使是最有冒险精神的人都知道行不通了。 如果是陆地上,面对对手的弓弩,新军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完全可以发挥火枪、火炮的射程优势,在对手的弓弩射出来之前消灭对手。 可是在水上,又是地形复杂的水域,你根本不知道对手会埋伏在哪里。 小船上无遮无掩,弄不好一轮弩箭之下,士兵们会全军覆没。 没有哪个负责的军官会拿士兵们的生命开玩笑。 傅以渐想了好久,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办法。 “参座,为何不拓宽河道、以供大船出入呢?” 这次随军前来的,是后勤部副部长冯本愚。 他在原来的总后大队里,就是负责工程的。左梦庚暂时未将后勤和工程分家,所以他的职务是专门负责工程的副部长。 “我们已经测算过水位,会通河水位比水泊的水位低,即使挖开淤泥,拓宽了河道,因为两边水位差,也无法通行。” 运河冬季的水位,会比夏季低一到两米。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水位差。 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水泊和运河的通道断流的。 还是那句话,水源不足才是导致断流的原因,并非单单拓宽河道就行的。 这一天,大家商议了好久,始终没有拿出有效的办法。 左梦庚无奈,只好命令全军暂时驻扎,等研究出结果来再说。 冯本愚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是临清本地人,小时候读过一些书。后来家道衰落,不得不去学木匠活养家。 钞关码头修复的时候,他因为手艺不错,所以被征召。 因为左梦庚给工钱很痛快,还供应饭食,冯本愚在码头干的很愉快。等新军招兵的时候,他一咬牙,就报名了。 他识字,手艺又好,所以在总后大队里提升的很快,没用多久就成为了张延的副手。 冯本愚也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做官。 虽然新军的军官没啥威风可言,但手底下那么多人听自己的命令,这种感觉就不一样。 待到新军成立,各部队都大变样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后勤和工程分家是迟早的。 就连张延都多次和他谈论,让他不要懈怠,以免错过大好机会。 这一次要打水战,左梦庚便将他带了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帮上大忙。 现在全军遇到了麻烦,又是因为通道的问题,冯本愚觉得,自己要是不能解决此事,就是失职。 当初筹建工程兵部队的时候,左梦庚可是亲口跟他们说的。 工程兵部队的职责是什么?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现在全军前进的通道被堵住了,身为工程人员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不是失职是什么? 冯本愚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始终回想着傅以渐的话。 不过他想的,并不是安山镇这边的情况。 最后实在忍不得,一咕噜爬起来,又叫醒了警卫员。 “叫几个人,再去骑兵团那边借几匹马。” 警卫员睡的迷迷糊糊的,老大不愿意。 “部长,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乱跑很危险。” 冯本愚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军情如火,不妥善解决了睡什么觉?快去。” 警卫员一个激灵,困意尽消,忙去叫人、借马了。 茫茫夜色的寒风里,冯本愚带着十来个勘测人员冲出了大营,一路去了。 这一走,就是三天。 冯本愚也是个狠人,利用三天的时间,竟然绕着水泊重新走了一圈。 要不是提前报备,大家还以为他逃跑了呢。 不过他再回来时,就是一副癫狂的德行。 “参座,各位,我找到办法了。” 冯本愚顾不得满面尘霜、胡子拉碴,直接拉出地图来。 一听说有办法了,所有人都惊喜莫名,纷纷凑上来。 左华更是套近乎。 “老冯,这次你要是真有办法,回头兄弟我给你当媒人,给你寻个黄花大闺女。” 冯本愚破口大骂。 “滚你的蛋,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左梦庚强按激动,道:“冯部长,说说你的想法。” 冯本愚的手在地图上一划拉,竟然跑到了数十里之外。 “咱们先前魔障了,只想着眼前的水道。这几天我到处勘察了一番,发现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利用。” 他的手,点在了一个叫玉坡村的位置上。 见大家不明所以,冯本愚嘿嘿笑道:“各位且看,这里是大清河,距离水泊不过百余米。而这里则是金堤河,距这条干河道不过二十余米。假如我们在这两处动工,引金堤河河水进入这段河道,连通大清河,在挖通大清河和安山湖,是不是就可以走大船入水泊?” 众人看着地图,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冯本愚的想法如此疯狂。 可行吗? 其他人还犹疑的时候,左梦庚却觉得,还真的可行。 因为他记起来了,冯本愚所说的大清河,就是后来黄河夺清入海的大清河。 而金堤河则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它旁边的那个干河道,就是未来黄河的河道。其中的一段,在黄河夺淮入海期间,还在作为运河河道使用。 只需要让金堤河流入运河,再将运河东岸挖开,就可以在保持运河畅通的情况下,完成对干涸河道的引水。 按照冯本愚的设想,河道基本上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挖通,让金堤河的水连通大清河,再挖通大清河和安山湖,百多米的距离,只要人手足够,最多不过四、五天就能完成。 毕竟这是作战需要,又不是水利工程,不需要考虑的那么周详。 这么做,最多半个月后就可以向水泊进攻。 不这么做,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涨水后。 冯本愚的下一句话,更是提供了论据。 “据我部观测,大清河的河道远比水泊要高,只要挖通,水是会向水泊流动,走船绝对没有问题。” 茅元仪有点犹豫。 “这么做,会不会影响沿岸百姓用水?” 不用冯本愚,左梦庚就想好了。 “咱们这次只是为了打仗临时挖通,等打完了之后,再恢复原貌就是了。” 众人一想,马上就是冬季了,也没有什么农业用水需求,还真的问题不大。 柳一元最是果决。 “那就这么办吧。” 在座的将领纷纷表决,一致通过了冯本愚的策略。 左梦庚立刻做出安排。 “将在临清的新兵全都调动过来,打仗不行,挖沟还是可以的嘛。” 为了赶时间,他也不怕吓到别人了。 四日后,一万八千多名新兵,会同第四团一起,开始在冯本愚的指挥下动工。 在这段时间里,冯本愚已经带人测算好了需要的沟渠宽度。 要想走四百料的槽船,水深需要三到四米,宽度需要八到十米。 以现有人力来说,工期最多十天。 第二团则沿岸散开,负责监视水泊里的情况。 还在高枕无忧的郭云彪,一定想不到,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惊喜。 第240章 格局【感谢莫渐殇丶逐风的盟主打赏】 水泊中央,聚义岛。 曾经一百单八将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神仙所在,如今却愁云惨淡。 郭云彪木然地望着水面上迷茫的雾气,努力想要看的更远,更想看到路在何方。 作为江湖枭雄,闻香教左护法,郭云彪已经预感到了危机。 奈何随着董彪战死,他的身边可以商议的人,只剩下赵四了。 “护法,咱们有这水泊天险在,不怕官军来攻。等其他几路打开局面,官军自然便退了。” 郭云彪没有得到任何宽慰。 “先是圣姑败于东昌府,其后李孟明、董大成败于登莱。这左梦庚很邪乎,只怕咱们也凶多吉少。” 赵四也有点慌。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叛徒要做多久,更不知道不做叛徒后,左梦庚会如何处理自己。 “水上到底和陆上不同,咱们都是水上称雄的好汉,官军那些旱鸭子进了水,还不是任凭咱们摆布?” 郭云彪烦躁不已,呵斥道:“你还当这水泊是当年的八百里梁山?官军大船一旦开进来,船上架了炮,咱们如何对付?” 赵四看不清,他却明白的很。 以往在这水泊称雄,只是因为官府不把他们当回事,懒得清剿。 当年梁山好汉让宋廷无可奈何,那是因为当时的水泊足足有八百里。 现如今这不过百里的水泊,官军如果铁了心清剿,他们根本打不过。 而且如今的船也和宋时的不同了。 无比坚固不说,速度还快,就算想要凿船,以人力来说都很困难。 赵四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得好言相劝。 “护法稍安勿躁,安山镇那边我已派人查看过。水位早已退去,莫说大船,便是小船也难以通行。官军没了火炮,咱们还有何怕的?” 郭云彪惊喜莫名。 “水位当真退了?” 赵四重重点头。 “千真万确。” 郭云彪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如此,官军没有数月,甭想进入水泊。而我水寨粮草充足,便是守上一年半载都不在话下。” 赵四跟着恭维。 “这便是上天眷顾护法,让咱们高枕无忧。” 忧虑尽去,郭云彪仿佛换了一个人。 “告诉小的们,一定要时刻盯牢了安山镇,可莫要让官军摸了进来。” 郭云彪心心念念想的是如何抵挡官军进攻,左梦庚却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冯本愚这边已经开工了,进度很是顺利。只要大船能够进入水泊,此仗的结果就是注定的。 不过冯本愚提出的策略,却让左梦庚想到了其他方面。 他暂时抛下军务,带着柳一元、茅元仪、王思仪、李青山、马应试等人,四处游玩和探查。 “中恒,咱们不是决定慢慢剿匪嘛,为何对付水泊之贼如此急迫?即使等到开春,水位上涨以后也来得及呀?” 柳一元问出了心中疑惑。 右边的河道里,已经变成了大工地,热闹的样子让这冬日都变得红火。 左梦庚等人将马交给卫兵,步履相随,一路往山上走去。 这是一座小山,在平原上静卧,成东北、西南长条形,好似一条大鱼。 “原本我也是这般想法,不过听了冯本愚的计划,我觉得安山湖大有可为。” 对他的说法,李青山几人是最关心的。 毕竟他们是水泊土生土长的人,这里是好是坏,关系到父老乡亲的生活。 左梦庚的话也是对他们说的。 “按照冯本愚的做法,一旦金堤河、会通河、安山湖、大清河全部打通之后,将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水网。以安山湖为中心,东可去济南、西可到河南,北连临清、东昌,南临兖州府。你们说,这蕴含着多大的利益?” 众人心中都有地图,默默品味,都在思考其中的意义。 左梦庚问道:“咱们鲁西基本上都是平原,农田密布,不缺粮食、菜蔬,但是缺什么呢?” 马应试福灵心至,试着道:“参座说的,可是鱼获?” “马大哥聪明。” 左梦庚夸赞了一句,喜得马应试抓耳挠腮。 “虽然如今咱们连吃饱饭都是奢望,但不能不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再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凭借水里产出,弥补粮食不足,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安山湖这么大,你们说,能提供多少鱼获?” 说起这个,李青山最有发言权。 “当年安山湖没被郭云彪占去时,岸边渔民只需驾一小舟,到水里走上一圈,弄个百十来斤鱼获轻而易举。” 众人听了,不禁心驰摇曳。 假如没有郭云彪之乱,这片水泊将能养活多少人啊! 可惜,他们的想法还是不够大胆。 左梦庚叹息道:“如今安山湖没有水源,日渐干涸,迟早会消失不见。不过冯本愚提供了一条思路,咱们可以给安山湖打造一条河渠灌水,则安山湖必能一直保持水草丰盈。” 如今安山湖的面积,是后世东平湖的五倍有余。 就是因为没有了水源,加上围湖造田和干旱,才导致湖水萎缩的。 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将大汶河水注入其中,还有南水北调工程的补充,才让东平湖重现生机。 左梦庚的做法,也不过是效仿罢了。 将安山湖与金堤河、会通河、大清河贯通,则安山湖可以一直保持水位,那么作用肯定大于后世。 他还有其他的想法。 “光靠打渔、捕捞,收获能有多少?再者,人人都去水里滥捕,迟早有一天会让水泊里的鱼获灭绝。最好的办法,还是要人工养殖。这么大的水泊,只要分段养殖,则收获便可以源源不断。” 水产养殖,在这个时代并不新鲜。 事实上中国水产养殖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 在明代水产养殖不但很普遍,甚至还有专门的书籍介绍。 听他提到养殖,众人大为惊奇,随即纷纷称是。 养殖和种地是一样的道理,产出可以源源不断,也会成为沿岸百姓的一条财源。 李青山却不见喜色。 “往年俺们也想过自己养些鱼获,可是官府不让。安山镇西边的这片水泊,全都是有主的。” 天下虽大,贫者却无立锥之地。 这就是明末的真实写照。 山河湖海,全都被当权者侵占了。 平时百姓们进水打渔,地主和官府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依靠水泊养殖,那是痴心妄想。 然而在李青山看来行不通的事情,在左梦庚这里,却什么都算不上。 “如今这片水泊我说了算,我说可以养殖,那便可以养殖。” 柳一元一惊,忙提醒道:“凡有地契者,必是豪贵之辈。如果咱们贸然乱来,只怕麻烦不断。” 左梦庚霸气四溢,指着眼下的土地,道:“经此白莲教一乱,还有多少地主尚存?就算还有活着的,能保留地契的又有多少?就算有地契的,比我的火枪还好用吗?” 众人愕然,怎么觉着他比土匪还土匪呢? 可再一想,左梦庚的说法,还真的没错。 这一次白莲教动乱,对山东各地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许多中小地主被消灭了。 大地主一般都住在大城里,以白莲教的实力无法破城,也就威胁不到大地主的生存。但中小地主基本上都生活在乡村地区,白莲教一来,杀富劫贫,中小地主可谓是损失惨重。 安山湖一带的情况就是,附近并没有什么大城,因此多为中小地主。 在这一次的白莲教动乱后,许多土地都变成了无主之地。 即使有那么一些还活着的,左梦庚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这么大的安山湖,不搞一个水产公司,真的是太浪费了。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了山顶,居高临下,俯瞰着水流潺潺的大清河,还有极远处碧波浩荡的安山湖,左梦庚说出了自己的构想。 “以安山湖为水产养殖基地,所产鱼虾鳖鳌、莲藕茭白等鲜货,通过各条水路,一日之内便可运抵济南、临清、兖州府等地。这些大城人口众多,需求旺盛。只要经营的好了,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第241章 重大发现 “大清河直通大海,如果将这些水系打通,那么今后就可以把临清等地与大海连通起来,建立起海贸渠道。” 一路走到鱼山山顶,看着隐隐东去的大清河,左梦庚把最后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大清河就是后世的黄河河道,要一直到清同治年间,黄河夺清入海,大清河才退出历史舞台。 如今的大清河却水波壮阔,水流量甚至远超后世的黄河。 不将这样的水道利用起来,那实在是太浪费了。 跟在左梦庚的身边,听到他的全盘构思,众人不禁深深佩服。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做到了,那必然是一项造福万民的好事。 众人来到山顶,不想这里居然有人。 一个老僧带着两个年轻的和尚,手持笔墨纸砚不知道在做什么。看到上来这么一大群人,还都是军人,不禁吓坏了。 那老僧忙吩咐年轻的和尚收拾东西,准备避开。 左梦庚双手合十,歉意道:“对不住,打扰大师清修了。” 老僧万料不到这些军爷如此好说话,心绪也缓和了下来。 “此乃人间所属,贫僧能来得,施主自然也能来得。” 这份豁达的心胸,让左梦庚很是佩服。 “大师每日登高望远,大好河山尽纳胸怀,可曾窥破轮回?” 老和尚淡然一笑。 “求缘是苦,不求亦苦。此生既苦,来世何乐?” 真是一个看的通透的大和尚,搏得了众人的一致敬意。 茅元仪走上两步,看到了三个僧人书写的东西。 他们原来是在将一本破旧的佛经撰抄到新书上,结果写到一半,却被左梦庚等人打搅了。 不过当茅元仪拿起来看时,才发现,上面竟不是佛经,而是一首禅赋。 【菩萨下云中,降生净梵王宫,摩耶右胁娩金童,天乐奏长空,目顾四方周七步指地指天尊雄,九龙吐水沐慈容,万法得正宗,指地指天尊雄,九龙吐水沐慈容,万法得正宗。】 茅元仪不懂佛理,看的一塌糊涂。 “大师,这似乎不是佛家经义。” 那老僧也不觉羞辱,而是道:“这道经文存于寺中多年,贫僧见其损毁颇重,便想重撰,以传后人罢了。至于何人所作,贫僧不懂篆文,难以解答。” 茅元仪又信手拿过那本破旧的经文,翻到正面,待看到上面的字迹时,不由得脸色一变。 他不信邪,看了又看,随即对大家道:“你们来看,这竟是曹子建所书。” 曹植的文笔? 众人全都惊奇不已,纷纷凑上来。奈何除了茅元仪,没人懂得篆文,只能听他解读。 茅元仪指着上面的文字念道:“太和初,曹子建悟道于此。” 柳一元小心翼翼地看着茅元仪手中发黄的经书,禁不住怀疑。 “这真的是曹子建的文笔?这么多年都保存下来了?” 茅元仪道:“我曾有机缘,见过曹子建真迹,这确实是他的笔迹。” 他的才华,大家还是信任的。既然这么肯定,那百分之八十是没错了。 一想到遇见了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曹植的真迹,众人的心里一下子热切起来。 茅元仪向那老僧致意,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那老僧忙道:“贫僧慧源。” 茅元仪追问道:“慧源大师,请问这本经书存于贵寺多久了?” 慧源老老实实地道:“许多许多年了,师祖在时,贫僧就见过这本经书,还曾问起。师祖说,此乃祖宗遗留,或许本寺建成之日即有。” 柳一元也起了访古的心思,问道:“不知贵寺何在?建于何时?” 老僧指着西侧山脚边,道:“那便是敝寺,名曰梵呗(bai),据说始建于三国。” 众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近在咫尺,却有一座千年古刹。 慧源见众人似乎很关心这件事,小心翼翼问道:“各位施主,这位曹子建可有什么牵扯?” 茅元仪一愣,反问道:“大师不知这曹子建是何许人吗?” 慧源茫然摇头。 “贫僧愚鲁,贻笑大方了。” 一个山野和尚,不知历史典故,倒也寻常。 柳一元为他做了讲解。 “曹植乃是三国时曹操之子,才华横溢,天下无双。后来被封为东阿王……” 说着说着,众人不禁齐齐色变。 东阿王……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可不就是东阿县嘛。 “难道此处……” 柳一元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实在是不敢相信。 一想到此处也许和曹植有重大关系,左梦庚也颇为心动,连忙对慧源道:“大师,可否引领我等,拜谒贵寺?” 慧源敢说不吗? 当即先行引领,带着众人一路下山。 梵呗寺座落于鱼山西南角,面积不大,除门脸外,只一主殿带左右两侧厢房。而且破损严重,尽显残损。 慧源对此也是无奈。 “隆庆年间,敝寺着实兴旺过一段。后来兵荒马乱的,香客断绝,便难以为继。如今只剩下贫僧师徒三人,也不知佛祖何日降下福缘。” 可惜他的诉苦说给了瞎子,在场的几人都是不信佛的。 他们来此的目的也不是礼佛。 “大师,烦请将贵寺典藏赐予我等一观。” 长久的贫苦和混乱的世道,让慧源已经没有了出家人的矜持。茅元仪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两个小和尚在他的吩咐下,把一些古籍搬来,茅元仪和柳一元便热切地查看了起来。 这一查看,果然大有收获。 “中恒,你看,这是唐代高僧道林和尚的记载。” 左梦庚凑过去观看,只见一本名为《法苑珠林》的典籍上写着,“陈思王尝游鱼山,忽闻空中梵天之响,清雅哀婉,其声动心,独听良久,乃摹其音,作太子颂。” 陈思王就是曹植,这他还是知道的。 “这太子颂又是何解?” 茅元仪又拽过之前在山上慧源等人撰抄的禅赋过来,笑道:“这便是太子颂,曹子建删治《太子瑞应本起》,方才有此之作。” 看着《太子颂》的内容,左梦庚疑惑不已。 “真是奇了怪了,曹子建为何作这等禅诗?” 慧源在一旁犹豫地道:“施主有所不知,此乃我辈僧侣吟诵之作。” 说罢,他还拿出木鱼,又让弟子拿出铜钵,给大家展示起来。 随着法器鸣奏,三个和尚玄奥的吟诵刹那间带来天地一片清明,竟让众人烦躁的心绪都得到了纾解。 至此,左梦庚才意识到这《太子颂》其中的价值。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似乎是一种很了不起的东西。 其实他不知道,这正是由曹植所创,为中国佛教音乐正统的鱼山呗。 后世佛教礼乐,都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而来。 唐朝年间,扶桑和尚空海、圆仁等将鱼山呗请去,尊为鱼山声明。 东瀛佛教十三宗之一的日莲宗,就是奉鱼山呗为正统的。 真鉴大师将鱼山呗请去朝鲜,就称之为鱼山。 可以说,整个东亚地区都是以曹植为佛教音乐始祖的。 而鱼山呗,在后世更是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不过大家已经知道,这个梵呗寺和曹植,恐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单凭这一点,这里就值得关注。 左梦庚立刻对傅豫孙吩咐道:“立刻将此事告知念台公等人,另外派人将这里修缮一番,日常香火不可断了。” 傅豫孙立刻安排去了。 慧源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日偶遇的几位军爷,竟然大发善心,当真是大喜过望。 奈何清苦不堪,无以为谢。想了想,他竟拿了之前在山顶写字用的砚台,送到了左梦庚面前。 “敝寺因施主善念而得以保存,贫僧感激不尽。这方砚台,乃是小徒于荒野拾取,虽不知来历,但上面所刻文字,似与书中相同,权当敝寺谢意,还请施主笑纳。” 砚台上有铭文? 左梦庚拿过来看了看,确实有,但是看不懂,便交给了茅元仪。 可茅元仪看了后,竟然直接跳了起来。 “大师,这砚台从何处拾来?” 慧源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禁向徒弟看去。 其中一个年轻的和尚胆战心惊地道:“是……是小僧在东面的山坳里拾取到的。那里有个土包,经常能捡到一些东西。” 左梦庚问道:“可有不妥?” 茅元仪激动的直打摆子,将那砚台展示给众人。 “此乃随葬之物,上面文字写的便是东阿王殉品。” 这下所有人都惊了。 难道就此发现了曹植墓? 第242章 水战【加更第一章】 鱼山中段的山坳里,数百士兵围着一个不显眼的土包在挖掘。 刘宗周、李邦华、耿如杞等人焦急地在一旁走来走去,等待着结果。 就连毕懋康都来了。 得到左梦庚的信,说是可能发现了曹植墓,这些大佬们兴奋异常,快马加鞭只为了有所发现。 其实在看到梵呗寺里的经书和那方古砚,刘宗周几人就有点相信了。 刘宗周除了是文学大家,对于考古方面也颇有研究。 崇尚复古的文人不懂得考古,也说不过去。 “报告,我们发现了一柄古剑。” 几个士兵飞奔而来,呈上一柄从土里发掘出来的青铜剑。 虽然剑身上满是泥土和锈迹,但只看此剑古朴的样式,就充满了年代感。 刘宗周一刻也等不得,立刻就在原地清理起来。 李邦华、耿如杞在一旁帮忙,神情肃穆而庄重,仿佛在进行着一场神圣的仪式。 到了这个时候,左梦庚、茅元仪、柳一元等人就要靠边站了,只能看着三位大佬耐心细致地工作。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剑身上的泥土被清理赶紧,显露出来了原本模样。 刘宗周小心翼翼举起来,显露在阳光下,结果在剑身上看到了三个铭文字体。 “果然是曹子建墓,真的找到了。” 刘宗周的古文造诣,比茅元仪还要厉害,一眼就认出了剑身上的是“曹子建”三个字。 这足以证明,眼前这个荒芜寻常的土包,竟然是三国第一文人曹植的墓穴。 随后的发现,也认证了刘宗周的话。 出土的各种陪葬品,全都是三国时期样式的,而且多处都铭刻着和曹植相关的信息。 即使不打开墓穴,已经可以认定,此处就是曹植墓。 刘宗周连忙对左梦庚吩咐道:“中恒,此处必须保护起来,以免为人破坏。曹子建一代大家,千古文豪,理应受世人敬仰。” 左梦庚虽然对曹植的地位认识不多,但也知道这样的古迹确实需要保护。 “念台公放心,我会立刻拨款,对此地进行修缮。” 李邦华抚须赞许。 “如此大善。” 谁也不知道,曹植墓的被发现,就是1951年的时候,一位领导来到鱼山视察黄河,结果看到一个小孩在玩耍古剑。 领导好奇之下拿来观赏,发现上面镌刻着“曹子建”三个字,于是促成了曹植墓的发现。 左梦庚把这个历史提前了三百多年。 刘宗周几人对此事颇为上心,亲自留在此处管理发掘一事,也让左梦庚脱开身来,开始谋划进攻水泊。 经过十多天的工程,整体的水道已经贯通,还差最后的放水。 而在这段时间,新军上下也没有闲着,都在努力学习着水上打仗的要领。 教导他们的,就是李青山、马应试、任七、张七等人。 “参座您看,我们给每艘船都刷了油,这样一来,就不怕着火了。” 水上作战,防火永远都是第一要务。 因为这个时代的船都是木制,一旦燃烧起来,那就是灭顶之灾。 新军使用的船,都是各家的商船、槽船。平时用来运货,不是用来打仗的,自然不会刷油。 任七检查了一圈,发现了这个缺点,立刻反应给了左华。 左华赶紧让人去准备了油料,给所有的船都刷了油。 张七也拿起一种长长的杆子,道:“水上打仗,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弄些小船,堆满易燃之物后,顺风放下来。这种船前边都有钉子,一旦撞着了咱们的船,那就很难弄开,非得把咱们的船也给烧了不可。所以俺弄了这种长杆,能将纵火船推开。” 李青山也发挥了作用。 “参座,俺看了咱们的火炮,那种弹丸能爆炸,不过在水上不好用。一遇到水就会熄灭,反而不如实心弹丸。只要砸着了敌人的船,必沉无疑。” 左梦庚恍然,连忙让人赶回临清,调集了一批实心炮弹过来。 新军目前虽然在研发火帽引信的弹头了,但一时片刻没那么快普及。更何况先前生产了那么多的炮弹,也不能浪费了。 没想到水战中,这种威力巨大的弹头居然没用。 李青山等人献上的计策里,还有许许多多新奇的玩意儿,全都是左梦庚等人想不到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帮助,这一次进攻水泊,新军肯定两眼一抹黑。 新军准备周详的时候,冯本愚也过来汇报了好消息。 整个河道已经全部贯通,可以放水了。 “那还等什么?” 随着左梦庚一声令下,河道各处的大坝陆续开始爆破。 先是金堤河的河坝被炸开,滚滚河水流入运河。随后运河的东侧堤坝、大清河的河坝、安山湖的堤坝也被炸开。 滔滔浊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各处河道,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原本荒芜的地段蓄满。 放眼看去,大地之下,凭空出现了一大片玉带。 冯本愚很尽责,又沿着新河道走了一遍,测算了各处的水位后,才喜气洋洋地跑回来。 “参座,最浅处的水位都超过了四米,足以行船了。” 蹉跎十余日,一朝变坦途。 左梦庚心情愉悦,看向茅元仪。 作为此战指挥官,茅元仪心领神会。 “全军出击!” 旗舰上令旗挥舞,各船得到号令,纷纷起锚,跟随在旗舰后,陆续驶入河道。 大清河到安山湖的入口处,炮兵团早已就位,分别在两岸部署了十多门火炮,以此来掩护船队进入水泊。 贾云志紧张地用望远镜观察着水面,生怕出现意外。 第一艘顺利进入水泊。 任七就在此船上,趴在船头死死地盯着水面及以下。 “左侧水浅,往右侧走。” 艄公听令,扯帆转向,槽船在水面上划过一道弧线,同时将侧面朝向水泊深处。 这艘船上装着四门火炮,可以第一时间对敌攻击。 十八艘大船,七十五艘小船,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全部进入水泊。 这时郭云彪已经得到了军情。 “哼,左梦庚这是要赶尽杀绝。没什么好说的,此地乃咱们的老巢,丢了此处,咱们就是落水狗。兄弟们,好好打一场,让这些旱鸭子官军,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 白莲教乱贼倾巢出动,纷纷划动小船,静悄悄地驶向水泊各处,在新军前进的路上布置起来。 “白莲教的人一定会凿船,得让大船走在外围。倘若白莲教火攻的话,再让小船上去对付。” 自从进入水泊之后,李青山格外紧张,不时提醒。 茅元仪从善如流,让大船分散四周,形成防线,保护处于中间的小船。 大船是不怕被凿的。 那么厚的船板,只凭水下手工凿穿,那就是开玩笑。 而且因为水波平静,安山湖的湖水非常清澈,大船防备起来也很容易。 船队一路南下,只见四周碧波浩渺,陆地渐渐看不到了,形如海中。 怪不得官军拿这里没办法呢。 这么广阔的水域,兵力少了根本就围剿不了乱贼。 再行出里许,只见左侧一大片滩涂,右侧则是连绵的芦苇荡。密密麻麻的,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李青山又道:“白莲教的人惯会利用这些芦苇,说不得里面藏了人。” 左梦庚问道:“那该怎么对付?火力扫射吗?” 李青山摇头。 “这片苇子足有数里,再多的枪炮也没用。最好的办法……” 他咬咬牙,觉着左梦庚恐怕不会采用。 “最好的办法就是往里面扔火油,然后放火烧。” 冬季芦苇干燥,一旦沾了火油,那就是不烧光不会停止。 只是这么做有干天和,以往官军剿匪都没有采用。 左梦庚才不信什么“有干天和”之类的屁话,当即下令。 “把这片芦苇荡烧了。” 让他在牺牲士兵和火烧芦苇荡之间选择,他肯定是选择后者。 而且新军的时间很多,并不着急快速推进。一步一步来,逼得白莲教乱贼没有藏身之地就是了。 伴随着他的命令,各条船上分别用投石机、劲弩将一罐罐的火油透射到了芦苇荡里。 陶罐落入水中,里面的油流淌出来,顺着水流飘散,提供了纵火的条件。 随后各船上再用劲弩包了浸油的布,点燃后射入芦苇荡。 劲弩射程数百步,即使芦苇荡里藏了人,也毫无办法。 数十支弩箭扎入芦苇荡,大多数都落入水中熄灭,但只要有一支沾到火油,那火势就止不住了。 果然,芦苇荡内某处突然冒起滚滚浓烟,随即数丈高的火苗冲天而起,迅速开始卷向周围的芦苇。 数千新军就等在芦苇荡外面,只等大火烧光这片芦苇荡为止。 第243章 呆仗【加更第二章】 初冬的西北风很是猛烈,当芦苇荡里火起时,迅速将火星带到了各处。 新军是从北面进入安山湖的,所以不虞被大火影响到,只需看着芦苇荡变成火海。 数里的芦苇荡很快被大火漫卷,在水面上如同魔鬼厉吼。 不大一会儿,就看到芦苇荡的另一头,十几艘小船飞快窜出,嚎叫着朝远处跑了。 白莲教果然在芦苇荡里设下了埋伏。 “追。” 茅元仪刚刚下达命令,就被左梦庚阻止。 “别追。” 茅元仪看过来,不明白他为何不让乘胜追击。 左梦庚稳如泰山。 “水泊说大很大,说不大也不大,但这里的环境很复杂,咱们远不如白莲教熟稔。这种情况下,咱们不能急,慢慢推进就是了。” 茅元仪心底认同,但还是不忘提醒道:“这么打的话,恐怕要迁延日久。” 左梦庚笑问道:“那轻敌冒进可能遭遇惨败,和步步为营胜券在握,你会怎么选择?” “这……” 耿章光第一次跟随作战,有许多好奇的。 “中恒,这般打,岂非致将领于无用之地?” 看着仓皇而逃的白莲教乱贼,左梦庚决定给新人们好好上一课。 “沙场之上,绝大多数的仗都是死板僵硬的呆仗。因为不光你是聪明人,你的对手也不傻。当大家都很聪明的时候,计谋的用武之地就不大了。比如两军对垒之时,为何都要等到列阵完毕才开始打?为何不等敌军立足未稳就动手呢?” 众人陷入思考,各有所悟,但新人都将目光看向左梦庚,等他解答。 左梦庚笑道:“因为本方军士也需要列阵才能发挥战力啊。你不列阵,那便是一盘散沙。别说打人了,自己就会崩溃。可等你列好阵势,你的对手不就也列阵完毕了吗?” 众人恍然,不得不赞同此说。 耿章光、李青山等人则对于军阵之道,有了深刻的认知。 原来什么羽扇纶巾、妙计安天下,全都是臆想。 新军这一稳,郭云彪就难受了。 等芦苇荡烧光后,整个水泊上一览无余,再无阻碍,船队才开始缓缓前进。 阵型保持的相当完整,根本不会给人可趁之机。 又有李青山这样的地头蛇在,更是能够防患于未然。 “参座,这里有条岔口,从远处可以乘小船绕过来,得分兵把守。” 左梦庚从善如流,在此地留下一个连的兵力。不但如此,还让人在岔口河道里撒了渔网。 这样一来,白莲教乱贼就算想潜水过来都不成。 不过没用多久,船队也遭遇了拦截。 第一艘大船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在水里原地转了一圈,随后有人过来汇报。 “参座,乱贼在水里下了铁索,拦住了水道。” 铁索横江,一直都是江河水战的利器。 左梦庚看向李青山,李青山却看向马应试。 “马兄弟,交给你了。” 马应试摩拳擦掌,对左梦庚等人道:“俺早就想到了郭云彪会用这一招,各位看好吧。” 马应试去了另一艘大船上,那上边安装了很大的绞盘。 马应试几人合力摘下巨大的抓钩,然后跳入水中,朝着铁索拦截的地方游去。 半路上,其中一人突然“啊”地一声,然后快速下沉。须臾,水面上飘起缕缕鲜血。 船上大惊,纷纷呼喝。 “有水鬼!” 李青山等人片刻没有犹豫,纷纷入水。 这种时候,新军是帮不上忙的,只能趴在船沿紧张地看着。 水下的世界无比凶险,从水面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盯着翻滚的浪花焦急。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人纷纷露出脑袋。 李青山、任七、张七都在,拖着脸色苍白的马应试奋力往回游。 “绳梯,准备姜汤和干净的衣服。” 不大一会儿,几人上船,全都冻的没了半条命。 这么冷的天下水,还要作战,简直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马应试的腹部挨了一刀,口子挺长,一直在流血。幸好船上就有随军大夫,立刻开始处理。 这些军中大夫,本来就是治疗刀枪创伤的好手,又和邓玉函学过一段时间的人体学,因此手艺精湛。 他们先是用酒精给马应试处理伤口,再用金疮药止血,然后用鱼肠线进行缝合。 只要后续不发炎,马应试并不会有什么大碍。 李青山等人看着大夫面不改色地往肉上缝针,一个个抖如筛糠。饶是不惧生死的好汉,看到这一幕也脊背发凉。 不过看着马应试被救治后,平静地昏睡过去,李青山几人心里彻底安稳了下来。 对于他们这些惯匪来说,新投靠的情况下,最担心的就是被当成炮灰对待。 眼瞅着马应试被各种好药不要钱似的细心救治,让他们彻底对左梦庚服气了。 马应试虽然受了伤,但是却把抓钩挂在了铁索上。 随后十来个孔武有力的士兵一起协作,呼喝着转动绞盘。 抓钩越抓越紧,最终绷出水面,也将水下的铁索带了出来。 就这样,一条接一条的铁索拆下去,新军前进的道路再次被打通。 下午时分,新军经过一路折腾,终于开进了水泊的中心地带。 这里相比起其他地方,水域无疑宽广了许多,新军的槽船能够全部摆开。 在这里,已经能够看到聚义岛的影子了。 李青山出主意道:“参座,咱们的船上有火炮,那就不必强攻聚义岛。咱们可以让船排成一列,绕着聚义岛转,慢慢靠近,然后用火炮轰击就是了。” 左梦庚从善如流,船队立刻改变阵型。一艘接着一艘,变成了一字长龙,然后好像漩涡一样不停向中心旋绕。 郭云彪就在聚义岛的最高处,胆战心惊地看着官军越来越近,船上黑洞洞的炮口给予了他极大的压力。 “快快快,让他们放火船,阻止官军上岛。” 手下立刻把命令传达了出去。 不一会儿,聚义岛岸边的火船全部被点燃,放出去之后,有亡命的乱贼架着冲向了新军的大船。 不但如此,新军船队背后的一道土堤暗处,也驶出了上百艘的火船,两面夹攻而来。 郭云彪到底比李青山等人更加熟悉水泊里的地形,弄出了这样的绝杀阵。 茅元仪很快做出了决断。 “让小船迎上去,挡住背后的火船。告诉所有炮兵,对准正面的火船,给我全都打沉了。” 各部接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 小船浩浩荡荡地冲向背后的火船,上面的士兵里,枪法好的开始狙杀乱贼驾船之人。 火帽枪的精度和射程,已经能够保证远距离射杀。 一个接一个的乱贼被打死,还活着的全都伏低了身躯,躲在火堆后面,就怕自己也被打死。 负责指挥小船的是四团团长柳大才。 他知道己方的小船,和乱贼比起来没什么优势,所以十分紧张。拿着望远镜,一直注视着水面。 当看到乱贼那边有些人穿着水靠滑入水中时,他立刻命令道:“准备好闷雷。” 所谓的闷雷,其实类似于水雷。 是这次为了攻打水泊,兵器所那边研发出来的一种可爆炸杀伤的水下炸弹。 具体的做法就是打造密闭防水的陶罐,里面蓄满火药和铁钉、碎石等物。陶罐的上部有一个小口,使用的时候,只需把导火索插入其中点燃,然后用防水的桑皮纸封住小口就行。 足可以保证半柱香的时间内,陶罐内部不会浸水。 这样一来,就可以在水里爆炸了。 眼看着双方距离差不多有五百米了,柳大才立刻命令士兵们将闷雷用投石机扔出去,然后各个船只原地停下,等待着后续。 足足上百个闷雷遍布了双方之间的水域中。 因为陶罐里本身就有空气,所以下沉的速度很慢很慢。 不多时,就见眼前的水域猛地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其中夹杂着破碎的尸体、破烂的布缕、猩红的鲜血还有熟透了的鱼虾。 白莲教乱贼还想要通过精湛的水性凿船,结果在科学面前吃了大亏。 下水的乱贼,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接下来,柳大才只需要专心对付火船就行了。 第244章 枭雄末路【加更第三章】 白莲教乱贼拥有的地利优势和精熟的水战功夫,在新军的呆仗和科技面前,毫无发挥空间。 当下水凿船的乱贼全都被炸死后,剩下的火船对于新军的小船来说,处理起来信手拈来。 每个小船上都有两名长杆手,当火船靠近的时候,就用长杆撑住,然后再有一名士兵把手雷扔上去。 本来这种火船就被烧的差不多了,手雷爆炸之下立刻散架,让水面上飘落的全是木屑。 正面的火船新军处理起来就暴力多了。 一百多门火炮轰击几十艘火船,即使在船上火炮精度很差,都容易的紧。 连续轰了三轮,郭云彪精心布置的火船阵什么都没有发挥出来,就一艘都没有剩下了。 新军这边唯一的损失,就是火炮的后坐力导致几艘槽船的甲板破损。 “看来日后我们自己打造战舰时,一定要注意木材的选用。” 左梦庚依旧在想着海军的问题。 未来新军该如何走向大海,必须要未雨绸缪了。 聚义岛上的郭云彪却浑身冰凉,仿佛看到了灭亡的降临。 “护法,怎么办?” 赵四也慌了,只想逃跑。 新军的船队已经绕了一圈,回到了北侧。 此时距离聚义岛已经五百多米了,整座岛屿都处于炮火的覆盖范围内。 聚义岛的北侧,还有一座小岛,上面也有寨子,起到护卫主岛的作用。一旦主岛受到攻击,那么小岛就可以从旁边协防夹击。 可问题是新军并不想立刻登岛,因此小岛的协防作用就失去了。 相比起聚义岛,小岛上的乱贼更慌。 因为小岛太小了,一眼就能看清全部,而且又很平坦,连地势都没有可以凭借的。 可以说,守在上面的白莲教乱贼基本上就是炮灰。 茅元仪见各部都运动到位,下令道:“开炮吧。” 此时的聚义岛,要比后世的面积大,因此才能装得下的六千余乱贼。 如果是后世那么一小块的话,那真是一颗炮弹下去就能炸死上百。 新军先用火炮轰炸了小岛,一顿炮火之后,小岛上一片狼藉,死伤惨重。乱贼们临时搭建的木头营寨,在火炮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残存的乱贼完全吓破了胆,根本不敢留在小岛上了,纷纷跳入水中,往聚义岛上游去。 之前看着新军用实心弹摧毁火船的时候,郭云彪还不觉得如何。 毕竟这样的火炮,他又不是没见过。 这也是他还抱有一线希望的原因。 可是现在,当新军换上爆破弹横扫小岛的时候,他就明白,聚义岛没有守住的可能。 “快走。” 郭云彪不亏是枭雄,一旦见到事不可为,决断非常快速,当即带着几个赵四等亲信直奔岸边,跳上了木船就往南面逃窜。 他们这一跑,其余的乱贼再无战心,也纷纷夺路奔逃。 一时间,整个岸边你争我夺,许多人为了上船,都变得无比疯狂。 谁敢阻拦,立刻挥刀相向。 还没等新军打来呢,光是自相残杀,就有数百人惨死。 茅元仪注意到乱贼要跑,立刻下令。 “第二团负责追击,注意保持队形,不要轻敌冒进。第四团接管聚义岛,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凡是逃到聚义岛上的乱贼,可以说基本上都是白莲教的骨干,不会有什么无辜之辈。 因此对这些人,左梦庚早已下令,不需要心慈手软。 如果这些人投降,那么就全部抓起来送去做劳工,去干最危险、最繁重的工作。 如果不投降,那就坚决击毙。 得到军令,新军兵分两路,一路追着逃跑的敌人而去,另一部则将聚义岛围了起来。 “把乱贼的船都给我炸了。” 柳大才看到乱贼都拥挤在岸边争夺船只,简直是不将新军的火力放在眼里。 那还客气什么? 各船火炮瞄准滩头,只一波炮火之下,就打死了千余乱贼,而且还连木船都被炸碎了。 乱贼人心胆俱丧,一窝蜂地往岛内跑去。 柳大才也不着急登岛,而是指挥炮兵将岛上看得见的建筑全都炸了一遍。 这一下还活着的乱贼连掩体都没有了,在岛上一会儿跑到东边,挨一顿炸又跑到西边,再挨一顿炸。 如是几次打击之下,剩下的乱贼不过两千余了。 “喊话,让他们跪地投降。” 第四团的士兵拿出大喇叭,朝着岛上喊话。 听到“跪地投降、举手不杀”的喝令,乱贼们一开始懵懵的,没反应过来。等再挨了一顿炮火之后,求生的意志下就全都领悟了。 哗啦啦…… 所有的乱贼都忙不迭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的时候高举双手,就怕下一波炮火落在自己头上。 柳大才在船上用望远镜看的清清楚楚。 “老蔡,乱贼全都降了,咱们上岛吧。” 第四团政委蔡家川忙道:“不能都上去。你在这里坐镇,我带人上去收拢俘虏。” 对于搭档的谨慎,柳大才没有意见。 片刻后,第四团分出十几艘船,载着四百多名士兵登上了聚义岛。 如何收拢俘虏,士兵们早有经验。 喝令俘虏不得乱动,然后分成若干区域,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监视着俘虏们行动,押到岸边停下。 岸边空旷毫无遮拦,俘虏们手中又没有了武器。胆敢乱来,绝无幸理。 却说第二团追击逃跑的敌人,一开始并不顺利。 因为有茅元仪的严令,第二团团长洪其不敢分散所部,只能抱着团远远缀着远方的敌人。 新军的船大,在湖泊里速度就慢,眼看着敌人越跑越远,洪其心焦不已。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让小船追上去的时候,政委乔双成突然哈哈大笑。 “老洪,你快看,乱贼无处可逃了。” 洪其忙用望远镜看去,也不禁大喜过望。 原来追追逃逃中,已经来到了安山湖的南侧。 虽然离湖岸越来越近,似乎只要登上陆地,这些乱贼就能逃之夭夭。 可是在湖水和岸边之间,却有数十米的烂泥塘。 这是冬季水位消退后暴露出来的,绝无行船的可能。 “护法,怎么办?” 乱贼也看到了烂泥塘,不得不看向郭云彪。 郭云彪回头,眼瞅着后方的官军一字排开,满满当当地挤压过来,根本不留空隙。 再者,官军的那种火炮能打的很远。即使有空隙,他也不敢硬闯。 也就说,没办法回头了。 一念至此,郭云彪发了狠,指着前面的烂泥塘道:“冲过去,能跑出去多少算多少。” 随后,他俯身抄起了一块木板。 当此时,谁都知道被抓住就死定了,也只能听他的。 乱贼们一起用力,把小船划的飞起,直接冲上了烂泥塘,甚至还在上面滑出去了十多米的距离。 郭云彪也顾不得自己的威风了,把木板扔进烂泥塘后,人就趴伏在上面,将九环宝刀当成船桨,奋力朝着湖岸划动。 其余的乱贼,有木板的有样学样。没有木板的,就在烂泥里挣扎。 可走着走着,烂泥越陷越深,把一个个乱贼没入其中。 一时间,整个烂泥塘里全是绝望的嚎叫声。 郭云彪头皮发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着赶紧跑出去,远离这片地狱。 洪其完全没想到郭云彪会这么狠绝,一时不察,忙让船只加速。到了两百米外,他便下令。 “所有人,自由射击。” 士兵们立刻涌到船头,对着在烂泥潭里爬行的乱贼开火。 枪林弹雨之下,尽管隔着很远,但还是有不少乱贼中弹。 这些家伙在烂泥潭里爬的本来就很辛苦了,一旦中弹,基本上宣告了死亡。 耳边听着子弹破空的咻咻声,郭云彪亡魂大冒,更加奋力。 突然腿部传来一股阻力,让他竟然动弹不得。 一回头,才发现被一个陷进泥潭的手下给抓住了。 那人只有脑袋还在外面了,惊惧地大喊。 “护法救命,我不想死!护法救我!” 郭云彪自顾不暇,怒喝道:“放手。” 那人不听,只是死死拽住他的裤脚。 郭云彪焦躁万分,抬腿踹去。 如果是在陆上,以他的武艺,这一脚足以开碑裂石。然而不巧,此时的他浮在烂泥塘上,根本无处借力,一脚提出,不但没有踢死对方,结果这只脚也被抓住了。 “混账!” 郭云彪奋力挣了两次都没有挣脱,在小木板上翻身都不行,急的暴跳如雷。 “赵四!” 他看到了赵四在前方,忙呼唤求援。 赵四回头看到他被困住了,刚想要过来,远处一颗子弹飞来,正中郭云彪的腰椎。 郭云彪“啊”地一声惨叫,腰部以下登时没有了知觉。 “赵四,救我。看在燃灯佛祖的份上……” 那抓着郭云彪双脚的乱贼已经没入了烂泥潭,开始拖着他也往下陷去。 郭云彪完全没想到一世英名,居然是这般下场。 他努力向赵四伸着手,祈求拉他一把。 赵四想要爬过来,远处又是一声枪响。好巧不巧,正中郭云彪手腕,让他原本高举的手无力地垂下。 赵四惊魂未消,再不敢停留,忙转头远远爬去。 在他的背后,泥水淹到了郭云彪的下颌。 他刚要对赵四的忘恩负义破口大骂,腥臭的泥水就涌进了他的口中。 郭云彪努力挣扎,可动的越快,陷的也就越快。 最终,一代大豪成为了水泊泥壤中的肥料。 第245章 渔业公司【加更第四章】 “参座,俺们没打好,让郭云彪跑了。” 战斗结束,洪其、乔双成垂头丧气回来,一见面就请罪。 他们并没有看到郭云彪陷入泥塘,只看到有二十多个乱贼跑上了岸,一路远远去了,就以为郭云彪也在其中。 让他们懊悔的事,在左梦庚这里却什么都算不上。 “无关紧要,他一个郭云彪,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手中的军事力量越是强大,左梦庚越是明白,在煌煌大势面前,个人的作为真的不重要。 就郭云彪的本事,即使跑掉了,将来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罢了。 没抓住郭云彪,李青山等人倒是恼恨不已。 “参座,此事交给俺们兄弟吧,定将郭云彪的人头带回来。” 左梦庚摆摆手,安抚住了他们。 “我知道你们和郭云彪有深仇大恨,不过接下来咱们还有更重要的大事,莫要被区区一个郭云彪绊住了手脚。” 攻下了安山湖,也就意味着这么一大片水域尽入新军之手。 对于这一带,左梦庚可不打算让出去了。 周边的东阿、平阴、汶上、寿张、阳谷、郓城等城他是不会占领的,以免刺激到明廷。但是以安山湖为中心的周边乡村地带,他要牢牢地控制在手里。 他对洪其和乔双成道:“既然你们没有抓到郭云彪,那就将功补过。接下来,带着你们的人沿着湖边扫荡。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搞清楚周边和湖中的地契都在谁的手中,持有地契的人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了,那便无事。如果还在,那就让他不在好了。” 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将安山湖周围弄成无主之地。 这样一来,他占了就是他的。 让还尚存的持有地契的人消失,也就不用怕打官司了。 洪其、乔双成立功心切,立刻去了。 左梦庚则给临清去了命令,不几日,陈芷亲自带着十几个行政人员赶了过来。 李邦华、耿如杞也从曹植墓回来,参与了规划会议。 左梦庚把安山湖一带的地图挂上,开始进行部署。 “这一带的乡镇、农村基本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地主都被杀光了。因此咱们把这一带占了,朝廷也察觉不了。我的想法是,张秋镇、沙湾镇、梁山集、安山镇这四处,咱们自己选派官员,实行管理。另外依托安山湖,筹建水产养殖公司。一方面增加收入,另一方面探索水产养殖对于民生的作用。”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土地有着强大的执念。 而对于水资源,则要差着一些。 但左梦庚清楚,只靠土地来养活人,这是不现实的。 尤其是到了和平年代,一旦风调雨顺,人口就会暴涨。有限的土地资源,无法承载太多的人口。 因此,他将目光放在了水产资源上。 江河湖海,都是资源丰富的所在,一旦经营好了,绝对可以弥补粮食产量的不足。 这是他之前就提到过的事情,大家也很赞同,因此安排起来十分顺利。 经过商议,四个镇分别安排了官员。 左梦庚省事,直接命名为镇长。 而且每个镇的官员还不止一个人,是三个。分别是镇长、副镇长、财务官。 对于政务,他也提出了明确要求。 每个镇上的大事决议,必须要三个主官商议后才能决定。 决议方式以投票为准,少数服从多数。而且每次决议的内容,必须形成文件。 上面要详细记录三位主官各自的意见,以及表决结果。 这个做法,其实是他模仿的后来被证明非常有效的民主集中制。 这种制度,避免了个别官员的独断专行,同时也避免了因为官员意见不统一而造成的效率低下。 一个决议,甭管对错,在常务会议上必须形成决议。也不管对错,必须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执行。 哪怕是错了,因为有详细的会议档案,事后该奖励的奖励、该惩罚的惩罚。 总之,绝对不允许像朝廷里那种互相拆台、牵连日久的情况发生。 当他拿出这个办法的事后,李邦华、耿如杞目光里满是异彩。 作为老牌官员,他们当然明白这个办法的好处。 他们身为官员的时候,可没少深受其苦。要是朝廷里有这种好的办法,又何愁国事颓唐至今? 不过他们更加明白,以大明的德行,是绝对不可能贯彻执行这种制度的。 他们更加不知道,这种制度乃是数百年后的政治精华。 随着四个镇子上的官员上任,各项民生措施立刻开展。 因为白莲教的破坏,这些地方的百姓饱受荼毒,基本上都家破人亡了。经过统计,尚存的人口竟十不足一。 左梦庚与李邦华、耿如杞商议后,又征得瞿式耜、张继孟的认可,从左庄那边调集了一万多人,迁居到了这边。 与此同时,第二团也在梁山集驻扎,负责本地防卫。 李青山、马应试、张七三人,分别担任了其中三个镇的副镇长。 作为本地人,他们熟悉本地民情。但他们又没有做过官员,根本不懂行政。所以跟在有经验的人身边,能够学习到东西。 当然了,过一段时间,他们也是要回临清,去政务学院深造的。 李青山本来强烈要求加入新军,去打仗。可是考虑他的年纪,左梦庚还是否决了。 五十多岁的人了,不可能重头学好新军的规章和方式了。 任七受了重伤,被送回临清疗养。等伤好后,倒是可以考虑安排到水军当中。 要筹建水产公司,左梦庚再次广撒英雄帖。 这一次就不再局限于临清,连东昌府的各个家族都接到了他的邀请。 这个秋天,左庄上的田里再次大获丰收。农场式的管理下,即使是土豆、玉米等作物的产量,也比寻常的土地高出两成。 临清、东昌几大家族亲自去了田间地头验证,已经彻底被这种新模式的农业耕作方式折服。 听说临清几大家族已经跟左梦庚签署了协议,要搞大型农场,东昌府的各家都很心动。 当听了左梦庚的水产公司计划后,各家就知道,这绝对是稳赚的买卖。 水产不像农耕。 这些年天气状况糟糕,时常大旱大涝,从而会导致粮食减产。 但是在安山湖里搞养殖却不一样,即使再旱,安山湖里也不缺水,因此对养殖的影响不大。 这样一来,产出几乎是可以预期的。 而通过新的水网渠道,这里的养殖所产,能够行销到周边许多大城,根本不用担心市场。 各家投钱非常痛快,使得水产公司一举筹得启动资金十五万两白银。 公司依旧是股份制,经过商议,由任怀茂来担任负责人。 陈芷就比较辛苦,需要临清、安山湖两边跑。 目前他是《农政全书》学习最好的人,水产养殖方面他也得操心。 是的,徐光启的《农政全书》里有关于水产养殖的内容,而且非常先进。 可以说,左梦庚在农业、渔业方面的布局,多亏了这本书的帮助。 左梦庚原打算在安山湖这里驻留一段时间,把渔业公司的事理顺。结果左富带着一个三十余岁的书生匆匆赶来,告知了他一个坏消息。 “本官卢象升,还请左将军速速发兵救援济南。” 左梦庚久久无法回神,看着眼前相貌清隽的文弱书生,怎么也无法和青史留名的卢象升联系到一起。 他对卢象升的所有认知,都是那一场慷慨悲歌的激战殉国。并不知道,崇祯三年的时候,卢象升就在山东担任左参议。 更没有想到,卢象升会跑过来求援。 不过卢象升把情况一说,左梦庚惊愕更甚。 原来左梦庚从青州府撤军后,白莲教慕容财部再无人能制,攻陷了青州府大部。 后来孙元化派遣张可大过来剿贼,两边打了几场,慕容财连吃败仗,便退到了济南府,围攻新城。 新城地方官连番血书送到济南求援,而且新城王家给了山东巡抚沈珣极大的压力。 沈珣无法,只好派遣总兵宋纬、副将刘泽清出兵救援。 结果慕容财在半路设伏,导致济南明军大败。总兵宋伟重伤,副将刘泽清阵亡。 听到刘泽清死了,左梦庚的脸色无比精彩。 第246章 分兵【加更第五章】 听到刘泽清战死,左梦庚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影响。 刘氏兄弟本来应该是明末的风云人物,一个是死守临清、壮烈殉国的大英雄;一个是明末赫赫有名的大军阀,江北四镇之一。 结果兄弟俩在崇祯三年,全都死于白莲教之手。 不过当下的问题,刘泽清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济南变成了空城,慕容财很快就要兵临城下。 这一下,左梦庚都无法坐视不理。 否则一旦济南被白莲教攻破,他们这些山东军政文武,全都要吃瓜落。 左梦庚不敢怠慢,连忙召集大家开会。 卢象升如今还是一个小透明,他真正出彩,还要到崇祯六年在京畿对付农民军的时候。 这一次济南官军全军覆没,省城危在旦夕,一众官员惊慌失措。唯独他迅速想到办法,连夜奔赴东昌,打算调遣东昌协赶赴救援。 结果到了东昌府,见到了黄道周后,卢象升才知道东昌协如今正在筹建,连营地都没有。 而且左梦庚带着东昌协去兖州府剿灭白莲教郭云彪部去了。 本来对于白莲教肆虐,卢象升对左梦庚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觉得他剿贼不利,有负盛名。 如今知道左梦庚一直在同白莲教作战,卢象升羞愧不已。 待左梦庚召集开会,见到了刘宗周、李邦华等人,卢象升人都傻了。绝没有想到,这么多官场前辈居然都在此地。 “为一家而舍一城,沈幼玉何其愚也!” 得知缘由,李邦华怒不可遏,直斥沈迅之非。 卢象升同样气闷,但不得不为上司开脱。 “豪强势大,中丞大人也是无可奈何。” 左梦庚哼道:“便是宗藩那等米虫,也不能和省城相比,沈中丞糊涂。” 见他将宗藩称为米虫,众人脸色精彩,暗地偷笑。 左梦庚如今和衡藩的矛盾,早已人尽皆知。 对于他得罪藩王还能安然无恙,没有哪个官员不佩服。 卢象升对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真是胆战心惊,承受不起。怕听多了惊吓过度,忙道:“无论如何,济南全城百姓何辜?还请左将军尽快发兵,救民倒悬。” 骂归骂,济南是必须救的。 左梦庚做出部署。 “郭云彪残部不能放过,还得继续追缴。左华,此事交给你了。” 左华信心满满。 “请参座放心,末将必不让郭云彪立足。” 左梦庚又道:“我亲率一军,驰援济南。这边的事,念台公、孟暗公还请多多承担。” 李邦华对这个安排很是认可,道:“你尽可自去。” 卢象升在一旁看的一塌糊涂,不明白刘宗周、李邦华这些隐退的前辈,不回原籍,滞留山东,意欲何为? 不过这种事也轮不到他多心,左梦庚答应出兵,让他欣喜不已。 左梦庚动作很快,当天就集合了第二团,随卢象升奔赴济南。 安山湖距济南两百五十余里,左梦庚生怕有失,命第二团全速前进,以每天六十里的速度奔驰。 随在军中,看着新军士卒即使在全速行军的状态下都能保持阵型不乱,卢象升啧啧称奇。 他虽是进士出身,但近些年来天下大乱,到处打仗。有心匡扶天下的他,已经开始学习军事,希望以所学报国。 “清水关一战,左将军名震天下。如今看来,便是练兵一道,左将军也为翘楚矣。” 这样的夸赞并不足以令左梦庚得意,哪怕说此话的人是卢象升。 他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想了想道:“卢参议将来倘若仕途不顺,可来我处。如今像你这么勇于任事的官员不多了,正需要合适的地方尽展你之所长。” 卢象升面色古怪,怎么也没有想到左梦庚居然会对自己发出招揽。 虽然他是从四品的参议,而左梦庚是从二品的指挥同知,可文贵武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要是他这个有大好前途的文官去一个武将帐下听用,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见卢象升闷声不应,左梦庚就知道,这位目前看不上自己。 他倒是不急,对卢象升也没有到求贤若渴的程度。 新军行动极快,当天后半夜就赶到了长清。 在这里,左梦庚接到了军情通报。 本来击败了宋伟、刘泽清的慕容财准备攻略济南,前来的路上听到左梦庚率军驰援,竟然吓得又跑回了青州府。 也就是说,左梦庚人还未至,竟让济南之危不战而解。 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卢象升不由得看向左梦庚。第一次发现,名将之威,恐怖至斯。 左梦庚却没什么感觉,而是向茅元仪问道:“咱们还要继续进军吗?” 茅元仪思量片刻,道:“倘若我们回师,那慕容财恐怕依旧会跑来骚扰省城。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直接开到新城去,断了慕容财进济南府的路就是了。” 这倒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于是左梦庚下令,新军继续前进。 第二天晌午,大军进至历城。 离着城池尚远,便有不少人迎了上来。 见到来人,卢象升吃惊不已,惊呼出声。 “朱藩台如何来了?” 听他介绍,左梦庚才知道,领头之人居然是布政使朱大典。 朱大典左梦庚当然知道,吴桥兵变就是此人平定的,是明末少有的能吏。 后来更是坚守金华,力抗清军。 金华城破后,引燃炸药,壮烈殉国。全家男女老少,无一人投降。 可惜此君是东林党的对头,加上精明强干,左梦庚也不敢和他多有交流。 然而朱大典上得前来,第一句话就令众人震惊。 “沈中丞自知罪责难逃,忧愤不已,已于昨日作古府中。” 左梦庚和卢象升面面相觑,浑然没有想到,短短时日,山东巡抚沈珣居然死了。 想想也是,沈珣六十多岁的人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次因为自己的错误,害的济南官军全军覆没,自知罪责难逃。羞愧、惊惧、自责之下,一死了之,反而免了律法惩处。 沈珣一死,诸般政务暂时由朱大典代行。 他来不及管沈珣的事,向左梦庚问道:“左将军有人马几何?” 左梦庚如何答道:“我部有千余兵马,可保省城不失。” 朱大典眉头一皱,很是不喜。 他是布政使,实打实的高官。左梦庚一个参将见了他,居然毫无尊卑,可谓是目无上官。 倘若是平日,朱大典少不得要发作一番。 然而如今济南附近除左梦庚,再无可战之兵。用人之际,他也只好视而不见。 幸好他没有发作,否则以左梦庚的脾气,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左梦庚连藩王都不给面子,还会在乎区区一个布政使? 旁边又有一华服老者上前,急切不已。 “这位将军还请速速发兵新城,拯救父老乡亲。” 没等左梦庚说什么呢,却有一个和此老者相貌差不多,但更老一些人气道:“行军打仗,自有成规。前番宋将军、刘将军便因你催促,结果丧身敌手。前车之鉴,岂可不知?” 华服老者脸色姹紫嫣红,怒道:“老夫不过是心怀桑梓而已,大兄仓皇弃家,致祖宗基业于不顾,老夫可不能坐视不理。” 更老的老头更气,喝道:“天下事便坏在你这般自私自利之手,左将军再败,莫说新城,便连济南也不得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华服老者没想到他骂的这么很,也不客气了。 “好哇,既如此,大兄又何必蜗居寒舍?小弟不才,难奉真佛,请便吧。” 更老的老者气的暴跳如雷,挥杖便打。 “大哥尸骨未寒,你这混账便想要造反吗?今日便打死你这畜生,以免败坏我王家门风。” 华服老者不提防,头上、脸上、身上挨了好几下,也哇哇叫地扑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加起来百余岁的老头,竟然打作一团。 这是什么西洋镜? 左梦庚都看糊涂了。 看到两个老头打起来了,卢象升竟有那么一丝丝幸灾乐祸,悄悄地给左梦庚做了介绍。 “此便是新城王家的王康宇公和王文水公。” 第247章 新城王氏【加更第六章】 大庭广众面前,两个老头大打出手,可谓是令人大开眼界,丢人现眼。 看着热闹,左梦庚疑惑问道:“这两位老者很有名?” 什么王康宇、王文水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谁。 卢象升这才想起来,他是武将,对于文人不了解很正常,于是耐心解释起来。 “此二位乃新城王氏大儒,年岁较大的那位是王象晋,而年岁较小的那位,则是王象春。” 一说王象春,左梦庚就知道是谁了。 好家伙,就是你家的鸡引发了吴桥兵变啊? 你家这鸡可比肯德基、三黄鸡、黄焖鸡厉害多了。 好奇之心,左梦庚不禁仔细看去。 只见那王象春五十来岁,虽锦服华袍,但脸色阴郁,似乎心境不畅。 和他相比,王象晋虽然更老,但是精神矍铄,身体康泰,更具活力。 两人打起来后,明显王象晋更占上风。要不是王家人上前拉着,估摸着王象春要挨揍。 见左梦庚不当回事,卢象升连忙提醒。 “左将军切莫小瞧王家,在山东一地,除了几位藩王和孔家,当属王家势力最大。左将军在本地为将,还是不要得罪了王家为妙。” 能让一位四品大员如此紧张,又能逼得山东巡抚为之出兵,左梦庚不由得上了心。 “这王氏很了不起?” 何止很了不起呀,听了卢象升的讲解,左梦庚才明白,为何沈珣会迫于王氏的压力,结果葬送了宋伟、刘泽清的军兵。 王氏上一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到了王象春这一代,就更加恐怖了。 王氏当代最了不起的人,是去年刚刚过世的前宣大总督王象乾。 这个王象晋,乃是王象乾的亲弟弟,曾做过浙江参政。不过如今赋闲在家,没有出仕。 除此之外,王氏为官的人非常多。 王象坤曾为山西左布政使、王象蒙为光禄寺少卿、王象斗为户部四川司主事、王象节曾为翰林院检讨、王象恒曾为应天巡抚、王象春曾担任过吏部郎中,王象咸曾任光禄寺署丞。 还有一个王象云在己巳之变时为永清知县,在后金围攻之下力保城池不失,刚刚因功升为御史。 新城王氏只象字辈做过官就足足有九人,别的家族都是什么一门五进士之类的,王家光是象字辈这一代就八个进士,是名副其实的官宦世家。 饶是以左梦庚的强大心脏,听到这个情况都不禁一个哆嗦。 就凭这样的家族,影响力遍布朝野,门生故旧满天下。沈珣要是真敢见死不救,王家人一旦发动起来,沈珣的下场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可王象晋和王象春为何又打起来了呢? “哼,王文水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听闻新城遭遇白莲教妖孽攻击便威逼中丞出兵,方酿成此祸。后来王康宇逃难至此,得知济南出兵,曾竭力劝阻。奈何当时宋总戎已败,说什么都晚了。为了此事,王康宇很是责骂了王文水,兄弟俩因此而交恶。” 听了朱大典的话,左梦庚明白了。 原来居住在历城的王象春听到白莲教攻打新城,担心老家的他便催逼沈珣出兵,为此用王氏来威胁。 可就居住在新城的王象晋反而更加清楚,济南绝对不能出兵。否则区区两千兵马,很容易被慕容财找到可趁之机。 至于王家因此而受损,反而不是那么的重要。 这么一想,才发现王氏的兄弟几人当中,眼光、格局、德行方面,还真的相差甚远。 王象晋和王象春好不容易被家人拉开,各自气恼,分居两侧,视若仇寇。 王象春在众人面前被王象晋暴打,脸面上挂不住,竟找左梦庚出气。 “你这参将来的正好,速速进兵,收复新城。皇明王土,岂可落入妖魔之手?” 因为那只鸡,左梦庚对王象春的印象很不好。 “我军征战,自有章程,就不劳文水公指点了。” 王象春大怒,阴恻恻地道:“畏敌怯战之罪,你可承担得起?” 左梦庚眯着眼睛看他。 “却不知文水公官居何职,如何治晚辈的罪啊?” 一句话好悬将王象春顶的吐血。 他在天启五年的时候就被阉党削职回籍,本来崇祯即位,东林党纷纷回归,王象春满以为自己也能重新出山。 结果左等右等,别人都官复原职或者高升了,他却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这让王象春耿耿于怀,抑郁难扼,不成想伤疤又被一个武人给揭破了。 他刚要喝骂,王象晋却哈哈大笑,无比畅快,急步走来,执着左梦庚的手,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位小将军,莫要听闲杂人等呱噪。平乱乃军机大事,汝自当帷幄行事。” 不说别的,就冲王象晋揍了王象春一顿,左梦庚也对这老者印象很好。 “康宇公,莫要焦急,我部即刻启程,定当平定白莲教,还山东以太平。” 宋纬、刘泽清的覆灭让王象晋草木皆兵,忙道:“不急,不急。实在不行,小将军可先坚守济南。相信不日朝廷大军纷至,剿灭白莲妖魔指日可待。” 他又哪里知道,崇祯手里头一支可以调动的军队都没有了。 左梦庚安抚道:“康宇公尽可安心,我部连鞑子都能战胜,何惧区区白莲妖魔?” 听他居然和鞑子打过仗,还打胜了,在场诸人颇为惊奇。 卢象升这才上前,把左梦庚介绍给众人。 “诸位前辈有所不知,此乃清水关下阵斩奴酋阿敏的左梦庚将军。” 众人大哗,纷纷上前,竟跟粉丝见到了明星一样。 己巳之变时,他们远在山东,可对于朝廷连战连败的窝囊还是知晓的。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后来左梦庚在清水关下大获全胜,还阵斩了阿敏等许多后金首领和大将,当真是提振了全天下汉人的士气。 可以说,左梦庚早已成为了无数有志之士的偶像。 得知他就是左梦庚,山东官绅的惶恐竟一朝散尽,仿佛白莲教的威胁荡然无存一般。 朱大典细细地打量着左梦庚,心底暗叫侥幸。 幸亏刚才没有发作,否则的话,恐怕倒霉的将会是自己。 别看左梦庚只是参将,但这个参将可比一般的总兵还要厉害。 连衡王和他作对都没捞到便宜,他一个布政使,更不够看了。 王象晋紧紧抓着左梦庚的手,目光里满是激赏。 “自古英雄出少年,冠军侯封狼居胥亦不过如此。左将军来此,白莲妖魔何愁不灭?” 左梦庚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号这么管用,他朝着济南府众人拱手施礼,朗声道:“各位前辈,我部匆匆而来,兵力不多。要灭白莲妖魔,暂且还力有未逮。不过隔绝青州、济南两府,不让白莲妖魔祸乱济南府,还是不成问题的。各位但请安心,恢复民生便是。有我部在,必不让白莲妖魔过桓台、淄川一线。” 听他竟然将青州府和济南府分开来算,众人不禁想起他之前和衡藩的矛盾,一时间脸色全都精彩不已。 可新军的兵力大家伙也都看到了,确实只有一千余人。 指望这么点人马消灭已经滚到了四万多人的慕容财部,那是不现实的。 能保济南不失,左梦庚能做到,便不负名将之誉了。 王象晋古道热肠,忙道:“将军欲往桓台、淄川,老夫可为向导。” 桓台、淄川都在新城附近,王象晋世居于此,地理肯定十分熟悉。 他的幼子连忙上前。 “父亲,兵战凶危。您老人家贵体要紧,向导一事,由孩儿前往便可。” 王象晋却不听。 “老夫归家,乃有要事。” 他竟一刻也等不得,吩咐幼子准备车驾,当天便随左梦庚东行。 在路上,左梦庚也与王象晋的幼子通了姓名。 王象晋共有四子,长子王与龄体弱多病,如今在济南城中休养;二子王与胤中进士后在外地为官;三子王与朋也在外地为官。 只有眼前的王与敕年岁尚小,在家侍奉老父。 左梦庚并不知道,这个王与敕乃是清代名臣、大文豪王士桢的父亲。 他更不知道,王象晋的父亲就是杀害了心学大侠何心隐的王之垣。 王象晋对左梦庚观感很好,行军途中,一直让马车行于左梦庚身畔,还耐心解释他为何要着急回新城。 “老夫近年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便著有一书,名曰《群芳谱》。白莲妖魔肆虐,奔逃匆忙,故流落于家中。此乃老夫毕生心血,只求尚在人世。” 左梦庚不由得眼神微妙起来。 群芳谱…… 大爷诶,您今年七十多了吧? 这个岁数还玩这个,人老心不老? 旁边的茅元仪更是嘀咕了一声,“老不修。” 可看他的眼神,分明也很好奇嘛。 就不能像左梦庚这样? 虽然也很好奇,但隐藏的好一点嘛。 第248章 鬼怪之父的爹【加更第七章】 “这……这是群芳谱?” 收复新城的过程很顺利,听到新军来了,占据此处的白莲教立刻逃之夭夭。 如今白莲教也知道,东昌协非常可怕,远非一般的官军可比。 新军兵不血刃夺回新城,王象晋一刻也等不得,跑回了家中,居然发现他的《群芳谱》完好无损。 王家乃豪族,豪宅大院颇为华丽,占地数里,如今被白莲教破坏的不轻。 不过《群芳谱》被王象晋藏的很好,并没有被白莲教发现,因此得以保存。 只是左梦庚和茅元仪看过了《群芳谱》的真面目后,不由得面面相觑。 找回了自己的心血,王象晋老怀宽慰,心情大好。 “这不是群芳谱是什么?” 见到左梦庚和茅元仪哭笑不得的神情,老人明白了过来,哈哈大笑。 “你们这些少年人啊,好色而慕少艾,却想的偏了。” 王象晋所著的《群芳谱》,根本就不是什么收集天下美人的东西,居然是一部洋洋洒洒的农学巨著。 全书共三十卷,四十余万字,全面介绍了明代的植物栽培和种植。其中记录的植物达四百多种,只牡丹一项就有品种一百八十五个。 里面的内容按天、岁、谷、蔬、果、茶竹、桑麻、葛棉、药、木、花、卉、鹤鱼等十二谱分类,详细记录了各种植物的用途。 最让左梦庚侧目的是,他在其中居然看到了甘薯的记录。 王象晋亲自试种了甘薯,并在书中详细介绍了自己的经验。包括甘薯种植的最佳土壤,管理方法以及留种、育苗、繁殖技术,储藏注意事项等。 另外王象晋居然懂得果树种植,甚至提出了嫁接的概念。 知道嫁接会引起定向变异,能够培育新品种。甚至还介绍了身接、根接、皮接、枝接、靥接、搭接等六种接博方法。 虽然左梦庚对农业不是很懂,但也知道,单论成就,这本《群芳谱》绝对不在《农政全书》之下。 真是没有想到,威名赫赫的新城王家,居然隐藏着这么一位大能。 左梦庚立刻起了心思。 “晚辈所在的临清,如今正与各家合作推广新式种植,全赖徐玄扈公的《农政全书》指点。依晚辈之见,康宇公之作可与玄扈公媲美。” 王象晋当然知道徐光启,也知道其在杂学方面的能力。听得《农政全书》之名,立刻询问起来。 左梦庚不厌其烦,投其所好,不但详细介绍了《农政全书》的内容,还说了临清西洋作物的栽种、农场耕作模式以及即将开始的安山湖渔业养殖等方面,听的王象晋急切难耐。 “哎,老夫以二十年时光成就此书,满以为天下农事,无出其右矣。今日方知,天外有天。左将军能够征战之余,关心农事,实乃天下间少有之大才。” 说着说着,他实在忍不住了,便道:“老夫欲去临清一观,不知可否?” 左梦庚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嘛。 这样的大才,又如此喜欢农事。只要去了临清,那就甭想走了。 只可惜,认识此老太晚了。 如今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精力能够投入农业科研。 他又哪里知道,别看王象晋今年六十九岁,实际上此老足足活到了九十二岁。还有充足的时间,在农业方面做出贡献。 “目前李梦暗公、刘念台公、侯若谷公等均在临清,康宇公能去,正所谓群贤毕至啊。” 得知如许名臣都在临清,王象晋更加急切了。 “那还等什么?钦文,速速收拾行装,咱们去临清。” 王与敕满脑袋问号。 “父亲,家宅尽毁,修缮尚需时日……” 王象晋跺足,斥道:“修什么修?到哪儿不能居住?留着,让其他几房修缮就是了。” 王与敕无奈,不敢忤逆,只好草草收拾了家当。 王象晋这老头当真是雷厉风行,当天就出发了。 左梦庚特意给陈芷写了一封信,介绍了王象晋的才干,让他好生安排。 要求有两点: 第一,要让王象晋喜欢上临清,留在那里。 第二,要让老人家在临清住着舒服,不能遭罪。 夺回新城,新军的作战目标只完成了一半。按照计划,淄川也要拿回来。 其实要从青州府去济南府,还可以走更南面的莱芜、新泰一带。但只要新城、淄川在新军手里,慕容财只要不傻,就不敢这么做。 会被新军抄后路包饺子。 在新军夺回新城的时候,白莲教正在淄川一带肆虐。 他们是以明军的德行来判断新军的,觉着新军怎么着也要在新城休整两天,才能南下攻打淄川。 结果新军当天晚上就神兵天降,甚至是从淄川东面迂回过来的。 “参座,前面发现一个庄子,正在被白莲教围攻。” “地图。” 傅豫孙赶紧把地图摆上,同时点燃了玻璃油灯照明。 左梦庚、茅元仪、洪其、乔双成四人凑在一起仔细查看后才确定,他们是到了距离淄川县城八里远的蒲家庄。 如今白莲教大部在围攻淄川县城,其中的一小部分估计是无所事事,因此拿这种小村庄开刀。 可侦察兵的话却很有意思。 “我们观察了一下,这庄子守卫的颇为严密,白莲教攻了几次都打不进去,估计要无功而返了。” 一个村庄居然就挡住了白莲教人马的攻击,这得让多少县令羞愧自尽啊! 左梦庚很快做出了决断。 “反正是剿灭乱贼,那就搂草打兔子,先消灭这伙儿白莲教。” 他只负责决断,具体的作战指挥下放给了洪其和乔双成。 就连茅元仪也不怎么到一线了。 之前的安山湖之战就是他指挥的,随后这位老兄就发现一线指挥官太累了。事无巨细,繁如乱麻,弄的他头昏脑涨。 他以前给杨镐、孙承宗当幕僚的时候,只需要出出主意就行,对军事主官的工作并不是那么了解。 现在亲自试过了才发现,真的不适合自己。 看来日后这位是没办法做一线的指挥官了,躲在后方做做文职军人还行。 得到了指挥权的洪其、乔双成却很开心,积极地准备起来。 宁为平从团政委升为二师第一旅旅长的事儿,他们都看在眼里。知道一旦左梦庚下放指挥权,就是在考察军官呢。 只要做的好了,升官近在眼前。 不想当将军的军人不是好军人,谁还没有一颗上进的心? 洪其和乔双成筹划过后,决定两人分别带领一部,从南北两个方向包抄围攻。主要是抢攻蒲家庄的西面,不让这里的白莲教跑回淄川报信。 至于东面,这两货还给左梦庚、茅元仪安排了任务,让他俩率领剩余的部队兜住逃跑的乱贼。 左梦庚笑呵呵地答应了下来,战斗很快打响。 没什么好说的,流民一样的乱贼根本承受不住新军的猛冲猛打。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围攻蒲家庄的乱贼就被驱赶着送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新军两排乱枪之下,乱贼死伤狼藉。还活着的人全都吓破了胆,纷纷跪地投降。 蒲家庄里的人本来还很担心这个夜晚怎么扛过去,没想到官军居然杀来了。 当然了,对于官军,在他们心里的感官并不比乱贼好到哪里去。 村民们依旧严加戒备,生怕官军冲进来劫掠。 没想到这伙官军却把乱贼驱赶到了东边的空地上全部抓获,然后就在那边开始审讯俘虏,并没有派人过来催要钱粮。 庄子里的人等了几个时辰,见官军确实无意骚扰桑梓,不禁放下了担忧,选了几个代表跑了过来。 “小民蒲槃拜见将军,不知将军尊讳?” 领头的是个年近四十的小商人,似乎有些见识,态度不卑不亢。一边行礼时,一边悄悄打量新军。 左梦庚对这等小人物并不在意,而是道:“我是东昌协参将左梦庚,你等乡民不错,能够自发保卫乡梓,功德无量。” 蒲槃还未如何,跟随他的少年却惊叫起来。 “啊……你就是左梦庚?” 蒲槃吓了一跳,忙喝道:“柏龄,不得无礼!” 蒲槃深知达官贵人规矩大,忙跪倒于地,恳切哀求。 “将军,小儿蒲柏龄年幼无知,将军要责罚便责罚小民好了。” 左梦庚呵呵一笑,将他扶起。 “责罚什么?他又没说错,我就是叫左梦庚啊。” 见他居然不生气,蒲槃长出了一口气,愈发觉得这个年轻的将军不凡。赶紧唤过孩子,要他给左梦庚磕头。 左梦庚忙拦着。 “我年纪轻轻的,可当不起别人磕头,没得折寿。” 这话一出,蒲槃也不好意思让儿子磕头了。 左梦庚看着那叫蒲柏龄的小孩虎头虎脑的,煞是机灵,笑道:“令郎叫蒲柏龄,不知蒲先生可否认识一个叫蒲松龄的?” 蒲槃面色古怪。 “将军见谅,蒲家庄内,小人尽识,并无一人叫蒲松龄。不过按照族谱辈分,倘若小人再有子嗣,便应叫蒲松龄之名。柏、松、鹤,此乃我蒲家排序。” 左梦庚楞在原地,不由得看向蒲槃。 先生,你知不知道你那未出生的儿子很了不起? 第249章 风波【加更第八章】 洪其、乔双成够狠,刚刚消灭蒲家庄的白莲教,竟一刻不停,立刻挥军西进,直取淄川城下。 深夜之中,围困淄川城的白莲教正在熟睡,洪其和乔双成直接马踏联营。 枪炮加上纵火,白莲教立刻崩溃,数万人漫无目的地奔逃。又因为深夜眼盲,摔倒、践踏者不计其数。 这一打,足足打到天亮。 整个大地上到处都是跪地投降的白莲教乱贼,光是收拢俘虏,新军上下就花了三个时辰。 左梦庚和茅元仪施施然而来,看到战果,不吝夸赞。 “不错,不错,你们两个有点名将的影子了。日后再打几场硬仗,可以独当一面。” 洪其和乔双成眉开眼笑,更加用心地忙活去了。 城下大战,惊动了困在城里的官绅百姓。 这些人趴在城墙上听了一夜,待天亮时发现白莲教已经被官军击败,不禁大喜过望。 封闭多日的城门终于打开,官员和士绅带着数十辆大车行了过来。 “鄙人孙胤奇,恭为淄川知县,将军远道而来,拯救阖县上下。无以为敬,特备了些牛羊粮草,以为劳军。” 孙胤奇此人在历史上藉藉无名,倒是在书法界很受推崇。 跟随他一起的人叫毕际有,来历可就厉害的多了,乃是户部尚书毕自严的二子。 “将军鏖战京畿,家父多有赞许。我山东有将军在,平定白莲之乱指日可待。” 看着孙胤奇、毕际有等人凑出来的犒军物资,左梦庚拱拱手,道:“各位,淄川饱经战乱,民生凋敝,乡亲们求活不易,这些好意在下就不收了。” 听到他居然不收劳军物资,淄川上下都惊疑不定。 这位不会要的更多吧? 不过等左梦庚说了想法,他们的态度更加欢喜。 “倒是有一事要烦劳本地父老。” 左梦庚环顾左右,朗声道:“为防白莲妖魔去而复返,我军这段时日须在本地驻扎,就在蒲家庄左右。可兴建营寨,需要些砖石、木料,还请孙明府和各位父老多多襄助。” 听说官军要在本地驻扎,今后不用担心再被白莲教骚扰,孙胤奇等人大喜过望。待听说只是需要些砖石、木料,那就更加没有问题了。 本来守城之时,城中就备了许多。现在官军来了,不用考虑守城的问题,孙胤奇立刻下令,把砖石和木料都给新军送来。 “左将军,不知贵部驻军多少,本地也好仔细筹备,定不会少了贵部吃用。” 左梦庚婉言谢绝。 “孙明府,我军自有规章,粮草已然自备,不劳地方折腾。” 听到左梦庚部连粮草都不朝本地索要,孙胤奇、毕际有等人当真是热泪盈眶。 倘若大明官军都是这般,何愁天下不靖? 随着新军的到来,慕容财吓破了胆,即使跑回了青州府,也不敢在北部逗留,而是南下去了沂水、莒州一带。 济南府的压力瞬间一轻,官员、士绅、百姓弹冠相庆。 朱大典为了自己的官帽,更是豁出去了,足足给新军送来了可以吃三个月的粮草,就是希望新军别走了。 他有门路,已经从京师得到了消息。 朝廷准备任命余大成为新任山东巡抚,而他也要被召回京师。 至于新的官职如何,就看这一次平定白莲教的情况了。 只要留住新军,不让白莲教再次祸乱济南府,这就是他的功绩。 所有人都在庆贺,左梦庚却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左富亲自从临清赶来,一路风尘仆仆。冲进左梦庚的营帐后,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参座,二哥……二哥出事了。” 左梦庚大吃一惊,忙问道:“左华可是吃了败仗?” 前来济南府时,他做了分兵决定,让左华率领第四团南下剿灭白莲教残余。 难道左华大意轻敌,败在了白莲教手中? 左富摇头,气愤地道:“不是白莲教,是孔家。他们抓了二哥,关进了兖州府大牢。” “嘭……” 左梦庚一脚踢翻了凳子,怒道:“岂有此理?孔家有什么理由抓人?” 茅元仪赶紧道:“中恒,事不宜迟,你速速赶回处理此事。此间有我,不需担心。” 左梦庚知道只能如此,把事情和茅元仪交付了后,立刻快马扬鞭,赶回安山湖。 在路上,左富把事情的缘由说了。 原来左华率军南下后,剩下的白莲教残余已经不成战力,只能狼狈逃窜。 左华连克蜀山湖、南旺湖等地方,一路追到了济宁州。 就在南旺湖边上的董家村,左华亲眼目睹了一桩不平事。 董家村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因为白莲教作乱,董家村的地主董有才家破人亡,已经不在了。 原来董家村的土地都是董有才的,他一死,这些土地就都没有了主人。 白莲教被击溃后,董家村的人回来,想着还要活命,就要在田里种植庄稼。 谁知还未撒种,却冲来了一伙人,扬言这些土地是曲阜孔家的,不允许村民种地。 村民们在此生活了几辈子,土地是谁的一清二楚。即使董有才家死光了,土地也不可能是孔家的。 村民们据理力争,结果却被孔家的人带着豪奴一顿好打,不少人都被打的重伤。 不但如此,这些人还把村民们好不容易修缮的房子都给拆了,竟让村民们连居住之地都没了。 左华恰好带军路过,得知缘由,盛怒之下命令士兵把那伙人打跑了。 当天晚上,济宁知州王孙蕃送来请帖,说要和左华商议剿匪事宜。 左华不疑有他,径自去了济宁州城。 可到了府衙,王孙蕃突然变脸,竟然指责左华横行不法,还藏了一伙人当场将左华抓了。 事情传来,第四团大乱,柳大才和蔡家川连忙将事情上报。 左富接到情报,不敢怠慢,亲自奔赴淄川,才让左梦庚知道了此事。 左梦庚一听就明白,这是明显的豪强兼并土地的套路。就是没有想到,居然欺负到了新军头上。 人怒马疾,数百里路,左梦庚两天就赶了回来。 此时安山湖这边,新军上下全都愤慨不已。 “参座,下令吧,咱们攻破济宁城,救出二哥。” 左世暴跳如雷,打算杀人泄愤。 “安静点,一切听参座吩咐。” 左荣也来了,虽然忧心弟弟安危,但还是能够保持冷静。 左梦庚看看在场的人,问道:“这边是怎么应对的?” 黄宗羲道:“念台公、孟暗公、若谷公知道此事后,已经亲自赶赴济宁。相信有三位老大人在,那个王孙蕃不敢乱来。” 左梦庚哼道:“我不担心区区一个济宁知州,我担心的是孔家。” 他也不是耐心的性子,立刻道:“我亲自去一趟。” 左世忙道:“我和您去。” 左梦庚瞪了他一眼,骂道:“老实待着,不许惹祸。” 还是黄宗羲出面。 “我陪参座去吧。” 黄宗羲、左富陪着左梦庚坐船沿河南下,未出安山湖水域,左梦庚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不久后,李青山、马应试几人来到了船上。 左梦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问道:“济宁城中,你们可熟吗?” 李青山等人已知左华之事,忙道:“济宁府衙捕头方匡乃我等过命交情的兄弟。” 这就再好不过了。 左梦庚看向左富,道:“既如此,你带领精干人手,随他们潜入济宁。必要时刻,直接救人。” 左富明白了,左梦庚这是想要劫狱。 他有点犹疑。 “参座,会不会闹的不可收拾?” 左梦庚断然道:“人呢,许多时候只能靠自己。左华是咱们兄弟,他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左富明白了。 “好,我这就去。” 左梦庚又道:“你再派人去那个董家村,了解一下实情。最好能带两个知情人过来,能把此事敲死最好。” 左富一一记下,带着李青山等人抢先出发了。 左梦庚南下,到了第四团驻地一问,刘宗周几人进城还未返回。 左梦庚本能皱眉,发觉此事怕是有所变故。 “带上一个营的士兵,随我进城。” 他一肚子的火,也不在乎带兵进城是什么后果了。这种时候,武力威慑很有必要。 在自己的团里,让左华被人抓走,柳大才更是窝火,当即亲率一个营跟着左梦庚,直接杀奔济宁。 第250章 针锋相对【加更第九章】 白莲教被消灭后,济宁恢复了安宁。平民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乡勇兵丁更是重新懈怠下来。 左梦庚带着士兵一路冲来,立刻惹得鸡飞狗跳。 看着这些军士杀气腾腾,老百姓们吓的纷纷逃回家中,根本不敢出门。 守城的兵丁来不及关闭城门,就被新军缴械。 留下一个连守卫城门,左梦庚直冲府衙。 到了这里也是一样,门子惊恐之余,未等阻拦,就被放翻,捆了后扔到一旁。 左梦庚横冲直撞,直进衙内,恰好撞见了剑拔弩张的一幕。 一个胖子上窜下跳,唾沫横飞。 “区区丘八,竟敢打伤我孔氏子弟,羞辱圣人后裔,此事不给个说法,咱就去陛下面前告御状。” 在他对面,刘宗周面容肃正,喝道:“孔家欺压良善,霸占土地,可还曾记得圣人教诲?” 那胖子手里摇晃着几张黄纸,洋洋得意。 “董家村之土地,本就为我孔家所有,地契便在此处,念台公天下文宗,缘何颠倒是非?” 刘宗周这边几人均都皱眉不语,显然一时片刻想不到反驳之言。 当中一个鹌鹑补子的官员左支右绌,手忙脚乱,连连打着圆场。 “念台公,孟暗公,乾岳公,钟元公,晚辈恭为济宁知州,自当秉公执法。那左华打人致伤,事实俱在,又是孔圣后裔。倘若不给一个交待,晚辈难辞其咎啊。” 恰在此时,左梦庚闯了进来。 那官员听到脚步声,再看到一年轻武人登堂入室,登即暴怒。 “混账,府衙大堂,岂容尔等擅闯?来人,将其拿下。” 旁边的衙役冲过来要动手,被新军士兵全部打倒,撵到一旁装死去了。 眼见着这群武人持刀挎剑、杀气腾腾,堂内众人全都不禁惊惧。 那官员指着左梦庚,一时竟说不出来来。 刘宗周却吓了一跳,上前阻拦。 “中恒,怎可莽撞?还不令这些士卒出去?” 左梦庚冷哼连连。 “抓了我的人,不给我一个交待,那就不是莽撞的问题了。” 那官员这才反应过来,跳脚不已。 “左梦庚,你带兵擅闯府衙,形同造反。你等着,本官一定要参劾于你。” 左梦庚冷冷看去,问道:“你便是王孙蕃?” 见他如此无礼,那官员怒火更甚。反而对刘宗周等人道:“几位前辈可要给做个见证,这左梦庚纵兵入城,威逼官员,国法难容,休怪学生上奏于陛下了。” 刘宗周、李邦华等人全都面色难看,更兼唉声叹气,都觉着左梦庚太冲动了一些。 这一下陷入被动,弄不好大好基业都要毁于一旦。 左梦庚毫无所惧,紧盯着王孙蕃,阴嗖嗖地道:“王孙蕃,本将现在怀疑你勾结白莲,图谋不轨,因此要拿你问案。” 一阵古怪的凉风卷过大堂,王孙蕃错愕之余,不禁大笑。 “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本官乃朝廷钦命。便算要断本官罪名,也须陛下降旨。你区区一个参将,忒也狂妄自大!” 左梦庚步步逼近,可说出的话却令众人色变。 “本部将官左华奉命追缴白莲妖魔,行将大获全胜,却被你诓骗囚禁,致使白莲妖魔逃脱。此等嫌疑,不可不查。上一次衡藩涉嫌此罪,陛下严惩,不知你王知州能否洗脱嫌疑啊?” 众人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少年将军可是硬刚衡藩的存在。不但没事,还弄的衡藩灰头土脸。 本来按制,衡藩世子此时早该承袭,结果就因为此事,崇祯始终没有下旨,以至于王位虚置。 衡藩贵为宗亲,都被罚成这样,王孙蕃区区一个知州,要是引得崇祯发怒…… 想到后果,王孙蕃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就在此时,那个胖子却开口道:“王刺史莫忧,大明天下,朗朗乾坤,还容不得忠臣蒙冤。有鄙人在,自可为你澄清。” 左梦庚转头看去,只盯着对方的脖子。 那胖子竟被这凶兽一般的眼神吓的节节倒退,须臾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很丢人。 羞愧之后便是疯狂,那胖子发狠道:“左梦庚,你的人打伤了犬子,此事我孔府必不善罢甘休。” 眼见着左梦庚来了后,事态愈发严重,刘宗周颇为无力,介绍道:“此乃衍圣公族弟孔胤株孔文续先生。” 孔胤植的兄弟? 左梦庚没有丝毫敬意,但也知道此事难办了。 孔家乃圣人之后,士林图腾。在封建社会,得罪了孔家,几乎等同于自绝于天下。 最起码以他现在的实力,还奈何不了孔家。 可左华必须得救,而且先前狠话已经放出去了,此时服软也没有意义。 左梦庚心思兜转,很快找到了切入点。 “都说孔家乃圣人之后,道德传家,我倒是想要问问,圣人可曾教你等子孙侵占人田、残害良民?” 孔胤株大怒。 “左梦庚,你休要血口喷人。地契在此,我孔家不过是收回本有之地。便是官司打到御前,又有何惧?” 左梦庚根本不跟他纠结这个,而是呵呵冷笑道:“那我倒是要请教陛下了,何以曲阜孔家的地,跑到济宁来了?” 孔胤株原本嚣张的脸瞬间僵住,随即肉眼可见的冷汗凝住脸颊。 左梦庚这一下,可谓是绝杀。 曲阜在哪儿? 济宁在哪儿? 孔家该有多少田亩,朝廷自有定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么远的地方还有耕田。 无论有没有地契,这事儿都经不起推敲。 最重要的是,此事一旦传播开来,孔家必定变成千夫所指。 原本觉着此事难办的刘宗周、李邦华等人尽露异彩,赫然发现,左梦庚辩论的本事竟如此厉害。 陪坐在刘宗周身侧的老者,却是左梦庚不认识的,此时却跳了出来。 “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圣人述仁义之德传千古,圣人之后却为利残民,实乃不忠不孝。” 这话可就骂的狠了。 孔子的儒学思想,核心就是仁。 这位老先生却以孔家当下之行径为反仁之举,直接将孔家推到了孔夫子的对立面。 孔胤株一张老脸百色交织,几欲吐血。 可面对此人,竟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无奈之下,只是道:“国有国法,契约便是明证。再者,按律殴打致伤如何判处,还请王刺史秉公执法。” 孔胤株这是耍无赖的,死咬着左华打人一事不放。 那老者浑然不惧孔家权势,也是道:“王刺史,侵人田亩、致破家者,又该如何判处?” 王孙蕃人都晕了。 先前孔胤株跑来让他抓人,说只是一个把总,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在文官的眼中,区区武人,便是打杀了又能如何? 谁曾想到,这区区把总居然惹来如此之多的大物,没有一个是他惹得起的? 听孔胤株的,就会得罪刘宗周、李邦华等朝堂大佬;听左梦庚的,又会得罪孔家。 在这兖州府为官,当真比附郭京师还要恶贯满盈。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拖字诀了。 王孙蕃打定主意,忙道:“诸位前辈,如今孔家有地契在此,兼并土地一说,似不足恃。至于左将军麾下殴打孔府中人致伤,伤有多重,还需要查验。不如这样如何?诸位前辈倘若能够呈递孔家兼并土地之铁证,晚辈必定秉公处置。如孔府中人确遭重殴,晚辈也只好依律判处。” 这明显是在和稀泥,但孔胤株脸色几转,便默认了下来。 他也知道,如果左梦庚众人死揪着孔家兼并土地这件事大做文章,只怕孔府不死也要脱层皮。 幸好他早做了万全准备,倒也不怕出现什么变故。 左梦庚却不满意,还待发作,却被刘宗周、李邦华等人联手劝住了。 “中恒,小不忍则乱大谋。” 李邦华用这句话,稳住了左梦庚的心绪。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所图者大,确实不能在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乱了方寸。 第251章 劫狱【加更第十章】 “这是定兴鹿乾岳公,这是辉县孙钟元公,皆为宗师。中恒日后多加请教,必有进益。” 回到城外四团驻地,刘宗周高兴地将那两位陌生老者介绍给了左梦庚。 一番了解左梦庚才知道,这两位居然是大儒鹿善继和孙奇逢。 此二人出现在山东,是因为接到了薛凤祚的书信。 原来薛凤祚曾随二人研习过儒学,有师徒名分。 薛凤祚来到临清后如鱼得水,彻底喜欢上了这里。想法两位老师坎坷不顺,便发出了邀请。 鹿善继和孙承宗关系匪浅,孙承宗主政辽东时,他也多有谋划。 可后来屡次受到奸人诬陷,仕途不顺,鹿善继干脆放弃仕途,一心研究学问。 这位老人虽为儒者,然侠义心肠。 天启年间,阉党屡屡残害忠义之士,他便多次出财出力救人。杨涟、左光斗等人入狱后,他便曾收留魏大中之子魏学洢、左光斗之弟左光明。 同时还和孙奇逢谋划,带着书信远赴辽东,请孙承宗帮忙。 后来周顺昌入狱,此老又募集金银相救。阉党登门胁迫,他也怡然无惧。 崇祯元年本来复出,可是看到了朝政依旧一塌糊涂后,立刻辞官归乡,再没有出仕过。 而刚刚过去的己巳之变,更是让鹿善继怒火攻心。 原来后金兵劫掠固安时,为保桑梓,鹿善继带头募钱募兵,组织了一支数千人的乡勇。 这本无可厚非,毕竟要想守城,没有钱粮兵马怎么行? 可谁想到,事后却有御史弹劾他图谋不轨。 虽然崇祯没有听信,但也没有为他辩白。 可怜的鹿善继,为了抗击鞑虏,破财赴难,居然得到这么个下场。 正激愤时,恰好得到了薛凤祚的书信。鹿善继干脆远行,权当散心。 孙奇逢也是忠义之士,不但本身学问精深,明亡清立后,坚决不仕,世人称之为孙征君。 本来遇此大儒,左梦庚肯定高兴。可惜如今心忧左华,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对于左梦庚纵兵入城一事,刘宗周颇为恼火。 “你这般做,只会授人口实,于事何补?如今多少人指望着你求活,焉可冲动?” 事实上从济宁城出来后,左梦庚就知道自己做的差了。 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年轻人,热血冲动在所难免。 李邦华和侯恂一样,是个做事的。知道事已发生,再去懊悔也于事无补。 当务之急,是救出左华。 他沉思片刻,道:“如今的抓手就在董家村,只要能证明孔家强占土地,不怕孔家不就范。” 鹿善继疑惑道:“孔家手中不是有地契吗?” 黄宗羲哼道:“那地契必定是伪造的。董家村的土地原本在地主董有才手中,董有才全家死于白莲教之手,才给了孔家吞并土地的机会。伪造了地契又有何用?只需董家村宿老出面,一切都清清楚楚。” 刘宗周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那快些派人,请了董家村的村民过来作证。如果那王孙蕃胆敢袒护孔家,老夫亲自进京告御状去。” 经过这么一会儿,左梦庚已经冷静了下来。 “念台公稍安勿躁,来此之前,学生已经派人去了董家村。最迟明日,便会将人带来。” 得知他已经做了准备,众人安心下来,这才发觉饥肠辘辘。 原来奔波了一天,大家都水米未进。 左梦庚不敢怠慢,忙让人去准备饭食。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济宁城中已经波涛汹涌,危险到了极点。 孔胤株回到住所之后,依旧气愤难平。 孔家是什么概念? 千古圣裔,万民敬仰,天下标杆。 持续千年的荣华,让孔家的人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虽然无法对抗皇权,但是在曲阜乃至兖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孔家如同神祇一般。 从来只有孔家决定别人命运,何时轮到贱民武夫忤逆孔家了? “刘念台、李梦暗、鹿乾岳、孙钟元这些老王八蛋,读我孔家的书,跪我孔家先祖,今时今日竟然大逆不道。” 管家孔安跟在一旁,焦急不已。 “主子,还是快想想办法吧。那地契漏洞百出,只要那边追着不放,迟早露馅。” 孔胤株的眸子里却闪过残忍的光。 “怕什么?能给他们作证的人,来不了啦。” 孔安疑惑看去,对上的却是孔胤株危险的警告。他忙警醒过来,不敢追问。 孔胤株犹不解恨,问道:“少爷如何了?” 有仆人在一旁胆战心惊地道:“少爷饱受断腿之痛,白日间始终休息不得,连饭食也没有吃。” 孔胤株抄起茶盏劈头砸去,怒骂道:“废物,全是废物。去……去请了最好的大夫来,治不好我儿,就打杀了你们。” 仆人们连滚带爬跑了,一时间府内鸡飞狗跳。 孔胤株看着空洞处,语气幽幽。 “不文一名的丘八,竟想做青天,还敢伤我孔家苗裔。此仇不报,老夫难消心头之恨。” 孔安忙道:“老爷放心,小的已经给牢里知会过了,让他们好好招呼着。” 孔胤株豁然看去。 “老夫要他去死!” 孔安心头一麻,可到底是孔家的奴才,唯一能做的就是执行主人的命令。 孔安退出来,叫了几个打手,随后出了府,一路奔监牢而去。 夜晚虽然宵禁,但是对他们这些权贵来说,形同虚设。一路上堂堂而行,更夫、兵丁遇见了都要退到一边。 离大牢越来越近,附近也越来越黑。 孔安并不在意。 历来监牢所在都不为人所喜,没谁喜欢靠近。 但这样的僻静和黑暗,可以做许多事情。 咻咻咻的破空声如电而至,孔安等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全都被射成了刺猬。 黑暗中闪出几个人来,拖着死尸进入了旁边的小巷。 当火折子亮起,查看杀伤效果时,也露出了这些人的面目。 正是左富、李青山等人。 遵循左梦庚的命令,左富带着李青山和情报部的精锐分散入城,立刻行动起来。 李青山等人顺利找到了结拜兄弟方匡。 “你们说的那人如今就关在大牢里,看守严密,我也近不得身。不过肯定遭受了拷打,惨叫声整个大牢都有所耳闻。” 左富心头一紧,眼眶登时红了。 幸好素来稳重,顾全大局,否则的话当场就要冲入大牢抢人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杀气弥漫。 “去,给我盯好了孔家的人。这个仇,没完。” 他派人盯着孔家,本欲报仇。却没有想到,这个举动有了意外收获。 天黑后,盯梢的人跑了回来。 “部长,孔家出来了几个人,奔大牢去了。全都带着刀,恐怕来者不善。” 大牢是济宁州的大牢,不是孔家的大牢。此时此刻,孔家的人要去大牢,干什么不言而喻。 情况紧急,左富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开始部署。 “带上东西,把人抢出来。” 他又向马应试问道:“出城的路线稳妥吗?” 马应试嘿嘿笑道:“您放心,今夜看守东城墙的是我结拜兄弟魏元均,不会有人阻拦。” 这些江湖中人别的本事或许差些,可交情遍天下,如今便用上了。 左富带人抢在了孔安前面,直接下手猎杀。劲弩之下,一个活口都没留。 不但如此,左富还从孔安身上搜到了一面令牌。 “走,咱们直接进去。” 接下来的事危险重重,左富便没让方匡参与,他们几人径自前往大牢。 孔安的令牌,如今成全左富了。 果然,到了大牢门口,左富把令牌一亮,牢头立刻放行,还一路将他们引到了关押左华的地方。 “大人有所不知,这家伙又臭又硬,兄弟们十八般武艺都招呼上了,这家伙就是不认罪呀。” 左富怔怔地看着铁栅栏里、倒在地上的血葫芦,努力控制呼吸,尽量让肌肉放松。 “把门打开。” 牢头忙摘了钥匙,俯身打开了锁。 “大人需要什么刑具,小人给您伺候。” 牢头转身的时候,就只看到一抹寒芒闪过,随后眼前的世界就天旋地转,变的无比陌生。 第252章 天下第一大恶【月初求月票】 牢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孔家的人为何要杀自己? 即将陷入黑暗的刹那,他看到的是,跟着一起过来的差役,全都被一一抹了脖子,步了自己的后尘。 这些小角色的死,并不能化解左富的愤怒。 他冲进监内,跪在左华面前,看着完全不成模样的二哥,泣不成声。 “二哥,二哥,我来救你啦!二哥,能听见我的话吗?” 地上的血人蠕动了两下,无声开合的嘴唇,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李青山在外面紧张地道:“部长,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要快些。” 左富抹掉眼泪,俯身背起左华,同时嘴里下令。 “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李青山、马应试领命,鬼魅一般地潜了出去。 当他们一行人离开时,整座大牢从里到位躺满了差役的尸体。 情报司一般不崇尚杀戮,可一旦他们要做,那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干脆利落的杀手。 跟着看了一路的李青山、马应试等人心惊肉跳,原本还有一点的桀骜全都消散了。 他们明白,自己的那点本事,和这些魔鬼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一行人护着左华奔到东城墙,在这里,早有人接应。 “在下魏元均,见过左三爷。” 左富只想快点送左华出城治疗,无心多说,随手掏出三百两纹银拍在魏元均的手中。 “今日大恩,左某记下了,来日必有厚报。” 魏元均将银子收了,转身引着众人走上城墙。 “凭天王、马大哥的关系,本不该收三爷的银子。可下面的弟兄不少,要让他们承三爷的情才是。” 要想辟出一段安全的城墙送左富等人出城,需要避开的耳目太多。这种时候,银子最有效。 左富知他深意,默默点头,算是把这号人物记住了。 城墙上此刻空无一人,内外都黑黝黝的,不虞被人发现。 情报司的人快速在城墙上安好了抓钩,同时先下去几人接应,随后其他人顺着绳索一一滑下。 深夜的第四团营地里,左梦庚等人还没有休息。 他们再争论一件事。 那就是针对孔家的跋扈,究竟要不要上奏折弹劾。 刘宗周、鹿善继等人坚持这么做,但左梦庚、黄宗羲却认为于事无补。 “孔家跋扈又不只是今日,谁曾管过?再者,孔家跋扈的凭仗是什么?是他孔圣后裔的名头。就算上了奏疏弹劾,朝廷不痛不痒地斥责几句,焉能让孔家伤筋动骨?” 刘宗周来到临清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反骨越来越硬了,这让他很忧虑。 “那毕竟是孔圣后裔,有些特权也是应该。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束缚其少做恶事。对孔家过狠,天下士林必然兔死狐悲。” 虽然是自己的老师,但黄宗羲毫不客气。 “哼,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士大夫的特权罢了。这等高高在上的特权不消灭了,这天下就永远不会太平。” 刘宗周、鹿善继、孙奇逢三位大儒集体哑火,一时竟无言以对。 别看他们学问精深,拥趸无数,可是碰上黄宗羲这种揭穿表象、直指本质的言辞,那真的是毫无对抗的余地。 鹿善继无奈地道:“圣人之言,教化之义,本没有错。方今天下之症结,不过是权贵借此胡作非为。倘若能够约束权贵,与民休息,重现太平未尝不可。” 黄宗羲嘿嘿冷笑。 “最胡作非为的权贵在紫禁城里,几位前辈,不知要如何约束啊?” 刘宗周三人再次哑口无言。 儒家讲究为尊者讳,即使面对天下板荡的局面,也尽量不将过错安到皇帝的头上。 然而到了激进的黄宗羲这里,直指皇帝之非。 双方的争论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一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自缚手脚;而另一边则倚天屠龙,大开大合,无所畏惧,排山倒海。 面对着黄宗羲浩气冲天的锋锐,三个大儒竟然节节败退。 这是他们治学以来从所未有的局面。 难道真的长江后浪推前浪? 三老正唏嘘间,帐外一阵喧哗,紧接着左富就背负着左华,在李青山等人的护送下冲了进来。 “参座,给二哥报仇!” 左富疯了一样,奋声咆哮,几欲择人而噬。 看着不成模样的左华,左梦庚瞬间浑身冰凉。 他有想过左华会吃些苦头,就是没有想到,人心会险恶到这个程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左华面前的。 曾经那个桀骜不驯、冲动霸道的左华,如今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只一会儿的功夫,血污就浸透了下面的土地。 他的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外翻,有的甚至深及见骨。一只左眼变成了黑洞,嘴角也咧成了大口子。 左梦庚只觉得心底有一座火山爆发了。 “全团集合!” 李邦华一惊,忙上前来,阻止道:“中恒,不可。” 左梦庚豁然转头,眼神里满是杀气。 “谁敢阻拦,杀无赦!” 李邦华顿足,寸步不让。 “那你便杀了老夫罢了。” 左梦庚顺手就要抽刀,左富和黄宗羲赶紧按住。 “中恒,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冲动。” 左梦庚不知道这个时候,非是动武的好时机吗? 他当然知道。 可是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他就是压抑不住愤怒。 他就是想要杀人,不杀尽仇人难消心头恶气。 其他人同样愤怒,可理智尚存。 “孔家为恶至斯,自然不可饶恕。可那毕竟是孔家,多少读书人精神所系。只要你动了手,立刻便会成为天下公敌。届时我等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谈何拯救万民于水火!” 李邦华字字泣血,也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这就是孔家的无敌之处。 哪怕知道了孔家为恶、为祸甚巨,可只因为他们是孔圣后裔,那便不能对之杀戮。 因为这个天下是儒家的天下,是读书人的天下。 莫说左梦庚,便是异族来了,也只能拉拢孔家,给予优待,却不敢痛下杀手。 左梦庚简直要疯了,头脑里冷静和疯狂的意念不停争斗,让他也越来越狰狞。 大家伙都知道,此时的他,已经到了重要关头。 随着他的选择,要么这世间将多了一个横冲直撞的魔头,要么将多了一位救世主。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突然有人破帐而入,成功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冲进来的人,是被左梦庚派去董家庄的那个。 “参座,卑职日间赶到董家庄。可……可董家庄八十七口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吊死在了村口。” 一股凉意席卷大帐,所有人都怀疑这是幻听。 刘宗周再无冷静儒雅,急急问道:“他们为何要自寻短见?” 那人缓缓摇头,说出的话更加残忍。 “那些人不是自杀的,而是被人捏断了喉骨,挂在绳索上冒充自杀的。” 董家村阖村被杀,这一事的冲击太大了。 鹿善继、孙奇逢瞠目结舌,李邦华跌倒在地,黄宗羲等人更是怒发冲冠。 唯独刘宗周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怎知是被杀的?你可知说谎的代价?” 那人也生气了,吼道:“卑职等全都学过人体学,是吊死还是被杀,莫说卑职等,便是经年仵作都可以验证。” 刘宗周傻了。 “为何会这样?为何这般恶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知董家村全体村民被杀,左梦庚反而活了过来,仰天长笑,笑中带泪,毫不客气地指着刘宗周、鹿善继、孙奇逢、李邦华等人。 “这便是你们奉了千年的道统?哈哈哈哈……好一个仁义道德!天下第一世家?这便是天下第一大恶!” 辛辣的讽刺透骨而入,令刘宗周连连咳出三口浓血,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 帐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要走进黑暗。 或许在黑暗中,能够寻找到什么! 第253章 大宗师 刘宗周未带仆人,一个人浑浑噩噩走出了军营。 四下里寒风呼号,彻夜如墨,黑压压的看不见一点光明,赫然如他现在的状态。 他自幼师从外祖章颖,后又师从许孚远。治学经年,思想已成。 然认识左梦庚以来,一直备受冲击。 左梦庚的唯物主义观点,和他的唯心主义有着极大的区别和矛盾。 可正如历史潮流那样,唯心主义在唯物主义面前,当真是不堪一击。 以刘宗周儒学大家的修为,也只能不断提升自身,希望找到解决之道。 信仰了一辈子的东西,自然不可能被人三言两语所左右。 刘宗周始终不觉得自己的学问有什么问题,也一直试图能够说服左梦庚、黄宗羲这两个年纪最小却最叛逆的学生。 可一切的一切,都在今天亲眼见识了孔家的所作所为后崩塌了。 黑夜里不辨东西,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 因为刘宗周找不到思想前进的路。 道路崎岖,走几步,猛地脚下一滑,令他摔了个跟头。 浑身各处骨头发出刺痛,却比不过心的空洞。 他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走,不知多远,又摔了一跤。 再爬起来,却没有力气了。 恰好旁边摸到一块石头,刘宗周便扶着慢慢坐下,头脑里各种思绪纷杂而至,如潮如涌,澎湃激荡。 他一生所学,可分为三个阶段。 因就学于许孚远,许告诫他“存天理、遏人欲。” 刘宗周始终不敢或忘,始终入道莫如敬、以整齐严肃人。每有私意起,必痛加省克。 后踏入仕途为官,许孚远又勉励他“为学不在虚知,要归实践。” 这对刘宗周的思想养成,起到了极大的影响。 刘宗周“早年不喜象山、阳明之学”,认为陆、王心学“皆直信本心以证圣,不喜言克己功夫,则更不用学问思辨之事矣”,容易导致禅学化。 所以他曾说:“王守仁之学良知也,无善无恶,其弊也,必为佛老顽钝而无耻。” 但是到了中年,尤其是天启年间罢官后,他闭门读书,若有所悟,对学问有了新的认知,开始转向陆王心学。 也是在这时,刘宗周确立了自己“慎独”“诚意”的立世之观。 从此出发,他还对朱熹、陆九渊、王阳明等人都提出了批评,而且得到了世人的推崇。 “朱子惑于禅而辟禅,故其失也支;陆子入于禅而避禅,故其失也粗;文成似禅而非禅,故不妨用禅,其失也玄。” 虽每日三省吾身,戒骄戒躁,但刘宗周对于自己学问上的精进,还是很欢喜的。 认为儒学至深,莫过于此。以此教化世人,则天下大治不远矣。 可今日孔家的表现,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记重锤。 本最应该奉行孔孟之道的圣人后裔,却以贪婪、恶毒的嘴脸残害世人,又用孔圣之道维系家门,屹立不倒,威福自得。 这样的儒学,为何连圣人后裔都教化不了? 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始终都在回荡着左梦庚那极尽嘲讽的画面。 “这便是你们奉了千年的道吗?” 这是他追寻的道吗? 这是天下士人努力维系的道吗? 既然不是,为何孔圣后裔残民以逞? 既然不是,为何王朝兴替、万民哀嚎?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究竟是圣人的教诲错了,还是道统崩塌? 方今之世,儒学何去何从?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要穿越这千年的沧海桑田,去亲自问一问圣人,你传播的道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刘宗周的思维不禁发散开来。 千年以前,孔圣人又是如何做的呢? 身为儒学大家,孔子的事迹他并不需要翻阅典籍,全都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神奇的是,以往如数家珍的圣人事迹,如今再去看时,竟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原来千年以前,圣人传播思想的路程是那么的不顺,帝王将相们对他的学问并不感兴趣。 在那个混乱的时代,圣人和他的学问也并没有为天下带来任何改变。 一旦这个想法产生,就好似魔鬼一般在脑海里疯长。 刘宗周惊惧非常,努力翻阅着脑海,想要找到可用的凭据来消灭这些邪念。 只可惜,他找不到。 孔子的学说不但没能结束春秋、战国乱世,便是他为官之后,以自己的学问治理国家,也没有什么卓越的成就。 真正结束了乱世的,是崇尚法家的西秦。 虽然后人多语,秦因酷法二世而亡,借此批判法家学说。但不可否认,让天下重归于一统,凝聚中华之魂的,就是法家。 为何后来儒家成为了显学,并且主导了千年以来华夏的思想呢? 对于刘宗周这等大能来说,很容易就能想的明白。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为何汉武帝会支持董仲舒,为何儒家得到了汉朝皇帝的青睐? 刘宗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明白关窍在何处。 大一统、天人感应和三纲五常…… 这三个董仲舒提出的理论,全都不是儒学所原有的。也就是说,独尊儒术前后的儒学,思想和内容迥然有别。 既然后人篡改了儒学教义,那么天下崩塌、道德沦丧是不是就是必然的呢? 千年儒家经义脑中过,刘宗周渐渐平稳下来,不复从前的迷茫和绝望。 攸然一瞬,光亮唤醒了他的双眼。 他轻轻抬头,才赫然发现,东方的天亮了。 “念台公,你可让我们好找!” 远处,鹿善继、李邦华、孙奇逢、黄宗羲等人疾奔而来。 刘宗周失魂落魄而去,他们都吓坏了,足足找了一夜,总算是找到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在这冰冷刺骨的冬夜里很容易出事的。 见到他们,刘宗周微微一笑,长身而起,竟无任何疲态。 “各位,劳烦挂念。” 众人到了眼前,看到他的状态,一时不禁错愕。 谁也想不明白,为何他在野外一宿,竟没有被冻坏? 刘宗周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而是问道:“中恒如何了?可曾出兵?” 李邦华喟然摇头。 “没有出兵。他还在大帐里,守了左华一夜。” 刘宗周仰天长笑,随即又朝大家作揖。 “恭喜各位,天下……有救了!” 鹿善继、孙奇逢几个迷惑不已,唯独李邦华错愕之余,若有所悟,作揖回礼。 “同喜。” 鹿善继还以为他失心疯了,痛惜之下,想着法地劝慰。 “孔家妄为圣人之后,背弃圣人教诲,我等定要寻个公道。” “公道?” 刘宗周挺拔如岳。 “谁能给我们公道?谁能给世人公道?” 孙奇逢尽量委婉道:“我等秉持圣人大道,自当匡正人心……” 刘宗周微微一笑,打断道:“道便是道,道存于天地之间、化于万物之理。道,不以百家销毁,也不以孔孟增辉。孔孟创儒教、兴显学,所作所为,不过教化、传播天道。既然如此,我辈何必舍近而求远,直尊天道岂不更好?” 一股激流刹那间冲醒众人,再向刘宗周看去时,发觉这位竟隐隐有些陌生了。 这还是那个动辄人心、言必经义的慎独大师吗? 他之所言,竟突破了儒学的藩篱,连孔夫子都平等视之了吗? 此时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将昭红如血的光芒洒遍大地。 刘宗周凝视着一片光明的大地,缓缓吟诵。 “百家罢黜逢君意,程朱显圣败人心。秦王一统儒家灭,乱世何须说仲尼。” 在场的都是饱学之士,瞬间便懂了诗中深意。 可正因为懂了,所有人都被撬开了凝固的躯壳,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刘宗周俯身摘了一根衰败的杂草,放在手中凝视片刻,方回头目视众人。拈草一笑,朗声道:“春秋乱世,儒学不彰;方今乱世,儒学何用?诸君,惟天道即儒道,方能救人、救己。” 璀璨的阳光从东方照来,为刘宗周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众目睽睽之下,他手中的杂草竟然盈盈挺拔,绿意昂然,重现生机! 众人心神涤荡,心境再无桎梏。齐齐对刘宗周致敬,诚心诚意。 “拜见大宗师!!!” 第254章 仁者无敌 刘宗周再见到左梦庚时,依旧是在大帐里。 左华已经得到了救治和清理,静静地躺在床上。 左梦庚枯坐在一旁陪着他,形如雕塑。 刘宗周仪态洒脱,径自拿过一张凳子,坐在了他的身旁。 “勿怒而兴师,勿愠而攻战。你能做到这一点,则大事可期矣。” 左梦庚没去看他,而是问道:“老师不去维护您的三纲五常了吗?” 刘宗周抚须微笑。 “三纲五常既是儒,亦非儒。” 左梦庚这才抬头,疑惑看去。 他也注意到,刘宗周似乎和往昔不同了。 之前的刘宗周,虽然肃正,但格外古板。尤其是老态龙钟,情绪萧索。 但此时的刘宗周,从里到外都在散发着勃勃生机,时刻弥漫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刘宗周语气澎湃,自带醍醐之效。 “天下之道既为儒,诸子之言亦非儒。何为儒?天下之道便是儒。” 这是很深的课题,如果是以往,左梦庚定然稀里糊涂。可经过了此次变故,他也在飞速进步中。 “法、道、墨、释、纵横亦为道。” 刘宗周毫不客气地道:“那便是儒。” 左梦庚沉默,消化良久,起身对刘宗周致意。 “贺喜老师,超凡入圣。” 刘宗周却摇摇头,叹道:“倘若当真超凡入圣,便不可留于人间,留人间便是一大害。” 左梦庚努力思量。 “老师是在说孔圣人吗?” 刘宗周毫无凝滞。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看这红日,每日里东升西落,无论盛世还是乱世,可曾变过?天道有常,而人行无常也。孔圣开创儒家,儒家却无穷无尽也。只奉圣人,则道有损也。” 左梦庚倍受震撼。 完全没有想到,刘宗周居然将孔子从儒家不可动摇的权威宝座上摘了下来。 他的做法,对不对呢? 虽然孔子是儒家的开创者,是至圣先师。 可刘宗周却表达的很清楚,儒家发展至今,已经添加了太多太多的思想和观点在其中,早已不再局限于孔子的言行。 既然如此,该如何重新定义儒家呢? 与时俱进,因地制宜。 跟随时代的发展,不停诠释儒家经义和思想,使之符合当下,才是儒家真正的立身之本。 亦或者说,在原来的儒释道三教一体之后,更加广纳博蓄,超脱藩篱,顺应潮流。 左梦庚这才明白,刘宗周为何有此变化。 这是一个人的思想境界趋于大圆满时才有的表现。 他深知,这是一个自己求教和解惑的最好良机。 “学生非常想要为左华报仇雪恨,可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学生,不能这么做。但究竟是为什么,学生不得而知。老师可有教我?” 刘宗周来此,也是这个目的。 “你可曾听过仁者无敌?” 左梦庚知道的不多,道:“这不是腐儒迂阔之言吗?” 刘宗周摇头,再问道:“你等行此艰险之事,不惧生死,为何?” 左梦庚肃容道:“拯救黎民于水火,重塑华夏之精神,使我中华重现生机,繁荣富强。” 刘宗周郑重地道:“这便是仁。所谓大仁,无非一念救苍生。” 左梦庚身形摇晃,只觉得四肢百骸全都打通,隐隐有什么东西正在灌注其中。 刘宗周悠悠的声音便是来源。 “你等要拯救苍生,首要为何?自是要让苍生信你。知你能救之,方能助你。如何取信之?仁也。” 左梦庚脑海里思想激涌,正在努力消化刘宗周的观点。 “天下苍生绝不会相信一个残忍好杀之人,能够拯救自己于水火。今日杀一人,明日杀一家,无穷无尽也。擅杀者,唯以杀止杀,何行仁也?既无仁,则民心尽失也。昔者曹公孟德,何曾不心怀天下,然不过一乱世枭雄尔,何故?” 曹操的例子一拿出来,左梦庚瞬间通透,许多桎梏的地方全然想通。 因为通过曹操的对比,让他想到了后世的新中国。 为何那些人能够将地狱一般的中国拯救出来,并且蒸蒸日上,雄立于世界之林? 曾经暴虐于中华大地的东瀛侵略者他们没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曾经的反动旧势力他们也没有彻底肉身毁灭。 功德林里,无数桀骜不驯、血债累累的人都经过改造,获得了新生,这是为何? 左梦庚陡然想到了一句话。 无产阶级只有拯救了全世界,才能够拯救自己。 虽然当今天下,没有无产阶级,时代、格局亦诸多不同。 但大仁大义的思想,却是一以贯之的。 既然要救天下,那么便不能靠杀戮来征服。 思想之改造,才是造福天下之根本。 以仁义行攻伐,则无往不利! 可以说,努力了这么久,今日之左梦庚,方才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他诚心诚意地向刘宗周道:“多谢老师教诲,弟子铭记。” 刘宗周回礼。 “与君共勉。” 他问道:“老师意欲何为?” 刘宗周坚定道:“我要去寻找一下,当今天下需要之儒家,该是什么样的。现今之儒家,问题根源所在。为何孔圣深入人心,却改良不了这个天下?” 刘宗周走了。 去寻找他的道了。 左梦庚不知道刘宗周会从什么途径去寻找,但只觉得,这条路如果没有指引,刘宗周未必走得通。 翻阅故纸堆,是没可能寻找到办法的。 或许,他山之石,才可以攻玉。 如是想着,左梦庚要来纸笔,就在左华的床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写起了论述。 《西方文艺复兴和东方思想复古之间的辩证分析》 在这篇文章里,左梦庚着重介绍了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中蕴含的人文主义思想,并将其与当下大明文坛发生的复古思潮进行了对比。 更重要的部分,则是介绍了欧洲的宗教改革运动,马丁·路德、茨温利、约翰·加尔文等人的事迹也被他写了出来。 因为左梦庚发现,西方的宗教和东方的儒教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但又有所不同。 而这不同之处,或许就是儒教顽固不化的主要原因。 还是刘宗周的那句话给了他灵感。 “既然超凡入圣,那么便不可在人间,在人间便是祸。” 西方宗教的主神,是虚无缥缈的,凡人不得见。因此主神传达的思想,究竟是不是主神的,也就没法判定。 正因为主神的虚无缥缈,所以给了意图突破和改革的人们机会。 你可以解释神,自然我也可以解释神。 可东方的儒教却不行。 孔夫子是活生生的存在,孔夫子的后代更是无数儒生的精神寄托。 孔夫子的话也都铭记于典籍之中,代代相传。尽管千年以来有无数的巨儒做了增减删改,可孔夫子的后代作为既得利益者,必然要坚决维护正统。 如果孔夫子可以脱离凡俗,由具体的圣人衍变为虚无的圣灵呢? 这一点佛教就做的很好。 释迦摩尼作为佛教创始人,是一个鲜活的人。但佛教为释迦摩尼增设了一个虚构的法号————如来,实实在在地远离了世俗,便也让佛教可以进行诸多解释,适应更多的环境和国家。 左梦庚觉得,如果要改造儒教,第一要务,就是要切割孔圣人和世俗的联系。 他将这篇文稿拿给刘宗周、鹿善继、孙奇逢、李邦华、侯恂等人看,迅速在内部形成了一场风暴。 对于他的观点,大家认同不认同不说,但全都掀起了学习的热潮。 刘宗周等人迅速返回临清,去寻了邓玉函,详细了解西方宗教改革以及文艺复兴的内情。 看到这种变化,左梦庚乐在心里。 再看这天下江山时,格局已然不同。 集团内部到了修炼内功的时候,征战便暂时停了下来。 左梦庚也返回了临清,准备迎接终身大事。 第255章 东西交流 孔胤株满心欢喜等待着孔安的好消息,等了一夜。 最终等来的,是王孙蕃的惊恐和孔安的尸首。 看到孔安的死状,孔胤株浑身冰凉,内心深处的恐惧直袭头脑。 “那个丘八死了没?” 王孙蕃怒极,顿足道:“都这样了,能死吗?当然是被救走了。” 孔胤株立刻跳起,骂道:“你们济宁官府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被人摸进了大牢,还杀了我的人?” 王孙蕃头昏脑涨。 “何止你的人?整个大牢的差役全都被杀,无一活口。” 孔胤株疯了一样转圈,嘴里喋喋不休。 “是了,一定是那左梦庚做的。走,去他大营,一定能找到那个丘八,到时候就可以制他的罪了。走,快些……” 王孙蕃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去哪儿?咱们现在连城都出不了。” 孔胤株愣住。 “这是为何?” 王孙蕃发觉自己做了蠢事,当初就不该畏惧孔家的权势,帮孔胤株做事。 “那左梦庚把四周城门全给堵了,不许进,不许出。” 孔胤株暴跳如雷,喝骂连连。 “他是想要造反吗?” 王孙蕃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也豁出去了,对孔胤株再无尊敬。 “他说白莲教妖魔肆虐,为保济宁安危,不宜外出。此乃战时,他……说了算!” 孔胤株踉踉跄跄后退,跌坐在了椅子里。 王孙蕃说的没错,左梦庚的理由十分充分。 兖州府如今本来就是战区,作为负责剿灭白莲教的军事主官,左梦庚还真能用这么的办法令他们寸步难行。 至于杀官劫囚,说是左梦庚做的,证据呢? 这就和孔胤株杀了董家村八十七口一样,谁都明白怎么回事,但没有证据,自然不可能治罪。 王孙蕃比孔胤株更加明白的一点是,如今朝廷无兵可派,要想剿灭白莲教,只能指望左梦庚。 形势如此,朝廷再洞察秋毫,也不会为此而降罪于左梦庚。 至于孔家…… 那位崇祯上台后,对孔家可不算怎么好。 孔家家主孔胤植如今就在京师,官位不显,连朝祀都轮不到主持,还得主动申报孔家田产。 如果这里的事闹到京师,孔胤株恐怕在劫难逃。 王孙蕃把利害关系一说,孔胤株也傻眼了。 “难道……难道便这般算了?” 王孙蕃心灰意冷,已经有心请辞,便道:“事到如今,只能看那左梦庚嚣张。不过他区区一介武夫,日后再寻他麻烦便是。” 孔胤株不说话,只是呼哧呼哧喘气,怒不可遏之余,也是无可奈何。 左梦庚得了刘宗周一番教会,整个人精神状态升华,怎会在乎几个鬼魅魍魉? 战事告一段落,他启程返回。 留下第四团控制安山湖南侧一线,又调第二师第一团过来控制安山湖北侧一线,使其和东昌府连成一线,全都变成了新军控制的地盘。 左梦庚先到安山湖,视察了渔业公司的准备情况。 今年又是难得的暖冬,所以并不影响渔业公司的筹备。不但安山湖和大清河的水道完全畅通,安山湖和安山镇的水道也完成了清淤工作,使得安山湖有了两条进出的水道。 同时水泊里也进行了细致的规划,又组织了沿岸的渔民百姓开始编织渔网、栅栏等物。 只等开春之后,就要往水里投入鱼苗。 左梦庚放心下来,北上东昌府。 这里更加热闹。 蔬菜公司和东昌府各家合股的暖棚已经投入生产,再有半个月就能收获第一批反季节蔬菜。 王象晋居然也在这里,窝在暖棚里流连忘返。 “以往老夫闷头农事,自诩天下一等。今日见了这等神迹,方知坐井观天了。” 这老头对农事是真心喜欢,到了临清,参观了当地的农业状况后大受震撼,十分好学。 正好赶上东昌府要兴建暖棚,他也跟着过来,从头参与,就为了掌握第一手的技术。 “中恒,日后是不是世人都能吃上这等新鲜果蔬?” 左梦庚当然知道后世农业发达的状况,笑道:“农事一道,无穷无尽。只要你们用心研究,积极探索,如是传承下去,未来天下百姓必不会受饥饿困扰。” “天下人再无饥饿之苦,那该是何等盛世啊!” 王象晋被他说的憧憬不已,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左梦庚惯会画大饼。 “光让天下人吃饱饭算什么?还要让百姓们能天天吃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才算稍有成就。” 王象晋没想到这年轻人好大口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左梦庚这么说,就是那么令人信服。 任怀茂、邓之荣几人找来,商讨生意。 “中恒,暖棚马上就要产出了。我们估算了一下,以产量来论,不但可以满足东昌一地所需,还可外销。因此我们打算卖到济南去,不知可否?” 左梦庚高兴不已。 “诸位有进取心,这当然是好的。谁还嫌弃赚钱少嘛?” 众人哈哈大笑,发觉跟着左梦庚做事,是真的爽快。 以往大家受到礼教束缚,羞于谈利,便是想要做什么营生,都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 不像现在,一说扩展生意,居然得到了左梦庚的全力支持。 任怀茂对左梦庚算是彻底服气了,拉过来一个少年,道:“此乃犬子,自幼读书,还算有些长进。听闻临清那边,各位大儒俱在。烦请中恒代为引荐,能让他学到真本事。” 拜师是假,彻底投效为真。 那少年看着左梦庚,满脸崇敬。 “任克溥见过参座大人。” 好家伙,又一个名臣。 左梦庚不禁看向任怀茂,真不知这等粗老帽到底是怎么生出文曲星儿子的。 他又哪里知道,旁边邓之荣的孙子,是未来康熙六十年的状元郎邓钟岳呢。 对任怀茂的表态,左梦庚自然高兴。 这代表着东昌府各家开始效忠,让他的势力范围,终于走出了临清一地。 左梦庚答应下来,带着任克溥回了临清。 “参座,夫人的娘家来人了。” 傅豫孙通报了情况。 他和徐若琳虽然还未成婚,但内部都已经改了称呼。 听说徐家来人了,左梦庚不敢怠慢。问了后,一路寻去。 徐家的来人,居然在邓玉函处,而且刘宗周、李邦华、鹿善继、孙奇逢等大儒也在。 还未走进室内,左梦庚便听到很是熟悉的金属乐器声音,奏响着悦耳的旋律,还伴随着精美的女高音。 探头一看,就见场地中央,徐若琳和一个年岁稍大、眉眼和她颇为相似的女子正在吟诵赞歌。 那女子不似徐若琳明艳典雅,更有风韵和慈祥。而对于耶稣教赞歌的唱诵本领,却比徐若琳高超的多。 左梦庚竟从其中听出了意大利歌剧的味道。 在座诸人中,还有徐尔觉、徐尔爵。 另有一位儒雅士人,手中牵着个三、四岁的俊秀小孩,此时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表演。 远处,邓玉函拉奏着小提琴、罗雅谷弹奏着一架类似于钢琴的乐器,在为两个女人的吟唱伴奏。 这一屋子,竟东西方汇聚,颇为和谐。 看着刘宗周等大半辈子都沉浸于天理、人欲的大儒,此时在欣赏西方宗教音乐和文化,左梦庚真想寻一个画师过来,把这一幕记下。 估计数百年后,绝对会成为研究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物证。 不过随着他的到来,一场好好的音乐演奏会不得不结束了。 徐若琳拉着那个妇人过来。 “这是家姊。” 那女子行了一个西式的礼节,语气温柔。 “甘弟大,见过左将军。” 左梦庚便知道,这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许甘弟大了。 明末清初,中国有三位对基督教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女性。 一位是杨廷筠的女儿阿格奈斯,一位是佟国器的妻子阿加斯。而贡献最大的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位许甘弟大。 不像徐若琳,这位可是最虔诚的教徒,而且毕生都献给了宗教。 著名的邱家湾天主教堂,就是她出资修建的。 第256章 乐器 “左梦庚见过二姐。” 他的称呼,惹得徐若琳娇嗔不已。 “瞎说什么?” 左梦庚坦然受之,脸皮厚。 许甘弟大的本名叫徐若芷,不过受洗为教徒后,始终自称甘地大,因此亲近的人也都以许(徐)甘第称之。 “这是拙夫。” 那个带着小孩的文士,就是许甘第的丈夫,松江府大族许远度。 而那个小孩,就是他们的孩子许瓒曾。将来做官后,没少帮助许甘第传教。 看着雄壮威武的左梦庚,许甘第一家都感受到了压迫感。 他们素来生活在江南,见多了江南人士的雅致风华,还真的少见这等北地雄风。 “中恒清水关一战名满天下,壮我汉人雄威,江南亦多有传颂。大家都说,倘若武将皆如中恒,则何愁东虏不灭。” 江南的文人没别的,最喜欢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作为大明面对后金近些年来唯一的大胜,左梦庚也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都是孙阁老、若谷公运筹帷幄,小弟不过是邀天之幸罢了。” 左梦庚谦虚了一下,令他们印象大好。 自从知道了徐若琳和左梦庚的婚事,作为亲人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徐若琳嫁给武夫,会不会因为丈夫粗鲁而受苦。 现在看来,左梦庚只是外表粗豪了一些,但内有锦绣,称得上文武双全。 尤其左梦庚为刘宗周弟子,更是令人羡慕。 徐尔觉走过来,很不高兴。 “你和舍妹还未完婚,就让舍妹跑到这里来,成何体统?” 面对徐尔觉,左梦庚从不落下风。 “不知大兄所言之体统,是主的体统还是圣人的体统?” “你……” 众人面色古怪中,徐尔觉几欲吐血。 徐尔爵在一旁憋着笑,终于明白了为啥大哥那么不愿意来临清。 不过仔细思量左梦庚的话,还真的没错。 他们一个基督徒家庭,张口闭口圣人体统,似乎很是违和。 可祖父在朝为官,通过科举入仕,走的又是孔孟之道。 奇哉怪也,这该怎么算? 左梦庚不去管徐家人陷入沉思,而是迎上了罗雅谷。 “罗教士,您怎么也来了?” 罗雅谷哈哈大笑。 “我把人送到登州,无所事事。发现这里很好,便过来交流。左,谢谢你的工匠。如果没有他们,我将无法得到这件乐器。” 罗雅谷抚摸着那架类似于钢琴的东西,神情颇为激动。 走到近前,左梦庚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一架羽管键琴,起源于意大利。 而罗雅谷正是意大利人。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架羽管键琴居然是左庄的工匠们制作的。 不过左庄的工匠如今能够制作钟表,制作羽管键琴在技术上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左梦庚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羽管键琴,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和钢琴非常的相似。 当下,他向罗雅谷请教了羽管键琴的弹奏方式。 他继承的记忆,居然是一位钢琴高手。在使馆做武官参赞时,参加文化交流活动还登台表演过。 羽管键琴和钢琴一样,都是一种键盘弹奏乐器。 不同的是,羽管键琴是拨奏方式,而钢琴是敲奏方式。 本来忙于军务,左梦庚对这些东西都忽略了。今日看到羽管键琴,让他想到,如今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钢琴呢。 既然如此…… “罗教士,看到这件乐器,我想到了一些改动,或许可以创造出更加美妙的乐器来。” 左梦庚在纸上画出了钢琴的结构图。 邓玉函、罗雅谷等人凑过来研究,发觉可行性非常高,但也有疑问。 “左,你设计的这种琴和哈普西科德有何不同吗?” 左梦庚指着结构图道:“这种发音方式,要比哈普西科德的音效强弱对比好,而且键盘的触感也更棒,同时音量更加浑厚有力。” 他还用了一件实物来做对比。 “你们应该见识过大明寺庙里的座钟,那就是敲击方式的音效。”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就都明白了,也对这件新式乐器充满了期待。 “左,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实物了。” 左梦庚正有此意。 “那么此事就拜托罗教士了。” 罗雅谷欣然领命,愈发喜欢上这里了。 邓玉函面对左梦庚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左,你和这些大儒都说了些什么?这些天他们一直缠着我,询问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知道吗?这些事在我们教会内部十分的忌讳。” 左梦庚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之前在济宁,左梦庚给刘宗周等人看了自己的文章,让他们了解到了西方文艺复兴和目前大明的思想复古之间的异曲同工之妙。 尤其是着重介绍了西方的宗教改革,以及后续影响。 刘宗周等人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因为从中可以借鉴到当下的儒学改革。 作为西洋传教士,邓玉函就成为了这些人了解相关方面知识的唯一窗口。 可作为罗马教廷的传教士,邓玉函即使再对教义不感兴趣,可对新教也没有什么好感,更是视之为歪理邪说。 但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还是把欧洲宗教改革的起源、过程以及现状,都告诉给了刘宗周等人。 邓玉函最担心的就是,一旦他说的这些被耶稣会中国分会得知后,会不会受到处罚。 左梦庚这个时候必须出面,让他安心。 “邓先生,你如今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请你记住,你是受我保护的。就像萨克森选侯保护马丁·路德一样,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向你保证,如果耶稣会对你不利,那么其在中国将不会有生存空间。” 邓玉函无奈苦笑,没想到左梦庚连这样的典故都知道。 不过左梦庚这个保证可是太有利了,为了他甚至不惜对耶稣会中国分会动武。 而有了这个保证,邓玉函陡然发现,自己的面前似乎海阔天空,任意遨游。 晚间,在左家,黄氏亲自安排了宴席,款待徐家一行。 别看徐尔觉见到左梦庚就呛嘴,但是面对黄氏,就温文尔雅的多,也说明了此行来意。 “家祖日前入阁,大展宏图,言及小妹与中恒的婚事,殷殷嘱托,切不可拖延。家严尊奉教诲,让我兄妹前来,特与伯母商讨此事。” 徐光启和魏文魁的历法之争早已结束,徐光启大获全胜。 因此事,徐光启正式登阁拜相,为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位极人臣。 此于徐家而言,当为大喜。 徐光启便想着双喜临门,希望左梦庚和徐若琳能尽早成婚。 徐骥在松江府得到父亲吩咐,便派了徐尔觉和徐尔爵前来临清商议婚事。 恰好许甘第回家省亲,又很久没见过妹妹了,于是阖家陪同前来。 说起婚事,黄氏也是个着急的。 “我家老爷日前来信,特意嘱咐,婚事上万万不可怠慢贵府。不知贵府有何心愿,我左氏必竭尽全力。” 迎娶内阁次辅的孙女入府,这对于左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左良玉虽然回不来,但郑重吩咐了,左家必须拿出全部的力量操办。 他却想的差了。 徐尔爵道:“我徐氏信奉主神,不得奢靡,不可享受。家祖的意思,婚事合礼便可。” 徐光启是大官,但徐家很简朴,都是虔诚的信徒,所以并不打算铺张浪费。 “这……” 黄氏有点纠结。 一边是老爷的吩咐,一边是徐家的意思,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拿捏了。 这种时候,还得左梦庚自己负责。 “大兄,二兄,无论如何,婚姻大事,事关若琳一生幸福。即使不大操大办,可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不如这样,三月天暖之后,我陪同若琳南下,亲奉六礼上门,如何?” 徐尔觉和徐尔爵商量一番,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如此正好,也让家严看看中恒的风采仪表,免得始终惦念。” 这桩婚事里,要说最郁闷的就是徐骥和夫人了。 明明是自己女儿的婚事,可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见过左梦庚的模样。只是尊奉徐光启的意思,一直在操办着。 现在左梦庚主动要求上门,必然可以宽慰徐骥夫妇的郁闷。 第257章 战争论 徐家这次前来,除了商议婚事外,还给左梦庚送来了一份大礼。 十万斤铁、二十五万斤煤,甚至还有三万斤铜。 “江西那边山民、客家人造反,打成了一锅粥,交通断阻,导致这些矿产无法运往广东。我得知后,想着你应该需要,就都买了下来。” 临清这边如今对煤、铁的需求已经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 从前只是为了满足军需,但是现在其他行业领域也开始大量需要煤铁。因此徐家这次送来的数量,可谓是雪中送炭。 得知是徐尔爵的主意,左梦庚感激不尽。 不过想着江西那边的民乱,他不禁问道:“领头的可是姓赵?” 徐尔爵摇摇头。 “不甚了解,应该不是。” 左梦庚啧啧有声。 “可惜。” 徐尔爵不明白他为何对千里之外的乱贼那么关心,但也有自己好奇的。 “跟我说说,清水关那一仗,你们是如何打的?” 听他问起这个,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就连徐若琳都是如此。 她只是知道左梦庚打了大胜仗,还因此升官了。但想着自己妇道人家,不可干涉过多,见到左梦庚平安归来,便没有询问。 现在徐尔爵问起,她听听总没问题了吧?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左梦庚也没有什么保密的,因此捡了一些说了。 “那阿敏竟不是你斩杀的?” 又是一个评书、演义的受害者,令左梦庚无力吐槽。 “二兄,打仗和演义里描述完全不同。”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要让徐家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下午我要给军中将官讲课,二兄如果有意,可来听听。” “给将官讲课?” 大家都莫名其妙,不明白一群丘八武夫有什么好学的? 又不是考状元。 左梦庚呵呵笑道:“想听的都可以来。” 新军武官学校已经开课了。 军校主要分成两个部分,初级班和高级班。 初级班主要教授基本的战术、训练、常识等,学员为新军的连级军官。 而高级班教授的,则是军事战略、军队组织、思想教育等大略方面的东西,学员需要是团级以上的军官才行。 这其实也是一个信号。 如果连级军官想要提升,那么必须进入军校深造,出来后才有可能从基层军官向中级军官过渡。 而中级军官想要晋升为高级将领,那么也必须进入军校高级班学习。 听到左梦庚要给武夫授课,徐尔觉、许甘第等人都很好奇。 别说他们了,就连刘宗周、李邦华等人都跑来了,将学堂挤得满满当当。 这里是高级班的学堂。 值得一提的是,只有高级班的学堂才会对军队以外的人开放。反而初级班的教授内容,更需要保密。 因为高级班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谋略级别的。没有坚实的军队实力做基础,被外人学去也没用。 相反初级班的如何构建军队基层,凝聚成战斗力的方法,才是不传之秘。 众目睽睽之下,左梦庚走上讲台。 班长白小七立刻道:“起立,敬礼!” 所有军官齐刷刷的动作,引得众人侧目,都在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学。 结果就这么一犹豫,军官们已经坐下了。 刘宗周等人这段日子见惯了新军令行禁止的威风,早已习惯。徐家人看到这一幕,则久久无法从震撼中走出来。 这个女婿,练兵这般厉害吗? 他们都不禁想到了一个人。 戚继光! 左梦庚不知道他们想什么,按照流程开始讲课。 他把教案打开,看向大家,问道:“教材大家都收到了吧?” 底下全是翻动书页的声音。 徐家人也拿到了教材,可是看起来很吃力,因为上面的文字是横向书写的。 不过因为有标点符号,所以对于意思还是能清晰明了。 许甘第低声向妹妹求教,反而比徐尔觉、徐尔爵兄弟俩理解的更快一些。 左梦庚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今天,我来给大家上的课,叫战争论。什么是战争?” 明代的人是没有战争这个词汇概念的,这个时期形容战争,用的基本上是争、战、征、伐、兵等等。 因此对于“战争”一词,大家颇为新奇,也着实消化了一会儿,才不得不认同,这个词汇的高度概括效果。 “首先,我给战争做一个最简洁最概括的定义。战争,就是矛盾斗争表现的最高形式和最暴力体现。” 见众人一时不解,左梦庚举了一个例子。 “就用大明的君臣之争来说好了,君权和臣权的斗争,就属于矛盾斗争。随着矛盾激化,斗争的表现也会越来越激烈。以左顺门为例,嘉靖皇帝一顿板子,彻底奠定了自己的权力……” 徐家人全都吓坏了,没想到左梦庚这么敢说。 可再看看那些军官,还有刘宗周等人的表现,居然十分淡然和平静。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许甘第惊惶地看向妹妹,结果发现徐若琳和王思仪聚精会神,根本不当一回事。 上面左梦庚的话依旧在继续。 “左顺门的一顿板子,君臣之争结束,皇帝大获全胜。谁能告诉我,如果君臣之间的矛盾在此没有达到平衡和妥协,那么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在座的人纷纷陷入沉思。 左梦庚问题的角度,是谁都没有想过的。 但顺着这个问题想下去,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显然,一旦臣子们面对皇帝的威权没有妥协,那么接下来的斗争将会愈发的激烈。 最终,必须要有一方彻底被消灭才能完结。 而能消灭对方的手段…… 战争。 只有战争! 左梦庚又道:“就在此时的欧罗巴,有一个岛国名曰英吉利。其国国王和臣子的掌权机构议会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我预测,不出十年,双方之间一定会爆发战争。” 众人侧目,没想到他敢下这样的决断。 虽然欧罗巴远在万里之外,可在大明活动的欧罗巴人可不少。他们随便了解一下,就能知道真假。 那么也就是说,真的在欧罗巴有一个国家,臣子们要造君主的反? 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众人,只要一想想那个画面…… 还挺刺激的。 左梦庚道:“这便是矛盾斗争在无可调和之后的表现形式,也就是战争。” 至此,大家对他的理论有了初步的认识,也明白了战争的概念。 所有人都很新奇,觉得这种课程很有意思。尤其是利用这种理论来看待古往今来的许多事情时,赫然发现,竟然豁然明朗。 再看向讲台上那个年轻人时,均都不由想到。 不愧是当世名将。 左梦庚则开始深入课题。 “接下来,我们再说说战争的要素。这个更简单,大家也都深有体会。那就是搏斗。” 众人满以为他会说出什么高深精彩的东西来,浑没有想到,他的定义居然是这么的浅显。 可听了左梦庚接下来的话,大家又不得不再一次折服。 “大家想象一下两个人搏斗的情形,是不是每一方都力图用自己的体力或者武力来迫使对方服从自己的意志;其直接目的就是打败对方,使对方丧失任何抵抗能力?由两个人的搏斗衍生到军队与军队的对抗、国家与国家的对抗,是不是也是如此?因此可以说,战争是迫使对方服从我方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 “什么是暴力?暴力是一种手段,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对方才是目的。为了保证有把握地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使对方丧失抵抗能力。所以从概念上讲,使对方丧失抵抗能力是战争行为真正的直接目标。” 讲堂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十分投入地听讲。 也是第一次认识到,为何国家和人类总是打仗? 而了解了这一点,大家赫然发现,对于许多现实里的问题都可以进行更加透彻的分析了。 第258章 狙击枪 一旦涉及到军事领域,左梦庚立刻就如鱼得水。 不像之前的政治和思想问题,着实折磨的他死去活来。经历了那么多,才有一点点的进步。 而在军事领域,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大宗师。 在决定亲自给军官学员们上课时,他第一时间就选定了《战争论》。 这是他擅长的领域,整本著作里连标点符号都不会记错。 一堂关于战争的本质教学下来,别说军官学员们,就连刘宗周等人和徐家人都豁然开朗,对于战争有了本质的认知。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个说法很好,也很精妙。以往我辈文人说起征战,不过就是好战必亡之类的言辞。如今看来,战争在许多时候,未必是坏事。” 课后,鹿善继侃侃而谈,抒发着感想。 左梦庚笑道:“战争只要打的好,何止不是坏事,还能赚取到想象不到的利益呢。汉武帝就是没有想明白这一点,结果征伐匈奴时,把几辈子的积蓄和家底都给耗光了。” 孙奇逢见他拿汉武帝做例子,便问道:“中恒,依你之见,征伐草原有何利益可言?” 左梦庚如数家珍。 “首先,获胜之后可以抓获许多的俘虏。这些都是免费的劳动力,几乎没有成本而言。我们可以利用这些俘虏,修路搭桥。尤其是危险地域的交通,几乎都是要靠人命堆出来的。倘若利用这些俘虏,则可以减免我汉人百姓的劳役,这是不是利民之举?” 众人听了,脸色精彩。 徭役始终是封建社会平民百姓过不去的坎,很多时候会成为社会动荡的根源。 利用外族战俘减免本族百姓的徭役,相信百姓们也会高兴的。 李邦华感慨不已。 “只此一点,怕是天下百姓都会支持朝廷征战。” 大家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 这便是利益相关,人心所向。 左梦庚又道:“除了战俘之外,塞北那么大面积的草原,我们也完全可以拿来发展畜牧业。中原人口众多,但可以享用的肉食却很稀少。利用草原蓄养牛羊,卖肉食于中原,这无疑是一大笔的收入。不但能够丰富国家财政,还能改善百姓膳食,又是一项善举。” 徐尔觉认为他是在痴心妄想。 “如今饥荒遍地,饿殍无数,你居然还想着人人吃肉?” 左梦庚反问道:“肉类就不是粮食了吗?中原耕地有限,能产多少粮食早有定数。即使不断提升耕作水平,也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消耗。既然如此,以域外之粮弥补中原之不足,不是应该的吗?” 徐尔觉无话可说,即使再看左梦庚不顺眼,也知道他说的没错。 侯恂负手长叹。 “古今多少豪杰,却从未有人想过这些。如此看来,开疆拓土,方是我华夏长治久安的良策啊。” 行了,让这些人认识到开疆拓土的重要性,左梦庚这堂课就没有白讲。 白小七在课后找到了他。 “参座,赵三阳弄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您帮我们看看,有没有用?” 左梦庚随他去了初级班,找到了赵三阳。 赵三阳背着左梦庚,偷偷地加入了新军。清水关一战,他宁死不退,以身作则,保住了炮兵阵地,成功挡住了后金的进攻。 战后论功,加上新军扩充,赵三阳成为了一名连长。 军校成立后,他得到了进修的机会。 不过这小子是个闲不住的人,到了军校因为时间更多了,竟被他琢磨出了新东西出来。 “那天俺们举行射击比赛,俺拿着望远镜给他们报靶。发现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靶子,用望远镜看的清清楚楚。俺就想了,既然如此,那利用望远镜帮助瞄准,是不是也行?” 左梦庚从赵三阳的手里接过火帽枪,一看之下,哭笑不得。 原来赵三阳是将单筒望远镜用绳子捆在了枪身上,然后还在镜头上用笔画了十字准星。 就你叫顺溜啊? 可不得不说,赵三阳这个想法,是被历史证明了十分有用的。 什么? 火帽枪怎么做狙击枪? 拜托,火帽枪的射程可是有九百米的,而且有膛线,怎么就不能做狙击枪? 虽然精准度没办法和后世的枪械相比,但用来狙杀三、四百米外的目标,还是可以做到的。 当然了,像赵三阳这么弄肯定是不行。 “你试过没有?命中率如何?” 赵三阳挠头。 “两百米内还成,误差不大,十发子弹能命中七发。超过两百米,十发能打中三发就不错了。” 左梦庚追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三阳当然不知道,求知若渴地看过来。 左梦庚用这把粗糙的狙击枪给大家讲解。 “首先,你这固定的镜子方式不成,根本没有经过精确计算配套。也就是说,你通过镜子瞄准的目标,和枪管对准的目标,其实未必一致。” 赵三阳急赤白脸的。 “那咋整?” 左梦庚给他们指点明路。 “去火枪工厂那边找工匠,让他们给打造专门的安装镜子的部件。必须要保证镜子牢固可靠,而且可以和火枪的瞄准相配套。” 他又道:“你们还得去找望远镜工厂的人,问问他们能不能制作出专门的瞄准镜。” 在左梦庚看来,这个应该不难。 单筒望远镜和倍数瞄准镜其实差不多,区别在于瞄准镜的镜片上,要有准星和刻度。但工匠们的手艺,做出这个还是没问题的。 “再一个,这支火枪不行。枪管太短了,工艺也不够精湛,打远距离的目标子弹误差才会那么大。要想做专门的狙击枪,必须要让工匠们精益求精来制作。” 最后,左梦庚又提到了狙击的要领。 “远距离射击,风速和重力也是需要考虑的因素。你们必须学会计算风速、风向以及重力影响下的弹道。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远距离命中目标。” 一听说要计算,几个军官全都变成了苦瓜脸。 “那……那还是算了吧,不做也行。” “瞧瞧你们的德行,一有点困难就退缩,还有没有军人的精神?” 左梦庚责骂了一通,给他们介绍狙击的优点。 “你们都上过战场,知道干掉一名敌方的将领多难。许多时候,根本就靠近不了。如果可以通过狙击技术,干掉敌方将领,是不是很有用?”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瞬间变脸。 “诶,是啊!” “这要是打仗的时候,突然一枪把敌将给干掉了,那岂不是直接就赢了?” 左梦庚再次提点道:“还不止如此,狙击还能用于刺杀。一、两杀手,携带狙击枪潜入敌方城池,于隐秘处设伏,可以轻易狙杀掉敌方重要人物,价值更大。” 白小七、赵三阳听的心痒难搔,再也不觉着有什么难了,立刻行动起来。 给火帽枪加装瞄准镜和给瞄准镜添加准星、刻度,果然不难。 工匠们听了之后,都表示很容易做出来。 可是在火枪工艺方面,却遇到了难题。 毕懋康、左代、蒋巍、杨贵等人都是一个观点。 “火枪远了打不准,除了不好瞄准之外,枪管的工艺不过关也是一个问题。哪怕将枪管做长了也不行。” “问题出在哪里?” 左梦庚得知后,亲自过问了这件事。 毕懋康道:“熟铁打制的枪管,光滑度不够,严重阻碍了子弹的出膛速度和精度。” 左梦庚不懂,问道:“枪管内膛不是打磨过吗?” 左代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武器专家了,苦笑道:“参座,你有所不知,熟铁的特性注定了怎么打磨也做不到足够的光滑。我们试验的时候,甚至给内膛抹了油,还是效果很差。” 一听说工艺不过关,众人全都郁闷,一时竟找不到办法。 然而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 “为啥不用钢制枪管?我知道一个办法,能让枪管变得光滑。” 众人惊讶不已,转头看去,才发现趴在门口说话的人,竟然是陈双金。 第259章 无意识的工艺进步【求月票】 “用硫酸可以给钢铁的表面做光滑处理。” 陈双金被拉进会议室,只用了一句话,就镇住了左梦庚。 好家伙,酸洗都出来了。 可毕懋康等人却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 陈双金急了。 “俺最近在研究那个新奇的气,发现把钢铁扔进硫酸、硝酸中,再拿出来时,钢铁比以前会光滑许多。” “他说的没错,硫酸、硝酸确实可以起到这个作用。” 左梦庚当然知道何为酸洗。 就是用酸溶液,去除掉钢铁表面的氧化皮,起到清洁金属表面的作用。 尤其是铸造成枪管、炮管的钢铁,更加容易产生氧化皮,也是令工匠们颇为头疼的东西。 因为枪管、炮管制造的过程中,必然会产生高温。 炮管里的氧化皮,工匠们还能处理。 而枪管里的氧化皮,一旦枪管为钢制,则无能为力。 这是为什么呢? 工业制造中,大和小,都是颇有难度的范畴。 想要制造出很大的东西来,很难。比如万吨巨轮、超大型起重机、大型运输机等等,都很考验工业实力。 而同样的,小也是工业制造里难题。 像什么纳米级、微米级的工业器件,后世的人都知道其中的难度。 放在这个时代,枪管的小就成为了工匠们不太好逾越的鸿沟。 炮管因为足够的大,即使里面有氧化皮,但可以利用工具物理去除。 但枪管的口径和炮管一比,无疑太小了,也就没有合适的工具塞进去做清理工作。 陈双金提到的酸洗,无疑是一个好办法。 毕懋康等人得知竟然有这等妙法,一刻也等待不得。火速打造了一根钢制枪管后,便拿到硫酸池试验。 结果很喜人。 内壁的粗糙杂质全都不见了,光滑程度远超熟铁枪管。 有了全新的枪管,狙击枪的制造也就没有了障碍。 这根钢制枪管的长度足足有一点五米,内部的膛线也更加精细,增加了弹丸的旋转速度。 十天后,全新制造出来的瞄准镜和全新制造出来的狙击枪组装到了一起,也就到了试射的时候。 在这段时间,左梦庚还让人完成了一些新工具的制造。 一个是相风乌,用来测量风向的;一个是风力计,用来测算风速的。 相风乌古已有之,并不稀奇。 工匠们要做的,就是将其小型化。 小到什么程度呢? 仅仅只有巴掌大小。 装在一个带着盖子的小木盒里,用的时候打开盖子,竖起相风乌。因为底下带着表盘,所以很容易就能够看出风向。 至于风力计,则是达芬奇的发明。非常简单,只需要几块木头就能做成。 做一个三面搭建、一面空余的木架子,在其中放上一个弧度为一百二十度的圆弧刻盘,上面标示风力。 顶端的木架前头挂上一块可以被风吹动的小木板,当木板被吹向内侧是,底端指向哪里,那么风力就是几级。 这个风力的等级,当然和后世不同,但同样有助于狙击手进行测算。 看着风力计,毕懋康、李邦华等人啧啧称奇。得知是一位西方大能发明,全都上了心。 不用说,回去之后,他们肯定会去了解更多关于达芬奇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帮儒学大家,会不会因此变成科技大家? 还有几个人被请了来。 那就是左羡梅和她的两个小跟班,侯方域,张令锡。 他们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进行统筹测算,得出风向、风力和射击距离之间的数值关系,然后制作成射击诸元。 这个的好处就是,只要得出具体的数值,那么今后狙击手只需要测出风向、风速、距离后,就可以直接调试瞄准镜的幂位,大大节省射击时间,不用亲自去演算了。 本来这个工作左梦庚是想请徐若琳帮忙的,但徐若琳最近忙于翻译能够找到的达芬奇手稿。 因为徐若琳在这些手稿中发现,达芬奇对于弹簧的制造,有着深入的研究。 毕懋康的弹簧制造一直停滞不前,急的老先生胡子都白了。得知欧罗巴先贤早有办法,便催着徐若琳快点翻译出来。 徐若琳没空,便把左羡梅派来了。 左羡梅的数学水准虽然远不如徐若琳,但用来算算狙击诸元,还是问题不大的。 一众大佬注视下,赵三阳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瞩目的焦点。 带着副手进入射击位,装药、装弹,瞄准靶子。 第一个射击的靶子在一百米处,基本上没有什么难度,主要是用来测试这支狙击枪精度的。 一百米的距离,在八倍瞄准镜里真的是纤毫毕现,赵三阳的瞄准毫无难度。 枪响靶动,查验过来,发现居然正好是十环,正中靶心。 这一下所有人都轰动了。 新军用的火帽枪,工艺最好的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说明经过酸洗的钢制枪管,比熟铁枪管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除了左梦庚,大家都忽略了这支狙击枪比普通火枪的枪管长不少呢。 第二枪是两百米靶,赵三阳瞄准的是十环,但是打出来后,就只有九点八环。 因为是趴在地上卧射,可以不用考虑人的呼吸导致枪管浮动的问题,便可以轻易测算出风向、风力对子弹的影响了。 其实主要是铅弹过轻,导致两百米靶便出现了误差。 如果是后世的狙击步枪,两百米的距离,除非是极大的风力,否则的话基本上不会影响精度。 左羡梅带着侯方域、张令锡,用得到的风向、风力、距离、靶上偏差等数据,很容易就得出了该风力条件下的射击诸元。 接下来,就是三百米、四百米、五百米等同样风力条件下的误差计算,然后一一添加到表格上。 这个工作非常的枯燥,而且还很漫长。 因为今日的风速不等于明日的风速,所以要想得出足够多的诸元,就必须日复一日的试验、计算。 看着左羡梅、侯方域、张令锡三人乐此不疲地计算着,左梦庚也不禁佩服。 最起码让他干这么枯燥的事情,他是会疯掉的。 这一次测试,整体效果令大家非常满意。 狙击枪的有效射程足足达到了910米。 虽然看起来似乎还不如后来英、法等国装备的米涅步枪,但是要考虑到,这款枪的口径要比米涅步枪小的多,而且用药也少,枪管长度更是持平。 最最重要的是,这款狙击枪的精准射击距离高达650米,远远高于米涅步枪的550米。 再配上瞄准镜,已经做到了在两百年前就完成技术碾压。 “从全军选拔优秀射手,转为专业的狙击手。相关的狙击课程,我会尽快整理出来,由我亲自教授。” 见狙击枪的效果这么好,左梦庚立刻做出决定,要在新军中增加狙击手这个职业。 指不定什么时候,狙击手就能够左右战争、战斗的胜负。 可对于毕懋康、李邦华等人,狙击枪的厉害只是让他们惊叹于一时。 他们居然同时关注上了酸洗技术。 这个被陈双金研究氢气时无意发现的技术,拥有着莫大的潜力。 他们很清楚一旦掌握酸洗技术,那么今后的金属加工领域将能无限扩展。 酸溶液,终于脱离了单一的雷酸汞生产制造环节,进入了大佬们的视野。 相信在他们的关注和应用下,未来酸溶液会在工业生产中大放异彩。 正月临近。 经过近两个月的栽培,临清的反季节蔬菜再一次上市,依旧得到了疯抢。 作为大股东,左梦庚自然不用发愁吃不到。 可在这个酷寒的冬日里吃到了新鲜的菜蔬,徐家人全都要疯了。 “便是在江南,冬日里想要吃一口绿菜,也是千难万难。中恒之才,实在是震古烁今,匹敌圣贤也。” 许远度夹着绿油油的青菜,心思一下子热切起来。 第260章 《儒学考据》 许家是松江府大族,有钱有势。 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明白反季节蔬菜的厉害。 大户人家不缺钱。 能够在万物凋零的冬季吃到一口新鲜绿色的蔬菜,他们很愿意多掏钱的。 江南别的不多,唯独有钱人多。又崇尚奢靡,乐于享受。 许远度想做这门生意。 江南虽然相较于山东,气候温润,炎热日期长,可冬季依旧无法让绿色蔬菜成长。 尤其是如今的小冰河时期,连海南都会下雪,江南的冷更甚。 所以反季节蔬菜一定会有销路,而且会大受欢迎。 “姐夫有心,小弟自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百分之十的股份,小弟派人过去协助筹建。” 许远度满以为这么紧俏热门的生意,左梦庚会敝帚自珍。却没想到,居然痛快的一塌糊涂。 “中恒高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左梦庚哈哈一笑,多说了一嘴。 “如今大明人口众多,耕地兼并严重。只靠传统的耕作,很难保障民众的衣食。唯有商业,才是利国利民的善举。” 一边说着,他一边观察许远度的神色。 许远度却一拍大腿,附和连连。 “谁说不是?江南便是商贸发达,才成为天下富庶之地。奈何朝廷重农抑商,商贾更是备受欺凌,江南早已人怨沸腾。” 在大明,别看表面上轻视、压制商业,但都是聪明人,谁都知道商业赚钱。 因此赚钱的行当,基本上都把持在权贵阶级手里。 他们不亲自出面,而是使用旁系亲属、仆人杂役来经商。 表面上对商人嘲笑鄙视,可私下里的生意却做的一个比一个大。 这些权贵赚到钱之后,并不会投入扩大生产,反而会去投资土地,走的依旧是传统地主的路线。 江南的商贸发达,和真正的商业繁荣,其实是两回事。 纯粹的商贾,反而备受欺凌和压榨,并不能从这种繁荣中赚取到足够的利益。 许家虽然是官宦世家,但多年已经没有出过什么高官了,反而更专注于商贸,因此立场是站在真正商人这一边的。 左梦庚和许远度深入聊了一下,对江南的情况算是做了一次摸底。 至于许远度想要涉足反季节蔬菜生意,左梦庚大开绿灯,索要的回报也并不是很多。 这玩意儿的技术含量并不高,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破解。毕竟如今玻璃卖的到处都是,搭建暖棚那是一看就会的玩意儿。 有鉴于此,左梦庚给许远度的建议是,这门生意不要单独做,而是联系一下亲朋好友、人脉关系一起做大做强。 反季节蔬菜可以算是传统农业在商业中扩展,只要让参与的人看到了收益,那么自然而然会持续投入,也能让许多人从传统地主过渡为半地主半资本家。 和这门生意本身创造的收益相比,左梦庚最愁的是志同道合的盟友不够多。 倘若资本家遍地都是,他想要推翻腐朽没落的明王朝,将会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哪会像现在这般,一个孔家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不就是孔家信徒众多,遍布天下嘛。 如果资本和商业同样遍布天下的话,觉得孔家是障碍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在社会现状无法彻底改变之前,学者们已经在思想领域走在了前端。 “各位,这是我新作的文章。学着用了白话文,不足之处,还望海涵。” 又是一次思想交流会上,刘宗周拿出了自己最近的研究成果。 每个人分到一份文稿,全都热切地拜读起来。 刘宗周说是当今天下文宗,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他的学术,谁不渴望学习? 这篇新作,刘宗周命名为《儒学考据》。 既然是考据,毫无疑问,是一篇研究论文。 最让左梦庚欣喜的是,刘宗周的转变非常大。竟然舍弃了最擅长的文言文书写方式,而是学着大家的样子,改成了白话文。 虽然其中的语句、符号运用有不少错误之处,但通篇文章读下来,却酣畅淋漓,一目了然。 这篇文章里没有什么高深的论点,也没有阐述刘宗周的什么思想。 这更像是一篇考古文。 在文中,刘宗周着重叙述了儒家和儒学的起源、兴起、发展和现状等。 尤其是儒学的起源,刘宗周花费了大量的篇幅。 最引人侧目的是,在这个开篇中,刘宗周详细地介绍了春秋战国时代,整体的格局趋势。各国之间的政治、战争、外交,甚至还包括了生产力的发展状况。 通过这些,引申出了儒学出现的原因。 在文中,刘宗周明确提出,儒学之所以会成为显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经过长久的分裂和战争,民心思定。 也就是说,先秦时代的儒学,既是显学,也是底层之学。 而在各国的统治上层,对儒学是不感冒的。 究其原因,各国都专注于争霸和统一,需要为政治、战争、吞并寻找合法性。 儒学作为思定的学说,不利于各个诸侯国的扩张。 由此而言,当今天下大乱,虽然民心思定,然为了防止天下沦丧,更需自强不息,寻求富强之道。 虽然没有说的太直白,但如何寻求富强之道呢? 熟读史书的人自然清楚。 先秦诸侯为了争霸,无不变法改革。 革的是什么? 当然是思想。 刘宗周不愧是大宗师,通篇没有一句批判儒学的,但却把儒学的根给刨了。 相信这片文章一旦流落出去,保证会让许多顽固腐儒跳脚。 但在这里,众人看了,无不欣喜。 有大宗师执笔,这就等于对儒学动手时有了令人信服的法理依据。 届时无论是灭儒还是革儒,都有利于本阵营塑造正统性。 “将老师这篇文章刊印,内部发行,要求新军连以上军官、左庄管事以上、各工厂部门负责人以上,必须人人通读。” 左梦庚这是打算统一思想,明确阵营奋斗方向了。 如今整个阵营已经膨胀到了一定的程度,预计不久之后将会迎来蜕变。 倘若思想建设不跟上,则很容易迅速垮塌。 对他的举措,众人无不认同。 “我建议,中恒的那篇文章也要一并发行。未来我们的路该如何走,不能只有我们这些人坐在这里闭门造车。凡是我们阵营的人,都应该参与其中,提出他们的设想。” 黄宗羲的想法更加大胆。 真要论思想建设的促进作用,其实左梦庚的那篇对比西方文艺复兴和华夏儒学复古的文章,要比刘宗周的文章更加深刻。 虽然文笔和功力上,左梦庚远不如刘宗周。但左梦庚是站在全球的角度上,又有未来的思想成果佐助,自然格局更大。 “这样的话,会不会变得更加混乱?” 柳一元有些保守。 单单只是他们这些人内部的讨论,他和黄宗羲的观点就南辕北辙。如果把更多的人都拉入进来,万一造成了分裂,可就麻烦了。 对此,左梦庚倒是信心十足。 “怕什么嘛?真理越辩越明。而只有弄明白了,我们前进的时候才不会犹豫和胆怯,也不会瞻前顾后,这样才能走的更稳。” 看着他挥斥方遒的样子,众人不禁心折。 这个年轻人,在气魄上愈发的彰显王道之气了。 古往今来那些圣君明主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没有见过。可是和大明近些年的几位皇帝一对比,直如白云比照泥土。 “那好,就这么办。我们现在有实力了,也不用那么怕嘛。即使真的摊开来,我们也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张继孟敢说这话,新军的实力就是底气。 如今第二师即将组建完成,届时新军兵力突破三万。 有这三万强军,其实明朝廷已经无可奈何。 只要搬掉儒学这座大山,也就是此阵营一飞冲天之时。 这个时机…… 应该很快就要来了吧? 左梦庚陷入沉思,默默地想着要如何谋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第261章 矿产 “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随即火光和黑烟腾空而起,还将房屋掀翻。 络绎不绝的惨叫声中,一大群人狼奔豕突。 “快救人!快灭火!” 又是好一顿折腾,最终尘埃落定。 三人被炸伤、三人被烧伤,房屋毁坏一间。 还剩下的人,一个个的惊魂未定,更带着无尽的遗憾。 连左梦庚都不好过,一边的眉毛都给烧没了。 可他旁边的年轻人,看着狼藉一片的现场,竟然哭了出来。 “可恶,还是不行吗?” 左梦庚还能笑的出来,毕竟事故之下没有死人,就是最大的幸事。 “不要急,慢慢来。只要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能够做出来。” 这里是蒸汽机实验室。 自从左梦庚在学堂上讲了蒸汽机的原理后,一些年轻的学生在感兴趣之下,组成了科研小组。 领头的人就是老秦头的孙子秦洛。 经过左梦庚的特批,他们可以从左享那里领到经费,便开始了从无到有的研究。 左梦庚也给了他们尽可能的理念支持。 可是对于蒸汽机,左梦庚知道的也不太多。 而除了理论之外,蒸汽机的困难始终在工艺上。 秦洛等人前前后后做了七、八个气缸,结果毫无例外,全都在工作一段时间后发生了炸裂。 今天的事故,就是如此。 收拾好了现场,左梦庚把大家集中起来,问道:“目前遇到的难题都有什么?” 秦洛代表大家做了回答。 “主要有两个。一个是气缸的硬度不够,承受不住蒸汽的能量;还有一个就是气密性不行,总是漏气。” 这个小组里居然还有一个女孩,是栗香筑的小女儿栗美芝。 栗香筑牺牲后,为了表彰他的功绩,他的家人都得到了超高的待遇。 栗美芝更是以父亲为榜样,在学堂里非常用功。在蒸汽机方面,她的知识储备比秦洛还要扎实。 “我们用了许多方法和材料来做密封,可是在蒸汽的高温下都不管用。” 左梦庚不知道瓦特是如何制作出蒸汽机的,但想法却和瓦特异曲同工。 “如果说气缸的压力过大,肯定不能和火炮相比。火炮的炮膛在那么大的压力下都能安然无恙,自然也能承受住蒸汽的压力。不如这样,回头你们去火炮工厂那边问问,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 秦洛等人连忙记下,同时神情开朗起来。 “那密封问题怎么办?” 没有橡胶啊! 左梦庚挠头不已。 其实他并不知道,蒸汽机的密封从来不是靠橡胶的。 这方面他也是个二把刀,多是从穿越文里了解到的,就只知道橡胶能够密封。 实际上橡胶不耐高温,如果用来给蒸汽机做密封,甚至还不如现有的密封材料呢。 在没有橡胶的情况下该怎么办呢? 左梦庚去找了杨贵、郑二柏等人。 “现在蒸汽机实验室需要密封材料,一般的布料和麻料肯定不行。我想着,铜比钢铁软,能不能拿来做密封?” 左梦庚想到的办法,就是用质地稍软的金属来通过挤压的方式达到密封的目的。 可对于蒸汽机实验室,杨贵、郑二柏全都颇有微词。 “参座,枪炮工厂那边的人都快指着俺们鼻子骂了,不能再给那啥子实验室提供铜铁煤啦。” 左梦庚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回事?” 郑二柏郁闷地道:“咱们的煤铁铜料来源不多,就那么一点量,肯定要优先满足枪炮工厂。除此之外,各大工厂打造工件也需要大量的金属材料。实在没办法给那帮娃娃们糟蹋啦。” 左梦庚这才明白,旗下各个部门之间发生了资源争夺的状况。 但是他很清楚蒸汽机意味着什么,不容置疑地道:“必须保证蒸汽机实验室的供给。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那边得不到材料,我饶不了你们。” 杨贵、郑二柏等人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回过头来,其实左梦庚也对这个问题颇为头疼。 还是占有的地盘不够大,因此弄不到足够的矿产资源。可现如今又不是扩张的好时候,总不能为了矿产乱来吧? “参座,俺们发现了铁矿。” 柳大才从安山湖回来了,还汇报了一个及时雨般的好消息。 左梦庚严重怀疑柳大才知道他的难题,所以要拍他的马屁。 “你可不要谎报军情?” 柳大才莫名其妙。 “这有啥谎报军情的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呢。俺们就是想着铁矿很重要,才赶紧回来汇报的。” 左梦庚的心一下子热乎起来。 “你说的铁矿在哪儿?” 柳大才趴在地图上,给他指了出来。 “在这儿。” 左梦庚一看,真是凑巧,居然正好在新军的控制范围呢。 柳大才指出的地方在东平县和汶上县中间,就在安山湖东岸,仅仅五十多里的路程。 天予不取,难辞其咎啊! 他根本不知道,这里就是后世山东重要的铁矿——鹏集铁矿所在地。 “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柳大才兴致勃勃地道:“俺们遵照您的指示,扫荡安山湖周边。打到鹏集的时候,发现小镇子上居然有人在打铁。一问才知道,这里的人能找到铁料。俺们到了地方一看,居然还不小。” 鹏集铁矿的储量大约有六亿吨,而且开采非常容易,因此让当地人可以冶铁。 左梦庚猛然想到一个问题。 “铁矿所在的土地是谁的?” 天下虽大,却没有无主的土地,这个必须要考虑到。 柳大才早就打听清楚了。 “那片地的主人姓黄,据说妹子嫁给了孔府的管事,跟着鸡犬升天,也做了地主。” 又是孔家! 左华的仇可还没有报呢。 动孔家顾虑重重,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儿,左梦庚岂会在乎? “知道你们在安山湖的任务是什么吗?” 柳大才眨眨眼睛,猛然明白。 “这家人勾结白莲教乱贼,图谋不轨,我部会彻底将其消灭的。” 左梦庚表面严肃,嘱咐道:“白莲教乱贼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凶狠毒辣,作战时一定要除恶务尽,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柳大才领命而去。 左梦庚却激动地原地转起了圈圈。 原本以为钢铁的问题,近期只能靠外面购买。虽然有点不够用,但也只能将就。 没想到,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居然就有铁矿。 从今以后,可就不怕被人卡脖子了。 至于铁矿一旦开采,被人知道了会如何? 左梦庚手握三万大军,谁敢染指就来试试。 他正琢磨呢,柳大才居然去而复返。不但如此,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第四团政委蔡家川。 “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速速剿贼吗?” “参座,俺们发现了一座煤矿!” 蔡家川激动的声音弄的左梦庚晕乎乎的。 难道自己真是天命之子? 需要什么,立刻就能得到什么? 第四团发现的煤矿位置,比铁矿位置甚至更好。就在梁山县和汶上县中间的安山湖畔。 这里早已是新军的势力范围,控制的非常严密。 事实上,煤和铁是伴生的关系。基本上发现了其中的一个,旁边必然会有另一个。 最典型的,就是鞍山、抚顺、本溪的煤铁矿脉群,成为了后世新中国工业腾飞的基石。 好吧,这里也是后金起家的地方。 因此后金根本不缺兵器使用。 接连在势力范围内发现煤矿和铁矿,让所有人都振奋不已。 左梦庚和众人商议后,当即决定对两处的矿产进行开发。 颜神镇迁移过来的那些人中,不少人就有探矿、开矿的本事。 颜神镇的玻璃能做大起来,根本原因就在于当地有煤矿。否则的话,燃料问题就会限制玻璃的烧制。 为了保护煤矿和铁矿,左梦庚又再次往安山湖附近增派两个团,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掺和进来。 反正现在正打仗呢,谁敢来打死都没处说理去。 至于打到什么时候? 那还不是他说了算嘛。 李成梁玩过的把戏,他又不是不会玩儿。 第262章 柳如是的…… 这一次的白莲教起事,给山东地方社会造成的破坏相当巨大。 尤其是乡村基层,基本不复原来的模样。 大明本来就皇权不下乡,在中小地主被大量消灭后,广大的农村就成为了无主的空白地带。 左梦庚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收复的县城还会交给朝廷管理,而县城之外的农村,几乎都是他的地盘。 讽刺的是,即使交还给朝廷的县城,朝廷也很难派遣官员。 至今为止,新军收复的县城足足有十三座,而朝廷派遣了县令、县丞、主簿等管理的,仅仅只有七座。 其余的六座,还是新军的招讨官在负责。 从崇祯二年到现在,朝廷丢失的城池太多太多了。 这也给官员的补充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现如今莫说是进士了,就算是举人都可以直接担任县令。 要不了多久,朝廷肯定会卖官鬻爵。 事实上,崇祯朝的中后期就是这么干的。 这也是在发现势力范围内有煤矿和铁矿后,左梦庚敢于去开发的原因。 反正朝廷已经顾及不过来了,他的武力的面前,也不怕被抢走。 “参座,这里的矿很容易挖掘,弄好的话,每个月产铁一万斤绝对没问题。” 房宗义被请来勘察,给出了令人惊喜的数据。 鹏集铁矿虽然不算是什么大矿,但以如今新军的生产能力,绝对是可以满足需要了。 而且这里的铁矿埋藏很浅,挖掘难度并不是很高。 不但铁矿如此,煤矿也一样。 只需要掘进十几米,就能够看到煤层。 不过在看了煤矿的位置后,左梦庚不得不提醒道:“如果你们要向地下挖掘的话,一定要做好坑道的支撑。还要小心漏水和坍塌,实在不行,宁可横向挖掘采煤,也不可以让下。” 煤矿面临的一个难点就是,旁边有安山湖。最近的地方,甚至只有两、三百米不到。 左梦庚不确信安山湖的水会不会渗透过来,但安全问题必须考虑。 反正有这个煤产地,即使先挖掘表层的矿藏,也能满足新军使用。 矿产的发现成为了头等大事,不光左梦庚,李邦华、侯恂、耿如杞等人都亲自参与其中。 大家齐心协力之下,矿产公司的成立非常快。 经过一致决议,房宗义成为了矿产公司的总经理。 这件事让房宗义倍受震撼。 他原本觉着,自己一个出身颜神镇的匠人,来到临清之后,凭借手艺多赚点钱,吃喝不愁已经很好了。 却没有想到,在这里受到了无条件的信任。 矿业公司的总经理,那可是和陈芷、蒋巍、王昀、李邦华、耿如杞等人一样的地位啊。 房宗义受到重用这件事,也刺激到了其他颜神镇过来的人,让他们更加用心做事了。 毕竟房宗义都能做到高管,他们凭啥不行? 左梦庚一直忙到三月,要处理和徐若琳的婚事了,才匆匆返回临清。 这段时日,临清这边自有一番热闹。 左梦庚的婚事让整个阵营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领袖的婚事以及后代繁衍,会给本阵营带来巨大的安全感,所以并非是自己的私事。 而且一个成婚的人,也就意味着成年,会增强别人的信任感。 左梦庚的婚事,黄氏和左严一直都在操办着,准备的十分妥当。 本来黄氏是打算按照左良玉的要求大操大办的,但徐家力求节俭,只好作罢。 即便如此,准备的礼物也非常用心。 遵照左梦庚的指示,摒弃了奢华的金银丝绸等传统物件,换成了自鸣钟、天文望远镜、礼品刀剑、成熟的西洋作物种子等既实用又新奇的礼物。 徐家人看了礼单,全都非常满意。 就在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出发的时候,却有几个年轻士子前来拜访,还都是徐家的熟人。 “学生松江陈子龙、万寿祺、宋徵舆、李雯、杨廷枢、夏允彝拜见左将军。” 一听这几个人名,左梦庚都惊了。 尤其是看向宋徵舆和陈子龙的时候,心想…… 这不是柳如是的男人们嘛! 要是再加上周道登、李待问、钱谦益…… 全活。 他却不明白,这些大才子怎么会来找他? 还是陈子龙说了缘由。 “学生于京师时,得玄扈公教诲,有缘拜读玄扈公大作。得知农事方面的书籍在左将军处,因此特意赶来,请求一观。” 原来是这么回事,左梦庚还挺高兴的。 “自无不可。” 他却不知道,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之所以能够流传下去,就是陈子龙整理的。 本来对于这些江南才子,左梦庚并不如何看重。见陈子龙居然专注实事,便道:“你若喜欢农事,品读文稿之余,可去东昌府拜见王康宇公。他乃当世农事大家,或许可以给你解惑。” 陈子龙大喜,连忙记下。 左梦庚问过了才知道,原来陈子龙六人是去京师赶考的。 不但他们六个,同行的还有张溥、吴伟业、杜麟徵、杨廷麟等。 结果其他人都高中进士,他们六个纷纷落榜。留在京师无所事事,恰好陈子龙得知《农政全书》的文稿在左梦庚处,便前来一观。 其他人正好也要南下回家,顺路同来。 值得一提的是,杨廷枢和杨廷麟并非兄弟,他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杨廷枢是南直隶人,杨廷麟则是江西人。 “当今朝廷实非任事之地,你等没能高中,未尝不是好事。既来此处,倒也可以拜访名家,砥砺学问。” 陈子龙几人面面相觑,表面不语,实则内心腹诽。 临清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名家? 左梦庚也没有明说,他很忙,很快就走了。 徐尔爵却很喜欢朋友的到来,亲自负责接待。 “走,我带你们去看祖父的书稿。” 众人和徐尔爵早就相识,没有了左梦庚在身边,反而轻松了许多。 “子贵,你怎么在这里?” 徐尔爵笑道:“中恒即将和舍妹完婚,我来这里自然是商讨婚事的。” 听到徐家的女子居然要嫁给左梦庚,几个士子颇为意外。 宋徵舆更是见过徐若琳,不禁惋惜。 “令妹灼灼其华,风采不凡。嫁与……嫁与……” 他本想说嫁与武夫,实在是暴殄天物。但是一想到人家都要举行婚事了,这么说纯粹是得罪人,一时竟卡住了。 如果是以前,徐尔爵也觉得武夫不好。但是现在,他就是左梦庚最大的迷弟。 “呵,军人有何不好?没有军人保家卫国,我等可能这般逍遥快活?异族铁蹄之下,早已家破人亡。” 几个人细细思量,尤其又有如今的情势作证,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陈子龙好奇问道:“我等在京师时,曾听人言,这位左将军曾于清水关下,一战灭东虏五千余,还斩杀了阿敏等奴酋,此事当真?” 对于妹夫的丰功伟绩,徐尔爵与有荣焉。 “自然当真。否则的话,中恒年纪轻轻,缘何能做得了参将?” 夏允彝心驰神往。 “方才见左将军,年岁稚嫩,仪态平和。虽有猛士之姿,却不曾想到,竟有冠军侯之勇。” 徐尔爵笑呵呵地道:“等你们与他接触久了便知,中恒只是外表粗豪,实则内有锦绣。便是诗才,也是当世翘楚。” 听到左梦庚居然会作诗,陈子龙等人全都不信。只是碍于朋友脸面,才没有当面反驳。 徐尔爵急了。 “哼,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你们谁能作出这样的诗词来?” 迎面就是一阵痛击,炸的陈子龙几人七荤八素。 几人细细品味,竟只有拜服的余地。 “这……这当真是那位左将军之作?” 徐尔爵趾高气扬。 “那还有假?这便是中恒作了赠与舍妹的。” 陈子龙几人的眼珠子全都红了。 这等诗词,拿来泡妞,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可恶,一个武夫,居然连我们士人的文采风流也抢吗? 宋徵舆很急切,问道:“不知此诗全貌如何?” 徐尔爵摇头。 “便只这两句,我也问过中恒,他却说诗词乃是小道,不过有感而发。” 不能得窥全貌,这令陈子龙几人着实煎熬。 都是擅长文采的,得闻一首好诗,却这么不上不下的,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第263章 新世界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陈子龙等人正纠结于好诗时,一股子冲天的歌声震的他们里焦外嫩。 定睛看去时,才注意到迎面走来好大一群士卒。 这些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就连每个人迈动的脚都一模一样。 他们一边走一边引吭高歌,歌声是陈子龙等人从未听闻过的。 可只听歌词,他们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更是激发的他们热血沸腾,颓丧尽消。 “这……这是什么曲子?” 徐尔爵还真知道,因为他之前也被震撼过。 “中恒说过,这叫军歌。” 夏允彝击掌赞叹。 “此等心声,豪迈慷慨,天下心怀尽在其中。倘若天下武人尽皆如此,何愁东虏不灭、天下不宁?” 这个时代,诗、词、曲基本上是不分家的。懂得诗词的文人,在曲艺上的造诣肯定也不低。 宋徵舆起了探究之心。 “这曲子的唱法十分奇异,偏偏又比唱曲简易。虽然技巧似乎不足,但抒发胸臆之效,远非唱曲能比。” 众人纷纷称是,不由得被迎面走来的士卒吸引了注意力。 可徐尔爵却连忙呼唤道:“各位,快让一让。” 杨廷枢奇怪问道:“为何要让?” 徐尔爵解释道:“中恒有规矩,大军行进必须避让。如有违反,重责。” 万寿祺傲然一笑。 “呵呵,吾等又不是他的兵,自然不需守他的规矩。” 徐尔爵悠悠地看过去。 “上一个这么干的,尸体应该还没有凉透。”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从心。 实在也是不让不行,那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给人的震慑感太强烈了。他们这些文弱的士人,根本难撄其锋。 走在这队士卒最后的,还有两个军人,正在低声商讨着什么,因此没有看到徐尔爵、陈子龙等人。 可是看到这二人模样,大家全都咋舌不已。 这两个军人,一个是独臂。另一个更加夸张,居然是女子。 徐尔爵却见怪不怪,出声打招呼。 “太冲,王部长!” 独臂军人闻声看过来,正是黄宗羲。和他说话的,则是王秀芹。 陈子龙等人本以为那女子穿军袍,只怕有什么淫邪风气。然而此时那女子抬头看到他们这如许人,竟落落大方,并不躲避。 徐尔爵招呼后,那女子甚至举手齐眉,还了一个奇怪的礼节。 黄宗羲看过来,发现陈子龙等人陌生的很,便问道:“你们这是……” 徐尔爵热情地做了介绍。 “人中求读家祖文稿,我带着他们去文馆。” 然而陈子龙等人得知黄宗羲的身份后,却激动坏了,纷纷围拢上来。 “年前听闻黄兄针刺许显纯,吾辈全都敬佩有加。倘若天下士人均如黄兄一般,何愁朝堂不靖?” 对这些江南年轻一带的翘楚,黄宗羲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朝堂之上利益纠葛,只靠一腔热血和道德批判,并不能有所作为。诸位年轻,在下奉劝一句。此生莫入朝堂为妙,无能为力还不算什么,只怕和光同尘,沾染堕落。” 说完,他也有没有停留。和几人示意一番,又同王秀芹远去了。 陈子龙等人在江南时早已声名远播,见黄宗羲竟然如此冷淡,难免不忿。 “黄白安公原为我辈中人,士林尊仰。不成想其子却孤傲至斯,不屑与我等为伍。” 徐尔爵见他们误会了,赶紧道:“太冲如今军务繁忙,分身乏术,又素来不喜空谈,并非刻意不敬。” “军务?” 杨廷枢嘀咕了一番才想起来,黄宗羲是穿着军服的。 这更让他不解了。 “黄白安公家学渊源,黄晦木(黄宗炎)、黄泽望(黄宗会)之文采,吾等在江南时便已久闻。斑斑大才,缘何自甘堕落,行武人之举?” 他是无心说起,但却让徐尔爵皱眉。 “清水关之战时,太冲便在军中,断臂之下尚亲手斩杀了八个鞑子。各位,论及拯救天下苍生,太冲实远超我辈。” 听说黄宗羲一介书生竟然和后金亲自作战过,还斩杀了八个,陈子龙等人大吃一惊。 杨廷枢的脸色刹那间青红皂白,羞愧难当。 想了想,他猛地跑向远去的黄宗羲。追上了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看到他连连鞠躬,反倒把黄宗羲弄的措手不及。 过了好一会儿,杨廷枢才心满意足地回来,红光满面。 “诸位,今日方知,何为名士风采。我等平素自诩风流,和黄太冲一比,直如萤火之光比皓月之辉。” 如果是往常,这些人是根本不会自承不如的。 尤其是陈子龙,那更是傲气冲天。 崇祯元年时,陈子龙和名士艾南英在王世贞的弇园辩论,因为艾南英指责他年少无知,陈子龙竟然直接动手。 他很擅长物理说服的。 可他们这些作为,和继承黄尊素之志、痛殴阉党、上阵杀敌的黄宗羲一比,再骄傲也自知远远不如。 一时间,几个士子纷纷眺望走的快要看不见的黄宗羲,都起了随后拜访之心。 李雯则想到了什么,问道:“黄太冲身边之妇人又是何许人也?缘何也穿着武人服饰?如此违背纲常……” 徐尔爵吓了一跳,连忙道:“舒章不可胡言。” 他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确定不会被听去了,才道:“此处和别地不同,这里女子一如男子,尽可从军,亦可为官。方才那女子,乃是中恒军中高官。谁敢不敬,必受严惩。” 可他的话却让几个士子受不得。 陈子龙更是哼道:“真真是岂有此理?男女有别,此乃圣贤之言。那位左将军却让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徐尔爵又不高兴了。 可没等他说什么呢,旁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女人怎么了?你们几个小鸡仔似的,在这里叽叽歪歪的,找揍是吧?” 众人看去,发现又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姑娘。年龄很小,大约十五、六模样,还被一群士兵簇拥在中间。 宋徵舆瞬间想到了某些邪恶的场面,不禁面露蔑视。 “哼,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也。正……” 那女孩英眉冷竖,喝道:“说人话。” 宋徵舆好悬一口气憋死,怒气更甚。 “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男女有别,古已有训……” 那女孩又打断了他的话。 “可拉倒吧,就你这麻杆似的,还主外?你能干啥呀?上战场都不够人砍滴。” 女孩周围的士兵们哄堂大笑,眼神不停打量士子们清瘦的样子,啧啧摇头。 今天已经第二次被人看不起了,还是一个小丫头,这如何让陈子龙等人能忍? 夏允彝踏步上前,朗声道:“吾等饱读圣贤之书,心怀正气,乃堂堂男儿。你这女娃,懂得什么天下大事?” 那女孩正眼都懒得瞧他。 “你说你这样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整天之乎者也的,能把黄台吉灭了吗?” 夏允彝只觉得这丫头蛮不讲理。 “我辈所学,尽为谋国之道。倘若让我等一展所学,区区东虏,何愁不灭?” 那丫头哈哈大笑,还用手指点着他们。 “你学谋国之道,他学谋国之道,学的再好,谁来上阵杀敌?躲在这儿说风凉话一个比一个好听,打仗的时候见血就晕,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陈子龙什么时候受过这气,怒道:“我等便算是上了沙场,定也能奋勇杀敌。” 他这么一说,那些士兵们全都笑的东倒西歪,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陈子龙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眼里冒火,一定要找回场子。 “吾也从名师学得武艺,不如打一场试试,定要让你们自惭形秽。” 那丫头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也没有说同意。而是随便指了一个士兵,然后道:“比武就算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再给你拆了。俺们也不欺负你,就比跑步好了。就眼前这个校场,跑十圈,你要是能赢,俺们给你道歉。” 第264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陈子龙等人纵游江南,每到一处,无不众星捧月,赞颂如潮。 秦楼楚馆当中,多少才情绝伦的名妓都对他们倾慕崇拜,恨不得以身相许。 今日在这里却被一个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的小丫头讥讽嘲笑,怎么可能受得了? 看着眼前的校场,目测一圈不过四百多步。 十圈而已,当不在话下。 其实这也不是陈子龙愚蠢,而是眼睛带来的欺骗感。 甭说这个时代的人了,即使在后世,不也有不少人看着运动场时觉的:八百米而已,能有什么呀? 两圈不是很快就跑完了嘛。 结果等自己上场的时候才发现,两百米都没跑完,就累成死狗了。 “比就比,倘若你们输了,今后必须恪守妇道,不可违背纲常。” 他这么一说,小丫头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最危险。 “如果你输了,你们几个就到我军中来。我嘛,会好好操练你们的。” 士兵们纷纷发出哄笑,目光怜悯地看着这几个书生。 陈子龙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想当初他可是抱着匡扶天下之志,以冠军侯、班定远为榜样,着实磨砺过一番武艺的。 教他武艺的师傅也说过,以他的身手,等闲数人靠近不得。 他和家里的仆人也曾比试过,无一是自己的对手。 徐尔爵虽然和陈子龙等人是朋友,但也觉着这帮人太过于心高气傲。今日吃点教训,未尝不可。 因此笑呵呵的不说话,更不点名那小女孩的身份。 想想那小女孩恐怖的武力,他已经预想到了陈子龙等人的下场。 双方来到校场上,陈子龙与那士兵并排站好。 为了便于奔跑,陈子龙还撩起下摆,塞在了裤腰带里。 他越郑重,那小女孩越无聊。 “开始吧。” 陈子龙早就憋足了劲,立刻如同猎豹一般冲了出去,速度飞快。 这家伙能够暴打艾南英,还真不是一般的文弱书生。如果跑五十米的话,成绩应该不错。 反观那个士兵,一开跑就被他落下了一大截。但也不着急,只是保持一定的匀速,跟在后面。 看到陈子龙一马当先,宋徵舆、夏允彝、杨廷枢等人跟着一起意气风发。 “此番胜矣!” “我辈文能提笔、武能仗剑。擎天之志,岂是区区武夫可比?” 五十米跑完,明显可以看到,陈子龙的速度陡然慢了一截。 他自己也发现不对了。 怎么回事? 我力气呢? 为何脚步如此沉重? 怎么胸膛里要爆炸似的? 怎么呼吸急促如破鼓? 还有多远来着? 那士兵慢悠悠的跟上来,和他并驾齐驱,还有心情说闲话。 “文曲星,怎么了?快跑呀,再快点啊。你这样的,鞑子追上来,你连逃命都逃不掉。” 陈子龙几欲吐血,咬牙奋力,比刚才快了一点。可是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 可恶,居然第一次发现,区区奔跑竟如此艰难。 陈子龙不禁想到幼时。 那时他的,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和一群小伙伴们肆意地奔跑在乡间的田埂上,从不知疲倦,仿佛有着永远也用不完的力气。 为何现今竟这般不堪了? 他并不知道,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那士兵见他再也无法提速了,哈哈大笑。 “您呢,就慢慢爬吧,我可去了啊。” 说话间,士兵加了三分速度,一溜烟远去了。 陈子龙心痛如绞,实在是不甘心。可身子不听使唤啊,越来越痛,似乎要将整个人都撕裂了。 眼瞅着他和那士兵的距离越落越远,宋徵舆、夏允彝等人全都不解,更是顿足哀叹。 “人中兄为何如此蹒跚?区区跑步,怎可效老朽之状?” “人中兄难道遭了什么暗算?” 小女孩在旁边不禁侧目,哼道:“觉着跑步很简单吗?行啊,你们也上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徵舆不服气,哼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走,咱们也去尝试一番。” 几个士子都觉着其中有猫腻,也冲入了校场,跟着奔跑了起来。 结果他们的表现,还不如陈子龙呢。 其中宋徵舆和李雯体质最差,只跑了一圈半,就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扶着腰干呕不止,毫无往日风雅。 杨廷枢比他们多跑了五十米,然后就抱着腿,龇牙咧嘴,动弹不得。 他…… 抽筋了。 夏允彝已经不跑了,一张嘴如同河马一般,贪婪地吸收着空气。 看着前方一步一挪的陈子龙,终于明白,原来看似不起眼的跑步,竟如此艰难。 整个校场上,唯独那个士兵始终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一圈一圈,不断地从他们身边超越。 “哟,又见面了嘿。” “几位文曲星,快跑呀!” “你们这么爬,还怎么打仗啊?” 连续不断的嘲讽,让几个士子心态完全炸裂。 陈子龙再也受不得,干脆舍弃比试,怒气冲冲地回来找那小女孩。 “跑步算什么?要比就比武。来呀,让你看看本少爷的剑术。” 小女孩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你连跑步都不行,还奢谈比武?” 陈子龙其实也知道自己有点不要脸,但输人不输阵,依旧仰着头,努力给自己照着理由。 “哼,鄙人……鄙人不善奔跑。” 左梦庚就是不在,否则的话,一定会问问他。 你是不是其实姓常? 小女孩丝毫不带客气的,逼视的眼神竟然令陈子龙抬不起头来。 “左梦庚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天下事变成这般模样,就是你们这些眼高手低的读书人太多了。” 陈子龙等人勃然色变,只感到所有的自尊都被践踏到了泥土了。 他们想要反击,可是刚刚的比试结果尽在眼前,就算想反击,也没有力量啊。 夏允彝身形摇晃不止,嘴里念叨不休。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难道往日里和诸多朋友砥砺读书,畅谈国事之举,竟如此不堪吗? 一时间,几个士子全都垂下了头颅。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输在最不起眼的跑步上。 小女孩却不管他们的多愁善感,而是霸道地命令着。 “愿赌服输。你们几个,明日到我那儿报道。敢不来,腿打断。” 颐指气使的模样,令杨廷枢很是不忿。 “便是左将军也不敢如此对待我等。” 小女孩已经远去了,话音留在空气里。 “左梦庚敢违抗命令,腿也照样打断。” 冷飕飕的杀气着实令几人吓破了胆,久久无法回神。 徐尔爵把奸笑隐藏在心底,道:“各位,走吧,咱们还是先去看书好了。” 陈子龙一把抓住他,指着远处的身影,追问道:“子贵,此等跋扈之女子,究竟何人?难道便无人能制她吗?” 徐尔爵咧嘴。 “想制她?也得打得过她才行啊。全军上下,无一人是她对手,怎么制?今后你们见着她,退避三舍,懂吗?” 听到这边全军上下居然竟打不过一个区区丫头,宋徵舆脸色颇为难看。 “我看那左将军,也是名不副实之辈。否则的话,怎会让一丫头骑在头上逞威?” 徐尔爵都不知道如何吐槽了,指着远处的背影,呵呵道:“便是这个小姑娘,清水关一战,只用两把斧子,杀敌三百余……” 冷风过境,诸子瑟瑟,一言难发!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们遇到的究竟是人,还是妖怪? 这样的无敌猛将,虽然是女子,可他们又岂是对手? 这可比花木兰猛多了。 也不知道四川那位秦将军和她相比如何? 此时再想刚才发起的挑战,竟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笑话。 一时间,几个士子再无傲气,蔫头蔫脑的样子,和霜打的茄子似的。 第265章 机会难得 三月,对东昌府很重要。 就连要去江南成亲的左梦庚,也不得不在此时多驻留几日,主持大局。 三月最重要的事,就是去年一年的财务统计。 这关系到旗下所有产业的发展以及本方的实力积累,还有各家的利益,不能不慎。 股东大会上,王昀站出来,汇报了福耀集团的情况。 “去年一年,我集团总共盈利四十六万两白银……” 此言一出,在座的纷纷哗然。 饶是大家都是股东,也经常查账,还是被这个数字给惊动了。 左梦庚同样被吓的够呛。 “统计无误?” 王昀点头。 “我们反复核算了十次,绝对无误。” 左梦庚很关切,问道:“为何增长这么多?” 王昀看向徐尔爵,笑道:“主要是去年玻璃窗户开始在江南推广,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江南之地,但凡有钱人家,都开始将自家的糊纸窗户改成玻璃窗户。同时其他的玻璃制品也开始深入人心,销量节节攀升。” 随着他的讲解,工作人员把详细的财务报表分发给股东们,以便大家查看。 徐尔爵云淡风轻,更显高雅。 去年的销售端,南直隶是销售额最高的,足足是第二名的两倍还多。 没办法,江南有钱人太多太多了。 而且江南风气开放,对新事物的接受速度,也不是其他地区能比的。 玻璃窗户作为新生事物,一被发现好处,立刻就风靡开来。 左梦庚也没有想到,最开始引入玻璃窗户的地方,居然是青楼! 越是低俗的青楼,越是喜欢玻璃窗户。 高雅的青楼不需要揽客,能登门的也绝非凡夫俗子,所以很是矜持。 可低俗的青楼,就需要姑娘们招摇勾引,才能将恩客拉进来。 夏日还好,姑娘们倚窗卖笑,莺莺燕燕的,还算是一道风景。可大冷的冬天,躲在屋子里都哆嗦呢,谁还愿意这么干? 别客人没招来,反而把自己给冻坏了。 而有了透明的玻璃窗户就不一样了。 即使隔着窗户,外面的人也能看清楚里面姑娘的模样,丝毫不影响生意。 得知这个情况,左梦庚脸色古怪,不由得想到了后世荷兰的红灯区、韩国的水流里。 总体来说,去年福耀集团的各个地区生意都很好,唯独一个地方例外。 那就是西北地区。 农民军跨过黄河,攻入山西,首先遭殃的地方就是王蔚然的老家蒲州。 王家也受到了冲击,阖家狼狈逃入太原,损失惨重。至于生意什么的,自然也全丢了。 股东大会上,王蔚然脸色铁青,无地自容。 然而大家却不打算放过他。 “贤侄,王家遭遇此劫,可悯可叹。要想恢复元气,还需好好经营。在座的各位,都是王家至亲。以老夫之见,不如大家都出点力,帮王家把西北地区的生意恢复起来,如何?” 耿如杞说出了想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道之所在,义不容辞。” “王家的事,便是咱们大家的事,不可不帮。” 纷纷扰扰的声音中,王蔚然没有任何喜色。相反内心深处,怒火喷薄。 这些人是要帮助王家吗? 他们明显是要涉足西北地区的玻璃生意,要抢王家的饭碗。 如果是以往,王蔚然对这些窥觑根本就不会在乎。 王家联合其他的晋商,保证固若金汤。 谁敢贸然侵入西北,必然要让他们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可惜现在情势不同以往。 王家损失惨重,莫说联合其他晋商了,自己都成为了其他晋商眼中的肥肉。 更让他没有底气的是,去年一年福耀集团遍地开花,到处都在赚钱。唯独西北地区颗粒无收,还亏损了不少。 虽然打仗这种事,也不是王家能够控制的。但作为唯一亏损的经销商,王蔚然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很清楚,一旦他敢这么做,在座的这些股东就敢联合将王家踢出董事会。 大不了在西北地区再找一家经销商是了。 现在的王家,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正月的时候,王蔚然的父亲跑去大同参加晋商行会,结果连内堂都没进去,只喝了一杯冷茶。 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回来之后,王蔚然的父亲就气病了,至今卧床不起。 王蔚然深知,如今不是自己骄傲的时候。 天大地大,王家的重新崛起最大。 而能不能保住生意,关键就在于主位那个年轻人的一念之间。 “中恒,去年是我王家棋差一招,亏了各位的钱。不过我王家经营日久,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垮的。玻璃上面的损失,我打算从其他方面找补。” 他殷切地看过来,咬牙下了血本。 “六月之前,王家可以提供铁五十万斤、煤一百万斤。” 众人哗然,随即全都振奋不已。 虽然在自家地盘里发现了煤矿和铁矿,可什么时候能够开采出来、产量多少,谁也不敢保证。 再说了,煤铁这么重要的战略资源,肯定是多多益善。 一时间,大家伙不禁看向左梦庚,暗示他赶快答应下来。 左梦庚也没有想到,王蔚然如此果决,竟有枭雄之姿。 不过这等好事,不抓住太对不起自己了。 他摆出和善的笑意,道:“王兄莫要逞强,这如许多煤铁,便是以王家之能,也容易惹出滔天祸事。” 这话惹得王蔚然眼眶晶莹。 没想到左梦庚还会为王家考虑。 随后,左梦庚就图穷匕见了。 “不过现今损失的是大家伙的钱财,我也不好慷别人之慨。王家弥补之心,大家感同受之。我便提一个两全之法如何?” 他凝视着王蔚然,幽幽说道:“煤铁供应上,王家只需比以往多一倍便可。” 这个要求让王蔚然大为意外,没想到左梦庚如此好说话。 这点事对于王家来说,用用心,办到并不难。 可左梦庚下一句话,却让惊诧失神。 “其余的部分,可以良马一千匹、各色毛皮一万张充抵,如何?” 骑兵大队升格为骑兵团后,战马的需求量成倍增长。 左梦庚原以为缴获的战马足够用了。 可王思仪担任团长后的讲解,才让他明白,一个骑兵团一千多人,并非只有一千多匹马就完事了。 因为骑兵的战马必须要有预备的,以防意外发生。 战场上,战马的损失一点都不比人的损失小。 如果没有马源补充,那么骑兵团只会渐渐丧失战斗力。 所以该如何补充战马,一直是左梦庚思考的问题。 他有想过自己繁殖,张好古家就有自己的马场。 可他问过了才知道,张家的马场最多只能繁育三百匹马。而且良马率非常低,几乎不可能作为战马使用。 究其原因,就在于山东这地方没有大规模的草场,无法承载过多的马匹消耗。 现在王家遇到了困境,这要是不趁机下手,左梦庚觉得太对不起自己了。 左梦庚对于煤铁的需求降下来了,可是却增加了战马和皮毛的数量。 可对于王蔚然来说,左梦庚的方案还是要好一些。 晋商一直和塞外有生意往来,弄到马匹和皮毛不难。运到临清来,其实也不难。 走黄河、进运河,可直达临清。 王家在山西是土皇帝,王家的生意没人敢查。 运河上行走的王家的商船,也是不需要交税的。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登船查验,自然也就没有暴露的危险。 而只要答应了左梦庚的条件,王家就能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届时依靠着西北地区广大的市场,王家迟早东山再起。 王蔚然的想法,源于目前山西战局的判定。 他来之前,听闻官军已经将乱贼中最大的一股王嘉胤部赶到了晋东南,而悍将曹文诏已经尾随在后。 料想消灭王嘉胤近在咫尺,则山西乃至西北乱局当可迎刃而解。 王蔚然根本不知道,山西的乱贼日后会变得多么恐怖。 “好,便依中恒之言。” 第266章 资本的逐利性 坑了王蔚然一把,固然收获多多,但也让左梦庚对资本的逐利性有了清晰的认识。 耿家、张家等,何曾不是王家的至交好友? 但是当巨大的利益出现在眼前时,他们下手却没有丝毫迟疑。 以王家掌握的西北地区的玻璃销售来说,如果正常经营,每年的收益起码在十万两左右。 为了这笔财富,耿家、张家翻脸毫不迟疑。 虽然被王蔚然用大吐血的方式给化解了,但他们还是赚到了许多。 毕竟王蔚然抵押的东西,也是需要他们来处理的。 张宗桓、耿如杞这些人,左梦庚知之甚深。 他们是坏人吗? 以左梦庚的了解,显然不是。 可为何这些人在看到利益的时候,却那么的凶猛呢? 逐利的,究竟是资本、还是人? 左梦庚遇到了新的课题。 他很清楚,这是他必须要想通的东西。否则的话,将来是要出乱子的。 三月份的财务统计中,除了福耀集团之外,反季节蔬菜更上一层楼。 今年因为有东昌府的大户参与进来,蔬菜公司的规模扩大了三倍多。 不但销售区域铺满整个东昌府,还扩展到了济南府。 反季节蔬菜一在济南府上市,就受到了狂热的追捧。 虽然菜价相比起去年便宜了一些,但依旧属于高价商品。 和口舌上的享受比起来,反季节蔬菜的价格对于有钱人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就比如那个王象春家,竟然一口气订购了一千多斤的新鲜蔬菜…… 德王府更是嚣张,甚至想要霸占生意,结果被负责的王昀给赶了回去。 德王本来还想要用强的,王昀摆开车马,亮出左梦庚的招牌,济南府的各家立刻全都老实了。 自从左梦庚和衡王闹大之后,山东地界都知道,这货是个不能惹的刺头。 衡藩就因为得罪了他,不但到现在都没有获封,依旧顶着个世子的名头,整个青州府还在被白莲教肆虐,衡王府一日三惊。 想想现如今济南府能够安宁,就是因为左梦庚的麾下驻扎此地,白莲教的乱贼才不敢来祸害。 这要是惹恼了左梦庚,他一气之下撤军,那济南府的乐子可就大了。 虽然谋夺产业的心思没有了,但看到反季节蔬菜的收益,眼红的人比比皆是。 王家更是派了人来,商讨承接反季节蔬菜在济南府的销售权。 巨大的利益面前,王象春早就忘了之前和左梦庚闹的很不愉快了。 众人原以为左梦庚会严词拒绝,但没想到他痛快答应了。 “济南府目前我们还渗透不进去,但那么大的市场,不抓住就太可惜了。反正可以为我们带来不菲的收益,交给谁来做不是做?私人的一点仇怨,不能和大局相比。否则的话,我何必留着王蔚然?” 听到他的解释,众人愈发觉得,左梦庚隐隐有了政客的风采。 说起王蔚然,耿章光透露了一个情况。 “王蔚然几次找我试探,打听新军的情况,言辞间还多次提及新军的武器。我怀疑,他别有目的。” 左梦庚嗤之以鼻。 “不用怀疑,他就是别有目的。估计是东虏那边得到了我军的情况,让他来窥探一番的。” 汤古岱等人从清水关跑掉,回去之后必然会说起新军的不同。 黄台吉等后金高层不是傻子,只要了解一下交战经过,就知道新军的猫腻。 这样的强敌,黄台吉不可能不重视。 女真人太显眼,山西商人必然会被他利用起来。 这种事,左梦庚并不在乎。 “王蔚然在临清活动自由,但是各大军营和各大工厂,一律不准他靠近。他要是不满,就直接说,军事重地,不得出入。” 柳一元有些疑虑。 “这样的话,会不会让王蔚然藉口生事?” 左梦庚横眉冷对,丝毫没有动摇。 “我是在乎这个的人吗?有些地方连你们都不得进入,他一个外人凭什么?越是直白地告诉他,才越能省却麻烦。这种事上,没必要虚与委蛇。” 众人面面相觑,发觉左梦庚正在变得多样性。 刚才和王象春合作的事上,还灵活多变呢。此时面对王蔚然,却又刚硬而有原则。 可不管怎么说,众人细细思量,发觉他的做法还真的没错。 明白说清楚了军事重地不容窥探,王蔚然也说不出什么。否则的话,那就真的是别有用心。 到时候真要对他下手,那也是他自找的。 大家并不知道,有的时候拒绝也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 处理完了公事,出发南下的时间也到了。 对于左梦庚娶亲这件事,黄氏无比上心,亲自送到了码头。 “在松江府办完婚事,你们要速速返回,这边不能耽搁了。” 按照此时的婚俗,其实远去松江算是娶亲。很多时候,接上新娘子就要立刻返回了。 如果距离较远,甚至新郎都不会亲自前往,而且男方家里派了迎亲队伍了事。 《上错花轿嫁对郎》里演的,就是因为这种方式,导致两个新娘子换了丈夫。 不过左梦庚给予了徐若琳绝对的尊重,打算婚事现在松江府办一场,回到临清再办一场。 这就有点像后世的婚俗了。 左梦庚和徐若琳齐齐拜别黄氏,登上了南下的船。 此行队伍非常庞大。 除了左梦庚和徐家人外,还有刘宗周、李邦华、黄宗羲、王思仪、张好古和陈子龙等江南士子。 刘宗周要回浙江整理家务。 他日后是要在山东常住的,浙江那边的家事需要处理一番。 黄宗羲也是要回家抓两个弟弟的。 用他的话来说,不能让两个弟弟在江南耽误了时光,到山东来帮忙才是正经。 李邦华的心思最为单纯。 既然决定要造反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朝廷察觉,那么家人的安危就很重要。还是接到临清来,有大军的保护最安全。 至于王思仪和张好古…… 纯粹是跟着凑热闹的。 听人说江南好,就嚷嚷着要去看看。 尤其是张好古,左梦庚严重怀疑,这货目的不纯。 陈子龙等人求得了《农政全书》的文稿,刊印了一份,准备带回江南。 他们虽然在临清看到了、学到了许多的新东西,但一时片刻还不会归心。在他们的心目中,明显江南更好。 左梦庚也不强求。 反正将来情势逆转,有他们醒悟的一天。 真不醒悟的话,新军也不怕多这样的敌人。 一行十多艘船,浩浩荡荡,从临清顺着运河南下,在东昌府又受到了各家的款待。各种名贵礼物更是不知凡几,只此一项,怕是将此行的花销都赚回来了。 到了安山湖,左梦庚特意停留了一天,查看了渔业公司的状况。 如今整个安山湖的水系已经完全打通。 李青山等人还在渔业专家的指点下,对安山湖的水域进行了清理,使得渔业养殖的地理条件更加优越。 数万尾鱼苗已经分别撒入不同的养殖区域,还包括莲藕、茭白、菱角、蒌蒿都水生蔬菜也都撒种,增加产出的同时,也能够改善安山湖的生态环境。 “俺们靠着安山湖活了一辈子,从不知道还能这般做法。今后就像农民一样,养有所出,无穷无尽,何愁挨饿啊!” 李青山伫立在船头,看着湖面上勃勃生机的样子,感慨万千。 至此,对于归顺左梦庚一事,他再无顾虑。 去他的江湖豪杰! 去他的无法无天! 去他的逍遥自在! 和眼前这些能够让乡亲们吃饱穿暖的大事业比起来,其他的什么都算不上。 “好好干吧,你会明白,穷苦人也可以有不一样的活法。” 李青山心态上的转变,左梦庚感受的很清楚。 这让他很高兴。 将一个打家劫舍的惯匪,改造成为了能够生产财富、有利于世间的人才,这个成就无疑是巨大的。 第267章 二十年前 阳春三月,暖风轻送,好似江南在欢迎着人来。 明媚的阳光里,众人不愿困在舱中,纷纷走出来,眺望天地之间的景色。 过了安山湖,天地之间的气息格外明显,连王思仪都感受到了不同。 “怎么到处都死气沉沉的?” 左梦庚指着两岸天地里破衣褴褛的蹒跚身影,意味深长地道:“人是天地之间最伟大的生灵,连人都感受不到生的快乐,这天地自然也就失去了活力。” 安山湖以北,是新军的地盘,早已实行了新政。 这里的人们生活安定、衣食富足,自然生命力十足。可其他的地方,人们还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求生已经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奢望。 要不是天地之间多了几抹绿色,只怕景象会更加的荒凉。 左梦庚拉着徐若琳的手走到船头,轻声道:“徐若琳小姐,此一去,你便要成为左夫人了。怎么样,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新奇的称呼,令徐若琳不由品味。 可说起婚姻生活,徐若琳还是难免吐露了心声。 “以前姐姐出嫁的时候,家里忙碌不堪。我还小,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不知道嫁人的心情。现在,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慌慌的。” 左梦庚当然懂得她的心情。 “人从熟悉的环境来到陌生的环境生活,总是会有一定的恐慌。这个阶段,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适应。不过你放心,你的身边有我,我会让你成为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 徐若琳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情话? 哪怕生长于基督徒家庭,这个时代的人也不会开放至此。 可女人到底是为爱情而生的,听着这样直白的示爱,徐若琳尽管心慌意乱,可是却颇为陶醉。 她抬头,看着左梦庚棱角分明的面庞,不由得问道:“这是你的誓言吗?” 左梦庚举起手来。 “天地可鉴。” 徐若琳却没有满足,想了想,给左梦庚出难题道:“那你便作一首诗来,证明你的诚意。” 左梦庚不由大囧。 急切之间,哪想到什么适合的诗来? 不过良辰美景,佳人期许,可不能让人家失望。 幸好他很机灵,让徐若琳站在了船头,面向前方。 “你张开双臂,试试看,有没有一种迎风飞翔的感觉?” 徐若琳从未这么做过,好奇之下,不禁尝试了起来。 当双臂张开,脚下的河水飞速后退、迎面的微风吹动了发梢、裙裾时,真的生出了飘飘欲飞的奇妙感觉。 就在她陶醉其中时,感受到左梦庚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 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亲密的举动,着实让徐若琳慌乱不已。刚要有所动作,耳边却响起了左梦庚呢喃一般的歌声。 everynightinmydreams iseeyou,ifeelyou thatishowiknowyougoon faracrossthedistance andspacesbetweenus…… 听不懂的语言,第一次听到的曲风,不知为何,比这春风还要醉人心神。 徐若琳只感到自己被舒适的温暖所包围,从身到心都彻底放松,宁愿一辈子都不从这种萦绕中走出来。 一直到左梦庚唱完了一首歌,她都久久不愿醒来。 “这是什么曲子?为何我听不懂?” 徐若琳自忖会的语言已经很多了,但是对左梦庚的吟唱,却完全陌生。 “这是英吉利语。” 环抱着徐若琳,在船头自成一方世界,让左梦庚也极度贪恋。 “你唱的是什么?” “myheartwillgoon……” 见徐若琳目露迷茫,左梦庚又用汉语解释了一遍。 “我心……永恒!” 徐若琳的手猛地一紧,主动和左梦庚牵在了一起。 我心永恒吗? 我也是呢。 “中恒,到徐州啦。哎哟,非礼勿视……” 黄宗羲的声音猛地从背后响起,随即慌乱避开。 你侬我侬的两人齐齐一慌,赶忙分开。徐若琳更是来不及说什么,低着头碎步跑回了船舱里。 左梦庚着实气坏了。 “黄太冲,你没事做就去睡觉,跑来捣什么乱?” 黄宗羲才气呢。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左右不过月余便成婚了,何必那么着急?” 左梦庚鄙视道:“你懂什么叫情调?” 黄宗羲还待说什么,刘宗周等人说说笑笑地也走了过来。 “中恒,你看,这便是徐州了。” 刘宗周来到近前,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徐州城,感慨万千。 “东襟淮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扼齐鲁。自古以来,得徐州者得天下。根基要地,莫过于此。” 南行这段时日,陈子龙等人一直跟在刘宗周身边请教。 这些饱读史书的士子,说起这个,更是头头是道。 夏允彝摇头晃脑地道:“守江必守淮,而守淮必守徐。可以说,谁掌握了徐州,谁就掌握了两淮。则东南必为囊中之物,随时可取。” 陈子龙也道:“朝廷久不在徐州部署重兵,一旦两淮有事,则江南动荡,不可不虑也。” 左梦庚听了,不仅发笑。 “各位,徐州没那么重要。” 这一下大家可不乐意了,就连刘宗周都觉得他在胡说。 “古往今来,徐州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要地。左将军贵为天下名将,焉能不知?” 宋徵舆的话不免有挑衅之意。 他们在临清并没有受到什么优待,因此心里颇有不爽。今日得到机会,找回些场子罢了。 左梦庚对这些纸上谈兵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既然两淮之地如此重要,曹操南下时为何走的赤壁?元攻南宋时,为何选择的是襄阳?他们为何不一路南下,直扑扬州,饮马长江?” 连续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接让众士子沉默了。 左梦庚说的,可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例。 既然守江必守淮,为何北方政权南下时,不争夺两淮,而选择从其他的地方着手呢? 众士子很不想服输,因此全都默默思量,想要找出可以反驳左梦庚的道理来。 奈何他们真的就只是键盘侠,一旦涉及到真正的军事知识,立刻就抓瞎了。 左梦庚不去管他们,看着遥遥在望的徐州城,再看看一旁的黄宗羲,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他让傅豫孙递上来纸笔,很快写了一段话。 “太冲,你是浙江人吧?” 黄宗羲莫名其妙。 “你不是知道嘛。” “你会说浙江话吗?” “废话。” 左梦庚忙将手里的纸递过去。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徐州,你就用家乡话把这段文字读上一读,以解我之夙愿,感激不尽。” 黄宗羲一喜,问道:“你又有大作了?” 左梦庚偶尔流露出来的诗句,让大家都赞叹激赏。但央求他拿出全作,他又总是推搪。 众人皆知他颇有文采,奈何不能一窥全豹。 想不到今日左梦庚竟然主动显露。 可黄宗羲接过来一看,脸色不免有点绿。 只见纸上写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项羽被困垓下?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于我们注定了凶多吉少。二十年前,我从徐州踏上征途,开始了第二次北伐,中华秋海棠叶遂归于一统。本党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二十年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为我的葬身之地了吗?】 “什么玩意儿?” 黄宗羲觉得自己被消遣了,一把将纸扔了回来。 “诶诶诶,你不知道,这可是经典。来来来,就读一读嘛。” 左梦庚不罢休,缠着不放。 “不干,坚决不干。” 见两人闹起来,刘宗周颇为关心,拿过了纸。看了之后,也是莫名其妙。 “中恒,这段文字有何玄机?为何看来颇不吉利?” 左梦庚挤眉弄眼的。 “老师有所不知,此乃人间最大喜剧。” 黄宗羲本能地觉着左梦庚不怀好意,根本就不上当。气咻咻地指着他,控诉不已。 “这左中恒官越大,人越促狭,浑没有人样子。” 第268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黄宗羲到底也没有读那段文字,令左梦庚颇为遗憾。 回头瞅瞅,刘宗周似乎也是浙江人。 要不…… 想想可能被打死,左梦庚还是惋惜放弃。 “参座,前方码头上有官军,不知何事?” 傅豫孙过来通报。 左梦庚手搭凉棚,仔细打量后,哈哈大笑。 “公宝玉来啦。” 只见前方的徐州水路码头岸上,此时一个昂扬大汉带着几个士兵,正在眺望过来。 看到左梦庚的身影,便不停挥手。 左梦庚和黄宗羲等人更是高兴,赶忙吩咐座船靠了过去。 那大汉跳上船来,不是别人,正是公恒。 “各位何其慢也,令公某等的心焦似火。” 黄宗羲和他把臂言欢,调侃道:“又不是你做新郎,心焦什么?” 众人哈哈大笑。 左梦庚把公恒介绍给陈子龙等人。 得知这武夫居然是公鼐之子,还是堂堂的徐州副将,陈子龙等人无不大惊。 公恒也对江南名士仰慕已久,着实攀谈了一番。 当天,左梦庚一行人就在徐州歇宿了下来。 左梦庚和公恒,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舍弟来信,说你们还没有拿下蒙阴?这事儿必须抓紧了。沂蒙在手,则山东尽有。” 左梦庚知他好意,道:“事情出了一些变化,不得不耽搁了下来。再者,白莲教乱贼也太不能打了,我们怕剿贼太快,反而不美。” 养寇自重这是一个技术活,很考验微操的。 公恒虽然远在徐州,但是家乡的情况还是知道的。 “家里来信说,近日沂蒙附近的乱贼明显增多,已经颇成气候,估摸着是被你们赶过去的。蒙阴县令至今尚未到位,只怕县城有失。” 左梦庚和黄宗羲莞尔一笑,由黄宗羲解释道:“蒙阴县令党还醇如今还在临清,也是咱们自己人。只因道路不通,所以无法到任。” 左梦庚想了想,对公恒道:“贵府那边,还要做好打算,我军一时片刻是过不去的。实在不行,撤出县城,结寨自保。我派一支小部队先过去,帮着你们自卫,当不虞为白莲妖孽骚扰。” 新军肯定是不会太快去打沂蒙山的。 这是计划的最后部分,起码要等左梦庚从江南回来后,才会实施。 公恒也不想因为自家安危,就影响到大局,便答应了下来。 左梦庚更关心他这里。 “如今徐州官军,可在掌握之中?” 公恒自信一笑,给左梦庚持了定心丸。 “这里武事荒废多年,早已不堪。除了我这个副总兵外,再无其他将领。官府那边,连个兵备都没有,无人钳制。如今诸军尽已换上我的亲信,如臂使指,无人不从。” 这下左梦庚就放心了。 “最多一两年内,你这里便有大用。还要做好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公恒听到自己要派上用场了,颇为惊喜,但也把困难说了。 “徐州武备废弛,朝廷许久不给拨钱,就算想要厉兵秣马,也困难重重。这个得你们想些办法,否则的话,一群饿将疲兵,恐怕派不上大用场。” 关于这个,左梦庚还是很大方的。 “回头我让临清那边,每月给你送一万两白银过来,够用吗?” 公恒大喜过望。 “完全足够了。如今的世道,只要让士卒们吃饱饭,他们就肯卖命。” 对于公恒掌握的军队,左梦庚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要不拉跨,那么后续的计划就万无一失。 第二日,船队启程,继续南下。 陈子龙等人联袂找来,显然是有什么不解难题。 “左将军,昨日你说两淮非兵家必争之地,可否为学生等解惑?” 见几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左梦庚便以实地为例,给他们讲解起来。 “两淮究竟是不是战略要地,其实都看这条河。” 众人放眼看去,只见西北方面一条滚滚黄龙冲击而来,正是夺淮入海的黄河。 “这是为何?” 夏允彝很好学,代表众人问道。 左梦庚看着浩浩汤汤的黄河水道,感慨万千。 “凡是黄河南向入海之时,两淮便失其作用。凡是黄河北向入海之时,则两淮必为兵家要地。” 他知道众人不懂,开始指点起来。 “黄河从这里入海,带来的后果就是,大量的水源注入,让两淮之地河网纵横,交通不畅。而且如江南一般,土地被河网切割,几乎找不到几块大面积的平坦地域。这样一来,无疑增加了作战难度。” 陈子龙还是不解。 “如有水道的话,粮草、军资、兵马输送不是更为便利嘛,为何会不利于作战呢?” 果然和后世许多人的想法差不多。 左梦庚指着眼前不远处出现的一块河流三角洲,问道:“你看,假如到处都是这样的地形,大军可以通过河道输送,可作战的时候如何展开?尤其北方多骑兵,在这里根本无法奔跑,又怎么打仗?而不把两淮之地的城池打下来,又怎么进逼江南?” 众人怔怔的看着两岸破碎的地块,若有所悟,终于明白以往想的浅了。 左梦庚以赤壁之战为例,说的更加详细了一些。 “三国时,黄河虽然北向入海,但不过百年,两淮之地尚存有大量湖泊、水系,因此与现如今一般无二。曹魏南下,便只能攻略荆襄,方能窥觑江南。当时河南乃膏腴之地,天下精华所在,曹魏可以从河南汇聚物资,沿汉水而下,远比攻略两淮要方便的多。” 都是聪明人,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懂了。 李雯击掌叹道:“怪不得蒙元非要强攻襄阳,而没有选择此路渡江呢。” 看着眼前十分陌生的黄河,左梦庚却想的更加深远。 “黄河夺淮入海,其实并非好事。隔绝中枢和地方不说,对于北方的用水也产生了极大影响。如有可能,还是要令其北向更好。” 因为降水量的关系,北方十分缺水。 本来有黄河在,华北地区能够得到一定的水资源补充。但黄河南向后,华北的缺水情况日益严重。 即使从明朝的国防角度来考虑,缺水的北方也极大地增加了国防成本。 如果令黄河回归故道,那么将能够从很大程度上解决华北的缺水问题。 到底该如何做,左梦庚暗暗记在心底。等日后时机合适了,必然要找水利专家论证。 这个时代的运河,运力非常发达,水域之宽阔,远非后世能比。 众人一路南下,却也见到了沿河百姓的艰苦。 目光所及,看到最多的,就是衣衫褴褛的漕工。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分布于运河两岸。每每被人驱使,如同蚂蚁一样活跃在沿河各处。 即使如此,这一路南行,众人也因为河运堵塞而导致多次驻足。徐州到扬州这一段,竟足足走了十一天。 “国朝命脉,不可不查。中恒,切记,此河关系到天下民生。” 刘宗周看着运河繁忙景象,借机提点左梦庚。 可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此河虽好,然远不如海运。无论是运力还是速度,都相去甚远。” 见左梦庚居然瞧不起漕运,刘宗周很是不解。 “国朝以来,提及海运之人不计其数,然最终都回归漕运,必有其道理。海上凶险,一着不慎,损失巨大。哪如漕运稳妥,还能养活这般多的人口?” 左梦庚当然清楚漕运和海运的优劣。 “老师,海运四通八达,不但有速度快、运力大的优点,还可以联系海内外,开拓世人眼界。便说养活人口,漕运也没办法和海运相比。漕运投入之成本,已让朝廷难堪重负。相反海运则没有什么成本,两相比较,海运的风险反而可以忽略不计。” 刘宗周本意是教导左梦庚,没想到反被教育了。 可左梦庚的说辞,他又无法论证对错。 幸好他是浙江人,自幼见识过海贸,因此并不迂腐。决定回去之后,好好钻研一下海运和漕运的本质,再来和左梦庚讨论。 说话间,船头突然传来喊声。 “扬州到啦!” 左梦庚和刘宗周醒过来,抬头看去,只见原本狭窄的运河陡地一宽,仿佛天地豁然开朗。 烟波浩渺的水面上,行船如织,此来彼往,铺陈江面,络绎不绝。 岸边亭台楼榭起伏波澜,一眼望不到尽头。唯有若有若无的丝竹之音,夹杂在市井叫卖之中,别有一番烟火。 这便是江南的门户————扬州。 数千年的江南风华仿佛在此汇聚一处,一股脑地呈现在了游客的面前。 欲醉江南,当属苏杭;欲识江南,不枉扬州。 第269章 徐家 船到扬州,一个人立刻活泼起来。 “久闻扬州乃天下繁盛之所,今日到此,不可不游。中恒,万万不可错过哦。” 看着张好古摇折扇、装风流的德行,左梦庚都懒得拆穿他。 你来扬州是为了看风景吗? “正事要紧,直接出发吧。” 听到居然不在扬州驻留,张好古大急,仿佛损失了一个亿。 “左二,岂不明兄弟心意乎?” 左梦庚阴恻恻地道:“我是怕你失联。” 张好古不懂这个梗,莫名其妙,顿足哀嚎。 “左二啊左二,枉我视你为知己,你却如此不解风情。你可马上就是有妇之夫了,错过了今日,是要懊悔终生滴。” 左梦庚懒得理他,只是观察着附近的地形,对黄宗羲道:“这里很是紧要,只要占了,摆上一个师的兵力,不管是南京还是松江府、苏州府,全都睡不着觉。” 黄宗羲和他心思一致。 “这里大有可为。” 船队行到凤凰坝,河道分为左右。船队驶入东侧河道,彻底远离扬州城,最终进入长江。 廖家沟河道本已十分宽阔,但是当进入长江时,那种海天一阔的壮观,还是令船上的北方人为之一振。 王思仪站在船头,恰好看到了这种变化。 “哇……呕……” 看着吐的死去活来的王思仪,众人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本来在船上好端端的她,居然在进入长江后晕船了呢。 从中也不难看出,长江果然和其他的河流不同。 “神兵到来谁敢阻,饮马长江浒。怪不得东吴能以一隅之地,对抗中原数十年而不倒。赵宋更是国祚延续百年,还耗死了金国。守着这条天险,只要自身不犯错,谁能跨越天堑一步?” 听着许远度的赞叹,左梦庚也观察着长江河道。 “日后攻略江南,必要攻略长江。” 黄宗羲也是感慨连连。 “此江水绵延不知所长,远可接连滇蜀之地,近可连通大海,以此为生的百姓不知凡几。这哪是什么河流啊?这流淌的分明就是黄金。” 左梦庚在实地看过之后才发觉,古人进攻江南,少有从南京以东地带渡江的原因,或许还不是因为两淮的防御。 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区段的长江太宽阔了,极大地增加了渡江的难度。 如果是新军来打的话,又该怎么做呢? 船队顺流而下的一路上,左梦庚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两日后,船队拐入黄浦江,终于到松江府了。 这时的徐若琳,明显状态不对劲。 “怎么了?怕面对泰山、泰水大人?” 徐若琳白眼媚生。 “谁能像你一样厚脸皮?本是去京师陪伴雅雅的,结果就谈婚论嫁了,也不知道父亲、母亲作何想法?” 左梦庚怕她失措,故意开解道:“难道我不够优秀吗?放心吧,肯定会让泰山、泰水大人满意的。” 徐若琳幽幽一叹,觉得左梦庚过于乐观了。 她和许甘第私下里交谈时,早已知道了徐骥夫妇的心意。 其实对于徐光启安排的婚事,徐骥夫妇是不大认同的。 徐家作为基督徒家庭,子女的婚事必须要考虑信仰问题。即使亲家不是信徒,起码也要知根知底。 除了徐若琳之外,其他人的婚姻基本上都是和本地至交联姻。 再一个,徐氏诗礼传家,虽然只有徐光启一人为官,但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对于武人,他们并不觉得是良配。 虽然徐光启在信里将左梦庚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可徐骥夫妇还是担心女儿未来的幸福。 尤其是徐尔觉回来后的牢骚,更是让他们忧心忡忡。 幸好第二次回来的徐尔爵对左梦庚评价不错,否则的话,徐骥夫妇肯定会反对这门亲事。 饶是如此,左梦庚这一次登门,要接受的考验估计也少不了。 船队进入黄浦江,两岸风光熟悉起来,徐若琳多少冲淡了紧张。不停地给左梦庚介绍景致,竟如数家珍。 “你看,那便是潘家园,人称奇秀甲江南呢。” 众人不禁看去,就见到黄浦江西岸里许不到的地方,好大一片精雅毓秀的园林,在一片低矮的屋瓦中鹤立鸡群。 听着徐若琳如数家珍,左梦庚颇为好奇。 “你怎知晓的这般清楚?” 徐尔爵在一旁道:“还能为何?四妹已经和潘充庵公之子定了婚约,乃徐氏姻亲。” 左梦庚恍然,对那处园林稍微上了些心。 他又哪里知道,所谓的潘家园,其实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豫园。 这个园子是潘允端为了孝敬安享晚年的父亲而修建的,一直保存到了后世,成为了闻名遐迩的名胜古迹,更是江南名园之一。 潘允端过世已经三十多年,如今这处园子住着的,是其后人。 潘允端之孙潘晓纳,不久前才和徐若琳的四妹马尔蒂纳(徐若欣)定亲。 徐光启是虔诚的教徒,遵从上帝的旨意,虽然只有徐骥一个儿子,却没有纳妾。 本来还担心徐骥体弱多病,难以养活,孰料徐骥竟然生了五子、四女。 既然看到了豫园,徐家其实也就到了。 当船队靠近码头时,岸上已经有人在呼唤了。 “三姐,这便是姐夫吗?” 左梦庚看去,才发现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童真无邪地喊着。 看到小男孩,徐若琳很是欢喜。 “幼弟,有没有想我?” 左梦庚这才知道,这是徐家最小的徐尓路。(前面徐家兄弟的排序有误,最小的是徐尓路,1625年才出生,顺治十三年曾考中进士。) 徐尓路的身旁,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妻。 徐尔爵代为介绍。 “中恒,这便是大姐和姐夫。” 左梦庚不敢怠慢,知道这是徐若兰、艾庭槐夫妇。 艾庭槐的祖父是南京通政使艾可久。 “见过大姐、见过姐夫。” 徐若兰仔细打量着左梦庚,只觉着颇有压迫感。尤其是左梦庚的背后,数十个士兵蜂拥上岸,左右戒备的样子,更是令人心悸。 “这个妹夫,好大的威势!” 当然了,这是徐若兰内心的想法。表面上,丝毫令人感受不出失礼。 “既是一家人,中恒无须多礼。一路辛劳,可曾习惯?” 左梦庚呵呵一笑,道:“江南三月春暖怡人,实乃人间天堂,小弟算是赶了个好时候。” 艾庭槐不禁哈哈大笑。 “中恒果然是行家。都说江南好,可是一到夏日哟,那叫一个酷暑难耐。还是此时舒适,做甚么都痛快。” 因为徐尔觉、徐尔爵是伴随左梦庚、徐若琳一起回来的,所以徐若兰和艾庭槐代表徐家前来迎接。 可是待刘宗周、李邦华下船后,徐若兰才知道徐家失礼了,忙令人回去传信。 不多时,一对五旬左右的夫妇联袂赶来,竟走的上气不接下气。 没办法,刘宗周和李邦华这等大物登门,是万万不能失礼的。 倘若徐光启在家,都要亲自迎接。 好一阵寒暄后,徐骥才对徐尔觉兄弟不满道:“为何不早早传信回来?害我徐府上下怠慢念台公、孟暗先生,愧煞老夫。” 徐尔觉无比委屈。 “一路南来,船行甚疾,并不曾停歇。孩儿便是想传信回来,也无计可施啊。” 刘宗周安抚道:“中恒与令爱喜结连理,老夫等不过逢迎喜事尔。子图不必操持,自行其是便可。” 李邦华也道:“念台公是中恒老师,老夫是中恒长辈,今日俱是亲家罢了。” 徐骥惊疑不定,没想到刘宗周、李邦华这样名满天下的大人物,居然会前来为左梦庚张目。 他朝左梦庚看去。 只见这个未来的女婿好生高大,脸庞上五官坚毅分明,棱角锋锐。尤其是目光,十分霸道。 和他对视一眼,竟被刺的心生惊悸。 再看他身边左右若即若离的军人扈从,竟显得比刘宗周、李邦华更加贵重。 一时之间,徐骥竟搞不懂,这是个什么说法。 他本来想的好好的,见着左梦庚后,要好好地给个下马威。 以免武夫跋扈,慢待了自己的女儿。 可此时看来,这武夫何止跋扈。 威风凛凛、起居八座的样子,俨然人主之姿。 其余的陈子龙等人,哪个不是江南翘楚。如今和左梦庚一比,竟全无气场,黯然无光。 直到这一刻,徐骥才隐约明白,徐光启为何对左梦庚如此推崇了。 第270章 天下繁华之所在 徐骥想过无数次见女婿的场景。 他的女婿已经很多了,也算是经验丰富。 唯独没想到,左梦庚给他的压迫感会那么大。 和另外三个文秀儒雅的女婿比起来,这位的气场如山如岳,竟令他难以立足。 正不堪时,幸好左梦庚警醒。 “小婿拜见泰山、泰水大人,一直忙于军务,未能前来尽孝,还请二老见谅。” 徐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抚须镇定,淡然道:“老夫远在江南,也听闻你之功绩。公忠为国,老夫甚是欣慰。” 和徐骥比起来,徐骥的夫人顾氏则和蔼的多。 “中恒远来辛劳,且回了家中,安歇了再说。”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原本顾氏很担心左梦庚一介武夫,配不上自己明珠一般的女儿。 可现在实地见到后才发现,左梦庚除了有武夫的纠纠之气,另有文雅之风。 而且身为刘宗周的弟子,还能差到哪里去? 特别是看到左梦庚被众星捧月的样子,更是令她欣喜。 连刘宗周、李邦华这样的大人物都隐隐以左梦庚为中心,可见这个新女婿的能力。 徐骥才反应过来,忙道:“念台公、孟暗先生,快请。” 陈子龙、宋徵舆等人和徐家是相熟的,在码头上寒暄了一番,说好回头拜访,便各回各家了。 有刘宗周在此,他们怎会舍弃这么好的求教机会? 一路迤逦而行,左梦庚就发现,这里比临清繁华更胜十倍。 临清百万人口大城,有明一代始终重要非凡。本来他觉着天下间再无出其右处,但今日看了才发觉,原来繁华与繁华尚有不同。 松江府的繁华,明显感觉的出来商业气息非常浓郁。 仅仅从码头到徐府这一小段路上,街道两旁的商肆就络绎不绝。 各色车辆全都拉载着堆积如山的货物,要么驶往码头、要么从码头离开,根本看不见空车。 左梦庚甚至看到有小二端着木盘子从一家酒楼里飞速跑出,上面摆放着各色吃食远远去了,而路上的人全都司空见惯。 这里居然已经有外卖了。 徐尔爵注意到他的神色,自得不已。 “怎么样,中恒,松江府之繁盛,比之临清,是不是更有不同?” 其他人耳朵纷纷竖起,想要听听他怎么说。 徐骥更是关心,将这当成了是对左梦庚的考察。 只可惜,在眼界面前,这个时代的人怎么和左梦庚相比? 左梦庚指着渐行渐远的黄浦江,惋惜道:“松江府滨海而建,又有此江穿城而过,简直是天然的避风良港。倘若海贸开通,天下各处商贾云集,则松江府立成天下第一繁盛之所。” 后世上海什么样的,他的记忆里可是有的。 众人满以为他会对此地赞叹一番,孰料他竟然扯到了海贸上去。 可结合了当地地理的说辞,又让众人不得不信服。 海贸赚钱,这对江南人来说并不陌生。只可惜大明实行海禁政策,近些年虽然宽松了些,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玩的起的。 而海贸可行与否,一个良好的港口必然是先决条件。 以这个时代的海船来说,黄浦江的存在,绝对让松江府充满了竞争力。 这个时代最大的海船也吨位有限,是能够驶入黄浦江的。 这样一来,避风避浪的效果,远远比其他的港口要好的多。 后世洋山深水港建成之前,上海最大的货运码头就在外高桥,那是长江的入海口。 这个时代的船,要想好好停泊、卸货,无疑驶入临近的江中更好。 左梦庚看着眼前的繁华,真是惋惜不已。 如果海贸开放,以此为基地,能够创造出多少财富啊! 徐府很快就到了。 后世的徐光启故居,仅仅剩下了一座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映衬下,显得十分破旧。 可如今的徐府,占地却颇为广阔,足足有几十亩之大。 没办法,徐府人口众多。就算再崇尚简朴,为了容纳这么多人,也不得不大肆建造。 进了府内,徐家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徐骥请了刘宗周、李邦华客座奉茶,然后和顾氏坐在主位。 徐家上下分站两旁,纷纷嬉笑着迎接徐若琳和新任女婿左梦庚。 徐若琳被那么多的目光看的难耐,可拜见高堂的礼节却不敢疏忽。 “女儿远行归来,给父亲、母亲请安。”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出门一趟,居然就成了别人的,徐骥难免又有些心疼。 可是再想到若不是左梦庚舍命相救,徐若琳就要没于京畿的民乱中,又觉着如此甚好。 顾氏却眼圈一红,险些落泪。一把将女儿拉过来,迭声道:“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若琳和母亲抱在一处,好生劝慰,才没有让顾氏失态。 徐骥看向左梦庚,道:“老爷子日前来信,说了你们的事。既如此,婚事便在近日办了,如何?” 既然是徐光启下的命令,徐骥也只得遵守。 左梦庚自然没有意见。 “一切但凭泰山大人做主。” 不过他也有要明确的事项。 “敢问泰山大人,徐府俱为信徒,不知这婚礼,是以中式为主,还是以西式为主?” 徐府众人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时代西方的婚礼,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说道的地方。 西方来的传教士,也不敢在中国推行西方的风俗。 “此乃中土,自当以中式婚礼为好。” 徐骥还没有说什么,刘宗周却断言道。 此老虽然对西教没什么偏见,但也不想中华礼仪落后于西方。 对于婚礼的形式,徐家人还真的没有太多要求。 “中恒有心了。不过我等皆华夏子民,自当遵从祖宗礼节。” 徐尔爵和左梦庚关系好,不禁问道:“中恒也懂得西式婚礼吗?” 左梦庚心说,我还真懂。 他看向徐若琳,笑道:“本来想着遵从徐氏信仰,小弟做了万全的准备。听闻教徒结婚时,都会穿着婚纱。因此小弟特意制备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徐若琳惊诧不已,顾不得害羞,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左梦庚莞尔一笑。 “给你的惊喜嘛,太早被你知道了,还算什么惊喜?” 此言一出,徐家的女人们纷纷升起醋意,看向自家的男人,眼里冒火。 什么时候,她们的丈夫也能这么有情趣啊? 徐尔爵等人瞬间压力山大,发觉自己掉进坑里了。 徐尔觉的妻子俞氏禁不住问道:“却不知这婚纱是何等模样?” 这个时代的西方人结婚,穿的也不能算是婚纱,而是应该叫做礼服。 婚纱是从礼服慢慢演化而来的,如今连雏形都没有。 左梦庚也是准备婚礼的时候,想到后世婚纱的美丽,于是画了后,交给王秀芹等人制作出来的。 当然,考虑时代因素,婚纱的样式比较保守。可当制作出来后,明显看到,王秀芹等服装厂里的女人们全都眼红了。 女人,天生就对美丽的事物没有免疫力。 而婚纱,显然是其中的王者。 整件婚纱均以真丝制成,是左梦庚迄今为止弄出来的最奢侈的东西。 只为了给徐若琳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难得任性一回。 为了这件婚纱,左梦庚还特意带了一位女官过来。 他让人去捧了盒子过来,交予女官,带着徐若琳去后堂试穿。 好家伙,徐家的女人全都跟去了。 一直到女人们走光了,在场的徐家男人才长出一口气。 许远度更是夸张,一边抹汗,一边发牢骚。 “中恒,日后再有这等事,可千万要和我等通通气。否则的话,家宅不宁矣。” 徐尔斗更是腹黑。 “只希望中恒那婚纱不好看了。” 唯独徐骥呵呵笑着,对左梦庚这个新任女婿,增添了几分好感。 不管怎么说,能这么讨好徐若琳,最起码说明女儿在此人的心目中地位很重要。 既如此,便不用担心婚后的生活了。 想到这些,徐骥不禁有些佩服父亲的眼光了。 第271章 妇女之友 徐府后宅,徐若琳已经被围攻了。 “来来来,徐三小姐,快给我们讲讲,英雄救美女的经过。” 徐若兰浑没有成熟妇人的样子,第一个拿妹妹开涮。 “对对对,乱军从中、生死之际,如果有一个这样的人出手相救,我也会以身相许的。” 徐若欣西子捧心,脑子里不知道在幻想什么。 徐尔爵的妻子乔氏立刻取笑起来。 “四妹这般模样,也不知道潘家公子会不会拈酸吃醋?” 徐若欣闹了个大红脸,顿足不依,和二嫂闹成一团。 徐尔斗之妻王氏娴静,很是关心,问道:“三妹,那左家乃将门武夫,又远在山东,你嫁过去,不会受气吧?” 她这么一说,徐家女人全都严肃起来。 事关终生,徐若琳也不敢怠慢,耐心解释道:“嫂嫂有所不知,左家人口单薄。公公远在外地领兵,常年不归。婆婆老实本份,便是连持家也有所不足。除了他之外,内外便只有一个妹妹,也是个善良的。” 听到左家人丁竟然这般稀少,徐家女人们一下子热闹起来。 “哎哟,那岂不是说,三妹嫁过去,便能当家做主了?” 徐若兰竟羡慕起来。 艾家乃松江府大族,人丁兴旺,里里外外长辈无数。她这个媳妇做的,可不是那么如意。 徐尔默妻子黄氏也道:“左家这般模样,倒是便宜了三妹。” 黄氏的爷爷黄体仁乃是徐光启的授业恩师,他和徐光启之间还有一段佳话。 黄体仁直到六十岁时,才和徐光启一起考中进士。 当时黄体仁得到了进入翰林院供职的机会,想到自己年事已高,便推荐了徐光启代替自己。 因为这个,徐光启得到了考试机会,顺利成为了翰林院庶吉士,仕途才开始顺畅起来。 许甘第在临清住了许久,知道的更多。 “当家做主算什么?咱们三妹啊,如今可了不得呢。不但管着三妹夫内外的财政大权,还是学堂校长呢。” 听到徐若琳居然没有困守香闺,徐家女人们更加热闹了。 “三妹,中恒许你出来做事?” 女子涉外,在徐家这种教徒家庭都不多。因此得知徐若琳居然如此自由,大家更加羡慕了。 俞氏的祖父俞汝为乃隆庆五年进士,曾任兵部郎中、山东佥事。父亲俞廷锷虽只是举人,但却和名士陈继儒一起编撰了《松江府志》。 出身于这样的书香门第,俞氏自然才华不浅。然而嫁人之后,除了操持家务,礼拜祷告之外,平素也无所事事。 谁又愿意困守一方天地,不憧憬自由自在呢? 徐若琳呵呵一笑,拉过来百无聊赖的王思仪。 “我做的那点事算的了什么,清水关一战时,思仪妹妹可是亲自上阵杀敌呢。” 众人大惊,这才发觉怠慢了王思仪。 本来王思仪穿着朴素,众人还以为是她是左梦庚配给徐若琳的丫鬟呢。得知竟是女将,一时慌乱不已。 再听徐若琳介绍,王思仪不但是高官之女,还是左梦庚麾下骑兵将领,徐家的女人们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着偶像一般。 这个时代,女人出一次门都很不容易了。可这个女孩,竟然是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人都说四川的秦将军乃当世女中豪杰,只恨不能相见。王妹妹快说说,你怎这般厉害?” 徐若欣年纪最小,人也最活泼,对王思仪的经历更是憧憬。 王思仪还第一次被人崇敬,不免有些飘飘然。 “也没啥,就是上了战场,用斧头砸人就行了。” 徐若欣眼冒金星。 “这就般简单?” 王思仪才不懂她为何失望呢。 “不都是这样嘛?” 徐若琳看不下去了,连忙给妹妹解惑。 “小妹莫要听信。思仪乃天生神力,而且骑射无双。我听说,全军上下,没有一人是她的对手。” 听到这个,徐家女人们更加惊诧了。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竟然打遍全军无敌手,那岂不是将无数须眉都踩在脚下了? 乔氏促狭地问道:“那王妹妹和中恒比起来,谁的武艺更高?应该是中恒吧?他可是天下名将呢。” 乔氏乃礼部主事乔炜之女,婚前和徐若琳便是闺中密友,因此调侃起来毫无负担。 王思仪是个耿直的,有啥说啥。 “切,就他那两下子,我让他一只手滴。” 徐若琳这个郁闷,手捂额头,倍感丢人。 听到连左梦庚都不是对手,众位妇人总算是对王思仪的厉害有所了解。 正热闹间,女官走了过来。 “徐校长,婚纱整理好了,要试试吗?” 徐若琳还未如何,其他人更激动。 “快快快,快去穿上,让我们看看婚纱是什么样的?” “三妹,我来帮你。” 最终,许甘第和乔氏簇拥着徐若琳去了里间。 一进去,三个女人的眼睛就直了。 只见迎面搭好的架子上,此时正挂着一件通体雪白的薄纱长裙。薄若蝉翼的上身和蓬松如云的裙摆,仿佛跃跃欲飞。 乔氏两眼闪着星光,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以往只在经书中听闻天使之说,或许,天使便是这般模样吧。” 徐若琳也失了神,不自觉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婚纱的面料,感受着滑腻舒适的手感,幻想着自己穿上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弯起。 那个家伙,明明看起来是大老粗,为何这么能琢磨女孩家的心思? 这一生啊,岂不是要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女官走上来,道:“徐校长,还请褪去衣物,我来帮你穿戴。” 室内都是女子,徐若琳也不羞涩,利落地褪去了衣裙。 然而女官还不满意,又道:“内衣也脱下来吧,否则不好搭配。” “啊……” 再脱可就什么都没有啦。 长这么大,徐若琳除了在侍女面前,还从未这么做过。 乔氏和许甘第却忍不得,干脆帮她动手。 “哎呀,咱们姐妹面前,你还怕什么?” 然而当徐若琳真的完整呈现在她们面前时,乔氏和许甘第又不禁嫉妒了。 徐家的女人虽然都很漂亮,但要说最脱俗出尘的,肯定是徐若琳。 徐若琳不但明艳清朗,而且个子也高。足足一米七四的身高,搭配上通体匀称婉约的身材,凝脂韵白的肌肤,时刻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光晕。 谁说女人看到漂亮的同性会嗤之以鼻的? 明明比男人还贪婪好嘛。 幸好徐若琳羞涩不耐,催促问道:“快……快帮我穿吧。” 女官最先清醒过来,拿来了两件很小又精致的衣物。 “先把这两件穿在里面。” 徐若琳拿过其中一件,见左右各一条纤细的带子,中间是两个鼓鼓的半圆形罩子,居然一下子明白了用途。 “这……这是谁弄的?” 女官帮她穿戴,说道:“是参座设计的,说日常佩戴这个,对身体有好处。” 一想到穿在女人家私密处的贴身衣物,居然是一个大男人设计的,徐家三女全都不禁素颜辣热。 徐若琳不禁嗔怪。 “偏……偏他多事。” 可是等胸罩、内裤穿好,她明显感觉到,这样的衣物比原来的亵衣、肚兜要舒服多了。 “现在可以穿那个婚纱了吗?” 女官却又拿来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拿出来的却是两条长长的又很有弹性、又有些通明的布料,弄的三人完全搞不清楚用途。 女官蹲下来,拿起徐若琳一只脚,将那东西套在了脚上。很快地,一整条布料顺着脚、小腿一路紧贴到了大腿根处。 虽然徐若琳的双腿很美,可是当蒙上了这么一层泛着光泽又若隐若现的布料后,连许甘第和乔氏竟然都不争气地怦然心动。 “这……这是何物?” 女官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神色,帮徐若琳穿戴另一条的时候,顺口解释道:“这也是参座设计的,他说这东西叫丝袜,穿上了会很漂亮。” 许甘第和乔氏强忍着悸动,暗自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发疯。 这东西连女人见了都差点着魔,要是被男人见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们就产生了将丝袜据为己有的冲动。 第272章 丝袜高跟鞋 丝袜早在十三世纪就有了,男人用的。 如今的丝袜虽然不能和后世的黑丝、肉丝相比,但是白丝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为了织出丝袜,左梦庚求教了邓玉函和罗雅谷,没想到他们还真懂。 在两位传教士的帮助下,王秀芹带人钻研了两个多月,终于制作出了和后世相似的丝袜。 如今穿在徐若琳的腿上,惊艳了每一位女子的心。 就连徐若琳都惊喜莫名,突然想到,如果被某人看到的话……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浮现过一句诗词。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穿好了丝袜,女官才拿过来婚纱。 “徐校长,这个婚纱穿起来非常麻烦,请您跟着我的指示来做。” 考虑到当下的风气,左梦庚设计的婚纱非常保守。不但严密保护住了脖子以下的部位,还有袖子。 不过穿戴的步骤和后世差不多,都需要在后面系扣。 后世的婚纱多以女性完美的身体曲线来增加婚纱的美感,现在不能这么做,那么就需要在婚纱的面料上做些文章。 比如这件婚纱的正面部分,利用金丝绣了金凤呈祥的图案出来。 纯白的婚纱,金色的刺绣,随着动作更显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婚纱的后背部分,因为做不出拉链,因此用同样颜色的细带穿过双排的孔,最终系好,完成了穿戴。 当徐若琳穿好婚纱的那一刻,本来古朴典雅的室内陡然一亮,仿佛一道圣光降临人间。 徐若琳回眸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还……还可以吗?” 殊不知,这一回眸,所有人的心跳都慢了两拍。 “我的老天爷啊,怎这样美!” 徐若兰以为自己信奉天主,一生求善,应该无欲无求了。可就在这一刻,竟生出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念头。 乔氏更是哀叹不已。 “为何当初我成婚时,没有这样的一件婚纱?” 徐若兰细心地帮着妹妹整理仪容,发出了来自内心的感慨。 “原以为你远嫁山东,此生必定颇多坎坷。如今看来,有夫如此,还有何求?” 她们都是嫁人了的,何曾见过有男人可以为女人做到这个程度的? 可穿好了婚纱,还不是结束。 女官又拿出来一个很大很精美的首饰盒,打开之后,先是一串全部由拇指大小的珍珠串成的项链。 “参座说,婚纱要配这样的项链才完美。” 还是因为保守的婚纱,多少显得有些单调。多了一串名贵的项链,很好地调和了效果。 最好的当然是钻石项链。 可这个时代,左梦庚哪儿弄钻石去? 除了珍珠项链外,还有左梦庚令人特别制作的宝石耳坠。 当徐若兰和乔氏帮徐若兰盘好头发后,两枚红宝石项链戴上,立刻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徐若琳人如暖玉,婚纱纯白圣洁,珍珠项链也是白光氤氲。此时多了两抹鲜明的红艳,立刻让绝世的美人多了三分清艳。 如同雨过天晴时的彩虹,带着心旷神怡的美。 可令徐若兰和乔氏更加发狂的东西出现了。 女官再次捧出一个木盒,等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双她们从未见过的鞋子。 这双鞋一时看不出如何制作的,但通体雪白,从脚跟到脚尖婉约一体,尤其是后面还有细细的高跟。 鞋尖处镶了珍珠,只拿在手中,就已经让人感慨其精美。 女官拿起徐若琳的纤足,小心地套在鞋中。两只都穿好后,才扶着她道:“可以站起来了。” 这是左梦庚设计的高跟鞋。 王蔚然提供了那么多的牛皮,成为了最好的原材料。而皮鞋的制作方法又不难,制漆在他的指点下也能够做到。 当徐若琳还坐着的时候,徐若兰和乔氏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只觉得这双从未见过的鞋子很漂亮,很适合女人。 可是当徐若琳一站起来,搭配上婚纱,两人立刻忘记了呼吸。 肉眼可见的,徐若琳似乎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 她本就身材高挑,可是现在看来,整个身体的线条都呈现夸张的完美。 不知为何,看到徐若琳此时的样子,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家中那尊最名贵的瓷瓶。 徐若琳呈现出来的弧线美,比那瓷瓶更甚。 女官还在兢兢业业地教导。 “穿这种鞋走路,要注意重心。步幅不宜过大。要注意抬头、沉肩、收腹。走路时,要前脚掌着地,膝盖挺直着走。” 徐若琳第一次穿高跟鞋,光是站稳就耗费了许久。当她尝试着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整个人的心都是悬着的。 遵照女官的指点,前脚掌缓缓着地,随后尖细的后跟触碰到了地面。过于狭小的接触面积让她不禁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可等到走了十几步后,适应了高跟鞋的特性,徐若琳立刻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因为高跟鞋带来的视角提升,令她只感到眼前的世界似乎都不同了。 尤其是当女官拉来落地镜,让她自己查看时,徐若琳便晕晕乎乎的。 估计她是世界上第一个被自己的美丽吓到的人。 可旁边还有两个醋坛子,眼珠子一刻不舍地盯着徐若琳的高跟鞋,恨不得抢了过来。 婚纱虽然也很漂亮,她们已经成婚了,没有理由再次穿上。 高跟鞋呢? 真的好想拥有一双啊! 女官也很满意自己的手笔,提议道:“参座就在外面,不如穿出去,让他看看可好?” 徐若琳羞成了玫瑰花。 “会不会不好看?” 徐若兰和乔氏大吐酸水。 “你要是不好看,我们都成老帮菜喽。走走走,让大家伙看看不一样的新娘子。” 徐若琳拗不过她们,愣是被拉到了前面。 此时徐府的正堂里很是热闹。 左梦庚正在将礼物一件件奉上,而每一样东西,都颇得徐府上下欢心。 “素闻泰山大人深谙兵戈之道,小婿恭为武将,无以为敬,特献上拙作,还请泰山大人斧正。” 左梦庚把自己的《战争论》作为礼物,送给了徐骥。 徐骥一生没有出仕,但是在历法、农政和兵法上,都颇有造诣。 既然徐府崇尚节俭,不好奢华,左梦庚在礼物方面就费了一番心思。 手捧《战争论》,虽然还未研读,但是徐骥十分高兴,终于看左梦庚顺眼了。 “中恒乃世之名将,如今不但杀敌有功,更注书传世,自成一家,来日必定名留青史。” 如果左梦庚说他著述了什么儒学典籍,估计徐家人会嗤之以鼻,并不认为他有那个学问。 可作为唯一击败了后金的名将,他的兵书那绝对是值得信赖的。 而左梦庚将自己的心血赠与徐骥,这份心意自然是无价的。 因为事先做过调查,所以左梦庚的每一件礼物都投其所好,深得人心。一时间,徐府上下对这位新女婿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徐若琳几人出来时,恰好最后一件礼物呈上。 这件礼物很大,需要徐府正堂中门打开,七八个人共同抬着才送进来。 好吧,这是一架钢琴。 新鲜出炉的世界上第二架钢琴。 第一架放在了临清,成为了邓玉函和罗雅谷的禁脔。 当钢琴被制作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征服了所有人。 那卓越的音效和旋律表达能力,远超任何乐器,一下子博得了所有人的喜欢。 想着要来徐府成婚,左梦庚决定带上一架钢琴,作为最出彩的礼物。 看着如此大的物件,徐府众人都晕乎了。 好在见多识广,居然认的出来。 “这似乎是哈普西科德,但又有所不同。” 原来耶稣会在松江的教堂里,就有一架羽管键琴。平素教堂们唱诗时,作为伴奏乐器。 但很显然,羽管键琴无论是音效上,还是外型上,都远不如钢琴精美。 可无论多美的乐器,在徐若琳走出来时,都彻底黯然失色,沦落为了配角。 “新娘子出来喽!” 乔氏当先引路,往旁边一闪,引出了最动人心魄的光! 刹那间,左梦庚便失去了思考能力,仿佛陷入了永恒。 明明是自己制造的美丽,结果还是不争气地沦陷了。 紊乱而迷醉的心,已经失去了控制力,带着他不由迈动脚步,向着娉娉婷婷的伊人迎去。 第273章 致朱丽叶【国殇勿忘,吾辈自强】 左梦庚不知道历史上第一件婚纱出现时,是什么效果。 但是现在,穿着婚纱的徐若琳,夺走了他所有的思想。 一直走到近前,从头到脚打量着天使一般的佳人,左梦庚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迷醉。 在场的男人们全都瞠目结舌,视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不过许多人的心底,都产生了一种真切的想法。 许远度痛苦捂额,呻吟道:“危矣!” 徐尔觉脸色煞白。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家都是男人,同病相怜。 徐若琳的亮相假如普通,那还好说。如今惊艳到如此程度,大家都明白,家里的女人肯定会不依的。 而女人们一旦闹起来,遭罪的还不是他们? 一时间,徐家的男人们竟然都对左梦庚产生了怨言。 你说你就办个婚事,好好地走个流程不就完了嘛。 搞这么多妖蛾子干什么? 徐若欣的身边多了一位俊秀的公子,此时正被她抓着唠叨些什么,而那位公子热汗蒸腾,抖如筛糠。 正是徐若欣的未婚夫,潘家的潘晓纳。 虽然两人还未完婚,但因为潘徐两家是基督徒,所以在男女之防上倒是不严。徐家这边有事,身为亲家,潘云龙便跑了过来。 结果看到徐若琳身着婚纱这一幕,潘晓纳就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 待自己成婚那一日,要是没给徐若欣准备这些,只怕这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 莫说年轻人,便是长辈们都被新娘子的美打动了。 “这婚纱倒是和西人的礼服颇有相似之处。” 顾氏看着眼热,甚至还察觉了婚纱的出处。 松江府是明末基督徒的大本营,这里足足有信徒超过十万人。徐家人没少出席西洋人的婚礼,因此见过西洋的礼服样式。 虽不如婚纱这般绚烂唯美,但样式上却有许多共通之处。 徐骥也是服气了。 “枉我等挚诚信奉天主,却不如中恒开放通达啊。” 刘宗周和李邦华也在议论。 “从前只觉着西人粗蛮,礼教不彰。今日看来,西人文明,亦有可取之处。” 李邦华深以为然。 “中恒每每说须开眼看世界,我等却不以为然。今日看来,确实不能故步自封,因循守旧。” 左梦庚可不知道,就因为一件婚纱,引得阵营里的两位大佬思想上出现了转变。 “美丽的天使,感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毫不避讳的情话,惹得徐若琳身边的几个女人纷纷羞红了脸,随后又羞恼地看向各自的男人。 这些榆木疙瘩,一辈子也不会对她们说这些。 徐家男人们纷纷遭重,不明白又出了什么状况。 徐若琳也受不得这样的称赞。 “我……我也不知好不好?” 左梦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改编了一首古诗。 “徐氏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徐氏众女纷纷捧心,被狗粮刺激的神魂颠倒。 这世上居然有男人可以把情话说的这么落落大方,为何不是她们的男人? 徐若琳却醒了过来,心底甜丝丝的,嘴上似嗔实喜。 “哪有你说的那般……那般好?” 左梦庚引着她来到徐骥夫妇面前,让长辈过目。 “泰山、泰水大人,这是小婿为若琳准备的婚纱,参考了西人之礼服,不知可否?” 顾氏早就看的眼睛直了,要不是顾及身份,早已和其他女人一样,上前检查细节了。 不过看到左梦庚的模样,不禁道:“这婚纱自然是极好的,女人家一生至重时刻,有此相伴,妇复何求?不过中恒这般打扮,似乎有些不伦不类。” 左梦庚穿着的,是普通的儒衫。混迹于大明市井之间,浑然一体。但是和身着婚纱的徐若琳站在一起,就显得处处别扭。 他岂能不知? “小婿也准备了搭配的礼服。” 顾氏忙催促道:“那还等什么?速速换来,让我们开开眼。” 徐尔爵、许远度、徐尔斗、潘晓纳几人忙跑上来。 “我们去帮忙。” 四人推着左梦庚去了后堂,待避开了耳目,纷纷发难。 “好你个左梦庚,枉我们真心待你,却这般坑害我等。” 徐尔爵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动武。 许远度也是如此。 “中恒啊,你弄了这么厉害的东西出来,能不能知会我们一声啊?哎,从今以后,家宅不宁啊!” 徐尔斗是第一次见左梦庚,但丝毫不客气。 “三妹夫,快快想些办法,不然的话,休怪哥哥不客气。” 潘晓纳更是当场埋怨。 “三姐夫,你弄的这么好,小弟过后怎么办?若欣岂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左梦庚莞尔,没想到一个新事物居然令徐家的男人们这般紧张。 不过他从来不打吴准备的仗。 “各位安心,婚纱只有婚事时方能穿戴,因此暂且不提。小弟还给嫂嫂、姐姐们准备了称心的礼物,保证令她们满意。” 他又看向潘晓纳。 “妹夫放心,你们成亲之日,若欣的婚纱包在我的头上了。” 潘晓纳阴云尽去,立刻觉着左梦庚是大大的好人了。 “三姐夫,全看你的了。” 徐尔爵忧虑稍去,反而生起了好奇心。 “别耽搁了,中恒,快让我们看看,能和婚纱匹配的礼服是什么样的?” 左梦庚准备的,自然就是燕尾服了。 当挺拔修长的燕尾服搭配上他高大魁梧的身材,洁白的衬衫与蝴蝶结丰富了燕尾服的素雅之美。 新式的皮鞋更是令几个人爱不释手,徐尔斗更是试穿了一下,吵着要弄一双来。 坦白说,这套燕尾服并不算多好。 因为料子是纯棉的,而非毛料。 这个时代的中国,毛纺技术主要掌握在北方的游牧民族手中,而且非常的原始。想要以现在的毛纺技术做出燕尾服和西服,是不可能实现的。 纯棉的燕尾服,保质期非常短,用来出席活动用还行。日常穿着的话,成本就太高了。 男式皮鞋反而和后世没有什么区别,已经可以进入实用阶段。 看到徐家男人们对皮鞋爱不释手的样子,左梦庚觉得,这或许会是一条不错的商业道路。 在左梦庚的指点下,徐尔爵将他的长发打开打散,然后全部梳理到脑后再结成一条长辫。 如此一来,整个人都变得干净利索起来。 “这套服饰颇为清简,浑不似中土衣物拖沓,而且穿戴方便,有不少可以借鉴之处。” 因为有西洋人进出中国,所以对于这种略显西化的服装,徐家人并不是很抵触。而且目前西洋人的服装也做不到如此先进,反而让他们觉着,这种服饰可能是融合了东西之长。 左梦庚出来后,又博得了大家的称赞。 尤其是当他和徐若琳站在一起时,当真是珠联璧合,相映成辉。 “我想送你一首曲子,一首专属于你的曲子。” 左梦庚彻底放开,无视周围的目光,拉着徐若琳来到钢琴前,仿佛穿越了时空,一如后世那般直白地表达爱意。 钢琴放在大堂里,光彩熠熠,夺人眼球。 大家早就在好奇,这么大的乐器,究竟该如何演奏,音效如何了。 但除了左梦庚,无人会弹,只好置之不理。 此时见左梦庚要弹琴,众人不由一静,颇为期待。 左梦庚目光温润,浓浓的爱意传达给徐若琳,令女孩为之一羞,好似静夜里的百合花,带着幽幽的绝美。 随后他沉静下来,手指搭在了琴键上。 清灵婉约舒缓的旋律溢出,漂浮于空气中,轻柔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朵,立时让耳膜为之愉悦起来。 仿佛午夜的深闺中,爱人的呢喃和倾诉在耳畔萦绕。款款心意宛如溪水,潺潺清澈,涤荡灵魂。 在座诸人均是饱读诗书之辈,一辈子欣赏过的丝竹之音不计其数。然而在这样卓越的旋律中,还是得到了升华。 徐若琳轻轻扶着钢琴,低首凝视着专注弹琴的男人。 尽管她聆听钢琴演奏的时候不多,可神奇地听懂了旋律中的心意。 一个愿意为她做到这种程度的男人,怎不是……一生所爱! 第274章 学以何用?【求月票】 成婚之际,以一首情意绵绵的曲子送给爱人,再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了。 徐若琳感动满满的时候,也是徐家其他男人受罪的时候。 家里婆娘逼迫的目光,让他们无地自容。 不过这一次却是学到了很多东西,日后免不了活学活用。 长辈们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聆听了一首从未听过又无比精妙的乐曲,全都大开眼界。 刘宗周看着钢琴,啧啧称奇。 “此物之音,远别于中土诸乐。然韵律之美,尤为出众。不曾想西人于曲乐之道,竟也这般厉害。” 左梦庚知道刘宗周有浓厚的华夏情节,忙道:“老师,此琴乃学生借鉴西人之乐器改进而来,并非西人创造。真要算起来,还是我华夏之物。” 黄宗羲和他心意相通,跟着道:“千百年来,西夷传入华夏之物数不胜数,历经沧桑,皆已为我华夏风采。此琴亦是如此,尤比西人之琴更甚。说明我华夏海纳百川、推陈出新的能力,才是当世仅有。”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无不欣然认同。 看来民族情结,任何时候都刻印在中国人的骨子里。 徐若欣可没有那么多深奥的想法,她已经被曲子征服了,急急问道:“三姐夫,可有曲名?” 左梦庚朗声一笑,看向幸福满满的徐若琳。 “致朱丽叶……” 厅堂里,瞬间被满满的酸味填满。 所有的女人,不论大小,即使是顾氏这个亲娘,看向徐若琳的时候都满是嫉妒。 这么好听的曲子,必将流芳百世。而不管过去多久,人们都会提及曲子的主人公徐若琳。 那岂不是说,她也会被永世铭记? 天下间,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吗? 其实《致朱丽叶》就是最闻名遐迩的钢琴曲《致爱丽丝》,是左梦庚会的为数不多的曲子之一。 此情此景,拿来献给爱人,显然再好不过了。 反正此曲本名也不是《致爱丽丝》,而是叫《致特蕾莎》,那么他给改成《致朱丽叶》有何不可? 朱丽叶,就是徐若琳的教名。 徐若兰的教名是福礼济大,许甘第是甘第大,而徐若欣是马尔蒂纳。如果后世人听来,难免古怪。 唯独徐若琳的朱丽叶,算是很正常的教名。 左梦庚是新女婿上门,刘宗周、李邦华、黄宗羲、王思仪更是贵客,徐府不敢怠慢,准备了丰盛的午宴。 “中恒是北地人,不晓得习不习惯江南菜式?” 左梦庚发现,徐骥这个老丈人一旦接受了他,就变得很随和,并没有什么高高端起的长辈架子。 这让他很舒服,忙道:“小婿走南闯北,各地风味都有所涉猎。尤其沙场之上,危急之时,便是连一口馒头都吃不得。或许……这天下间还没有不合小婿胃口的饮食。”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打开,觥筹交错之下,和乐融融。 徐家信奉了天主教后,也没有断绝传统学问的研习。徐骥和徐尔觉兄弟几个,全都是有功名的。虽未出仕,然学问扎实。 席间每每向刘宗周、李邦华求教,可谓是获益良多。 刘宗周原本对于这些信奉外邦神灵的人,是多少有些蔑视的。此次实地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也终于放下了偏见。 席间,他说起在临清时,与邓玉函、罗雅谷等传教士的来往,以及对西方宗教的了解和看法,竟然令徐家父子都学到了东西。 午后,徐府陡然热闹起来。 松江府本地士人、名流、学子纷沓而至,几乎踏破了徐府的门槛。 陈子龙、李雯、宋徵舆等人主要是来送贺礼的,而其他人则是来拜访刘宗周。 天下文宗难得来一次松江府,儒家学子岂能放过这个请教的好机会。 眼见着人越来越多,闹哄哄的不是办法,潘晓纳之父潘云龙提议道:“念台公,在下于江边有一处幽静之所,不如请念台公登台开讲,教化我松江士人,如何?” 众人无不大喜,哄然称是。 好在刘宗周当年北上时,每到一处都曾讲学,对这场面并不陌生。 “诸位贤达不以鄙人老朽昏聩,盛情以待,此老朽莫大荣幸。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教诲愧不敢当,当与诸位贤达切磋砥砺,以有教我,可否?” 见闻名天下的刘宗周竟这般谦逊,一些稍微学有所成便洋洋得意之辈,立时警醒起来。对于孔夫子的“吾日三省吾身”之意,更有所体会。 众星捧月之下,出了徐府,一路来到黄浦江边。 此时的黄浦江两岸,虽然多处都有繁华码头商铺,但远不能和后世相比。加上土地私有,江边好地多已被大户占据,因此风景清幽之所,比比皆是。 就在潘家的宅邸东面,便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中间虽未人为修葺,然土地平整开阔,江风穿林而过,三月暖阳之下,舒适怡人,宛如仙处。 刘宗周被请上中间一块石台,其上早有清茶、书案布好。 随行诸人纷纷在四周席地而坐,将偌大的空地围的水泄不通。 左梦庚侍立在一侧,放眼看去,只见慕名而来者,竟男女老幼、士农工商皆有。 东南向学之心,果然远胜各地。 只可惜,乱世之下,这等学问再如何精深,也不能拯救天下。 刘宗周和他想法一致,看着数不清的向学之辈,唯有叹息。 如果是从前,他只有满心欢喜,并且竭力把自己的所学讲述出来,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沐浴圣人教化。 但是现在,刘宗周有些迷茫,竟不知从何开口。 想了想,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老夫自幼蒙学,邀天之幸,外祖父、恩师俱为大儒,于学问之道,入巷颇速。” 他的生平,在座的人几乎都知道,同时也很羡慕。 名师的作用,古往今来别无二致。 也只有章颖、许孚远这样的名士,才能够教导出刘宗周这样的大学问家。 刘宗周还在讲述自己的治学经历。 “老夫以程朱入门,后涉阳明。心、理兼顾后,略有所得。承蒙世人厚爱,薄有幸名。老夫原以为学已有成,当可修身、齐家、治天下,辅佐君主、匡扶社稷,挽救大明江山颓唐。相信诸位,与老夫心意相同者,必不在少数。” 众人大笑,连绵不绝。 书中自有黄金屋,学的文武艺,当然要卖与帝王家。 这也是读书人考取功名如过江之鲫的原因。 几乎大部分无心仕途的读书人,基本上都是自知功名无望罢了。 刘宗周把铺垫做好了,徐徐进入主题。 “在座诸位,与老夫一般,仕途蹉跎者不在少数。试问各位,是我等报国之心不够坚贞吗?” 下面一片嘈杂的议论声,许多人都悲愤摇头。 当然没有人会说自己无心报国。 仕途蹉跎,大多数的原因,不是苦心劝谏为君王所不喜,要么为奸人所害。 即使担责受罚,可又有多少是不愿同流合污,面对着时局无可奈何呢? “老夫观之,今日诸君,为官做宰者寡,江湖乡野者众。试问诸君,虽不能为官,然可有救世救民之心?” 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今天跑来听刘宗周讲学的,身负功名的人十不足一。其余多数,更是平民百姓。 只因江南富庶,便是平民,就学之人也不知凡几。 刘宗周这个问题,可谓是切中要害。 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天下,那么作为平明百姓,或者是处江湖之远的士绅,究竟有没有秉承这个教条呢? 须臾平静之后,在场众人突然心有灵犀,齐声唱和。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当年东林书院之宗旨,今日已深入民心。 看到这个盛况,刘宗周当真是热泪盈眶。 “不知诸君远离朝堂,身无微权,何以畅用所学?” 场面刹那间肃静下来,所有人都陷入思考。显然都是在思索,自己可曾在平日里用上信奉之所学。 可大多数人都面露迷茫,竟找不到一点学以致用的地方。 这种感觉,一下子令许多人惶恐起来。 难道游历于市井之间,俗气沾身,已经令他们忘却了圣人之道吗? 第275章 挖坑 这里是江南,而非山东。 因此刘宗周决定登台讲学时,特意保守了一些。 如果按照他在山东的学术研究内容来讲,怕是立刻会掀起轩然大波,天下震动。 饶是如此,他的提问还是引发了极大的冲击。 刘宗周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儒学除了可以帮助做官外,还有什么用处? 远离官场的读书人,普普通通的百姓,学习了儒家之道后,究竟有没有应用到这些学问? 说穿了,刘宗周就是在质疑儒学缺乏实用性。 陈子龙年轻气盛,忍不住跳出来。 “阳明先生曾言,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功夫本不可离。我辈士人,早已铭记于心,且用之以察。” 这是在反驳刘宗周的论断。 你说儒学缺少实用性,可先辈大儒早已告诫我等,要知行合一,学以致用。 可惜,陈子龙的道行太浅了,焉能和刘宗周这等融会贯通、天地通达的大宗师相比?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人中作何解?” 刘宗周直接拿出了孔夫子的原话来。 你说当今的士人都在贯彻知行合一、学以致用,那好,真的把学问用到对处了吗? 连孔夫子都说了,即使将诗词吟诵的再好,去从政也不可能成功。出使四方,也没有相应的能力。如此一来,读诗再多,又有何用? 这就是在说,当今的学问,即使学的再多,但是脱离实际,也是毫无用处的。 有了陈子龙的铺垫,刘宗周深入展开。 “以这位先生为例……” 他随手指了一个朴素的汉子,惹得那人受宠若惊,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刘宗周拱手相询。 “不知先生作何称呼,从事何业?” 那人根本就没有想过,名满天下的大儒会来和自己说话,回答的磕磕绊绊。 “小的……小的叫陈三谢,是……是作坊里的管事。” 刘宗周再问。 “可曾读书?” 陈三谢无比真诚。 “小的愚钝,虽慕圣贤,然一知半解,不敢称懂。” 左梦庚在一旁听的神采连连,没想到江南之地普普通通一个工人,居然都有如此文采。 刘宗周呵呵笑道:“既读过书,平日里生活、做工,可曾奉行圣贤之道?可把圣贤之道,化入技艺之中?” 陈三谢讷讷无言,面露愧色。 “小的蠢笨,做不到知行合一,玷污圣学。” 刘宗周却摇头叹道:“非也,非也。非是你不悟圣道,而是圣道无以教汝。” 满场哄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圣道煌煌,岂能连一个区区工人都教导不了? 然而刘宗周接下来的话,彻底摧垮了不少人的信念。 “只因圣人亦不曾懂得织造之术、亦不懂缫丝之法,何以教汝?” 儒家先贤再厉害,谁懂得织布缫丝? 相信即使是再狂热的儒教信徒,也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念台公此言谬矣!” 远处传来一道清朗的喝声,随即人群两分,引得无数人探首翘望。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直斥刘宗周这样的宗师? 却见走进来的人,身着云雁补子官服,前呼后拥,气场不凡。 在座人等纷纷行礼。 “拜见父母大人!” 那官员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回礼。 “各位皆我儒林贤达,今日乃是文会,不可擅分尊卑。” 黄宗羲嘴里迸发出一丝嗤笑。 嘴上说着是文会,大家地位平等,结果却穿着官服而来,虚伪透顶。 刘宗周也看出了来人心思,并不起身迎接,而是怡然自顾。 “想必是方太守大驾了。” 那人正是松江知府方岳贡。 方才出言先声夺人,此时当面,又持礼甚恭。 “后学末进方岳贡,拜见念台公。一时激动,出言不逊,还望海涵。” 刘宗周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理不辨不清,儒学一道更是关切天下人心,不可不慎。方太守如有教我,尽可直言,以使我辈受教。” 刘宗周刚到松江的时候,方岳贡就知道了。 这让他很是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来拜见。 方岳贡并非东林中人,对东林党没有什么好印象。当然了,他也非阉党余孽。 就是最传统的那种读书人,既愤怒阉党乱国,同时对于东林党的标新立异也格外不满。 本来对于刘宗周莅临松江这件事,方岳贡打算视而不见的。 可随后下人回报,说刘宗周竟然在江边开坛讲学,而听者万余。 一想到东林大儒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宣扬离经叛道之言,方岳贡便坐不住了。 这等事,他没办法动用职权打压,否则的话立刻成为天下公敌。 唯一的办法,就是出面和刘宗周辩驳一番,以正人心。 老实说,面对刘宗周这等大宗师,方岳贡的内心还是十分慌乱的。 可他心性弥坚,百折不挠,而且立身方正,为官清廉,自忖一生正气,无所畏惧。 他走到刘宗周对面,学着刘宗周的样子,在石台上盘膝而坐。 “织造也好,缫丝也好,亦或是其余百工百业,不过是撮尔小道,微末之技也。我圣学大道,见心明性,扬善除恶。人心固则天下固,天下固则万民安也。” 毫无新意的论调。 如果是从前,刘宗周或许还会赞许一番。但是在如今的他看来,这种陈词滥调全是破绽。 刘宗周没有正面回答,又是一指陈三谢,问道:“陈先生,你以织造为生。试问,不读书如何?不做工又如何?” 陈三谢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成为了风暴之眼。 可对比了刘宗周和方岳贡的言论,不知为何,总感觉刘宗周的言语十分亲切,全都说进了他的骨子里。 这让他鼓起勇气,说了自身的情况。 “小的家贫,尚有妻女、子孙需要养活。读书少一些,尚不觉如何。然一日停工,则全家挨饿。” 看似只是在说自己的事儿,但是却把方岳贡的逼问给回答了。 对于百姓来说,圣贤书读不读,并不紧要。首先考虑的问题,显然是要活下去。 周围大多数人和陈三谢差不多,都是普通百姓。对他的话,自然是感同身受,附和连连。 这让方岳贡十分不满,哼道:“读书可以明理,明理方能为人,否则与禽兽何异?” 左梦庚知道这个时候刘宗周不好出面,于是接替了过来,笑道:“方太守岂不知……只有活着,才能算人。否则的话,不过土中枯骨,一切成空,明不明事理又有何用?” 只一句话,就说的方岳贡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下面的人更是哄笑一片,甚至还有拍手叫好的。但仔细品味,却发现左梦庚这话真的是话糙理不糙。 而在粗俗之后,左梦庚又来一句高雅的。 “管仲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质基础是实现文明升华的客观条件,儒家既然有知行合一、学以致用之教诲,却不知有何良法,可以令天下百姓脱贫致富、追求文明呢?” 这一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可谓是妙到毫巅,观点其实也不稀奇,但就是一下子打死了方岳贡。 许多大儒、士人一味地强调见心明性的重要性,以此来拔升儒学的高度,巩固儒学的统治地位。 但儒学最致命的缺陷就是,其所提倡的学以致用乃是一句空话。 因为历代大儒讲述的所谓学以致用,就只有“学以致用”这四个字。 至于到底该如何去学以致用…… 对不起,你翻遍所有儒家典籍,也找不到一条明确的指点。 就好比儒家论政时一样,张嘴就是什么轻徭薄赋啊、仁政爱民啊,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可问题是,他们从来不告诉当政者该如何轻徭薄赋,又该如何仁政爱民。 因为说和做是两回事。 说只是空泛的文字而已,谁都能说。但做的方法才最重要,然而却没有任何实际的事例可以参考。 如果说在政治上,儒学的学以致用或许还能有一些用武之地的话,那么放到民间的民生经济问题上,那就真的是完全找不到契合之处。 这个问题,随着刘宗周的提出,一下子进入了无数人的心坎,也等于是给儒学挖了个大坑。 第276章 心有灵犀 明代儒学的发展,本来在明末时,应该进入一个大高潮。 如同西方的文艺复兴那样,经历过复古风潮之后,完成彻底的蜕变。 奈何历史和中国开了一个玩笑,更野蛮、更暴力的少数民族政权改变了华夏的思想走向。 从野蛮走向封建的满清政权,能够很好地学习旧有的制度,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不能指望他们一下子超越时代,成为引领华夏前行的领头羊。 这个任务,还得交给当下的学者们来做。 南下的路上,针对江南的儒学现状,左梦庚、刘宗周、李邦华、黄宗羲等人没少进行交流。 纵观有明一朝,思想潮流的前端,始终都是在江南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江南发达的商业社会,给了思想腾飞的平台。 这里本就不是依靠土地来生存和发展的社会,因此旧有的封建思想一直在这里比较薄弱。 当深受商业经济影响的东南学者们发现问题后,必然会去探索和研究,从而发出新声。 刘宗周之前和之后,都还有无数的学者崭露头角,以激进的思想启发着世人。 如果没有满清入关,相信再过数十年,华夏大地上一定会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何在江南传播思想,进而影响全国,无论是左梦庚还是刘宗周,对此都十分重视。 他们的阵营现在还不到发出属于自己声音的时候,那么就需要一点技巧。 身为大宗师,刘宗周巧妙地找到了儒学的弱点。 那就是行动力不足,并且脱离基层。 不管儒家的学者们如何吹捧知行合一、学以致用,但根本的问题是,该如何知行合一、学以致用,自始至终都没有切实的办法。 儒家的学说除了能够塑造伦理、道德之外,对于实事的帮助微乎其微。 刘宗周从此入手,左梦庚跟着补刀,一下子就击溃了旧有思想体系的维护者方岳贡。 接下来,就是刘宗周的个人表演时间。 洋洋洒洒三个时辰的讲学,听的所有人如痴如醉。 最重要的是,刘宗周讲学的内容,并非是空洞无物的理论,而是结合了实际。 这些原本也是刘宗周的弱点,但是在临清的这段时间,深受左梦庚影响后,刘宗周深入各处,用理论结合实际来不断磨砺自己的思想,已经渐趋圆满。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然义与利并非简单的对立,而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万民福祉、百姓生息,此非利耶?此利重乎?” 众人深思,并且深以为然。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数生灵往返奔波,不就是为了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吗? 可这样的利重要吗? 当然重要,而且最为重要。 否则的话,当百姓们生存不下去,揭竿而起推翻王朝暴政,此乃必然的结果。 一如西北的农民起义。 “百姓安康,国家安定,皆为利也,亦为大利。大利既大义,君子当明之而求之,方不负所学也。” 运用左梦庚教授的辩证分析法,刘宗周将古人严格区分对立的义与利结合到了一起,偏偏理论上又无懈可击。 无数儒家子弟追求的修身、齐家、治天下,以何为准? 当然是物阜民丰、天下太平了。 为何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始终为人所津津乐道? 不就是此般情景嘛。 “民富则国强,国强则安宁。谁能以所学助力民众富强,则必为千古圣人。诸君,还望摒弃空谈阔论,脚踏实地,不求闻达于天下,哪怕繁荣一方之水土,也是我辈士人治天下之责。” 刘宗周终于把大坑挖好了。 他号召广大士人、官绅、百姓把儒学和日常的生产生活联系起来,用儒学来促进生产。 问题是儒学这玩意儿能做到吗? 必然是做不到的。 而一旦有人这么做了,又发现做不到,那么肯定会反过头来质疑儒学,从而进行思考。 既然儒学改进不了生产工具,既然儒学提升不了生产效率,那么也就意味着儒学并不实用。 以此推断,儒学便不算实学,又与往圣先贤“知行合一、学以致用”的倡导相违。 时下诸人,没有一个察觉到刘宗周的阴险,相反全都对他的理论信服不已。 读书做官的毕竟是少数人,绝大多数仅仅用来明事理罢了。 可明事理带不来财富,解决不了生活困苦的问题。 追求财富的过程中,学到的圣贤之道又没有多少可以用上,人们必然会自行去选择新的方向。 松江府众人满意而去,不出意外,短短几日后,刘宗周的讲学内容必然会传遍江南诸府。 唯独方岳贡脚步蹒跚,心绪紊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 他对刘宗周了解甚深,求学时没少拜读过刘宗周的著作。 可今日刘宗周的言论,已经和过去迥然有别。 方岳贡一时片刻不明白刘宗周的言论有何危险,但是鼓动百姓追求财富,与传统儒家的安民、无为之道必然是相冲突的。 一直回到府衙,方岳贡都没能从冲击中走出来。 想了想,他仔细地写了一封书信,然后命管家进来。 “速将此信送去京师,交予薛宾廷(薛国观)公。” 管家领命去了,方岳贡才稍微安心。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京师里的大佬们,能够察觉到危险,将其消灭于危险之中。 否则的话,这繁花似锦的江南,指不定何时便会成为烫人的火炉啊。 一场成功的讲学,在江南百姓的心底埋下了种子。相信只要合适的时机,这些思想就会生根发芽,最终顶破老旧的壁层,迎来新的曙光。 因为刘宗周是徐家的客人,这一次也令徐家声望大涨。 原本在松江府,徐家并不能算顶级大族。 因为徐家没有什么底蕴,加上信奉天主教,若有若无地被传统士人所排斥。 别的不说,单单是陈子龙、宋徵舆这些士林后起之秀,也只是和徐家相识,但往来不多。 要不是徐光启官运亨通,如今更是贵为阁臣,徐家的处境还会有些艰难。 可从此以后就不同了。 有刘宗周这位鸿儒的招牌,徐家算是在江南士林站住了脚跟。 晚间,徐府内部更有一番热闹。 卧房里,徐若兰满心欢喜地打开礼盒,从中拿出礼物来,细细摩挲。 这是左梦庚送给徐府妇人们的礼物,人手一双高跟鞋。 和徐若琳穿的白色高跟鞋不同,这一双是红色的。虽然没有镶嵌珠宝,但是却用金线做了孔雀开屏图,另有一种神韵。 徐若兰年过三十,正风韵成熟时,配上这样的鞋子,可谓是相得益彰。 她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了高跟鞋,歪歪扭扭地适应起来。 来回走了几次,终于掌握了窍门。 这等丰腴圆润的妇人穿着高跟鞋扭动起来,腰肢轻款、臀浪摇曳,最是致命。 门口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竟是艾庭槐失态了。 如果是往日,看到丈夫这般,徐若兰难免不喜。可今日见丈夫沉迷于自己的魅力,令她不禁嫣然一笑,暗室生辉。 “你下去吧。” 挥退了侍女,卧房内的原始战争随即爆发,久久方歇。 云雨过后,徐若兰恢复神智,拉着丈夫说起了正事。 “三妹夫做这种鞋子,世间仅有,偏偏又美丽无双,令我等妇人趋之若鹜。倘若可以售卖,必是一笔丰厚的财源。” 艾家在艾可久之后,再无人为官,更专注于经商。 对于高跟鞋的魅力,艾庭槐是认可的。不但如此,他也有看法。 “何止这种女式高跟鞋,便是中恒所穿的那种男式皮鞋,也十分舒适美观。不如明日寻中恒商量一番,这笔生意值得一做。” 见丈夫支持自己的想法,徐若兰欢喜不已,主动腻乎了上来,令艾庭槐又享受又惊惧。可一想到前景光明的生意,又不禁期待。 第二日一早,徐若兰不耐等待,径自去找了徐若琳。 这种事,与其找左梦庚,还不如她们姐妹私下来说更好。 结果走进徐若琳闺房,却看到许甘第、俞氏、乔氏、王氏、黄氏,就连徐若欣都来了。 姐妹妯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齐声欢笑。 不愧是一家人,就是这般心有灵犀。 第277章 徐家的选择 徐家的女人们聚在一起商议怎么赚钱时,徐家的男人们也凑在一起,话题则要沉重的多。 “老大、老二此去山东,可曾问过中恒心意?” 徐尔觉和徐尔爵面面相觑,最终由徐尔觉道:“父亲见谅,孩儿未曾说起。” 徐骥皱眉,有些不悦。 “事关若琳终身,你们为何如此疏忽?” 徐尔爵还算讲义气,没有让大哥独自承担。 “父亲有所不知,中恒那边,只怕是不能离开军中。” 徐骥语气不免重了几分。 “沙场征战,生死难料。一旦遭遇不测,若琳岂不是要终身守寡?去和中恒好好说说,以我徐家之能,即使换条途径,也能博得功名利禄。” 原来对于左梦庚的武人身份,徐骥始终存在顾虑。 虽然不是瞧不起武人,但总是怕左梦庚殒命沙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徐骥对女儿是真的好,为此不惜出手,只求左梦庚远离征战。 徐尔觉苦笑不已。 “父亲,中恒如今乃世之名将。即使他从善如流,可朝廷也未必会让他如愿。大明江山危如累卵,正需要武人保驾护航呢。” 徐骥叹息连连。 “正是如此,我才怕影响了若琳幸福。你们看看,这些年折在沙场上的武将还少吗?” 眼见着徐骥固执己见,徐尔爵犹豫片刻,一咬牙,问道:“父亲,您真觉着中恒只是武将?” 徐骥狐疑地看过来,显得莫名其妙。其他几人也是如此,不知道徐尔爵发什么疯。 徐尔爵却十分谨慎,起身走到门口,仔仔细细看了看周围,确保无人偷听,才又返回。 “孩儿和中恒交好,因此他许多事都不瞒着孩儿。父亲有所不知,中恒麾下兵马,猫腻重重。” 徐骥大惊,忍不住喝道:“哎呀,为官为臣,首重谨慎。中恒怕是年少得志,一旦行差踏错……” 他误会了。 他以为徐尔爵所说的误会,是左梦庚贪婪无度、压榨士卒,完全没有想到其他的方面。 徐尔爵干脆说的直白了一些。 “中恒虽为参将,然其麾下,怕是有数万之众……” 厅堂里刹那间安静下来,过堂风幽幽穿梭,吹的徐家父子心惊胆战。 虽然徐骥等人都不曾做过官,可一个参将手底下能有多少兵,他们还是知道的。 徐尔爵透露左梦庚麾下兵马数万…… 总兵都没有资格统帅这么多兵马。 徐尔斗还不信。 “怕不是中恒吹嘘的?” 徐尔爵很是严肃,一字一句地道:“中恒麾下诸军,自成编制,一团则有兵员千余。而临清一地,便有五个团之多。除此之外,东昌府那边驻有一团,济南府驻有一团,安山湖一带更是有三个团之多。” 这么简单的数字,徐家父子自然能够演算出来。 徐尔默惊道:“这便是万余之数了。” 徐尔爵继续道:“临清协参将茅元仪也是中恒的人,临清协麾下众将,均由中恒军中调去。两协兵马相当,另有一警备旅三千余、一骑兵团一千余。听命于中恒之兵马,将近三万之数。” 徐家父子着实被吓的不轻,久久无法回神。 一个武将,暗中控制这么多兵马,意欲何为? 不知为何,他们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个历史人物。 董卓……安禄山…… 徐尔爵还没说完呢。 “除了这些正兵,中恒控制的临清、东昌府、安山湖一带,均有不少百姓日常操练。怕是紧要关头,立刻便能充塞军中。朝夕之间,中恒拼凑五万大军不在话下。” 徐尔觉老脸通红,禁不住道:“为何这些事我不知道?” 徐尔爵不由调侃道:“大兄每次与中恒相见,必定天雷勾动地火,互不服气。于中恒诸事,何曾关心?” 徐尔觉闷闷不乐,气道:“我要是知晓他这般胆大妄为,必不会将三妹嫁与他。” 徐尔斗忍不住提醒道:“三妹的婚事,乃是祖父之命,大兄焉敢违背?” 徐骥猛地抓住了什么,问道:“老爷子可知晓中恒所作所为?” 这个徐尔爵还是有把握的。 “祖父远在京师,并不知晓。” 孰料徐骥听到这个,居然笑了起来。 “如此甚好,那这婚事便还有商榷余地。” 徐尔爵大惊,赶紧劝阻道:“父亲,不可。”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透露实情,居然要搅黄了左梦庚和徐若琳的婚事。这要是被徐若琳知晓,只怕要恨他一辈子。 徐骥怒气冲天,斥道:“你知不知道那小子在做什么?一旦事发,便是万劫不复、灭顶之灾。难道你想拉着我徐氏满门给他陪葬吗?” 徐尔爵被喷了狗血淋头,但寸步不让。 “父亲,中恒麾下可是有数万大军的,是打赢了东虏的强军。” 他刻意在“东虏”两个字上加重了音量,让原本对左梦庚抱怨的徐氏父子不禁安静了下来。 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一片末日景象,稍有见识的人都感受的到。 要说明人心目中的罪魁祸首,怕是十人中有八人会说是后金。 实在是后金给大明造成的创伤太严重了,而努尔哈赤起家的经历,也颇具传奇色彩。 时至今日,在许多明人的心目中,后金就是不可战胜的。 大明那么多名臣勇将,都被后金砍瓜切菜一样收拾了。 以至于说起后金,让大明上下都不由得生起无力之感。 然而就在这万马齐喑的时候,左梦庚成为了唯一战胜后金的人。 不说这份功绩有多大,经过徐尔爵的提醒,最简单的对比徐氏父子还是会做的。 大明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后金,可后金却惨败于左梦庚之手,那么岂不是说…… 徐尔爵再补一刀。 “清水关一战时,中恒麾下不过两千余兵马,东虏近六千之数,却依旧战而胜之。天下强军,谁能相比?” 徐氏父子都忘记了恐惧,纷纷发出惊叹。 萨尔浒战时,大明兵马远超后金;己巳之变时,大明十面围堵。 结果呢,只有损失惨重,大败亏输。 左梦庚却以少胜多,全歼后金,斩杀了那么多的后金悍将。 这个对比之下,让徐氏父子对左梦庚的实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徐尔爵的话音里带着危险的蛊惑。 “中恒以两千之数便可大胜东虏,而朝廷数十万军马却无可奈何。如今中恒麾下数万强兵,猛将如云,朝廷兵马与之相抗,只怕……” 不需要他说的太过于透彻,在座的人都想的明白。 军事实力的对比,从来不是简单的人数堆积。比如西北农民军和官军的对抗,往往官军只需千百来人,就能撵得数万农民军遍地跑。 而左梦庚这数万人马,可都是正规军,还是能打赢后金的正规军。 那么也就是说,其实此刻的朝廷,已经奈何不得他了。 不但如此,徐尔默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中恒所在之临清,乃漕运要地。要是中恒发狠……” 徐氏父子齐齐一惊,终于明白徐尔爵为何对左梦庚那么有信心了。 好家伙,原来左梦庚的手里,掐着朝廷的命门呢。 三年前冯纶劫囚,将临清钞关炸毁,结果导致京师大乱,险些动摇国本。 如果左梦庚真要是这么做,则大明南北断绝,京师北有后金、蒙古强敌,西有乱民破坏,又无法得到南方的支持,灭亡竟近在咫尺。 一旦看清形势,徐家父子的心态又不一样了。 他们竟然开始为左梦庚考虑起来。 “中恒太也莽撞,问鼎天下又岂止兵强马壮便可?民心、经营、方略,缺一不可。哎,就怕他一着不慎,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 徐尔爵察觉到了大家的态度变化,心底轻松的同时,哈哈笑道:“父亲,您可小瞧了中恒啊。” 接着,他将山东那边的情况,凡是自己知道的,全都洋洋洒洒地说了出来。 徐氏父子原本以为左梦庚不过是打算行武夫乱国之举,获悉刘宗周、李邦华、侯恂等诸多名士都已汇聚其麾下,更是奠定了偌大基业后,全都惊叹不已。 徐骥闭目沉思,良久方道:“有地盘、有人才、有强军、擅谋略、懂民心,有人望……看不出,中恒竟有英主之姿。” 徐尔觉仿佛听了一个神话故事,久久无法回神。更加怀疑的是,自己在临清这段时间,究竟都看了些啥? “这么说,三妹未来可能成为皇后?” 他不说还好,这一下子,徐家众人全都心底一热,隐隐生出冲动之感。 第278章 松江危局 徐若琳带着徐氏妇人联袂找到左梦庚,说了皮鞋之事。 这令左梦庚颇为欣喜,没想到江南人的商业头脑居然如此敏锐。 他当然知道皮鞋肯定会有市场。 毕竟在后世,皮鞋的受众很广。即使在现下,皮鞋不能成为主流,但凭借其精美和舒适的优点,一定会博得许多人喜欢。 “既然是你们姐妹商议的,那便你们商议着做好了。” 左梦庚当了甩手掌柜,把这件事交给了徐氏妇人自己弄。 徐若兰没想到他这般大方,不过也钦佩他的爽利。 “中恒信得过我等,自然是因为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我辈妇人,没什么见识,操持这些杂务,也能勉力维持。只是有些章程,还需请教中恒。” 凡是商业领域的事,左梦庚都乐见其成。 “大姐但有所问,小弟知无不言。” 徐若兰说了一个难处。 “方才我等商议之时,若琳坚持皮鞋作坊放在山东。可是大家伙都觉着,江南繁盛,生意好做,还是放在江南更好。不知中恒何意?” 左梦庚看向徐若琳,想要知道她坚持的意图。 徐若琳却自顾自喝茶,仿佛事不关己。 可她的小动作还是让左梦庚明白,这媳妇是怕产业离得远了不好管控。万一给别人做了嫁衣,就不美了。 虽然徐若兰等人是她的亲姐妹,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徐若琳今后无论如何都要为左家考虑。 明白这份心意,左梦庚岂能不感动? 不过他觉着,徐氏妇人们的想法有些太简单了。 “从市场来看,作坊置于江南当为上选……” 徐若兰等人面露喜色,但随即被左梦庚后面的话打击的够呛。 “不过小弟有一点不明,还请大姐解惑。江南可有足够的皮货货源?” 好吧,徐若兰等人无计可施了。 如今的大明,棉纺、丝纺、麻纺等工艺都非常精湛发达,唯独毛纺和制革不行。 究其原因,就在于原材料上的限制。 大明禁止宰杀耕牛,而且本身牛马羊等大型牲畜就少,形成不了足够规模的产业。 江南之地就更不要说了,找块皮子都难。 这样的情况下,把皮鞋作坊放在江南,就成了无源之水。 俞氏不解,问道:“中恒,放在山东,便有货源了吗?” 左梦庚没有避讳,道:“福耀集团的股东中,有山西商人。他们勾连塞外,可以提供充足的皮货货源。走黄河运到山东,成本不高,十分方便生产。” 王氏问道:“为何不将皮货直接输送江南呢?” 这一下都不用左梦庚,徐若琳便给了解释。 “嫂嫂有所不知,运河关卡众多,搜检频繁。这么多的皮货运送,很容易引起麻烦。” 谁都知道大明境内不产皮货,因此一旦发现大宗皮货,肯定会掀起风波。 山西商人通过黄河哪怕是陆路送到山东不难,但是要想送到江南,除非手眼通天,中途还不出现变故。 明白了这些,徐氏妇人们也就不再争执了。 “作坊远在山东,我等鞭长莫及,只怕照看不过来。” 乔氏颇为遗憾,显然觉得错过了一桩大生意。 左梦庚岂会放弃拉拢盟友的机会? “嫂嫂不必忧虑,即便作坊在山东,各位也可以北上经营管理。另外作坊所产,大部必然销往江南。还需各位打理,方能妥帖。” 听到北上山东,徐家的妇人们面面相觑。 “我等妇道人家,远行出门,实在有所不便。” 这是怕引起闲言碎语,畏惧礼教。 左梦庚反问道:“各位信奉天主,而非儒学之徒,为何顾虑这些?想必泰山、泰水大人,也不会在此事上多加拦阻吧?” 他又加了一句。 “倘若担忧旅途险阻,小弟这里可以派遣精干力量随同保护。” 皮鞋生意能够赚多少钱不知道,但绝对会是一门不错的生意。为了利益,左梦庚不介意给大客户们提供良好的保护。 有新军的武装力量在,不信哪个不开眼的敢乱来。 见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徐氏的妇人们纷纷心动。 “容我等与家里商议一番,再给你们答复,可好?” 徐若琳笑的从容。 “大姐说的什么话?这生意要么不做,要做的话,便是咱们姐妹的,外人甭想插足。你们要是不做,小妹宁可搁置,也不愿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的。” 这话太窝心了,弄的徐氏的妇人们感动不已,围着徐若琳好一番热闹。 等送走了徐若兰等人,徐若琳立刻恢复了冷静。 “看大姐他们的意思,这笔生意一旦做成,只怕大有可为。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先自己做起来好了。” 左梦庚哈哈大笑,忍不住刮了下她粉嫩的鼻头。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姐妹情深的?怎么回过头来,就成了护食的老虎?” 徐若琳娇嗔不已。 “我这般做,还不是为了你?知道你用钱的地方多,哪怕令姐妹们伤心,也没办法了。” 左梦庚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无需如此。” 在徐若琳看来时,左梦庚传授道:“钱财固然重要,但对咱们而言,格局才是王道。通过这样、那样的生意,把越来越多的人拉到我们的身边,成为我们的盟友。如此,我们才能处于不败之地。与之相比,区区钱财,反而是次要的。” 徐氏的妇人们,不论是出嫁的闺女,还是嫁进来的媳妇,其背后都站着松江府等地根深蒂固的大家族。 这些大家族一个两个的或许只是寻常,但是叠加在一起,那能量可就太大了。 说句不客气的,没有这些家族支持,松江知府都甭想坐稳。 左梦庚始终牢记那句名言。 “把朋友弄的多多的,把敌人弄的少少的。” 如此一来,胜负之势必然逆转。 尤其是想要在明末发展新阶级,以此来对抗顽固守旧的地主阶级,利益的培植相当重要。 当新阶层获取到足够的利益,来到了和旧有势力对抗的最前沿时,不用左梦庚怎么去苦心孤诣地拉拢,这些新阶级自然而然就会推动着他去改造世界。 松江府这边想要和左梦庚谈生意的,除了徐氏妇人之外,还有更加急切的。 徐氏的姻亲和松江本地的商人们联袂登门,全都是来找左梦庚的。 徐尔觉的岳父俞廷锷、徐尔爵的岳父乔炜、徐尔斗的大舅子孙和鼎、徐尔默的岳父黄真,艾庭槐、许远度、潘晓纳的父亲潘云龙。 为何徐尔斗的妻子姓王,可大舅子却姓孙呢? 因为王氏是孙元化的养女。 没错,孙和鼎是孙元化的长子。 孙元化共有三子,如今全都在家读书。 除了徐家的这些亲戚之外,还有当地的大商人。 “这位是张淇张望水公,行商天下,走南闯北,见识无数。” “这位是青龙镇李万才公。” “这位是沙冈镇秦止问公。” “这位是乌泥泾蔡长山公。” “这位是枫泾镇柏思叙公。” “这位是朱泾镇陈眉公。” “这位是钱门塘康西林公。” “这位是珠街阁沈有田公。” “这位是娄塘镇瞿叶瞿漫松。” “这位是南桥镇房师贡公。” 听到徐骥一一介绍,左梦庚才发现,自己对古代的上海认知有些偏差。 他一直以为,上海的崛起是在鸦片战争后,通过开埠造成的。 原来在明末时,上海的城市格局基本上就已经形成了。 “估客往来多满载,至今人号小临清。老夫这个朱泾镇人,见到左将军实打实的临清人,实在是倍感亲切。” 陈眉公就是陈继儒,赫赫有名的大画家。 此老是朱泾镇人,今日来此,却不是来研讨学问和画作的。 潘云龙代表大家问道:“中恒,据闻山东匪乱俱由你专责平定,却不知何时方休?” 左梦庚有些奇怪。 山东的战事,为何这些松江府的人那么关心? “敢问叔父,其中有何关窍?” 潘云龙顿足,满面愁容。 “你是自己人,也不需瞒你。因山东之乱,我松江府已无棉花可用,大小工坊、各家各户再无进项,怕是要饿死人啦。” 第279章 松江棉纺 自黄道婆从海南带回纺织技术后,松江就从荒芜之地,一跃成为天下富甲。 整个松江府百万人口,全靠一个产业支撑。 那就是棉纺。 棉布寸土皆有,织机十室必有。 这就是松江府的现状。 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即使不是本人,家里的亲戚也都和棉纺有关。 过度繁荣的棉纺业,也深刻地影响了松江当地的农业。 徐光启就曾在《农政全书》中说过,“官民军灶垦田凡二百万亩,大半植棉,当不止百万亩。” 即便如此,本地所产棉花也无法供应生产所需。因此收购外地棉花,就成为了松江棉纺业的必要手段。 而山东,就是松江棉纺业重要的原料来源。 或者说,整个大明的棉花供应,都要靠山东。 因为山东一省六府,尤其是西三府,也就是济南府、东昌府和兖州府的棉花产量,就占了全国一半。 去年白莲教起事,将整个山东打烂,造成的最严重后果就是松江府的棉纺业失去了原料来源。 潘云龙的祖父潘恩曾经做过工部尚书,借此便利,潘家成为了松江府最大的棉花采购商和供应商,和山东各地联系非常紧密。 “自去年山东乱起,棉花供应便始终不畅。老夫曾多次派人商洽,然往日之朋友竟遍寻不见,如之奈何?” 松江府的棉纺业已经高度专业化,就以潘家的采购为例,甚至是提前给山东棉商下了定金的。 这样一来,待棉花收获后,便可直接运往松江府。 结果去年山东大乱,给潘家供应棉花的山东商人,全都失去了音讯。 潘云龙曾派人去山东联络,结果许多地方人去屋空、村寨损毁。显然,许多商人都死在了战乱当中。 就连潘云龙派去的人,都几次遭遇白莲教乱贼,险死还生。 面对这种局面,潘云龙欲哭无泪,又无法可想。 这是战争造成的,属于不可抗力因素,都找不到负责的人。 那些和潘家签订了供应协议的作坊,也没办法归罪于潘家。如今摆在大家面前最困难的,就是无工可开。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松江府上下的生计,如果再持续下去,肯定会引发经济危机,社会动乱。 得知情况,左梦庚不免慎重了一些。 他发觉自己以往的想法着实简单了些。 当初研发出水力驱动之后,他想的是,在山东就地开展棉纺业,依靠山东更加便宜的成本来抢占市场。 但是和松江府的众人请教后,他才明白,这件事几乎不具备成功的可能。 首先棉纺的工序环节很多,光是一个清棉,就分为开棉、清棉、混棉、成卷四道工序。 后面还有梳棉、条卷、精梳、粗纱、细纱、络筒、捻线、摇纱、成包、整经、浆纱、穿经、织造等数十道工序。 而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大量的成熟工匠才能完成。 松江府能有如今的产业规模,也是靠三百多年的积累才做到的。 也就是说,要想在山东建立起新的棉纺中心,起码需要数十年之功。 这非常不划算。 左梦庚虽然对经济领域没有什么高深的造诣,但后世上海的发达他是知道的。反正日后也是自己的地盘,没必要摧毁松江府现成的产业基础,再去另起炉灶。 相反,松江府上下的困境,让他看到了天赐良机。 那就是借机将整个松江府都裹挟到自己战车上的机会。 棉纺是松江府的根基,而最重要的原料则掌握在他的手中。 电光火石之间,左梦庚立刻做出决断。 “经过我军鏖战,如今白莲教乱贼已经不成气候。起码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的乱贼已经剿灭。各位前辈敬请放心,晚辈立刻传令,让他们输送棉花过来。” 松江府众人大喜过望,连连感谢,就差将左梦庚当成菩萨供起来了。 徐骥看着这一幕,心生感慨。 这个女婿居然已经到了一言决百万人生死的地步了吗? 他还有所担心,问道:“山东棉产,素来自有规矩。怕是收购不利,再增蹉跎。” 他想的是,能做棉花生意的,都是背景深厚之辈,只怕不会给左梦庚面子。 当着众人的面,左梦庚稍微展露些许獠牙。 “岳父有所不知,经白莲教作乱,山东民生尽毁。如今千里无人烟,到处是荒田。大多棉田,都在小婿手中。满足各位前辈所需,还是不成问题的。” 战争就是有这点好处,可以造成财产的再分配。 原本控制着土地的大地主、大商人,因为背景雄厚,左梦庚也只能干看着。 可是在白莲教的摧残之下,许多地方毁于一旦,土地的原主都不在了。 这种情况下,左梦庚还客气什么? 当然是尽量搜罗土地,全都置于自己名下。些许尚有主的,能买则买,不能买……那就让它变成无主的。 左梦庚的行动,得到了临清、东昌各大家族的鼎力支持。 资本的扩张性第一次为左梦庚提供了助力。 蔬菜公司和农垦集团的丰厚收益,让各大家族都渴望扩大生产。再多的土地,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同样的,收益更高的棉田更是不能放过。 得知山东情况,松江府众人立时不一样了。 他们原本没指望左梦庚能帮到什么,只是想要打听一下山东的情况,好做到心里有数。 没想到棉花供应不但能够很快恢复,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还垄断了山东棉花产出。 也就是说,日后松江府上下都要仰仗他的鼻息了。 这个年轻人只要咳嗽一声,松江府都得抖三抖。 不过松江诸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解燃眉之急重于一切。 可对于左梦庚大包大揽,徐骥却很担心。等送走了客人,他关心道:“鲁地藩王、孔家俱是通天之辈,其余大族亦是不凡。没有他们支持,你的承诺能否兑现?” 山东的土地,大部分都在几个藩王和孔家手里,棉田同样如此。 徐骥很担心,左梦庚在这里答应好好的,回过头来却提供不了货源,失信于人。 左梦庚却信心满满。 “岳父安心,只要运河在小婿手中,小婿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骥难免惊悸,第一次发觉这个女婿竟然可以狠绝至此。 不过左梦庚说的也没错。 他如今数万大军在手,只要把运河一卡,什么船能过、什么船不能过,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山东的神仙们再多,不通过他,那是一朵棉花也甭想运出去。 更别说如今山东乱糟糟的,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已经到了最弱的程度。大片大片的土地都已经荒芜,成为无主之地。 左梦庚趁机把这些土地拿到手中,安排劳动力好好经营,等到明年,光是他的地盘里棉花产量都会很惊人。 徐骥以为左梦庚做的够狠了,殊不知在左梦庚的心目中,早已给那些藩王和孔家,全都判了死刑。 只是时机未到,且容他们嚣张一段时日罢了。 就因为左梦庚的一句保证,松江市面肉眼可见地重现繁华。 如今松江府上下,对这位徐府新婿,再不敢有任何小觑。 一时间,各家的贺礼纷沓而至,堆积如山,哪怕徐骥屡次强调徐府崇尚简朴都不行。 潘晓纳更是秉承潘云龙的指点,以连襟的名义邀请左梦庚出游,借此拉近关系。 刘宗周、黄宗羲已经回浙江了,李邦华也回江西了,婚礼尚需一些时日,左梦庚无所事事。 想着趁机多了解一下松江府的状况,便欣然应约。 当他提出想要看看松江府棉纺状况后,潘晓纳立刻做了安排。 “中恒,你看,这便是我潘家棉布集散之地,也是松江府最大的棉布产地。瞿漫松家为此地翘楚,做事公道,人人敬仰。” 潘晓纳带着左梦庚来到了娄塘镇,为他解说此地之重要。 伫立船头,左梦庚四处观察,已经发现娄塘镇的厉害之处了。 相比起松江府各地,这里东连松江,西接苏州,货物集运非常方便。 横沥河穿镇而过,一路向着东北,最终汇入长江入海口。 除此之外,另有两条支流与横沥河相连。 一条支流从镇中穿过去,在西北面连通了浏河。通过浏河,可以直达阳澄湖,深入南直隶腹地。 另一条支流则在西南方向连接盐铁塘、蕰藻浜,最终连上吴淞江,进入运河。 这么发达的水运便利条件,造就了娄塘镇松江棉纺第一镇的威名。 左梦庚很期待,在这里能够见识到多少松江棉纺的厉害。 远远地,看到一个青年从镇中跑出,直奔码头而来,正是瞿叶。 第280章 技术掌控 对于瞿叶,在左梦庚看来,不过是一个比较务实的年轻人。 不像其他的士子,专注空谈,不通俗物。 瞿叶虽然年纪不大,但目前瞿家的产业已经由他负责了。 左梦庚并不知道的是,瞿叶是原本历史上徐若琳的丈夫。 瞿叶不知道自己的媳妇被人抢了,不然的话…… 他一个文弱书生,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潘兄,左兄,你们看,整个娄塘按照工序不同,分成四个坊。这一片是清棉坊,那边是梳棉坊,条卷和精梳等各道工序,镇子上都有人家手艺精熟。全镇通力,才让娄塘镇的棉布闻名天下。” 站在镇子中心,左梦庚放眼四顾。 只见目光所及的所有人家宅院,全都大门四开,不禁出入。甚至可以看到各家院子里往来繁忙,劳作不休。 进进出出搬运货物的人络绎不绝,说是百姓人家,其实更像是一个个家庭作坊。 “俗话说,教化嘉定,食娄塘,武举出在徐家行。今日中恒贵客远来,小弟自当盛情款待一番。” 得知了左梦庚的来意,瞿叶十分高兴。 都是聪明人,知道日后棉花的事儿,要看左梦庚的脸色了。 正愁没办法交好呢,左梦庚亲自登门。如此良机不抓住了,怕是要懊悔三生。 “漫松兄贵为地主,今日我等都是客随主便。” 距离饭食尚远,瞿叶便带着左梦庚、潘晓纳游览起娄塘来。 娄塘的历史并不远,洪武二年,由里人王璿创建。 不过此地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可谓是得天独厚。 全镇十九条街全都依河而建,因此有“娄塘街、条条歪”的说法。 【坐贾行商处处通,市声遥隔水声中】 就是最贴切的诗句描写。 在这里,只要你坐船,就可以到达任何一家店铺门口。这样一来,极大地降低了运输成本,增加了货物运输量。 行不太远,就见到一处朴素的小院,十分寂静地伫立在街旁,与别处的热闹完全不同,似乎格格不入。 商业气氛如此浓郁的娄塘,居然有这样的地方,显得十分奇怪。 没用左梦庚问起,瞿叶主动介绍起来。 “此乃皇后娘娘凤居故里,如今已经妥善封存,保佑乡土兴旺。” 左梦庚明白了,原来这里是周皇后的老家。 当地出了一位皇后,本地人自然是与有荣焉。便是官府也不敢怠慢,肯定会好好地供起来。 不过他对崇祯都没什么好印象,至于周皇后那就更加别提了。 他更关心松江的棉纺业。 这一次游历娄塘镇,在瞿叶的讲解下,左梦庚还真的大有收获。 松江的棉纺业规模大到何种程度呢? 光是在籍的匠户就有3336丁,仅仅一个松江府织染局里上工的人,就有110名。 除此之外,织户占到了松江府人口的百分之五十。其余的还要缫丝、印染等各个环节的民户。 也就是说,整个松江府真正靠着种地为生的人,都不到百分之二。 而且松江府的棉纺因为种类不同,已经有了初步的分工。 比如乌泥泾的主打产品就是番布。 为何叫番布呢? 因为黄道婆就是乌泥泾人。 这里生产的布,就是黄道婆从海南带回来的原始品种,因此称之为番布。 青龙镇的药斑布、沙冈镇的三梭布、钱门塘的丁村布、松宅的细纱,全都各具特色。 不但棉布的种类各有分工不同,因为棉纺业的发达,也促进了相关行业的发展。 比如织布所用的锭子,一般都是由金泽、朱泾等地所产,而纺车则是来自于吕巷、七宝等地。 再比如奉贤的南桥镇很多人家都从事缝纫加工,多以打造成品为主。 至于朱泾、珠街阁(朱家角)、娄塘,更多的是作为商品和原料的集散地。因此汇聚了四方商贾,日益繁盛。 “天气日渐炎热,令人难耐。小弟无以为敬,这暑袜还请中恒兄笑纳。” 娄塘镇居然有成品鞋袜店,当左梦庚好奇走进去后,瞿叶特意挑选了一些精美的袜子送给他。 左梦庚拿起来一看,发现这种袜子非常轻薄,柔软舒适,正适合夏季炎热时穿着。 问过了才知道,这种袜子是用一种叫做“尤墩布”的布料织成,因为轻薄透气,所以为人们所喜爱,用来在夏季穿着。 尤墩布其实不是棉布,而是云绸。因为细腻轻薄,所以用来做成夏天穿的袜子清爽舒适,很受欢迎。 暑袜远销外地,因为口音的关系,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就比如在成都,尤墩布又被叫做油灯布。至今在成都还有暑袜街,就是源于此。 不过看到暑袜,却让左梦庚生出自信心来。 他让傅豫孙拿出丝袜来,交予潘晓纳、瞿叶观赏。 “二位看看,这是我山东织造出来的丝袜,比之暑袜,如何?” 潘晓纳、瞿叶看到丝袜的第一时间,人就懵了。 都是行家,根本不用左梦庚详细讲解,他们就知道,松江人赖以自豪的暑袜,完全和丝袜没法比。 “天下间竟有这般巧夺天工之物?” “薄如纱、透如雾、轻如云,这等工艺,实难想象。” 暑袜店的掌柜也凑上来看,当场就忍不住了。 “这位公子,不知这等巧物产自何处?有多少,本商号要多少。” 看到潘晓纳脱鞋,想要把丝袜套在脚上,左梦庚连忙拦住。 “哎哟,这袜子不是给男人穿的。你那大脚丫子,穿了也不好看啊。” 潘晓纳愣住。 “袜子也分男女之物吗?” 你还挺有欧洲男人风范的。 左梦庚解释道:“此物是我根据欧巴罗那边的男式筒袜改进而来,不过若论妙处,还是女子穿戴为佳。” 掌柜的倒也果决,立刻对伙计吩咐道:“去后院把小翠叫来。” 不多时,一个年轻清秀的丫鬟被叫到了前院。 “老爷,您找我?” 掌柜的把丝袜递过去,吩咐道:“穿在脚上。” 丫鬟吓坏了。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一群男人的面露出脚丫来,这如何使得? 见丫鬟花容失色,瞿叶连忙安抚道:“莫要慌乱,此物乃新品,我等只是看看其效。” 到底是江南的女子,不似他处,明白怎么回事后,那丫鬟竟也不扭捏。 不大一会儿,一只丝袜便被她套在了脚上。 当看到女子纤细婉约的足腕在丝袜的勾勒下,显现出令人窒息的美感时,在场诸人全都呼吸难继。 他们很确信,此物一出,只怕天下间女子必定趋之若鹜。 不对,只怕男人也会为之着魔。 女为悦己者容,买这东西还不是为了男人? 可不管怎么说,丝袜会大受欢迎,在场众人是完全可以确定的。 瞿叶完全失去了风度,一把抓住左梦庚胳膊。 “中恒兄,不知此物产出如何?中恒兄如有困难,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潘晓纳急了,连称呼都改了。 “姐夫,我潘家有织机四百余。如果将此物交予我潘家织造,行销天下为时不远。” 掌柜的知道自己没那实力与潘、瞿两家竞争,但另辟蹊径道:“小的经营暑袜数十年,于江南各处都有店铺。倘若此物成行,小的愿意代为售卖。” 面对着三双火辣辣的眼神,左梦庚好笑不已。 “我说各位,就算是我想将此物交予你等,你们有织造的技术吗?” 此言一出,几人全都冷静了下来。 潘晓纳和瞿叶凑在一起,好像刚刚潜入过学姐寝室一样,拿着丝袜里里外外目不转睛,甚至还凑到鼻端嗅了又嗅。 最后,全都露出失望之色。 “我潘家做不了。” “整个松江府,都没人能做。” 这个发现,让两人备受打击。 一直以来,都以为松江府的棉纺天下无双。结果如今却发现,这天下间竟有松江府织造不了的布料。 同时,这个发现也让两人心头生起警惕。 看来松江府独占鳌头太久,上上下下都生出了懈怠之心,不思进取了啊。 当然了,这种警惕只是一闪而过。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左梦庚。 当务之急,还是要在丝袜里分一杯羹才行啊。 第281章 产业推动 松江府棉纺业的高度发达,带来的一个后果就是,该行业严重内卷。 反正松江府到处都是棉布,凭什么只买你家的? 完全可以买别家的嘛。 谁家的质量好、谁家的棉布便宜,自然谁就更有市场。 在这样的情况下,松江府的棉纺行业根本停不下来脚步,不得不时时刻刻想着进步。 因此当看到丝袜的那一刻,潘晓纳、瞿叶等人就意识到,一种颇具竞争力的新产品出现了。 虽然左梦庚始终没有松口,但他们是锲而不舍的。 第二天,潘家的家主潘云龙和瞿叶的父亲瞿寅不约而同登门,目的只为了丝袜。 “二位可是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都是多年的老友了,徐骥见面就是调侃。 作为儿女亲家,潘云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还不是中恒干的好事?亲家,没说的。这生意,我们潘家做了。要钱给钱、要地给地。” “好你个潘际中,你是打算吃独食吗?” 瞿寅不乐意了,连忙插进来。 “咱们徐瞿两家来往几十年了,这等盛事,徐家可不能撇下瞿家。” 徐骥看看两人,颇觉新奇。 以往这两位可是心高气傲的紧,而且各家的产业都有秘诀,着实赚取了不少财富。 和他们相比,徐家只能算是初级的布料供应商,没少看他们的脸色。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居然也会求告上门。 这一切,都是左梦庚带来的。 “二位,这丝袜乃是中恒所制,该是什么章程,你们也得问问他的想法啊。” 潘云龙和瞿寅这才反应过来,竟不顾长辈之姿,围住了左梦庚。反反复复就一个意思,这生意必须带上他们两家。 殊不知,对于两人的热切,左梦庚高兴还来不及呢。 昨日回来后,左梦庚就预料到会这样,因此苦思谋划了一夜,早就准备好了大坑,要把潘家和瞿家带进来。 “二位叔父,这个丝袜的做法,以目前松江府的技艺,无人可行。” 他这么一说,潘云龙和瞿寅全都不服气了。 “贤侄莫要小瞧我松江府匠人之技艺,说到棉纺之术,普天之下,非我松江府莫属。” 瞿寅没说话,但不停点头,显然在这点上和潘云龙的态度是一样的。 左梦庚耐心道:“叔父误会了。松江府匠人做不了这个丝袜,非是手艺问题,而是工艺问题。” 这个时代对于技术的划分,还没有那么细致。 潘云龙和瞿寅一时想不通手艺和工艺的区别,只好等他解释。 “这种丝袜,是用一种特殊的钩针牵扯丝线编制而成。这种钩针,需要利用特殊的手段才能铸造。目前除了小侄之临清,别处都不可能做的出来。” 丝袜细密轻薄,因此丝线就必须极度纤细才成。 虽然达不到后世尼龙那种程度,但也远比现如今最细的丝线更细。 这里面就涉及到两个问题。 一个是如何将天鹅绒丝线分割成更细、更多,一个是如何用这种比头发丝还细的丝线编织。 虽然明代最厉害的工匠可以将许多丝线分成一百等分,但绝对没办法将天鹅绒细化。 不是手艺的问题,而是人眼的辨识度跟不上。 左庄是利用显微镜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在显微镜下,天鹅绒丝线被放大数倍,整体结构变得清晰无比,因此便好进行细化了。 通过这种方式,一根普通的天鹅绒丝线,可以细分成三十五条更细的丝线。 工匠们说,其实还可以更加细化。不过目前的工具还无法做到更小,限制了工艺的进一步提升。 同样的,因为丝线过于纤细,编织也就成为了大问题。 普通的针是没办法使用的,太过于粗大。 还是利用显微镜,左庄的工匠们制造出了孔径二十微米的极细钩针,针尖甚至达到了惊人的三微米。 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丝袜的编织需要。 这样的工艺,目前只有临清能够做到。 就算是把显微镜给松江府这边最好的工匠,他们也制作不出达到要求的钩针来。 因为钩针所用的材质,是合金钢。 是的,目前临清那边,已经开始在试验合金材料了。 钩针因为太过于细小,如果材质不够硬的话,很容易就会出现断裂。 左梦庚在纸上把钩针的样式一画出来,徐骥、潘云龙、瞿寅三人就剩下无奈的苦笑了。 他们知道,左梦庚说的没错,这样的工艺松江府做不出来。 可是一想到丝袜这么好的产品,松江府这边不能生产,错过了赚钱的大好时机,实在是令人惋惜。 左梦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这样,才有他插手的余地。 “这几日小侄见识了松江府棉纺的厉害,深知要想做成规模,只能在此地布局。如果两位叔父不弃的话,咱们合股经营,如何?” 潘云龙大吃一惊。 “贤侄愿意提供这等技艺?” 他是真的被镇住了。 这个世道,谁要是有什么独门的手艺,藏着掖着都来不及。 什么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婿之类的,更是许多家族的祖训。 丝袜的制造工艺能够带来多少财富,大家都一清二楚。毫不客气地说,因此而造出一个豪贵家族来,都不是问题。 他们又哪里知道,左梦庚看重的是什么。 “咱们既然合股经营,那么这些技艺就是咱们大家的了。小侄不拿出来,自身又没有经营能力,岂不是束之高阁,白白浪费了嘛。” 饶是如此,潘云龙也不禁惊叹。 “世间胸怀博大如贤侄者,实乃老夫生平仅见。” 瞿寅却怕夜长梦多,只想快点敲定此事。 “贤侄所说的合股,有何章程?” 他的迫切反而帮了左梦庚的忙。 “小侄的意思是,咱们几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地出地,合伙在这松江府,建造一个织造工厂。日后所得,各家按股权分配。” 徐骥沉思片刻,道:“这丝袜所用之天鹅绒,并非松江府所产。倘若没有货源,只怕事有不谐。” 明代天鹅绒的产地只有一个,那就是福建漳州。要到清代时,才传入江宁织造府。 可他的这个担忧,在左梦庚这里完全不成问题。 “岳父有所不知,黄幼玄便是漳州人,如今任东昌知府,与小婿志同道合。小婿已和漳州那边的丝商定好了,每年的天鹅绒会敞开了供应我等。” 见左梦庚连原料问题都解决了,几人再无顾虑。 “如此便好,算我潘家一份。” 瞿寅也利索。 “工匠和织工一事,便交给我瞿家了。” 瞿家作为娄塘镇最大的布商,拥有一百多名织工。 可这个数量,在左梦庚这里,实在是不够看。 “小侄欲设之工厂,织工当以千人计。还请岳父和两位叔父延揽人才,共襄盛举。” 听到那什么织造工厂居然要有上千名织工,徐骥等人全都惊疑不定。 松江府这边是有织造工坊的,可最大的几家,织工数量也不过一两百人。 说穿了,就还是原始的手工作坊。 可左梦庚要打造的,是工业化的大工厂,要的就是靠更高的生产效率、更低的生产成本、更大的产量来碾压这个时代的手工业。 丝袜不过是一个开头罢了。 等工厂站稳了脚跟,他是肯定会进军传统的棉纺行业的。 到时候,强大的工业化机器一定会让传统原始的手工纺织业告别历史舞台。 左梦庚的梦想,就是要提前四百年,让全世界感受一下中华工业倾销的威力。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徐骥、潘云龙、瞿寅这些传统的老人,明白一下什么是工厂。 他没有自己解释,而是给徐尔爵使了眼色。 作为福耀集团、蔬菜公司、农垦集团和军工厂生产的实地见证者,相信徐尔爵会成为一名合格的传播者。 第282章 改进 “我松江之棉纺,多由百姓于家中完成。然一家一户,不过数口。即便全家上阵,弄好制棉全套工序,着实费力。” 徐尔爵没有辜负左梦庚的期望,详细地介绍了福耀集团、服装厂等工厂的运作模式,听的徐骥等人如痴如醉。 分工协作、流水线等概念更是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天窗。 再以此来对比目前松江棉纺的缺点,也就一目了然了。 家庭式作坊的一大缺点就是,要以少量的劳动力来完成许多工序环节。 就像当初的服装厂一样。 一个妇人单独缝制一件衣服,起码需要大半个月。不但费事费力,成本还非常高昂。 而采用了流水线作业后,产量极大提升的同时,成本也被压下来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因此在决定和松江府的商人们合作时,左梦庚的打算就是推广流水线工厂。 这个只要做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摧垮现有的家庭作坊模式,使松江棉纺进入工业化阶段。 当然,为了让潘元龙和瞿寅信服,徐骥还给他们看了徐家的棉布产能。 徐家的作坊虽然没有完全采用流水线作业,但也多少参照了福耀集团的模式。特别是还有水力驱动的帮助,因此产能和品质已经有了相当好的口碑。 什么都能骗人,实打实的数据不会骗人。 徐家的作坊织工数量也就和潘家差不多,结果每月的棉布产量居然比潘家多出三成,而且织出的布更加细密结实,由不得潘云龙和瞿寅不服气。 “中恒,倘若合作的话,这种水车也会在工厂里使用吗?” 看着三、四架水车不停转动,带动着数百、上千个纱锭稳定抽丝,潘云龙和瞿寅着实羡慕坏了。 要知道同样的织机数量,潘家和瞿家的工坊里必须要几十个织工来操作。而在这里,仅仅只有三、四个女工来回走动,时不时地更换纱锭、检查损坏就行了。 光这一项,就是极大的开支节省。 左梦庚抛出诱饵。 “这里地方太小,河水流速也有所不足,只能摆下这么多水力驱动装置。如果有合适的地方,数十架、上百架水车投入,棉布的日产量将会更加惊人。” 潘云龙和瞿寅的脑子里幻想着宽阔的河边,水车无边无际地排开,驱动着数不清的纱锭转动的场景,眼珠子都红了。 数百年了,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这样织布呢? 不过他们很快清醒过来,知道关键在水力驱动装置上。 别看这玩意儿外表看起来像水车,似乎江南遍地都是。但刚才他们围着转了一圈,里里外外都仔细看过了,也没弄明白其中的原理。 特别是有些部位的器件,似乎需要精湛的工艺才能打造。 水力驱动转置虽然是由水车衍化而来,但到底有着极大的不同。这个时代不懂机械原理的人,想要仿制出来难如登天。 其中最关键的参数,就是动能转化和润滑。 动能转化达标了,水车才能安稳,才能提供稳定的动力。否则的话,纱锭转起来时快时慢,织出来的布还不如手工呢。 润滑同样如此。 为了保证水车的平稳运行,必须要给其中的轴承等部分进行适当的润滑,减少摩擦和阻滞。 润滑液或许有人能够制作出来,实在不行用植物油也能对付。但里面最重要的滚珠,即使摆在如今的工匠面前,他们也只能瞪眼看着。 这玩意儿不但是钢的,还需要达到所有的滚珠大小一致,同时任何角度无限趋近于正圆。 如今的工匠,根本没有那个技术。 只能由临清那边提供,天下独此一家。 这也是徐尔爵将水力驱动装置带到松江时,左梦庚一点都不担心技术外泄的原因。 而且他还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目前临清那边的工匠已经在研制,利用水力驱动来织造这种丝袜了,进度喜人。不出意外,最多一、两年内,就能用水力代替人力,快速提升产量和质量。” 显微镜和精细钩针的发明,让工艺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许多部件都可以造的更加小了。 一旦真的能够利用水力驱动钩针编织丝袜,那将会极大提升生产效率。 要知道这种丝袜,目前以人工生产,服装厂那边三百名工人通力合作,一个月也不过才能产出一百双。 “那真是太好了,丝袜行销天下,为时不远了。” 徐骥等人大喜过望,投资的心愿更加迫切了。 而左梦庚,又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目前市面上流行的这种暑袜,袜口松懈,不利于固定。咱们可以将丝袜的这种弹性添加到暑袜上,便可以取消系绳,让袜子更加方便舒适。” 因为现如今的布料没有弹性,所以为了使袜子不至于脱落,都会在袜子的顶端加上系绳。 穿上袜子后,要在脚踝或者小腿部位系好系绳,这样袜子才能稳妥。 自从服装厂开始投产之后,左梦庚就一直让王秀芹等人研究棉布的弹性问题。 他也不知道,后世的棉袜之所以有弹性,是因为添加了其他的材料。 结果耗费了不少时光和成本,服装厂也没有什么改进。一直到丝袜弄出来后,王秀芹将丝袜的线与棉线混纺后,才终于让棉袜有了弹性。 左梦庚把思路一说,徐骥等人惊的无以复加。 他们只顾着丝袜的美观和精良了,结果却忽略了丝袜另一个重要的属性。 潘云龙拿着丝袜拉扯几下,立时明白左梦庚的这个想法具备着无与伦比的价值。 “倘若所有的袜子都能如此改进,必然便利天下。” 系绳的袜子有多难受,穿过的人都知道。古人也不是没有想过改进,奈何没有思路、没有技术,不得不忍受罢了。 现在有了可行的方案,他们的行动力是不需要怀疑的。 至此,合作办厂一事已经没有问题了。 经过商议、左梦庚、徐家、潘家、瞿家四家合伙,准备成立全世界第一家完全商业的棉纺工厂。 左梦庚一分钱不用掏,只负责提供技术和管理流程,却占股27%。 之所以这么高,是因为左梦庚的杀气腾腾。 徐骥、潘云龙、瞿寅都很担心新技术会被别人偷学去,左梦庚却给他们吃了定心丸。 谁敢不花钱就用新技术,左梦庚就让他们尝尝什么是血腥味。 为了保护财富和竞争力,左梦庚可不会客气。这也是资本扩张过程中,必然会产生了现象。 工厂的用地是由潘家提供的。 在潘家园以北的吴淞江两岸,都是潘家的土地。 大概有多大面积呢? 从后世的四行仓库抗战纪念馆到苏州河与黄浦江的交汇处,都是潘家的土地…… 众人实地考察后,决定在吴淞江靠内的部分建厂。 之所以没有选择吴淞江和黄浦江交汇处,只因那里交通繁忙,不好树立水车。 瞿家则负责新工厂建设的所有物料、器械等的打造。 徐家则负责招募工人和出资。 就等临清那边的队伍过来,实地考察后,开工建设。 婚期的脚步日益临近,而在这之前,刘宗周、黄宗羲回来了。 不但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很多人。 刘宗周一大家子,正妻章氏淑人,平妻周氏。外加三个儿子,刘伯,刘灿、刘汋。 黄宗羲则把两个弟弟黄宗炎、黄宗会全都带来了。 最让左梦庚没想到的是,还有两位名人居然跟着刘宗周、黄宗羲一起来了。 “山阴祁幼文见过左将军!” “诸暨陈章侯见过左将军。” 祁彪佳和陈洪绶诶! 祁彪佳自不用说,大名鼎鼎的抗清义士,名垂千古。 至于陈洪绶,那也是当代有名的画家、诗人,同样深具气节。 不过要说陈洪绶最为后人所知的轶事,那自然是lsp了。 这货喜欢女色到什么程度呢? 隆武二年,这货在浙东被清军抓住。 “急令画,不画。刃迫之,不画。以酒与妇人诱之,画。” 祁彪佳来了,左梦庚自然是无比欢迎的。 这个货居然也来了,不会坏自己名声吧? 一想到自己的手下可能会有个田伯光、云中鹤,左梦庚就不禁头疼。 第283章 江南儒林风云起 刘宗周三子,全都只有中人之姿,没什么做学问的天赋。 尤其是刘伯、刘灿,更显木讷呆板,便是连待人接物,都有些愚钝。 左梦庚严重怀疑,这是近亲遗传的结果。 因为他们的母亲章氏,和刘宗周是亲表兄妹。章氏的父亲,就是刘宗周的舅舅。 相反三子刘汋还有些灵气,刘宗周绝食殉国后,也是他继承了刘宗周的学问,汇集成册,流传后世的。 和刘氏三子比起来,黄宗羲的两个弟弟就要神采灵秀的多。 黄宗炎的学术水准,几乎和黄宗羲差不多,十分的扎实。 黄宗会飞扬跳脱,仗着过目不忘,学富五车,十分的傲气。 “大哥对左将军颇多推崇,小弟对家兄的学问还是信服的。不知左将军可有教我?” 去山东,黄宗会是不大乐意的。 江南繁盛,花团锦簇,黄宗会仗着父兄名声,在这里如鱼得水。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被众星捧月,宛如巨星。 黄宗会很喜欢这种生活,并不想去陌生的山东。 然后…… 然后就被黄宗羲一顿胖揍,老老实实地出现在了左梦庚面前。 几年不见,在黄宗炎和黄宗会的眼中,大哥黄宗羲变得十分陌生。 不但没了一只胳膊,更是变得刚毅果决,不容忤逆。 虽然黄宗羲的年龄比两个弟弟略大一些,可从前对他们十分宠溺。如今面对大哥的威压,黄宗炎和黄宗会都很不适应,也怪罪到了左梦庚头上。 看着纨绔子弟一般的黄宗会,左梦庚调侃道:“天若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令兄苦心孤诣,泽望兄不可不查。” 黄宗会面红耳赤,怒不可遏。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教训。 “哼,在下自幼饱读诗书,虽不敢说学富五车,也算略有所成。这等至理名言,更是不敢或忘。” 左梦庚状似诚恳地道:“有些道理,知道是一回事,但做不做是另一回事。天下这么大,泽望兄更应该到处去看看,才能完善所学。” 黄宗会如鲠在喉,发觉自己竟然说不过一个武夫,只好躲在一旁生闷气去了。 黄宗炎和黄宗会如何改造,左梦庚并不关心。 有黄宗羲在呢,他俩要做的,就是祈祷今后的日子好过一些吧。 左梦庚更加惊奇的,是祁彪佳的到来。 对于这位明末名臣、忠义之士,左梦庚还是很看重的。 问过了才知道,原来就在上个月,祁彪佳服阙完毕。本来母亲和亲友都催促他回去应选,出仕为官。 但祁彪佳对做官的意愿并不是很大,打算拖一拖。 恰好这个时候,刘宗周归乡。 得知老师回来,祁彪佳欣喜拜访。而对这个弟子,刘宗周也十分看重,因此邀请他同去山东。 从刘宗周处得知山东的情形,祁彪佳大受震动,当即答应了下来。 回去之后和妻子商议了一番,夫妇二人便带着两个孩子一同前来了。 祁彪佳的妻子就陪在一旁,乃是明末有名的才女商景兰。 商景兰的妹妹商景徽有国色天香的美誉,商景兰的姿色自然十分出众。和仪表堂堂的祁彪佳站在一起,果然是江南闻名的金童玉女。 “在下为官多年,又居乡里,深感民生多艰,天下不公之事多矣。听老师言,中恒治理地方,人人得以安居乐业,当真是心生向往。不拘贵贱,尽情安排差事好了。” 祁彪佳是个极度务实的人,十分讨厌空谈。 当初他父亲要教授他养心之学,他都不以为意。 居家守孝这几年,耳闻天下剧变,目睹社会衰败,他很想要找到拯救的办法。 至于左梦庚是不是野心勃勃,他根本就不在乎。 在他的心目中,谁能拯救天下,谁就是对的。 了解了祁彪佳的心意,左梦庚对他更是敬重。 “幼文兄之才,老师早有赞颂。今后得兄长相助,何愁不兴。” 两人都是刘宗周的弟子,因此算是同门师兄弟,自然不需要客气。 至于另一位同门陈洪绶,左梦庚就不得不多费些心思了。 “日前临清那边正在大量翻译、刊印中外典籍,内子就在专责此事。章侯兄乃是版画大家,日后还请多多相助。” 陈洪绶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成就,但是在艺术上却很厉害,人称书画双绝。 他的书法虽然没有怎么流传下去,但史书中对他的书法称赞比比皆是。 包世臣说的他书法“楚调自歌、不谬风雅。” 左梦庚唯一能够想到安排他的去处,就是印刷业。 临清那边,虽然印刷业没有大肆运作,但随着典籍翻译、刊印的增多,已经渐成规模。 版画就是印刷工业化之前经常应用在图书印刷中的一种技法。 目前临清那边没有这样的人才,陈洪绶的到来算是填补了空白。 陈洪绶对做官做事没什么兴趣,这次之所以跟着刘宗周而来,纯粹是因为江南游遍了,没有了新鲜感。 听刘宗周把山东那边夸赞的不行,起了好奇心,就当游历罢了。 听到左梦庚邀请自己参与版画创作,毕生所学可以有用武之地,陈洪绶大为高兴。 “难得有人欣赏吾之拙技,无以为敬,中恒佳期当前,此为薄礼,还请笑纳。” 陈洪绶拿出一个木盒,亲自送到了左梦庚手中。 左梦庚谢过后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张张的人物版画。上面有字,对照着看,竟是水浒人物图。 每幅画都栩栩如生,文字更是充满韵感。 左梦庚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也知道这套礼物着实不凡,连忙再次感谢。 他又哪里知道,陈洪绶的这份礼物,乃是传世瑰宝《水浒叶子》。 后世的人认识《水浒传》和其中的人物,大部分都是从这套《水浒叶子》而来。 这可是陈洪绶原版的作品,保存好流传下去,绝对价值连城。 松江府这边群贤毕至,旁边的苏州府却迎来了动荡。 起因也是和左梦庚有关。 始作俑者是陈子龙。 那日刘宗周登台讲学,在松江府引起极大轰动,陈子龙也是受教之人。 回去之后,陈子龙苦思刘宗周所言,最终归纳总结,得出一个结论。 刘宗周传达的思想,可以称之为“文以载术。” 因为刘宗周着重强调的是学术的实际应用问题,认为脱离了实际的学术毫无异议。 可这个观点,与复社秉承的“文以载道”有着极大的出入。 陈子龙与宋徵舆、夏允彝等人交谈时,宋徵舆、李雯就对刘宗周的所言颇有微词,认为这位文坛宗师背弃了正道。 反而是夏允彝觉得刘宗周的观点很好,如果做好了,能够让儒学脚踏实地,脱离虚无缥缈的空谈。 陈子龙如今还很年轻,本身的思想还没有成熟,一时被两种观点给难住了。 左思右想之后,他拉上宋徵舆、李雯、夏允彝等人奔赴苏州,去寻了复社领袖之一的张采。 张采在崇祯元年考中进士,被授予临川知县。 可到任之后,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实政,秉承的“与闻良知宗旨”也都落空,反而陷入了和艾南英的争论当中。 艾南英就是那个被陈子龙胖揍的人,作为临川本地人,一直和张采争论不休。 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张采因为生病,于去年春天辞官归乡,就此专心于学术研究和复社活动。 张采所坚持的复古,其实更加顽固。 因为他主张的是返程朱理学,而且对心学极度反对。 他曾经和刘宗周有过学术交流,但最终因为意见相左,而没能成为刘宗周的弟子。 只因当时刘宗周以“慎独”为学术核心,而张采则极力反对空谈心性的讲学。 可问题在于,张采和复社虽然都反对空谈,他们本身做的事,也是窝在家里自成一统,同样是空谈。 陈子龙带着刘宗周最新的讲学内容登门拜访,立时给了张采猛烈的冲击。 “这……这真是蕺山先生所言?” 张采很怀疑陈子龙是不是弄错了? 他所认识的那个刘宗周,只会大谈“心性”“伦理”“慎独”等空泛的观点。 可如今这篇文稿,通篇不离实际,更是号召士人将儒学和日常相结合,甚至用于推动和促进生活生产。 张采有些接受不了的是,按照刘宗周的观点,儒学几乎等于降低了神格,沦为市井之学了。 这个务实的力度,让他这个一直倡导务实的人都觉得离经叛道了。 第284章 婚礼 别看明末这些文人一直在倡导学问务实,实际上他们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务实。 都是一些高谈阔论、坐而论道之辈,完全没有知而行之的能力。 张采对心性之谈很反对,可他的学说也不过是虚妄的理论罢了。 明代的士大夫们,骨子里还是那套“修身、齐家、治天下”那套。 说穿了,就是高高在上,以俯视的视角来看到这个天下。 在这些人眼里,帝王是昏庸的,需要劝谏和引导;民众是愚昧的,需要管理和驱使。 只有他们才洞察世间至理,是维持世间正道的当仁不让者。 可翻来覆去,他们能够给出的理论,和实际生活生产基本没有什么关系。 光是教导民众做人,却忽视民众的生存问题。 这样的儒学,在没有其他学问威胁和竞争的情况下,民众别无选择,也只能将其无奈奉为圭臬。 但是现在,张采敏锐地从刘宗周的最新学说中察觉到,他们这些人赖以扬名的学问,正在被侵蚀和冲击。 “刘念台官场失意,为图立身,竟做这等荒谬之言。若坐视不理,则民心崩坏,天下危矣。匡扶正道,吾辈义不容辞。” 张采很阴险,给刘宗周安了一个罪名。 按照他的说法,刘宗周之所以如此大胆激进,是因为官场失利,为了维持名望而利欲熏心罢了。 只有这样,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刘宗周的学说进行反驳。 李雯立刻跳出来,极度拥护张采的说法。 “纲常伦理,圣人所传。刘念台行此本末倒置之举,危害远超王朝更迭。还请南郭先生联络有识之士,万万不可让此等歪理邪说坏人心术。” 然而有反对的,就有赞成的。 夏允彝沉声道:“各位草木皆兵,着实过了。在下觉着,蕺山先生所言实乃正道。方今天下,国事惆唐,民生凋敝,我辈所学倘若不能安民立业,又有何用?” 和李雯家族世代书香门第不同,夏允彝家属于新兴士绅家庭。 从他父亲夏时正开始,虽然父子三人皆有功名,但在仕途上都没有什么作为。相反,夏家日常所需,均靠经营布店所得。 正因为如此,夏允彝十分明白民生的重要性。 他加盟复社,也是被求真务实的口号所吸引,同时也是为了拓展人脉。 然而他在复社之中,并没学习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本来当下的治学风气如此,夏允彝虽然觉着迷茫,但也没有太过于疑惑。 可这一次听了刘宗周的学说后,他大受震动。 夏允彝感觉到,自己终于找到了方向。 不需要什么太高深的理解能力,只要想想自己的生平,夏允彝就被刘宗周的学说折服了。 如果家里不是做了一些营生,他也好,他父亲也罢,还能读书、还能考取功名吗? 因为家境的改善,让他可以读书,可以提升社会地位,拥有了如今的声名。 但是在听了刘宗周的学说后,他产生了一个想法。 为何人人追求的学说,却对百姓的民生没有任何帮助作用? 今日在这里见到张采、李雯别有用心地诋毁刘宗周,夏允彝的内心产生了异样的想法。 张采脸色冰冷。 “民心不安,谈何民生?我圣学之道,乃天下根本。彝仲何其不明也?” 这话相当不客气了,几乎是指着夏允彝的鼻子骂了。 夏允彝一辈子刚毅坚挺,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当即色变,就要反驳。 结果张家的奴仆跑了进来。 “老爷,诸位乡老拜访。” 不多时,一大群人簇拥着进来,全是苏州本地有名的士绅,而且和张采关系匪浅。 “南郭先生,我辈仰慕圣学,一心求道。时至今日,终于有大家宗师一舒我辈心声。还请南郭先生仗义执言,为我江南商绅正名。” 为首的乡老拿出一份文稿,呈递到张采面前,居然也是刘宗周的讲学内容。 面对着一众乡老殷切的表情,张采呆立当场,浑身冰冷。 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仿佛立刻要将他埋没。 ……………………………… 左梦庚、刘宗周还不知道隔壁苏州发生的事,当李邦华带着家人回来时,左梦庚开始专心准备自己的婚礼。 李邦华没有子女,只有老妻一个。不过两个侄子却跟着他来了,而且都是能力出众之辈。 李邦华在朝为官时,为了避嫌,李日宣和李元鼎全都赋闲在家。 当李邦华回到老家准备迁居时,李日宣和李元鼎联袂登门求教。李邦华觉得两个侄子才华难得,没必要去朝廷里浪费时光,一番引导之后,把两个侄子也拐上了左梦庚的战车。 对李邦华的两个侄子,左梦庚毫无印象。但既然为李邦华推崇,想来才干不俗。 左梦庚欣然接纳,和李日宣、李元鼎畅聊一番,发现这两人却是很擅长做实事。回去之后,该如何安排心里也就有底了。 当下之急,就是他和徐若琳的婚事。 这段时日,徐家广撒请帖,遍邀宾客。 虽然徐家不崇尚奢靡,但也要借此机会,来给左梦庚拓展人脉。 徐家的亲朋故旧,不出意外,必定都是能量通达之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左梦庚的助力。 令徐家没有想到的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居然也不少,尤其以松江府本地为多。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丝袜的事儿传出去了。 本地布商闻风而动,纷纷打探,都想要参与其中。 谁都知道一种新型服饰的出现,会给市场造成怎样的冲击。此时跟不上,那么就要步步落后了。 对于徐家使用的水力渠道装置,眼红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奈何徐家势大,别人也不敢造次。 这一次得知徐家和潘家、瞿家合作,竟然拿出了水力驱动装置,其他布商焉能不尝试一番? 关于婚礼如何举行,左梦庚和徐家商议了许久。 按照徐骥的意思是,徐光启如今风头正劲,为了避免授人口舌,最好低调一些。就按照传统习俗把婚礼办了,谁也挑不出错。 左梦庚却觉得,这次的婚礼其实是一个机会。 一个测试江南开放程度的机会。 这一点很重要,决定将来他对江南地区商业扶持力度。 再一个,婚礼是两个人的事儿。 只弄一场传统的婚礼,有点对不起徐若琳。 左梦庚虽然不是什么情圣,但是给心爱的女人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非常有助于巩固夫妻二人的感情,他还是知道的。 基于这个想法,左梦庚背着徐若琳,开始了亲自构思。 三月二十六,黄道吉日。 宜嫁娶、入宅、会宾客。 也是左梦庚和徐若琳举行婚礼的日子。 他们的婚礼,一共分为两场。松江府一场,临清还会有一场。 按照左梦庚的设计,松江府这场以徐若琳为主,临清的那一场才会采用传统方式。 因为松江府这边严格算起来是迎亲,而临清那边则是新娘子入门。 这一天,徐府中门大开,宾客云集,喜气冲天。 而所有来道贺的客人,都被府内的布置给吸引了。 只见宽敞明亮的庭院里,中间搭起了一条长长的红毯。红毯的尽头,则是布置华丽的礼台。 红毯两侧,每隔四到五步便是一对艳丽夺目的花篮,使得红毯避免无关人员踩踏。 更有徐府家丁穿梭,指引宾客们按照名牌入席。 酒席就布置在红毯的两侧,按照亲疏远近、身份高低做了细致的安排。 对于这些新花样,宾客们议论不休。可如果后世的人看到,自然会心一笑。 是的,左梦庚把后世的婚礼流程给搬到了明代。 现代的婚礼方式,其实就是西方的天主教徒婚礼衍化而来。刨除掉了宗教因素后,更适合世俗化。 为了迎合徐若琳天主教徒的身份,左梦庚不过是又添加了一些宗教元素罢了。 第285章 世纪婚礼 “司仪这么重要的事儿,就应该我来嘛。左二,不相信你兄弟我的水准吗?” 左梦庚正在穿燕尾服,听张好古的唠叨,眼眉狂跳。 “兄弟,你乃当世大才,岂可小用?今日婚礼乃当世第一遭,还需要你来镇场子才行。” 该有多疯狂才敢把主持婚礼的事儿交给张好古啊? 左梦庚很怕自己精心布置的惊喜,让这货玩成世纪笑话。 婚礼司仪,最终还是交给了黄宗羲。 后世看,这样的婚礼属于西式的。但在当下看,其实既不中式、也不西式,属于混合式的。 这就需要参与的人拥有一定的开放精神,能够接受新奇的事物。否则的话,不伦不类之下,婚礼会很难看。 年轻人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是黄宗羲了。 学着左梦庚的样子,黄宗羲也换上了燕尾服,手里拿着稿子抓紧时间核对,紧张的比清水关下还要严重。 “中恒,等下我要是说错了,你可不许怪我。” 左梦庚连忙宽慰道:“紧张什么嘛,就是一个婚礼。不需要完全照着台本上的词来,随意一些,把持住节奏就行。” 有了他这句话,黄宗羲总算是稍微安稳了一些。 吉时到,前面过来请人。 黄宗羲赶忙整理行装,快步走了出去。 热闹的现场,因为他的出现,迅速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宾客,绝大多数都没看过这种西式礼服,不由得议论纷纷。 刚毅卓绝的年轻人穿着这般简约的服饰,不但不显得古怪,反而给人一种勃勃的昂扬气息。 当然了,如今江南的风气,也是宾客们习以为常的主要原因。 要说奇装异服,当今江南之地的疯子比这更过分的都有。 黄宗羲只是没有做婚礼司仪的经验,所以紧张。站在大庭广众面前,他反而十分镇定。 开玩笑,千军万马面前黄大政委都能慷慨宣教。区区宾客,实在不足以令他怯场。 开场时,黄宗羲甚至都没有看稿子。以他的学问,当然不需要。 只见他昂声道:“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以《诗经》名篇开幕,恰如其分,颇得宾客赞赏。 吟诵完毕,黄宗羲进入状态,开始主持。 “今日乃左梦庚先生、徐若琳女士喜结连理的大喜日子,十分感谢各位亲朋好友莅临祝福。” 张好古的作用体现出来了,躲在宾客堆里大肆鼓掌。一边鼓掌,还一边示意身边的人跟着做。 附近的宾客莫名其妙,但也犹豫着跟着鼓掌了。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满场都是掌声。虽不热烈,但很热闹。 这不一样的气氛,让不少人啧啧称奇,觉得这样的方式很好。 台上的黄宗羲已经入巷。 “下面,有请男方家属长辈。” 左良玉和黄氏都未前来,因此作为左梦庚长辈的是刘宗周。 显然天下文宗的脸面更大,都不用张好古再去当托了,宾客们自发鼓掌,同时对左梦庚的认知更加清晰了。 当徐若琳和左梦庚的婚事传出去后,其实外界的风评并不算好。 在许多人看来,徐家书香门第,名声斐然,怎么会和武将之子结亲呢? 此时见到左梦庚和刘宗周的关系,不少人都误以为徐家看重的,是左梦庚作为刘宗周弟子的身份。 随后的女方长辈,则是顾氏出面。 没看到徐骥的身影,宾客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黄宗羲权当听不见,继续流程。 “下面,有请今日的新郎,左梦庚先生。” 谁也不曾注意到,礼台的一侧,两个漂亮的女孩走出来。一个坐在了钢琴旁,一个手持玉箫。 当左梦庚的身影从红毯远处出现时,音乐也随之响起。 一时间,宾客们的眼睛完全不够看了。 究竟是品评新郎呢,还是看看何人奏乐呢? 这乐曲好奇怪又好熟悉。 仿佛在哪儿听过,但音效又如此陌生。 之所以会给宾客们这样的感受,乃是因为乐曲是由钢琴和玉箫两种相差甚远的乐器合奏产生的。 而宾客们觉着乐曲熟悉,只因演奏的是《凤求凰》。 弹奏钢琴的是人是徐若欣,吹箫的则是乔氏。 那日见识了左梦庚弹奏钢琴的风采,徐若欣就被钢琴迷住了,缠着左梦庚要学。 小姨子的要求,左梦庚当然不能拒绝。 没想到徐若欣的天赋很高,只学了几天就有模有样了。 见此,左梦庚便教了她几首曲子,还请她将《凤求凰》从古琴曲改成钢琴和玉箫合奏的谱子,然后用在婚礼上。 姐姐的婚礼自己也可以出力,这让徐若欣非常高兴,拉着二嫂乔氏就开始了练习。 今天这一亮相,果然技惊四座。 潘晓纳躲在徐府男丁中间,看着自己未婚妻专注演奏的样子,已经完全痴迷。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专注做事的时候,是那么的迷人。 再一想到之前左梦庚说的话,不禁暗地里下了决心。 《凤求凰》优美的旋律中,左梦庚健步直行,走到了礼台上,站在了一侧。 到了此时,宾客们已经被这新奇的婚礼所吸引。纷纷伸长了脖子,打算看看还有什么新花样。 黄宗羲严格按照婚礼流程,大声宣布。“有请新娘入场!” 刚刚演奏完《凤求凰》的徐若欣,似乎得到了信号,手指再次落在了琴键上。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庄重典雅又不失愉悦的旋律,迅速点燃了气氛。 而出现在宾客们面前的新娘,制造了火山爆发一般的效应。 多少老成持重的人都不禁发出惊呼,宛如看到了神仙。 一个老儒哆哆嗦嗦,嘴里禁不住念叨起来。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好家伙,看着身披婚纱的徐若琳,这是被他当成洛神了。 其实也差不多,沐浴着春日暖阳缓缓而行的徐若琳,宽松的婚纱下摆就好似令她漂浮在云端,整个人都充满了仙气。 晶莹洁白的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绝世容颜更加夺人心魄,连左梦庚这个见惯了的人,都在这一刻彻底失神。 在场的女人很多,看到这一幕不为之疯狂的几乎没有。 宾客一角,有一对美艳绝伦的母女花。此时看着光芒璀璨的徐若琳,全都失了神。 成熟的妇人怔怔看着,嘴里不禁念道:“半喜半嗔呼不出,如痴如醉拥难将。 天公酬得佳人意,嫁个多才好婿郎。” 随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露悲戚,顾影自怜,竟与这幸福、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她身旁那十二、三岁的少女急坏了,轻声问道:“妈妈,您怎么啦?” 妇人回过神来,忙收起心情,看向女孩。 “朝云,周大学士府邸高深,家规森严。你过去后,切记不可失了分寸,否则便无立身之地矣。” 听了这话,女孩瞳孔巨震。 恰好看到礼台上,仙子一般的徐若琳已经走到了左梦庚面前。 那个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此时却不见任何跋扈,一双大海似的眸子里满满的都蓄满了深情。 这样的情谊,都只为了一人。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女孩勇气倍增。 “妈妈,我不要去……” 妇人一惊,忍不住叱责道:“胡说什么?周大学士名满天下,能看上你,已是我等妇人天大的福泽。你可莫要自误……” 女孩却指着并肩而立的新人,满脸的倔强。 “凭什么我们女子就要做男人的玩物?凭什么我们如漂萍一般任人欺凌?” 妇人看着礼台上的欢愉,竟忍不住,泪水长流,一时间悲苦难扼。 回想自己的一生,可谓辛酸满程。看似光鲜华丽的外表下,所承受的屈辱又岂能向外人道哉? 可她年纪大了,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她千挑万选才相中的。一直以来悉心栽培,尽得真传。 原是一笔富贵财源,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两人朝夕相处经年,虽无血缘,却情同母女。 难道真的要这个孩子也如自己一般踏入火坑? 第286章 西教中化 当左梦庚提出婚礼要搞花样的时候,徐骥是很反对的。 为了徐光启的名声考虑,也为了世俗考虑,还是稳妥起见比较好。 奈何家中的其他人都被左梦庚说动了,弄的徐骥也无可奈何。 不过今日,当带着女儿出场的时候,他赫然发现,这个新奇的婚礼似乎很不错。 本来作为老父亲,看着女儿出嫁是很难过的。但此时此刻,迎着亲朋好友们祝福的目光和掌声,尤其是感受到宾客们艳羡、震惊的神情时,徐骥不由的生出自豪之情。 他深知,这一切都源于左梦庚的设计。 再看向对面的年轻人时,也就没有那么郁闷了。 庄重的旋律中,徐若琳按照教导的那样,轻轻挽着父亲的手臂,慢慢地朝着红毯另一头的男人走去。 他温暖的笑容越来越近,仿佛两颗心也在彼此靠拢。 这样的仪式感,令徐若琳终于对出嫁有了一个明晰的感知。 在她的身后,两对特意找来的金童玉女,穿着可爱喜庆的衣服,轻轻拉着婚纱的裙摆,更是让她有了被追捧、被恩宠的幸福感。 当她走到红毯中段时,突兀的“砰砰砰”声响彻会场。 再去看时,从两边高处无数的缤纷花瓣如雨般飘落,将这条人生的通道装点的五彩斑斓。 这些,都是他为了她悉心准备的。 感受着一切,看着这一切,徐若琳便忍不住甜蜜的笑意,亮晶晶的眼神隔着薄如蝉翼的面纱,一直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男人。 左梦庚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迎娶朝思暮想的爱人,是那么的急迫。 没办法,谁叫他也是第一次结婚呢? 郑重地给徐骥行礼后,他轻轻接过徐若琳的手,拉着她并肩而立。 此时一位着装隆重而激动的传教士,已经来到了主位。 此人叫傅汎际,是和邓玉函同一批来华的传教士。去年在陕西传教,结果因为战乱返回了松江。 因为和徐家是教友,因此今日被左梦庚请来证婚。 这件事,在传教士内部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耶稣会传入中国后,关于中国分会是否要遵循中国的传统,耶稣会内部一直以来都存在着极大的争议。 其中以龙华民为代表的顽固派就认为,信奉耶稣会的中国人必须彻底抛弃固有的传统,只有这样才能投入上帝的怀抱。 但利玛窦、邓玉函、汤若望等人却很清楚,以耶稣会的力量在中国的大地上不堪一击。 如果不迎合中国人的传统,那么他们将无立足之地。 事实上,谁都不是傻子,像龙华民那种顽固派在中国分会里才是少数。 传教士们最头疼也最热切的,就是该如何在中国的土地上增加耶稣会的影响力。 以往他们试过很多办法,结果成功的并不多。 当左梦庚拿着新式的婚礼流程来寻求帮助时,传教士们可谓是大喜过望。 虽然左梦庚把他们熟悉的婚礼流程改的面目全非,比如没有教堂,也没有教士询问结婚预告的程序。 所谓询问结婚预告,内容是这样这样的。 教士会向婚礼现场的所有人问道:“我的兄弟们,现在我们聚集在这里,在上帝和他的天使及所有的圣徒面前,在教会面前,使两个身体结合在一起,从今以后,他们将可能成为一体,他们在上帝的信仰和法律中是两个灵魂,而最终他们可能将结合一生。因此,我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向你们询问,如果你们中任何一个人知道任何一种这两个人不能合法地结合在一起的原因,请现在陈述出来……” 虽然这只是一个流程,但左梦庚除非犯病了才会加入进去。 同样的,对新郎、新娘的审讯也不存在。 什么新人是否秘密地做过什么? 是否发过什么誓言? 左梦庚可不想被折磨。 饶是如此,看到左梦庚弄出来的婚礼流程,传教士们都大为欣慰。 如果通过这样一场改良过的婚礼,让大明的人能够认识到西方文化美好的一面,这将极度有利于他们的活动。 为此,中国耶稣会将左梦庚当成了最亲密的朋友,并且再次游说他入会。 虽然还是没有成功,但很显然,左梦庚的所作所为必定会被写入中国耶稣会的历史当中。 可怜的传教士们并不知道,左梦庚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徐若琳,另一方面其实掺杂着强烈的政治因素。 这个政治因素并非是对内的,而是对外。 左梦庚深知,在这个大航海的时代,一旦国内的局势稳定后,中国必然要加入进去。 世界再大,地盘有限。 到时候免不了要和这些西方国家发生冲突和交流。 西方人为了做到这一点,积极适应中国文化,努力融入中国社会。那么有朝一日,中国的影响力扩展到欧洲时,又该怎么做,才能取得不错的成效呢? 宗教,显然是一个不错的切入口。 尤其是欧洲目前的宗教衍变,更是给他提供了参考。 既然基督教可以被任意解释,那么有朝一日,为何不能由中国来解释? 通过这样的办法配合经济、军事、政治上的举措,也许能够对欧洲大陆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这些重要吗? 非常非常的重要。 想想后世的中国在西方的文化、审美等方面遭遇的压制,就知道相关领域的优势一旦建立,将会带来多么大的影响力。 不过眼下,婚礼依旧是人们新奇的焦点。 傅汎际第一次在那么多的名士面前露脸,居然有点紧张。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开始发挥他证婚人的作用。 “今天,在上帝和日月星辰的关注下,一对善良的新人喜结连理,将要携手度过他们的一生。相信在大家的祝福和帮助下,他们的婚姻将会是幸福的,直到永远。” 掌托张好古再次出面,引领着掌声连绵不绝。 等掌声稍歇,傅汎际严肃起来,朗声问道:“尊敬的左梦庚先生,你愿意娶天使一样美丽的徐若琳女士为妻,爱她、尊敬她、维护她、保护她,不论是健康还是疾病、不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永远守护你们的爱情吗?” 左梦庚微微一笑,转头向徐若琳看去。看到的,是女孩羞喜之下微垂的螓首。 “我愿意。” 这一声是那么的坚定,在许许多多人见证下给出的承诺,又是那么的令人信服。 在场的女子,听到这样的话语,已经全都迷醉了。 她们的一生,自然收到过许许多多的情话。 然而深闺夜里的迤逦固然销魂,怎有这样光明正大的誓言动人心魄? 不约而同的,她们的心里都想起那首名传千古的诗句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千多年前的祖先们,都敢于大胆地对心爱的人说出这样的浪漫誓言。可如今的男人们,就连一句愿意都是那么的吝啬。 就因为如此,得到了左梦庚誓言的徐若琳,是那么的令人羡慕。 估计从今以后,在万千女子的心目中,徐若琳将成为她们的偶像了。 傅汎际转向徐若琳。 “美丽善良的徐若琳女士,你愿意嫁给左梦庚先生为妻,爱他,忠贞于他,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 左梦庚的那一句“我愿意”让徐若琳被幸福包围,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居然是这般的沉重。 可是面对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懂她、敬重她并且愿意支持她的男人,她十分明白自己的内心。 “我愿意。” 至此,左梦庚和徐若琳作为夫妻,已经走完了法定程序。 接下来,傅汎际道:“请两位新人交换信物,缔结契约,向世人宣示你们的爱情。” 掌托张好古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托着一个木盘,脚步凌乱地走到左梦庚身后。 虽然看起来和店小二似的,但能够在人前露脸,咱们张大少就很满足。 与此同时,徐若欣也托着木盘走到徐若琳的身后。 两个木盘上盛放的,是红丝绒的精美小盒。打开后,里面是异常精致的红宝石婚戒。 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左梦庚和徐若琳为彼此戴上婚戒,正式宣告了一对新时代的夫妻诞生。 第287章 鲁沪合盟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徐若琳不知道自己怎么醒过来的。 明明身体很疲倦,可是精神却很舒爽。 长长的睫毛抖啊抖,睁开时,便对上了男人温柔专注的眼神。 刹那间,昨夜的一切都回到记忆中,让她嘤咛一声,只想往被子里躲。 左梦庚凑上来,在她耳边低喃。 “岳父、岳母已经等候多时了哦。” 徐若琳浑身滚烫,发觉自己要成笑话了,忙不迭坐起。结果春光大泄,又不堪娇羞,真真是左右为难。 一想到会被人认为是红颜祸水,她就急的差点哭出来。 左梦庚搂住她,宽慰道:“今日是咱们的新婚之喜,大家都谅解的。” 徐若琳稍微心安,可是更不耐肌肤相亲的炙热感。 “我……我要更衣。” 左梦庚食髓知味,和癞皮狗一样不舍。 “我帮你。” 说着,双臂一环,同时发力。徐若琳就如同树叶一样被轻飘飘抱起,未着寸缕暴露在了空气中。 “哎呀,快……快放我下来……” 徐若琳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又惊又慌又羞,偏偏荒唐了一夜,力气不足,挣扎不得。 左梦庚霸道地抱着她转过屏风,原来沐浴的香桶早已准备好了。 鸳鸯戏水,又是一番迤逦。 待两人来到正堂,拜见长辈时,免不得被兄弟姐妹们调侃戏谑,又是一番热闹。 看着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刘宗周欣慰不已。 “成家立业,男儿之始。从今以后,咱们大家伙也就心安喽。” 众人知道他的意思,纷纷赞同。 “从此以后,人心安定。中恒所指,所向披靡啊。” 李邦华把老妻和侄子都拐来了,最是心热。 从前左梦庚只有参将之名,又是区区少年,总给人名不正、言不顺、事不继的感觉。 如今成亲了,子嗣也就不远。跟随他的人自然也就有了盼头,不怕大业中道崩殂。 左梦庚这次成亲,最大的好处还不是安定内部人心,而是盟友的增多。 当天下午,松江府的布商们就不顾时间,登门拜访了。 左梦庚与徐家、潘家、瞿家合作的事,随着时间的发酵,本地的布商了解的越多,就越是心动。 就算不能参与丝袜的生产和经营,起码水力驱动装置也要想办法获取。 要不然长此以往的话,他们肯定会失去优势,渐渐被淘汰。 松江府各家藕断丝连,互相之间瓜葛都很深厚,有的是理由掺和进来。 看着济济一堂的各大家族和名流士绅,不知道为什么,左梦庚忽然将自己的婚姻,和后世的某一场婚礼联系到了一起。 那一场婚礼被时人称为中美合作,对中国的历史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现在自己的婚姻,怎么也有那个味道了? 虽然那场婚姻带来的是帝国主义、买办阶级和封建地主阶级的勾结,而自己的婚姻,带来的则是齐鲁军事势力、新工业实体和江浙工商业的联合。 他赶紧在心底告诫自己,这种联合是进步的,可跟那场“中美合作”不同,是真正地优势在我。 借着左梦庚大婚的由头,气氛很是不错。 陈继儒率先出头,送给左梦庚一份贺礼。 “昨日观礼,深佩左将军和夫人开风俗之先,当为佳话。老夫无以为敬,现有拙作一份,还请左将军笑纳。” 陈继儒送给了左梦庚一份画作,不是别的,竟然是昨日婚礼的现场。 当时陈继儒作为宾客,看了后,回去便画了出来。 左梦庚谢过接了,打开一看,欣喜不已。 陈继儒的画作无需多言,虽用水墨构图,但点染精妙,用笔细腻,使得整幅画栩栩如生,不失写真。 后世陈继儒的画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便是当世,也是一画难求。 不难看出,陈继儒所求之切。 “我松江父老,皆以棉纺为生,此业事关松江百姓生死。还请左将军看在百万民生的份上,不吝指教。” 其他人纷纷附和,只等左梦庚回应。 可以说,他今天的一句话,将会对松江府的棉纺业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迎着众人的目光,左梦庚没理由不抓住这个机会。 这段时日的思考,已经让他理清了思路。 山东虽然地广人稀,土地广阔,但技术和行业领域始终都不能和江南相比。 在没办法独立发展的情况下,选择和松江府棉纺业合作,绝对是一件获利丰厚的策略。 不过身为半成熟的政治家,左梦庚不会只从经济角度去看待此次合作。 首先危险因素,需要降到最低。 有什么危险呢? 松江府距离山东太远了,他的军事力量干涉不到这里。 一旦有什么变故,鞭长莫及。 这样的情况下,该如何坚定松江府众人的信心,十分重要。 “松江棉纺,天下第一。晚辈作为外人,能得诸位前辈认可,实在是莫大荣幸。不过晚辈有些浅见,想请诸位前辈解惑。” 正戏来了,众人纷纷打起精神。 左梦庚环顾左右,问道:“松江棉布行销天下,广受欢迎,此乃人尽皆知。却不知各位前辈获益如何?可否知足?” 众人面面相觑,内心颇为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透露底细。 对于棉纺,松江府众人当然是非常自矜的。 可要说依靠棉纺能够赚到多少,众人还真不如表面那么风光。 “贤侄有所不知,莫说棉布,任何货物行销远方,一路上必然通关过卡,税费繁重。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等只求棉布有人收购,至于售卖何处,却也无可奈何。” 潘云龙充满苦涩的话语,把松江府布商们的难处全都道了出来。 后世在评价明末江南的商业时,普遍的观点都是江南工商业发达,创造了海量的财富。 可实地见识过,左梦庚才知道,江南的工商业创造的财富,绝大多数都被剥削和抢夺了。 为何这么说呢? 因为地位卑贱的工商业无法独自打通商路,必须要攀附着强大的勋贵豪族才能做生意。 就以松江府的棉纺来说,这里织造出来的棉布,只有极少的部分由本地商人运输、销售到外地。 比如张淇就是干这行的。 可张淇销售的份额,连松江棉纺业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绝大多数的松江棉布,都是被外地的大商人收购,才能卖到各地去。 而这些大商人,毫无意外,背后都站着通天的势力。 商业领域,掌握渠道的人才拥有主导权。 可这样的一来,松江府的棉纺商人们能够赚到的,只是最基本的成本价。更多的利润,都被中间商赚走了。 左梦庚决定要和松江府的棉商们合作时,就做了决定,要激发松江府棉商们的狼性。 日后这些商人和他的军队互相支持,才能把市场都抢过来。 “各位甄需山东的棉花,虽然晚辈已经责令山东那边准备。可运河之上,钞关林立,关卡不绝。一路税费缴纳下来,棉花到各位前辈手中,要多花三倍不止的价钱。晚辈想着,可有办法降低运输成本?”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左梦庚野心这么大。更没有想到,在这件事上左梦庚居然比他们更加急切。 其实这是一个误区。 作为棉花供应商,看似左梦庚可以把增加的成本转嫁到这些棉商头上。可实际上,运输成本的增加,是供应商最不喜欢的局面。 因为成本的增加,带来的必然是松江府棉商的棉花需求量下降。 如果能把运输成本降下去,松江府的布商们就可以购买更多的棉花,扩大生产,反过来促进山东的棉花种植和销售。 总之,山东到松江府这一路上的成本,是双方都很想解决的麻烦。 左梦庚觉得,能解决这个的,似乎只有自己。 而一旦他做到了,那么松江府上下将会彻底归心。 他在山东之外,将会有第二个根深蒂固的地盘。 第288章 商会【求月票】 “不出两年,山东的棉花运到松江府,可以不走运河,而是通过海路。” 会客堂中,左梦庚让傅豫孙挂上大地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的很平淡,但是给松江府众人造成的影响,却是惊涛骇浪。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舍弃大运河,而选择走海路给松江府提供棉花。 不过看看地图上的路线,众人赫然发现,如果从山东沿着海岸线南下,到达松江府的路程反而比大运河要近的多。 不但如此,海运的货运量大家都很清楚,根本不是运河能比的。 最最重要的是,海运不用担心堵塞的问题,沿途更没有关卡收费。 如果此事做成了,棉花的成本还真的能够压低下来。 可是对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在座诸人全都胆战心惊。 陈继儒不停擦拭冷汗,希望左梦庚能够清醒一点。 “左将军有所不知,朝廷严令不得出海。如有违者,重罪难逃啊。” 其他人纷纷叹息称是。 海运的好处,谁都明白。可面对朝廷的严刑峻法,大家都很害怕。 左梦庚却凛然无惧。 “虽有朝廷严令,然海盗猖獗,如之奈何?就算朝廷欲严查海禁,可以江南颓废之兵,怕也难以抵挡海盗之威啊。” 众人色变,再看向他时,全都畏惧中带着古怪。 神踏马的海盗! 真是一个完美的理由啊。 众人猛地发现,这个理由还真的挺好。 朝廷的法令针对的只是大明百姓,可海盗本就横行不法,自然也就不会遵守大明的律法。 因此海盗走私棉花,那不是很正常嘛? 什么? 你说朝廷会缉捕海盗? 呵呵,这就要看双方的武力值了。 如今的大明朝廷,连真正的海盗都打不过。 要是碰到脱了军装的海盗…… 左梦庚微微一笑,状似随意地道:“诸位前辈有所不知,就在三十年前,欧罗巴英吉利国有一女国王,名曰伊丽莎白一世。其人在位时,因与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尼德兰等国争雄于海上,为了取得优势,曾默许本国水师化身海盗,劫掠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同时打击了这些敌国的海贸。所以说啊,这茫茫大海之上,谁说的准呢?”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松江府诸人却听的目瞪口呆。 第一次发现,海贸居然还可以这么玩? 他们又哪里知道,在这个大航海的野蛮时代,还有更加荒唐的事情呢。 青龙镇的李万才很是担心。 “此事倘若被朝廷知悉……” 左梦庚横眼看过去,目光里带着审视。 “海上不比陆上,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朝廷如今无力下海,我辈心怀天下,岂可让万里海疆拱手他人?” 冠冕堂皇之下,就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 徐骥却知道,松江府的这些人并不清楚左梦庚的实力,而且左梦庚山高皇帝远,未必能及时化解危险。 “中恒,此事你尽管去做。只要棉花送到松江府来,不拘路径,便是善举。” 这是在提醒左梦庚,需要让大家见到好处了,大家才会上船。 左梦庚醒悟,知道自己有些急了。 海运一事,自己默默去做就好。 眼前这些人是真不敢触犯大明律法吗? 他们只是没有见到真正的好处,不会轻易下场罢了。 等海运的棉花送到了松江府,比运河运输的便宜,这些人立刻就会转换立场。 反正海运的事儿,也指望不上这些人,和他们说的再多,也不过白费唇舌。 但另一件事,左梦庚却不准备放过这些人。 “诸位前辈经营不易,所获有限。晚辈看在眼里,感同身受。更何况从今以后,晚辈的棉花也需要供应给大家,自然要同心同德。晚辈建议,咱们松江府的布商应该联合起来,成立统一的商会,共同进退才是。” 在座诸人低声议论,一时不清楚商会有何意义。 瞿叶和左梦庚熟悉,问道:“中恒所言之商会,不知和如今之会馆有何区别?” 左梦庚介绍了商会的好处。 “商会乃行业联盟,凡是商会之会员,大家都需遵守商会章程,同时能够得到商会扶持和帮助。比如谁家发生了纠纷,商会便会出面,为其调节,提供帮助。一旦被外人欺负了,那么大家也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随后,他就露出了真实目的。 “除此之外,商会还能够团结大家的力量,来为整个行业谋取利益。就比如松江棉布外销,始终被那些大商人压价。而有了商会,从此以后,谈价的事就由商会出面。商会就代表了整个松江棉纺行业,说话的分量自然也就不一样。” 众人细细思量,渐渐摸清了商会的门道。 可对于左梦庚说的第二个好处,大家还是觉得不现实。 钱门塘的康西林叹道:“松江棉纺遍地都是,即便咱们这里的人成立了商会,可还有那么多不参与的。到时候别人照样低价收购棉布,我等如之奈何?” 松江棉纺一直被压价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从业者太多,而且还不一条心,因此容易被外人各个击破。 然而这个难题,在左梦庚这里,什么都算不上。 他杀气腾腾地道:“晚辈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从今以后,非本商会会员,将不会得到棉花供应。山东棉花,只供应本商会成员。” 场面瞬间一冷,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完全没有料到,他居然会釜底抽薪。 左梦庚还是来到松江府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掌握着棉花这么重要的战略资源。 只靠棉花,就能将整个大明百分之八十的棉纺业拿捏在手里。 既然如此,不趁此机会大肆收编松江棉纺业,还待何时? 甭管谁家的技术好,谁家织出来的布多精良。不给你棉花,你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凭这一点,左梦庚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塑造松江棉纺业,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他的威胁,就好像屠刀一样悬在了松江府众人的头上。 对于他提议成立商会的建议,本来在座的人里颇有一部分是抗拒的。 都是精明之辈,能感觉的到左梦庚似乎野心勃勃,生怕被牵连到。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左梦庚说的很直白,他们能够选择的,只有生或死。 不听他的,要不了多久必然会被棉纺业所淘汰。 事关切身利益,这些布商们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全都选择了从心。 “松江棉纺商会,事关所有人福祉。晚辈建议,应该广纳人才,力争我商会能得人人拥护为佳。除了咱们各大家族之外,行业里技艺高超之辈,也应该成为会员。” 听到左梦庚居然要吸纳工匠,各家都有些不愿。 松江棉纺的行业模式,其实还比较原始。工匠在这些家族眼中,虽然很看重,但在地位上却很藐视。 现在左梦庚要将工匠也拉进来,那岂不是要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摸清众人的态度,左梦庚慎重告诫起来。 “各位,莫要小瞧匠人。你们各家的棉布,受不受欢迎,还不是看工匠的手艺?说穿了,工匠是什么?是你们的财神爷。不给足工匠尊重和地位,怎么织造出更好的棉布?怎么一直垄断市场?” 他还是略带威胁地道:“如果各位依旧不将匠人当做一回事,晚辈倒是觉得此乃良机。不知晚辈开出每月二十两的工钱,有多少工匠会跳槽啊?” 厅堂里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惹得各家惊悚难安。 如今松江府最好的工匠,每月工钱也不过五两。 要是真照左梦庚说的,他开出二十两银子的工钱,大家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工匠们不跑才奇怪呢。 可没有了那些技艺纯熟的工匠,各家的棉纺还能保持水准吗? “各位前辈莫要觉着晚辈是在无事生非,提升工匠地位,其实有助于我等制定棉纺行业标准。从今以后,天下棉纺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都由我等金口玉言而定。各位觉着,这个买卖做不做得?” 左梦庚不是什么商业奇才,但是一等的企业卖标准、二等的企业卖品牌、三等的企业卖产品的道理还是懂的。 松江棉纺作为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棉布供应商,没道理不把制定标准的权力捏在手里。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必然需要技术的支撑。 不充分发挥工匠们的主观能动性,能做到吗? 第289章 技术垄断 对于左梦庚提升工匠地位的要求,松江府的布商们都不太热衷。 可面对左梦庚对棉花供应的垄断,大家又很犹豫。 一连几天,都在磋商此事。 直到临清的船队抵达松江府码头之日,松江府的布商们彻底拜服。 这一次临清的船队是遵照左梦庚的命令,运送第一批棉花过来的。 足足三十万斤棉花,大大提振了松江棉纺行业的士气。 布商们纷纷云集徐府,都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左梦庚却不客气,优先给徐府亲近的家族分配。并且当众言明,从今以后,不加入商会的,将被剔除在山东棉花的供应名单之外。 一时间,松江府的布商们可谓是喜忧参半。 和徐府亲厚的、决定加入商会的,都得到了大量的棉花原料。 而那些自以为有背景、有实力的,只能干看着。 这些人也没有干看着,立刻派人北上,去寻找货源。 在他们想来,山东那么大,种棉花的人比比皆是。只要银子给足,不愁没有棉花。 还别说,真的让他们买到了棉花。 只可惜,后续发生的事情,就让他们傻眼了。 当棉花装船,准备运走时,全都被卡在了运河上。 新军直接在河上设卡拦截,凡是装载棉花的船全都扣留,一条船都不许过。 谁的背景都不好使,连孔家的船都照扣不误。 理由很土匪,通查白莲教余孽。 孔家大发雷霆,孔胤株还亲自去找了山东巡抚,结果余大成的手谕也不好使。 负责堵河的黄三虎装傻充愣,只是说左梦庚去江南成婚了,没有左梦庚的命令,就是不许通过。 孔家还想强行闯关,结果新军当场开枪,打死了十几个。 事情彻底闹大,余大成和孔家纷纷往京师上奏,弹劾左梦庚嚣张跋扈,目无国法。 新军这边也不客气,黄道周、张继孟的弹劾奏疏也送到了京师。 怀疑山东巡抚余大成和孔家勾结不法,私通白莲教,走私禁运物资。 又是口水仗,吵的崇祯头昏脑涨,将两边都斥责了一通。 结果屁用没有,新军就是卡着运河,就是不许运载棉花的船只通过。其余时候,运河畅通无阻。 一旦军队开始不讲理,那就是无解的。 不但如此,本来从兖州府销声匿迹的白莲教乱贼又跑了回来,还劫掠了曲阜乡野。 吓的孔家关闭大门,战战兢兢地枯守,也顾不上和新军打官司了。 至此,松江府的那些布商彻底明白,忤逆左梦庚的话,生意就没得做了。 一时间,选择加盟商会的人如过江之鲫,占据了松江棉纺业的绝大多数。 如果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左梦庚为所欲为。 这次来的船队中,王秀芹居然亲自来了。 “参座,您看,这是我们服装厂新弄出来的布,看看有什么不同?” 她拿出来的是一块红色棉布,刚一亮相,就引起了所有布商们的惊呼。 在场的都是行家,一辈子都在和织造、印染打交道,因此对于布料、印染方面的事情格外敏感。 王秀芹拿出的这块红色棉布,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那个红色极为鲜亮,甚至泛着饱满的光泽。 这是如今绝大多数印染手段都做不到的。 “这个染色,真乃巧夺天工啊!” “这等布料,只要售卖,必定会被疯抢。” 布商们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如同嗜血的鲨鱼。 为了这个色彩效果,让他们杀人,他们都做的出来。 而看着左梦庚身边的王秀芹,不少人的心里甚至产生了抢人的冲动。 好吧,他们还以为这个染色是王秀芹弄出来的。 王秀芹可不知道布商们的心理,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 就凭这些弱不禁风的家伙,她一个人都能打十个。 “服装厂给军队制造军旗,可是弄出来的红色很不好看,大家伙都很着急。后来陈双金跟我说,用纯碱能提升布料的色彩。我们便试了试,结果染出来的红色这般好看。” 想到那个要在雷酸汞厂里点明火的疯子,左梦庚不禁莞尔。 “那陈双金可是立了大功,回去之后,我要好好褒奖他。”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能够发现用纯碱来提升染色的鲜明度,还是源于他日常的教导。 他本来对织造、印染并不了解,后来雷酸汞厂那边弄出纯碱后,他就随口说了一句:这东西有大用。 可大家伙对他是无比信服的。 他说纯碱有大用,那就一定有大用。 至于有什么用,慢慢试验嘛。 左梦庚对于工艺和科研一直都持鼓励态度,而且不吝重赏。 眼看着别人因为提升了工艺或者发明、发现什么,得到了升官发财的机会,左庄的人都变得积极起来,有样学样。 左梦庚说了纯碱有大用,就有不少人有事没事试验纯碱的用途。 结果还是陈双金发现了纯金能够帮助染色,于是才让服装厂弄出了如此艳丽的红。 对印染影响最大的,就是水质。 只有软水才能用来进行印染,而硬水只能在活性染料染中、深色品种时,影响才不大。 而如果用酸性染料染棉纶制品时,硬水不但会导致色泽艳度差,还会有脱色的现象。 在中国,北方多为硬水,而南方的水质硬度较低。 这也是印染行业为何多在南方的原因。 可即使以南方的水质,如今的印染技术,也无法染出色泽鲜明的浅色效果。 就是因为其中缺少了纯碱的帮助。 纯碱不但是有效的软水剂,还是高品质的煮练剂、染棉助剂、色浆碱剂、净洗剂、固色剂、清洗剂等,几乎贯穿了印染领域的各个环节。 服装厂尝试着将纯碱加入到印染当中,结果一鸣惊人,连松江府的布商们都被征服了。 “中恒,此等神术可否转让,我瞿家万金求之。” 瞿寅完全矜持不得,当场就开始谋求技术,甚至开出了万金的价码。 瞿家就是松江府最大的印染商之一,深知一旦得到这个技术,将会带来怎样的财富。 “老夫出五万金。” 他狠,有人更狠。 珠街阁的沈有田直接将价码提升了五倍。 瞿寅大怒。 “哼,中恒乃我瞿氏至亲,沈有田你休想以利诱人。” 沈有田寸步不让。 “开门经商,价高者得。似你这等以亲情要挟,才是不当人子。” 眼见两人都要打起来了,左梦庚赶紧阻拦。 “二位,不至于这样。” 好不容易劝住了,左梦庚向王秀芹问道:“纯碱带来了吗?” 王秀芹果然心细。 “估摸着要用到,所以带来了一桶。” 左梦庚便向瞿寅道:“之前在山东试过,着实不错。但在松江府这边效果如何,还要实地检验才知。不知可否借用瞿家的场子,亲自印染布料试试?” 瞿寅大喜过望。 “正该如此,走,我带你们去。” 眼瞅着左梦庚要用瞿家的印染场来试验新东西,其他人全都眼热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孰料左梦庚看过来,道:“诸位前辈不想一观吗?” 沈有田当场就是一个哆嗦。 “我等……我等也能旁观?” 左梦庚哈哈大笑。 “诸位皆是我松江棉纺商会会员,如今有了什么新技术,当然要大家伙雨露均沾,才不违商会宗旨,是不是?” 众人如同吃了仙果一般,通体舒泰,没想到这么快就感受到了加入商会的好处。 左梦庚真的是大方到不怕这些人偷学去新技术吗? 只是因为他知道,即使把纯碱摆在这些人面前,他们也毫无办法。 纯碱可是完全的工业产品,一点不懂化学以及合成工序,想偷学都没有门径。 可假如纯碱真的对印染有大用处,那就等于又找到了一条稳定而丰厚的财源。 这就是技术垄断。 他原本想着通过控制棉花和运输来掌握棉纺行业的话语权,现在看来,又多了技术优势。 今后松江棉纺行业,将彻底纳入他的手中。 第290章 陈阿彩 纯碱的使用效果非常惊人。 看着染出来的布,松江布商们彻底拜服。 红如胭脂、蓝如青天、绿如翡翠,布料上面光韵流泽,华彩莹然。 “从今以后,我松江棉布举世无双,再无敌手。” 徐骥手捧新布,哈哈大笑,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雅和从容。 其他人并不觉得他狂妄,全都与有荣焉。 还是左梦庚出面提醒。 “技术是不断进步的,今日之佳品,日后顿足不前,被人超越在所难免。还望各位不断研磨技艺,始终把持品质前沿,让别人追赶不上。” 众人拱手受教,对他的话再无半点质疑。 这一次临清过来的船队,除了带来纯碱外,还有钩针、缝纫机、滚珠等物件。 看着水车驱动的纺织机飞速旋转,牵动着数十、上百个纱锭匀速转动,一匹匹精良结实的棉布飞速诞生,松江府的布商们都要怀疑世界了。 他们终于见识到了工业化的威力。 “各位,这便是新技术带来的革命效果。同样一百匹布,这般生产的成本仅仅只有传统生产方式的五分之一。你们说,如果日后这样的棉布行销天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见新的生产方式折服了松江府的布商们,左梦庚志得意满,牢牢掌控了局势。 沈有田抚摸着新布,感受着和旧布完全不同的质感,唏嘘不已。 “此布成本低廉,自然售价也可以压低。如此一来,竟比寻常百姓家自己纺织还要便宜。长此以往,只怕百姓们不会再织布自给,都要去买布了。” 这个结果,大家都看的明白。可一想到传统的男耕女织的社会现象要就此被打破,全都有些惶然。 倒不是害怕,而是延续了几千年的生活模式被一朝瓦解,让这些人产生了迷茫。 不过同样的,一旦做到,其中蕴含的价值,也让众人热血沸腾。 陈阿彩在朱泾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是他多有势力,也不是他多有钱。而是论起针绣技术,他说是朱泾镇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就凭这个手艺,让陈阿彩衣食无忧。多少大人物见着他,都得敬着供着。 唯一让陈阿彩苦恼的是,他的年纪大了,可无论是他儿子还是孙子,都学不会他的手艺。 一想到子孙后代,陈阿彩就愁容满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彩老哥,在家吗?” 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让陈阿彩醒过神来。一回头,看到儿子陈生子还在一旁愣着,不禁破口大骂。 “侬个阿土生,蠢么兮兮,还不快去开门?” 陈生子被骂的狗血淋头,赶忙跑过去开了门。 陈阿彩自己都不敢怠慢,迎到门口,就看到本镇大家陈继儒引着几个贵人络绎进来。 “阿彩哥,有好事找你啊。” 陈继儒笑呵呵的,一点都没有傲气。 陈阿彩也习以为常,并不觉得陈继儒的客气有什么不对。 “眉公有好活儿找我?” 他是做针绣活计的,凡是来找他的,基本都离不开这些。 陈继儒眉开眼笑。 “好活儿算什么?这次啊,可是一辈子的富贵。” 说着,陈继儒引出身后那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 “阿彩公,是晚辈有事求助于您。” 陈阿彩的眼中,似乎没有贵贱之分的。面对陈继儒这个本地大族,他平平淡淡。面对这个面生的年轻人,他依旧随意。 “贵人不需客气,只要工钱给足,包您满意。” 这就是技艺傍身的底气。 那年轻人,自然是左梦庚了。 他让傅豫孙拿出丝袜,交到陈阿彩手中。 “阿彩公,您看看,这种袜子能绣花吗?” 陈阿彩第一次有了表情。 “嚯,好手艺。” 他端详了一番,才给出结论。 “要想在这上面绣图,得有特殊的针才行。” 左梦庚一听,真是高兴万分。又让傅豫孙拿出新作的钩针,呈递给陈阿彩。 “阿彩公您看看,这针如何?” 陈阿彩看到精细如丝的钩针,目露神采。 “真有人能做出这等神针?” 陈继儒急切问道:“阿彩公,这针够用吗?” 陈阿彩点点头,持重地道:“不知贵人要做多少件?先说好,这个比较费工夫,工钱也要多给些才成。” 左梦庚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 “真的能绣图?” 丝袜本已足够精美,但左梦庚知道要想吸引更多的消费者,除了提升品质之外,增多花样也是必要的办法。 后世那些网眼、棱格、印花、镂空、拼接等各种样式的丝袜,带来了多少狂热的消费者? 如果能够实现在丝袜上实现,不但可以提升销量,更重要的是可以提升织造的工艺水平。 陈阿彩对这个质疑十分不满。 “贵人可以打听打听,我陈阿彩做了一辈子针绣,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左梦庚并不在意陈阿彩的桀骜,相反这个保证让他更加欢喜。 “阿彩公,我听说您的手艺并没有传下来?” 说话间,他的眼睛看向旁边躲着的陈生子。 陈阿彩心底一紧,随即就是痛苦的无力。 这种事又瞒不住人,整个朱泾镇都知道陈阿彩的儿孙是废物,完全学不会陈阿彩的手艺。 一想到自己的手艺就此失传,子孙后代甚至会饿死,陈阿彩不禁悲从中来。 左梦庚诚恳地道:“晚辈见识过阿彩公的手艺,可谓是巧夺天工,妙到毫巅。这样的好手艺要是就此失传了,未免可惜。这次过来,晚辈想邀请前辈出任天织集团技术主管,负责培养更多的人才,把您的技术传下去。” 陈阿彩却误会了,以为左梦庚是要谋夺他赖以吃饭的东西。 “呵呵,老头子全凭这点手艺养家糊口。贵人穿金戴银,山珍海味都吃腻了,连老头子这点营生都不放过吗?” 左梦庚莞尔一笑,忙道:“阿彩公,您误会了。您的手艺,没有合适的传人,待您百年之后岂不是就此失传?何不用您的手艺,换取一份稳定的收益,让您的子孙后代都能赖以为生,又能助我松江棉纺大发利市,此乃双赢之局啊。” 陈阿彩久久无语,就在左梦庚以为他顽固不化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句。 “贵人,您这话啥意思?” 原来没听懂…… 左梦庚不禁反思,看来日后和平常百姓说话时,可不能文绉绉的端着。 “阿彩公,是这样的。商会您听说了吗?最近咱们松江府成立了棉纺商会。” 陈阿彩点点头,并不在意。 “那不是你们贵人的事嘛?俺们穷苦人家可不敢打听。” 左梦庚干脆拉着陈阿彩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头上。 “这可不是贵人的事儿,而是所有人的事儿。这个商会,是为了团结咱们松江府所有从事棉纺的人。像您这样的,也可以成为商会成员。” 陈阿彩来了点兴趣,问道:“有啥好处不?” 左梦庚哈哈大笑。 “这好处可就太多了。” 他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道:“成为了商会的成员,从今往后,谁要是敢欺负您,商会就会替您出头。比如说谁欠了您工钱不给,商会帮您讨要。” 陈阿彩又误会了。 “俺们可是老实人家,就不劳烦打行了。” 陈继儒脸色一黑,忙道:“商会乃是正经行当,打行岂能相提并论?” 陈阿彩不信。 “这位贵人说,可以替老头子讨要工钱。那不打人的话,咋个讨要吗?” 陈继儒嘿嘿冷笑,杀气毕露。 “阿彩哥还不知道吧?日前商会定了章程,像老哥这样的会员,倘若被人拖欠工钱、执意不给的话,商会就断了他棉花供应。” 他又一指左梦庚。 “这位来自山东,棉花卖给谁、不卖给谁,全在于他一句话。老哥,你说咱们这商会有没有用?” 陈阿彩听明白了,颇为心动。 他靠着针绣的本事做了一辈子工,手艺精湛,因此请他干活儿的人不少。 干了几十年,不知道被多少人拖欠过工钱。 他气愤过,很想讨要一个说法。 奈何他一个穷苦百姓,真被人欺负到头上,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要是商会真有陈继儒说的那么好,他这样的穷苦人还用害怕被欺负吗? 第291章 选举 春季的松江府,共有两件大事。 一个是徐府三小姐大婚。 据说婚礼上的新玩意儿不少,土不土、洋不洋的。 从参加婚礼的宾客口中陆续传出来一些内容,激发了松江府人的八卦之火。 可说到底,徐三小姐的婚礼只是饭后谈资。 而另一件事,在松江府却掀起了轩然大波,把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那就是松江棉纺商会的成立。 整个松江府泰半人口倚靠着棉纺谋生,这样的大事,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而且各镇、各大家的人这段时日一直在走街串巷,不停地找人说着什么,偶尔传出来的疯言疯语,让整个松江府都不平静。 就是在这样的关注下,松江棉纺商会迎来了正式成立的日子。 这一天,三千多名松江棉纺行业的代表齐聚一堂,每个人都十分严肃。 虽然和松江府的百万人口比起来,这些人似乎只是沧海一粟。可这些人全都在于棉纺行业的各个环节,不是各大家族的代表,就是各个工序里的佼佼者。 可以说,就是这三千人,已经掌握了松江棉纺的全部话语权。 看到这个局面,与会的人全都明白,从今以后,这个松江棉纺商会将会拥有着不可想象的能量。 商会是一个新奇的事物。 虽然这些人都决定参与进来,但商会具体该怎么搞,大家全都没有经验。 这种时候,就需要左梦庚来主持了。 他先是让人给代表们分发了文稿。 “各位,这是晚辈草拟的一份松江棉纺商会的行事章程。当然了,这不过是抛砖引玉。真正行之有效的章程,还得在咱们的大会上,由大家伙商讨决议才行。” 看着厚厚的文稿,沈有田笑道:“谁不知道中恒的厉害,自然以你说的为准嘛。” 不少人跟着附和。 都觉着反正不明白怎么回事,跟着左梦庚做就是了。 可面对大家伙的恭维,左梦庚并无喜色,相反十分严肃。 “各位,商会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团结大家的力量,为大家谋求福祉。而章程,就是商会行事的依据。各位连这个都置之不理,日后利益受损时,可就无处申冤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伙立刻紧张起来。 一时间,会场里全是翻阅文稿的声音。 在座的还有不少匠人,大字不识,拿着文稿手足无措。而左梦庚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刻有工作人员走过去,低声给这些匠人们解释文稿里的内容。 这个办法,让匠人们激动坏了。 他们都是棉纺行业各个环节里的佼佼者,全都有着一技之长。 当初商会拜访上门,要求他们入会的时候,着实做了不少工作才成功。 可真的作为代表出席大会时,匠人们又显得很自卑,并不觉得可以和那些老爷们平起平坐。 一个个的屁股底下似乎装了针,让他们几欲逃走。 等真的开始审阅文稿时,因为不识字又让他们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仿佛成为了小丑。 但是有了工作人员耐心讲解,这些匠人们一下子就融入到了其中,同时也明白了这份文稿中讲的究竟是什么。 左梦庚制定的商会章程,秉承了他一贯的风格,干脆利落,满满的都是干货。 大家伙审阅后才发现,这件事还真的不能疏忽。 而最让大家伙新奇的是,商会的会长居然要选举。 “中恒,何为选举?” 潘云龙代替大家伙询问道。 左梦庚解答。 “本会的会长、副会长以及委员等,均有商会全体成员投票产生,票数最高者才能当选。” 做过官的立刻想到,这个办法类似于廷推。 瞿寅又问道:“这个任期五年、连任不得超过两届、不得续任又作何解释?” 左梦庚回答流利。 “以叔父您为例。假如经过大家伙投票,您担任了本会会长,那么接下来的五年时间内,只要您没有犯下大错,就是您的任期。五年之后,本会会进行重新选举。如果大家伙都很信服您,那么您就可以连任。但无论如何,不管您多么英明厉害,连任两届会长之后,都不得再参与会长竞选,同样也不可以继任。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商会变成一家之物,把持牟利。” 众人细细听了,纷纷目露异彩,对这个办法哄然称赞。 枫泾镇的柏思叙自觉有机会争取会长,追问道:“这个不得续任又有何解?” 左梦庚的这个规则,完全是照搬的后世的政治制度,解释起来非常容易。 “任何人担任过会长后,则终生不得再次谋求竞选。具体原因,和前面一样。” 在座的都是人精,很快就想明白了缘由。 这个规定,显然是为了防止商会变成私人谋利的工具。 南桥镇的房师贡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惊道:“担任过会长的人,其三代以内近亲都不得竞选会长?” 这个属于左梦庚自己思考的措施,理由和前面别无二致。 虽然没有经过实践检验,但大家伙探讨了一番,都认同了这些举措。 也是从这些规则里,大家伙终于认识到,这个商会还真的是团结整个行业的好东西。 而从这些对话中,最感到振奋的,就是陈阿彩这样的工匠。 面对各大家族,他们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弱势群体。 即便是这次加入了商会,其中不少人都是不想得罪豪商大族而来的。 现在得知商会有这样的规则,即便是再有权势的人都无法在这里独断专行,那岂不是说,他们这些人也能发声了? 而接下来的商会构架,更是让所有人耳目一新。 左梦庚设计的商会构架中,共分为以下几个部分。 最重要的是会员大会。 大会每五年召开一次,选举商会领导成员,对商会章程进行讨论和增补、修改。 然后是常务委员会,负责商会的日常运作和管理,算是商会的常驻机构。 商会会长兼任常务委员会委员长,其余的副会长同样兼任副委员长。 常务委员会下面还有若干机构。 比如对外委员会,主要的职责就是代表松江棉纺行业对外洽谈、签约、议价等。 这样一来,就改变了目前松江棉纺行业内部各自为战的局面,避免了被外人各个击破、肆意压价的窘境。 日后外地商人想要购买、销售松江棉布,那么就只能和商会议价。 不经过商会的批准,成员不得随意对外销售,更不允许低价销售。 更让众人想不到的是,商会还设立了技术委员会。 这个部门的职责就是,发掘和归纳棉纺行业的技术优势,培养技术人才,同时对技术进行保护。 就以陈阿彩独门的针绣技术为例,通过技术委员会运作,日后松江棉纺行业各家都可以使用他的技术,他还会负责工人培训。 而不管谁家使用他的技术,都需要每年支付三十两银子的专利费。 专利有效期为五十年。 也就是说,陈阿彩光靠这个技术,就可以什么都不干,白收五十年的费用。 贵吗? 当然不便宜。 可是在商会成立之前,这门技术是陈阿彩独门所有,宁死都不外传的。各家各户除了眼红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只需要每年支付三十两银子就可以使用这么技术,布商们做梦都会笑醒。 而且商会制定了严格的规定,如果有人胆敢未经授权就擅自使用陈阿彩的专利,那么不但会被开除出商会,还会断绝其棉花供应和生意往来。 这就是专利保护措施了。 经此规定,拥有技术的工匠们又多了发家致富的新途径,一下子就成为了商会的最坚定支持者。 商会的规定颁布后,当场就有十五家布商找陈阿彩商讨专利授权一事。 如果谈成了,那么陈阿彩每年光是专利收入就达到了四百五十两之多。 这是陈阿彩从前根本不敢想的收益。 而且专利费一收就是五十年,让他再也不用担心子孙后代的生活问题了。 除此之外,商会还设有纠纷处理委员会、产品评估委员会、运输统筹委员会、互助委员会、商品交易所等十多个部门,几乎涵盖了整个松江棉纺行业的各个领域。 真正做到了将松江棉纺行业纳为一体,壮大力量的目的。 以松江棉纺的体量,只要真正地联合起来,足以对抗世间任何势力。 眼瞅着大家伙热情高涨的样子,左梦庚内心暗笑。 他已经预感到,不久的将来,松江棉纺商会率领商人们、工人们揭竿而起,反抗明朝暴政的局面了。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商会宣告成立后,最重要的环节到来了。 那就是商会管理层的选举。 第292章 品牌 技术的传承和发展,始终是中国古代工业进步的一大难题。 根本原因就在于,很多匠人都将手艺敝帚自珍,当成谋生的凭仗。 事实上也是如此。 对于没有社会地位的工匠而言,如果再没有了独门的手艺,那就等于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 因此在筹建商会时,左梦庚最注重的就是技术委员会的作用。 事实证明,好技术不能广泛应用,并非只是私心作祟,还因为工匠们的生存压力太大了。 当通过技术委员会,许多工匠的独门手艺得到认证,并且可以换取到丰厚的收益后,工匠们对商会的认可度是最高的。 足足有七十多名工匠的技术,通过技术委员会完成了授权,也让这些工匠一跃成为了富人。 本来一开始大家都对左梦庚的做法很不认可,并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作用。 结果现在工匠们踊跃提交自家的独门秘技,又让布商们只需要付出少量的成本就可以应用这些技术,整个松江棉纺行业立刻焕发了更大的活力。 商会被认可,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做到的。 选举开始后,与会的三千多人都得到了选票。 每人一票,不记名,分别可以投给自己心仪的候选人。 竞选商会第一届会长的,一共有三人。分别是徐骥、陈继儒和沈有田。 本来众人一致认可的会长是左梦庚,但左梦庚言明不久之后要回山东,不可能长期关注商会的工作,婉言拒绝了。 竞选的这三位,实力都不弱。 徐骥别的不说,单单作为左梦庚的岳父,就很令人信服。 虽然左梦庚不参选会长,但谁都清楚,商会该怎么运作,少不了左梦庚的推动。而徐骥作为左梦庚的岳父,有近水楼台的便利。 陈继儒作为松江府的名士,交游广阔,人脉宽广,即使在江南文坛都有着不俗的地位。 而沈有田则拥有松江府最大的纺织作坊,实力强劲,平时就在行业内部很有威望。 这种时候,投票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 三位候选人都很淡然,也对结果都能安心承受。 最终,徐骥以最高的票数当选为商会第一任会长。 副会长则有五位,分别是陈继儒、沈有田、房师贡、左梦庚…… 最后一位副会长非常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那就是陈阿彩。 几乎所有的工匠都将选票投给了他,左梦庚也在其中做了大量的工作,使得陈阿彩一跃成为了商会的管理层。 不但如此,陈阿彩同时还是技术委员会的委员长。 作为技术委员会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受益者,陈阿彩已经明白了商会的好处。有他现身说法,能够促使更多的工匠投入到技术研发和共享中来。 随同大家上台致谢时,陈阿彩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做了一辈子老实本分的工匠,如今居然成为了左右整个松江棉纺的风云人物。 可以想见,陈阿彩必然是维护商会的最坚定者。 天织,是徐家、潘家、瞿家联合成立的纺织工厂的厂名。 是左梦庚取的。 别人懵懂,但左梦庚太明白品牌的重要性了。 作为明代第一家正规化、工业化的纺织厂,其历史意义是无比巨大的。 左梦庚要做的,就是保护这家工厂好好发展起来,给松江棉纺的同行们打个样,让越来越多的手工业者慢慢向工业化转变。 徐家、潘家和瞿家全都财雄势大,也都舍得投入,更是新技术的第一批享用者。 光是水力驱动装置,天织厂就打造了三百多架,沿着吴淞江一字排开,气势惊人。 织机则是由南桥镇的房师贡联合全镇的工匠们打造的,一千八百台织机的订单,让南桥镇的工匠们全都疯了。立刻舍弃了其他的活计,全部投入到了这个大单当中。 借着这个机会,左梦庚给出建议,让房师贡与南桥镇的工匠们联合建厂,专司织机制造和维护。 他提出的技术革新,让南桥镇的工匠们大开眼界,第一次发现,原来织机还能这么制造。 而售后服务的概念,也令人拍案叫绝。 以往卖出去的织机,就和工匠们没有什么关系了。倘若坏了,买主也只能无奈抛弃,或者花钱雇人修理。 可不管怎么说,对于买主来说,都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也是因此,南桥镇作为松江府棉纺织机的最大供应商,但却不是唯一的供应商。 南桥镇工匠们的竞争对手,甚至遍布整个江南。 如果联合建厂的话,也能用上水力驱动,则可以大幅度降低织机打造的成本。再用售后服务为武器,将会把客户牢牢黏附住。 房师贡和南桥镇的工匠们略一商讨,一拍即合,很快就挂牌建厂。 这帮人心气还挺高,以“天工”命名工厂,还在左梦庚的指导下,组建了专门的销售团队。 天织厂,预计到夏末能够投入生产,也承载着松江棉纺的期盼。 如果天织厂真的能够成功,那么松江棉纺将会步入高速发展阶段,传统的手工纺织将会日益没落。 随后带来的,就是海量的工业纺织品的市场问题。 左梦庚还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将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好不容易忙完,回到家中,就被仆人请到了后院。 在这里,徐家的女人们全在,人脚一双……新式皮鞋。 “三妹夫,我们已经决定好了,二哥和二嫂还有小妹将会随你们夫妇回山东,创建鞋厂。” 徐家的女人们早就决定了要做新式皮鞋生意,左梦庚知道,但是没管。 用一个生意让后院安宁,这是徐家所有男人的默契。 不过真到了要开始实施的时候,还得左梦庚拿主意。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乔氏很是积极。 “我们在山东人生地不熟,最起码建厂的土地都没有,这个可得劳烦三妹夫。” 任何一个做儿媳妇的,估计都想要离开公婆独立生活。奈何这样的生活,本来是实现不了的。 结果徐家的女人们要合伙做生意,机会就出现了。 其他的女人们不是不想,奈何分身乏术。唯独身为二儿媳的乔氏得到了机会,恨不得立刻飞到山东去。 要地? 这件事如果在松江府,确实挺为难的。但是在山东…… “包在我身上。” 左梦庚答应的无比痛快。 当然,山东那边闲置的土地太多,才是他的底气所在。 徐若琳也开口了。 “大姐说,你给家里厂子起的名字很好,我们合营的皮鞋也要有一个好名字才成。帮我们想想吧。” 起名啊,确实挺为难的。 左梦庚在女人们的注视下冥思苦想,忽然有了灵感。低头将每个人的鞋都看了一遍,也不管是否无礼。 “穿着此鞋,清秀通雅、姿容绝俗,以此名为雅姿如何?” 后世雅姿是个大品牌,也确实很动听。而且女人们穿着高跟鞋的仪态,也担得起此名。 女人们品味一番,全都欢悦不已,决定采用“雅姿”作为品牌名称。 左梦庚受到鼓舞,再次提议道:“皮鞋分为男式和女式,因此可以衍生为两个子品牌。男式品牌名为君姿,女式品牌名为风姿,如何?” 徐若兰抚掌大笑。 “三妹夫的才情,真是绝了。” 俞氏也道:“单凭这名,只要鞋子不差,必定财源广进。” 尤其是“君姿”这个品牌名,其实有些打擦边球的味道。 在封建社会,“君”既可以指帝王,同样也是君子之意。虽然讲究为尊者讳,但“君”这个字却不在此列。 君姿可以说是君子之姿,自然受到追捧。 可解释成君王之姿…… 左梦庚也好,徐家也罢,肯定不会承认。 至于买了君姿鞋的人穿出了什么心理,品牌可不负责。 他的提议,得到了徐家女人们的一致认同。 徐家四姐妹和成年的四兄弟,每房各出银一万两,入股“雅姿”鞋厂,共同负责建设和经营。 左梦庚除了在一旁指点之外,并不打算参与到具体的经营当中。 这个生意,就当做是徐家女人们的消遣好了。 不过看这些女人们的劲头,弄不好真的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第293章 邀约 四月的江南,渐有火热之象。 山东各地却水深火热,一日三惊。 自从左梦庚南下成婚后,新军就停止了剿贼的步伐。 这给了白莲教乱贼喘息的机会,在没有新军驻扎的青州府、兖州府南部越闹越大,甚至兖州府城都被侵扰了三次。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左梦庚和孔家起了冲突,故意看戏的结果。 为此,青州府的衡王、兖州府的鲁王和兖州府当地官员,联合上书,找皇帝诉苦。 可崇祯又有什么办法呢? 山西的义军始终无法平定,让他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也不敢胡乱折腾山东军政。 没办法之下,只好给左梦庚去了一封斥责的旨意,责令他速速进军,不得耽搁。 左梦庚在松江府收到了这封旨意,虽然不是很在意,但也知道,到了该启程回去的时候。 时间虽然还算是充裕,但要想做好万全的准备,还是要好好利用的。 而就在准备出发的前夕,一封邀请函送到了徐府。 邀请函是从南京送过来的,邀请的人也不容忽视。 钱谦益,钱牧斋。 邀请函上说的模棱两可,都是什么“江南各界仰慕少年将军风采、渴慕一见”“蕺山先生名动天下、儒林士人盼望久矣”之类的官腔。 “真是奇了怪,钱牧斋在南京逍遥快活,怎会想到邀请我等前去呢?” 黄宗羲脑子转的快,道:“怕是那日老师的讲学,已经传到南京了。” 众人恍然,默默点头,觉得应该是这样。 那日刘宗周的讲学,在松江府引起了轩然大波,关于儒学的讨论已经形成了风气。 更有不少人真的用儒学投入到日常的生产生活当中,至于什么结果,暂时还没有显现。 就连隔壁的苏州府都有人专程跑来求教,然后又把相关内容带了回去。 既然苏州府都传播到了,南京那边闻风而动,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这个结果,刘宗周却很开心。 作为一个学者,自己的学说能够广泛传播,影响到许许多多的人,是他非常乐于见到的。 左梦庚却谨慎的多。 他对傅豫孙吩咐道:“派人去南京查看一番,速速回报。” 江南的士林可没有什么保密的意识,左梦庚这边很快就得知了真相。 “看来啊,这些江南文人是来者不善啊。” 捏着情报,左梦庚笑的隐晦难明。 他在上面看到了钱谦益、张采、陈子龙等人的名字,也获悉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那日陈子龙等人带着刘宗周的讲学内容去请教张采,结果张采对刘宗周大加批判。 这一下导致了复社内部的分裂。 张采、宋徵舆、李雯等人都极力反对刘宗周的观点,但陈子龙、夏允彝却持认可态度。 双方在张采的家里大肆辩论了一场,吵的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眼瞅着火药味越来越浓,张采本能地感受到危机,立刻提议大家齐赴南京,请教文坛宗师,以决对错。 陈子龙很是痛心朋友们的顽固,觉得文坛大佬们一定会点醒宋徵舆等人,立刻同意并跟随前往。 张采等人到了南京后,先后拜访了闲居在此的钱谦益、户部尚书郑三俊、礼部尚书骆从宇、兵部尚书傅振商、刑部尚书熊明遇、礼部侍郎钱士升等官宦名流,呈递了刘宗周的文稿。 不出意外,此事迅速引爆了南京文坛。 不但南京官场、士林对此议论纷纷,甚至连魏国公世子都有所耳闻。 文人都是大嘴巴,又都喜欢喝花酒,结果弄到最后,连秦淮河上的青楼里都在流传刘宗周的讲学内容。 也不知道刘宗周得知这件事,是该哭还是该笑。 然而传回来的情报却显示,此时南京那边对刘宗周的讲学内容敌视者更多。 显而易见的嘛。 南京那是什么地方? 大明两都之一,江南权力中心。勋贵云集、世家林立,更兼有大地主、大商人,同时牢牢掌握着大明士林的话语权。 这个地方的官僚勋贵豪商士人,又有谁愿意儒学降低神格,“沦落”成为草芥之学呢? 这可是他们赖以维系利益的根基啊! “据闻南京官场对您指摘颇多,实在不行,这个约咱们便不赴了吧?” 左梦庚现在只想安全回到山东,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劝说起刘宗周来。 南京那边如今已经分成了若干阵营、 魏国公世子、郑三俊、傅振商等人都和张采站在了一起,坚决反对刘宗周所言。 熊明遇、钱士升却站在了刘宗周这一边,认为儒学就该摒弃空谈,成为有用之物,才能利国利民。 至于钱谦益嘛…… 这个公认的江南文坛盟主,充分发挥了墙头草的本色。既不反对,也不支持,看不出其心意。 刘宗周却和左梦庚的看法不一样。 “钱牧斋、张采之辈,俱在江南有莫大影响力。他们既然大张旗鼓搞出这般阵势,则江南必定人人观望。吾等倘若退缩,则今后再无立身之本。道义之争,有进无退。” 左梦庚明白了。 张采等人摆开了阵势,要和刘宗周论道。而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整个江南的关注。 江南又是天下文坛中心,这里诞生的任何思想,必将会影响到全国。 而任何一种学说和思想,要想为更多的人信服,那么就必须经受考验。 刘宗周显然是将南京之行当成了新学说的磨刀石。 只有正面击败了张采等人,他的学说才能够在江南立足,才能够成为显学,为日后攻略江南打下基础。 否则的话,不战而退,必然得不到世人的认可。不但刘宗周的名声将会一落千丈,日后新军的理论也无处伸张。 “那好,咱们就去一趟南京。看看六朝古都,到底是不是龙潭虎穴?” 见左梦庚意气风发,刘宗周老怀宽慰。 领袖有此气魄,大业何愁不兴。 可是在雄浑的气魄背后,则是精密的算计。 左梦庚丝毫不敢怠慢,迅速做出了部署。情报人员蝗虫一样撒向了南京城的各处,开始了缜密的部署。 他并不担心论战的结果,就怕有人铤而走险。 南京目前是新军势力涉及不到的地方,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七日后,南京方面传回来消息,各部门已经部署到位。 让左梦庚和黄宗羲不敢相信的是,作为南都,南京的防御几乎和纸糊的一般。 情报人员十分自信地汇报,他们只需要二十人,就能杀穿南京城,无人可挡。 想想嘉靖年间,三十来个倭寇就能让南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江南的武备废弛,可见一斑。 四月初十,准备完毕的左梦庚等人,离开松江,准备北返。 码头上,左梦庚最后和商会的人做交待。 “最迟一到两年,咱们便可摒弃运河,通过海路实现棉花运输。你们这边要做好准备,尤其是海防衙门,能打通关节最好。倘若不行,那就交给我处理。” 商会众人更是迫切希望海运能够早日实现。 “如此便静候中恒的好消息了。” 这边依依惜别,远处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人扑向了码头。凡是停靠在岸边的船,全都被他们冲上去弄的鸡飞狗跳。 不过看到这边的状况,那些人不禁止住了脚步。 都不是瞎子,焉能看不出这些都是松江府大有来头之辈。得罪了这些人,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左梦庚看到了那些人悻悻而去,并没有当回事。 左右不过是打行的流氓,真敢过来招惹,他是不介意让这些人见见血的。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左某在山东恭候各位大驾光临,共商大事。” 松江府众人齐齐回礼。 “君有召,不敢辞。” 可以想见,从即日起,山东和松江府之间的来往,将会进入到全新的阶段。 松江府众人也很想北去山东,彻底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特别是左梦庚带过来的各种新技术,已经让松江府众人对山东向往不已。 船队慢慢驶离码头,顺着黄浦江而下,松江府之行对左梦庚而言,可谓是满载而归。 第294章 逃难的少女 船队渐行渐远,但黄浦江上却风波不断。 只见巡检司的船来回穿梭,不时逼停过往船只,然后登船搜查。 当然了,徐家的船可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骚扰。 “许是出了什么大案?” 徐若琳凝视江面,猜测道。 能够离开潮湿的江南回家,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王思仪了。 “姐姐不要担心,有我在此。管他什么大盗巨寇,只要胆敢来犯,必叫他……哇……” 好家伙,又吐了。 徐若欣和王思仪年纪差不多,这段时日已经成了好朋友。一边给王思仪拍打,一边讥笑。 “你这旱鸭子,还要保护别人呢?先顾着自己吧。” 王思仪脸色发青,双眼迷糊。 “哼,只要到了陆上,给我一匹战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徐若欣只是不信,倒也没有讥讽。 船队驶出黄浦江,开始顺着长江逆流而上。未及多远,船舱里突然响起喧哗。 “谁?出来!” 警卫连的战士们飞速奔来,严阵以待,逼住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船上众人都被惊动,纷纷赶来。 就见到堆积货物的角落里,隐隐传来哭声,随即一道瘦小的身影慢慢地挪了出来。 待来到阳光下,众人不禁眼前一亮。 长江纵贯如玉带,此女当为带上珠。 尽管浑身湿淋淋的,很是狼狈,可是却难掩天香国色,氤氲清雅。 可有一人却高兴不起来,那便是傅豫孙。 他阴狠的眼神扫过警卫连,喝道:“这条船是谁负责守卫的?” 一个班长站出来,垂头丧气,如同霜打的茄子。 傅豫孙声音冷冽,十分吓人。 “第三班全体记大过一次,回去所有人写检讨书。” 由不得他发火。 作为左梦庚的座船,居然被陌生人摸上了船。幸亏是个瘦弱的小姑娘,这要是敌人…… 傅豫孙整个后背都被冷汗吓透了。 对此,左梦庚看着,并没有为警卫班求情。 犯错便是犯错,犯错就是接受处罚,这是规定。 被记了大过,今后升职都受到影响,让三班长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着实恨上了那个小女孩。 “把她带走,仔细审讯。” 可想而知,小女孩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左梦庚赶紧出面。 “你们下去吧,此事不需要你们管了。” 警卫班无奈,只好撤退到了外围。 可左梦庚却成为了焦点,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尤其是徐若琳的目光,着实微妙。 左梦庚恍然,发觉被误会了。 “一个小姑娘,不必大惊小怪的。” 徐若欣帮姐姐出声。 “小姑娘很漂亮呢。” 关键时候,还得是兄弟出面。 张好古决定替左梦庚分忧。 “左二勿扰,兄弟我于审讯一道颇有造诣。便将此女交给我,定让她无处遁形。” 左梦庚目光复杂地看过去,很怀疑呢。 张好古赶紧拍胸脯。 “你放心,兄弟我和赌毒势不两立。” 呸! 左梦庚懒得和他拉哈,当众问道:“你是谁?为何上了我们的船?那些巡检司和打行的人,要抓的是你吧?” 没有了气势汹汹的士兵,小女孩居然缓过来了,一点都不怯场,而且说话颇有条理。 “左将军有礼了,小女子杨朝,对将军钦慕已久。” 好家伙,气氛更加诡异了。 左梦庚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干,可就是不由得浑身发烫。 当务之急,还是要自证清白。 “我见过你吗?警告你,要是不说清楚,你今日难逃一死。” 小女孩抬起头来,愈发显得我见犹怜,自带三分江南烟雨色。 “那日左将军与夫人大婚,小女子曾随妈妈观礼。这世间男尊女卑,再无一男儿如左将军一般,对我女子尊重、敬爱。杨朝别无所求,能侍奉于将军左右,百死无悔。” 左梦庚怎么也没有想到,结个婚居然还收获了一个迷妹。 不过杨朝说的话,又让他哭笑不得。 “你既然说我对女子尊重、敬爱,便应深解其意。又说要侍奉于我,岂不是自轻自贱?”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一下子令杨朝愣住了。 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魔障了。 可通过她的话,其他人却听出了玄机。 黄宗羲看着她,问道:“你出身章台?” 杨朝自卑地垂下头,没有否认,便是承认了。 见左梦庚迷惑不解,徐若琳在他耳边轻声解释。 “章台便是青楼。” 原来“妈妈”的称呼,在明代秦楼楚馆当中常用,寻常百姓鲜见。因此杨朝一开口,就被认出了身份。 知道这个,左梦庚迅速联想到了别的。 “你是逃跑出来的?” 杨朝瑟缩了一下,到底不是说谎之人。 “那日见识了将军和夫人的婚礼,小女子心生艳羡。此生别无所求,只想得一真心之人。说与妈妈听后,妈妈当面应允。可谁知后来被小女子偷听到,她依旧想要将小女子卖入官宦之家为奴为婢。小女子不甘心,便……便偷跑了出来。” 说完,她噗通跪倒,哀求连连。 “恳求将军怜悯,莫要将小女子送回。那周阁老垂垂老矣,却贪花好色,委身于此人,贻误终身矣。” 别人还未如何,黄宗羲却哼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果然诚不欺我。你那妈妈如此狠毒阴险,当真该死。” 杨朝讷讷无言,显然不想直言长辈是非。 李邦华却听出了别的东西。 “周阁老?哪个周阁老?” 杨朝打起精神,“便是吴江周阁老,刚刚致仕归乡。小女子年前曾见过一面,垂垂老矣,却风流成性,为老不尊。” 李邦华恍然。 “周文岸愚蠢无能,邀天之幸恭列阁部,一事无成不说,竟这般下作。” 左梦庚也知道了,原来这个周阁老是周道登。当初崇祯搞金瓶抽签,借此机会当上了阁老。 可这个家伙无才无能,于任上一事无成,从不出头。 后来见他实在无能,崇祯干脆将他罢免,于是他便回了吴江逍遥快活,甚至还盯上了杨朝这样的豆蔻丫头。 一想到周道登七老八十了,说不定哪天就会蹬腿。杨朝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跟了他,实在是被糟践了。 便是出于同情心,左梦庚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左右不差你一口吃的,你便跟着吧。” 杨超大喜,当即跪倒拜谢,满脸都是脱离苦海的幸福泪水。 左梦庚摇摇头,并不在意,指着徐若琳道:“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夫人好了。看你冰雪聪明的,多学点东西,日后也好能养活自己。” 杨朝一呆,努力道:“小女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日后侍奉将军左右,必不敢有所差池。” 左梦庚哈哈大笑。 “想什么呢?我身边可不用丫鬟,我夫人也不用。正是因你读书识字,才让你跟着她好好学习。记住了,生而为人,当自尊自爱。你不是谁的附庸,也不是谁的玩物。好好努力,活出你自己的精彩吧。” 杨朝愕然,脑海里尽是左梦庚的言语。 从小到大,她学的都是取悦男人之术。 虽内心高洁,自命不凡,想要活出轰轰烈烈的人生。却也知道,以女儿之身,在这个世道下不过是无谓的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今日,却有一个钦慕的男子对她平等相待。 一瞬间,杨朝似乎看到了始终期盼的光明,正在由远及近,来到了自己的身旁。 恍惚间,徐若琳徐徐走近,拉住了她的手。 “快起来吧,我们这里可不兴跪拜。他既然将你交给了我,那么从今以后,你就算是我的弟子了。你是聪明的女孩,好好学习,日后定然会大放光芒。” 杨朝突然注意到什么,不禁问道:“夫人,您的头发……” 女子成亲,需要绾发。可面前的徐若琳,却秀发如瀑,洋洒自然,宛如少女。 徐若琳却不觉得如何,指着左梦庚,笑道:“他不在乎这些的。再说了,头发长在我们身上,想要如何,自然我们说了算才是。” 杨朝目光里神采涟涟,看看淡然自若的左梦庚,再看看洒脱自矜的徐若琳,彻底被这一对夫妇折服了。 第295章 销魂蚀骨烟花地 梨花似雪柳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 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分影照婵娟。 对秦淮河,左梦庚知之已久。虽无什么感触,但也比较好奇这个男人的天堂。 然而当船队拐入秦淮河,看着两岸如常的人烟,他不禁颇为意外。 这秦淮河,似乎和别处没有什么不同啊。 一路行来,南京这边的情况始终都在掌握之中。 得知刘宗周答应前来,南京这边如临大敌,张采等人可谓是严阵以待。 张采更是连续发表了几篇学说,打算先声夺人。 其中的观点嘛,无一例外,都是老一套。 【我心止一天理。出天理,则人欲矣。盗贼者,人欲之极也。惟天理无私,故能制人欲。则惟儒者存天理,故能制私逞之盗贼。】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指责刘宗周的实用论将民众引导到了盗贼之路上。长此以往,必将道德败坏,人伦沦丧。 黄宗羲看了后,嗤之以鼻。 “天天在这儿天理、人欲,要他们说清楚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人欲,他们又哑口无言。天下间便是这等虚妄之徒太多,江山、百姓才屡遭劫难。” 船上众人哄堂大笑,根本就没有将张采的檄文当成一回事。 行不多时,引路的船夫突然道:“各位大人,要拐入内河喽,大船行不得,只能留在外面。” 左梦庚不解,指着眼前的河道问道:“这不是秦淮河吗?” 刘宗周笑道:“中恒有所不知,秦淮河共有内、外两条水道。内秦淮河,才是闻名天下的十里秦淮。” 左梦庚恍然大悟,心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经过商议,左梦庚等人决定只乘一船入内。 “我便留在这里好了。” 明明颇为不愿,可徐若琳还是口是心非。 她知道左梦庚等人这一去,不但要和名士唇枪舌剑,只怕还少不了名妓美人相陪。可又不能表现的善妒,只好说这般违心的话。 左梦庚焉能不知她的心思。 “今日你夫君去舌战群儒,前途险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不陪在我身边,忍心看我落败吗?” 徐若琳心底一喜,情绪好了许多。 “你……你们去那秦楼楚馆,我等清白女子,岂可涉足?” 李邦华恰好听到了,宽慰道:“那边不光只有秦楼楚馆,夫子庙、国子监、贡院俱在,乃江南文华所在。今日这般重要,倘若放在勾栏当中,成何体统?” 想想也是,今日乃论道盛会。 与会者,无不是名士大儒。 而且双方辩论的结果,很可能影响到未来的天下人心。即使是最离经叛道之辈,也不敢将这样的活动安排在秦楼楚馆里啊。 消除了内心担忧,加上女人喜欢凑热闹的天性,不但徐若琳,乔氏、徐若欣、王思仪都跟着来了。 小船从水西门拐弯,两岸的风情为之一变。 秦淮河再无先前的波澜壮阔,转变为婉约秀雅。最多二三十米的河宽,使得两岸比翼相连,不分彼此。 间或一座座小小的拱桥跨河而过,令这条天下闻名的小河变得与苍生社稷无关,更专注于风情。 迎面而来的,除了和煦的春风,便是浓烈的脂粉气。 两岸次第排开的朱窗,比流水还要柔和的琴筝,自成一方天地。 小船驶来,面对的是两岸好奇的凝聚。 看来刘宗周驾临南京的消息,早已被有心人传播了出去。 一场道统之争,牵扯着无数人的心神。 商女虽不知亡国恨,但必须要知道日后的文坛走向。没有了文人士子的追捧,不能追随文坛主流,商女们的价值还不如屠夫斩碎的猪肉。 屹立船头,迎着无数探询的目光,左梦庚的情绪不高。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这里的一切,毫不掩饰从里到外的不喜。 徐若琳陪在他的身旁,虽欣喜于他的样子,但很不解。 “世人说起十里秦淮,无不向往。为何你这般蹙眉?” 左梦庚指着两岸的风流和奢华,问道:“你看看这里,热热闹闹的,君子放浪,美人如玉,纸醉金迷之下,可曾对这乱糟糟的天下有何帮助?” 徐若琳肃然。 她可不是一般的娇小姐,也是经历过生死惊险的。一想到天下间还有无数苦苦挣扎的贫苦百姓,也不禁对这里充满了排斥。 随在徐若琳身旁的杨朝却不服气。 “我辈女子沦落章台,却是无可奈何。然志存高洁,不弱须眉,将军却想的差了。” 左梦庚嘴角噙着冷笑。 “你妈妈志存高洁,转头就将你卖了。真个志存高洁,便该像秦良玉将军那样。守着金屋玉碗,沉迷吹捧虚名,作两首酸诗就是志存高洁了?” 杨朝被说的哑口无言,自小养成的价值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左梦庚回头看她,道:“这便到了秦淮河,你可要想好了。喜欢这里的生活,那便送你回去。” 杨朝脸色煞白,惊恐难安。 “我……我不要回去。” 在船上这几日,见识了徐若琳、徐若欣、王思仪等女的活法,她宛如进入了新世界。 原来身为女子,不需要以色侍人、委曲求全,也可以活的这般潇洒。回首往事,曾经学习到的那些,真真是不堪入目。 见她坚决不想回去,左梦庚便道:“你这名字,也不过是入行取的。既然想要过新生活,那便和过去做个了结吧。从今以后,你姓柳名隐,字如是,如何?” 杨朝轻声品味,“柳隐柳如是?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随即露出欢欣的笑颜。 “柳如是多谢将军赐名。” 是的,杨朝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艳之首的柳如是。 她跑到船上来的时候,左梦庚还不知道这些。但来南京的路上,新军强大的情报能力就把一切汇报到了他这里。 左梦庚当然不会允许身边有不知根知底的人存在。 一想到柳如是竟然是自己的迷妹,左梦庚也不禁虚荣满满。但是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免得她重回老路。 对于所谓的秦淮八艳,左梦庚并没有太过于看重。 左右不过是风流名利场里的心机婊罢了,所谓的巾帼不让须眉的赞誉,多是文人骚客的恭维和吹嘘罢了。 真细究她们的人生历程,除了和各种男人的感情纠葛之外,也没见着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义之举。 就拿柳如是来说,真要像吹捧的那样有什么家国情怀,钱谦益水太凉的时候,也没见她割袍断义。 钱谦益被清廷抓捕入狱后,她还不是奔走相救? 也没见她嫌弃钱牧斋的软骨头啊! 因此在左梦庚的心里,所谓的秦淮八艳也就是那么回事。 唯一值得称道的,柳如是自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比当世许多一文不名的女子更有才能一些。 这才是他将柳如是留在徐若琳身边的原因,就是给徐若琳找个帮手罢了。 内秦淮河几经婉转,不见清幽,却愈繁盛。 两岸灯红酒绿的簇拥下,迎面夫子庙码头到了。 此时的码头上,可谓人头拥簇,摩肩擦踵。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当左梦庚等人的坐船出现时,立时响起连绵不绝的呼声。 天下文宗的到来,引爆了南京城。 而站在人群前列的张采等人,却个个眉头紧蹙,心情糟糕透底。 他们对刘宗周发出邀约,是要堂堂正正驳斥刘宗周的观点,重塑理学正道的。 现在看来,单单是南京一地,仰慕、推崇刘宗周学说之人就如过江之鲫。 莫要一个弄不好,没有驳倒刘宗周,反而给他搭了台子,送他成神吧? “南郭先生,还请小心。晚辈观之,南京儒林,怕不是多有为刘念台蛊惑者。” 与张采低语者,名纪映钟,乃是复社骨干,一直主持复社南京的事务。身为张溥、张采的铁杆,这次更为张采摇旗呐喊的先锋。 张采默默无言,看着周遭众人神色,心底忧虑更甚。 第296章 本质 “京师一别,经年有余。念台公重归文坛,再书佳作,可喜可贺啊。” 前来迎接的人,以钱谦益为首。 如今的江南文坛,钱谦益已有盟主之姿。这也是为何张采、陈子龙等人会来找他求教的原因。 可说实话,对于这一次的争端,钱谦益并不想掺和。 自从罢官归乡之后,钱谦益对仕途的心思就淡了。而且意识到人生险恶,基本上是对争执能避则避。 当张采等人带着刘宗周的文章找上门来时,钱谦益敏锐地察觉到,这将会是一场天大的风波。 莫要以为文坛多君子,唇枪舌剑不锋利。 文争,也是会死人的。 虽然对刘宗周的文章胆战心惊,但钱谦益还是不愿做出头鸟。 他的文名自然是不弱于刘宗周的,但多见于诗词、古籍、应酬,于道学反而没有什么解析。 说他是文学大家,更在于才名,而非哲学思想。 一来觉着于道学上远不如刘宗周精深,不愿见拙;二来嘛,别人不清楚,钱谦益还是印象深刻的。 刘宗周的那位学生已成天下名将,当初在临清码头时的神勇,更是令他心驰目眩。 得罪这样的刘宗周,万一被他学生砍了脑袋,可就不美了。 实在拗不过张采等人所请,钱谦益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做主办方,搭建一个平台,请了刘宗周来,亲自和张采等人打擂。 至于谁输谁赢,可跟他钱牧斋没有一点关系,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张采等人的道行,哪里窥破了钱谦益的心思,对此还感激不尽呢。 刘宗周也不知道钱谦益的弯弯绕,不过心无所滞,自浩气冲盈,无所畏惧。 “牧斋兄摆下这等阵仗,小弟可谓是胆战心惊啊。” 钱谦益赶紧撇清关系,一指张采等人。 “不过是些小朋友仰慕念台公风华,一心求教罢了。老夫与人为善,借花献佛,当不得谬赞。” 左梦庚目光一瞬,对钱谦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好了。 这个精致利己主义者…… 那边,张采等人上来见礼。 “娄东张采见过蕺山先生。” 别人还未如何,随在刘宗周身边的左梦庚、黄宗羲全都皱起了眉头。 还真是大言不惭呢。 地名冠以人称,非成就非凡、声名显赫之辈不可。 他张采一个三十多岁的小年轻,居然在刘宗周面前以地名自称,这就是极大的不敬。 刘宗周身为天下文宗,都不敢自称刘山阴呢。 说白了,这个张采近些年来广受吹捧,明显有些飘了。 他和张溥创立复社以来,广泛吸纳年轻学子,已经在江南之地形成了极大的舆论优势。以至于隐隐有青年领袖之姿,因此自觉不自觉地以大家自居了。 刘宗周却不在乎这些。 “当年曾与小友书信数封,获益良多。今见小友终有建树,可喜可贺。” 刘宗周和张采也算是老熟人了。 张采曾经和陆世仪相约一起去山阴,向刘宗周求学。结果陆世仪去了,而张采因事耽搁,终生以为憾事。 虽未能求学刘宗周门下,但张采和刘宗周之间的学术交流始终没有断过。 但张采没能成行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其实是理学的拥趸,对心学没什么兴趣。 恰好当时的刘宗周正处于从理学到心学的转变过程中,自然也就无法说服理学狂热信徒的张采。 张采的《答刘念台先生书》里说的就很明确了。 【采负笈上谒,本拟日夕函丈,少开荒塞,而资钝质劣,难受提命,不也数数溷读。虽老先生教施不吝,频加接引,乃顽心如故,重自愧,亦重自惕矣……娄东之湄,惕若山阴,庶几不负门墙乎?】 如果历史不变,日后张采还是会去山阴当面向刘宗周请教半月有余。 不过如今刘宗周思想大进,高屋建瓴,不但与旧日相去千里,亦远超当世,已经到了令张采惊慌恐惧的程度。 这一下,两人之间连最基本的和平交流都做不到了。 这也是理学不如心学的地方。 心学即使在后世都被颇多推崇。 虽然其基础为唯心主义观点,但心学的一个好处就是不禁士人思维发散,触类旁通,旁征博引,使得心学在进步性上非常可观。 不像理学,尤其是张溥、张采等人所提倡的理学,基本上都是在开历史倒车。 面对刘宗周的夸赞,张采并无任何喜色。 短短交谈,让他看到的,是一个通透豁达的大宗师。 换成旁人,此来南京,面对龙潭虎穴必定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可刘宗周却淡然自若,不悲不喜,显然已经到了万物圆融的至高境界。 这样的人,真是他们能够战胜的吗? 张采之后,又有许多南京当地士人上前相见。 左梦庚在一旁观察到,陈子龙、夏允彝竟然和宋徵舆、李雯分处而立,竟不似往日亲密。 “左将军,实在对不住。学生聆听念台公微言大义,本想拿来和同道分享。未曾想,哎……” 从码头离开时,陈子龙找了个机会,诚挚向左梦庚道歉。 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 左梦庚倒不是很在意,看着迤逦热闹的人群,轻声道:“即使没有今日,该来的总会来。” 陈子龙和夏允彝不明所以,纷纷看过来。 左梦庚觉得他们两个还有救,便多教了一些。 “你们以为这是学术之争?这其实是利益之争,不容退缩的。张溥、张采等人表面倡导实学,可你们仔细想想,他们真有什么实践之举吗?不过是旧书本里找文字、暖阁里面做文章,何曾真正地关心过民生疾苦?他们所谓的实学,也不过是扣理学的字眼罢了。怎么像老师提倡的那样,投身到具体的生产生活当中去?” 陈子龙、夏允彝备受冲击,但头脑也清明起来。 要说对张采的了解,他们显然比左梦庚更甚。 可回想起和张采交往以来,这位文坛新贵可不正如左梦庚所说的那般,除了煌煌大言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实践之举。 再联想到自己等人,除了和所谓的志同道合者往来交游、诗词唱附,同样也没有任何利于民生、天下之举,两人不禁心生惭愧。 钱谦益虽然来迎接众人,但今日作为地主的,却不是他。 “魏国公世子已经在东园设宴,款待众位。南京官场同道俱赴其会,咱们品酒论道,不失雅量。” 钱谦益把事儿说了,也让刘宗周、左梦庚等人明白了,背后的势力是谁。 想想也是,张采等人即使影响力再大,最多也就是和刘宗周书信往来,打打嘴炮而已。 这般设下论坛,当众论道,没有大人物支持是不可能做到的。 左梦庚嘴角噙笑,暗自思量。 看来这一次是江南的勋贵地主阶级,感受到了危机,发动的一次反扑啊。 而只要这一次赢了,将会对江南传统固有的势力造成沉重的打击。 日后在江南开创思想新局面,将有着无尽的益处。 想到这些,他的目光搜寻周围。 春日的南京城,一如往日繁华。夫子庙的香火里,传来的是腐朽的之乎者也声。 匆匆走过的行人,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教化,圣人的微言大义并不比肚子更加重要。 四周回馈的目光,让他十分安心。 这座威严的六朝古都,于他而言,感受不到丁点重关固锁的危机,反而如家里的花园,畅游自在。 东园,就是后世的白鹭洲公园。 前身是徐达七世孙徐鹏举所有的太傅园,后来被成化年间的魏国公徐甫幼子徐天赐所夺,大兴土木后,改名为东园。 东园之美,曾经傲视金陵。不过近些年来,徐氏渐渐衰败,除了魏国公主宗,其余旁系再无人杰。 便连这东园,都有些颓象,与这生机勃勃的春日格格不入。 “公卿宅邸尚且如此,王朝气运可想而知。” 来到东园门口,看着迎接出来的魏国公世子徐胤爵,还有老态龙钟的南京官员,左梦庚有感而发。 徐若琳明白他的意思,轻笑道:“这不正和你的心意?” 夫妇对视,心意相通,对这龙潭虎穴视若寻常。 第297章 东园 大明国祚尚在,但江南的勋贵已不复往日荣光。 究其原因,不过一个“钱”字。 财政收入的锐减,让江南勋贵已经先于王朝开始衰败。 这种情况的发生,还要从嘉靖年间说起。 嘉靖以前,是江南勋贵的鼎盛时期。 那个时候的江南勋贵手握大权,又远离京师和皇帝,可谓是独霸一方。 他们还勾连海盗,一方面培养大批官员鼓吹海禁,一边独霸海贸巨利,风光一时无两。 可他们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侵犯了朝廷的利益,还威胁到了朝廷的国防安全。 因此才有了剿倭。 后世许多人都很奇怪,明明倭寇并没有多么的厉害,为何大明打的那么惨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定? 就是因为,在表面的剿倭背后,其实是两股政治势力的博弈。 最终,朝廷大获全胜,东南勋贵损失惨重。 而伴随着这个结果,原本被勋贵压制的商人、手工业者开始崛起,最终促成了东林党的出现。 隆庆开海,算是新兴阶级对东南的勋贵世家发起的第一波冲击。 虽然最终不了了之,看似功亏一篑,但隆庆开海却让新兴阶级与东南海盗取得了联系。 从那以后,新兴阶级就可以绕开勋贵、世家、官府,拥有了自己的海贸渠道。 不但如此,倚靠着东南海盗的强大实力,新兴阶级开始反过来压榨勋贵、世家的利益。 到了万历、天启年间,勋贵、世家的处境进一步恶劣。 因为皇帝派出了宦官,霸占了各地的钞关、矿山、水陆交通。而这些,原本是勋贵、世家们的牟利渠道。 所以说,假如天启皇帝落水是一个阴谋的话,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勋贵。 东林党虽然声势浩大,但是手却伸不进内廷,不可能谋算到皇帝。 只有和皇家血缘相亲、藕断丝连的勋贵,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太监的保护下,完成这样的暗算。 正是万历、天启年间的太监横行,逼得勋贵不得不低头,选择了和东南的新兴阶级合流。 也是从那以后,东林党从原来单纯的新兴阶级的代表,堕落为了新兴权贵阶层。 后世对东林党颇多指责,也是从那以后东林党的种种举措而来。 但毫无疑问,从原来独霸巨大商贸利益到如今成为了新兴阶级的附庸,东南勋贵的没落不可避免。 这也是魏国公世子徐胤爵为张采摇旗呐喊的根本原因。 复社提倡的理学观念,毫无疑问最符合勋贵们的利益,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提供了伦理纲常上的支持。 而刘宗周提倡的实用之道,毫无疑问是对勋贵阶层的进一步打击和削弱。 “南京多园林,其中翘楚,无出东园之右者。今日诸位士林宗师于此开坛论道,实乃盛事。小可不才,恭为地主,特意置办了一番,只求端茶倒水,邀一份幸名。” 身为地主,徐胤爵侃侃而谈,浑身上下都看不出半分徐达的英武之气。 南京勋贵,早已被烟花繁盛磨平了锐气,成酒囊饭袋之辈。 一想到后来这货跪在南京城外,恭迎满清入城的德行,左梦庚就将他记在了小本本上。 其他人却为徐胤爵的风采折服,纷纷恭维,场面颇为热闹。 徐胤爵看向刘宗周,话语里藏着机锋。 “小可年幼之时,便听闻蕺山先生乃理学大家,心生仰慕。不曾想时隔多年,蕺山先生的学问愈发精进,小可愚钝无知,竟看也看不懂了。今日当面,还请蕺山先生不吝赐教。” 这是在讥讽刘宗周立场不坚,以理学入门,却转去了心学。 刘宗周岂会被他这点小小手段碍到? “世间万般学问,殊途同归,不过求真。为求真而博采众长,方能见心明性,终至大成。世子有此求知之心,当可受教。” 一番话,说的徐胤爵老脸辣红,险些发作。 就跟周星星和火云邪神说:你想学啊?我教你呀。 听得懂的,纷纷憋笑,生怕得罪了徐胤爵。没听懂的,反而觉得大名鼎鼎的蕺山先生有教无类,勤于教人,实乃楷模。 徐胤爵吃了一顿狠的,知道嘴巴上说不过大宗师,赶紧转移话题。 “俗话说,春江水暖鸭先知。时值春日,桃花夭夭,今日我等乘船游白鹭洲,借美景而论道,岂不快哉?” 东园里最负盛名的精致,自然就是白鹭洲了。 湖中有一小岛,沿湖边栽种了桃花。每到春日,绿水如玉、桃花莹莹,人行于船上,远离俗尘,颇有桃源之意。 众人关心的点不在这个上面,自无异议。 相携入园,依次登船。 直到这时,才能看出江南勋贵的底蕴还在。 因为游船所限,不能人人登船,徐胤爵便在白鹭湖周围布置了许多桌椅,各依美景,自成风趣。 不够资格登船的人,便被请去不同座位,又能和游船上的人唱和相应,并不孤单。 中间还搭建了许多戏台,想来会有各种演艺,总之热热闹闹的,足以让所有人同乐。 不过登船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变故。 看到左梦庚身边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徐胤爵有些不悦。 “鄙人作为东道,自会令客人宾至如归,这位小友却是多此一举。” 不知道的人都跟着哄笑,觉得左梦庚是土包子,还拂了主人的面子。 左梦庚呵呵一笑,高声介绍道:“这是拙荆,久慕江南人杰地灵,特来观瞻。” 众人哄然,纷纷看怪物一样看过来。 这种场合,居然有带老婆来的? 徐胤爵满脑门官司,很想让人将左梦庚赶出去,幸好谨慎,问道:“未知阁下如何称呼?” 左梦庚似笑非笑。 “不敢当世子垂询,东昌协参将左梦庚,今日陪老师念台公赴约而已。” 人群再次沸腾,不少人的目光迅速转变,不约而同想要凑近一些。 徐胤爵和张采着实吓了一跳,本以为左梦庚这么年轻,是刘宗周的亲族子弟而已。浑没想到,竟然最近吵的沸沸扬扬的大明第一武将。 是的,清水关一战后,左梦庚就被好事者评为了大明第一武将,也不管这么说会不会让左梦庚招恨。 可天下人就吃这一套。 尤其是这些年面对后金百般屈辱,总算有人打赢了一场,着实令天下人长出了一口恶气。 哪怕左梦庚只是一个武夫,可还是得到了无数人的赞誉。 白鹭洲畔,所有人齐齐作揖,献上了他们的敬意。 “左将军一战扬我大明天威,重振民心士气,功德无量,不曾想竟如此虚怀若谷,实乃我辈楷模。” 礼部侍郎钱士升对左梦庚大加赞赏,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这一边。 他可是老牌东林党,当初跟随顾宪成、高攀龙学习的,而且他老师是钱龙锡。 去年因为钱龙锡蒙冤,钱士升愤而辞职,直到今年才被重新起复,担任了南京礼部侍郎。 如果说钱士升是出于同为东林的目的为左梦庚张目,熊明遇可就要亲厚的多了。 “当初东虏入寇,老夫恰在京师,小左将军诸般战绩呈于案头,着实惊艳。那时五内俱焚,唯恐东虏势大,太阿倒悬。幸有小左将军战功卓著,保佑我大明江山永固。” 熊明遇当时正是京师兵部侍郎,作为当事人,他的话可信度自然很高。 众人又是跟着一阵吹捧,竟让左梦庚隐隐超过了刘宗周,成为场中焦点。 “末将得能简拔,多亏老大人青睐。一直未曾当面致谢,实乃晚辈罪过。” 成为东昌协参将的经过,侯恂早就告诉左梦庚了。他知道在这其中,熊明遇是出了力的。 因此一声道谢,也是应该的。 熊明遇拉着他的手,意气飞扬。 “我辈一心为国,忠心耿耿,见有大才,当然要荐于陛前,造福于天下。” 如今南京的政治局势很微妙,熊明遇和钱士升两人对抗其余非东林党之辈,颇为艰辛。 钱谦益悠游山林,不再掺和政争,着实让他们少了一份助力。 今日再见张采和刘宗周的矛盾,熊明遇才赫然发现,原来东林一脉竟分裂至斯。 对于张采等人和勋贵、世家掺和到一起的行径,熊明遇十分恼火,逮住左梦庚的机会,当然要大肆发声,重申纲常。 张采等人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玄机,一个个面色难看,却也无法反驳。 学问上,他们可以对刘宗周提出质疑,毕竟这可以算作是交流。 可他们却不敢对左梦庚有任何不敬。 毕竟在这个万马齐喑的年代,左梦庚是唯一战胜过后金的将军。在他风头正劲的时候和他冲撞,谁碰谁死。 看到左梦庚恭顺地陪在刘宗周的身边,张采等人更加焦虑。 刘宗周有这般神坻一样的扈从,他们这一次真的能赢吗? 第298章 啥玩意儿啊? 为了此次盛会,徐胤爵也算是下了血本,将南京最大的花船都弄了来。 此时花船横亘于水上,众人登船之后才发现,居高临下,一览众小,天地为之一阔。 就在花船的甲板上,早已次第排开若干席位,旁边一角,戏班子都已就位。 倘若不知,还以为这里要做什么庙会,根本联想不到即将爆发的是文坛论战。 刘宗周身为文宗,又是今日焦点,被引请到了主座。陪坐的都是徐胤爵、钱谦益、郑三俊、骆从宇、傅振商、熊明遇、钱士升等南京官场大佬。 就连张采,在这个主位上都没有容身之所。 不是刻意看扁他,而是按照士林地位和资历算,他真的没有比肩的资格。 哪怕他在士林和民间名声很大,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也只能靠边。 当然了,靠边坐不代表他就会黯然失色。相反,众人的目光依旧集中在他的身上。 张采很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怡然自得,静等后续。 主座的另一旁,被左梦庚、黄宗羲和女眷们占了。其余文士依次排开,各有目的。 待众人都入了席,徐胤爵主持道:“春光大好,群贤毕至,如此盛会,自不能没有增色。咱们且歌且舞,畅游东园,也算是不负韶华。” 说话间,徐府的仆役络绎进来,开始给各个席位摆酒布菜。一时间,珍馐不绝,美酒增香,着实冲淡了几分剑拔弩张。 可看到这一幕,左梦庚、黄宗羲全都脸色难看,暗暗后悔。 徐若欣不明所以。 “这位魏国公世子苦心筹划,一应布置俱为上佳,你们干嘛还苦着脸?” 徐若琳懂得丈夫心思,叹道:“我们在山东时,可吃不得这般好东西。” 这一桌上的山珍海味,没有纹银百两绝对置办不下来。再看看船上和岸上,几乎每一桌都是如此。 勋贵的奢华,可见一斑。 徐若欣不信。 “三姐夫买卖做的那么大,日进斗金,还能少了吃食?” 左梦庚严肃道:“天下间衣食无着的百姓不知凡几,我等所为,只求救国救民。便是有再多收益,也不过转眼即逝。” 徐若欣嘟嘟嘴,还是不明白他们的想法。 主位上,徐胤爵很享受大操大办的风光,朗声道:“今日为了款待蕺山先生,鄙人特意请了媚香楼的李贞丽姑娘,准备了一场大戏。” 说话间,中间的空地上,台子已经搭好,角落里的鼓乐匠人纷纷就位。 明代是戏曲的飞速发展时期,诞生了许多后世耳熟能详的经典名剧。昆曲,就是在这个时期渐趋成熟。 嘉靖年间,魏良辅对昆山腔进行大胆改革,吸收了当时流行的余姚腔、弋阳腔、海盐腔的特点,形成了体系完善的昆曲。 昆曲强调软糯、细腻,很像江南人吃的水磨粉糯米汤团,因此又叫水磨腔。 万历年间,昆曲进入了爆炸式发展阶段,单单苏州一地,专业的昆曲演员就有好几千人。 昆曲更是在民间受到了广大的欢迎,凡宴会、堂会、庙会等大型活动,没有昆曲演出助兴,甚至会被街坊嘲笑。 今日盛会,徐胤爵把南京城最好的昆剧演员请了来。 “你算是有耳福了,那位李贞丽,我在家时就听过她的大名呢。人都说李姑娘一开嗓,江南遍地珠泪呢。” 没看出来,徐若琳居然是个戏迷,喜滋滋地给左梦庚介绍演员。 未几,船舱里迤逦走出两个女子。 一人身穿透粉拖地绸裙,满头珠冠,妆容浓重,鬓眉尖细,凤眼如弦月,静观人却水波澜动,恰似三月透过柳叶的春风,挠了游人的心尖。 另一人则大红短袄,看似更艳却不抢角,估计就是个陪衬。 单单只两人这么一亮相,就搏得了满堂彩。船上、岸上人等的热切模样,竟仿佛迎接天王巨星一般。 唯独左梦庚、黄宗羲面面相觑,仿佛后世的家长看到了追星的孩子似的。 倒是张好古瞠目结舌,一脸的猪哥相,三魂七魄被勾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在麻酥酥的造反。 “哎,枉本公子往日里号称花街赛潘安,今日到了这江南,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愣愣地看向左梦庚,剖析心迹。 “左二……我回不去了!” 左梦庚满头黑线。 “等我把你骨头都拆了,你就能回去了。” 张好古心胆一凉,再无杂念, 唯独留下一句怨念。 “粗俗。” 春风里,悠扬的笛声伴奏下,透粉群的姑娘开了腔。 柳腰轻扭,素手侧身平端,一柄小扇自带三分文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只可惜,这一开唱,左梦庚就不禁皱起了眉头。 仅仅八个字,居然唱了差不多一分多钟。 好家伙,不愧是水磨腔。 甭管其中多少功夫,指望他这样的武人有耐心去细细品味,着实是难为他。 此时的左梦庚,就和后世的年轻人听京剧一样,遭罪啊! 黄宗羲也差不多。 他如今是愈发对这些靡靡之道没什么兴趣了,干脆冷着脸吃东西。但紧绷的神色,却不知何时会爆发。 不过要说吃东西嘛,还得看王思仪的。 王大小姐就更看不懂昆曲了,于她而言,这咿咿呀呀的动静,怎么能和美食相比呢? 金黄酥脆的凤尾虾是她的最爱,咔哧咔哧一盘很快就吃没了,又不过瘾,想了想,捅了捅旁边的仆从。 “麻烦,再来一盘!” 仆从虽然是来伺候人的,可难得有机会聆听李大家唱曲,正如痴如醉呢,被唤醒后老大不愿。 再一看,一盘虾都被吃光了,不禁腹诽。 “哪里来的野丫头,饿死鬼拖胎吗?” 他又不敢得罪人,只好去取了虾回来,结果错过了好大一段,只能恨在心里。 结果没听上两句呢,王思仪又找了来。 “麻烦,这虾能不能多来点?你家主人也忒小气,那么几只够谁吃的?” 仆从简直火冒三丈。 为了准备今日宴会,他们可是仔细盘算过的。按照每桌八个客人,八只凤尾虾正好。 江南宴席,无不如此。 结果被一个小丫头说小气…… 仆从无奈,只好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凤尾虾制作不易,需新鲜河虾才成。今日南京城内的虾都已断货,还请小姐见谅。” 听说没了,王思仪无比遗憾。 不过她不挑食,又指着盐水鸭道:“那这个来两只吧。” 仆从只感到热血冲头,面无人色。 那么大一盘盐水鸭,往日里宴会上根本就吃不完。 结果要两只…… 天大地大,客人最大。 今日徐胤爵把排场搞的这么大,要是他这里让客人不满意了,很可能会被徐胤爵打死。 无奈之下,仆从只好去提了两只盐水鸭过来。 这一次王思仪总算是没有出妖蛾子,老老实实地吃鸭,啃的满嘴都是油。 场中,《牡丹亭》的演绎愈发精彩。 明明只两个戏子,别无他景,动作身段也不甚大,却令人如临其境,陶醉不已。 特别是花船行于白鹭洲上,两岸美景络绎不绝,当真和这《游园》之题不谋而合。 但见船上、岸上,所有人都迷醉于曲调之中,难以自拔,浑不知今夕何年。 那吟唱的李大家愈发满意,唱腔如黄鹂穿柳,直与这明媚春光争艳。 【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得光……呼……哼哼……咻……哼哼……】 旋律似乎有点多,多到有些突兀。 便连伴奏的匠人也不适,慌乱之下拉错了弦。呛地一声刺耳杂鸣,宛如群鸟惊骇,百兽奔逃,狂风过境,鬼魅猖獗。 那李大家惊愕失措,嘴皮子哆嗦不停,仿佛魂魄都被吓没了。 在座诸人,不管宾主,全都哄然,纷纷向捣乱处看去。 就见一朴素的小丫头,此时正窝在椅子里,仰面朝天,嘴巴如同河马一样张开,嗬嗬有声之下,威震四野。 群芳园里闯入了猪刚鬣,再好的花儿也被糟践成了猪饲料。 第299章 现实与幻想 “完事了吗?” 王思仪被摇醒,张嘴第一句就是这个。 状似无心,却如寒风。 吹的左梦庚等人不敢抬头见人,只想装作不认识她。同样也冷了某些人的心,化为无边的悲愤。 主位上的徐胤爵一个劲哆嗦,脸色铁青。 为了今日,他花费了重金才将李贞丽请来,就为了增长声势。 如今的秦淮河畔,可没有八艳传世,李贞丽就是最大牌的名妓。 从业以来,从未离开过媚香楼。 要不是他魏国公世子的权势,加上百两黄金的重酬,都甭想请动。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结果全被一个山野般的丫头给破坏了。 别的不说,李贞丽才是受伤最大的那个。 想她成名以来,每逢登台演绎,必定宾客满座,从者如云。金陵一地,单论曲艺,无出其右者。 多少人为了一睹她的芳容、聆听她的仙嗓而一掷千金。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砸了场子,而且是那么不留情面。 一时间悲愤难抑,几欲如火焚身。李贞丽一声嘤咛,带着两行清泪,莲步如飞,急退而去。 今日遭此羞辱,于她的名声实有莫大的影响。 场中多少怜香惜玉之人按捺不住,恨不得将美人拢在怀里好生宽慰。对于那粗蛮的丫头更是怒不可遏,恨不能替李贞丽报仇。 王思仪睡的挺香,可因为窝在椅子里,同样也很累。 “唉呀妈呀,这咿咿呀呀的,听的我骨头都酸了。左梦庚,完事没?完事走吧。” 左梦庚以手遮面,根本不想看她。 大姐,你惹祸了,你知道吗? 王大小姐并不知道,当众伸了伸懒腰,又拍了拍肚子,然后看到仆人就在旁边。 “那个鸭子还有没有?” 仆从脸都绿了。 大姐,你家上辈子是缺肉啊还是缺盐? 徐胤爵却忍不住了,阴恻恻地看过来。 “这位姑娘率真纯朴,可是左将军家眷?” 他是见王思仪和徐若琳等人坐在一起,才有此问。如果是左梦庚家眷,哪怕对方是名声颇高的名将,今日也要找回场子不可。 他徐胤爵从来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左梦庚还未开口,王思仪却直肠子。 “你们不是要吵架吗?这不吵,坐在这里吃饭喝酒还看戏,玩呢?” 好家伙,aoe伤害都来了。 在座的,不管是哪一边的人都闹了大红脸。 偏偏她说的还没错。 明明今日要在这里做一场轰轰烈烈的道义和学问之争,结果场面弄的好像庙会一样。 徐若琳怕她闯祸,赶紧拉了她一下。 “妹妹稍安勿躁。” 王思仪就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要我说啊,能动手就别吵吵,谁不服气就痛痛快快打一场。谁赢了就听谁的,完事了。” 左梦庚额头撞在了桌角上,真后悔把这虎妞带来了。 好好的会场给弄的狼藉不堪,张采几欲吐血。 “夫仪礼与道义,事关天下,不可不慎。小姑娘不明其要,其情可悯。” 翻译过来就是,看你小,不和你一般见识。 王思仪听不明白,甚至都不知道这句话是好是坏。盐水鸭上来了,吃先。 众人看去,见她大嚼大咽,浑若无事,纷纷一哂,觉得和一愚鲁的小丫头计较,实在是有失身价。 可更小的丫头冲了过来,满脸泪珠,跑到王思仪面前,愤怒控诉。 “你为何惹哭我妈妈?我妈妈腔调是最好的!” 众人看去,小丫头不过八、九岁,梳着羊角辫。可双目中透着灵秀,五官里藏着英气,面对那么多大人物都怡然无惧,端是慷慨豪气。 王思仪嘴里塞着鸭肉,愣愣地看着她,显然已经将前面的事儿忘了。 未几,一道香风从船舱里冲出来,护在了小丫头的前面。 “香君,不可无礼。” 李贞丽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清落落的多了几分飒爽,不再像是个游园的闺秀,仿若行走江湖的女侠。 “奴家这孩子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几位贵人,还请海涵。” 左梦庚摆摆手,当然不放在心上。 “令爱率真可爱,报晖之情令人感佩。” 见他如此好说话,李贞丽先前的郁气多少消散了一些,更增敬重。 “左将军鏖战清水关,破军杀敌,乃世间少有的伟男子。奴家这……” 她瞥了一眼王思仪,眸子里带着几分不服气。 “奴家这靡靡之音,想来是不合将军胃口。可奴家倾慕将军豪情,无以言表。自幼曾随名师习得剑术,今日便献于将军面前。” 这女人也是个傲气的,非要挣回脸面。 先前的《牡丹亭》本来唱的极好,结果被王思仪一顿呼噜彻底打破。 这要是不找回场子,今日还怎么在南京欢场立足。 她误以为左梦庚是马上将军,整日价厮杀,所以听不惯这吴侬软语吟唱的昆曲。便打算投其所好,用剑术重塑名声。 徐若琳幽幽的看过来,隐晦的眼神显然在说:你挺受女子欢迎啊! 左梦庚分外无辜,除了摊手,也没有别的办法。 听说李贞丽要舞剑,那叫香君的小丫头破涕为笑,冲王思仪傲然道:“我妈妈的剑术天下无双,看你怕不怕?” 她腾腾腾跑回舱里,亲自捧了一柄青虹宝剑出来,递到了李贞丽手中。 钱谦益转圜气氛,裹掌大笑。 “早就听闻李大家剑术卓绝,等闲人十个、八个近不得身。今日得观,足慰平生啊!” 其余众人更是纷纷鼓噪,看那架势,比起唱曲,似乎更加期待李贞丽的舞剑。 场面躁动起来,李贞丽重拾信心,回头向乐器班示意了一番。 刹那间,《十面埋伏》的杀气四散弥漫,春光荡尽,肃杀凌然。 李贞丽缓缓拔剑,剑刃每露一寸便多一分寒冽。及至长剑出鞘,半空中划过一道圆时,天地为之一黯。 旋律急促的同时,佳人翩然如燕,悠忽盘舞之际,直如凌波微步,飘飘出尘。 一柄长剑在她的手中也鲜活了过来,或羚羊挂角,或朝阳破晓,或长天一色,或银蛇狂舞。 当此时,春失其暖、水失其缓,素衣佳人宛如出水蛟龙,剑芒之下,独占江南灵韵。 宋徵舆看的目瞪口呆,禁不住吟唱起来。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昔年之公孙氏,亦不过如此。” 李雯也跟着凑热闹。 “此等剑术,当为江南第一。” 疾风骤雨一般的旋律陡然一收,光影笼罩中的佳人风姿不减,婆娑婀娜的身段旋转过来,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只看向王思仪。 这等神技之下,不信她不折服!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李贞丽的挑衅,不约而同地看向沉默许久的王思仪。 想要看看这个粗蛮的野丫头,这一次会多丢人。 众目睽睽之下,王思仪久久不动,突然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一下……两下……三下…… 好不容易,喉咙里发出一声雷鸣,整个人大口大口喘气的同时,眼角都流泪了。 “唉呀妈呀,可噎死我了!” 可怜地,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饭噎住。 徐若琳哭笑不得,一边给她倒水,一边糗道:“谁叫你吃那么多?” 王思仪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杯水,才指着依旧挑衅看来的李贞丽。 “我是被她吓的。” 李贞丽面色一喜,装腔作势地问道:“这位姑娘,奴家的剑术可还过得去?” 王思仪狂翻白眼。 “啥玩意啊?舞舞喳喳地,你耍猴呢?” “你……” 李贞丽瞬间闹了个青红皂白,再好的涵养也崩了。 “姑娘既瞧不起奴家的剑术,还请赐教一二。” 左梦庚吓坏了,忙做和事佬。 “李姑娘莫要在意,我这世妹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是有意为之,还请见谅。” 李贞丽两次被打击,心情糟糕透顶,已经失去了理智。恶狠狠地看过来,语气颇为不善。 “左将军乃世之名将,您的家眷想必也是武艺精熟。今日能够当面请教,实乃奴家之幸。” 看样子,今日不给她个说法,她是不依不饶了。 第300章 不讲武德 听到李贞丽要和王思仪比武,左梦庚这边人人变色。 “不可!” “绝对不行!” “贞丽姑娘还请三思!” 徐若欣看到这一幕,低声对王思仪道:“没想到大家都挺护着你呢。” 王思仪看看左右,疑惑不解。 “是吗?” 可左梦庚等人的做法,却引起了徐胤爵等人的嘲讽。 “自来大言不惭者必自取其辱,还请左将军武功之外,多多治家。俗话说,修身、齐家才能治天下。哪怕左将军身为武人,却也不能不解圣人教诲。” 今日到现在,徐胤爵的布置被弄的稀巴烂,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抓到机会,当场便发作了。 主忧臣辱,左梦庚还未如何,黄宗羲勃然色变。 “哼,徐世子身为中山王之后,想必也是得了真传。当年中山王横扫八方四合,乃不世出的名将。在下不才,想请徐世子赐教一番。” 听他搬出徐达来,徐胤爵立刻怒了。 “不成想左将军麾下桀骜之辈如此之多,这越俎代庖之举,当真是贻笑大方。” 来南京之前,左梦庚就知道事情不能善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客气了。 他呵呵冷笑着,为黄宗羲张目。 “隆重介绍下,这位乃我东昌协副官,黄白安公之子,黄宗羲黄太冲。太冲兄于刑部大堂怒捶崔应元、针刺许显纯,更于清水关下斩杀鞑虏八人。想来以太冲兄之功绩,请徐世子赐教一番当不为过。” 周遭哗然四起,所有人都对黄宗羲露出敬佩之意。 张采更是坐立不安,没想到刘宗周这边也是俊才云集。 黄尊素之子,更有惊人之举,还有绝世战功,其风采已不在刘宗周、左梦庚之下,立时成为场中的明星。 李贞丽愣愣地看着孤傲冷绝的黄宗羲,盈盈拜礼。 “竟不知忠良之后在此,实乃奴家罪过。黄公子当面,奴家不敢言勇。” 她不再提比武之事,黄宗羲却要提。 “你不要以为我等阻止,是怕了你的剑术。实际上你这等微末道行,碰上她连一招都走不过。” 左梦庚为黄宗羲扬名,黄宗羲便为王思仪扬名。 李贞丽身子一僵,傲气重新回来,怎会服气? “奴家自不敢称武道高手,然随名师苦学剑术,也幸得江南才俊称道,自忖不弱于人。今日被黄公子看低,倘若不分个胜负,今后再不敢舞这宝剑了。” 左梦庚这边,人人摇头叹气,实在不知道一个青楼戏子哪来的勇气。 可徐胤爵那边,却人人叫好。 “李姑娘的剑术,在下还是知道的。当日南京城内有宵小逞凶,李姑娘一人一剑,连擒恶贼数人。以她的本事,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的?” 张好古听了个寂寞,忍不住道:“偌大个南京城,居然需要一个姑娘家擒贼……没男人了吗?” 这句话的嘲讽可太强大了,登时惹起了满场怒焰。 徐胤爵身后一人跳了出来,直视张好古。 “黄公子的大名我等久仰,不知这位公子乃何方俊杰?” 张好古很享受众目睽睽的感觉,小折扇摇的飞起。 “那你可要听好了,我乃临清第一公子,打遍七十二街无敌手,张好古是也。” 左梦庚和黄宗羲再次埋首,丢不起那人! 听闻张好古无敌手,那人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左梦庚能打赢女真人,那武艺自不用说。这年轻人敢在左梦庚面前自称无敌手,那想必本事更厉害。 他虽然身为徐府第一高手,要是…… 可跳出来容易,再回去就难了。 徐胤爵的目光里满是杀气,对此人喝道:“彭师傅,我金陵男儿俱为人所辱。能不能找回场子,可就看你的了。” 主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是没有退路了。 那人神情一凛,朝张好古抱拳道:“白鹤拳彭九年,恳请张公子赐教。” 张好古好悬把折扇给扔了,然后再问问对方,兄弟你知不知道七十二街无敌手是什么意思? 可众目睽睽之下,真的要认怂吗? 关键是他想要认怂,左梦庚这边也不允许啊。 黄宗羲冷眼看着彭九年,哼道:“你一个做下人的,有什么资格?” 说完,黄宗羲朝身后道:“严泽,你去。” 左梦庚身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越众而出,一张古铜色的脸,似乎不会笑还非要笑,一笑就很渗人。 “嘿嘿,彭老哥,你是做护院的,我是做护卫的。要耍,咱俩耍好了。” 彭九年几乎气炸。 白鹤拳在江南绿林威风八面,江湖朋友谁敢小瞧?结果今日被人当面羞辱,却没有任何法子。 说一千、道一万,打赢了才是道理。 彭九年看着严泽,只觉得对方的彪悍之气宛如凶兽,足足一米九的身高更是极具压迫力。 “不知兄弟何门何派高人?” 严泽随意地道:“不过军中一小卒,什么门派?没听说过。” 听到严泽竟不是门派出身,彭九年多少安心了一些。 比武较量,这是不是门派出身,关系很大。不是江湖中人,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很容易吃亏。 “那好,咱就和严兄弟练两手。” 严泽咔吧、咔吧地掰脖子,和左梦庚学的毛病。 “成,你岁数大,你先动手吧。” 彭九年心底冷笑。 既然对方如此小瞧自己,今日非要对方吃个教训不可。 想到这里,起手式“瑞鹤临门”摆好,嘴里几乎磨着牙道:“那小心啦。” 说话间,身形一动,左踏一步、右踏一步,似虚似实,在许多人眼中,愣是看迷糊了。 但攸忽之间,他已经到了严泽面前。 只看这一手,徐胤爵等人就不禁叫好。只觉得这等武艺面前,必是赢定了。 严泽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抬起左臂,护住了胸口、太阳穴等要害。 彭九年的左掌却从右肘下探出来,结结实实地按在了他的右胸上。 “嘭”地一声巨响,严泽纹丝不动,彭九年面露惊诧。 难道这年轻人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 想不通便不想,彭九年变招“展翅高飞”,膝盖奔着严泽的小腹就顶了过去。 严泽稍微半蹲,以免被对手的膝盖撞到要害,却任凭肚子遭受打击。 这一下严泽还未如何,彭九年却感到自己的膝盖似乎撞了墙,疼的他不禁咧了下嘴。 严泽也咧嘴,笑道:“彭老哥,该我啦!” 彭九年忙打起精神,双眼紧紧盯着严泽的招式,定要做到严丝合缝,不给破绽。 “嘭……” 彭九年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大的脑袋似乎开了花,仰面就朝后方摔去。 晕眩当中,唯一的想法就是…… 年轻人不讲武德,居然用头槌! 徐胤爵等人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纷纷鼓噪。 “大胆,竟敢行此卑劣手段!” “无耻之徒,偷袭算什么本事?” 严泽纳了闷,指着不停抽搐的彭九年。 “不是他先出手的吗?我将他击倒有何不对?沙场之上,只要能够打败对手就是好手段。” 瞬间,场面上就安静了。 徐胤爵等人还做不到真正的无耻。 再说了,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的清楚,确确实实是彭九年先动的手。又是出拳、又是膝顶的,结果人家严泽屁事没有。 回头人家就一个头槌,就将他撞的昏迷不醒。 可以说,高下立判。 徐胤爵老脸通红,努力往回找场子。 “哼,不管怎么说,比武较技,当以武艺服人。这等下作手段,为人所不齿。” 黄宗羲听了,冷笑不止,针锋相对。 “真是好笑,战场都没有见识过的人,在这里点评沙场勇士的功夫。” 这声音非常大,大的所有人都听在耳中,也将徐胤爵骂的狗血喷头。 徐胤爵什么时候这么被人骂过,心底竟起了杀心。 “黄公子觉着我魏国公府无人乎?” 往日他问出这话,不论对方是谁,保证都胆战心惊,痛快求饶。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弥辣锋锐的黄宗羲。一句反讽,恶毒无比。 “却不知徐世子习得了中山王几分本事啊?” 第301章 更无一人是男儿 南京远离京师,魏国公府就是南京最大的。 身为世子的徐胤爵从出生开始,就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任何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人敢当面针对他。 黄宗羲可不会惯着他。 这位本来就是个愤青,脾气又臭又倔。这几年来在军中锻炼,生死搏杀之下,学问思想进步飞快,更加看不上徐胤爵这等纨绔子弟。 就是当面骂你了,怎么滴? 徐胤爵气的直接失去了理智,勃然而起,怒道:“好呀,今日小爷就来领教一下黄公子的高招。” 其他人吓坏了,纷纷阻拦。 “世子身负国公府基业,不可乱来。” 兵部尚书傅振商对眼前的闹剧看不下去了,出言呵斥。 南京和京师一样,也是有着中枢的。其中权力最大者,便是兵部尚书。 以往南京的兵权握在以魏国公府为首的勋贵手中,嘉靖之后,就被收到了兵部。 因此傅振商和魏国公府并不对付,更加看不惯徐胤爵的德行。 钱谦益也好言相劝。 “今日乃文华盛会,贤达云集,世子切不可怒而伤身、暴而损德。” 同时钱谦益也不禁怀疑,闹成这个局面,是不是左梦庚等人故意的? 知道张采这边大儒云集,真要论道的话胜少输多,干脆把场面搞乱。 他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左梦庚这边还真的不怕论道,之所以闹到要比武的地步,还是李贞丽开的头。 做什么不好,非要在一群沙场悍将面前比比划划的,又自诩武艺精深…… 闹呢? 偏偏看了一场比试,李贞丽依旧心绪难平。 “奴家自幼勤学苦练,除了唱曲,便是剑术。既然这位姑娘瞧不起奴家的剑术,还请指教。” 名妓就和后世的明星一样,纯靠人气支撑。 要是最拿手的技艺被人踩了而不反击,那今后招牌就不值钱了。 李贞丽无论如何,也要争这口气。 王思仪可不懂其中的弯弯绕,只是摇头。 “我不和你打,你打不过我。” 李贞丽长剑一甩,怒道:“那便请姑娘道歉,还我清白。” 王思仪直肠子一个,“我又没说错。” 李贞丽逼上来。 “那就请姑娘亮一手,也好让奴家心服口服。” 左梦庚只盯着徐胤爵,见这位国公世子不知在酝酿什么,便觉得,让这些江南人等见见世面。 “世妹,贞丽姑娘盛情难却,你便和她交流交流好了。” 王思仪十分为难。 “我……我会打死她的。” 左梦庚不由得拍打脑门,郁闷地道:“你别用兵器,下手有点分寸。” 王思仪咧嘴一笑。 “哎呀,我咋没想到呢?” 她从桌子后面出来,跳到场子中央,看着微风拂柳一般娇嫩的李贞丽,诚恳地道:“这位姐姐,我下手重,就不用兵器了。咱俩随便玩玩,你放心,我不会打死你的。” 李贞丽当真是怒火焚身,咬牙切齿地道:“姑娘不怕我宝剑之锐吗?” 王思仪眼角瞥见仆人端了盐水鸭上来,赶紧道:“快点打吧,不耽搁我吃鸭子。” 李贞丽自从以剑术扬名后,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瞧不起自己的人。她发誓,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狂妄的小丫头。 打定主意,素手轻摇,挽了一个剑花,指向王思仪左肩。 这一招端是好看,莲足在甲板上轻点,配上她轻柔的粉色长裙,好似仙子凌波。 这是她最拿手的招式之一,不知迷倒了多少才俊。 想必眼前这个粗野的小丫头,一定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招式。 果然,当李贞丽使出这一招时,不少人都惊呼出声,陶醉在了这翩然之美当中。 随即,惊呼就变成了……更大的惊呼,直如山呼海啸一般。 原来在许多人眼中无双无对的这一剑,此时已经戛然而止。 王思仪纹丝不动,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牢牢夹住了剑身。 李贞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竟然寸进不得。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只有两根手指就能夹住自己的剑,仿佛见了鬼一般。 情急之下,她连忙抽剑,准备变招。 可全力之下,宝剑竟动弹不得。不但如此,咔嚓一声,她的胳膊竟然因为这样的用力而出现了脱臼。 李贞丽一声痛呼,冷汗布满了面容,不得不弃了剑,一步步后退。 王思仪把剑拿在手里,舞了两下,很真诚地对她道:“姐姐,这玩意儿不行,太轻了,只能唬人。回头我送你一柄重剑,四十斤重,才能练好武艺。” 李贞丽脸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层,心跳如雷。实在想不出,四十斤重的剑,那该如何用? 周遭众人看着玩耍一般的王思仪,全都傻眼了。 这左梦庚身边的奇人异士如此之多,那个严泽出手不择手段,这个小姑娘更狠,竟然单手就夺了李贞丽的宝剑。 李贞丽捂着受伤的胳膊,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思仪,一直都没办法从震惊中走出来。 “怎么会这样?奴家十数年来勤练不辍,竟……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的话,惹得徐胤爵、张采等人面色灰暗。 任谁见到这等场面,连输两场,还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惨败,内心都会绝望。 尤其是王思仪的表现,已经给江南众人心头平添了一层阴影。 在座的这些人,不少都是见识过李贞丽剑术的。 可王思仪只用了两根手指头就打败了李贞丽,真要全力以赴的话,又会如何? 王思仪好不容易活动了下,当然没有过瘾。随手扔掉宝剑,环视四周。 “你们不是要打架吗?哪个不服气的,尽可来试。” 周遭如冷风过境,寂静无声,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邀战。 黄宗羲更是得理不饶人,尖酸刻薄地道:“今日来此,颇有感触,偶得诗词两句。现下说出来,与诸君共赏。” 众人不明所以,搞不懂正比武呢,他怎么要吟诗了? 黄宗羲眼神里满是讥讽,还挑衅地看向徐胤爵。 “六朝古都胭脂地,更无一人是男儿!” 话音落地,惊雷翻卷,江南诸人齐齐变色,更有不少人拍案而起。 这两句诗词,可算是把南京城的所有人都埋汰进去了。 今日过后,这等诗句传出去,南京诸人哪里还抬得起头? 徐胤爵恶狠狠地道:“有哪位勇士出战?只要打赢了,这东园本公子做主,便送与了他。” 这位也是发了狠,竟然拿价值连城的东园来激发士气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傅振商背后跳出一人,扬声笑道:“欺凌弱女,本为世人所不齿。奈何黄公子不留情面,小瞧我金陵豪杰。今日说不得,要为我六朝古都正名。” 傅振商忙道:“古将军,比武较技而已,不可伤人。” 看的出来,傅振商对此人十分看重,也觉得此人武艺精深,生怕就此得罪了刘宗周。 见有人出战,而且身材颇为魁梧,王思仪兴致勃勃。 “你能不能打呀?” 那人狂笑,目光里蕴含着残忍。 “本官镇守江南,剿匪无数,多少武艺绝伦的豪杰都曾斩于刀下。小姑娘,你放心,本官还是会怜香惜玉的。” 另一边,左梦庚、黄宗羲等人听到他话,全都不禁脸色古怪。 徐若欣不知道啊,抓着徐若琳的衣袖,急道:“姐姐,快让思仪妹妹回来吧。她肯定打不过那个人的。” 徐若琳撇嘴,不为所动。 “那人倒霉了。” 王思仪凝视那人,一字一顿地道:“你浑身酒气,脚步虚浮,必定耽于磨炼。就算原本有十成的功夫,如今也消磨殆尽。打你这样的,显不出我的手段。” 那人脸上闪过一声戾气,哈哈狂笑。 “我古剑山打遍江南,无一对手,小丫头胡吹大气,今日可得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思仪却不理他,而是看向徐胤爵。 “徐世子,我要是打赢了,这东园是不是归我了?” 徐胤爵看来对那个古剑山很有信心,阴恻恻地道:“看你有没有命拿了。” 王思仪拍掌大笑。 “平白得了一个园子,这南京没有白来。” 再看向古剑山时,就如同东北虎盯上了猎物一般。 “就你这种货色,也敢和我抢园子?” 说罢,这丫头一声长啸,身体如电蹿了出去,主动发起了进攻。 第302章 何为道? 东园价值几何? 谁也说不清楚。 可作为金陵第一园,早已蜚声天下。 徐胤爵将东园拿出来做奖品,不可能不令人动心。 古剑山行走江湖多年,到处漂泊,生死里几番拼杀,才闯出了偌大名声。后来投效到傅振商门下,才混了个百户军官。 他很清楚,徐胤爵既然开出重奖,那么就只许胜、不许败。 赢了,不说东园会不会真的给他,起码徐胤爵的赏赐绝不会少。 可要是输了,那他绝对会很惨很惨。 人在江湖漂,许多时候不赌一赌,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古剑山不但要赢,还想要赢的漂亮。 就是没想到,对面这个野丫头竟霸道至斯,主动出手了。 古剑山和彭九年、李贞丽这种花拳绣腿不同,一见王思仪出手,登时就变了脸色。来不及多想,双臂架起,先护住面门再说。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觉被奔跑的疯牛给撞了一般。巨大的力量让他根本站立不住,直接向后摔去。 同时双臂的骨缝里猛烈地散发着钻心的剧痛,两条胳膊已经完全失去了感觉。 有经验的古剑山明白,自己的臂骨应该是被打断了。 想他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对天下无双的铁砂掌。而为了练就铁砂掌最高境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磨炼。 一双手不说开碑裂石,最起码寻常刀剑都伤不得。 结果今日在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手中,竟被活生生打断了。 脑子里想法万千,但一切的发生都只在须臾之间。 众人看到的,就是他如同破麻袋一个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船舷边缘,张嘴就喷出了一股鲜血。 傅振商最清楚古剑山的武艺,着实被吓的不轻,手里的酒杯都扔了出去。 徐胤爵还以为王思仪使了什么阴招,爆喝道:“你使诈!” “咳咳……世子……勿恼,是在下……是在下技不如人!” 谁也没有想到,为王思仪辩解的,居然是被打倒的古剑山。 他喘着粗气,努力靠着船舷坐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王思仪,似乎想要将这个小丫头看穿。 只有真正地对阵过才会明白,这个看起来很单薄的小丫头究竟有多么恐怖。 江南诸人却一片哗然,没想到古剑山先前吹的震山响,结果现在却认输了。 古剑山却满心悲凉。 之前他还大言不惭要让王思仪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现在他自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而且王思仪的武艺,是让他绝望的强大。即使他再去勤学苦练,这辈子都没有希望追上的那种差距。 人就是这样,一旦发现差距大到这种程度,认输也就变得很坦然了。 “敢问姑娘师承何门?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识过如姑娘这般的神技。还请相告,古某死而无憾。” 王思仪摆摆手,并不觉得打赢了古剑山有什么了不起。 “我是东昌协骑兵统领,武艺都是从小跟着父亲练的。” 古剑山脸色急剧变幻,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巴掌。 竟然大言不惭地去挑战一位骑兵统帅,输的不怨。 后世人看武侠,觉着那些大侠神乎其技,天下无敌。可实际上,在古代社会,武艺最高的人,基本上都在官家。 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再者,习武的成本很高很高。而能够给习武之人提供充足资源的,也只有官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湖草莽想要打过朝廷武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真实的世界里又没有内功、轻功的,搏斗全看身体素质,寻常百姓怎么和官家相比? 如果事先知道王思仪的身份,打死他都不会出头。 不过随即他就想到了什么,惊讶道:“这世上除了四川的秦将军,竟还有女将?” 见王思仪连胜两场,黄宗羲着实高兴,傲然道:“我们王将军武艺绝伦,清水关下亲手斩杀东虏三百余。即便是世间男儿,也无出其右者。” 满场都是吸气声,看着傲然独立的王思仪,如同听了天书似的。 要不是刚才看了她一拳就废了古剑山,众人甚至都会怀疑黄宗羲在说谎。 打赢了古剑山,王思仪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别的。 她看向脸色铁青的徐胤爵,喊道:“地契拿来。” 徐胤爵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你说什么?” 王思仪腾腾腾几步过去,凤目生威。 “你想说话不算话?” 徐胤爵当场就是一个哆嗦,好想喊人保护。一回头,家丁、仆从全都跑到十多步外去了。 开玩笑,这些人最是清楚古剑山多厉害。可古剑山在这女霸王龙面前都撑不过一招,他们可不想死。 什么国公世子、什么高人一等,此时的徐胤爵求生欲望满满。 他努力堆起笑脸,尽力解释道:“地契……地契我没带在身上。姑娘尽可放心,回头……回头我就让送去。” 王思仪这才开心了。 “这还差不多。” 她又指着徐胤爵的鼻子,恐吓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打上门去。看看中山王的后人,还有没有他老人家几分本事?” 徐胤爵心跳如雷,忙道:“本……本世子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王思仪得到了保证,才转身回来,还未落座,就喊道:“左梦庚,我赢了一座园子。你要不要?要的话就送你了。” 背后的徐胤爵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东园价值连城,即使是他都无比看重。没想到这小姑娘转手就要送人…… 比武结束了,可一切才刚刚开始。 张采眼见着比武,自己这边大败亏输,知道必须尽快扭转,否则的话将始终处于下风。 同时他的心底暗暗懊恼,发觉往日里自己所倡,竟这般不堪。 在复社以前,张采曾组织了许多学社。其中的观德社便是砥砺武功的剑术团体,属于张采倡导“实学”的具体体现之一。 张采提倡恢复古之君子六艺,学习剑术也是其中之一。 现如今看来,他们学的那点微末道行纯粹就是文人臆想,和真正的实战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朝本方一人使了眼色,那人会意,越众而出。 “王将军之武艺,勇悍绝伦,使我等大开眼界。然武艺再好,亦不过器理也。吾辈士人,自当以追索道义为己任。” 众人一凛,明白正题来了。 左梦庚这边,几人对视之后,由黄宗羲出面。 “未曾请教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那人朝张采拱手,道:“在下归尔复,蒙张师教诲,初入儒门,亦不怕贻笑大方。” 张采很喜欢提携年轻士子,多次给这些人写序、推荐和交流。 是不是很熟悉? 没错,后世的学术圈子就是这么玩的。 回过头来,这些人也为张采扬名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这一次论战,他们自然要出头,为张采充当马前卒。 归尔复的话虽然简单,却表明了张采等人的着手处。 针对刘宗周的学归平民、用以平民的言论,张采狡猾地从道和理方面入手,打算将刘宗周所言归于理,然后从道的层次上来取得压制。 虽然张采信奉的是程朱理学,但时至明末,程朱理学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衍变。 朱熹之时,道和理许多时候是混为一谈的。 比如其在《周易本义》中注解:阴阳迭运者,气也。其理则所谓道。 又言:卦爻阴阳,皆形而下者,其理则道也。 当然,更多的时候,道和理又被朱熹分别看待。 他在《语类》中有言:衣食动作只是物,物之理乃道也。将物便换做道则不可。且如这个椅子,有四只脚,可以坐,此椅之理也……道须是合理与气看。理是虚底物事,无那气质,则此理无安顿处。《易》说:“一阴一阳之谓道”,这便兼理与气而言。阴阳,气也;一阴一阳则是理矣。 也就是说,道是根本,而理为表象。 归尔复的言论就是在说,王思仪的武艺再好,但这只是表象的器理而已。 真正的学问,只有根本的道才是。 此言一出,张采方众人纷纷抚须,连连称善,觉得占据了论战的有利态势。 而归尔复的对手黄宗羲则锋芒毕露,只说了一句话。 “敢问归兄,何为道?” 第303章 实与虚 为了这次论战,张采将刘宗周在松江府的讲学内容通读了十次都不止。 通过这样的研究,张采自以为找到了针对的办法。 在张采看来,刘宗周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从以往的“心”“性”之学,转而步入了求“理”的阶段。 是的,张采以为刘宗周所言的“求真”“务实”就是在求理。 之所以会有这种偏差,其实也不能怪他。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文人脱离不开儒家的范畴,任何思想在他们看来,都是儒家之下的学问。 而实际上,刘宗周经过左梦庚的熏陶和认知的蜕变后,学问早已从务虚进入到了务实的阶段。 刘宗周提倡的“求真”“务实”就是真正的求真、务实,是对这个世界本质和现实的追索,远非儒家那种虚无缥缈的空论。 张采将刘宗周的“求真”“务实”当成了儒家的“理”的概念,带来的一个误差就是…… 他觉得他赢定了。 一个还在求理的人,怎么可能战胜他这个求道的人呢? 道,才是学问的根本啊! 而理,不过是表象罢了。 这个偏差,让张采觉着,可以通过论道来完成层次上的碾压,进而取得论战的胜利。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今左梦庚阵营的学问,早已脱离了儒家的范畴。 而对于所谓的道,刘宗周等人不但有深入的研究,而且认知更加的深刻。 儒家空虚缥缈的道,碰到实质唯物的道,从一开始就摩擦出了激烈的火花。 归尔复提出“道”的理念,本已埋好后手,准备在左梦庚方入彀后一一使出,彻底奠定胜局。 未曾想到,黄宗羲单刀直入。 何为道? 这个提问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却把一切乱花迷眼的装饰都给冲破了,回归到了“道”的本质上。 幸好归尔复也不是酒囊饭袋,反应极快。 “一阴一阳之谓道。” 这几乎是每一个儒生都知道的答案,但黄宗羲不满足。 “什么是阴?什么是阳?为何一阴一阳既谓道?” 归尔复冷汗下来了。 别说是他,张采阵营的许多人都有些吃不住了。 实在是黄宗羲提问的方式和角度太古怪了,进入了他们从未思索的领域。 归尔复脑筋急转,勉勉强强道:“道乃天地万物之始也。” 许多人听了,不禁点头。因为许多人的学问里,对于“道”就是这么解释的。 可黄宗羲的问题依旧犀利。 “我在问你,道是什么样的?” 归尔复被逼问的方寸大乱,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道乃无形之状,无物之象。”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道是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得的。 黄宗羲眉角立起,斥道:“那你在说甚?” 立时有不少人笑出声,但仔细品味过后,却又赫然发觉,黄宗羲的话竟颇有道理。 你说道是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得的,那你凭什么在这里说道? 你说的“道”又是从哪儿来的? 归尔复腾腾腾连退几步,头脑一片紊乱,显然已经败下阵来。 黄宗羲开场连番暴击,让本次论战完全偏离了张采方一开始的预想。 不再是“道”和“理”之争,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什么是“道”的问题。 显然,不说清楚这个,张采方就没有了立足的根本,其所有的质疑也都是一场空罢了。 “道”是程朱理学发展到现阶段的最核心理念,看似简单,但实际上能讲明白这个课题的,少之又少。 最起码归尔复不行,在座的几位理学大佬也有点发憷。 没的办法,张采只好出面。 “黄兄乃白安公之后,念台公亲传,岂不知阴、阳之辨乎?世间万物,相对相立,互成阴阳,便为道也。诚如冷与热之别、动与静之殊。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 张采拿出了程朱理学最原始的理论,周敦颐的《太极图说》。 周敦颐是公认的程朱理学的奠基人,他的太极理论也成为了程朱理学中“道”与“理”的根源。 是的,你没看错,太极是儒家的东西,根本不是道家的。 不要一提及太极,就只想到功夫皇帝在树林里揉树叶子成团。 后世之所以会将太极认成是道家的东西,也和儒释道三位一体的思想融合有关系。 张采的学问自然是扎实的,他给出的解释,令许多人信服,但不包括黄宗羲。 黄宗羲依旧延续了前面的风格,提问照旧锋锐。 “南郭先生请了,太极又是什么?为何是太极生阴阳?” “这……” 张采语塞,赫然发现,他也遭遇了归尔复一样的困境。 往常士人论“道”与“理”,更多的是关注道与理的关系,在他们的心目中,“道”和“理”就是理所应当的。 程朱理学的许多思想和观点,也是在这个基础上产生的。 但是到了黄宗羲这里,他进行了更加深邃的追究。 所有人看来理所应当的“道”到底是什么? 你说“一阴一阳既为道,”那阴和阳又是什么? 说白了,黄宗羲秉持的是本质论。 对于哲学理论当中的事物,必须要给出合情合理的存在解释。 总不能你说“道”是根本,然后“道”又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得。 那这个“道”是真实存在的吗? 黄宗羲的几个问题,可谓是彻底抓住了传统儒家哲学思想的要害,也就是逻辑上的缺失。 一般而言,哲学要想完整和完善,必须三要素齐备。 论点、论据和论证。 提出论点,然后用详实、可靠的论据来进行论证,从而让观点站得住脚。 传统的儒家哲学思想,唯独缺少了论据这个环节。 因为儒家的“道”是建立在士人思考和幻想之上的,本来就脱离了实际,自然也就无法用看得见、听得着、摸得到的方法来进行论证。 这就是近现代以来,东方哲学落后于西方哲学的一个重要原因。 逻辑性不足。 有趣的是,后世用西方的哲学逻辑观套入到东方哲学思想后,许多东西都解释的通,而且变得更加精妙和深奥。 就比如太极的阴阳转换,以后世的哲学观念来解释的时候,不但非常正确,而且先进程度远超同时代的思想,能够做到和唯物主义思想观高度统一。 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能用西方哲学来解释东方儒家思想,自然面对黄宗羲这样犀利的提问哑口无言。 黄宗羲能够成长到这个高度,虽然和他自身勤奋的思考、学习有关,但最重要的源头,还是左梦庚的提示。 左梦庚虽然不是什么思想大家,但是却给黄宗羲带来了西方的哲学理念。 当刘宗周、黄宗羲等人完成了东西方的哲学交融后,所取得的进步是这个时代华夏传统文人们所远远不能比及的。 张采一上来就被黄宗羲逼到了墙角,冷汗涔涔,终于发觉今天并不简单了。 这还仅仅是黄宗羲,刘宗周还未出手呢。 要是连黄宗羲都对付不了,今日的论战岂不是有败无胜? 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是从故纸堆里寻答案。 “朱子云:阴阳迭运者,气也。其理则所谓道。卦爻阴阳,皆形而下者,其理则道也。” 张采勉强为阴阳做了一个解释,气也。 这个观点也不是他的,而是张载的。 作为承袭邵雍的理学里程碑人物,张载正式给理学引入了“气”的概念。 用理气问题取代了宇宙生成论,从而消解了“无极、太极”作为一种“行上实体”生化万物所面临的问题。 但这种套娃式的哲学观,在黄宗羲这里依旧不堪一击。 他只抓住核心问题不放。 “气又是什么?” 第304章 气之论 从张载的“太虚即气”开始,理学里有了气的概念。 不过张载的理论,并没有得到后来者的认同,反而招致批评。 这也是中国传统哲学发展历程中缺少的一个东西,那就是传承。 西方的哲学在发展过程中,是有一条清晰的脉络的。 前人提出一个问题,后人负责解决问题。 这种方式延续了数千年,后世数学界经常看到的“什么什么猜想”就是一种体现。 而儒家的思想发展过程中,后人经常做的,就是反驳前人的思想,然后再去提出新的理念。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各种理念层出不穷,互相影响又不交融,使得每一种思想都呈现碎块化,而难以构成体系。 在张载之后,二程就对他的“太虚即气”提出了批判。 【天地安有内外,言天地之外便是不识天地也。人之在天地如鱼在水,不知有水,直待出水方知动不得。立清虚一大为万物之源,恐未安,须兼清浊虚实乃可言神,道体物不遗,不应有方所。】 批判了,又没彻底批判。 以至于“气”的概念依旧被理学继承了下来,但因为不够完善,就成为了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头。 当黄宗羲质问何为道时,张采给不出解释,便搬出了张载的道既是气的理念。 这当然无法说服黄宗羲,他又追问了什么是气? 张采所有的功夫都在经义上,要想解释这些问题,自然需要典籍的支撑。 他还是挪用了张载的理论。 “气乃万物生长之源,道乃万物生长之本。因此世间大道,惟气与理也。” 黄宗羲十分严肃,紧随其后。 “这个气是什么样的?这个道是什么样的?为何气是万物生长之源、道乃万物生长之本?” 张采陈述的是事物呈现的形态,而黄宗羲追索的则是事物的本质。 就连左梦庚都不知道,黄宗羲的哲学理念已经开始往黑格尔的“本质论”方向靠拢了。 而他的问题,等于是在直接质疑理学的合理性。 理学建立的“道”“理”“气”的学说系统,经过数百年发展已经深入人心,但黄宗羲的目的,是要让理学家们解释清楚这三者的本质。 总不能你说气乃万物生长之源、道乃万物生长之本,就一定是这样吧? 虽然从自然学科来看,这个说法其实并没有错,但黄宗羲是要理学拿出解释的论据来。 张采能拿出来吗? 没有科学的支撑,他当然拿不出来。 被黄宗羲拿捏住,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张采隐隐有些破功。 “此乃先贤至理,人所共遵,黄兄焉能不知?” 这是要用权威来压制质疑了。 黄宗羲岂会怕这个,踏上一步,声音嘹亮。 “南郭先生顾左右而言他,何须推诿于古人?时移世易,沧海桑田,今日之局面比照古时早已不同。事事均遵古意,岂不知乃缘木求鱼之愚?” 这话一出来,现场当即炸了。 骆从宇忍不住喝道:“大胆!” 郑三俊慌乱不休,眼神四处乱瞟,恨不得立刻离场。 其余人等,对黄宗羲指责者,更是不知凡几。 在这些人看来,质疑先贤,无疑是大罪过。 群情汹涌,黄宗羲却怡然无惧,横眉冷对千夫指。 “邵康节(邵雍)驳周濂溪(周敦颐)成‘道为一’之论,二程‘道体物而不遗,不应有方所’。朱熹‘理气一体’终至大成。汝等尊奉之先贤无不勇于质疑、推陈出新,今日汝等却愚守旧理,违背当下,不思进取,害己害人,世之祸矣。” 这一下可骂的狠了。 直接将张采等人打入了因循守旧的行列,甚至说他们违背了先贤的宗旨。 邵雍质疑周敦颐成一家之说,随后二程质疑邵雍又进一步,朱熹又在二程基础上完善理学。 可以说,理学有后来的成就,就是前面几代大贤这样勇于辩驳和创新而来。 如今的张采等辈却只会翻故纸堆,盲目尊奉先贤言论,而不考虑当下,自然被黄宗羲骂了个狗血喷头。 南京诸人气的火冒三丈,然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反驳? 理学先贤的事迹世人皆知,黄宗羲以之驳斥众人,正所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无论怎么辩,都成了我骂我自己。 张采暗恨,早知今日,便不急着弄这论战好了。等张溥回来,合二人之力,或许便不会这般被动。 奈何此时张溥远在京师,还没有从初涉官场的新鲜劲里走出来,他也只能独力支撑。 张采讲学无数,见识过的场面不知凡几,倒也有些急智。 “那以黄兄之见,何者为气?” 这也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张采就不信了,他钻研儒学数十年都没有所获,黄宗羲一个小年轻能说的清楚气是什么? 既然你也说不清楚,那你的质疑就不成立。反而理学的气论,会重新成为正统。 只可惜,他问的是黄宗羲。 倘若他问的是刘宗周,或许还能取得成效。 刘宗周是大宗师不假,但到底还是传统文人,只专注于学问。 黄宗羲却受左梦庚影响至深,于新知识始终勤学不辍。 偏偏他又儒学扎实,可谓是儒学和科学双修,面面俱到。 “气,共分两种。一种为气节,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便是如此。世人读书,磨砺心智,去除心中怯懦、贪婪、罪恶,以气节塑身,终成君子……” 这个解释,在场的人毫不意外。能做出这番解释的,几乎人人都可,并不稀奇。 但黄宗羲说的另一个,就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了。 “另一种气,则为自然之气,时刻存在于我们身边,为万物生灵生存之必需。” 众人惊疑不定,不停巡视四周,可除了感觉到微风拂动,根本看不见黄宗羲所说的气。 “黄兄说气便存于吾等身边,然谁人曾见?妄作大言,难诓世人啊。” 李雯出声,就差直接说黄宗羲是个骗子了。 黄宗羲不以为忤,只是道:“李兄如果不信,尽可用手捂住口鼻,且看会发生什么。” 李雯将信将疑,还真的试了一下。不光是他,许多人都悄悄尝试起来。 结果不需多说,仅仅二十息不到,李雯等人就窒息的几欲昏厥,连忙松开手,大口大口喘息。 就着他们的狼狈,黄宗羲笑道:“李兄喘息之时,可曾感受到清凉的气息进入体内?这气息,便是气。在我山东,称之为空气。一旦隔绝口鼻,使之不能呼吸,则会窒息而亡。因此空气和我们的性命息息相关,不容忽视。” 众人表面安静,实则不停呼吸,都在感受着空气的存在。 从不曾想过,如此寻常的行为里,竟蕴含着“气”这样的大道。 “除了我们的呼吸能够感受到空气外,日常所见的风,其实就是空气流动造成的。而且这空气也并非单一,尚分数种。具体有多少种类,目前不得而知。相信假以时日,必有大能解惑。” “哈哈哈,实在是荒谬。” 又一个张采的学生站了出来。 “黄兄说我等呼吸之物为气,在下不便置喙。可这气大家都看在眼中,无色无味、无形无质,简单明了。诸位谁曾见过这气还有其他模样?” 南京诸人哄笑连连,都觉着黄宗羲在哗众取宠。 可黄宗羲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那人,道:“这位兄台不懂这空气之道,却也不怪你。然在我山东,已有人得出一别样气体,中恒命名为氢。氢气更比我们身边的空气要轻,而且遇火既燃,火苗幽蓝,与我们日常所见之红火迥然有别。此人目前正在想办法从空气中分离出别的气体,如今已有眉目。空说无凭,这实打实的例子在,足以证明我们身边之空气,并非单一。” 那人语滞,本能觉得事实应当如此,但还是嘴硬道:“山东远在万里之外,怎知你所言虚实?” 黄宗羲哈哈大笑,朗声道:“山东再远,去过的人不知凡几。再者黄某所言之事便在那里,兄台随时可去查验。”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便知道,黄宗羲所言非虚了。 否则的话,他就成了妄言之辈。 不但他自己要被天下人嘲讽,黄尊素和刘宗周的名声也败坏殆尽。 没有哪个读书人敢这么做,拿先人、老师的名誉开玩笑。 第305章 实学和务实 张采发现,他的这边危险了。 理学所奉的气说,结果自己却解释不清楚,反而被对手剖析详尽。 这在外人看来,毫无疑问,理学成了欺世盗名之说。 一旦传播开来,理学将会被彻底打入泥尘,再无翻盘的希望。 本来心学压制理学的那一段时间,就已经让他们这些人难过的很了,当然不想再回到那样的岁月。 张采决定抛弃“气”之争论,回到原本的问题上。 “黄兄所言果然精妙,诸位所学,亦有独到之处。然天下大道,无外乎经义。不研经义,何以明道?不明道,何以行理?经义之深奥,非宿儒饱学之士不能解。此这乃我辈士人之责,黄兄不可不察也。” 张采说了自己的观点。 天下间最大的大道都在儒家经义文章里,欲求大道,则必须苦心钻研经义文章。 这些经义文章太高端了,普通百姓怎么可能看的明白? 因此只有我们这些读书人才能掌握,然后以此来教化世人,使得大道得以传播。 这才是正途。 可黄宗羲的反击犀利非常。 “南郭先生谬矣。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先贤经义,亦不过慕天道而作。然天道浩如烟海,我辈岂可裹足不前,只专注一隅?” 张采说儒道即天道,黄宗羲则说,天道即儒道。 两种说法,看似相差仿佛,其实乃天地之别。 张采是用儒学一家之言代替了所有的至理,不信奉儒学,就是歪理学说、邪门歪道。 但黄宗羲阐述的清清楚楚,儒学只是天道至理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尚有更多的至理还没有被发掘。 因此人们不能故步自封,应该勇敢探索,这才能掌握越来越多的至理。 他的理论非常正确,而且无懈可击。但是带来的一个严重后果,便是沉重打击了儒学的权威性。 宋徵舆险恶问道:“依黄兄所言,难道法家亦是天道吗?” 这么点小伎俩岂能暗算到黄宗羲,黄宗羲随即反攻。 “那以宋兄之意,大明律需不需要恪守?” “你……” 宋徵舆哑口无言,节节败退,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以法家为例,妄图将黄宗羲打成儒学叛徒,然后纠集更多的人、更多的声音对黄宗羲口诛笔伐。 但黄宗羲的反击更加吓人。 你质疑法家不是天道至理,那好,《大明律》作为律法,自然是承袭法家之作。 你质疑法家,就是质疑《大明律》。 你质疑《大明律》,你就是对太祖皇帝不敬。 你想要造反吗? 这还不算,黄宗羲又找上张采。 “据闻南郭先生对易颇有心得,敢请教,易之成书,在孔圣之前否?” 《周易》成书何时、何人,尚不明确。虽古老相传,乃周文王所作,但并不足信。 可无论如何,《周易》成书早于孔子诞生,更在《论语》之前。 而以《周易》的内容来看,更倾向于道家,并非儒家。 然而讽刺的是,历来大儒中多有研习《易经》的,均都造诣不凡。 时至今日,儒林士子研习易经,已经成为普遍现象。并没有觉得,士人研习易经是不务正业。 不但不是不务正业,《周易》甚至是四书五经之一,科举要考的。 可《周易》和《诗经》算是儒家典籍吗? 这两部著作成书可比儒家早做了,孔子都还没诞生呢。 黄宗羲用这个做例子,更加让张采等人无力反驳。 你说儒即天道,那本不该算是儒家学问的《周易》和《诗经》是不是天道? 既然是,那张采等人的论断就不成立,反而佐证了黄宗羲的天道即儒。 辩论至此,张采等人节节败退,始终扳不回局面。而最令人侧目的是,这边出动的仅仅是一个小年轻黄宗羲。 刘宗周始终稳坐钓鱼台,不发一言,却已胜券在握。 也没有人想着向刘宗周挑战了。 连他的弟子黄宗羲都无法战胜,谁还会自取其辱呢? 黄宗羲成为了场中的焦点。 他不再局限于座位,起身在场中来回踱步,边走边说,也没人敢质疑他妄为了。 “天道浩渺,无边无际。儒林先贤千百年来积累,亦不过冰山一角。然时移世易,沧海桑田,方今天下之格局,早已不同往昔。吾辈苦读诗书,砥砺心志,是学问不成吗?是求知不诚吗?” 这一下所有人都摇头否认。 要让这些人比肩先贤,他们没那个胆子。但要说起读书做学问的劲头,他们还是有这个底气的。 黄宗羲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度。 “倘若至今日吾等所学便为天道,为何方今之世惆唐至此?吾辈中人朝堂帷幄者有、披肝沥胆者有、奔走启发者有、求知探索者有,可对这江山黎民有何帮助?” 他的话开始接近核心本质了,也引发了所有人的深思。 往日理学和心学之争,再到东林初创,又到今日复社方兴未艾。种种这些,并非一日之功,而是绵延百年的努力和革续。 这其中为之奋斗的仁人志士绝对不在少数,在座的不少人甚至都是亲历者。 可残酷的事实就是,在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奋斗之下,天下江山依旧不免在日益没落,黎民百姓日渐维艰,异族威胁日甚一日。 这些事实,远远不是一句小人窃据庙堂就能解释的通的。 在座的人也没有谁不识趣地提出这个观点,只会徒增笑柄。 毕竟往昔东林诸贤也不是没有把持过朝堂,但效果呢…… 真正导致江山、社稷、百姓穷困日甚的根源是什么? 这才是士人应该思考的问题。 黄宗羲毫不客气,目标直指张采。 “南郭先生与西铭先生提倡实学,舍功名而求真知,复得学问真谛。此言善否?” 张采表面沉静,内心突突,浑没想到黄宗羲的攻击这般猛烈,几乎指着他的鼻子了。 可黄宗羲所言,正是他和张溥的言行,他也不能否认。 再者,张采暗自思量,也不觉着自己的言行有何错处? 方今士林,确实有不少人一心功名,读书上投机取巧,不解真意,只为了应付科考。 他和张溥号召士人摒弃功名观念,回归到做学问的本质上来,这有什么不对吗? 可惜,思想境界上的差距,让他片刻的心安理得再次被摧残。 黄宗羲声如大吕洪钟,波及四野。 “然故纸堆里能求得什么真学问?微言大义学的再多,能为农事增产否?能强军灭虏否?能抗灾避害否?” 一连三问,直指核心。 张采、张溥的所谓实学,所谓的重实践,不过还是遵照儒家经义里的条条框框的狭隘之举罢了。 这些学问,不能让农业增收,也不能建立强大的军队平灭外敌,更不能抵抗天灾。 而饥肠辘辘的百姓、虎视眈眈的后金、连绵不绝的天灾,恰恰是这个明末所有人的头顶阴云。 黄宗羲自信满满,知道张采也好,复社也罢,无人可以反驳自己的观点。 儒家学说什么样的,他一清二楚。 煌煌儒学烟海,绝找不出一丝一毫实用之学。当迫切的现实问题需要解决时,便是空泛务虚的儒学抓瞎的时候。 而这,才是刘宗周所讲“务实”的精义所在。 张采等人如果敢在这些领域来和他辩驳,只怕黄宗羲要大笑三声,统统将这些人打翻,还要再踏上几脚,让他们死透。 果然,张采等人全都被镇住了。 因为他们均被黄宗羲抓住了要害。 事关民生、生产、财富等实用领域,他们这些人毫无建树。 莫说农业增产,只怕秧苗这些人都分辨不清。 即使他们懂得农事也于事无补,因为谁都清楚,农事并非儒学。 现在黄宗羲要他们从儒学的文字里来解决这些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哪怕他们把所有的儒学巨著都翻烂了,甚至把孔夫子从千年以前请出来,还是解决不了。 没有本质论和方法论加持的儒学,就是一尊好看的沙雕。 现实的大风吹过,不免崩塌离析,露出了空虚的内核。 第306章 大宗师开讲啦 复社人员众多,其中博学多才之辈更是不少。 许多人在儒学之外的造诣,都足以彪炳青史。 可问题是,这些人的博学只不过是顺道学的,并没有被当做主业。 复社士人的主业,依旧是对程朱理学的研究和学习。 作为复社的领袖之一,张采的“绝功名、重实学”对社员们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但值得注意的是,张采的“重实学”和后人理解的实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以后世的思维来看待张采的主张,自然觉得非常贴切和正确。但时代不同,其中的含义也相去甚远。 这就需要掌握其中的差别。 比如张采还曾说过,“绝功名,则绝经济。” 这里的经济,显然指的是不考取功名的人在收入上存在的问题,而非后世所理解的生产、商业等所产生的价值和行为。 因此,张采的“重实学”是经不起推敲的。 复社所提倡和遵守的“重实学”,不过是回到古文典籍当中,完成对儒学经典的再认识罢了。 可儒学天生就是纯粹的思想学说,缺少和实际生产生活的联系,再如何去“重实学”也难以对国计民生有什么帮助。 思想重不重要? 当然重要。 然而思想的成就,必然是要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 没有强大的物质文明建设,精神文明就不会开花结果。 后世中国在文化宣传领域的弱势和发展,就是最好的明证。 在国际舆论场中,许多人都能够感觉到,中国非常被动。 是中国人不懂宣传吗? 是中国人宣传不卖力吗? 显然不是。 根本原因就在于,宣传的渠道和工具不在中国人手里。 推特、脸书、油管、ins这些就是工具,同样的,这些也就是实打实的物质基础。 同样的,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国对外宣传和舆论成果,就远比之前要好的多。 这是为什么呢? 这就是因为综合国力提升,为舆论和文化宣传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只有明白这个,才能够发现儒家学说存在的弊端。 漫长的封建历史中,儒家学说和地主阶级相结合,依靠着地主阶级掌握的财富和权力,成为了显学,无人能敌。 可在明末商品经济开始快速发展的阶段,新兴阶级在崛起和发展的过程中,必然要对旧有的阶层和文明发起冲击。 儒学没办法解释这些新现象,自然也就摇摇欲坠。 正常的历史进程下,明末的理学复兴,其实不过是儒学的回光返照罢了。 因为理学的核心思想,显然是阻碍商品经济发展的。 但历史给中国开了一个玩笑,巨大的变革被塞外的少数民族摘取了果实,也让原本要没落的理学找到了新的栖身之地,完成了对新思想的压制和翻盘。 这其中固然有历史的玩笑,但也有新思想不够完善的原因存在。 假如没有左梦庚,只靠刘宗周、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又会和原来的历史一样,要再花费数十年的功夫,才能摸索出一些认知。 但穿越者的只言片语,都能给这些思想家们提供了冲破藩篱的灵感。 刘宗周、黄宗羲等人脱离了儒学的范畴,不在原来的小圈子里兜兜转转,自然也就看到了更多。 黄宗羲更是在论战中,提出了实用学的概念。 一个学问,有没有用,不看其传承于谁,要看其应用于谁。 利国利民的学问,才是真正的学问。 在这个饥荒遍地的时代,能够让百姓吃饱穿暖的学问,显然大于天理、人欲、气、性等空谈之论。 偏偏黄宗羲的言论,还是依托着儒学的幌子,因此张采等人根本寻不到破绽,反而全都被击败了。 就比如儒即天道和天道即儒之别。 虽然黄宗羲的“天道即儒”明显降低了儒学的地位,但张采也罢,其他人也好,没有人敢提出意义。 因为一旦质疑,那致尧、舜、禹、文王、姜尚、周公、老子等先贤于何地? 如果张采等人胆敢说只有儒学才是天道,那黄宗羲必然又会拿《周易》说事。 即使张采等人强辩,说《周易》就是儒家经典。 可毫无疑问,道家也是奉《周易》为尊的。那道家是不是也是天道? 如果道家是邪门歪道,那孔子求学于老子又成什么了? 这就是思想领域的逻辑辩论关系。 玩这个,张采等人门都没摸清。 尽管南京诸人已经很重视刘宗周了,但还是没想到,这场论战会如此一边倒。 他们甚至还没有对刘宗周发起挑战,就被刘宗周的弟子一一击败。 明知道黄宗羲所言,早已超脱儒家经义的范畴,但张采等人依旧无计可施。 因为黄宗羲占据了更高的制高点————天地大道。 你说儒家学说为天道,难道这天地运行、万民福祉不是天道? 无论哪个士人都不敢否认这个,除非想要自绝于天下。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灰心丧气,陈子龙便是意外。 当初他就很认同刘宗周的学说,很反对张采等人的主张。今日在这船上,听了黄宗羲长篇大论,着实获益良多,同样也有很多不解。 “太冲兄,君言实用为道,然则我儒学经义,如何实用?小弟愚钝,埋首苦学多年,此惑不解,毕生为憾。” 不少人为之侧目。 好家伙,论战的现场你居然来求学了。 可对于陈子龙的困惑,同样也有许多人同感。 这也是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 虽然刘宗周、黄宗羲等人一直致力于超脱儒学,建立新的思想体系,但这个时代的人,多数都是受到儒学熏陶的。即便是刘宗周等人,也做不到完全的超脱。 这样一来,他们要想宣扬实用学,就必须解决好儒家经义的实用化问题。 即使不能全部解决,也必须要部分解决。 陈子龙的提问,却让这边许多人都皱眉不已。包括黄宗羲在内,竟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这是另一个课题,还是相当难的课题。以黄宗羲的素养和修为,显然还达不到这个层次。 自出场以来,无往不利,让黄宗羲成为了众星捧月的焦点。此时被难住,令他的脸面颇有些挂不住。 刚要倔强而为,突然心底升起一丝警醒,让他平复了心态,诚恳地对陈子龙道:“人中兄见谅,吾修行尚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无法为兄解惑。” 在座诸人,全都惊讶地看向坦然的黄宗羲,均生出钦佩之心。 扪心自问,换作是他们,在这样的场合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还能保持这样的谦虚和谨慎吗? 尤其是在论战当中,一步退很可能步步退,根本没有多少人会在这个关键时候自认其短。 但黄宗羲就是这么做了,丝毫不要强逞能。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这是所有读书人都学过的话,甚至倒背如流。 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太冲所言,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言便已道尽实用之真谛……” 人群一阵骚动,热切地看向某处。 论战伊始,安静的快要被人遗忘的主角,刘宗周竟然出手了。 谁都知道,他一出手必定不凡。 陈子龙郑重作揖。 “请先生解惑。” 刘宗周微微一笑,并不谦让。正所谓道义所在,义不容辞。 他提高音量,对经义顺手拈来。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想必诸君对圣人之言,必铭记五内,不敢或忘。为之践行者,亦在所多有。” 众人纷纷回应,态度虔诚。 《论语》乃入学基础,凡读书人就没有不通读的。对这段话,大家更是终生不忘。 见刘宗周以这么浅显的学问为发端,众人惊讶之余,对其功力之深,也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 越是能用简单的内容来阐述高深的道理,越是大宗师该有的风范。 第307章 实用学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至理否?” “圣人之言,自为至理。” 一问一答,没人有异议。 一是这句话乃孔子所说,儒家门徒不敢质疑;二是这句话确实是至理名言,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到了哪个时空,它都是至理。 刘宗周的目的也不在此。 他又问道:“对此至理,诸君可曾学而时习之?” 这一次就连张采都凛声道:“吾日三省吾身,不敢偏差。” 既然是至理名言,又有谁不会遵奉照做呢? 刘宗周呵呵一笑,开始点题。 “天道至理,我辈学而用之,是为知其然也。然器利之道,诸君明否?” 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宗周这个提问的角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家不但没有从这个方面去思考过,更加不知道办法。 可刘宗周的提问是错的吗? 当然不是。 谁都知道要做事成功,需要先把做事的工具造好。千百年来,人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但刘宗周问了一个儒家士人薄弱的一面:你们知道如何把工具造好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唯有刘宗周的声音冲进诸人的灵魂深处。 “知做事须器利,是为知其然也;不知器利之道,是为不知其所以然也。不知其所以然也,则知其然亦不能行也。吾辈士人,知其然,更须知其所以然。” 现场一下子热闹起来,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更有不少人抓耳挠腮,欣喜无限,均觉学有所得,对于学问有了更深的感悟。 刘宗周的话,如果在后世人来听,并不觉得多么了不起。 因为后世人对于至理名言的认知,是建立在大量的科学知识基础上的。 就比如“水往低处流,”后世人人皆知,这是因为地球引力的关系导致的。 可在这个时代,人们亦知“水往低处流”乃是至理,但水为何往低处流,却是这个时代人们不曾接触也解答不了的问题。 刘宗周只用了一句孔子的名言,就将浮于表面的思想化为了接近实际应用的真才实学,自然效果非凡。 张采尽量抵抗。 “器利之道,匠人所为也。我辈士人,当善用匠人为己用,亦能成事也。” 刘宗周当场驳回。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汝之言,可符实学本意乎?既匠人所为,则匠人可为士人乎?躬行之,则士人与匠人何异乎?” 张采目瞪口呆,讷讷无言,竟不敢再抒发任何言论。 他本能地察觉到,刘宗周的话很危险。 他本是提倡实学之人,结果今日却说要借鉴匠人的成果。 坐享其成,那还是实学吗? 再者,既然“知其所以然”是匠人所为,那匠人算不算士人? 儒家提倡学而时习之,那士人知其所以然了,必然也涉及到了器利之领域,士人是不是也是匠人了? 可如果将士人和匠人混为一谈,那士农工商的划分还是正确的吗? 他敢说这个阶层划分是正确的,那么理学立刻就成为无法实践的虚妄之学,为世人所疑。 他敢说这个阶层划分是不正确的,那三纲五常也就是错误的了? 而且这个阶层划分,乃大明太祖所推行,不赞成的话,岂不是有造反之嫌? 张采赫然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说,都危机重重。 没奈何,只好闭嘴不言。 可不说话,在众人看来,便是默认了刘宗周是对的。 这一下子,张采彻底失去了对抗的资本,已然在这场论战中输的彻彻底底。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灰心丧气,因为刘宗周的讲学已经成为了主角。 “我辈读书,不但要知其然,亦要知其所以然。如此方能透彻,则天下万物无所凝滞。圣人云,当行仁政。然如何行仁政?为何行仁政?或许有人说,当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如何轻徭薄赋?其意义何在?如何实行?具体步骤如何?其中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有不查,则仁政亦成坏政也。此乃知其所以然之意。”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更有人奋笔疾书,将刘宗周所言记录了下来。 “仁”乃儒家思想的核心概念,也是儒家在伦理、政治、社会等诸多方面定义的核心要素。 什么是仁、如何阐述仁、如何行仁,始终都是儒家思考和钻研的课题。 什么是仁这个课题,历经千年,儒家的认知不可谓不广泛和精准。 如何阐述仁,儒家煌煌巨著浩如烟海,也足够夯实。 唯独如何行仁,乃儒家学说最为粗糙的一面。 就像士人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轻徭薄赋”一样,说了上千年了,听的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话对不对? 当然对。 可该如何轻徭薄赋? 学过行政的都知道,这背后有着精深的经济学、社会学、行政学、管理学、人口学、地理学等等诸多学科考量在其中。 儒家出身的官员,如果在官场里磨砺了之后,或许能知晓具体的实施办法。 可糟糕的是,即使是这些实践过了的官员,也不会把自己实践的办法和过程记录下来。 纵观他们的资料记载,也不过汇聚成那简简单单的“轻徭薄赋”四个字。 以至于后来者看到的,依旧是这云山雾罩的终极定义,却看不到通往终极定义的途径。 刘宗周阐述的道理并不高深,不过是希望儒家士人能够亲自去实践大道至理,然后将其“所以然”的东西告知给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世人对大道至理都有一个明确而深刻的认识。 从逻辑上来讲,任何人来反驳不了刘宗周的观点。 但是…… 一旦儒家士人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将会离开故纸堆,而走入到现实世界来,去用现实世界里的情况来反证学问。 无论这样的反证结果如何,都意味着儒学从此走上实用之路。 显然,儒家思想里有许多是在现实里不能证明的东西,同样也有许多是可以被证明的东西。 经过实用的验证过后,儒学必然会变得更加纯正,只有经过了实证的那部分才能具有生命力。 显然,不具备生命力的都是什么呢? 恰恰是维护封建社会统治基础的天命论、三纲五常、阶层划分等。 一旦这些东西被现实证明了没有用处和意义,那么就意味着封建社会统治的思想基础开始崩塌,必然会带来世人的思想解放。 这就是刘宗周的深意。 运用儒家原本的学说,号召士人知其然、亦要知其所以然,大力推广实用学。 张采等人的实学,不过是号召士人按照圣人所要求的那样做,但他的实用学,则是号召士人们知道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差别,毫无疑问更进一步,也比张采的实学论更令人信服。 但士人一旦遵照而行,带来的必然是儒学的巨变。 当今之世,能够体会到刘宗周用心的,除了本阵营的寥寥数人之外,根本就不存在。 最起码张采等人只是郁闷于无法反驳刘宗周的观点,浑没有想到这位儒学大宗师其实正在挖儒学的墙角。 即使他们想要继续抵抗,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维系理学道统。 可二者的学问理念,一个是固步自封、陈朽腐烂,另一个则是江河直下、浩浩汤汤,完全不具备可比性。 世人逐利,在比较之后,如何选择根本就不存在悬念。 张采苦心孤诣打造的这场论战,注定是给刘宗周的实用学说搭建了最好的舞台。 今日情景传播出去,料来不用多久,必定会传遍天下。 左梦庚、黄宗羲等人冥思苦想都不知道该如何传播新思想,却被刘宗周借力打力、羚羊挂角地做到了。 从这方面说,大宗师不愧是大宗师。手段之高深,远不是他们这些小年轻可以比肩的。 在场诸人,怔怔地看着御风伟岸的刘宗周,均都生起折服之心,同时也给这一场论战的判定了胜负。 张采端坐不动,身型不知何时早已萎靡了几分,佝偻的样子与这昂扬的春日格格不入。 他明白,自己的理想…… 破灭了。 第308章 海上枭雄 张采苦心布下杀局,奈何程朱理学自身存在着巨大的缺陷。 在刘宗周、黄宗羲师徒的合力攻击之下,张采等人大败亏输。 胜负已分,在众人心悦诚服之际,郑三俊站了出来。 “今日得聆念台公真知灼见,始知学问一道,在行而不在书。诸君当谨记笃行,方为君子之风。” 虽然是南京六部官员,但郑三俊可是名副其实的东林大佬。辈分之高,尚在左光斗、韩爌等人之上。 虽然如今垂垂老矣,仕途末路,但也不乐于见到复社欺在东林之上。 是的,虽然复社以承袭东林学说为己任,但是在老一辈的东林党人眼中,复社和东林是两回事。 最起码东林之内,心学、理学不分伯仲,有冲突又融合。 刘宗周先理后心,便是如此。 而复社则专攻理学,排斥心学,已经有违东林初衷。 今日见刘宗周、黄宗羲战胜张采,郑三俊老怀宽慰,敲钉转角,把胜负之论钉死了。 至此,再不管时间如何推移,今日这场论战,都是实实在在的刘宗周胜了。 不会出现世说纷纭,版本驳杂之忧。更是避免了别有用心之人,在若干年后为复社和理学翻案的可能性。 张采焉能不知他的心思,奈何众目睽睽之下,除了暗地吐血,却也反驳不得。 干脆怒哼之后,摇摇晃晃而去,无颜留在此地。 他的门人弟子、至交好友,也包括宋徵舆、李雯等人,纷纷仓皇离去。 相信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些人都无法在文坛上抬起头来。 看到原本的好友变成了落水狗,陈子龙、夏允彝尽管颇为不忍,却也没有追随而去。 他们如今已经成为了刘宗周的忠实信徒,求真、务实成为了他们的信念。 好便是好,坏便是坏。 哪怕是至交好友,道不同便不相为谋。 失败者的离去,并没有留下一地狼藉。相反,胜利者有享受狂欢的权利。 钱谦益直到这时才出声。 “贞丽姑娘,今日之见,观感如何?” 李贞丽也是被打击的人之一,不过她一个青楼妓子,些许荣辱怎么计较? 她更加明白,钱谦益此时点她的名,是给她机会呢。 心底暗喜的同时,连忙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奴家虽囿于章台,心性愚钝。然今日有幸聆听蕺山先生训诫,亦豁然开朗矣。尤其是王将军亲自指教,更令奴家懂得了实践之至理。” 众人抚须长笑,却也对她的说辞颇为认可。 李贞丽的遭遇,就是典型的缺乏实践的代表。 困在这耽于享乐的金陵烟花之地,学了两手剑术,也不知别人是承让还是武力不足,便自以为真的是剑术高手。 及至碰到王思仪这样的世间绝顶所在,惨败之后,方才知道往日所学竟如此不堪。 这和绝大多数的儒生士人并无二致。 钱谦益哈哈大笑。 “今日之文坛盛会,百年难得一见。更难得李姑娘也有所悟,可见我儒学教化世人,功在千秋。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姑娘,可还有佳作,回敬念台公啊?” 青楼中人惯会扭捏作态,李贞丽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怯生生地道:“奴家所擅,不过唱曲罢了。奈何王将军不喜,徒呼奈何?” 钱谦益这人吧,只要不参合到争斗中,就格外的惹人喜欢。 “中恒、太冲还有这位王将军,俱已武功称雄。既如此,便请李姑娘来一曲《扈家庄》,让几位将军见识一下我昆腔之武戏。” 李贞丽一喜,忙道:“诸位稍待,奴家去准备一番。” 昆曲衍生之初,多以《牡丹亭》为源。但经过发展,江南发达的世俗文化使得受众已经不满足于此。 渐渐地,《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经典名著里的桥段也开始被改编成为了曲目。 《扈家庄》是后世京剧中的名曲,就是脱胎于昆曲。 李贞丽擅长剑术,本身就有功夫底子。她扮演的扈三娘,本身就是一绝。 论战结束,接下来就是轻松愉快的酒宴了。 钱谦益找了一个空档,凑到左梦庚面前。 “经年未见,中恒便已名震天下。大明有你这样的名将,江山无忧矣。” 左梦庚逗弄他。 “晚辈从军以来,方知此中艰难。生怕一个疏忽,便至大败亏输之境。倘若牧斋公能够出山,为晚辈赞画一二,便可万无一失。” 钱谦益脸都绿了,忙道:“奈何老夫体力衰竭,老眼昏花,有心而无力,只能辜负中恒的拳拳之心了。” 他怕左梦庚揪住不放,赶紧转移话题。 “中恒军伍之外,却也经营的好大事体。有一位朋友恰好就在此处,久慕中恒风采,托老夫代为引荐一二。” 能让钱谦益做中人,究竟是何方人物? 左梦庚不禁起了好奇心。 “牧斋公的友人,必是贤达名流。晚辈何其有幸,能够结交一二。” 见他不拒绝,钱谦益大喜。 “中恒且随我来。” 钱谦益领着左梦庚离开游船,上了白鹭洲。 当中一处幽静的院落,恰好避开了旁人耳目。 两人步入其中,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站在窗边观看风景。 钱谦益笑道:“一官,看看我把谁请来了。” 那汉子回头,呈现出一张古铜色棱角分明的面庞。国字脸,浓眉张扬,好似两柄大扫帚。 眉毛下的双目宛如铜铃,即使睁圆了也似恶狼盯着猎物,令人发渗。 偏偏穿了身花团锦簇的员外袍,就如同刚刚劫了地主老财的土匪,怎么也掩饰不住强盗的气息。 不过看到钱谦益,此人颇为谦恭。 “牧斋公,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左将军吗?” 不等钱谦益代为引荐,此人带着亲切之意径自道:“素闻左将军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福建郑芝龙,冒昧自荐,还请海涵。” 左梦庚一愣,定定地看过去,心里却波澜四起。 这便是明末雄霸东海的郑芝龙? 说起来,在他的心目中,真要论起来,郑芝龙的地位甚至要超过崇祯、黄台吉等人。 毕竟从后世人的理念去看,海洋的重要性摆在那里。 而作为把持中国通往海洋道路的人,郑芝龙和他的儿子郑成功,一直都被史学界大书特书,反复研究。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郑芝龙居然主动想见自己。 最令他惊奇的是,钱谦益这个老学究,居然会和郑芝龙这个海盗相熟。 其实这就是左梦庚历史知识不够的问题了。 郑芝龙能够从东海群盗中脱颖而出,就是因为受到了东林党的扶持。 隆庆开海之后,江南工商业意识到只从官方层面的开海,是不会取得效果的。 海洋和陆地不同,大明的掌控力度不够,因此使海洋成为了不法之地。 要想摆脱江南勋贵世家的钳制,真正地从海贸中获利,那么就需要拥有自己的海洋武装力量。 因此从那以后,东林党就一直积极寻找合作伙伴。 因为福建的前后几任巡抚都是东林党人,自然福建出身的海盗就成为了东林党接洽的目标。 海盗们霸占海洋,也不是为了抢劫。 那个只是顺带的。 海上的利益大头,还是海贸。 海盗也希望输送货物到各地去赚钱。 东林党把持的南方工商业可以提供货源,海盗有渠道和武力保障,因此双方一拍即合。 从郑芝龙的前任、东海霸主李旦时代起,东林党和海盗们的合作就开始了。 六年前,李旦逝世于东瀛,他的遗产大部分都被郑芝龙继承了。 但海盗们也分成了许多分支,大名鼎鼎的十八芝就是这么来的。 可是自从颜思齐死后,十八芝内部渐渐有了分裂和敌对的趋向。大家的实力彼此相当,谁都难以降服对手。 出于危机意识,郑芝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向东林党靠拢,取得东林党的支持。 在郑芝龙打败俞咨皋、杀死许心素之后,明朝对于海上的最后一点干涉力量都丧失殆尽。 东南工商业敏锐意识到,万里海疆已经变成了他们畅快贸易的通途。 因此和郑芝龙可谓是一拍即合,迅速建立了联盟。 为了积累战胜刘香等人的资本,郑芝龙迫切需要更多的财富。 这一次,他盯上了左梦庚。 第309章 联盟 “兄弟一直浮于海上,可也听闻福耀玻璃的大名。如今此物盛行天下,大行其道。想来海外之民,也定当同心同理。还请左将军赏口饭吃,兄弟我感激不尽。” 左梦庚明白了。 郑芝龙是来求玻璃的贸易权的。 福耀玻璃如今已经彻底打开了局面,无论大江南北,都广受欢迎。 虽然福建还属于福耀玻璃影响不到的区域,但已经有商人自发地往那边售卖了。 郑芝龙亦盗亦商,对于商品的认知当然不在话下。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种东西绝对获利非凡。 和别人不同,他没有去找那些二级销售商,而是直接问到了左梦庚面前。 这样一来,就省了中间商环节,能节省不少成本。 对郑芝龙所求,左梦庚既高兴又遗憾。 高兴的是玻璃产品可以卖到海外去,市场又变大了。 遗憾的是,海外的贸易和他没什么关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新军在海上一点力量都没有呢。 不过郑芝龙的出现,也让左梦庚弥补了思维上的疏漏。 未来新军是一定会走向大海的。 可海军的建设,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俗话说,百年海军,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而郑芝龙的人生历程,他十分清楚。 未来的几年中,郑芝龙将击败十八芝中的其他几位强敌和荷兰人,最终一统中国海域。 而想要在这片海域里获得海运的便利,那么就必须和郑芝龙交好。 想明白了这些,左梦庚痛快无比。 “我中华地大物博,所产丰富,行销海外,获利丰厚。不瞒郑总戎,小弟久已有开拓海外之心。奈何实力不济,徒呼奈何。既然郑总戎慷慨援手,小弟求之不得。”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递给郑芝龙。 “郑总戎持此牌去松江府,寻了徐家,凭此牌可直接进货,径自从松江府运往海上便可。” 松江府徐家有福耀集团分公司这件事,郑芝龙显然是知道的。 得了令牌,这令他大喜过望。 “左将军大气,兄弟我记在心里了。日后倘若有事,尽可招呼。” 和这等人物交道,左梦庚深知有交情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立刻道:“说起来,还真要求到郑总戎头上。小弟所在之山东,乃松江府棉花源头。以往棉花均从运河输送,总戎也知,一路上关卡林立、剥削不休,松江府和我山东两处都叫苦不迭。小弟便想着,日后时机合适,从山东放船沿海路直达松江府,如果成行,则成本必定大降。海上是郑总戎的地盘,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他又道:“总戎放心,小弟知道海上规矩,过路费用必不会少了。” 见他里里外外都照顾到了,郑芝龙还能说什么呢? 行走天下这么久,郑芝龙也是第一次见识如此通透的人物。 本来听说左梦庚准备涉足海洋,他还有些紧张。待得知只是想要往松江府运送棉花,郑芝龙便放下心来。 运河之弊,他当然一清二楚。 而以他这种海商的心思,觉得朝廷舍弃大海、唯赖运河的政策,就是天大的傻帽。 左梦庚准备走海路运货,才是聪明之举。 只要左梦庚不起异心,郑芝龙还是乐见其成的。 他的收入里,很大一部分就是每年收取的各路商船的过路费。 左梦庚主动提出了会缴费,反倒是让他很不好意思。 毕竟他刚才求到左梦庚头上时,人家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的。 不过郑芝龙并不会就此免除左梦庚的过路费,而是自有一番说辞。 “兄弟受了左将军大恩,按理说本该免除过路费用。只是还请左将军见谅,海上立规矩不易。一旦生变,则威信全无。兄弟并非只为自己,还要考虑各家兄弟。” 海上收过路费,这是针对所有商船的。 如果郑芝龙免了左梦庚的过路费,那其他商船必定会不满,到时候纠葛就大了。 规矩破坏容易,建立起来可太难了。 再一个,郑芝龙手下乃是海盗集团,本身就是靠血脉和利益结合在一起的。 他不收过路费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很可能损害其他海盗的利益。 如今的他正处于和李魁奇、杨禄争斗的关键时刻,自然要考虑内部稳定的问题。 左梦庚哈哈一笑,主动帮他解了围。 “总戎无需多虑。俗话说,入乡随俗。小弟我乃陆上的鸭子,到了水上自然要听龙王的,才能高枕无忧。能得总戎允许,已是大恩大德了。” 郑芝龙心怀大畅,对左梦庚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不瞒左将军,兄弟我大明、东番、南洋、东瀛全都去过,见识了无数豪杰。唯独左将军豪气干云,世间罕有。如蒙不弃,从今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左梦庚大喜过望。 “如此便是小弟我高攀了。” 钱谦益在一旁凑趣。 “一官和中恒俱乃当时豪杰,一为海上蛟龙,一为陆上猛虎。你二人联手,则世间再无难事矣。” 左梦庚和郑芝龙连连称是,改口兄弟相称,愈发亲切。 郑芝龙道:“日后贤弟的船航行于东海之上,不用担心折损。所到之处,自有保障。” 郑芝龙的规矩,凡是进入东海海域的船,只要交了过路费、挂上郑家的旗,那就受到他的保护。 不过这郑家的旗,是要东海海盗发给海商才行。 作为回馈,郑芝龙给了左梦庚一个便利。 日后左梦庚的船,可以自行悬挂郑家的旗号。如此一来,东海再无险恶,俨然通途。 随后两人又商谈良久,完善了细节,算是建立了联系。 这一次会晤,无论是对左梦庚而言,还是对郑芝龙来说,都是大丰收的。 郑芝龙在积攒资本的关键时刻,得到了福耀玻璃的海外销售权,而且可以直接从松江府进货,肯定会比原来的历史上膨胀的更快。 左梦庚则拿到了进入海洋的通行证,打通了山东和松江府的海上联系。 再回到花船时,李贞丽的《扈家庄》已经演了一半。 没有了论战的紧张气氛,所有人都在畅快欣赏,甚至都不知道左梦庚离席过。 黄宗羲却一直关注着。 “钱牧斋所为何事?” 左梦庚悄声说了郑芝龙的事,令黄宗羲大喜。 “如此甚好,从今以后山东和松江府有了直接联系的通道,也不怕这边孤悬,仓促之间救援不及了。” 徐尔爵想的更多。 “今后还要和郑芝龙加强联系,最好咱们能直接把货卖到东瀛去。” 把商品卖给郑芝龙,固然能赚钱。但谁都明白,如果能够直接卖到东瀛,肯定获利更加丰厚。 他俩想的很好,但左梦庚始终清醒。 “咱们的商业模式,目前尚可。将来迟早会和郑芝龙产生冲突,必须要多一个心眼才成。” 如今东昌府也好、松江府也罢,工商业已经渐渐有了狼性,开始用侵略的目光看待天下。 这当然是左梦庚希望的。 不过他很清楚,郑芝龙将东海看成禁脔,绝不容他人染指。 如果别人交钱在他的地盘上做生意,他自然乐见其成。 可这样的做法,未来新军的海贸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制约。尤其是海军,更加无处发展。 将来海军要想冲入深海,参与到世界大变局当中,郑芝龙就是第一道阻碍。 现在新军的海军连影子都没有,自然无所谓,还需要借助郑芝龙来牟利。 可这种情况能够持续多久,左梦庚也没有把握。 别看他刚才和郑芝龙谈笑风生,称兄道弟,但其实在内心深处,早已开始了更深远的谋划。 如今的左梦庚,越来越像个政治人物了。 台上,李贞丽扮演的扈三娘已然演到了酣处。 一杆红缨梨花枪舞成了霹雳旋风,偌大个台子上只见江山一片血染。 【杀杀杀,杀得他无路奔~血染马蹄。斩斩斩,斩尽了残兵败军……】 第310章 辽东局势 轰轰烈烈的文坛论战结束了。 结果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江南,又很快传递到了天下各处。 其所带来的影响,应该很快就会爆发。 左梦庚、刘宗周、黄宗羲等人没有任何喜色。 因为他们明白,这一次论战的获胜不过是一个开头罢了。 儒家把持天下思想和舆论数千年,早已根深蒂固,并不缺少为其摇旗呐喊的人。 甚至可以说,在这些人里面,张采和复社都算是比较进步的了。 当那些腐儒们看到刘宗周的“实用学”时,一定会暴跳如雷,然后跳出来对他口诛笔伐。 这是不能回避的争论,而且一旦要赢。 正所谓道义所在,义不容辞。 只有通过这样的辩论,才能够把真理更好地传达出去。 从这个方面来说,其实左梦庚这边是十分欢迎这种争辩的。 当天,结束了南京之行,众人离开秦淮河,回到船队当中,启程北返。 至于王思仪赢来的东园,徐胤爵装死,左梦庚等人也没有开口索要。 不是要不来,也不是怕徐胤爵赖账。 园林是死的,永远都放在那里。 将来再下江南时,园林的主人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船队即将驶入长江时,后面一艘小船飞速追来。 “念台公、太冲兄,小弟尚有诸多不解之处,恳请追随贤达左右,沐聆圣道,还请应允。” 陈子龙爬上船,郑重施礼,说明了来意。 如果说在松江府时,刘宗周的讲学还只是给他打开了一扇窗的话,那么南京城的论战结果,终于令陈子龙坚定了决心。 他赫然发现,以往志同道合的复社朋友们,在学问一道的认知上,竟有如许不足。 既然如此,为了在道学一途上更有进益,为何不向更好的人请教呢? 至于因此会和复社朋友分裂,陈子龙是不在乎的。 他只一心求道,倘若朋友们因此而和他疏远,那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黄宗羲很喜欢这个意气昂扬的同辈,问道:“人中能舍得江南的家业?” 陈子龙拍拍胸膛。 “家父远在京师为官,不需侍奉。小弟虽有一妻,然河东狮吼之威……哎……” 陈子龙三年前成亲,妻子是湖广宝庆府邵阳知县张轨端之女。 这位可不是善茬。 陈子龙和柳如是的爱情,就是被她搅和黄的。 一直到后来生不出儿子继承香火,才不得不忍受陈子龙纳妾。 陈子龙一连纳了三妾,最终才由最后一位妾室沈氏生了儿子陈嶷。 如今的陈子龙新婚未久,可也看的出来,和张氏的感情已经出现问题了。 恐怕要追随刘宗周、黄宗羲求学,未必没有躲避家事的关心在其中。 陈子龙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意就家事多说,忙道:“对了,彝仲与小弟同心,也欲追随念台公。只是其夫人即将生产,不良于行,彝仲不得不返回家中照料。彝仲有言,待妻子生产事毕,将携全家北上,还望念台公有教无类。” 谁也不知道,夏允彝这个即将要出声的孩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完淳。 不过对于夏允彝的才学和人品,大家还是非常钦佩的。 这样的一个人才都要来投奔,足以证明他们正是希望所在。 船队到达扬州的时候,有情报部的人迎头赶来,送来了两份情报。 “参座,部长说这两份情报十分重要。” 左梦庚打开一看,两份情报居然全都来自于辽东。 一份是朝廷的,一份是后金的。 后金方面,黄台吉开始对八大贝勒议政的局面动手了。 他力压众意,建立了六部。 给出的理由是要和大明分庭抗议,因此在仪制上要迎头赶上。 既然建立了六部,黄台吉称帝的野心昭然若揭。 不过情报部关注的重点,并不在黄台吉的野心上,而是在这六部尚书的人选上画了圈。 左梦庚仔细一看,好家伙,竟然全都是后金的年轻一辈。 己巳之变,让黄台吉第一次接触到了明朝的政治制度,并且非常羡慕。回到辽东后,他积极向宁完我请教。 最终,在宁完我的建议下,秉承着“参汉酌金”的原则,黄台吉设立了六部。 六部的职能划分,基本上和大明一样。而总领六部的人,则为后金贝勒。 但贝勒总领并不管实务,六部的真正执行者为承政。 承政由黄台吉任命,并且只听命于他,不接受本部贝勒管理。 这一举动,实际上架空了贝勒在六部的实权,让黄台吉往皇帝集权的方向又跨近了一步。 黄台吉任命的承政,全都是后金年轻一代。原本的贝勒们,权力正在衰退。 看到这里,左梦庚有些明白情报部的意思了。 他思来想去,在莽古尔泰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交给了情报人员带回去。 另一份情报,则引起了左梦庚的重视。 自从一月份到辽东走马上任后,孙承宗积极准备,同时降服了祖大寿。 完成了初步部署,孙承宗开始了他的策略。 然而到了朝廷那里,孙承宗的计划却被修改了。 孙承宗的本意是加固锦州一线的防御,然后由朝廷提供军费,待练出精兵后,再图谋进取。 可这个计划报上去,急功近利的崇祯显然很不满。 内阁首辅周延儒洞悉崇祯心思,一心谋取圣眷的他开始乱来。 后世说起大凌河之战,对孙承宗批评的声音非常多。更有人以此来评价孙承宗徒有其名,是导致辽东局势恶化的元凶。 可只要认真钻研史料就会发现,大凌河一战孙承宗其实有点无辜。 首先修筑大凌城这件事,可能不是孙承宗的主张。 大凌河之战的开端,源于孙元化和辽东巡抚丘禾嘉的建策。 孙元化的意见是,撤销各个岛上的兵力,移驻到山海关外,并相机收复广宁、金州、海州、盖州。 史料里的记载,这个建策非常粗略,似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将其形容为缩回拳头、再打出去,更容易理解。 辽东巡抚丘禾嘉则建议用海岛之兵,收复广宁、义州、右屯三城。 两大巡抚意见相左,兵部尚书梁廷栋拿不定主意,自然要咨询孙承宗。 孙承宗是怎么说的呢? 史料记载,孙承宗言:右屯城已隳,修筑而后可守。筑之,敌必至。必复大、小凌河,以接松、杏、锦州。锦州绕海而居敌,难陆运。而右屯之后即海,据此则粮可给,兵可聚,始得为发轫地。 后世研究历史的人,多以这段话来断定,修建右屯和大、小凌河城是孙承宗的意思。 可是对孙承宗这段话做一个细致分析的话,是这样的: 第一,广宁、义州,暂且不修; 第二,右屯重要,距海较近,便于运粮,应先筑守。但修筑右屯,敌军必来争。 第三,为保右屯,还要修小凌河城与大凌河城,以成为其犄角。 第四,大凌河城、小凌河城、右屯卫城、锦州城,以及松山、杏山、宁远纵串连接,加强宁锦防御体系。 当上司提出了一件很难办、并且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任务时,身为下属不想去做,该怎么阻止呢? 孙承宗说的这些条件,是不是令人会心一笑? 只可惜,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国政大事,并不能令人笑的出来。 孙承宗碰到了一个刚愎自用的上司,他的办法没有成功。 【廷栋力主之,于是有大凌河筑城之议。】 于是,修筑大凌河城的决议,在朝廷里被通过了。 这件事真的是梁廷栋的主意吗? 另有一份史料,可以证明孙承宗的无辜。 大凌河之战后,兵科给事中孙三杰上了一份奏疏。 【延儒首据揆路,欲用其私人孙元化、丘禾嘉而无术,则属梁廷栋藉破格用人之说,以为先资。明知元化、禾嘉无功,而冒节钺,不足服人,则设为复广宁,图金、复、海、盖之议。既而一事无成,惧干严谴,于是密主大凌之筑,聊以塞责。奉举国之精锐,付之一掷。第罢枢辅孙承宗以结其案,而丘禾嘉忽焉山、永,忽焉京卿矣!延儒之脱卸作用,何其神也!】 这份奏疏里,直指周延儒、梁廷栋、孙元化、丘禾嘉等人的责任。 甚至从这份奏疏里,可以看出孙元化为何会被崇祯处死。 恐怕并非他招揽的东江镇叛变那么简单,孙元化在大凌河之战里的作为应该也是一项罪过。 第311章 风雨欲来【祝大家新年里万事顺利!】 身为兵科给事中,自然也就是当事人。 显然孙三杰的奏章可信度远比键盘侠们要高的多。 也就是说,广宁、大凌、右屯三地筑城的实际情况是什么呢? 崇祯旨准,周延儒授意,梁廷栋主之,孙承宗无奈,丘禾嘉执行,祖大寿、何可纲督责。 值得一提的是,祖大寿也是被胁迫的之一。 己巳之变后,有个细节。 回到辽东的祖大寿,从不敢孤身离开军营。 他怕什么呢? 他怕离开保护,让朝廷抓去问罪。 而当时在辽东,谁会这么干呢? 自然是辽东巡抚丘禾嘉。 丘禾嘉此人,属于崇祯信臣,上位速度极快。 崇祯元年时,他还仅仅是个兵部主事。 到了己巳之变,他担任马世龙的监军,因为有功,进入了崇祯的视野。 凯旋之日,崇祯还给他赐了一块金匾。 【帝依长城】 好家伙,这一下丘禾嘉就进入了仕途的快车道,一跃成为了位高权重的辽东巡抚。 可实际上,这种提拔其实负面影响很大。 说好听点,叫做简拔于微末、受命于乱军之际。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诸葛亮《出师表》的味道? 估计崇祯很喜欢《出师表》,所以对待臣子的态度上很喜欢这么干。 从袁崇焕开始,梁廷栋、丘禾嘉、杨嗣昌等等等等,都属于超擢之列。 可这种行为换个角度去解释,那就是媚上弄臣。 尤其要命的是,丘禾嘉仅仅是举人出身,连进士都不是。 整个大明,以举人而官至巡抚者,只有隆庆朝的海瑞、万历朝的张守中、艾穆。 丘禾嘉也知道自己出身不正,为了维系权柄,自然只能一心遵从崇祯的旨意行事。 修筑大凌城的决议下达后,他就威逼着祖大寿去做这件事。 祖大寿当然知道修筑大凌城十分危险,打从心眼里就不想去。 没奈何之前己巳之变中,他已经有了把柄落在朝廷手里。这个时候再违抗命令,那就等于是公开造反。 他又不想投降后金,只好赶鸭子上架,带兵前出大凌城。 不过他也对丘禾嘉怀恨在心,与之互相攻讦。 丘禾嘉弹劾祖大寿延误军机,祖大寿疏奏丘禾嘉贪赃枉法。 文武不和,这本就是取乱之道。 孙承宗看在眼里,知道这样下去要出问题,于是秘密上奏,要求将丘禾嘉调走。 本来朝廷是同意了的,准备让丘禾嘉去南京任太仆寺卿。 可是旋即取消了这个决定,同时兵部还传檄过来,催促甚急。 兵部尚书是梁廷栋,这说明,崇祯否决了孙承宗的意见。 从另一件事上可以佐证这件事。 同一时间,崇祯下诏,加孙承宗太子太傅兼食尚书奉,还荫其子为尚宝司丞,赉蟒服、银币、羊酒等。 结果孙承宗不受。 老头当然看的出来,这是崇祯在和稀泥呢。 军国大事,危在旦夕,可帝王却还在耍权谋手段,孙承宗已经意识到了危机。 奈何在大明朝,没有皇帝支持,他再如何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虽然现在刚临近五月,许多事情还没有发生,祖大寿更没有动身去修筑大凌城。 但通过情报,左梦庚已经察觉到了危机。 “君臣昏聩至斯,视军国大事于儿戏也。可怜孙阁老,要背负千古骂名了。” 李邦华看过情报,怒不可遏,更对老战友的遭遇十分同情。 刘宗周不懂军事,问道:“中恒,一旦大凌城修筑,辽东便会有战事吗?” 左梦庚直言相告。 “不但会有战事,还将大打特打。黄台吉绝对不会坐视大凌城修筑好的。” 黄宗羲知道更多的军情,立刻道:“辽东战事一起,必要从关内调兵。可纵观朝廷部署,可调兵之处少之又少。弄不好,会找到咱们头上。” 左梦庚比他更加坚定。 “不是咱们,就是宋伟。” 如今还有机动兵力的,就剩下山东了。 上次宋伟冒进,被慕容财打了一个全军覆没。可朝廷不容山东有失,同时也是为了制衡左梦庚,又令宋伟重新组建了军队。 这一次是足足五千人的车营,火器配比非常高。 到时辽东打起来,朝廷一定会从山东调兵。 “辽东那个烂泥潭,咱们绝对不能去。” 李邦华的说法,代表了大家的意见。 这一次和己巳之变不同。 京畿好歹离山东不远,而且周围是明廷统治中心,当时的后营有足够的转圜空间。而且不显山、不露水,并不引人注意。 可这一次要是被派到辽东去,将避无可避,直面后金主力。甭管输赢,对新军都是重大损失。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仗不论结果如何,对新军都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人知道,左梦庚其实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在大家都想着如何避免去辽东的时候,左梦庚的目光却看向了登州城。 随着大凌河之战的到来,那件影响深远的叛乱也就不远了吧? 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要想不去辽东,明面抗旨自然不行。除非有不能前去的必须理由,这才能让朝廷无话可说。” 黄宗羲灵光一闪,隐隐抓住了苗头。 “你的意思是……” 左梦庚自信一笑。 “我决意,回去之后,全军出击,彻底消灭白莲教乱贼。” 话锋一转,他又古怪地道:“当然了,白莲教乱贼狡猾机灵,很难一战而灭。沂蒙山区道路崎岖坎坷,便是有百万大军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告诫全军,务必戒骄戒躁,稳扎稳打,不要给白莲教乱贼一点机会。哪怕迁延日久,也要毕其功于一役。” 众人哄笑,纷纷称是,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新军可没有闲着,还要剿匪呢。 白莲教如今还在山东肆虐,新军剿匪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至于剿匪的时候追进了莽莽无边的沂蒙山区,那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本就是新军的既定计划,要借着剿匪之机,在朝廷统治薄弱的沂蒙山区建立根据地。 现在为了避免被派去辽东,正好顺势而为。 到时新军全都进了大山剿匪,和白莲教乱贼搅成一团,朝廷总不能不管不顾让新军撤兵吧? 甭说现实不现实,一旦新军撤了,白莲教死灰复燃,趁着山东空虚再来一波。 到时候辽东如何尚未可知,山东反而再次大乱,朝廷肯定承受不起。 崇祯和群臣就算再如何昏庸,也能分得清轻重。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责令新军尽快完成剿匪,再去支援辽东。 可大山地形复杂,什么时候能够剿完白莲教乱贼,谁能说得准呢? 众人商讨片刻,一致同意了这个决策。 李邦华犹未满足,叹道:“可怜孙阁老七十高龄,却要遭遇此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也。” 说起这个,众人也是唏嘘。 对孙承宗,大家还是很佩服的。而且在座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提携,更不忍他晚节不保。 左梦庚想了想,道:“辽东太远,我等鞭长莫及。为今之计,还是让止生给孙阁老去信一封,劝他早点脱身为妙。能劝动自然极好,劝不动我等也尽人事听天命了。” 茅元仪曾是孙承宗幕僚,关系匪浅。这种事只有他出面最好,也是这边唯一的办法。 众人皆知,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南下以来,无往而不利的大好心情,都因为辽东的情报破坏殆尽。 众人只想轻舟快进,早日回到山东,更快做好准备。 左梦庚的心思,却并不在辽东,而是开始布局山东。 避开众人,他对傅豫孙吩咐道:“告诉左富,可以行动了。” 傅豫孙收到,径自去寻了情报部的人。 在新军的行动还没有开始前,情报部率先出手了。 第312章 找人【年初跪求点月票!】 临清城的夜,总是泾渭分明。 钞关码头的灯火通明、笙歌曼舞,总是把别处衬托的如同地狱。 蔡三很喜欢这样的夜晚,尤其是提着煤油灯从光明走入黑暗的那一刻,仿佛鱼入大海,带着一种别样的快感。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码头那边妓女的浪笑声将他的提醒压了下去,也不会有寻欢作乐的人在乎一个更夫在干什么。 在蔡三看来,煤油灯绝对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有了这玩意儿,他巡夜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灯笼里的火烛熄灭,看不清道儿了。 煤油灯又比灯笼亮堂的多,能照亮更远的范围。 当他走在黑暗中的时候,四面八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唯独自己身边光芒璀璨。 走到哪儿亮到哪儿。 蔡三很喜欢这种掌控黑暗的感觉。 不过黑暗的特性决定了,其中存在了许多的未知。 蔡三停下了脚步,凝视前方。 那里有稳定而平常的脚步声传来,须臾,一个模糊的轮廓走到他面前十步。 “蔡三,有件事,需要你帮帮忙。” 蔡三抬起煤油灯,晃了一下,看清了对面的人,禁不住惊呼。 “左……左三爷!” 被认出来,左富并不意外。 左家如今好歹也是临清城的霸主,他们兄弟八人早些年便横行街道,不认识才奇怪呢。 “既知是我,那这个忙你必须得帮了。” 蔡三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慌乱。 “左三爷,您是天上的神仙,俺就是个打更的。在您眼里,俺连个屁都算不上。” 左富微微一笑,戏谑道:“大名鼎鼎的如意门三当家,说自己连个屁都算不上,可太谦虚了。” 蔡三脸色突变,将欲动弹,左富的话到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乱来。聪明人应该都明白,这是求死之道。” 蔡三的变化转瞬即逝,他又变成了唯唯诺诺的样子。 “三爷咋拿俺开玩笑?啥子如什么门,俺不晓得。” 左富懒得和他兜兜转转。 “三佛金手陈雁秋,你以为我是来陪你戏耍的吗?” 蔡三身形摇晃几下,冷汗横流,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努力咧出一个笑脸,可面部所有的肌肉都在哆嗦。 “咱们就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从不伤天害理,却不知如何惹了三爷不快?” 左富抄着手,悠悠地道:“就因为你没有伤天害理,所以才能还好好地和爷们说话。” 蔡三情知今日不能善了,露出江湖枭雄本色。 “三爷有何吩咐,划下道来吧。” 左富直接道出目的。 “带我去见你们大当家。” 蔡三悄悄地摆出拼死一搏的架势,冷声道:“三爷觉着,我陈雁秋是出卖兄弟的人吗?” 左富仿佛没看到他的准备,语气始终不疾不徐。 “第一,爷们没有恶意;第二,既然都找到这儿了,你觉着,找到你们大当家的还需要多久?你不帮忙,自然有其他人愿意。倒是你,是死是活全在爷们一念之间。” 陈雁秋心跳如雷,自打混江湖以来,第一次这么绝望。 如意门的情形,他当然很清楚。 存在临清数十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现在都被人找到他这个三当家了,就如左富所言,找到大当家的肯定不难。 饶是如此,陈雁秋也还在硬抗。 “三爷是官场大老爷,不懂俺们这些江湖中人。头可断、血可流,出卖兄弟的事儿,是绝对不会做的。” 他自诩硬汉,确实也真的不怕死。 但左富的举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左富施施然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就着旁边递过来的灯火,轻声念叨起来。 “正月初一,你当值打更。不过丑时三刻,你没有出现在秦家巷;正月初三,你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圆觉寺上香。滞留寺中一个半时辰,你这样的香客,不该停留这么久。圆觉寺就在秦家巷旁边,也就是说,你猜我们找到如意门大当家的,需要多久?” 陈雁秋遍体生寒,完全没有想到,自觉隐秘的行踪,居然在左富眼中有这么多的破绽。 左富说完这些,又道:“相信这个时候,你老婆孩子应该睡的很香。这要是再也醒不过来了,未免可惜。三当家的,给个痛快话吧。” 陈雁秋瞳孔充血,咬牙切齿。 “便是俺全家死绝,也不会出卖大当家的。” 左富朝他竖起大拇指。 “是个好汉子。” 他拍拍手,旁边的黑暗里,四个手下抬着一个麻袋过来,扔在了地上。 当麻袋被打开后,露出一个妇人的身影。 可看清时,陈雁秋脸色大变。 那妇人并没有任何异常,完好无损。从麻袋里滚出来时,手脚也没有被束缚。 一骨碌爬起来,动作之灵敏,完全看不出外表的寻常妇人模样。 再一看到陈雁秋,妇人大怒。 “三当家的,是你出卖的我?” 陈雁秋苦笑不已。 “二姐,咱俩同病相怜。” 妇人将信将疑,并不敢靠近陈雁秋,而是默默后退,单处一隅。 左富不管她的小动作,笑道:“好了,如意门的二当家血海棠查红英和三当家陈雁秋都到了。二位商量商量,谁带我见你们大当家呀?” 查红英这才明白状况,一跺脚,道:“三爷既然做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 陈雁秋大惊,忙道:“二姐,三思。” 查红英瞪了他一眼,如同看傻子一般。 “左三爷都能找到你我了,找到大当家的还有何难?想来三爷并无恶意,否则的话,你我焉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左富不禁鼓掌。 “二当家不愧是二当家,这见识上就够陈三当家好好学学了。” 陈雁秋怒不可遏,奈何生死操之人手,也不敢乱来。 查红英也没不觉得这是夸赞,反而想起自己被掳的经过,一颗心仍旧惊悸狂跳。 她自忖行走江湖多年,防范意识已经炉火纯青了,休憩的屋子里更是布满机关。便是一只老鼠闯进来,也难逃一死。 可这些人竟然在沉睡当中就欺近身来,让她一点反应都来不及。 这也是她断定左富没有恶意的缘由。 倘若真有杀心,她早死八百回了。 圆觉寺,始建于明初。占地不大,但藏书极丰。 在临清的庙宇中,圆觉寺并不显山露水。平素香客也不甚多,此间和尚安贫乐道,颇有返璞归真之妙。 当查红英、陈雁秋敲开圆觉寺大门后,这里的宁静被打破了。 住持天机和尚迎出来,很是紧张。 “不知诸位施主深夜驾临小庙,有何贵干?” 左富施施然坐下,指着查红英和陈雁秋道:“他俩都在这儿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意门的大当家,还请献身吧。” 天机浓眉紧皱。 “施主,敝寺乃世外修行之地,只怕有所误会。” 左富好笑地看着他。 “你这厮,倒是忠心。不过你又不是大当家,退下吧。” 天机还要说些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左三爷明察秋毫,你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说话间,一个粗布僧袍的和尚越过天机,出现在了左富面前。 这和尚五十来岁,看起来骨瘦如柴,满脸愁容。 如果他不是自己站出来,谁也不会想到,视临清城防如无物的如意门大当家,竟然是这么个毫不起眼的老和尚。 左富却不意外。 “果然能做大当家者,都是聪慧之人。你这个三当家就有些冥顽不灵,险些送了性命。” 老和尚自嘲一笑。 “我辈江湖中人,义气为先。没有这些兄弟,也没有老夫今日。奈何机关算尽,还是被三爷拿捏住了。” 说话间,老和尚走到左富另一侧坐下。 “老夫如意门大当家古今说,不知左三爷大费周章,有何赐教?” 第313章 收编 “我们兄弟素来谨慎本份,从不敢招惹贵人。不知三爷这般大张旗鼓,可是我们兄弟何处做错?倘若如此,三爷尽管吩咐,在下便是百死,只求三爷息怒。” 如意门的大当家叫白玉和尚,真名叫古今说。可看他的模样,和白玉一点都不搭边。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隐藏的这么深。 左富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品了几口。 “你不错,没在茶里下毒。单凭这个,你们还有救。” 白玉、查红英、陈雁秋三人神经始终紧绷着,生死一线间的感觉很不好。 明明对面的左富,身旁只站了一个手下,他们的人更多。但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们感受到,只要胆敢有非分之想,只怕他们会立刻横尸当场。 至于茶水里下毒…… 正如左富说的那样,白玉是个聪明人。知道这种时刻,任何反抗都没有意义。 如意门不是没有好手,可那是和江湖同道比起来。碰到官家的人,又是这种局面,结果是注定的。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着,看左富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都是聪明人,左富也痛快。 “从今儿起,如意门……不能做了。” 三人脸色一僵,如不是极力克制,只怕会当场爆发。 白玉忍了又忍,努力挤出笑脸。 “狼行千里、狗摇尾巴,所求不过一口吃食。咱们兄弟几个,不过是烂泥塘里的蛆虫,三爷却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实在不知,三爷怎盯上了我们兄弟的买卖?” 他们以为左富是来抢生意的。 左富哈哈大笑。 “想什么呢?就你们那点勾当,也算买卖?爷们今儿找来,为的是你们这些人。” 白玉悄悄摆手,制止查红英和陈雁秋的冲动。 “还请三爷解惑。” 左富放下茶碗,开门见山。 “你们如意门的买卖,今后是没得做了。就算爷们不出手,你们也没甚前途。不怕告诉你们,最多一到两年之内,这临清城的城墙就会拆除。届时没了宵禁、城防,你们如意门还有用吗?” 这一次就连白玉都慌了神。 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如意门是干什么的? 就靠着暗道帮人进出城的。 因为有城墙、有城门,许多人想要出城,就只能掏钱找如意门买路。 可假如真像左富说的那样,临清城取消了城墙,届时谁都能随便出入,如意门还怎么做买卖? 这还真不是左富刻意针对,实在是没有了市场啊。 陈雁秋连连运气,勉强压制住惊惶,嘿嘿冷笑道:“三爷何须诓骗我等?这天下间的城池,哪有没城墙的?” 白玉和查红英反应过来,陡然升起一丝希望。 然而左富傲然的话,却让他们彻底绝望。 “呵,我大军数万在侧,试问天下间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攻打临清城?” 白玉三人面露沮丧,身形凭空矮了一截。 临清乃左梦庚起家之地,始终驻有大军。作为本地人,新军威势如何,白玉等人自然是见识过的。 新军连后金都能打赢,放眼天下,当然是一等一的强军。 正如左富所言,有这样的军队在一旁,临清有没有城墙,都稳如磐石。 事实上,拆除城墙,乃是临清各界的一致需要。 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城墙已经严重阻碍了城内外的物流。因此各家经过商议,都觉得城墙没有必要。 瞿式耜本来还担忧安危问题,但新军给了他保证。 城墙和户籍一样,其实都是对百姓的人身限制。而工商业的发展,最迫切的就是希望解除百姓的人身限制。 这是第一次,工商业开始对传统的封建秩序提出挑战。 而没有了城墙,出入不禁,如意门的买卖也就黄了。 白玉惨笑道:“官府定要如此,咱们兄弟也无力相抗,只好自寻活路了。” 他们都是江湖豪杰,这些年积攒的家底肯定不少。 虽然临清拆毁城墙让他们很绝望,但要说就此活不下去了,其实也是夸张。 可左富都来找他们了,想要做什么,也就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 “都说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哪儿去?哪儿都不能去。” 查红英怒道:“三爷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左富偏头看她,问道:“怎么着,嫌弃官家的饭不好吃?” 准备殊死一搏的三人顿住,脸色阴晴不定。 白玉断断续续地问道:“三爷,官……官家饭是何意?” 左富似乎早就料到他们有此反应,似笑非笑地道:“选择给你们了,是打算继续做江湖草莽,今儿就死在这;还是跟着爷们吃官家的饭,光明正大地活着,你们自己选。” 查红英面红耳赤,并不敢相信。 “三爷可骗不了我们。古往今来,官府假意招安再赶尽杀绝的事儿,可没少做了。” 左富啐道:“你们也配?真想杀你们,爷们还会在这儿和你们废话?” 极尽蔑视的话,反而让白玉三人安定了下来。 因为左富说的对,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真想要弄死他们,何须多废唇舌? 陈雁秋怦然心动,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还请三爷解惑。” 他和白玉、查红英不同。 白玉、查红英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去哪儿都能逍遥自在。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 奈何他做了贼,表面上虽然有个更夫的活计,可给不了老婆、孩子太多。 通过如意门赚的钱,能让老婆孩子吃喝不愁,可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孩子出人头地? 贼的孩子,哪有出人头地的希望? 如果变成了官身,那可就不一样了。 不但他可以光明正大行走世间,孩子也能有个奔头了。 左富说出目的。 “临清乃要地,你们如意门在此经营几十年而不倒,足见是有些本事的。尤其是这避开官府耳目、挖掘地道的本事,也是一绝。正巧我这里要用到你们的本事,所以给你们一个机会。都想想吧,莫要后悔。” 到底是做贼的,谨慎乃是天性。 白云小心试探道:“咱们就怕三爷把本事学去了……” 他们是怕左富把他们挖地道的本事学去后,来个鸟尽弓藏。 左富并不生气,而是道:“你们就在这城里,我家将军什么名声,你们应该打听过。只要你们没有二心,我家将军唯才是举。昔年孟尝君连鸡鸣狗盗之辈都能善用,你们的本事大有可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可以说左富的诚意尽显。 同样的,留给白玉三人选择的余地也不大了。 要么顺从,从今以后一心一意地吃官家饭;要么不从,今日全都死在这儿。 这么简单的选择,白玉三人自然不会选错。 “从今以后,我们兄弟唯三爷鞍前马后,誓死效命。”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人,左富正色道:“不许跪,在我这儿,不行跪礼。就算是见到了我家将军,也不须跪拜。” 白玉三人惊诧不已,没想到连伏低做小都不用。 待他们站起来后,左富吩咐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新军情报部的属下,待遇和别人一样。有功赏、有过罚,今后能不能从无名小卒,混个一官半职的,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没有上来就封官许愿,但白玉三人更加安心。 都不是傻子。 左富真要一上来就荣华富贵给够,三人反而会胆战心惊。 这天下间可没有白给的好处。 给你的越多,说明需要你还起来也就越难,大抵上是需要用命来还的。 这种正常的收编,说明左富是真的看中了他们的本事,而且他们的本事对新军很重要。 靠本事吃的官家饭,才吃的安心。 四月末,新军开始了大规模调动。 第一师第一团、第三团进驻兖州外围,第二团接替安山湖防务。 第二师第一团、第四团开赴济南府与青州府交界处,和原来驻扎在这里的第二师第二团组成东集团。 只等左梦庚回来,就要对白莲教发动最后一击。 而在山雨欲来的军事调动之外,东昌府上下全都翘首以盼,全力准备着左梦庚的大婚。 第314章 杯酒即民心 “夫人,还请换上凤冠霞帔,为夫要迎娶你过门了。” 船队过了兖州,立时一变。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开始内内外外进行装饰。 在松江府的婚礼,只能叫迎亲。 如今回到了东昌府,才是大婚。 这边的人们早就翘首以盼,等着左梦庚迎亲回来了。 “本来我们按照参座的意思,想要简单操办的。奈何老秦叔不同意,其他几位长辈也不同意。如今这婚礼啊,别的不说,绝对是东昌府开天辟地第一遭。” 周游和张延作为代表,亲自跑了数百里前来迎接,也说了临清那边的情况。 左梦庚大婚这件事,临清上下全都跟着欢喜。特别是百姓们,发自心底准备了祝贺。其中最积极的人,就是老秦头了。 身为左庄宿老,老秦头无比满足如今的生活。 虽然左梦庚身边的大人物越来越多,他这样的老农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可老秦头很清楚,左梦庚越好,他们这些庄户人家才能过的越好。 如今的日子,每天都能吃到肉,小孙子秦洛也长大了,在弄那什么蒸汽机。 据说一旦成功,当个大匠师都没问题。 所有的这些,让老秦头成为了左梦庚最狂热的拥护者。 老人家虽然不识字,也没有什么见识,可活了一辈子的人精,最清楚的一点就是,不能让得了少爷好处的人忘恩。 恰好赶上左梦庚的婚事,老秦头一力要求,必须大操大办。 一场盛大的婚礼,能够把百姓们对左梦庚对爱戴展示出来,进而形成漩涡效应,让更多人的产生附从心理。 老秦头虽然不懂什么叫心理学,但却知道人心是怎么回事。 临清的百姓会配合他这么做吗? 显然,这是毫无疑问的。 如今的临清,百分之八十的百姓都是依靠左梦庚而活。 不是在各个工厂里做工,赚钱养家,就是进入了新军当兵。 左庄就好像是一个中心,每次在这里产生什么新发明、新发现,都会给最近的临清百姓带来生活上的改善。 就比如反季节蔬菜,如今已经不再单单只是冬季产出了。 经过两年的经营和完善,各大家族发现,这种集约化培育蔬菜的方式,成本和产量远比传统的土地种植要好的多。 即使是在夏季,大棚蔬菜的竞争力都非常可观。 重要的是,稳定的货源才是抢占市场的根本。 临清已经出现了专门的蔬菜店铺,全都靠着蔬菜公司做生意,起码给上千个家庭提供了饭碗。 普通百姓随时都能吃到便宜、新鲜的蔬菜,同样对左梦庚很感激。 可以这么说,临清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穷人的。 充足的工作机会,有效地吸纳了闲散人口。只要有心,谁都能找到活干。 能赚钱,自然就不会挨饿。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人人都能吃饱饭的临清,俨然天堂。 至于乞丐…… 想都不要想,如果在临清的街头发现乞丐,一定会送去干活。 这里不允许好吃懒做的人存在。 至于老弱病残,瞿式耜特意筹建了福利院,使得老人、孤儿、残疾人都能够得到赡养。 当百姓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左梦庚做的后,已经将他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左梦庚的婚事,就是临清城最大的喜事。 在松江府的婚礼,尊重徐若琳和徐家的信仰,采取的西式。 而在临清的婚礼,则采用的中式。 徐若琳在徐若欣等人的帮助下,换上了凤冠霞帔,安安静静的坐在了船舱里,只能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十分热闹。 过了兖州府,进入安山湖开始,普天同庆的气氛就出来了。 运河两边每到一处,当地的老百姓都会跑出来,就在河边摆开阵势。 舞狮、社戏、鞭炮,甚至还有各个村子准备的流水宴。 为了庆贺左梦庚大婚,这些流水宴不拘宾客,南来北往的全都可以坐下吃喝。 今年各个村子都恢复了些生气,有足够的财力做这些。 “得民心者得天下,百姓如此爱戴,不可不察。” 刘宗周适时教导,让左梦庚知道怎么做了。 他们第一个路过的村子,叫陈东村。 此村位于运河与赵王河交汇之处,正好处于新军势力的最南边。 村子里大部分人靠着运河做苦力为生,少部分人种地。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许多人家穷的连孩子都养不活。 新军来了后,养殖公司招收工人,这个村子有不少人去了。 后来又招募矿工,这个村子就没有闲散的人了。 新军接收了本村地主的土地后,雇佣了剩余的人种植棉花、小麦等,又是一笔稳定的财源。 生活变好了,村民们对左梦庚的爱戴可想而知。 得知左梦庚大婚,陈东村是第一个开摆宴席的。 遥遥看到左梦庚的船队过来,村民们蜂拥到河边,不求别的,能给左梦庚磕个头,他们就如愿了。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船队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身着新郎袍服的左梦庚踏上岸边,竟然进了村。 这一下陈东村的百姓全都疯了。 要不是有新军士兵阻拦和维持,场面指不定什么样。 看着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左梦庚忙招呼道:“乡亲们,可不敢跪。从今以后啊,咱们这儿,再不许跪了。都是顶天立地的人,跪舔跪地跪父母,跪我一个晚辈,成何体统?” 村民里的老人不依,嚷道:“没有将军,俺们庄户人家早就饿死了。您就是俺们百姓的天,给您下跪,俺们心里痛快。” 左梦庚走上前,将老人家搀扶起来。 “您看看,我就一个人,和大家伙没啥区别。只靠我,也救不了大家伙。要想这日子啊过得好,还得大家伙一起使劲。心往一块儿想,力往一起使,才能不挨饿、不受冻、不受欺负。大家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村民们点头如捣蒜,愈发敬佩他了。 以往甭说他这样的将军了,就算是村里的地主,大家伙逢年过节都得磕头请安。 老百姓们就算再愚钝无知,难道他们就喜欢下跪,低人一头吗?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愿意这么做。 之所以做了,不过求活而已。 当大家伙都不用跪之后,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愉感,能把整个世界都照亮。 村老拿过来一盏清酒,颤颤巍巍地递到左梦庚面前。 “今儿将军新婚大喜,普天同庆,俺们庄户人家没啥好孝敬的。这是俺们今年收获的高粱,自己酿的土酒。将军仁善,让俺们今年都吃上了饱饭。这一杯水酒,就是俺们全村敬将军的。” 左梦庚接过酒杯,满心都是成就感。 他很清楚,这不单单只是一杯水酒。 正如刘宗周所说,这是民心。 开心之下,他开玩笑道:“老人家忒也小气,怎就这么区区一盏?欺我不胜酒量?” 老人家咧嘴大笑。 “可不敢把将军灌醉喽,前面各个村子可都等着呢。要是让将军在这儿就醉了,大家伙可要埋怨的。” 左梦庚愣住,回头看去。 傅豫孙脸上的喜色一点都不比他差。 “大家伙听说参座来陈东村喝酒了,都嚷嚷着让参座也尝尝他们的喜酒。所以啊,参座您不用担心酒不够喝,从这儿到临清,一路一百三十多个村镇呢。” 左梦庚抬头四望,只见旷野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小麦正在结穗,棉田里的嫩芽已经破土,村民们的肤色虽朴实却饱满,十个人中已经有一两个穿得起新衣裳了。 这片土地正在变好,手中的高粱酒似乎凝聚了所有的元气,酒香令他迷醉。 众目睽睽之下,左梦庚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直冲肺腑,却好似打通了四肢百骸,让他感受到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 “请大家伙放心,咱们的政策不变,会一直延续下去。在咱们这块儿,也不容许贪官污吏、豪强劣绅压迫剥削。同时也恳请大家伙使劲干,人人都能吃饱饭、家家都能住新房、孩子都能去读书。然后咱们还要去解救全天下的穷苦人,让全天下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说罢,他长揖到地。 “拜托啦!” 村民们目送着他上船北去,终于不再跪了。 “恭贺将军新禧,来年再请将军痛饮!” 而在前方,各个村正早已枕戈待旦,纷纷汇聚在运河岸边,翘首以盼着左梦庚的到来。 第315章 大婚【周一求月票】 一村一盏酒,一镇一场闹。 左梦庚的婚礼,成为了麾下百姓们普天同乐的好时节。 最让百姓们欣喜的,就是左梦庚的平易近人。 以往这些平头百姓们,连见个员外都难如登天。如今左梦庚都喝了他们的敬酒,更让他们对这个年轻的领袖认同了。 东昌府外码头边,热闹更甚。 唯独角落里一艘小船默默无闻,船舱里一个老头正捧着书看的入巷,仿佛和外面的热闹隔着一道天堑。 一个仆人走进来,满脸愤懑。 “老爷,还是不让走。这些丘八也太霸道了,居然敢堵塞运河。” 老人怡然自得,只是道:“问清楚了吗?因何事堵了运河?” 仆人自然是打听清楚的。 “说是什么什么左参将大婚,船队要打这里过,便不让别的船行走。” 老人沉思片刻,自顾自道:“山东一地,说到参将姓左的,怕是之后那位小卫霍了。不过他区区一个参将,竟这般威风?” 仆人依旧喋喋不休。 “老爷您是没见着,何止威风啊。听人说,从这儿到安山湖,百里水道,都被那左参将的兵给占了。” 老人面露惊异,终于脱开书本,随手掀开了窗帘,向外看去。 就看到偌大的码头上,河道两边几乎每隔五步便站着一个士卒。全副武装不说,还一直绵延不知尽头。 老人略微一数,惊道:“这……这怕不是有上千之数?区区一个参将,竟动用兵卒行私事,他不怕被人弹劾的吗?” 正不解间,码头上突然爆发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再眺望时,就看到南面一支好大的船队徐徐而来。每艘船上都系了红绸扎成的花,着实喜气洋洋。 头一艘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位身着红袍的新郎官,想必便是那左梦庚了。 待头船进入码头的刹那,陡然间鞭炮声响起。 两岸原来早就摆好了长约千米的鞭炮,宛如长龙,此时一起点燃,噼里啪啦的巨响混合着硝烟味飘荡,再夹杂着百姓们发自肺腑的欢呼声,竟是当今难得的热闹。 唯独把守两岸的士卒很沉静,只有在船队过来时,举手敬礼,且目光只看向一人。 那左梦庚也不怠慢,同样还礼,竟把士卒们看的无比重要。 船舱里的老人看到这一幕,摇头失笑,重新拾起书本,不再关注了。 仆人疑惑不解。 “老爷,这左参将如此跋扈,您不上书弹劾他吗?” 老人哑然失笑。 “老夫今年六十有八,早已知天命。此来山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人风光,与老夫何干?” 真是的,他叫宋献,又不叫宋献策。 只是区区一个左参议,混混日子,好好退休回家比什么都强。 东昌府作为新军第二块地盘,左梦庚来到这里,自然更要有所表示。 幸好下面的人都很懂事,虽然他每到一地都要喝上百姓们献上的酒水,但每次都仅仅一盏,所以一路下来,倒也没有醉倒。 东昌府各家在接待了左梦庚一行后,分别派出代表,跟随前往临清。 左梦庚这次回来,后续将会有重大变动。各家都是参与者,事关利益。 临清各家作为左梦庚影响下的第一批受益者,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喜宴从城内摆到城外,绵延十数里。 不管是不是本地人,南来的、北往的,只要说一句“祝左参座新婚大吉”就可以入座吃席。 反而本地人对吃席不太在意,而是跑到了码头,迎接左梦庚回家。 新娘子入门,是脚不能落地的。因此下船时,是被左梦庚背下来的。 送入花轿,前后拥簇,被百姓们一路护送着进了城,直奔左府。 左梦庚骑在马上,一路只顾着咧嘴笑了,挥手和人们打招呼弄的膀子生疼。可看到百姓们对他如此爱戴,这些疲劳全都值了。 新军上下今日全都放假,该来的文武全来了。 柳一元亲自为左梦庚牵马,耿章光和周游一左一右护驾,反而让黄宗羲清闲了下来。 为了今日的盛况,临清各家也是拿出了全部的本事。 整个山东的唱曲、杂耍班子全都请来了,就沿着大街一路铺开,全城父老免费看大戏。 左梦庚所到之处,所有的戏班子都演奏《凤求凰》,甭管演的什么神仙,都得乖乖给新郎官祝贺。 左府门口,左严、左宽一左一右,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看着迎亲队伍到了,左严立马扯开嗓子。 “开中门,迎主母!” 不明就里的人颇觉意外,可明白怎么回事的,都认为这样最好。 虽然黄氏尚在,按理轮不到徐若琳掌家。 可如今的基业都是左梦庚创立的,身为左梦庚的妻子,徐若琳才是公认的主母。 左严一直在家,对此毫无异议。 奉左良玉之命回来的左宽,一开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待看到侯恂、耿如杞、王象晋、鹿善继、孙奇逢等大人物都支持此议,他一个仆人也不敢置喙。 同时琢磨不停。 少爷这么厉害,老爷该咋算呢? 按理说,人伦纲常,无论如何,肯定老爷最大。 然而在侯恂、王象晋等人面前,老爷连头都抬不起来。偏偏这些大人物又追随于少爷身边,难道少爷还能以下犯上? 不容他多想,迎亲队伍回来,他赶紧和左严迎了上去。 今日左府中门大开,花轿直接被迎入其中。 左梦庚留在后面,给观礼的百姓们道谢。 “今日晚辈成婚,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厚爱,晚辈感激不尽。戏已开唱,酒宴摆好,各位老少爷们吃好玩好,不用客气。” 乡亲们纷纷回应。 “参座洞房花烛,再展雄风!” “恭祝参座早生贵子!” 好家伙,竟比左梦庚还要急切。 还有更急的呢。 黄氏早就在正堂等候了。 看着左梦庚携手徐若琳进来,先向神位和祖宗牌位进献香烛。 随后三拜结礼,终成夫妻,高兴的直掉眼泪。 养儿多年,到这一刻才算是完成一桩心愿。 左家因为只有主母在,所以刘宗周作为尊长出面,对着新人语重心长。 “成家之际,立业之时。天下虽大,始于家舍。望汝夫妇二人相亲相爱、相敬如宾,治一家之宁,进而顾天下之安。” 这种话,对外说是不行的。 可今日在这内堂中人,全都是左氏亲信。刘宗周提出这样的愿望,恰如其分。 倒是角落里的两个人,纷纷色变,只感到冷汗横流,暗暗懊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抢着来了。 拜堂才算成亲。 至此,左梦庚和徐若琳成为了合法夫妻。 新娘子送入洞房,也不寂寞无聊。 自有徐若欣、俞氏、王思仪等陪着,另有一番热闹。 喜宴之上,左宽引了两个胆战心惊的人过来。 “末将李国英、徐勇恭贺少将军新婚大吉。” 经左宽介绍,左梦庚才知道,这两人是左良玉部将。 左良玉如今在山西和农民军作战,脱不开身,说起儿子的婚事,十分遗憾。 他手底下的人为了拍马屁,纷纷请缨,要代左良玉回来观礼。 最终李国英和徐勇得了机会。 听说是左良玉的部将,左梦庚有些遗憾。 他还以为是金声桓呢。 虽然金声桓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最后抗清牺牲,算是左良玉阵营里为数不多的亮点。 他又哪里知道,金声桓此时还叫“一斗粟”,如今还在山西的农民军里厮混呢。 不过出现在眼前的这两位,其实也不是无名之辈。 原来的历史上推着左梦庚降清的,其中就有此二人。 而且这两人投降满清之后非常卖力,平定南明、清剿农民军,这两货都是冲锋在前。 能够名登《贰臣传》的,可想而知所作所为多么恶劣。 第316章 报仇 李国英还好。 除了跟随左梦庚降清,打仗积极之外,并无其他事迹。 徐勇就比较能吹牛逼了。 这货据说本来姓高,幼年丧父,被宁武总兵榆林人许某看中,收为了养子。 后来许总兵有了亲生儿子,对他就不是那么在乎了。 徐勇也傲气,慷慨激昂地道:“大丈夫自取封侯耳。”告别母亲、带着妹妹一起仗剑游历关东。 这绝对是徐勇自吹自擂,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因为史料中担任过宁武总兵的人中,唯一一个姓许的是许定国。 可许定国和徐勇年龄相差不大,而且人家是河南太康人。 榆林人又担任过宁武总兵的,只有虎大威。 无论是姓、还是籍贯,全都对不上。 这货惯会吹牛。 从军后,听闻了萨尔浒之战中殉国的刘綎、杜松的事迹后十分羡慕,豪言道:“大丈夫束发从戎,遇明主,位上柱国,裹革疆场,名垂万世,本等事耳,此其事优为之!” 同僚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钦佩,相反还嘲讽连连。 “心里想着追求富贵,但是嘴里却谈着岳飞那样的名节,不过是说大话夸夸其谈罢了。” 果然,后来徐勇降清,丝毫没有为明朝守节的意思。 奈何左梦庚的历史属于半瓶水,对于吴三桂、洪承畴这种大汉奸记得清清楚楚,向李国英、徐勇这种小角色,他又哪里知道? 得知是左良玉的部将,左梦庚不敢怠慢。 “家父沙场征战,得保平安,多亏诸位将军勠力相助。晚辈无以为敬,薄酒一杯,恭祝二位将军斩将杀敌、宏图大展。” 来此之前,李国英和徐勇还以为左梦庚少年将军,天下扬名,必定十分傲气。 没想到这么谦逊有礼,让两人颇为受用。受了左梦庚的敬酒,自顾自去一边吃喝戏耍去了。 当夜洞房花烛,又是一番缠绵。 虽是少年夫妻,但早在松江便圆了房,左梦庚和徐若琳也没有贪欢,第二日早早起来,赶到正堂,向黄氏奉茶。 喝了新媳妇的茶,黄氏无比满足。 “你们事多儿,不似老婆子清闲,没必要整日价地围在这儿,该干嘛就干嘛去。我这里啊,前前后后的,伺候的人多着呢。” 左梦庚陪着说话。 “母亲可曾时时走动?” 黄氏笑道:“不是你说的嘛,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我这些时日,常常在外走动。便是你那个庄子,我都去了十次、八次了。我儿就是不凡,做的好大事体。老爷见了,只怕会更加欣喜。” 左梦庚揉揉鼻子,面色古怪。 他可不确信左良玉知道家里这边的情况,到底会是什么心思。 不过他的眼睛却被别处吸引。 徐若欣坐在左羡梅旁边,怀里正抱着一物。毛茸茸的,通体雪白,好似白玉生辉。偏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分两种颜色,既诡异又惊艳,惹得徐若琳、俞氏等人都不禁连连侧目。 竟是一只异瞳狮子猫。 这玩意儿是临清的特产,在本地在所多有。 可异瞳的,却也不多见。 一般猫为异瞳,必定有一耳失聪。唯独临清狮子猫异瞳的话,没有这个缺陷。 这也是临清狮子猫珍贵的原因。 左梦庚不记得家里有养猫,便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左羡梅抚摸着猫头,欢喜地道:“那日我在书房窗前演算,这小家伙就从墙外跳了进来。见了人也不怕,还蹲在桌子上。我见它漂亮,喂了它一点吃食,它就赖着不走了。” 左梦庚明白了。 这是猫的本事,惯会寻找铲屎官。 他也是个喜欢猫的,见到这么顶尖漂亮的狮子猫也忍不住撸的冲动。便拍拍手,向那猫招呼了一声。 原本只是逗弄而已,孰料那猫居然挣脱了徐若琳,径自蹦到了左梦庚的身上。一路上爬,最终蹲在了左梦庚的肩膀上。 这还不算,这小家伙居然不停地用脑袋去蹭左梦庚的脸颊。那股子腻乎劲,惹得几个女人都眼红。 左羡梅气的吃醋。 “追雪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些时日我又是给你洗澡、又是给你吃食,转眼就亲近旁人去了是吧?” 徐若琳在一旁小心地抚摸了两把,狮子猫柔软细腻的手感令她也不舍得撒手。听到左羡梅的控诉,不禁轻笑道:“此乃神猫,通灵的。知道在这家里,谁才是最大的。” 这话一说,众人大乐。 想想也是,要说这府里谁最有权势,可不就是左梦庚嘛。 猫就算找铲屎官,也要找个饭票更稳当的。 左梦庚任凭追雪蹲在自己肩膀上,向左严问道:“严叔,左华如何了?” 喜庆的气氛一下子散去,左严老脸颓丧,泪珠子掉地上散开,堪比心碎。 “还能如何?整日价躲在屋子里不见人。老头子怎么劝都不听,他们兄弟几个来了也不行。少爷,这孩子可咋整呀?” 左梦庚面皮下闪过一抹厉色,随即平复下来。 “此事交给我吧。” 见他出头,左严破涕为笑。 “少爷出马,那定是没有不妥了。” 左梦庚这才将追雪抱下来,交给左羡梅和徐若欣,又对徐若琳道:“我去见见左华,你陪着大家说说话。” 徐若琳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你自去忙你的吧。” 左梦庚离开正屋,拐入西院,也不经通报,直接推开了门。 门里黑的跟深夜一般,如果没有门口的光,什么都看不见。 一道消瘦的身影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黑暗里,进来的脚步声都不能令他有丝毫波动。 左梦庚径自在他对面坐下。 “我认识的左华,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没有想到,如今却这幅鬼样子。” 左华闷着头,还是不说话。 左梦庚一声霹雳爆喝。 “抬起头来!” 左华一个激灵,终于开口了。 “瞎了一只眼,怎么抬头?没得吓着了人。” 左梦庚劈手就是一个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靠着的是心头的一口气。只要这口气在,就没人能小瞧了你。黄太冲没了一只手,可曾颓丧?你只是没了一只眼睛,便提不动刀、杀不了敌吗?” 左华被说的愈发不堪,身子的颤抖越来越厉害,最终化为呜呜咽咽的痛哭。 左梦庚就等着,等他哭够了,总算是心开了一条缝。 “少爷,我……我想报仇!” 他没有管左梦庚叫参座,而是叫的少爷。 在他最软弱的时候,他始终都记得,他是左府的人。 他的少爷,就是他的天,一定不会不管他的。 左梦庚沉声道:“想报仇,躲在这里便能成吗?还是需要你家少爷替你动手?” 左华豁然抬头,用只剩下的一只眼睛看过来。 “少……少爷,真的能报仇吗?” 左梦庚没回答,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跟我来。” 左华看着门外的阳光,不免有些畏怯。可是又有些期待,一咬牙,抹了一把脸,也不管身上的邋遢,紧随着左梦庚走出了数月不曾走出的门。 左梦庚什么都没说,就带着他离开了左府,走出了临清城,一路来到了情报部的地盘。 在情报部的外面,又汇合了王思仪。 “你找我来,有啥事呀?” 骑兵团那边刚刚接收了一千多匹战马,正忙着调教呢。 三人走进情报部,一路走到荒僻处,避开了闲杂人等。 在一个寂静的大院里,早有三百多个士兵等候在此。 左梦庚指着这些士兵对左华道:“从今以后,这三百多人归你统辖。你们没有番号,也不在新军序列。想要报仇,就操练好他们。” 左华愣愣地看过来,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左梦庚也不解释,只是对王思仪道:“交给你一个任务。抓紧时间,让他们学会辽东话。记住,要说的和辽东当地人一模一样。” 王思仪也懵了,搞不懂左梦庚玩的什么把戏。 第318章 行政区划 行政委员会的框架确定下来,七个委员就成为了瞩目的焦点。 谁都明白,这七个委员将会是阵营里第一方阵的大佬,还是原始股的那种。 将来这七个人的地位非比寻常。 当然了,大家更明白,这七个委员的位置也不是谁都能争的。 “委员长的人选,我推举若谷公。” 谁也不曾想到,第一个开口的人居然是傅豫孙。 但这个声音,代表的意义非同凡响。 傅豫孙是秘书处处长,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直跟在左梦庚身边辅佐。 论职位吧,当然不高。 可是论影响力,没有人可以忽视。 他代表的可是左梦庚。 他提议了侯恂,那足以说明,这就是左梦庚的意见。 众人思量一番,赫然发现,侯恂还真的是最能服众的人选。 首先侯恂地位很高,在明朝廷里可是做过兵部尚书、蓟辽总督的,算是阵营里官职最高的人。 其次侯恂办事能力很强,是人人信服的实干官员。 再者,侯恂的贡献很大。 左梦庚起家时,侯恂可是出了大力的。己巳之变中,也是侯恂运筹帷幄,才让新军打出了风采。 “我附议。” 刘宗周发话表态。 他地位超然,对权力又没有什么窥觑之心,因此秉承公义,也认为侯恂足以担任委员长之职。 很快地,表决结束,侯恂获得了绝大多数的支持,正是成为行政委员会第一任委员长。 接下来的副委员长人选,左梦庚主动开口了。 “我提议陈芷。” 陈芷是当初的难民之一,也是阵营里的第一批文人。他从最基层做起,如今依旧在主管着左庄的大事小情,能力毋庸置疑。 左梦庚推荐他,还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为了平衡。 陈芷虽然是书生,但属于平民阵列。有这样的一个人位列中枢,才不至于让高层全都沦为富贵阶层的传声筒。 在座众人,不管理不理解左梦庚深意的,都对陈芷很是信服,也顺利通过。 最终,经过公开决议,七人委员会顺利诞生。分别是委员长侯恂,副委员长陈芷、李邦华,常务委员黄道周、瞿式耜、蒋巍、王昀。 黄道周和瞿式耜分别是以东昌、临清地方主官身份当选常务委员的,蒋巍是工业领域的头头,王昀是商业领域的头头。 无独有偶,除了侯恂总揽全局外,其余六个委员,也都有专职负责的领域。 陈芷统管内政,李邦华统管吏治,黄道周、瞿式耜负责地方,加上蒋巍的工业、王昀的商业,基本上涵盖了目前新军势力范围内的所有事项。 “我打算将安山湖一带单独划为行政区域,作为我们的第三个地盘。” 左梦庚说出了他的打算。 目前新军掌控的地盘,从北到南分成三个部分,临清、东昌和安山湖。 其中临清和东昌都是大城,人口众多,不可轻动,否则的话朝廷很容易察觉。而为了推行新的行政体系,就必须要有能够施行的地方。 在左梦庚看来,安山湖一带就很不错。 这附近没有什么大城,几乎全是乡野。不管怎么改动,朝廷都不易察觉。 完全可以将这里当做试验田,看看新的行政体系效果如何,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要是在安山湖一带筑城的话,恐怕耗费不菲。” 邓之荣误会左梦庚的意思了。 “安山湖一带,建城的必要性目前看来,还不够充分。我的想法是,在那一带设立安山湖工业区,重点打造咱们的工业基地。” 如今安山湖附近发现了煤矿、铁矿,帮助新军摆脱了资源不足的困境。 左梦庚打算将左庄这边的兵工厂、铸造厂、冶铁厂、火药厂等大型工厂,全都迁移过去。 临清这样大城,人多眼杂,不利于保密。 相反安山湖附近有着广袤的村野可以利用,还能就近使用煤铁等资源,更加有利于各种工厂的发展。 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既然如此,行政委员会组建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工厂搬迁。我的要求是,搬迁的时候要考虑周到。毕竟有那么多工人呢,他们的安置问题必须要考虑。其次是保密,搬迁过程中也是最有可能泄密的时候。我会让情报部和警备旅紧密配合,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是要被追责的。” 众人警醒,纷纷记在了心里。 侯恂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这一次不同于在朝廷做官,头顶上可没有掣肘了,能够放开手脚。 “我提议设立安山湖管理委员会,全权负责当地的行政事务。”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管理委员会就相当于当地的政府。 只不过附近没有大城,所以不能像朝廷那样,派遣流官坐在府衙里那么清闲。 也是因此,这个委员会的官员不少。 不出意外,安山管理委员会总长的职务,落在了蒋巍头上。 他一直在负责工厂、工业建设,对于新军旗下的各种产业了如指掌。安山湖一带作为工业园区,自然要懂行的人来负责才行。 不过这样一来,蒋巍就一跃成为了和瞿式耜、黄道周并列的方面大员。 蒋巍也很是激动,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做。说不得,今后还能竞争一下众臣之首。 安山管理委员会作为行政委员会的下属机构,又因为避开了朝廷掌控的大城,所以可以让大家从容布局,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筹建行政框架。 管理委员会设总长一人,由蒋巍担任。 副长也是两人,一个是左代,一个是李青山。 李青山虽然不懂工业,但他是安山湖渔业公司的负责人。 没有人比左梦庚更加清楚环境的重要性,因此在决定各大工厂前往安山湖一带时,他特别强调,不允许工业生产中污染湖水。 除此之外,严禁围湖造田。 任何破坏安山湖状况的行为,一经发现,必然重惩。 这个行政命令很快会传遍安山湖周围,并且形成铁律,不容许任何人破话。 与此同时,左梦庚还从政务班调遣了大批学员充斥到管理委员会去。他们将在实际工作中总结经验,慢慢地扩展管理委员会的架构和职能。 等到完善之日,基本上就是新军夺取天下的政治体系了。 “我家老大人征战在外,沙场凶险。能依靠的,不过是诸位将军相助。阖府上下,无不铭感五内。无以为敬,区区薄礼,还请两位将军笑纳,并代向其他将军言谢。” 徐若琳正襟危坐,仪态端庄,一字一句毫无瑕疵。 随着她的话,左府的仆人将两只小箱子送到李国英、徐勇的面前。略一打开,里面五百两纹银闪闪发光。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李国英和徐勇全都不禁心跳加速。 他们抢着来祝贺左梦庚大婚,不过是为了讨好左良玉。没想到左家人这么大方,回礼如此慷慨,而且话说的这么漂亮。 不过徐若琳也没有说错。 再厉害的将军,沙场征战也要靠帮手的。不说打胜仗,起码可保无虞。 因此打点到位,礼节不亏,这是必须的。 李国英和徐勇只是感慨,左良玉的这个儿媳妇办事太厉害了。 待两人收了礼,徐若琳又让仆人拿出一堆东西来。 “这里还有一些家中给老大人准备的用度,想着诸位将军和老大人朝夕相处,出生入死,此情感佩天地,因此便多准备了些,还请两位将军不要嫌弃。” 东西打开,竟都是些丝绸织就的内衣、里衬什么的。 看似不起眼,但这些东西却更让李国英、徐勇感激。 丝绸可不光能当做衣服穿,战场上最大的作用是能够防箭。 徐若琳拿出来的丝绸,一看就不是凡品。只需两层叠了穿在里面,即使是后金的重箭都未必能够射穿。 这可是保命的东西。 李国英和徐勇连忙站起,再次感谢收了。 “少夫人出身名门,知书达理,贤惠孝顺,大帅知晓定当宽慰。还请少夫人放心,有末将等人在,必定保护大帅高枕无忧。” 相信他们回去之后,左家儿媳的名声必定会传播开来。 徐若琳入门的第一仗,算是个大大的开门红。 第319章 对牛弹琴 “大哥,这府里……可不太一样了啊。” 自从回来之后,左宽就始终不适应。 他始终都忘不了,那日回府时的情形。 本来到了家门口,心情很好,即使看到大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士卒,他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左梦庚的亲兵。 孰料还没等他靠近,士卒竟然询问他的身份。 按理说,他自报身份之后,士卒就该让行。 孰料对方非但不让,还说要进去通报。 左宽气坏了,当场发作。 结果他就骂了一句,两个士卒的火枪直接对准了他。 左宽也是沙场上的悍将,自然感受的出,这两个士卒是真的会开枪的。 幸好府里有仆人跑出来,证明了他的身份,两个士卒才没有动手。 即便如此,跟随左宽回来的李国英、徐勇等人,也都一一登记了身份,才被准许入内。 左宽想要找回场子,却被左严劝住了。 通过左严之口,他才知道,原来这些守卫左府大门的士卒,乃是左梦庚麾下什么什么警备旅的。 不但左严指使不动他们,连黄氏的命令这些人也不听。 左宽只以为是左良玉不在家,左梦庚也不在家,下人们无法无天,只等左梦庚回来就要告状。 可左梦庚回来后,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 他前前后后也就和左梦庚说了几句话而已。 有一次去找左梦庚,竟然还需要通报才能见着。 他是谁? 他可是左府的二管家。 以往在这府内,除了左良玉、黄氏外,谁都得对他言听计从。 什么时候在自己的家里,还不如外人了? 心里不平衡的左宽,找了个机会,和左严诉苦。 左严还没听出来,美滋滋地吸着眼袋。 “是不一样啦。少爷越来越厉害,咱们左家的好日子啊,还在后头呢。” 先前左华受伤,闷在屋里不出来,左严着实愁白了头发。孰料左梦庚一回来,左华又活蹦乱跳了。 虽然这小子一跑就不见了踪影,可看到儿子没事儿了,这做父母的自然开心。 左宽见他答不对意,不由得加深了语气。 “我是说,如今这府里的下人啊,有些没大没小的,都不把咱们哥俩放在眼里了。” 左严这些严肃了。 “谁惹着你了?我去抽他。” 左宽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嘛,立刻道:“跟在少爷身边的那个外人,你瞧瞧,人模狗样的,还敢骑到咱们哥俩头上。” 左严又安逸下来了。 “哦,你是说那个小傅啊。那可不成,跟你说啊,没事可别招惹他。” 左宽不干了。 “他咋了?他一个少爷的跟班,还敢跟咱哥俩叫板?” 左严把烟气吐出来,语重心长地道:“人家小傅不一样,那不叫跟班。他们管他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秘书。用唱戏里的话来讲,那是少爷的近臣。” 左宽久在军人,官场上的事儿比左严知道的更清楚。 “啥近臣还能比咱们更近喽?咱们可是自家人儿。” 左严就知道他想歪了。 “左荣不也是咱自家人?连左荣去见少爷,都得由小傅通报。这叫规矩!” 说起左荣,左宽又想起那日左荣回府的情形了。 当时他正好在府门口,就看到好大一堆人马过来,弄的他还以为是左梦庚回来了。 待看到从马上下来的是左荣时,左宽很难将曾经那个府中的后辈和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放在一起。 可左荣给他的感受就是顾盼生威,霸道的气场甚至远超左良玉。 而左荣和他居然一样,也要向门口的士卒通报后,还递上了一个什么证件,才被允许进府。 左宽知道左荣在跟着左梦庚从军,本以为和自己一样,都是跟着主子做亲兵罢了。 可左荣这派头也太足了。 听那帮子士卒管他叫什么师长,左宽也不知道师长是什么将领。 回头打听了一下,得知左荣麾下居然有上万大军,左宽都怀疑自己耳朵幻听了。 左良玉这个总兵,麾下也不过才三千多人。 虽然其中不少都被左良玉吃了空饷,但是这个数额已经是明军里强军了。 别说左宽了,就是左梦庚这个参将,也没有资格统帅上万大军啊。 有太多太多不解之处,终于让左宽找着机会,希望左严能够为他解惑。 其实对于新军的状况,始终都在府里的左严也不大清楚。左荣、左华回来,也不怎么和他说军中的事儿。 不过两个儿子都混的很好这个事实,还是让左严很满足的。 “少爷和从前可不一样喽。那日大婚时你不也见着喽,那么多大人物都对他俯首帖耳呢。听人家说,少爷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呢。” 回想起大婚那日见到的侯恂、李邦华、刘宗周等人,左宽更加迷惑不解。 “咱们少爷,到底是要干啥呀?” 左严人老心宽。 “管他呢?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过一天少一天,就甭操晚辈的心了。少爷啊,我瞅着将来肯定了不起。” 左宽心底真真发虚。 他可没有左严那么逍遥自在,总觉着左梦庚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左梦庚大婚后,左宽便要返程了。 前去和黄氏辞别时,徐若琳也在。 黄氏拉着徐若琳的手,亲热劲让一旁抱着追雪的左羡梅都嫉妒。 “从今往后,家里事儿有媳妇在,我也乐得轻松。你回去和老爷说,让他莫要担心,保重身体就好。” 徐若琳更有吩咐的。 “公公的吃穿用度,府里都准备好了。回去之后,上司同僚该送的礼,也都好好准备了。家里一切都好,只盼公公早日回来,阖家团圆。” 左宽忙应承下来。 “有夫人和少夫人在,家里定是没有不妥的。老奴回去之后,也会把老爷伺候好。” 正说话间,外面脚步声响起。随即左梦庚昂扬而入,身后还跟了几个随从,很快抢占了屋内的要害之地。 看着左梦庚起居八座的威风模样,左宽神经隐隐发紧,黄氏等人却早已司空见惯。 追雪看到他,立刻挣脱了左羡梅,跳过来又蹲在他的肩上。顾盼之间,竟如同真的狮子一般睥睨捭阖。 看到这一幕,左羡梅白眼连连。 “你这没良心的,枉费对你那么好了。” 左梦庚哈哈大笑,对于追雪的亲近很满意。撸了一把猫,对左宽道:“宽叔回去以后,问问父亲,倘若军中不如意的话,干脆回来颐养天年好了。您也看着了,如今府里愈发兴旺,没必要让父亲沙场搏命。” 对左良玉,左梦庚还是挺纠结的。 这个军阀作派的父亲,已经隐隐有他前进路上的拦路虎架势了。 左良玉在山西的所作所为,情报部传回来后,看的他都肝火大动。 如果这样的人被新军碰到,那是铁定要被彻底消灭的。 奈何这是自己的父亲,血缘关系摆在那里。 左梦庚思索再三,觉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左良玉辞官回来,远离官场、军中,也就不会干出那些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的事儿来。 左良玉做这些罪大恶极不说,反过头来,还会败坏左梦庚和新军的名声。 左梦庚志在天下,怎么能容许左良玉损坏民心呢? 左宽却对左良玉很了解,知道其是个大大的官迷和财迷。 一心荣怀富贵的左良玉只想借着剿匪的机会往上爬,加上正值壮年,岂能放弃手中的权力? “呵呵,老爷和少爷父子双将军,亦是美名。少爷的孝心,老爷肯定高兴。不过有老爷帮扶着,少爷也能走的顺些,岂不是更好?” 左梦庚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放弃此事,不再说了。 “那傅秘书,替我送送宽叔吧。仔细打点好,莫要短缺了什么。” 左宽呆住,发觉了左梦庚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他还是不明白,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不过心底打定主意,回去之后,一定要把家里的情况告知给左良玉。 特别是这个少爷,做事利索的让他有些害怕,不知为何渗的慌。 第320章 教育 对于左良玉的问题,左梦庚原本打算是让左宽帮忙带个话。 结果发现,左宽并不能胜任这个任务。 如果让左宽把话传给左良玉,指不定偏差成什么样。 为了避免出现父子反目的情况,左梦庚明智地放弃了这个举动。 左宽感受到了左梦庚的疏离,这让他很害怕。 他不明白左梦庚为何如此? 他觉得这样的左梦庚很陌生,怎么就不顾亲情呢? 左梦庚知道这样的疏离。 在他看来,这是认知上的疏离。 他想要的,和左宽这种旧时代的老人有着天堑一般的差别。 可无论是他,还是左宽,都不知道,这其实是思想的疏离。 并且不可修补。 黄氏并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异样。 送走左宽后,她依旧沉浸在左梦庚结婚这件事上。 拉着徐若琳的手,黄氏颇有一种超脱的感觉。 “如今你过了门,老婆子我就再也没有什么挂念了。这几日看下来,你的贤惠大家伙都夸着呢。我琢磨着,从今往后,这府里的大事小情,你得管起来,当好这个家。” 黄氏这是打算交权了。 徐若琳还未如何,左梦庚却不同意。 “母亲春秋正盛,便想着养老享福,老天爷都会嫉妒的。这府里的事儿啊,还得您来管着。若琳在外面还有一大摊子事儿,您心疼心疼我们吧。” 黄氏若有所指地道:“老婆子啊,如今就想着抱孙子,没别的心愿了。” 徐若琳大囧,左梦庚乱打包票。 “我们努力。” 徐若琳还真的不能困在家里,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呢。 张宗桓、瞿式耜、柳佶、路浩等人联袂找来,提到了一件事。 “中恒,如今左庄学堂的状况,大家伙都看到了。别的不说,培养人才的能力远超一般私塾。咱们各家都想着,能不能让族内子弟也来学堂上课?” 左庄学堂一开始只是为了培养基础人才而设立,教授的也是四书五经之外的基础学科。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出来的人才越来越多,而且都做出了成绩,各大家族立刻明白,这个新式学堂远比私塾更好。 反正都不准备着科举考试,去朝廷里做官了,家族后代们的未来如何,他们必须好好思考。 明显看的出来,左梦庚对左庄学堂很是看重,数学、物理、化学等学科未来只怕是要大兴。 临清这些家族头脑清醒,都想要抢在前面。 他们有这个心思,左梦庚可高兴坏了。 利用新式教育培育更多新式人才,从而和旧有秩序做出切割,建立全新的世界,一直是左梦庚努力的方向。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支持他的做法,那么也就意味着成功的可能性大增。 不过对于各家请求入学这件事,左梦庚倒有其他的想法。 “城里总归离着左庄太远,如果各家子弟过来上学,路途遥远,奔波劳苦,不太值当。不如咱们就在城里开设学堂如何?” 左梦庚看向瞿式耜。 左庄学堂说到底,规模还是有限。而且目前小学和中学不分,已经有些影响效率了。 随着地盘的增加,需要人才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光靠一个左庄学堂已经供应不上了。 这种情况下,教育事业铺开是必然的趋势。 临清城内有百万人口,只要把新式教育普及下去,出人才的概率会更高的。 左梦庚怕的就是新式教育和传统儒学产生冲突,万一闹大了就不好了。 孰料这个问题在瞿式耜那儿,反而不是问题。 “如此可是太好了,不但各家子弟可以入学,便是寻常百姓的孩子也能受益。” 左梦庚关切地问道:“就怕一些抱残守缺的老学究不满。” 瞿式耜呵呵笑道:“兴学乃大善之举,当年东林书院等能够流行于世,无不如此。大不了咱们的学堂里,也增加一些经义课程嘛。反正学童也要读书识字,正好两全其便。” 路浩拍手称是。 “就是如此,只要咱们的学堂里教了四书五经,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主营什么课程,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瞿式耜等人的本意是在城里把学堂建起来就行,但左梦庚很清楚,教育大事疏忽不得。 “我打算成立一个教育委员会,由你担任委员长,全权负责教育事业的铺开。这个担子很重,辛苦你了。” 教育委员会的负责人,毫无疑问,最合适的就是徐若琳。 她本来就是左庄学堂的校长,所有的人才都是她的学生。 她又有主母的身份,主抓教育的话,能够省却许多麻烦。 能有事做,不需要困于家宅之中,徐若琳再开心不过了。 “城内人口众多,如果全面建校的话,咱们的人手只怕不够。” 对于她的担忧,左梦庚早就想清楚了。 “中学暂且搁置,先把小学建立起来。先将基础学识普及下去,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或者学到一技之长才更加重要。五年以后,学习优秀者才能升入中学,其余大部分的估计还是要去做工。” 左梦庚也没打算把所有学生都培育成大才,这也不现实。 在他的设想中,小学最主要的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扫盲,让年轻的孩子不要做睁眼瞎,起码能够明白事理,不至于被人轻易欺骗。 第二个作用就是基础技能的培训。 大多数百姓人家依旧为温饱所困扰,赚钱活命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 如果让孩子能够在学校里学到一技之长,起码小学毕业后还能进入工厂等地,成为合格的产业工人。 什么? 你说小学毕业的孩子才十四、五岁,属于童工? 拜托,在这个年代,谁会在乎这个? 左梦庚就算强行规定不许使用年龄太小的人做工,只怕百姓们第一个反对。 等小学升中学的时候,即使是第一批学生,也是五年之后了。 五年的时间,就是最好的缓冲,足够教育委员会做好准备。 而前期只专注小学的建设和运营,还是比较容易的。 左梦庚把筹建教育委员会的事情和行政委员会做了通报,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于是在行政委员会下面,第一个专职机构成立了。 教育委员会挂牌。 徐若琳担任委员长,副委员长分别是邓玉函、王象晋、刘宗周。 邓玉函负责基础学科的推广和教育,王象晋负责农学知识的教育,刘宗周则负责传统儒学的教育。 除此之外,常务委员里还有左羡梅、薛凤祚、黄宗羲等人。 左羡梅要带着人编纂小学数学教材,薛凤祚要配合邓玉函编纂小学物理、化学教材,黄宗羲负责思想品德教育。 在瞿式耜和各大家族的配合下,教育委员会很快完成了建校的选址工作。 分别在纸马巷、砖城、罗城等地,一口气成立三所小学。 加上左庄学堂,四所学校搭起了新式的教育基础。 所有学校的教职人员,都是从左庄学堂抽调的。 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对教职人员的能力有太高的要求,左庄学堂这边刚刚毕业的学生,都被派去当老师了。 最起码他们来教育大字不识的孩童,还是没有问题的。 以往徐若琳虽然也做了不少工作,但是都比较零碎,这一次是她真正站到台前。 被给予厚望让徐若琳迸发了极大的工作热情,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回家,走访了所有校址。 除此之外,为了招生,她还亲自宣传。走入寻常百姓家中,给他们讲解新学堂的好处。 领导都这么卖力,下面的人就更不要说了。 最起码短短的时间内,整个临清的百姓就都知道了,即将有免费的学堂可以让孩子们去读书。 虽然这些学堂里教授的东西不能让孩子去考功名、做官,但将来能有一技傍身,不至于饿死。 如今临清有不少百姓都在新军的产业里谋生,对于技术的好处其实是有一定认知的。 最起码看着工匠们风光的样子,他们还是很羡慕的。 不求自家孩子将来飞黄腾达,能做个匠师就心满意足了。 百姓们认知的提升,带来的好处就是小学的招生工作十分顺利。短短时间内,就有数万孩童成为了小学的新生。 第321章 水利工程 在临清开展基础教育,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在教育之前,临清的各种产业都有了一定的基础。越来越多的临清本地百姓参与其中,生活发生改变的前提下,自然而然会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尤其是技术教育领域,更被百姓们所认可。 毕竟大家都看到了,学点技术就能多赚不少钱,就能让生活更好。 即使行政委员会不搞教育推广,百姓们也会自发地寻找接受教育的途径。 更不要说,教育委员会筹建的小学还是免费的。 是否收费这件事,左梦庚和其他人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大家的意见是要收费的。 毕竟教育领域的成本,只要稍微计算一下就知道,这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不收费的话,所有的成本都要压在政府头上,这让行政委员会压力山大。 可左梦庚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所有人。 【如果收费的话,这数万学童还能剩下多少?】 是的,收不收学费将会直接关系到学童数量。 而对于政权的建设而言,人才,更多的人才,才是重中之重。 谁也不知道大家的谋划还能隐藏多久,还要时时刻刻防备着朝廷发现之后的镇压。只有自身的实力越来越强大,才能够消弭风险。 与之相比,教育的成本支出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当然了,充足的财政收入,才是这么做的基础。 而充足的财政收入,也是工厂搬迁的底气。 “我们实地考察后,决定将冶炼厂、锻造厂安置在戴村坝附近。” 工厂的选址,最重要的考虑因素就是水力资源。 而安山湖附近除了湖水和运河之外,还有一条河流,就是大汶河。 两个工厂需要的水力驱动装置可以沿着大汶河一字排开,规模远比左庄那边要大的多。 左梦庚对这个选址没有异议,但也有特别关照的地方。 “这附近的水资源不多,因此要好好保护,两个工厂不许往河里排放废弃物。” 蒋巍不解挠头,十分想不明白左梦庚为何如此在意这些。 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如果没有他的强制要求,这帮家伙肯定怎么方便怎么来。 环保的事儿,左梦庚强制要求之后,也不怕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他叫来了冯本愚,来到了戴村坝。 “咱们这一路走来,应该都看到了,河道简直天成。那可不可以将大汶河引到安山湖来,形成水道?” 左梦庚要做的,就是打算引大汶河水入安山湖,就如同后世那样。 后世东平湖日渐萎缩的情况下,正是引入了大汶河的水源,才保住了东平湖的生态。 当然了,左梦庚打算这么做,并不是出于生态的考虑。 如今的安山湖和运河、大清河相通,根本不担心水源的问题。 左梦庚要的,是通过这个水利工程,将安山湖和泰安、莱芜等地联系起来,使新军的影响力可以通过水路深入到山东腹地。 安山湖一战,冯本愚将运河、大清河和安山湖水道打通,一举奠定了自己工程第一人的地位。 左梦庚打算连通安山湖和大汶河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如今工程部队有点特殊,亦军亦民。 不管是战场上的工程架设,还是民政的工程建设,工程部队都有参与。 虽然看似不够专业性,可政权的初期作用性会更大。 后世新中国刚成立时,铁道兵、工程兵、建设兵团等军事组织,为国家建设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毕竟军队在组织性上是民间不能比的。 左梦庚严重怀疑,大汶河以前就是流入安山湖的。因为他们一路走来发现,土地上留有干涸的河道。 虽然现在水流断绝,但既然有现成的河道,工程量会减少许多。 另一个好消息就是,如今的安山湖水域非常广阔,东面紧挨着东平县城。不像后世,东平湖到东平县,足足有近六十里的路程。 这样一来,工程部队只要清理出东平县城到戴村坝这一段十余里的河段,就可以完成水系的连接。 冯本愚跟着左梦庚做了初步的勘察,信心十足,但没有打包票。 “有时间要求吗?” 左梦庚知道他的意思。 现如今的工程,不像后世,做不到那么详细的勘探。 表面上看安山湖到戴村坝有现成的河道,只要把两边挖通,似乎就能将安山湖和大汶河连通了。 但实际上地势高低还要经过精准的测量,而且土地表层之下的构造目前也不清楚,根本不知道开工之后会遇到什么难题。 万一立了军令状,到时候没完成,那不是坐蜡了嘛。 身为提桶工程狗,冯本愚深得谨慎、认真的精髓。 左梦庚倒是没有什么紧迫的心思,而是道:“一到两年内能够贯通,就足够了。即使再长一些,也无所谓。” 他看到了这条水道的价值,但并不急切。 最起码现在山东的局势没有尽在掌控,未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尚未可知。别到时候被战火波及,那所有的工程都白费了。 见条件这么宽松,冯本愚着实松了一口气。 “那我可以分出一支部队来负责此事,不耽搁接下来的作战。” 如今全军都在为接下来的作战做准备,由于要攻略山区,工程部队的任务其实还是蛮重的。 既然左梦庚对大汶河水利工程要求不高,工程部队便可以派遣一支小部队,把先期工作弄起来。 四月末,各大工厂的搬迁正式开始。 这段时间生产的武器弹药正好配发给各个部队,浑身轻松的工厂搬迁起来更加容易多了。 冶炼厂空出来的场地,留给了雅姿公司。 徐氏姐妹决定在这里设立厂址,用来生产皮鞋。 不过摆在徐氏姐妹面前的一大难题就是,工匠不够。 皮革在中原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众产业,除了官方的工坊为了制作铠甲而拥有皮革匠人外,各地都比较少见。 雅姿是要走产业化路线的,因此大量的皮革匠人就是生产的基础。 “倘若从现在开始培育工人,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生产?松江府那边耽搁一天,就是莫大的损失。” 离开了徐府,俞氏终于不用担心公公、婆婆的眼光,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徐若欣则充分发挥了小姨子的优势,有困难找姐夫嘛。 “姐夫,可否为我们征集工匠呀?” 左梦庚站在土坡上,指着远处徐徐走来的人群,笑道:“诺,你看,你们需要的工匠不是来了嘛。” 徐若琳几人狐疑看去,全都不解。 左富给出了答案。 “先前参座传了消息回来,要我们搜罗皮革匠人。我打听了一下,得知京畿那边的廉官店有大量的皮革匠人,我便派人赶了过去。到了那边才知晓,廉官店制作皮毛的历史已经很久了,懂得技艺的匠人更是数不胜数。于是便使了些力气,请了一些工匠回来,总不能耽搁了各位的大事。” 左富说的轻松,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廉官店其实是大明境内最大的皮毛集散地,不单单是漠北、辽东的皮毛在这里有所销售,就连西域的商人都会将皮毛送到这里来。 在西域商人的口中,可谓是“不知束鹿县、只知廉官店”的美誉。 廉官店更是和山东的周村、河南的驻马镇齐名,有“山东一村、河北一集、河南一镇”之称。 不过乱世之下,廉官店的皮毛生意也大受影响。特别是西北农民造反后,西域的皮毛很难运送过来,让廉官店也日渐衰落。 加上贪官污吏横征暴敛,使得当地不少人都选择了逃亡。 这种时候左富手段尽出,坑蒙拐骗,竟然拉来了一千多名皮革工匠。 虽然这些工匠的技艺都比较传统和原始,但最起码可以帮助雅姿完成皮毛到皮革的加工。至于后续的制鞋匠人,那就需要雅姿自己培养了。 可无论如何,这些工匠将成为临清这边皮革工艺的先驱。 毕竟皮革的用途,远非皮鞋一项。 有了自己的皮革加工工业,今后各种甲具的生产也就没有阻碍了。 因此按照左梦庚的计划,这边是要皮革厂和鞋厂一起动工的。 皮革厂既能够为鞋厂提供原料,同时也可以承担其他皮革用具的生产。 第322章 人才的使用 一直到五月初,他都留在安山湖这边,亲自坐镇工厂搬迁。 数万人迁移的大工程,做起来真的是千头万绪,着实累死个人。 所幸经过白莲教之乱,鲁西一带地广人稀,工厂安置起来十分容易。最起码不存在征地、扰民的情况,着实减轻了不少工作量。 与工厂一起来到安山湖的,还有第一师第一团和第二师第二团。 这两个团将会是接下来行动的主力。 就在梁山集,左梦庚和各位将领制定了行动方案。 “这一次,我们的主要目标就是将白莲教赶到沂蒙山中去。所以我意兵分两路,东西夹击,不给白莲教腾挪空间,以保证行动顺利。” 沂蒙山区的地形非常有趣。 寻常的山脉,都是成条形,向两边绵延开来。 沂蒙山区虽然分为尼山、蒙山、沂山三条南北走向的山脉,但其实从高空俯瞰下来的话,整个沂蒙山区并非条形,而是一团。 因为北面的泰山山区也属于沂蒙山区的一部分。 这一大团山峰、丘陵、沟壑的复杂地形,便将山东分割成为了两部分。 因此,为了达到将白莲教逼入沂蒙山区的目的,东西对进就成为了良策。 这一次的行动,左梦庚准备调动四个团。 一师一团和二师二团作为西线部队,从济宁、曲阜方向攻略尼山;一师三团和二师一团作为东集团,先行扫荡青州府,然后从莱芜、沂水两个方向进攻沂山。 除此之外,骑兵团还会游弋于藤县、沂州一带,防备白莲教南逃。 一师二团还会从济南向南攻略,扫荡泰山山区,进一步压迫白莲教在沂蒙山区的生存空间。 这一下子等于是将新军的大多数部队都投入了进来,只留下了少量部队守家。到时候朝廷那边发生什么变故,也没办法调动新军了。 西线是率先行动的地方,因此左梦庚在此坐镇。 而东线则交由茅元仪自行负责,待其扫荡完青州府后,左梦庚再过去接手山区的进攻。 一师二团的泰山清剿行动,左梦庚更是撒手不管,只交给季从华和乔双成自行负责。 看着一队队士兵齐装满员南下,左梦庚分外满足,话却是对身边的人说的。 “你们都跟在我身边多日了,怎么样,感觉如何?” 在他的身边,不光有傅豫孙,还有好几个年轻人。 其中有陈子龙、左懋第、沈迅、姜埰、蒋垓,也有李邦华的侄子李日宣、李元鼎,同样也有黄宗羲的两个弟弟黄宗炎和黄宗会。 这些都是最近吸纳的年轻人才,不过对于这里的一切还在适应当中,因此没有安排任事,而是到处学习。 最好的学习之处,自然是左梦庚身边了。 这些人里,也是分先后的。 左懋第、沈迅、姜埰、蒋垓四人更早一些,也能够明显看出来,他们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原本锋芒毕露、光华浮动的书生之气消散了不少,身上隐隐多了一种质朴的气度。 这段时间,左懋第四人可没有闲着,而是游走在各处,不但看了,还亲自上手实践了。 经历过实践的磨砺,才有会这样的变化。 左梦庚看向左懋第。 这个当初慷慨激昂、搏命守城的年轻人,此时肤色黝黑,双手上更是布满老茧。如果不是看其精神饱满,左梦庚都怀疑他遭受虐待了。 “仲及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左懋第果然稳重了许多,说话条理清晰,一丝不苟。 “学生一开始在左庄观政,后来被陈主事派遣,来了安山湖,跟着李总经理(李青山)做事,着实学了许多水产养殖之道。” 怪不得晒的那么黑,想来没少在水上漂。 而这正是做实事的态度,惹得左梦庚很开心。 “有何感想?” 左懋第长叹一声。 “往昔学生每于书本当中学到,一饮一食当思之不易,本以为懂得世事之艰辛。可近些时日亲自操持,才明白其中的艰苦根本不足道哉。可见这天下间的学问,甭管书本上说的再好再精辟,也总要亲身经历过才能悟其真谛。” 左梦庚不禁鼓掌。 “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仲及所为,可喜可贺。” 左懋第连连摆手,竟主动提出了要求。 “参座,学生想留在养殖公司这边。李经理等人干活是一把好手,可是文档、资料、技术整理都差着一些,学生应该能帮些忙。” 左梦庚对他更加满意了。 “那你便留下来吧。” 其实他心里已经决定了,待左懋第在养殖公司磨砺一段时间后,便将其调入政务班培训。 只有经过了政务班,才能大用的。 “参座,我想留在军中。” 左懋第之后,沈迅也很主动。 他和其他人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一直穿着军装。 当初莱阳诸子来到临清后,左梦庚不拘他们所好,任他们到处走走看看。 结果四个人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领域。 左懋第摒弃了浮躁,如今沉浸于实事。而沈迅则喜欢上了军队的气氛,在里面如鱼得水。 有人才要加入新军,左梦庚自然是开心的。 “那你可要从大头兵做起喽。” 孰料沈迅大笑不已。 “参座有所不知,属下已经是班长了。柳参谋长说,再磨砺一段时日,属下足够担任连级军官。” 这一下倒是让左梦庚惊奇不已。 不过想想也是,沈迅到底是大才子,文化底子比旁人高出不少。 加上又是在莱阳城实战过的,不缺经验。只要肯吃苦、肯训练,崭露头角几乎是必然的。 看了沈迅的成绩单,左梦庚也无话可说。 “白小七……” “到!” 就在不远处的白小七连忙跑来,不过脸色很郁闷。 “报告参座,我……我改名了。我不再叫白小七了,我现在叫白奇。” 左梦庚摆摆手,浑不在意。 “知道了,小七。” 白小七(白奇)…… 要不是你大…… 左梦庚根本不在乎他的心理感受,指着沈迅道:“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兵了。人家可是大才子,连级以下,你看着安排。” 白奇看着模样周正的沈迅,可比自己团里的歪瓜裂枣强多了。 “跟我走吧。从今儿起,有你受的。” 沈迅老老实实行礼。 “是,团长。” 左梦庚又看向姜氏兄弟。 姜埰和蒋垓很老实,实话实说。 “参座,实事非我兄弟所长,着实羞愧。我二人一生所学,尽在文字之中,想追随于念台公,穷究至理。” 左梦庚并没有什么不满。 人生百样,自然各有所长。总不能把没有能力的人安排在不适合的位置上,那才是浪费人才。 再说了,谁说思想领域不重要呢? “做学问当然也同样重要,好的学问能够为我们指引前进的方向。只希望你二人能够时刻牢记,任何学问脱离了实际都只是空中楼阁。既要埋首于书本,可也要张望于世间。” 姜埰和蒋垓大喜,对左梦庚彻底拜服。连连应承,已经在想着怎么向刘宗周求教了。 这些人里,左梦庚最看重的,还是陈子龙。 “人中,你之学问,无一不精。然最为我看重者,莫过于农事。天下大事,无农不稳。还希望你能够褪去浮华,励精此道,造福于世间。” 陈子龙的文采自不必说,即使是在江南,也是个中翘楚。 然而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挥毫泼墨的文人。 反而益于天下民生的行当,每每凋零,举步维艰。 左梦庚更希望能够收获一个帮助天下万民饱腹的陈子龙,但还要看其心愿。 陈子龙很沉默。 从本心上来讲,他当然更喜欢文事。 曾经在江南时,与三五好友纵舟水上,诗如泉涌,当真快活。 可换句话说,如果只是这般,他又何必与张采等人决裂,跟着左梦庚来山东呢? 归根结底,心底下都有那么一丝不舍。 不舍这天下沦亡。 来到山东,跟在左梦庚身边这几日,出入各种工厂作坊,田间地头,看着百工百业奋力勃发的姿态,陈子龙赫然发觉,人世间的生机俱在其中。 倘若埋首泥土中,能够令芳香满人间,似乎也很不错。 想通了这些,陈子龙露出豁达的笑意。 “学生明日便去寻康宇公求教。” 第323章 哄堂大孝 年轻的人才里,最不用左梦庚操心的,就是李日宣和李元鼎兄弟。 这两人继承了他们叔叔的优点,也是能做事的。 唯一需要左梦庚注意的,就是使用方向问题。 无论如何,在李邦华作为大佬的情况下,李日宣和李元鼎多多少少还是需要避嫌的。 左梦庚想了想,对李日宣道:“梁山集这边初建,比较缺人,你过来做个副手,没问题吧?” 李日宣淡然一笑。 “全凭参座吩咐。” 别看梁山集仅仅只是一个镇,李日宣被派来后,连个镇长都不是,但新军目前的地盘并不大,镇已经是很重要的行政单位了。 而且在李日宣之前,其他的行政人员开始时都还是从村级开始的呢。 李日宣早就得了李邦华提点,对于如今的官职大小根本不在意。 新军蒸蒸日上,未来的前途广阔无垠。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还要成绩说话。 李元鼎也一样,被左梦庚安排到了东昌府去,在黄道周下面做事。 最后剩下的,就是黄宗炎和黄宗会两兄弟了。 “你们两个,就跟在我身边,做些杂务吧。” 黄宗炎还好点,黄宗会着实令黄宗羲头疼。 这货稍微有些好吃懒做的德行,虽然才华很厉害,但恃才傲物的状况很严重。 说穿了,就是被人捧的太高,不懂得脚踏实地的道理。 以黄宗羲的脾气,如果亲自带在身边,严厉约束和棍棒教育之下,相信能让黄宗会改变。但黄宗羲为了避嫌,不可能这么做。 感受到好友的为难,左梦庚主动接过了黄宗会这个问题家伙。 留在自己身边,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黄宗会显然不知道这一点,听到被左梦庚留下做事,还挺高兴的。 “我兄弟自幼饱读诗书,遍览兵书,定当仔细为将军赞画,助将军无往而不利。” 黄宗炎可不会像弟弟那么没眼力价。 “我兄弟二人才疏学浅,如果不足之处,还请参座担待。” 左梦庚不置可否,只是将他们扔给了傅豫孙。 身为贴身秘书,傅豫孙可十分懂得左梦庚的心思。带着黄氏兄弟来到秘书处后,二话不说,就拿着一大摞文件过来。 “这些都是紧要事务,你二人要在明日午时之前撰抄出来,不得延误。” 看到半尺厚的文书,黄宗会脸都绿了。 “这位兄台,我兄弟二人来此,乃是为参座赞画军机的。此等繁琐小事,你自去处理便可。” 傅豫孙冷着脸,训斥道:“你二人现在是新军军部秘书处的文职人员,归我统管。命令已下,立刻执行。” 黄宗会梗着脖子,怒道:“这天下间谁敢支使我兄弟做事?” 傅豫孙立刻就要发作,却被黄宗炎抢到了前面。 “对不住,是舍弟鲁莽。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他的软话并没有让傅豫孙有所转变。 “我叫傅豫孙,是军部秘书处秘书长,所有军部的文职工作,都归我管理。现在你们是我的兵,必须要听命行事。奉劝你们一句,军中不同外面,违反军令,就算是黄政委也救不了你们。” 黄宗炎忙道:“我们会弄好的。” 傅豫孙沉声道:“上司的命令要回答是,或者不是,不要废话。” 黄宗会气的跳起来,吼道:“我偏偏不做,你能如何?” 傅豫孙眯着眼睛看他,语气不疾不徐。 “按照军法,违抗军令者,重则处死。像你这样刻意违抗军令的,杀无赦。” 上过战场的人,眼睛里都有杀气。傅豫孙一旦起了杀心,黄氏兄弟只感到一股子彻骨的冷意,令他们不禁打了寒颤。 黄宗炎对这个桀骜的弟弟真是头疼坏了,赶紧拦在前面。 “我们还有不懂之处,请您指教。” 傅豫孙对他的态度就好多了。举起手来,齐眉平直,然后道:“日后行礼便是这般,此为军礼。不管是见到上司,还是下属,都以此为礼。当然了,见到上司要抢先敬礼。还有军中没有商量余地,命令下来,无论多难都要执行。” 黄宗炎点点头,表示明白。 待傅豫孙走了后,黄宗会还怒气难消。 “二哥,你拦着我干什么?我倒要看看,他还真敢杀我?” 黄宗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骂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很了不起吗?你这么做,致大兄于何地?” 黄宗会顿住,脸色青红煞白。 他只是狂,不是傻,自然明白黄宗炎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靠大兄活着,是他非要我来山东的。本来咱们在浙江逍遥自在,他又何必强人所难?” 黄宗炎真是怒其不争。 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才敢实话实说。 “你也不看看大兄如今做的是什么?迟早有一日被朝廷发觉。你还留在浙江,等着被朝廷抄家砍头吗?” 黄宗会当场一个哆嗦。 “你……你是说?” 黄宗炎拿过文件,拍在黄宗会面前,郁闷地道:“你也不是个傻的,难道就没发觉咱们这位左参座的兵太多了吗?区区一个参将,麾下数万兵马,意欲何为呀?” 黄宗会彻底失神,脑子里翻江倒海,显然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秘书处多了两个新人,并不值得左梦庚一直关注。 五月初,新军在完成集结和准备后,终于开始出兵。 两个团三千多兵马乘船沿着运河南下,到济宁后,走泗水经兖州府直奔曲阜。 知府张堪忧心忡忡地趴在城墙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络绎通过,脸色十分难看。 “王孙蕃混账,做了恶事一走了之,如今却留下本官在这里如坐针毡。” 旁边的人,是他的师爷。 “观左军之象,只怕来者不善。倘若其和孔氏发生龌龊,东主可有良策?” 张堪只是跺脚。 “哪有什么良策?便是求到温阁老头上,又能奈何?那左梦庚据闻和东林众人交善,怎会将温阁老放在眼中。” 张堪乃温体仁门下,无论如何与左梦庚都搭不上关系。 可左梦庚真的和孔家起了冲突,他这个兖州知府绝对逃不掉瓜落。如今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无事发生。 只可惜,左梦庚筹备许久而来,怎么会允许无事发生呢? 一日后,新军抵达曲阜。从泗水转入小沂水,直扑尼山。 早前侦察得知的情报,从安山湖溃逃的白莲教匪,和其他几股乱民合到一处,如今就占据在尼山之上。 而尼山又是进入沂蒙山区的西大门,打下这里,新军就等于有了前进基地。 可是当新军开赴到尼山外围时,孔胤株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左将军,你意欲何为?” 见着左梦庚,孔胤株双目喷火。如果可以,恨不得将左梦庚碎尸万段。 孔家威风了千年,从没有人敢于忤逆孔家的威严。就是眼前这个丘八,令孔家颜面扫地。 不成想孔家还没去找他的麻烦,他居然带兵踏入圣人故里。 和他相比,左梦庚就淡然的多了。 “孔先生不是看到了嘛,本将奉皇命进剿白莲妖魔。怎么,孔先生可有异议?” 孔胤株脸色跟死了爹一样,指着背后的山体,喝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左梦庚悠悠地道:“本将自然知晓,此乃尼山。” 孔胤株挺直了腰板。 “既知此乃尼山,汝安敢在此地操持兵戈?” 左梦庚明明知道,但故意装作不知道。 “这本将就不解了。本将奉皇命剿匪,如今白莲乱匪就在这尼山之上,本将还不能进兵了?” 孔胤株打从心眼里认为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丘八,傲然道:“尼山乃我孔氏先圣奉天降世之所,岂容尔等于此厮杀?” 左梦庚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 就在孔胤株以为能够劝退左梦庚的时候,左梦庚却问了一个诛心的问题。 “未敢请教孔先生,孔氏不许我等于此动兵剿匪,那为何允许乱匪叛贼于此安营扎寨、酒池肉林呢?” “你……” 孔胤株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偏偏无言以对。 实在是左梦庚这个质问太过于险恶,无论怎么回答,孔胤株都觉着自己掉进坑里了。 你说新军在此动武,对孔圣不敬,因此不许。 那为何乱贼就占据了这里,还坟头蹦迪,你孔氏却熟视无睹呢? 这让孔胤株怎么说? 唯有两眼一翻,竟然气晕了过去。 第324章 我成老大了 此次出兵,左梦庚一点都不着急。 孔家不让攻山,那便不攻。只是让炮兵将火炮在山脚下一字排开,等着孔胤株做决定。 哪怕最后孔胤株不松口,他也无所谓。 “来来来,你们都说说,这一次我军能不能攻山啊?” 葡萄山上,左梦庚眺望着前方的尼山群峰,颇有闲情逸致。 尼山呈“刀”字型,葡萄山位于最西侧,与其余山峰并不相连。 再往前,就是分列南北的尼山头和横山子。两山中间,是一条不深的山谷,但却被两山夹住俯瞰。 因此要攻山的话,绝对不能从这个山谷打,而是要分兵两路,直接进攻尼山头和横山子。 打下了这两座山,过去就是尼山主峰了。 侦察部队提供的情报,如今盘踞在尼山上的白莲教乱贼,大约有三千来人,以赵四为首。 他们从安山湖一路南逃,沿途洗劫了多个村镇。到了曲阜后,因为攻不进城,所以一路奔到了这边。 孔家墙高院深,家丁众多,他们也打不下来,可尼山上却没有什么防卫。 乱贼们把山脚下的几个村庄抢了一通,就把尼山给霸占了。 孔家自卫有余,想要赶跑乱贼却力有未逮。 孔胤株急的一日三封急报送到兖州府和京师,请求朝廷派兵保护孔圣故里。 现在左梦庚来了,孔胤株却犯难了。 跟在左梦庚身边,黄宗炎和黄宗会再无往日的潇洒,一个个就跟996加班似的,神情颇为萎靡。 他们本以为留在左梦庚身边,就像诸葛亮跟随刘备,只需要提供奇谋妙策便可。孰料每日面对的,净是处理不完的公文。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军中会有这么多事。 原本还以为是傅豫孙刻意针对他们,可观察了几日,发现其他人包括傅豫孙在内同样忙碌不堪,才明白军中就是如此。 心态平衡了之后,尽管很累,但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今日是难得的休憩,跟着左梦庚上了葡萄山,一边观赏景致,一边闲聊。 待左梦庚问起,黄宗会按捺不住,大嘴巴有啥说啥。 “孔家忒也荒唐,既为圣人故里,岂容邪教妖魔荼毒?当然要请我大军挥师扫荡,还圣人清净才对。” 左梦庚似笑非笑,问道:“那你说说,咱们该如何打?” 看着阳光下一门门簇新闪亮的火炮,黄宗会倒也不傻。 “此山不大,也不险要,这么多大炮轰下去,贼子定然抵挡不得。” 他说的粗浅,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尼山虽然面积不小,但主峰和梁山相差不多,也就两百多米,而且上山的道路平坦。有火炮支援的情况下,打下来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但这一仗打的不是军事,而是政治。 能不能打,全在孔家一句话。 孔胤株发现自己要倒霉了。 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句话便问道:“那左梦庚可动手了?” 仆人忙道:“不曾动手。” 孔胤株长出一口气,可随即脑袋就针扎一般地疼。 左梦庚还不如趁他昏迷的时候动手呢,那样的话,他也有说辞逃避罪责。 他都昏倒了,家里剩下的人阻拦不及,让左梦庚恣意妄为,非他之过呀。 那左梦庚不是挺鲁莽的嘛,连衡藩都不放在眼中,而且和孔家还有宿怨。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忍住了呢? 他不动手,为难的就是孔胤株了呀。 孔胤株拖着病体跑到新军外围一看,更不好了。 那么多的大炮对着祖宗陵寝,真要动手的话…… 祖宗的骨灰都要被扬了吧? 那么问题来了,祖宗骨灰被大炮扬了,和乱贼在祖宗坟头蹦迪,到底哪个更加严重? 孔胤株几欲吐血,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定。无奈之下,只好赶紧书信一封,让家人火速送往京师。 反正他不是衍圣公,就把难题交给孔胤植吧。 早在乱贼占据尼山的时候,孔胤植就知道了。 当时他没有多想,只是恳求崇祯赶快发兵,无论如何不能让圣人被邪教妖魔玷污。 崇祯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这才有了给左梦庚的斥责诏书。 可左梦庚出兵后,难题更大了。 看到孔胤株述说的内容,孔胤植气的直发抖。 “蠢货,不让那些丘八动用火炮就是了。” 孔胤株一听,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又来找左梦庚。 “此乃圣地,天下仰望。将军剿贼可以,动炮万万不行。” 左梦庚如同看傻子一样看他。 “不能动炮?哎呀,那打不了,告辞。” 说完,就下令新军收拾东西,准备撤军。 孔胤株暴跳如雷。 “左将军,乱贼当前,你竟然不战而退,老夫定当弹劾于你。” 左梦庚嘿嘿冷笑,坏水不知道比他多多少。 “你以为本将就不弹劾你了吗?包容乱贼,阻挠进剿,图谋不轨。” 孔胤株气的胡子乱抖。 “你……你休想血口喷人!我孔氏乃圣人后裔,士林仰望,岂容你一武人亵渎?” 左梦庚尖酸刻薄,专揭伤疤。 “鲜卑人来了投降鲜卑、金人来了投降金人、蒙古人来了投降蒙古人的圣人后裔?我明白了,你们这是在做准备,等着迎接东虏是吗?” 孔胤株再次喷血,完全没有了风度。 “混账!老夫……老夫和你不共戴天!” 他还想动手,傅豫孙一挥手,几个卫兵上前,抓着他一扔,立刻滚出去老远,根本近身不得。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孔胤株无奈,只好回去后,哭哭啼啼地找孔胤植告状去了。 孔胤植再次得到消息,也要吐血了。武夫跋扈,居然欺到孔家头上来了。 这一次就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孔胤植打定主意,立刻去求见崇祯,打算告御状。 “你们孔家怎么回事?坐视乱贼祸乱乡里,还不许官军进剿。意欲何为?” “啊……” 孔胤植傻眼了。 不是应该我告状吗? 崇祯可不会跟他兜兜转转,劈头将一纸状文砸在他的头上。 “东昌参将左梦庚弹劾你孔家阻挠进剿、包藏祸心,孔卿,朕给你辩白机会,说说吧。” 辩白,当然要辩白。 不辩白那不是认罪了嘛。 可就在孔胤植打算辩白的刹那,注意到了崇祯微眯的眼神,瞬间心底一个激灵。 坏了,这个多疑的帝王是想起孔家先辈的光荣事迹了。 能在孔家那么多人里做到衍圣公的,当然没有傻子。 孔胤植也是如此。 他噗通趴伏在地,立刻改变主意。 “陛下,臣也觉着应该进剿从速。先圣安息之地,岂容邪教妖魔造次?臣这便去书家中,责令他们筹备粮草、配合官军。” 崇祯微眯的眼神恢复正常了。 “恩,孔卿公忠体国,朕心甚慰。” 孔胤植踉踉跄跄离开,一颗心都碎了。 还有一个人的心,也是不完整的。 那就是尼山上的赵四。 趴在山坡上,看着下面那一排排的大炮,赵四就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圣姑不见了,郭云彪死了。 坏了,我成老大了。 问题我只是一个卧底呀! 他多想就这么冲下去,跪在左梦庚面前安心做一个好人呀。 可是看看身边三千多“忠心耿耿”的兄弟,赵四觉着自己未必能够冲到山下。 “四哥,莫慌,区区官军,奈何不了我等。只要他们敢攻上山来,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赵四摆摆手,不想和筒子废话。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避开众人的目光。 等回到自己的屋子,二话不说,赶紧换裤子。 换了身没味的衣服,赵四坛主还是那个赵四坛主,再出现在众兄弟面前时,已然智珠在握。 “众位兄弟,官军势大,不可力敌,咱们……风紧、扯呼!” 一听说要跑,众乱贼立刻活泼起来,纷纷跑回去收拾东西,那效率左梦庚看了也汗颜。 谁也没有注意到,赵四将一张小小的纸条悄悄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山上这么多人,消息是怎么送上来的? 赵四百思不得其解,越发坚定了自己作为一名光荣的卧底的心。 第325章 将领的培养 轰……轰……轰…… “左将军,莫要再打炮啦。乱贼早已遁逃,还请速速追击。” 看着祖宗陵寝之地硝烟滚滚,孔胤株目呲欲裂,偏偏无可奈何,只能苦苦哀求。 崇祯的威压下来,孔家也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让新军攻山。 左梦庚更不客气,直接下令开炮。 实际上山中的乱贼早就跑了,大家都看到了。 左梦庚心底暗乐,表面严肃。 “兵不厌诈,焉知乱贼没有埋伏?再打一轮,必须做好炮火覆盖。” 炮兵们今日格外卖力,有些彪子甚至连布衫都脱了,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填装炮弹。 轰……轰……轰…… 尼山上尘土飞扬,还有什么飞了那就不知道了。 孔胤株捂着心口,痛彻心扉,恨不得一口吞了毒药,又怕下去之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幸好左梦庚没有太过分,这轮炮火打完,终于下令步兵进攻。 两个团分散开来,拉成兵线,一路往山上搜索。 能搜到什么呀? 啥都没有。 “孔先生,多谢孔家对剿匪的大力支持。本将给陛下的奏疏里,一定会言明孔家之功。” 孔胤株不想说话。 左梦庚也不在意,乐呵呵地命令全军前移。当日,确信尼山上没有乱贼之后,新军开始一路搜索攻击。 留下一个连扼守小官村,确保曲阜安全后,一路往东南分别攻占凤凰山、白莲山、金家顶等地,在沂蒙山区的西南方向建立了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 新军前进的步伐,一直到沂州才停止下来。 结果赫然发现,所过之处的平邑、费县包括沂州,当地的官员全都跑了。 所有城池都被祸害的不轻,放眼过去,人烟寥寥,费县之内,甚至找不到一座完好的房屋。 这些地方本来就偏僻贫苦,来这里做官和流放没什么区别。这样的情况下,也甭指望官员会有与城共存亡的决心。 甚至这些地方的官员跑了,朝廷都不知道。 左梦庚对这个状况实在是太高兴了,二话不说,把平邑、费县和沂州三城全部接收。 行政委员会接到消息,李邦华亲自带着大批行政人员过来,接过了当地政权。 后续的政权建设,左梦庚不管。留下大军封锁沂蒙山区西、南两个方向后,他孤身前往东线。 在这边,一师三团和二师二团早已到位。 茅元仪等将领更是等的望眼欲穿。 左梦庚站在地图前,做了行动部署。 “三团……” 三团长黄三虎和政委简宗安忙踏前一步,满心欢喜等着命令。 左梦庚的手在山东北部划了一个圈,道:“你团的任务,就是从利津以北出发,扫荡青州北部。博兴、乐安、昌乐,一直到安丘。凡是遇到的敌人,都归你们处理。” 黄三虎看到地图上,自己的团行动距离足足数百里,着实乐开了花。 不过他也有担忧的,赶紧提了出来。 “参座,要是衡王不让俺们踩他家的地咋办?” 左梦庚意有所指地道:“你们都是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谁都不认识,懂吗?凡是阻挠你们的,就是敌人。”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对于衡藩来说,黄三虎等人何尝不是小鬼。 面对左梦庚,衡藩还能弹劾、还能哭诉。可面对下面的大头兵,找谁去? 黄三虎和简宗安拿到尚方宝剑,再无疑虑,喜滋滋地执行了。 剩下的二师二团,则由左梦庚和茅元仪亲自率领。 他们的作战方向,是由淄川东进,攻略临朐,解除益都的威胁,再和一师三团会合后南下,构建沂蒙山东部防线。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二师二团乃是新组建的。 虽然有曾经的第一师的部分老兵,但绝大多数都是新兵蛋子。 就连团长艾文坤和政委查书兵,以前都只是第一师的副营长和副连长。 没办法,大扩军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问题,军官升职过快,经验严重不足。 其实左梦庚也可以撒手不管,任凭这些年轻的军官千锤百炼、大浪淘沙。 不过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兵,左梦庚还真舍不得让他们白白浪费和牺牲了。 艾文坤和查书兵也知道左梦庚的好意,作战部署愈发用心仔细。 他俩是纯粹的穷小子出身,以前是在临清街头卖炊饼的。赚不了几个钱,还总是挨欺负。 后来新军招兵,他们是本地百姓里为数不多主动报名的。 一开始的想法是混出个人样子,然后回去找混混报仇。 可等进了军队才发现,这里和以往他们认识的官军完全不同。 在这里,上级不但不克扣军饷,还不奴役他们。吃饱穿暖不说,还教他们读书识字。 虽然这里的训练是真的辛苦,打仗的时候也玩命。可这个时代的人,命都贱。只要能吃饱饭,拼命根本不在话下。 两人足够努力,是全军第一批识字超过一千的。 清水关一战时,他俩是第三大队的小队正,本来没捞着仗打。可第三大队过河支援后,他俩发现机会,率领自己的小队将硕托本部包抄,还击毙了硕托。 凭借这个战功,两人晋升为了军官。 后来剿匪的几次作战,两人都表现不错,于是被派遣到第二师来,担任了第二团的团长和政委。 在将领的任命和提拔上,左梦庚从不迷信历史名人。 他只看属下的战绩和表现,至于这个人在原来的历史上厉不厉害,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新军毕竟和传统的明军不一样,作战方式和组织建设都相去甚远。 原来历史上所谓的名将,未必就能够在新军里拔尖。 我军有多少名将就是从泥腿子蜕变而来的? 这足以说明,一个优秀的将领,固然需要卓越的天赋,可也需要足够的实战磨砺。 最重要的是,要给他们机会。 再者,左梦庚始终记得,自己的终极目标是改变这个世界不平等的现状。既如此,那当然就要多给平常人机会。 否则的话,历史上谁出名就任用谁,那和大明有何区别? 最终就算是建立了新国家,也不过是另一个贵贱有别、阶层固化的大明罢了。 他在行政委员会里塞入陈芷、蒋巍、王昀是这个目的,在军中如此做也是这个目的。 最起码目前看来,新军这些普通人出身的团级将领,表现的都不算差。 “淄川这里需要留下一个连防备白莲教出山,你部的兵力就会有所不足。有没有信心啊?” 淄川这里,新军已经来过。那边的颜神镇,其实就是沂蒙山区的北侧入口了。 因此这里必须留下兵力,预防白莲教再从山中跑出来。 艾文坤和查书兵研究了进军路线后,信心十足地道:“从淄川去临朐只有一条官道,我部稳扎稳打,先清剿官道两旁的山上。待扫荡干净了,就不怕留下乱贼残余。” 白莲教的战斗力并不强,麻烦的是各部非常散乱。 许多时候三、五十人就是一股,盘踞山岭。说是乱贼吧,其实和山大王没什么区别。 可不剿灭又不行,指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就会下山。 府县大城自然不怕这样的流寇,可寻常村镇弄不好就会遭殃。 这也是左梦庚筹备良久才开始进剿的原因。 见他们如此稳当,左梦庚自然无话可说,任凭他们行动。 艾文坤和查书兵既稳妥又大胆,为了清剿附近山上的乱贼,他们竟然将整个团以连为单位,分成了十数股。每股之间间隔里许,一字排开进山搜剿。 这明显就是在欺负山中的乱贼每一股人数都不多,即使各连单独作战,乱贼也不是对手。 艾文坤和查书兵还分别带兵,同时安排了数量非常多的通讯兵。 这样一来,即使遇到难以攻打的地方,只需要把附近的部队叫过来,立刻就会形成兵力优势。 仅仅一天,临近淄川的东部各山峰就被二团占领。最险峻的大寨顶、玉皇顶和盘顶山,已经暴露在了二团的火力之下。 这三处的乱贼不像别处,居然没有逃跑,而是选择了死守。 艾文坤和查书兵也不客气,立刻调集部队,将这三处团团围困,还将火炮拉上了山,准备强攻了。 第326章 灵山卫 “参座,我们的计划是先打玉皇顶,再打盘顶山,最后打大寨顶。” 玉皇顶在最东面,距离新军最远。艾文坤和查书兵过来,向左梦庚汇报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左梦庚没有给出评判,而是问道:“为何决定这么打?” 艾文坤道:“我军的计划并非要在此地消灭白莲教,而是将其赶入沂蒙山中。因此从最东面的玉皇顶打起,可以避免白莲教东逃。他们唯一的退路就是向南,进入沂蒙山区。” 左梦庚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道:“作战计划是你们定的,怎么打,你们自己看着办。” 艾文坤和查书兵满脑袋浆糊,也不知道左梦庚是何意思。但事已至此,他们只能按照计划进行。 倒是两人走后,茅元仪老实不客气。 “你这家伙,明明高兴的要死,偏偏板着脸,把下面的人都吓到了。” 左梦庚这才露出笑意。 “不能让他们太得意了,免得得意忘形。” 茅元仪抄起作战计划,看了又看,不禁感叹。 “这俩算是可以出师了吧?” 左梦庚这才给出点评。 “他们能有这份心思,独率一军足矣。不过具体的作战能力,还得磨砺。” 玉皇顶的战斗并不算顺利。 这里的地形,从高空俯瞰的话,有点像逆时针旋转的漩涡。这就导致攻山的时候,过了一道沟又是一道沟。 此山望彼山近在眼前,可真的要走过去,必然累的半死。 好在新军的火炮轻便,可以抬上山来。从这个山梁就能打到另一个山梁,让白莲教乱贼无法据险而守。 打了一天,二团攻到了距离玉皇顶还有三百步的地方。 白莲教乱贼眼看着守不住了,后半夜抹黑从山的另一侧跑了。 拿下了玉皇顶,二团顺势而下,再攻盘顶山。 这里的白莲教乱贼却不在盘顶山上,而是在北面的三棱寨。 这里有一条小路上山不说,两侧的山梁也还算平整,二团三路推进,光是用火枪就让乱贼抵挡不住,只好撒丫子逃窜。 连锁反应之下,白莲教乱贼终于知道大势已去,连大寨顶也不守了,亡命南逃。 新军一路追击,一直到源泉镇,控制住了淄河水道才罢休。 此战,毙敌三百余,俘虏一千余。还有一千多乱贼逃入了沂蒙山区,和其他各路乱贼会合去了。 二团又在此地留下一个连,守住北上通道,其余部队继续向东,进入被白莲教肆虐最狠的青州府。 其时青州府大部分地区都沦陷了,唯独益都和临朐还在朝廷手中。 新军越过临朐,直扑安丘。 另一路黄三虎、简宗安的进军速度更快。 他们是平原嘛,打起白莲教来摧枯拉朽。这边刚到乔官镇,那边已经收复了潍县,兵锋到了安丘外围。 就在左梦庚准备两路夹攻安丘时,黄三虎那边派人护送了一个信使过来。 “小的乃登莱张总戎麾下,这是给将军的求援信。” 左梦庚接过信件一看,脸色颇为难看。 “发生了何事?” 茅元仪也有些紧张。 关于登莱的局势,左梦庚一早就和他们做过分析。大家早就知道,在引入东江镇后,登莱的局势将会不稳。 难道是东江镇发动了? 左梦庚摇头的动作算是安抚了茅元仪。 “张总戎来信说,灵山卫、浮山所的军户造反,杀了当地指挥使。如今占了胶南县城,张总戎几次攻打,都被击退。另外鳌山卫、大嵩卫也都不稳,张总戎分身乏术,请求咱们前去支援。” 茅元仪叹息不已。 “这天下就是个大筛子,到处都是漏洞。堵住了这里,别的地方又漏了。莫说这朝廷昏聩无能,便算是君明臣贤,又有几只手忙的过来?” 左梦庚冷笑道:“真个君明臣贤,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了。” 茅元仪失笑,发觉左梦庚说的更对。 “咱们帮是不帮?” 左梦庚在地图上比划了一番,道:“不得不帮。灵山卫和浮山所恰好在咱们屁股后面,要是不管的话,万一闹大了,咱们的计划无法实施。” 他素来决断很快,立刻对傅豫孙道:“传令给黄三虎和简宗安,安丘由他们独自负责。告诉他们,县城要打下来,乱贼也不能消灭的太多。还是一点,必须往沂蒙山区赶。要是让乱贼到处瞎跑,我就找他们的麻烦。” 当天下午,二团改变方向,不再理会安丘,从诸城渡过潍水,进入莱州境内。 张可大专程在铁橛山等候左梦庚,对他的到来着实激动坏了。 “左将军,多谢你鼎力相助。否则的话,登莱二州弄不好又要糜烂了。” 都是熟人了,左梦庚也不寒暄,径自道:“这里的军户为何造反?” 张可大竟然不知。 “自接军情以来,本将数次攻打,奈何灵山卫里防御严密,始终不能突入。至于军户造反缘由,却不清楚。可无论如何,杀官造反,法律难容。还请左将军维护朝廷法纪,惩办乱贼。” 左梦庚听出了什么。 “张总戎不与小弟携手攻城?” 张可大苦笑连连,指着胶州湾对面道:“浮山所那边也在作乱,不快点平定,鳌山卫再跟着乱起来,其害甚于白莲之乱。” 左梦庚这才明白,张可大为何向他求援。 原来这边造反的军户并非只有灵山卫,还有胶州湾以东的浮山所。 虽然如今卫所废弛,但张可大兵力有限,不能兼顾。打的了灵山卫,就打不了浮山所;打的了浮山所,就打不了灵山卫。 偏偏灵山卫城墙坚固,地形险要,城内军械充足,以他的兵力没有数月根本无法攻克。 相比起来,浮山所乃是千户所,无疑要好打的多。 像灵山卫这样的坚城,还得左梦庚的新军来打。 左梦庚无力吐槽,但也没有拒绝。 “此处便交给小弟好了。” 张可大欢喜不尽,连连给左梦庚道谢,又让人送了一批粮草过来算作谢礼,才带着登州的兵马去了胶州湾东侧。 茅元仪用望远镜观察着灵山卫里的情况,只见城里的人已经发现了新军。城头聚集了许多人,大多数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朝着这边指指点点,显得颇为慌乱。 显然城里的人也看的出来,这支新来的官军似乎更加厉害一些。 “中恒,你说这些军户缘何造反?” 看着灵山卫的地形,茅元仪越看越是喜欢。 左梦庚让炮兵在北面的迎恩门外排开,各部也进入战斗位置,但是没有下达战斗命令。 灵山卫的选址颇为考究,即使以新军的战斗力来打,也不会太容易。 卫城西面是一条河流,河宽几十米,在城头弓弩的辐射下,是没办法泅渡的。 即使搭建浮桥也不容易,并不是很好的进攻路线。 城东就是胶州湾,属于天然屏障。 卫城南面则是大海,没有足够的火炮根本无法掩护步兵登陆。 如此一来,可以进攻的方向就只有北门了。 可张可大所部没有火炮,只靠步兵多少人命都不够添的。 “左右不过官逼民反。” 左梦庚虽然也不了解实情,但多少能够猜到一些。 明末的百姓惨不忍睹,军户尤其更惨。因为身份限制,根本干不了别的。又困在这样的贫瘠之地,再遇到贪婪的官员,肯定活不下去了。 “那咱们打不打?” 左梦庚想了想,道:“让炮兵开两炮,然后派人过去,和城里的人谈判,让他们投降。” 命令下达,两门火炮接连轰鸣。 爆破弹准确地打在了灵山卫的城墙上爆炸开来,虽然没有对城墙造成什么损失,也没有炸到人,但显然爆炸冲击波将城里的人吓坏了。 只见城墙人狼奔豕突,甚至有许多人夺路往墙下跑去,显然是怕被火炮炸死。 这两炮让城里的人意识到了。他们的脚下,未必是什么坚不可破的堡垒。 示威完毕,新军这边一个副连长出列,独自向城下走去。 城上又是一阵哄闹,不过并没有动武的迹象。 城里的人也清楚,就这么一个人过来,不是要攻打的意思。 第327章 官逼民反 “我乃东昌协左梦庚将军麾下使者,尔等杀官造反,罪大恶极。然我家将军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无罪而诛有违天和。速速让我进城,可容尔等禀明冤屈。” 站在远处,听到使者的喊话,左梦庚嘴角噙笑。 “这个副连长不错,是个人才。” 查书兵忙道:“此人叫唐文焕,是东昌府唐家子弟。参军以来,表现一直优越。” 左梦庚点点头,算是记在了心里。 唐家是东昌府五小家之一,不过早已没落。族内子弟虽然还在读书,但已经没有什么门路入仕了。 这个唐文焕就是眼见科考无望,又见新军红红火火,为了出人头地,一咬牙报名参军。 他有文化,又能吃苦,因此表现很好,提拔也很快。现在看来,被左梦庚记住了,就等于踏上了晋升的快车道。 缩在中军最后,黄宗会看着唐文焕单刀赴会,也不禁节节赞叹。 “此真乃勇士也。” 傅豫孙好笑地看着他,问道:“倘若派你前去,你将如何?” 黄宗会吓的一机灵,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我才不去。” 傅豫孙不放过他。 “如果是军令呢?” 黄宗会梗着脖子,愤愤不平。 “军令也不能叫人去送死啊。” 傅豫孙冷声道:“军令向前,虽刀山火海亦勇往直前;军令撤退,虽金山银海亦视而不见。” 黄宗会闷声不言,脸色惆怅。 他很怀念西湖,怀念西湖上的良辰美景,还有美人们的莺歌燕舞。 哪怕是那个叫阿慕的采荷姑娘,如今想来,都是那么的别有风情。 可惜,其他人都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随着唐文焕道明来意,灵山卫里乱成一团。随即一个年轻人趴在墙头,喊道:“狗贼休想花言巧语诈城,有本事就来打,爷爷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唐文焕毫不在意。 “你也是个蠢的,真要诈城,我会这么光明正大走过来吗?再说了,我就孤身一人,兵器也不曾佩戴,拿甚子诈城?你不怕死,难道灵山卫男女老少都要跟着你送死吗?再说了……” 他回头指着远处虎视眈眈的新军阵地,朗声道:“看看我大军之威,这么多火炮轰击之下,这灵山卫当真守得住?废话少说,我家将军明察秋毫,倘若你等真有冤屈,我家将军为你等做主。” 头上没有回音,显然正在商议。 过了许久,从城上放下来一只竹筐。 “你不怕死就上来。” 唐文焕暗自唏嘘,为了博个前程,不得不拿命来赌了。 他痛快地坐进了竹筐,很快来到了城头。 刚到城头,人还没站稳,瞬间就被各种兵器逼住了。 寻常人面对这一幕,估计早就吓尿了。唐文焕因为早有准备,反而坦然。 哈哈大笑之后,道:“尔等都敢杀官造反了,如今却惧我一人,是何道理?” 叛乱军户被他说的面皮火辣,倒也撤去了兵刃。 唐文焕原地不动,以免对方误会,问道:“不知谁是领头之人,还请站出来,咱们说话。” 方才和唐文焕对话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满脸戒备。 “反正俺们也不想活了,还怕你不成?俺叫成小二,便是俺领头的。” 这年轻人个头不矮,但是浑身骨瘦如柴,只穿了一件褂子。暴露在外的手臂和胸膛上根本看不到肉,脚下的草鞋也烂的不成样子。 再看其他人也差不多,显然杀官有因。 唐文焕不疾不徐,笑呵呵地道:“只有活不下去的人才不怕死,倘若能吃饱穿暖,谁又会寻死呢?” 军户们一片沉默,显然,唐文焕的话说进他们的心坎了。 成小二的戾气稍微收敛了一些。 “你这位官爷说话不错,俺们也不难为你。你回去吧,就算被官军灭了,俺们也无话可说。” 他们也清楚,杀了指挥使,死罪难逃的。 唐文焕却没听从,而是笑道:“如今这山东啊,乱糟糟的。很多地方连个县令都没有,我家将军没办法,只好替朝廷先管起来。至于你们这灵山卫,多少年了,朝廷也不曾管过吧?待我家将军管了这里,你们有没有罪,可就是我家将军说了算了。” 军户们一片哗然,许多人的神情里都闪过惊喜。 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成小二也不例外,哆哆嗦嗦地问道:“左……左将军真能饶恕我等?” 唐文焕换成一脸严肃。 “那要看尔等所为何事?是不是情有可原了。” 听他问起杀官造反的缘由,军户们全都悲戚不已,不少人甚至失声痛哭。 “俺们不造反,实在……实在活不下去了呀!” 成小二作为领头人,强忍愤怒,把事情缘由说了,却令唐文焕都跟着伤心落泪。 灵山卫军户的苦,其实早在成化年间就开始了。 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武人势力一落千丈。在朝廷里失去了声音,自然也就得不到太多的好处。 上面的勋贵、将军们都靠边站了,更不要说下面的武夫。 像灵山卫这种偏僻的卫所,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本地的指挥使、千户等军官,为了捞钱,一直在压榨军户。 截止到嘉靖年间,灵山卫所有的军户就都沦为了各级军官的佃户。 而嘉靖年间,灵山卫的状况更是一落千丈。 为了抗倭,戚继光走访整个胶东,结合当时的形势,对各卫所做了整合。 在卫所之上,戚继光组建了三大营,分别是即墨营、文登营和登州营。 这三个营统辖整个山东二十四卫所,灵山卫也因此归属即墨营。 这种改编,对于当时的抗倭是很有用的。 可是却留下了巨大的后患。 因为三大营的主将,仅仅只是把总而已。 而灵山卫,顾名思义,主将乃是指挥使。 以把总之职统管卫指挥使,这不但是对卫所制的一次极大削弱,同样也造成了军制的混乱。 对于这个局面最高兴的,莫过于文官了。 从那以后,山东当地的官员就对各个卫所不闻不问,就当不存在一般。 朝廷里,五军都督府也失去了实权,无法支持各地卫所。 双重影响之下,灵山卫这样的卫所俨然光天化日下的孤魂野鬼。 没有了管辖,也就没有了约束,卫所里的军官里压榨起军户来更加酷烈。 “程偃将俺们当成牛马,不但驱使我们干活,连一口吃的都不给俺们。军户们但凡家里有点值钱的,他必定寻了理由夺去。俺家原本有一个祖辈传下来的玉像,乃是传家之宝。那程偃找俺索要,俺怎么肯给?他便记恨在心。后来俺妹子病了,俺就寻思着下水打些海物给她补补。那程偃说俺违反海禁,将俺抓了痛打一顿,还要治罪。” 唐文焕听的啧啧有声,第一次对大明的贪官污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以往听黄宗羲对朝廷官员的评价时,他还有些不信,觉着黄宗羲是为了故意抹黑敌人才这么说的。 现在真正从百姓之口中听说了才发现,原来这些逼得老百姓造反的贪官,实在是死不足惜。 同时他也有疑惑的,指着眼前波澜壮阔的大海问道:“你们就生在这里,守着大海,还会吃不上饭吗?” 成小二旁边一人骂道:“程偃那个混账根本不许俺们下海,谁下海他就抓谁。只有给他交了钱的,才给放行。” 唐文焕都对这些军户们产生同情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灵山卫就在海边,这些军户们只需驾船出海,随便打捞一番,都足够获取到果腹的食物。 可惜这操蛋的世道,连大海都是有主的。 这些罪恶滔天的官员们打着海禁的旗号,却把大海也当成了自己的私产,看着军户们饿死也没有半点怜悯。 唐文焕略微想想,如果自己的妹子快要饿死了,他下海捕捞却被治罪,估计他也是要造反的。 第328章 海洋 “灵山卫指挥使程偃霸占了所有军户的土地,还役使军户为他贩卖私盐,分文不给。灵山卫军户穷困潦倒,早就对程偃恨之入骨。军户成小二家有一尊祖传玉像,程偃窥觑已久,借口成小二私自出海,违反海禁,欲治其罪,借机谋夺玉像。成小二在军户中很有威望,军户们忍无可忍,趁夜冲入程偃的宅子,将他全家都杀了。不但如此,还抓了灵山卫千户、百户等各级军官,干脆一反了之。” 唐文焕好好地回来了,也带回了灵山卫军户造反的原因。 事实上,程偃谋夺玉像只是导火索。 这些年来,卫所将领对军户的压迫和剥削,才是真正原因。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灵山卫军户作乱后,其他各个卫所的军户们也有样学样,闹的这么大。 “这么说来,罪不在这些军户了。没有活路,忍无可忍,不造反还能干什么?” 左梦庚给事件下了定义。 他当然要保护灵山卫军户了。 这些可都是对朝廷仇恨到骨子里的人,天然上会和他站到一起。 茅元仪当然没有异议,只是问道:“此事如何处理?” 左梦庚想了想,道:“把火炮都收了吧,全军后撤十里。灵山卫的事儿,让军户们自己解决。另外准备一批粮食,给他们送去。” 唐文焕走了,灵山卫的军户们却依旧胆战心惊。 虽然唐文焕表现的很克制很友好,可看看城外虎视眈眈的大军,还有那一门门的火炮,军户们都知道,如果官军强攻的话,灵山卫绝对守不住。 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诶,官军的火炮收了。” 有人高呼,把所有人都吸引到了城墙上。 大家亲眼看到,城外的官军把火炮的架子收了起来,还给火炮装了炮衣,拉着往远处去了。 不一会儿,官军就走了个干干净净,仿佛从没有来过一般。 不对,唐文焕又回来了,还赶着一辆马车。 “我家将军说了,贪官无道,百姓何辜。一切的罪责都在程偃,你们杀之理所应当。” 他的话引得军户们欢呼雷动,也终于明白官军为何撤退了。 成小二赶忙制止大伙喧闹,不敢相信地问道:“唐大哥,你家将军不治俺们的罪,可要是其他的官儿来了,还找俺们麻烦咋办?” 唐文焕傲然一笑,道:“如今乱糟糟的,朝廷到处都缺官。连县令都凑不齐人呢,你们这灵山卫啊,我看朝廷是没空理会了。再说了,从今以后,我军就驻扎在这附近。除了我们,不会再有朝廷的人过来了。即使想来当官儿,我们也不允许。” 成小二听出了什么。 “唐大哥,你们不是官军吗?” 唐文焕似笑非笑。 “现在是,将来可就未必了。这大明朝廷从上到下昏庸无道,关外的鞑子、草原的蒙古打不过,丧师失地,天下的百姓又鱼肉欺凌,导致民不聊生。说不得,为了天下安危,咱们有志气的人要干点什么。” 成小二听了这话,心跳如雷,禁不住道:“你家将军真是大英雄。” 唐文焕对这样的赞扬理所当然,指着马车道:“我家将军知道你们断粮许久了,特许我带了粮食过来。你们饿的久了,不能立刻饱食。这些先垫垫肚子,恢复一下身体。等适应了后,再给你们粮食。” 他怕这些人有顾虑,又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们一起吃粮。如果我军下毒的话,那我陪你们一起死。” 还别说,军户们真的怀疑新军在粮食里下了毒,然后诈城。现在唐文焕主动坦诚,还留下来同生共死,立刻得到了军户们的信任。 都是饿急了的人,拥着马车进了城,立刻架锅煮起米粥来。 当米香味弥漫在灵山卫时,所有的军户都泣不成声。 他们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尝过米的滋味了。 成小二搀了一个树叶般的姑娘过来,小心翼翼地护着坐在石头上,又弄了一只碗盛了粥,亲自凑到姑娘嘴边。 本来行将就木的姑娘,闻着米香味,立刻大口大口地吞食起来。 一海碗米粥,竟然眨眼之间全吃光了。 “哥,俺还饿……” 成小二又要去盛粥,被唐文焕拦住了。 “令妹饿的久了,脾胃不健,可不敢多吃。先这样缓缓,放心吧,后续还有呢。” 唐文焕已经当着大家伙的面喝了粥,让军户们最后一点疑虑都消除了。 信任的同时,带来的就是信服。 唐文焕告诫大家不可多吃,大家伙尽管馋的要死,还是都只喝了一碗粥。 一车的米,这么一分,刚刚好够全城的人都吃到了。 成小二已经将唐文焕当成了偶像,拉着他到一边,悄声问道:“唐大哥,你家将军有没有说,那些当官的咋办?” 程偃被军户们杀了,可还有几个千户、百户在军户们的手中呢。 唐文焕意有所指地道:“我军来此之时,城中官员俱已死于混乱当中。到底为何人所杀,一时片刻也查验不清。” 成小二懂了,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灵山卫的将领是个麻烦,新军也不好处理。毕竟新军还没到公开和朝廷决裂的地步,贸然惩治官员,会带来风波。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死在混乱当中好了。 冤无头、债无主,朝廷也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灭顶之灾顺利平息,还吃到了东西,灵山卫的军户们仿佛重生了一次。 “唐大哥,俺们以后都不会再挨饿了,是吗?” 唐文焕看着殷切期盼的军户们,朗声道:“还会不会挨饿,不是看别人,而是看你们自己。从今以后,没有贪官污吏压榨你们,但能活成什么样,还要靠你们埋头苦干。你们愿意吗?” 军户们全都露出笑脸,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都是勤恳耐劳的人,只要不被欺凌压榨,他们有信心活下去。 灵山卫发生的事儿,左梦庚并没有去管。他和茅元仪带着警卫连,来到了胶州湾最南端的马头山。 这里和对面的团岛,好像螃蟹的两把钳子,牢牢地将胶州湾包裹在了其中。 左梦庚拿着望远镜,贪婪地看着四周的风景,当真是心潮澎湃。 “这是得天独厚的良港,好好开发,必成繁华之地。” 茅元仪也是懂行的,指着脚下和对面的团岛道:“咱们的重炮,只要在这两边摆上,就能完全扼死整个海湾,根本不怕外敌。” 左梦庚却觉着他太保守了。 “不要整天想着防守,海军是进攻兵种,必须要打出去才行。这海湾啊,只不过是海军休憩的地方罢了。等咱们把大海都占了,还用担心被人打上门来吗?” 茅元仪失笑。 “我的参座大人,你的手上可是一条船都没有呢,就想着霸占整个海上了?” 左梦庚傲然道:“迟早有一天,咱们的军舰会时刻沐浴在太阳照耀之下。” 地球是圆的,当一半处于黑夜时,另一半必然处于白日。如果海军的军舰能够始终沐浴着阳光,那就说明整个世界的大海都在掌控之中。 茅元仪也被他的霸气折服,严肃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眼前这个海湾,咱们必须拿下来。” 左梦庚更是心思迫切。 “前些时候我下江南时,曾和松江府的布商们说过,有朝一日,可以从海路给他们输送棉花。一旦这里建成海港,放船直接南下,抵达松江府的日程和运货量,都不是运河能比的。” 茅元仪看着海湾的另一边。 “也不知道张可大如何了,有没有平定浮山所?” 左梦庚抿嘴轻笑。 “走吧,咱们去找他打打秋风。这浮山所啊,必须落在咱们手里才行。” 众人哄笑,原路返回,奔向胶州湾东侧。 不一日,就到了浮山所。 张可大的能力还是不需怀疑的,浮山所的叛乱早已被他平定。唯一不好的就是,杀的人有点多。 整座卫城被打的千疮百孔,血流如河,百十来户人家,只剩下一半不到。 “这些人宁死不降,本将无奈,只好强攻。你看看,真是造孽啊。” 对于造成这种局面,张可大也是于心难忍。 他并没有下令进行屠杀,浮山所死的人都是攻城时死的。可尽管他已经严令约束部下了,但浮山所的人抵抗意志非常顽强,因此才伤亡如此惨重。 剩下的活人,尽管被俘虏了,也都满脸死志。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茅元仪忍不住讥讽,当然针对的不是张可大,而是朝廷。 浮山所叛乱的原因和灵山卫没啥区别,都是卫所的将领压迫导致。 浮山所千户更加残暴,驱使军户贩卖私盐不说,被巡检司查获时,他竟然直接动手,把军户们都杀了,还要用来换取军功。 这才让军户们爆发,杀了他满门之后,据城叛乱。 张可大尽管知道缘由,可叛乱是朝廷绝对不允许的,他也只能无奈强攻,结果造成了更大的杀孽。 这个百战将军,此时竟然不敢去对视军户们的眼睛,对于左梦庚的到来,反而如释重负。 “孙中丞已然传令,命本将回军。如此,这边的善后就交给左将军了。” 第329章 风云即变 孙元化急着召张可大返回,只因辽东那边要开始了。 身为孙承宗的密友,孙元化一直密切关注着辽东的局势。 他深知,只要大凌河城开筑,就是辽东战起之时。而身为辽东的大后方,登莱有着责无旁贷的支援义务。 孙元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因此打算把一切都准备好。 得知情况,左梦庚也不敢怠慢,将胶州湾的事务交给茅元仪、傅豫孙等人,他连夜返回了临清,召集了军事会议。 “辽东方面情报,丘禾嘉已经给祖大寿下令,要其前出大凌河。各种相应物资,已经囤积在锦州了。” 左富的情报很给力,甚至比朝廷知道的更加详细。 对着地图,左永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朝廷的增援部队在哪里?” 左富摇摇头。 “目前看来,孙阁老和丘禾嘉并没有做相关的预案。” 黄宗羲嘲讽连连。 “这不是胡闹嘛。黄台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凌河筑城的,他一定会来打。孙阁老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为何连援兵都不准备?” 一群人议论纷纷,都觉得辽东文武在犯蠢。 左梦庚却不一样。 “想来辽东官员之间发生了矛盾,孙阁老也是有心无力。” 拥有着超前的见识,让左梦庚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从来不会以智慧高低去判断别人。 尤其是能身处高位的人,绝对不会有蠢货。 中国的历史观有一个错误的地位就在于,很喜欢用道德或者智商来评价政治人物。 尤其是对于亡国君臣,更是在智商上对其进行大肆批判。 仿佛亡国的君主和臣僚,就都是蠢货。如果换成聪明人,就不会亡国了。 左梦庚深知,一个国家和朝代的存亡,其实和君臣的智慧关系并不大。 就以崇祯为例,他是蠢货吗? 他当然不是。 即位之初,对付阉党的手段,可谓是羚羊挂角,妙到毫巅。 为何当时大明臣民都对他给予厚望,认为他将会是明主? 除了他剪除祸乱天下的阉党之外,还因为他在其中所展示出来的手段。 虽然后来崇祯昏招迭出,把好好的局面祸害的不成样子。 但做蠢事的未必是蠢人,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关系。 尤其是政治上,许多时候在旁人看来愚蠢无比的做法,其实里面藏着更加深切的利益关系在。 因此对辽东的状况,左梦庚判断,孙承宗已经失去了掌控能力。 ……………………………………………… 山海关,深夜。 海风渗过轻薄的窗纸,搅的烛火飘摇明灭,一如孙承宗的内心。 现年已经七十岁的老人家,此时委在炕上,手里捧着茅元仪的来信,心情愈发惆怅。 【大厦将倾,颓势难免。公欲回天,奈何乏术。不如求去,免误身后之名。】 茅元仪的来信说的十分直白,劝告孙承宗干脆撒手算了。 大明君臣既然一心求死,他一个老人家又哪里有回天之力? 想到此时此刻祖大寿应该已经出发了,孙承宗不由得痛苦闭眼,只感到浑身无力。 对于修筑大凌河城一事,他一早就和崇祯沟通过,明明已经把诸般困难都摆出来了,却没有想到崇祯还是一意孤行。 当丘禾嘉带着崇祯的意思找过来时,孙承宗依旧极力而为,提到了后续增援的问题。 丘禾嘉却洋洋得意地拿着辽东的情报,言说黄台吉正在清算阿敏势力,一时片刻绝不会动兵。 听到这儿,孙承宗就知道,败局已经无法挽回了。 老人家眼看着心血尽毁,最后提了一点补救措施。 那就是劝告崇祯,先行调遣足够的兵力囤积在山海关,如此才能保证一旦大凌河战起,可以及时支援。 可他的上书如石沉大海,并没有任何反馈。 待得知崇祯罢免杨鹤,以洪承畴为三边总督,改抚为剿,准备对农民军动手后,孙承宗彻底绝望。 两面用兵,这等兵家大忌之下,就算是神仙来了,辽东的局势也无力回天了。 原本的历史上,茅元仪此时就在他的麾下担任总兵,同病相怜之下,也不能给孙承宗什么建议和帮助。 现如今茅元仪远在山东,混的风生水起。跳出五行之外,再看辽东局面,自然一针见血。 他也不客气,给孙承宗提出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 辞官。 是的,孙承宗这个总督既然不能把控辽东局势了,那还留下来干什么? 背锅吗? 孙承宗何必拿自己的一世英名来堵朱明的窟窿? 看着言辞辛辣的文字,孙承宗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痛快之感。 他多么想,在辽东一事上也能这么痛快施为,亦不至于坐视局面崩坏,竟毫无办法啊。 孙承宗久坐一夜,凌晨时分,缓缓铺开信纸,再次给崇祯写了奏折。 【人言七十而稀,老朽力乏,不逞少年之能。军机重任,事无巨细,非能者不可居之。老臣有心报国,无力忠事,惟乞骸骨,免误君忧……】 …………………………………… 山西,罗云山。 数不清的乱贼把附近的山岗都给占了,夜幕降临后,到处乱哄哄的。 唯独一处角落,还是百十来人正被操练,苦不堪言。 看着别人大酒大肉、吃喝玩乐,好不自在,终于有人受不了。 “梁大哥,歇了吧。咱们在这儿瞎折腾,让人看猴戏似的。” 操练他们的汉子,却不为所动。高大强壮的身板,在乱贼当中如同狮王一般显眼。 “你们想死吗?” 这话令众人哄乱。 “要不是为了活命,俺还会来造反吗?” “就是,俺们当然要活着。” 大汉哼哼冷笑。 “就你们这怂样,不练好了本事,碰到官军能保住脑袋吗?” 有人不忿。 “梁大哥你这话可就过啦,官军啥样的,俺们又不是没见识过。打不过,咱们跑就是了。” 大汉瞪过去,逼问道:“要是碰着跑不过的官军咋办?” 众人哄笑。 “梁大哥说笑了,官军娇贵着呢,咋跑得过咱们泥腿子?” 大汉面色凝重,看着乌合之众的义军大营,心底的苦楚无人能知。 在这数十万人的队伍里,他只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回到自己帐篷时,里面早已有人。 慵懒的如同一条蛇,可如果谁小瞧了的话,绝对会被这条蛇狠狠咬住,最终毒死。 “咱们梁大将军真是威风,每战争先。我看呢,这大头领迟早是你的了。” 大汉眉头紧皱,面对如花似玉的脸却无怜香惜玉。 “你神出鬼没的,跑去哪里了?” 美人儿凑过来,拿手指挑他下颌,被他闪开。 “哟,当了个小旗官,居然管到本圣姑头上了?” 大汉眼神里带着杀气。 “有事说事。” 美人儿果然开始说事,一说就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王嘉胤死啦。” 大汉瞠目结舌,浑然不敢相信。 “你胡扯些什么?王嘉胤手底下十数万大军,就算打不过官军,他想跑官军也休想拦住。” 这对男女,正是从山东逃出来的徐雅晴和梁越。 当初定好了来山西投奔义军的计划,两人顺利地混入其中。 梁越一心混出个样子,回去山东报仇,因此作战十分勇猛。几次战斗下来,得到了义军首领的赏识,如今也领了一个小旗的人马。 徐雅晴却不留在义军当中,行无踪、人无影,谁也不知道她在鼓捣什么。 不过再次回来的徐雅晴,却带来了义军首领王嘉胤的死讯。 进入山西的西北义军中,王嘉胤势力最大,俨然盟主之姿。谁知如今却死了,而罗云山上的众义军还不知情。 “你道他是被官军战场所杀?哼,朝廷的手段毒着呢。” 徐雅晴把事情经过说了,梁越也被吓的不轻。 原来五月初,王嘉胤活动到沁水、阳城一带,曹文诏紧随其后追了上来。 不过曹文诏对比了双方力量后,知道不能力敌,必须要耍些手段才成。 曹文诏听说手下士卒张立位的姐姐是王嘉胤的妻子,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他重金许诺,命令张立位诈降进了王嘉胤麾下。 因为裙带关系,王嘉胤对这个内奸没啥防备,还将其任命为了帐前指挥。 就在六月初二,张立位伙同他的姐姐,还有王嘉胤的部将王国忠一起,将王嘉胤灌醉之后刺死,随即放火为号,同曹文诏里应外合,大败义军。 义军群龙无首,损失惨重。 王嘉胤手下右丞相白玉柱投降,左丞相紫金梁带着残兵败将已经朝罗云山来了,打算和这边的各路义军汇合。 可王嘉胤这一死,山西的局面立时不同,其他各路义军必然要直面官军的围剿。 第330章 未雨绸缪【周一求月票】 “三十六路首领,闯王、八大王、点灯子、不沾泥、老回回、曹操,俱是实力强横之辈。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偏偏跟了闯将。” 徐雅晴对梁越最不满的,就是觉着他跟错人了。 梁越哼道:“你个妇道人家知晓什么?闯将是个能成事的。其他首领……早死晚死罢了。” 徐雅晴其实一直瞧不起梁越,觉得他一个土包子没有什么见识。要不是自己帮扶着,早就死在这个乱世当中了。 “哟,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将军了。谁能成事,你也能看的出来?” 梁越冷着脸,倔强地道:“闯将仁义,所到之处,秋毫不犯,老百姓心里都念着他的好。其他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得人心,休想坐这天下。” 徐雅晴十分不屑。 “狗屁的人心!当年我爹不得人心吗?又有何用?这世道啊,就得狠,杀的别人怕了,自然就会服你。” 梁越越发厌恶。 “老百姓过的这样苦,狗皇帝和狗官是一害,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地老鼠也是一害。” 徐雅晴丝毫不在意他的咒骂,笑嘻嘻地问道:“那我这地老鼠的好消息,你要不要啊?” 梁越不由慎重。 “什么好消息?” 徐雅晴嗤之以鼻,手指摸着他的脸庞,幽幽地道:“你这么个土包子,也跟假道学似的,不比我们这些地老鼠好到哪儿啊。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老娘非把你抽筋扒皮不可。” 梁越咧嘴,笑的跟欲择人而噬的老虎一般。 “骚娘们,你也一样。有那一天,爷们绝不会手软。” 徐雅晴突然正经起来,道:“这么多人躲在山上,要不了多久就会粮草不济。届时各路首领不是火并,就是分道扬镳。可不管怎么说,谁有粮草谁就是头领。你家闯将也为粮草所困吧?” 梁越终于变了脸色,颇为急切。 “你能弄到粮草?” 自从洪承畴继任三边总督,明廷策略改抚为剿后,义军已经感受到了压力。逃过黄河来山西的义军越来越多,距离洪承畴的到来也就不远了。 各路首领都明白,必须要赶在洪承畴过河前,筹备到足够多的粮草。 如此一来,才能招兵买马,增强实力,抵抗官军。 徐雅晴抿嘴轻笑,智珠在握。 “老娘孑然一身,可变不出粮草来。不过啊,只要破了城,粮草不是现成的嘛。” 梁越以为他在戏弄自己,勃然大怒。 “没的却来消遣老子,城池是那么好攻破的?” 徐雅晴扭过来,趴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这有一处城池啊,倒是挺好攻破的。就是不知道,你家闯将有没有这个胆色?” 梁越直奔主题。 “哪里?” 徐雅晴也不耽搁。 “隰州。” 梁越虽然不屑白莲教的所作所为,但也知道这些人神通广大,忙问道:“你有何门路?” 徐雅晴得意地道:“先父有个徒弟就在隰州招摇撞骗,颇得知州杨玮信任。守备高逸蠢笨无能、贪生怕死。只要义军攻到城下,必能破城。” 梁越这些时日跟随义军转战山西,早已将晋西的地形熟记心中。 “要打隰州,得先打大宁。打大宁,又得打蒲县。只怕官军得到消息增援过来,破城不成,反遭大败。” 徐雅晴竟然把一切都算计到了。 “蒲县坚固,万难攻克。不过可以用蒲县吸引官军,然后攻大宁、偷袭隰州,再有内应,必能成功。” 梁越沉思,算计着成功的可能。 他并不担心徐雅晴使诈。 在对付朝廷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白莲教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还需要义军来对付朝廷。 打下一座州城,对于如今坐困山区的义军来说,当然是天大的诱惑。 这个险…… 值得冒。 “我去找少将军。” 目送着梁越远去,徐雅晴的眼神晦暗不明。嘴角自嘲的笑意,只能留给自己。 …………………………………… “目前西北的战事,多集中于山西。不出意外,两个月内洪承畴必然过河。辽东方向,参谋部预估也是最迟两月,黄台吉必定会对大凌河城发动进攻。” 军事会议上,柳一元代表参谋部做了局势研判。 “黄台吉雄才大略,不应该要那么久才反应过来吧?” 对参谋部的研判,左荣却颇不认可。 锦州就在明朝和后金对峙的前线,这里但凡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黄台吉面前。 怎么想,他也不会要到两个月后才出兵。 其他几个将领都比较认同左荣的看法,认为参谋部的判断有问题。 “各位,正因为黄台吉雄才大略,所以才会两个月后动兵。” 左永这个副官站了出来,支持柳一元。 毕竟这个研判是他们参谋部集体的成果,怀疑柳一元就是怀疑他们所有人。 群体讨论,有争议才是好事。 左梦庚乐于见到这种场面,出面替大家问道:“说说你们的理由。” 左永智珠在握,问道:“各位,筑一座城需要多久?” 众人知道他问的是大凌河城,因此也不挑刺。 “怎么也要三月以上。” 大凌河城的唯一用途就是军事,城池的规模有限,只需要考虑防御就行,因此三个月左右足矣。 而这也是大家想不明白的。 大凌河城五月开始修筑,到七月基本上都快完事了。 此时黄台吉才出兵,筑城的明军已经有险可守,岂不是增加作战的难度? 左永眼露精光,很喜欢这种分析敌人的行为。 “黄台吉七月才会出兵,实在是将一切都算计到了骨子里。届时大凌河城修筑两月有余,完工近在眼前。对朝廷而言,那么多的土木物资投入进去,那么多的军队和民夫困在城中,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为此便只能硬着头皮接战。” 柳一元帮着他道:“到了七月的大凌河城,对朝廷而言,就差最后一榔头。一旦放弃,先期投入的那么多物资成本全都浪费了。不放弃,就得不断派兵救援。” 左梦庚的脸上完全控制不住笑意,对参谋部的能力十分认可。 “黄台吉根本就没打算强攻大凌河城,他的目的,应该是围城打援。大凌河城再坚固,也不过一座孤城,里面的粮草迟早会消耗殆尽。一旦外援被消灭干净,城内的明军要么投降、要么饿死。” 此时的后金虽然拥有重炮,但要想攻破军事标准建造的大凌河城,不付出沉重的代价是不可能的。 因此攻城是不可能攻城的,哪有野战对付明军更好? 通过己巳之变,后金对明军的野战能力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当战场距离后金的老家更近时,明军野战打赢后金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穿了,黄台吉想的就是利用大凌河城完成再一次的对大明的削弱,而且是最直接的军事削弱。 一旦赢得大凌河之战,那么锦州的防御作用就等于彻底失去。 整个辽西走廊都在后金的兵锋之下,再无宁日,辽东的局势也就不可逆转了。 都说锦州是辽西走廊的锁匙,但这个锁匙的防御效果,其实对关内远比关外要好。 因为从锦州朝向山海关方向,地形是越来越缩紧的,所以比较好防御。 辽沈战役时,四野只是把塔山一堵,kmt的东进集团就彻底抓瞎,不得寸进。 但是从锦州面对辽东方向,却是一片开阔。锦州周围的大片地方,例如大凌河城一带,都可以容大军通过。 所以没有大凌河城的锦州,是起不到防御作用的。 表面上看,黄台吉攻打大凌河,是要拆除这座坚城,但实际上,黄台吉考虑的是整个辽东态势的奠定。 想通这些,左梦庚也不禁对这位对手佩服之至。 “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咱们也不能视而不见。不论是山西的战事,还是辽东的局势,对咱们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接下来,各位要警醒起来。别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咱们却接不住。” 左梦庚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接收果实就好了。 第331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纵观整个大凌河之战,黄台吉对于人心的算计和掌控,绝对是教科书级别的。 他为何直到大凌河城修筑两个月后才率军来攻? 一是前文说过的,他要利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大凌河城勾引明朝的有生力量野战,进一步削弱明朝的军事实力。 至于大凌河城坚固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无论如何,城就在那里。 自古以来,没有外部支援,只靠守城而获得战争胜利者,少之又少。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显然黄台吉已经懂得了。 造成他出兵晚的另一个原因,自然就是人心的算计了。 只因负责修筑大凌河城的人是祖大寿,所以黄台吉明白,这其中可以利用的文章很多很多。 己巳之变中祖大寿的表现,让他在明廷里十分尴尬。 他从不敢孤身离开军营就表明,他对朝廷并不信任。 同理,崇祯派到辽东的丘禾嘉、高起潜对他也是虎视眈眈,未尝没有拿下治罪的意思。 因此,让祖大寿去修筑大凌河城,就成为了明廷给他的考验和恕罪机会。 祖大寿也明白这一点。 可惜,人心是复杂的,带来的后果也是十分严重的。 黄台吉就深深明白这一点。 他知道,如果祖大寿筑城一开始他就去进攻,那么明廷一定不会派兵去救援。相反,丘禾嘉、高起潜等人弄不好还会怀疑祖大寿谎报军情,其实已经投降后金了。 那样的话,他围城打援的战略意图就实现不了。 单单拿下大凌河城和祖大寿,这个战果并不够丰厚。 于是,他很耐心地等待。 等到大凌河城将要完工又未完工之时,明朝把海量的成本已经投入进来后,那么就不得不顺着他的心意,和他来一场有败无胜的野战了。 研究着明、金双方的策略和部署,左梦庚自觉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最起码他明白了一点。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经受不起考验的东西。 “辽东打成什么样,都和我们无关。接下来,我们的重点依旧是沂蒙山。不过目前我军两个师的兵力稍显不足,不利于后续计划。因此我建议,从现在开始,筹建第三师、第四师的框架。我军每向沂蒙山里推进一步,都要相机训练一批新兵出来。” 针对未来的局势,扩军已经势在必行。 即使他不提,其他人也会建议的。 目前新军的两个师,大约三万人左右。加上预备役,有五万之数。 可预备役始终是预备役,非必要的情况下,左梦庚不打算动用。 本来三万大军就已经很冒险了,如果再扩军的话,很可能隐藏不住。但考虑到马上要进入沂蒙山区作战,那里朝廷的统治基础已经被摧毁。 莽莽大山之中,藏再多的人也不怕暴露。 周游身为作训部部长,练兵正是他的职责范围。 “目前临清、东昌、安山湖等地方的人力已经使用到了极限,尽管我们已经开始向四周招工,但要缓解也不是一时片刻能成的。这一次拿下灵山卫和浮山所,我建议,新兵从那边招募。” 左梦庚眼前一亮。 “这个办法不错。灵山卫和浮山所一带,全都是原来的卫所。朝廷不闻不问,军户们民不聊生,很多人都活不下去了。而他们作为军户,即使再烂,也都有过一定的军事训练基础,最起码组织度上不用担心。招入军中,成型的速度应该很快。” 见左梦庚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周游便道:“那这次我亲自带着新编第一旅跟你过去吧,直接在当地练兵。” 新军中使用“新编”字样的,就是新兵部队。还没有纳入正式编制,因此都以“新编”称呼。 十日后,左梦庚、周游带着新编第一旅赶回灵山卫,而这边的情况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被清理干净,军户们不再被欺压,尽管生活依旧困苦,但精气神已经不一样了。 傅豫孙着实累的没了模样,还是勤勤恳恳地汇报情况。 “参座,这几日我走访了整个胶州湾沿岸。这一带除了灵山卫、浮山所外,还有八个村庄。都是些穷苦百姓,靠种地和干活为生。” 他又指着胶州湾深处道:“那边的大沽河河口,有大片的盐田。古老相传,老祖宗制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相传远古时候,在胶州湾一带有一个原始部落,其中有一个叫夙沙的人聪明能干。 有一次他在河边煮鱼吃,结果看到一头野猪跑过,他便去猎猪。 等他扛着死猪回来时,才发现陶罐里的水已经熬干了,底部留下了一层白白的细末。 夙沙用手指沾了点放在嘴里,发现细末的味道又咸又鲜。用这种细末就着烤熟的野猪肉吃,味道好极了。 而那细末,就是盐。 因此,夙沙又被称为盐宗。 胶州湾这里制盐的历史,已经上千年了。 明代为了管理盐政,设有六个都转运盐使司,下面设有分司。山东所辖分司有二,一个是胶莱分司,一个是滨乐分司。 胶州湾这边的盐场,就归胶莱分司管辖。 不过先是白莲教作乱,后又是军户造反,这边盐场的官员早就跑的一干二净。 “盐乃大事,疏忽不得。既然朝廷弃了这里的盐场,咱们也别客气,接过来就是。” 左梦庚想了想,对傅豫孙道:“你在这边做的不错,我打算把你留在这里,有没有信心做好?” 傅豫孙没回答,但是一颗心却一落千丈。 “我……我留在这边,参座身边怎么办?” 左梦庚叫过来一个人,道:“我让傅以渐接替你的工作。” 傅豫孙低着头,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但捏紧的拳头上青筋如龙。 左梦庚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还在对傅以渐吩咐。 “从即日起,你就是我的秘书,同时兼管秘书处。有什么不懂的,赶紧向你的前辈请教。我可告诉你,到时候出了差错,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新手就放低标准。” 傅以渐赶忙应下,走到傅豫孙身边。 “思逊兄,咱俩是本家,有啥窍门绝活,你可不能藏着掖着。” 傅以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一跃成为了左梦庚的秘书。 这可是天子近臣,多少人眼红的位置。 在临清时,左梦庚提出要更换秘书时,多少人都毛遂自荐,各家也都纷纷使力。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这样天大的好事,居然落在了他这个穷困小子头上。 傅豫孙强颜欢笑。 “呵呵,不用客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营帐的,总之脚步蹒跚、浑浑噩噩。 脑子里千百个想法不停冲突,就是想不明白,为何好端端地,自己就失去了左梦庚的信任呢? “傻小子,也是个蠢的。” 茅元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早在营帐里时,他就察觉到了傅豫孙的状态不对。略为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生怕小年轻转不过弯了,赶紧过来替左梦庚擦屁股。 “政委,我……” 傅豫孙再也忍耐不住,偌大个男人一下子红了眼圈。 茅元仪憋不住笑,问道:“你以为中恒厌弃你了?” 傅豫孙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茅元仪指着眼前的胶州湾,指点道:“在此之前,我军仅有三块地盘。你想想,这三个地方负责的人都是谁呀?瞿式耜、黄道周、陈芷,哪个不是常委?这里就是第四块地盘啊。” 傅豫孙的脑海里一道惊雷闪过,为他劈开了混沌的迷雾。 “参座他……他……” 茅元仪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你是中恒秘书出身,这个身份就决定了你前途无量。咱们正在蓬勃发展之时,你这样的有才之士,难道要一直困在中恒身边,只做一个小秘书?你呀你呀,一叶障目。” 傅豫孙本来就不傻,只是没有经历过官场,许多东西都参悟不透罢了。 如今茅元仪把事情摊开来说,立时让他转忧为喜,激动的直打摆子。 茅元仪依旧指着胶州湾,郑重地道:“此地贫苦,你已亲见。要想将这里搞好,非一时片刻之功。其中辛苦,更是不可以道里计。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必经之路。尤其你是中恒秘书出身,要想大用,就更需要有实打实的成绩才能服众。” 傅豫孙已经全都明白了,再无颓唐,反而动力十足。 “政委,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把这里建好,不比临清、安山湖差。” 茅元仪拍拍他的肩膀,事了拂衣去。 “好好干吧,小伙子,别让中恒失望。” 第332章 好好打 五千新兵的到来,让胶州湾一带立刻牢牢地掌控在了新军的手中。 左梦庚也见到了成小二。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小的给您磕头了。” 成小二拜菩萨都没有这么诚心,因为菩萨不能让他们这些军户活命,但眼前这个将军却可以。 左梦庚将他拉起来,和蔼问道:“如今没有了贪官污吏,你们不用担心再被欺压了。有没有想过,今后要怎么讨生活?” 成小二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卫里的田给俺们种吗?” 左梦庚再问道:“种田的话,能养活你们吗?” 成小二哭丧着脸摇头。 “不成。没多少好地了,年年海水漫灌,地都坏了。” 左梦庚就知道,海水侵袭之下,这里必然变成盐碱地。 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海边。 来到灵山卫后,左梦庚很喜欢看大海,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们这地方啊,靠种地是不成的。我给你们指引两条出路,一个是下海,一个是去盐场。种地种不出庄稼,那就去海里讨生活,要么去盐场干活换钱。” 听说下海,成小二本能恐惧。 “可不敢下海呢,朝廷不让的。抓住了可是死罪。” 他之前就因为偷偷下海打渔,结果差点被当官的弄死。 左梦庚笑了。 “小二,你看清楚了。如今这地方,是我说了算。我说能下海,那就能下海。怎么样,敢不敢?” 成小二大喜过望,一下子跳起来。 “有将军这句话,当然敢呢。这下好了,回去大家伙知道了,肯定都高兴。” 生活在海边还会挨饿,肯定不是自然条件的原因。 因为大海物产丰富,只要下海随便捕捞一些鱼获,都能填饱肚子。只因大明禁海,加上官员盘剥,所以海边的人才会活不下去。 现在左梦庚放开禁制,这些军户们起码能够饿不死。 不过这不是左梦庚想要的。 他又问道:“你们下海打渔的话,收成如何?” 陈小二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这海里的好玩意儿可多了,每次俺们驾着船出去,只需忙活一天,就能打上来几十斤的鱼获呢。” 听到这个,左梦庚颇不满意。 同时他也看到了停在沙滩上的渔船,毫不意外,都是那种只能乘坐几个人的小船。 “这样不行啊,只能打这么点鱼获,都不够你们自己吃的。得想想办法,造大船,往大海深处去,还要用大网。这样的话,一船能捞他个几千斤的鱼获上来,不但足够你们自己吃,还能卖钱,你们才有好日子过。” 听说捕捞数千斤的鱼获,成小二瞠目结舌。 “俺……俺们没去过海里,不知道啥样的。俺们也没大船……” 他都不敢想象,一船捕捞上千斤鱼获的场景是什么模样了。 还有,真的能卖钱吗? 他不懂,左梦庚可太清楚了。 一想到帝王蟹、金枪鱼等等,左梦庚的口水都不禁要下来了。 “莫着急,你们呀先就在近海捕捞好了。一点点往大海里探,先把地形、水道啥的都探清楚了。将来我给你们弄大船,咱们去大海深处捞金山银山去。” 成小二对左梦庚是无限崇拜的。 “俺们都听将军的。” 朴实的百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成小二主动向左梦庚说了一个情况。 “将军,北面的盐场有猫腻。官府的人都只管收钱,产的盐都让私盐贩子偷偷卖了。他们杀人越货啥都干,早就把盐场霸占了。” 左梦庚眉目一凝,还真不知这个状况。 要不是成小二说起,贸然接管盐场,指不定闹出多大事端来。 不过对私盐贩子,左梦庚也不是深恶痛绝。 多数私盐贩子都是穷苦无食,不得不铤而走险。新军接管盐场后,自然不会那么压榨盐工。 他觉得,还是实地了解清楚,消除盐工们的警戒之心才成。 “这事儿你亲自负责,好好做。” 傅豫孙立刻去了。 从今以后,他就是胶州镇的镇长了,地位和瞿式耜、黄道周、陈芷平等。 新官上任,盐场就是第一把火。 左梦庚又叫来查书兵。 “我打算把你从二团调出来,接管这五千新兵。除了帮周部长训练外,就是组建第二师第四团。” 查书兵欢喜的抓耳挠腮,但还是问道:“谁来和我搭档?” 为了避免将领成为军阀,新军的各级主官,从来都是三人搭档。团长也不是一言九鼎,重大事务必须团长、副团长和政委联合表决。 对于查书兵的觉悟,左梦庚还是很认可的。 “这是朱鼎延,从即日起,担任第四团政委。你们两个以后就是搭档了,好好配合,守好胶州湾,这里将来可是咱们海军的基地。” 东昌府的年轻一代里,傅以渐成为了左梦庚的新任秘书,任克溥还是个小屁孩,如今跟着侯方域、张令锡屁股后面学习呢。 朱鼎延加入进来后,左思右想,没有从政,选择了从军。 前不久刚刚从军校初级班毕业,各科评价全都是上优。 本来初级班毕业的,最多只能担任营级军官。可如今新军要大扩军,他这么优秀的人才也就只能火箭提拔了。 一下子成为了团政委,朱鼎延也是晕乎乎的。 对于新军的军制,他也是不久前才完全搞懂。知道团级军官,政治地位是和县令一样的,已经算是新军上层了。 不过他穷苦人家出身,吃过不少苦,知道不能骄傲自满。 “团长,您是老兵,我是新人,今后要多多向您学习。” 查书兵对这个谦逊的年轻人很喜欢。 “来了个有文化的,我的工作可就轻松了。哎呀,之前给艾文坤搭档的时候,俺们两个水平都半瓶子晃荡,着实累死个人。” 众人大笑,不过也体现出了新军重视文化的特点。 左梦庚给查书兵、朱鼎延提出的任务就是,要在胶州湾附近征兵一万之数,配合周游完成初步军事训练,同时巩固周围地区的安全。 待这一万新兵训练完毕,再去和第一师、第二师混合,组建第三师。 安排好了这些,左梦庚、茅元仪继续启程,奔赴沂水县。 在这里,黄三虎、简宗安已经完成了青州府的扫荡,开始准备进军沂蒙山了。 同时过来的,还有第二师第三团。 这是刚刚完成混编的新部队,团长隋志忠,政委卫其友,都是原来的一师一团出身,是左荣的老部下。 左梦庚让隋志忠和卫其友指挥,黄三虎和简宗安两个有经验的给他们掠阵,顺着沂蒙山东麓开始推进。 仅仅一个月,就扫荡完了蒙阴以北的山区,成功推进到了蒙阴城下。 在这里,还和济南过来的一师二团以及党还醇。 “哎,我这个蒙阴县令,如今总算是可以上任了。” 众人哄堂大笑,也对党还醇的遭遇表示同情。 只可惜,从山上看下去都能看到,整座蒙阴县城被白莲教祸害的不轻。城垣残破,炊烟寥寥,即使用望远镜也看不到多少走动的人。 至于白莲教…… “参座,侦察兵报告,蒙阴县城的白莲教早就跑了,如今躲在东南方向的孟良崮上。” 左梦庚一愣。 “什么地方?” 隋志忠还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白莲教都在孟良崮上。” 左梦庚长出一口气,脑海里被那波澜壮阔的革命史激的热血沸腾。 “好好打。” 隋志忠并不明白他的心情,随意地道:“参座,你放心吧。就白莲教这些乌合之众,根本挡不住我军的兵锋。” 左梦庚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这一仗,务必要以最虔诚、最恭谨的态度去打,要拿出你们所有的本事来。” 隋志忠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左梦庚为何这么慎重。 他还以为这是左梦庚要考察他们团的战斗力呢,赶紧记在心中。 “是。” 他又哪里知道,左梦庚更像是一个准备接受考试的学生呢。 “先辈们,请放心,吾必以满腔热血,重塑中华。只希望未来的你们,可以无忧无虑、幸福美满地生活。” 第333章 同地不同战 “日盼夜盼,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说话时热泪盈眶的人,是公恒、公端的弟弟公甸和堂弟公苏。 公苏乃是公鼐之弟公鼒之子。 公鼒也是久负盛名的人物,乃山左诗坛主盟之一,已于十多年前去世。 公鼒共有四子,全都没有出仕。长子和此子没有子嗣,早已迁居外地。 如今掌家的是三子公苏,协同公甸一起管理着公式族产。 年初,从公端那里得知新军一时片刻过不来,公甸和公苏商议过后,都觉着蒙阴县城守不住。于是举家迁出县城,回到了公氏的老宅上东门。 依托着上东门背后瞭阳崮的险要地形,公氏数次打退了白莲教的袭扰,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伤亡代价,但总算保住了家园。 饶是如此,公氏也打的山穷水尽了。 如果新军还不来,说不定下个月就会被白莲教攻破。 “这些畜生,把十里八乡都祸害的不成样子,据说县城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左参座,你可要为乡亲们报仇啊。” 说起这几个月的煎熬,公甸嚎啕大哭,对白莲教也是恨到了骨子里。 公氏虽然累世公卿,但从不鱼肉乡里,相反真的做了不少善事。正因为如此,才得到了本地百姓的信服,团结一心守卫家园。 “春野兄尽管放心,此次我军前来,必然是要将白莲教全部消灭的。” 左梦庚给出了保证,让公甸、公苏高兴坏了。 “左参座尽可放心,一应粮草我们会仔细筹措,断不会少了大军消耗。” 左梦庚忙摆手。 “好教两位兄长得知,我军后勤补给自有规章,从不劳烦地方。二位兄长如果有心的话,还请派遣几位向导。” 听到新军居然不侵扰地方,公甸和公苏惊诧不已,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这大半年来,白莲教把地方祸害的不轻,一应生产早已破坏殆尽,百姓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要是再负担大军粮草,说不得会饿死人。 可历来朝廷征战,百姓都要忍受这样的痛苦。 别的不说,只新军不滋扰地方这一件事,就足以征服当地的民心。 “向导一事,义不容辞。” 左梦庚对公式兄弟还有别的要求。 “党县令要去接收县城,他孤身上任,在本地无依无靠,还请贤昆仲襄助一二。” 蒙阴当地的官府早已被破坏殆尽,一个官员都没有剩下。党还醇上任面对的,便是一片废墟。 不但要重建统治,还得收拾民心经济。 在没有朝廷和同僚帮助的情况下,就只能从当地寻求支援了。 这等好事,公式兄弟当然不会不做。 帮着党还醇重建当地秩序,等于公式在当地的影响力更上一层楼。 公苏主动道:“那在下便陪同明府亲自走一趟。” 经过白莲教的荼毒,当地百姓未必信得过朝廷派遣的官员,但是对公氏的人肯定会信服。 左梦庚派了一个营,跟随党还醇去接收蒙阴县城。 公氏兄弟只以为党还醇是孤身上任,根本没有注意到,跟随在党还醇身边的,还有一些精神昂扬的年轻人。 这些都是政务班新毕业的年轻人,将要从蒙阴开始,锻炼他们的行政能力。 新军接下来的攻略重心,就是孟良崮。 这里是白莲教在沂蒙山区北部唯一的据点了。 拔掉了这里,白莲教就被堵死了北面的路,只能困在蒙山之中等着被新军围剿。 “孟良崮上的白莲教大约有一万余人,首领是慕容财的徒弟百大胜。这家伙挺有头脑,在孟良崮上设置了十八道防线,堵死了所有上山的路。” 左梦庚俯视着沙盘,问的却是别的。 “慕容财呢?” 左富实事求是。 “目前不知,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去和赵四、董大成会合了。目前白莲教的头领们死伤惨重,他们这些还残存的只能报团取暖。” 左梦庚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百大胜和慕容财起了龌龊?” 左富一顿,随即笑道:“虽然没有情报,但目前看来,应该如此。” 同时他也对左梦庚的敏锐佩服不已。 他又哪里知道,在左梦庚的心目中,所谓的江湖人物,什么仁义道德、江湖义气都是假的。争权夺利的时候,手段反而更加直接、狠毒。 这个百大胜明显比较有手段,否则的话也不可能纠集一万多人。 情报显示,慕容财部被从青州赶出来时,总共也不过剩余一万九千多人。 百大胜手里拥有大半的实力,不想着取代慕容财才是怪事呢。 “那这么说的话,咱们打百大胜,慕容财是不会来救援了?” 黄三虎笑道:“就算他来,也不过送死罢了。” 新军的实力,对付这些白莲教,一万和三万都没有什么区别。 左梦庚却很谨慎。 “山区作战,和平原不同。地形的原因会让咱们的兵力布置不开,某些局部地域内,甚至咱们还会处于劣势。” 身为此战的总指挥,隋志忠表达赞同。 “目前百大胜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西北部的芦头山、东北部的大庵顶和雕窝、东南方向的万泉山和黄崮顶。这些地方都需要咱们一个一个去拔,不拔掉的话,没办法攻击孟良崮主寨。” 茅元仪趴在沙盘上研究半天,问道:“咱们不能从南边的河谷直接攻击孟良崮吗?” 卫其友解释道:“南边的河谷虽然距离孟良崮主峰比较近,但上下的高低落差很大,攻到半山腰时,还会受到两边的夹击。” 此时的作战方式和解放战争时不同。 彼时火炮的射程很远,因此即使在河谷里架设火炮,也能打到高处。但如今的火炮,只能望山顶兴叹。 除此之外,步兵的火帽枪也不能和那时比较普及的自动火器相提并论。 火帽枪必须成建制使用才能体现威力,一旦分散的话,还不如长矛呢。 毕竟在地形复杂的山区,你只要开了一枪,不容你装弹,别人的刀子、长枪就砍杀过来了。 要是仰攻的话,火器的优势更是会被抵消不少。 因此进攻孟良崮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其他几路外围打起。虽然缓慢,但是一步步往山顶上推进,可以发挥新军集团作战的优势。 经过商议,新军决定从孟良崮西北方的芦山头开始打。 芦山头并不高,只有一、两百米,不过却是孟良崮的门户。过了芦山头,沿着山脊有一条路可以直通大崮顶。 虽然这一系列山脉统称为孟良崮,但实际上最高的山峰是大庵顶,其次是大崮顶,孟良崮只能排第三。 之所以百大胜的主寨放在了孟良崮上,只因为这里比大庵顶、大崮顶更加平坦一些,能够容纳更多的人而已。 崮,指的就是顶部比较平坦的山。 不过在进攻之前,隋志忠提出了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参座,咱们进攻的话,百大胜会不会跑?” 新军的兵力不足,只靠不满编的团是不可能将孟良崮完全包围住的。如果百大胜要跑,新军拦不住。 左梦庚研究了地形之后,却很笃定地道:“只要咱们不十面包围,百大胜暂时就不会跑。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慕容财和董大成、赵四会合一处,实力比他强。他敢去蒙山,慕容财绝对不会饶了他。” 茅元仪没有看懂。 “为何我们不十面围攻,百大胜就不会跑?” 对孟良崮,左梦庚虽然第一次来,但是比所有人都熟悉。 “这里是石头山,上面没水。如果咱们十面围困,山上的乱贼无法下山取水,那就一定会拼死突围。咱们不围困,百大胜就会有侥幸心理。等他将来想跑时,早就伤筋动骨了。” 他这样的军事专家,孟良崮战役自然是仔细研究的资料。 整编七十四师因为在山上没有水冷却机枪的事儿,那是记得清清楚楚。 战役时,因为缺水导致整编七十四师战斗力大跌。现在却要防止没有水源,逼着百大胜提前逃跑。 时移世易,作战也做针对性的部署。 第334章 刀丛扑去争山顶 隋志忠和黄三虎商议过后,决定以三团为主攻,请黄三虎打辅助。 黄三虎很爽快,并没有抢攻。 之前的战斗和这一次横扫青州府,黄三虎和简宗安打的很不错。军部研究后,已经决定准备让黄三虎接任左华的第二旅旅长。 而简宗安将会去筹备中的第三师担任旅级军官。 左梦庚还是老习惯。 虽然随军行动,但只压阵,不干涉指挥作战。 有他兜底,年轻的军官们很是心安,指挥起来也比较从容。 隋志忠的作战计划没什么花头,就是正面强攻配合侧翼迂回。 打山地战,侧翼迂回非常必要。 芦山头是一个东北——西南走向的矮山,隋志忠打算亲率一个营从西面的垛庄正面强攻,卫其友率领另外一个营从东北边的山脊往上打。 还有一个营充作预备队,随时补上。 孟良崮上,百大胜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新军刚攻过来时,他就知道了。也知道自己首当其冲,躲也躲不开。 可问题是,他也无处可逃。 东、北、西三个方向都被新军堵死了,要跑就只能往南。穿过蒙河河谷,进入蒙山山区。 可问题是,蒙山上有慕容财在。他过去了,只怕死的更快。 没办法,只好拼命防守了。 沂蒙山区多数为岩石山,因此植被不好,兵力部署什么的也比较难以隐藏。 获知新军要打芦山头,百大胜亲自率领心腹赶来布防。 “一旦落入朝廷手中,下场如何,不需我多说了吧?这一次官军来势汹汹,那左梦庚更是名将。可是没法子,为了活命,咱们兄弟就得拼命。” 看到人心惶惶,百大胜不得不鼓舞士气。 还别说,他的话十分管用。 只因白莲教徒被朝廷抓住后,下场全都无比惨烈,抄家灭族都是小儿科。 “百大哥,啥都别说了。咱们都听你的,绝不让官军好过了。” “对,反正这些日子也逍遥够了。和狗官兵拼命,杀一个不赔本,杀两个就赚了。” 士气可用,百大胜大喜,开始安排。 “那左梦庚先后击败了圣姑、左、右护法,还把慕容坛主撵到了南边山中,必然不凡。咱们要拼命不假,但也不能硬拼。” 他点到一人。 “王狗子,带着你的人,守好北边山梁。如果我猜测不错,官军一定会从那边主攻。” 有人不信。 “我看着官军会从正面上来,大炮都摆了好多呢。” 百大胜自信满满。 “正面地形陡峭,官军敢攻,哪怕有大炮,咱也能甭他一颗牙下来。” 孟良崮的地形,这些人最是熟悉不过。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信服。 事关生死,百大胜很是仔细。 “王狗子,你记着,一定要守山坡中段,不要守坡顶。你身后我会让人给你看着,保证万无一失。守不住中段,就守不住坡顶。坡顶丢了,整座山就都没了。” 王狗子忙道:“俺记着了。” 百大胜又对一人道:“邝小七,山坡东面的沟你记着吧?带着你的人去那里藏好。如果官军打到王狗子面前,你就带着你的人兜官军屁股。官军贪生怕死,你只要吆喝两嗓子,官军肯定会逃。” 如是这般,一道道命令安排下去,竟然井井有条。 众贼见首领都这么有章法,一时也都心安下来。 一夜过去,天边微亮,新军饱睡一夜,起来后早饭也很丰盛,面汤里居然有肉。 不过这也是新军的传统了,每逢战前的伙食都会很好。 打仗是个力气活,让官兵吃好吃饱,打起来时才不会力竭。 孟良崮是石头山,但山脚下还是泥土。 炮兵先行进入阵地,挖坑的挖坑,推炮的推炮,等火炮布置完毕,早饭吃的那点东西都消耗干净了。 看着浑身黑灰回来的黄宗炎,左梦庚嘴角抿笑。 “亲自上手,如何?” 黄宗炎也顾不得尊卑了,先大口喝了一缸子水,缓过气来才道:“咱们这炮怕不止千斤吧?” 炮兵开始部署阵地时,左梦庚借口炮兵连人手不够,让黄宗炎带着秘书处的人去帮忙。 黄宗炎并没有当回事,可等真的开始干活了,赫然发觉,居然连一枚炮弹都抱不动。 看着秘书处的其他人行色如常的样子,他好奇一问才知道,原来大家伙早在军校的时候就经常搬运炮弹。 黄宗炎虽然不似黄宗会那样傲气,但以往对于军事作战也有认识偏差。以为羽扇纶巾,谈笑间敌军就会樯橹灰飞烟灭。 直到此时实地上手了才发现,打仗别说技术含量了,力气不够都不行。 左梦庚拿着望远镜观察山上,话却是对黄宗炎说的。 “这便是我对你们文人不满的地方,空谈俱是大论,动手全然无措。以后啊,多干点实事,你就知道你大兄的辛苦了。” 黄宗炎性格比较沉默,只是点点头,但是内心深处,已经对以往的经历产生怀疑了。 连推个火炮都如此辛苦,真的难以想象,黄宗羲在清水关之战时是如何打的? 新军要分两路进攻,所以在背后的土坡上安排了联络哨。 这样一来,两边就可以通过联络哨的旗语,获知另一边的情况。 当步兵进入攻击阵地后,隋志忠便道:“联系卫政委,进攻可以开始了。” 传令兵挥舞着旗语,把命令传达给联络哨。联络哨再把命令传递给卫其友,两边的时间差可以降到最低。 率先发威的,自然是炮兵。 十五门左营炮对准北侧的山脊一口气倾泻了三轮炮弹,将整座山都炸的尘土飞扬、地龙翻滚。 不过左梦庚通过望远镜观察,发现白莲教的防线只有阵地遭到了破坏,人员似乎没有什么伤亡。 他没有立刻下定论,而是接着观察。 当火炮攻击时,步兵开始向前移动。其中一队前出百米左右,分列左右,建立了火力阵地。 其余步兵继续往山坡上攀爬。 因为山路崎岖,以往新军常用的一线火枪阵列没法使用。士兵们只好分作一团一团地,交替掩护往山上冲。 真正的战场上,是没有什么喊杀震天的。 别的不说,光是做各种战术动作就累的够呛了。每个人都恨不得将力气用在刀刃上,怎么可能浪费在呼喊上。 而且喊的那么大声,生怕敌人的火力找不到你是吧? 因此如果实地处于战场观察时,目光所及,是有些百无聊赖的。 芦山头不高,半山坡更是近在眼前。 当新军士兵冲到一半时,原本安静的白莲教阵地上突然冒出许多人头。 这些人也不冲出来,就在那里居高临下丢石头。 与此同时,阵地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又有一排排的箭雨覆盖下来。 虽然看起来那些弓箭歪歪扭扭的,似乎没什么力道,但还是有十几个新军士兵中箭。 冲在前面的士兵竖起木盾,抵消了大部分的石头和弓箭,依旧往上冲锋。 后面掩护的火枪阵一波打击之下,数十个不防的白莲教乱贼惨叫着跌出沟壕。 眼见着白莲教似乎顶不住了,新军士兵的脚下突然爆出一团团的尘土,许多士兵都被掀翻,其中一些人更是断手断脚,惨不忍睹。 迫于无奈,攻山的士兵不得不退回来,重新修整。 左梦庚和茅元仪面面相觑,没想到白莲教居然会埋设地雷。 “这个百大胜什么来头?我需要他的详细情报。” 左富忙领命去了。 第一波攻击失败,卫其友并没有气馁,稍作休整,又开始了第二波攻击。 这一次新军的火炮没有全部攻击阵地,而是将之前白莲教埋设地雷的区域用火炮犁了一遍。 还别说,着实引爆了不少还没有被发现的地雷。 但这一次白莲教用拿出了新花样。 十几辆偏厢车被推出来,上面居然装着火箭。 全部点燃之后,宛如数不清的流星胡乱飞舞,窜入了新军士兵的阵列中。 许多人躲避不及,命丧当场,受伤的人数也增加了。 但白莲教拿出这些东西来,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新军炮火之下,这些偏厢车一辆都没有收回去,全都被炸毁。 趁着火箭没有了,新军士兵再次前进一截,已经和白莲教乱贼遥遥相对了。 这一次,他们终于忍不住,冲出了阵地。 新军还有客气的? 一阵排枪下去,足足打死了上百名乱贼。 可就在士兵们装弹的间隙,他们的侧翼突然跑出来一伙乱贼,挥舞着冷兵器撞入了新军的队列。 刹那间,肉搏战就在山坡上展开。 新军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但第二师三团新兵居多,不少人都经验不足,加上白莲教人更多,而且火炮不能支援,打着打着,竟然被赶下来了。 明明是本方进攻受挫,左梦庚却依旧笑呵呵的。 “这个百大胜有点意思啊,诸般部署,比许多名将都要厉害。” 第335章 首战 “参座,我们没打好,您处罚我们吧。” 隋志忠和卫其友联袂找来,垂头丧气,自请责罚。 上午的进攻停止了。 新军组织了两波攻势,都被百大胜打了下来。 隋志忠和卫其友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毕竟此前那么多次作战,新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到他们这里,却连一个小小的山坡都拿不下来。 左梦庚莞尔一笑。 “为何要罚你们?” 隋志忠吭声吭气地道:“我指挥的不好,造成了重大伤亡。” 左梦庚反问道:“那你回想一下,自己的指挥和布置有什么疏漏吗?” 隋志忠沉默了,脑子里翻来覆去把自己的作战计划过了一遍,一时之间有点懵了。 “好像……似乎……没啥问题。” 左梦庚苦笑不已。 “既然没啥问题,我为何要处罚你们?” 卫其友的荣誉心还挺强的。 “因为我们打输了,给新军丢人了。” 左梦庚指着芦山头方向,问道:“怎么着?百大胜在你们的眼里,就不算对手是吗?” 隋志忠和卫其友面面相觑,搞不懂左梦庚的话什么意思。 左梦庚却很严肃。 “你们在军校上课的时候,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小瞧你的对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就因为你们的敌人是白莲教的乌合之众,你们就觉得胜利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告诉你们,你们一辈子都不能成为名将,而且将来一定会栽大跟头。” 隋志忠和卫其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态失衡是为什么了? 原来是觉得败在白莲教这样的敌人手中觉得不可忍受。 “事实证明,你的敌人只要没有被你一下子打死,他们就一定会进化,变得更强,更加难以对付。而小瞧了敌人,自然会遭遇到想象不到的失败。你们的布置让我很欣慰,因为你们内心深处潜藏的自大,没有让你们在部署的时候也变得随意和盲目。这一次的失败,不是你们作战不利,而是你们的敌人,是一个有能力的敌人。” 现场的教学,又有实际成果做衬托,隋志忠和卫其友的感受最为强烈。 两人不复颓唐,重新变得斗志昂扬。 “参座,我们回去再琢磨琢磨,一定把这破山头打下来。” 左梦庚挥挥手,依旧选择信任他们。 “去吧。” 下午,新军没有继续进攻。 隋志忠和卫其友发了狠,努力反思之后,想起了左梦庚传授的知识。 集思广益。 他俩召集了全团的人进行大讨论,让所有人都提意见。 毕竟大家都是战斗的参与者,遇见了什么情况,当事人肯定更有发言权。 “团长,山脊太窄了,摆不开太多的人,咱们这么一窝蜂上去,根本躲不开石头。” 二营长提到了进攻人数的问题。 卫其友问道:“你们的盾牌能挡住石头吗?” 二营副道:“能挡是能挡,不过石头是从上面扔的,能跃过咱们的盾牌,砸到后面的人。” 孟良崮是石头山,最不缺的就是石头。 而石头也成为了白莲教防守的利器。 虽然因为没有器械,白莲教无法投掷大块的石头,但脑袋大小的石头从高处砸下来,没有盾牌挡着,也是非死即残。 炮兵连长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白莲教应该是有反斜面,咱们的炮低打高,越不过去,伤不到他们的人。” 白莲教反贼未必知道反斜面的概念,但是打了这么久的仗,怎么防备火炮已经有了心得。 而火炮发挥不出威力,这对于新军的进攻自然不利。 隋志忠赶忙问道:“那你们有啥办法吗?” 炮兵连长突发奇想。 “火炮肯定不成,咱们可以用虎蹲炮。” “虎蹲炮?” 卫其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虎蹲炮是啥玩意儿,实在是新军已经不用这东西了。 “虎蹲炮能成?” 炮兵连长给出了理由。 “兵工厂那边在研制迫击炮,那是一种弧线很高,可以从头顶越过防御工事打到敌人的火炮。虎蹲炮的原理和迫击炮差不多,就是没那么先进。如果用虎蹲炮的话,就可以越过眼前的工事。” 隋志忠有点挠头。 “上哪儿去弄虎蹲炮啊?这一时片刻也来不及啊。” 炮兵连长笑了。 “团长,咱们还真有虎蹲炮。” 经过他的解释,隋志忠和卫其友才知道。 原来平定灵山卫之后,卫所里就存有大量的虎蹲炮。新军因为对这些老旧的玩意儿看不上,所以没在意。但炮兵连长因为参与过迫击炮的研发,所以不由得上眼了。 这一次来打沂蒙山,炮兵连还特意带了二十多门虎蹲炮。 隋志忠大喜。 “那还等啥?快点把虎蹲炮给老子摆上。打下芦山头,老子给你们炮兵连请功。” 经过集体商讨,三团改变了打法。 第二日,三团重新投入进攻。 百大胜趴在高处,看着新军抬着一门门虎蹲炮出来,眉头不由皱紧。 待看到新军的步兵阵型稀疏了许多不说,侧翼还建立了火枪阵,他的心里就布满了阴霾。 进攻的步兵人数变少,使得士兵每个人都有一面盾牌,防御力直线上升。 炮兵连长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他让士兵们垒了小台子,然后将虎蹲炮架在上面,炮口愣是抬高了四十五度,几乎垂直向天了。 左梦庚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立刻道:“记下这个连长的名字,回头调到军校去学习。” 显然,这是被他看中了。 抬高了角度的虎蹲炮几乎和迫击炮差不多了,虽然炮弹都是一颗颗的铁球。但是这么直直地从天上掉下来,白莲教弄的反斜面一下子就没用了。 而且因为孟良崮是石头山,炮弹砸下来后因为地面坚硬,不会陷入泥土而是翻滚的更加猛烈,同时砸飞的碎石也形成了伤害。 同时因为虎蹲炮是曲射火力,步兵不用担心误伤,可以放心前进。 白莲教乱贼被砸的四处奔逃,根本无暇去防御步兵靠近了。 第一次,新军步兵接近到了阵线的三十步内。 到了这个距离,步兵的手榴弹就可以投掷了。 相比起虎蹲炮的实心炮弹,步兵的手榴弹范围溅伤效果更好。 这一下白莲教彻底站不住脚了,留下数百具死尸蜂拥溃逃。 新军趁机占领半山坡,停下来构筑阵地,掩护后续兵力到达。 炮兵连也抬着虎蹲炮上山,目标直指山顶。 百大胜看到这一幕,立刻道:“这里守不住啦,让王狗子撤回来。” “什么?白莲教撤退了?” 隋志忠和卫其友满以为接下来攻打芦山头顶峰的战斗会更加激烈,孰料侦察兵反馈的信息居然是白莲教撤军了。 两人还不敢相信,也不敢冒进,只是派出小股部队往山顶搜索。 半个时辰后,山顶传回来的讯息,让隋志忠和卫其友面面相觑。 “这百大胜到底何方神圣?” “他这一退,后面可就难打了呀。” 成功占领芦山头,并没有让隋志忠和卫其友高兴。 孟良崮的地形他们早就研究透了。 芦山头不过是孟良崮西边的门户而已,从这里要通往孟良崮顶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而且路上更加险峻,新军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站在芦山头上,就能够看到对面的山头上,白莲教的营寨非常完整。 偏偏从芦山头过去,还要经过一段低谷。 这一下一上,凭空增加了进攻的难度。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只要把火炮推上芦山头,就可以直接轰击对面。 隋志忠和卫其友也没有办法可想,只能老老实实地稳扎稳打。在芦山头一边建立阵地,一边让炮兵连上山。 第336章 新战术 夏季的泰山郁郁葱葱,远远望去,好似镶嵌在大地上的翠绿宝石。既巍峨,又壮丽,似乎吸收了整个齐鲁大地的精华。 山间又不似平地,炎热的夏季,这里却清风徐徐,温度怡人。 不过第二师第一旅第一团团长的惠善辉却没有一丁点欣赏美景的心情。 此时的他,相当的气急败坏。 “废物,全都是废物。啊……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连几只地老鼠都找不出来,你们都是饭桶吗?” 第一团的官兵们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委屈的同时,心里也憋着火。 惠善辉还不罢休。 “我可告诉你们,这一次要是输了,丢的可是咱们一团的脸面。今后出去,咱们大家伙也甭抬头了。没脸呢,怎么见人?” 有唱白脸的,就得有唱红脸的。 这个职责,政委张忠最合适不过了。 “好了,骂也骂够了,我也知道,大家伙的心里都憋着气。既然都不服输,那就琢磨琢磨,为啥找不着人?谁来说说呀?” 有了政委缓和气氛,下面的人终于敢开口了。 “要我说呀,就是参座偏心。凭啥这么好的藏身技术,就不教咱们,只教给赵三阳那个货?” 这连长一开口,立刻有人附和了。 “就是。在军校的时候,赵三阳他就不好好训练,鼓捣他那啥……啥枪来着?后来更是见不着人影了。就算他哥是战斗英雄,他在清水关时打的也不错,可参座也不能这么偏心呢?” 惠善辉越听越烦躁。 “你们是长舌妇吗?抱怨什么?不都说了嘛,赵三阳的小队和咱们正规军不一样,人家那叫特种部队。没点看家本事,能叫特种部队吗?但是……我不管他是啥部队,今天这场比试,绝对不允许输。都听明白了吗?” 别说他了,下面的人心气也很高,没人愿意接受输掉的结果。 张忠也是满脑袋问号。 “赵三阳他们进了这山区有一个月了吧?你说他们不吃饭吗?为啥连点烟火气都看不到?” 又一个连长道:“政委,你不知道,赵三阳他们挖的灶和咱们不一样,能让烟不散的。” 这一下惠善辉和张忠都被惊到了。 “此言当真?” 连长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废弃的营地处,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沟壑道:“你们看,这就是赵三阳他们留下的锅灶。这三条竖着的坑道,用的时候,上面盖了树枝、树叶和土。这样一来,那边烧火,烟就会分散到各个通道里,然后顺着树叶的缝隙一点点飘散。离着远了,根本看不见。” 张忠越看越是稀奇,还亲自跳到坑中查看了一番,立刻明白了原理。 “这烧火的灶坑比排烟的灶坑低,这样一来,烟气向上的时候就会全部进入排烟道。排烟道经过分流,每一个烟道里的烟就都不多了。再经过树叶、泥土的过滤,排到空气中时十分稀疏。怪不得咱们始终找不着呢,这赵三阳有点东西啊。” 惠善辉看着灶坑痕迹,心里泛酸。 “肯定是参座教给他的。不然的话,就凭他赵三阳肚子里那点醋,还能弄出这好东西?” 酸完了,他又赶紧对各个军官道:“还愣着干啥呀?赶紧过来好好学。这玩意儿将来有大用。” 一团的军官们别看表面上把赵三阳贬低的一无是处,但实际上都不傻,都知道这个锅灶对于隐藏痕迹有多重要,立刻纷纷涌上来,把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这边正学的热闹呢,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想学啊?早说嘛,我教你们啊。” 众人大惊,纷纷抬头,才看到脑袋上的树叶中间,钻出来一个花里胡哨的人。 这人浑身上下都穿的绿油油的不说,身体上还黏了不少树叶,就算是脸上都画的跟鬼一样。 惠善辉辨认了半天,才发现是赵三阳。 “哈哈哈,赵老三,咋地,藏不住了,出来认输?” 赵三阳从树上跳下来,吐掉嘴里的木枝,笑骂道:“认输个屁,是你们输了。” 他的手往远处指去,就看到十多个穿着和他差不多样子的人正在走来。其中一人手中举着的,赫然是一团的团旗。 惠善辉瞬间爆炸,跳脚大骂。 “王八蛋,你们搞偷袭?” 赵三阳浑不在意,懒洋洋地道:“我们本来就是搞偷袭的。” 惠善辉完全接受不了。 “不行,这个不算,咱们再来比过。”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为何不算?输了就是输了。五尺高的汉子,一点担当都没有。” 看到过来的人,惠善辉蔫了。 “旅长。” 来人正是二师一旅旅长宁为平。 他走到惠善辉面前,语气十分严厉。 “作为军人,要输得起。更要明白为何输了,知耻而后勇,才能进步。你耍无赖的样子,有什么用?” 惠善辉被骂的眼眶含泪,委屈的小模样和小媳妇似的。 “不是,旅长。我就是觉着,赵三阳他们不是君子所为。打仗就该摆开架势,真刀真枪地打。这跟地老鼠似的,东躲西藏,抽冷子放箭……不是英雄好汉。” 宁为平语气更加严厉。 “这是战场。胜利的人活着,失败的人死掉。你们连命都没了,还算什么英雄好汉?打仗的目的,是取得胜利。其他的,都只是手段。你要是还认不清这一点,就给我滚回军校重新学习去?” 惠善辉被骂的狗血喷头,缩起了脖子,终于安静了。 宁为平转向赵三阳,神情颇为复杂。 “赵中校,你们特种部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这次的比试,我们着实学习到了不少东西。” 赵三阳也不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假意,只得道:“呵呵,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宁为平脸色一正,道:“刚刚接到参座传达过来的命令,命你部火速赶赴蒙阴县助战。接到命令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说话间,宁为平将军令递给赵三阳。 赵三阳接过来后,将军令的两个角对折过来,两边靠近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缺口。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类似于硬币但是周边同样不规则的玩意儿放上去,正正好好与那个缺口完全吻合。 这样才能证明,这道军令是真的。 终于要上战场了吗? 赵三阳向宁为平敬了军礼,道:“既然如此,我部今天便出发。宁旅长,后会有期。” 宁为平心思很重,立刻道:“我送送你们吧。” 赵三阳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家伙表面上相送为礼,估计又是要偷偷学东西。 不过他也无所谓。 特种部队一切都是初创,许多战术、思路什么的,也都是在摸索当中。宁为平现在学到的东西,说不定不久之后,特种部队就抛弃不用了。 窥着宁为平随赵三阳走远了,惠善辉又挺胸抬头了。 不过这次的怨气却是撒向搭档张忠。 “我说老张,你咋回事?你就看着我让旅长骂啊?你咋就不敢跟旅长干一架?” 张忠白眼狂翻,懒得理他。 “德行。” 赵三阳率领部队紧赶慢赶,三日后出现在了左梦庚的面前。 而此时的左梦庚,正在查看百大胜的情报。 “怪不得作战如此有章法,原来曾经做过百户啊。” 困守孟良崮的百大胜并非一开始就是白莲教徒,而是安东卫的百户。 后来因为上司窥觑他老婆的美貌陷害他,这厮逃跑出来,才入的白莲教。 慕容财肆虐青州府、济南府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作战计划都是他制定的。包括伏击宋纬、刘泽清的那一仗,更是奠定了他的声望。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慕容财发觉到百大胜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两人才开始了面和心不和,到如今的分道扬镳。 这三天里,隋志忠和黄三虎两路进攻,打的并不顺利。 百大胜充分利用了孟良崮崎岖的地形,防守的非常顽强。而且还不是一味的死守,时不时地还会发起发突击。 甚至有一次这家伙居然组织了夜袭。 也就是新军制度严密,才没有被他得逞。不但如此,那一场野战也是百大胜损失最大的一次。 从那以后,百大胜终于明白了新军的强悍,再不敢乱来,老老实实地死守各处要隘。 新军攻了三天,如今西线打到了头道山,但二道山无论如何都上不去。 东线虽然攻下了雕窝,但是只能眼看着大庵顶,但就是打不上去。这一段路异常狭窄,又全是石头,火炮阵地都没法架设。 正是看到了传统作战方式的难度,左梦庚才下令将特种部队调了过来,试一试新的作战方式。 “参座,给我们两天时间,我们摸一下地形。” 第337章 特种部队 “孟良崮的地形,我部早已侦知清楚,赵中校又何必多此一举?” 对于赵三阳要花两天的时间侦察地形,隋志忠觉得十分不解。 地形沙盘就在面前,连左梦庚都为之称道呢。 赵三阳不骄不躁,耐心解释道:“隋团长有所不知,我们特种兵对地形的考量和你们正规部队不同。有些在你们看来理所当然的地形,在我们看来会有不同用途。所以要想作战顺利的话,我们都需要亲自侦察。” 隋志忠也不懂特种部队是啥,不禁看向左梦庚。 特种部队是左梦庚投入心血最多的部队,一切的技能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所以他当然是支持赵三阳的。 “你们自去做自己的,需要你们配合的时候会联系你们的。” 他又对隋志忠道:“你们还是要按照既定计划进攻,不用去管特种部队的出现。他们能不能发挥作用,目前尚未可知。” 得到他的命令,隋志忠和黄三虎继续强攻孟良崮。 而越往上,进攻的难度越大,新军的伤亡开始扩大。 不过有左梦庚坐镇,两位主官还能不骄不躁,稳扎稳打,同时总结经验教训。 这一次进攻孟良崮,对新军最大的好处就是,总结了许多山地作战的经验。 未来这些经验都将化为宝贵的财富,能让新军少走不少弯路。 炮火纷飞的主战场和特种部队无关,赵三阳率领部下围着孟良崮转了两天,独自绘制了只属于他们的地图。 “大队长,你看,这里被三团给忽略了。大庵顶虽然是最高峰,看起来难以进攻,但是这条阴沟却可以攀爬上去。” 《仙木奇缘》 一小队小队长柳启成通报了他们小队发现的盲点。 赵三阳趴在地图上,还有比例尺亲自测量了一番,问道:“这里白莲教没有防守吗?” 柳启成笑道:“守倒是守了,不过只有一百多人,分散在从山顶到延伸出来的两道山梁上。这条阴沟里树木茂盛,山顶上是看不清的。” 赵三阳仔细测算了一番,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但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如果我们偷袭了大庵顶,并且守住这里,那白莲教会不会崩溃?” 二小队小队长袁重晟笃定地道:“白莲教必败无疑。” 他用比例尺给赵三阳比量。 “只要咱们占了大庵顶,咱们的枪和炮是可以打到孟良崮,白莲教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赵三阳还是不敢下定决心。 他毕竟也是第一次带领特种部队实战,心里挺慌的。 想了想,最终做了折中。 “那这样,咱们先抵近侦察,看看那条阴沟到底行不行的通。先把路探好,就算要发动突袭也能万无一失。” 几个中队长、小队长倒是没有提出异议,回去之后开始分头执行。 夏天的白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站在高高的孟良崮上往下看,可谓是一览无余。 守在山上的白莲教乱贼很是安心,躲在阴凉的地方吃吃喝喝,根本不用担心有官军摸上来。 而就在他们脚下的密林里,十数个身穿吉利服的毛毛虫正以龟速缓缓蠕动。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也爬不出五十米。但这些人很有耐心,有时情况不允许,干脆原地趴伏不动。 他们的伪装和草木混为一体,又有树林阴影遮盖,所以即使在山上俯视,也根本看不出异样来。 极远处的后方密林中,赵三阳就躲在这里,用望远镜紧张地观察着情况。 他的左右,十几支狙击枪早已部署到位。后面的密林中甚至还有两门迫击炮。 这可是真正的迫击炮,并非三团的虎蹲炮冒充的。 这是兵工厂研发的雏形武器,拿来给特种部队做实验用的。 而最好的验证方法,自然是实战了。 他们这些人的任务,就是掩护侦察小队。一旦侦察小队被山上发现,他们就要提供火力支援,掩护侦察小队撤下来。 目前看来,行动非常顺利。 这个时代的人对特种作战根本没有概念,绝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危险就在步步逼近。 侦察小队的人每前进一步都小心翼翼,但掩护的人就有些百无聊赖了。 “李旺东,你那固定滑翔翼研究的如何了?” “哎,别提了,计算算的我头都要炸了。” “嘿嘿,就你那数学水平,还搞空气动力学,小心摔死。” “呸,爷爷话就放在这儿,固定滑翔翼爷爷一定弄出来。” 而听着属下们的聊天打屁,赵三阳不由抿嘴轻笑。 这帮家伙对左梦庚的话,那是无条件信任。 一次课堂上,左梦庚提及可以用固定滑翔翼实现跃空飞行,实现攻山、攻城等任务,李旺东就记在心里了。 这家伙没事儿就琢磨,为此各种材料都不知道用了多少。 明明数学不好,还跑去请教了徐若琳和左羡梅,请求她们帮着计算固定翼的弧度。 赵三阳想起自己当初琢磨狙击枪时的样子,对李旺东的执著不但不阻止,相反还鼓励所有的队员都开动脑筋,好好地琢磨更多有利于特种作战的东西。 下午时分,侦察小队爬到了树林的边缘。 再往上,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段是光秃秃的石头,不能出去,否则会暴露在山顶的视野下。 于是侦察小队便潜伏了下来,耐心等待机会。 沉默的等待下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以至于能让人睡着。 柳启成身为小队长却不敢睡,他还要为自己的小队负责。 耐心中,背后传来闷哼声。 他不敢动作过大,模仿起了鸟叫声。 “咻……咻……” 一个队员很快回应。 “嘶……嘶……” 他立刻明白,是有人被蛇咬了。 这让他紧张坏了,仔细观察头顶很安静后,才敢稍微转头去看。 然后就看到那个被蛇咬了队员,正抓着一截血淋淋的玩意儿往嘴里塞。 还剩下的一截让他看的清楚,那是一条无毒的蛇。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安心潜伏。 当夜色完全降临后,整个特种大队都悄悄跟了上来。 潜伏的人也不是干待着,早已把头上的情况摸清楚了。 “一个时辰前,上面换过哨。我听了听动静,大概还有十几个人在上面。” 这个数字让赵三阳心安了不少。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立刻做了决定。 “摸上去,攻占大庵顶。” 四个小队立刻分开行动,借着夜色,身体紧紧贴着山坡往上磨蹭。 山顶的人因为在高处,所以从下面看是十分清晰的。 一个白莲教乱贼就倚在石头边,脑袋一点一点的。看来是地位不高,所以被派来站哨。 特种兵们没有立刻行动,又耐心等候了半个多时辰。 终于,左侧的一个草窝里发出声响。 原来这个百大胜居然还安排了暗哨,足以证明这个家伙是有真才实学的。 立刻有四个特种兵分别摸向两处,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将明哨、暗哨都抹了脖子。 白莲教的乌合之众,能布置暗哨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再高深的安营扎寨的学问,别说百大胜有没有教,即使百大胜这个前百户也未必会。 特种大队一枪没开,就顺利占领了大庵顶。 睡梦中被他们干掉的白莲教乱贼,足足有一百多人。 本来赵三阳的计划是攻占大庵顶后,配合主力部队前后夹击,打乱白莲教的部署。 结果发现战斗这么顺利,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火速派了人返回军营,把攻占大庵顶的消息告知给了左梦庚和隋志忠。 隋志忠还在震惊的时候,左梦庚立刻做了决断。 “立刻派一个营,带着虎蹲炮上去。明日天亮,胜负就该分晓了。” 隋志忠迅速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惊叹特种部队的厉害,立刻抽调了一个营,让卫其友亲自率领,顺着那条阴沟,连夜上了大庵顶。 新军都把阵地布置好了,白莲教还不知道已经被中心开花了。 第338章 招降 夜晚很宁静,但百大胜的内心却不宁静。 这几天的战事下来,令他忧心忡忡。 别说他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大哥,这伙官军邪性啊。那火铳打的又远又准,咱们兄弟根本就靠不近。再这样下去,咱们可都要交待在这儿了。” 邝小七在白日的战斗中受了伤,瘸着一条腿踱过来。显然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要寻百大胜要个明路。 百大胜的双眼似乎想要看透浓浓的黑夜,但很可惜,他做不到。 “明日白天再打一场,还是不行的话,明晚咱们趁夜从大庵顶下去,溜之大吉。” 听说要跑,邝小七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样子。 “可……可咱们去哪儿啊?” 沂蒙山虽大,一旦丢了孟良崮,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百大胜小心地看着周围,见没有人靠近,他才轻声说给邝小七听。 “再闹下去不是办法,下了山之后,咱们就隐姓埋名,寻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过日子去吧。” 去蒙山那边和慕容财会合,百大胜绝对是不想的。 他知道一旦自己这么过去,慕容财能将他千刀万剐了。 现如今见识了官军的恐怖,百大胜就知道,这一次的起事依旧失败了。 要想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跑的远远的。 可惜,他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凌晨时分,迷迷糊糊中的百大胜被人惶急叫醒。 “大哥,你快看,大庵顶……” 百大胜本就睡的不够踏实,一跃而起,待看清大庵顶的情况时,脚底下便是一软,从里到外都是黑暗一般的绝望。 大庵顶上,已经城头变幻大王旗,换了主人了。 借着微弱的晨曦,数百名官军已经走出营寨,开始在帐外列阵。 那一排排的火枪,看着就令人绝望。 既然叫崮,顾名思义,山顶肯定是平的。此时就给新军列阵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保证了足够的火力密度。 从大庵顶俯瞰孟良崮的情形,卫其友意气勃发。 “赵中校,对不住,昨日是我们见识浅薄了。你们这特种部队,简直是神兵天降啊。” 赵三阳被夸赞,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 “还是先打好这一仗再说吧,我瞧着,白莲教是要逃跑。” 是的,在发现大庵顶不知何时被新军攻占了后,百大胜立刻就明白败局已定。除了跑路,孟良崮已经没有了死守的意义。 再说了,不跑也不行了。 山下的新军已经开始进攻了,两边夹击之下,以白莲教这些乌合之众绝对没有抵抗的能力。 可即使想跑,困难也摆在眼前。 要想从孟良崮上下去,路一共有三条。 一条是从北面山脊上跑下去,但此时黄三虎所部已经近在咫尺,此路不通。 还有两条山脊的路在南面。 可一条靠近山下,已经被山下的新军主力逼上来了,根本冲不过去。 还有一条路,则在孟良崮和大庵顶中间。 虽然此时山顶的新军也列阵在了这条路前面,但这边人少啊。 百大胜无奈,只好吼道:“兄弟们,为今之计,只有舍命杀出一片天了。都往大庵顶冲,冲出去多少算多少。” 白莲教乱贼也知道,落在官军手里的下场很凄惨。这个时候为了活命的机会,也只好亡命相搏了。 数千白莲教徒,挥舞着各色兵器,吼着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意义的凄厉叫声,不成章法地朝着大庵顶发起了冲锋。 卫其友一点都不畏惧,命令战士们借助地形,组成前后四排的火枪阵列,耐心等着敌人冲过来。 特种部队却不需要等。 他们的迫击炮率先开火。 因为人都猬集在一起,所以根本不需要刻意瞄准,只需要把炮弹打过去就行。 相比起虎蹲炮,迫击炮的射速夸张到了极点。 看着炮手一枚接着一枚的发射,虽然只有两门小炮,可是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就倾泻了十几发炮弹,卫其友都看傻了。 “这……这玩意儿厉害呀,咋就只给你们用捏?” 赵三阳在观察炮弹的爆炸效果,随口道:“目前为止一共就造出来这么两门,也是给我们用来测试的。等各项数据稳定了,投入量产之后,就会列装各部队。” 迫击炮的打击效果并不算是很好。 因为炮弹太小,装的又是黑火药,所以爆炸范围也就比手榴弹大上一些。 不过高抛物线的效果还是出来了,对付掩体、工事后的敌人绝对会有奇效。同理,日后攻城的时候用来压制城头也是利器。 可即便如此,在迫击炮的轰击之下,依旧有上百名白莲教徒被炸死。冲击的人群出现了极大的缺口,也让还活着的人更加疯狂了。 待白莲教徒冲的更近了一些,虎蹲炮也开始发威。 新军的士兵们也没有遵守开火距离的限制,敌人还在四百米外,排枪就开始了。 实在是他们居高临下,而且敌人密集成团,随便朝那个方向开枪都会命中。 相比起迫击炮和虎蹲炮,排枪的杀伤效果可就太恐怖了。 肉眼可见的,白莲教徒一层一层被削薄。一炷香的功夫,竟然没能前进半步。因为冲在最前面的人全都被打死了,后面的人也不过是填补了前面的空白罢了。 混在人群里,眼见着冲锋无果,百大胜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亲眼看到,邝小七拄着拐杖往前跑,然后被一颗子弹打的倒飞了回来。临死前的眼神还看着他,希望能够救救他。 新军暴风骤雨的火力打击之下,再疯狂的人失去了狂热。再留下了超过两千具尸体后,还活着白莲教徒再也没有了血勇,又一路退回了孟良崮上的寨子里,打死都不敢出来了。 仿佛只要他们不出来,外面的一切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一样。 百大胜爬到高处,看着四面八方的官军一步步压过来。 他知道,也许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参座,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全歼这伙叛贼,大获全胜。” 憋屈了多日,眼见着胜利在望,隋志忠可算是扬名吐气了。 他却没有注意到,左梦庚站在孟良崮上,眺目四望,目光里满是怀念的崇敬。 雅文库 这一仗,没有给先辈们丢人吧? “派个人过去,让百大胜投降。” 听说要劝降,隋志忠不乐意了。 “参座,都是些邪魔外道,劝降干啥?俺们团牺牲了那么多人,正好拿他的脑袋祭旗。” 左梦庚好笑地看过去。 “你是军人,不是江湖好汉。沙场上两军对垒,胜负生死在所难免,怎可以用个人仇怨考量问题?” 见隋志忠闷闷不乐,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左梦庚耐心解释道:“这个百大胜布阵打仗颇有章法,是个人才。我军一直在扩张,最缺的就是合格的军事人才。他的情报你也见着了,并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儿,也不是啥顽固的白莲教徒,完全是可以吸收、转变的嘛。” 听到这些,隋志忠的心情才稍微好些。 “行,我派个人去。” 躲在营寨里的白莲教徒全都胆战心惊地等着末日到来,但等到的,却是一个打着白旗慢慢走近的官军。 “我乃官军使者,我家将军派我来,要见你们百大当家的。” 不一会儿,百大胜闻讯来到寨墙前,狐疑地看着使者,不明白都到这个份上了,官军又要玩什么花样。 使者却很干脆。 “百大当家的,你的事儿我家将军都听说了,知你从贼乃是被迫所为,罪不至死。念你人才难得,我家将军说,只要你放下武器投降,可以既往不咎,你还可以到我军麾下谋一个生路。”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百大胜的身上。 其中殷切希望他答应的,竟然占了大多数。 百大胜却很冷静。 “朝廷又想玩招安再杀头的把戏吗?爷爷可不会上当。” 使者轻蔑一笑,语气尖酸。 “你莫要自作多情,都这个时候了,还需要跟你等玩什么花样?左右不过一顿火炮的事儿。就你们这破寨子,能挡得住吗?” 百大胜被说的面红耳赤,偏偏无法反驳。 这寨子本就不大,而且也就用木头扎了个透风的墙。别说用火炮轰了,就算人力气大点都能推倒。 不过使者的话,也证明了官军的招降,似乎不是作伪。 百大胜能得到那么多人爱戴,也不是没道理的。都这个时候了,他还顾着手底下的兄弟们。 “你家将军说招降我,那我这班兄弟呢?又要如何安置?” 使者一一通传。 “其余人等一概既往不咎,但必须舍弃白莲教徒身份。今后如果再发现传教信教,那就是自寻死路。投降后,会将他们安排到各个地方去。做工、种地,都可以。” 这个条件很苛刻,但反而让百大胜舒了一口气。 “可否容我等商议一番,一个时辰后给出答复?” 使者闻言,盘腿坐在了营寨外。 “我就在这里等着便是。” 第339章 新政府 百大胜的模样,让左梦庚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么骁勇善战的首领,应该是一个人到中年的老兵油子。万万没想到,百大胜才二十出头。 一问才知,原来百大胜的百户,乃是世袭的,并非靠战功而来。 此时的百大胜,就匍匐在左梦庚面前。 经过一个时辰的争论,被困在寨子里的白莲教众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 不降也不行了。 四面八方的路全都被堵死了,以白莲教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冲出去。 寨子又很简陋,防守也守不住。 还是使者的话给百大胜等人放下了疑虑。 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新军如果真想彻底消灭他们,直接进攻就是了。 何必费事费力地劝降呢? 这足以证明,新军对他们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 “你从贼的原因,我这里已经调查清楚了。正因为你实属无奈,而且没有什么恶行,所以本将给你一个改过迁善的机会。” 百大胜一颗心绷的紧紧的。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小的别无所求,只求各位兄弟能够有个归宿,小的纵然被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 左梦庚哈哈大笑。 “收起你那点试探的心思吧。” 他走到百大胜面前,俯身拉他起来,一起走到了帐外。 “你仔细看看,本将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百大胜定睛看去,立时大喜过望。 原来缴械投降的兄弟们,此时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除了被收缴走武器外,所有人都没有被捆绑拘押,而是自由地坐在地上,而且每个人都捧着海碗狼吞虎咽吃东西。 受伤的兄弟也被集中到了一边,数不清的大夫正在为他们诊治、上药。 如果左梦庚有心使诈,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至此,百大胜对左梦庚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从今以后,小的这条命就卖给将军了。” 左梦庚摆摆手,认真地道:“我这里不需要人卖命,认真做事便可。你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这个世道多么的不公平。好好努力,不光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和你一样的穷苦人家,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出来。” 看着眼前这支官军平和自然的模样,军官和士兵没有高下之分,也没见到有士卒被打骂欺辱,百大胜就知道,这里似乎很不一样。 “小的记住了。” 左梦庚说了对他的安排。 “接下来,你会被送到临清那边的军校学习。等学成后,会给你安排军职。” 百大胜不懂啥是军校,也不懂为啥打仗还要学习。 “将军,俺打仗的本事都会了。” 左梦庚嗤之以鼻。 “既然都会了,怎么被端了老巢都不知道?你呀,还差着远呢。如果将来想要成为大将军的话,就好好学吧。” ……………………………… 尽管新军的作战不紧不慢,可白莲教乱贼和新军的战斗力差距太大。 如今白莲教还能盘踞的地盘,仅仅剩下了蒙山和尼山一带。 “以我军的速度,恐怕半个月后就能攻打蒙山了。” 第一次全程参与了征战,学到了许多东西的黄宗炎兴致勃勃,已经开始幻想新军踏足蒙山,平乱勘定的场景了。 轰隆隆……哗啦啦…… 倾盆大雨之下,蒙河水位暴涨,无法泅渡。 被挡在了蒙河以北的左梦庚,看看雨雾里若隐若现的蒙山,只好下令大军停止。 “参座无须担心,这雨不过数日而已,我军可趁机休整,养精蓄锐之后再战。” 半个月后,大雨依旧连绵不绝。 蒙河河水冲垮了堤坝,把两岸的农田、村舍全都给淹没了。 眼瞅着洪水滔滔,左梦庚再看看神色很不自然的黄宗炎,很想问问…… 你是不是有毒啊? 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月,才渐渐开始稍歇。然而距离雨过天晴,目前看来,还需要一段时日。 幸好今年山东被打的稀巴烂,民生已经毁了,反而不怕洪水威胁。 左右无法进军,左梦庚干脆抛下军务,去了蒙阴县。 蒙阴,顾名思义,在蒙山之北。 其实叫蒙阳也不是不行。 因为县城在蒙河北岸。 “如今县城里只剩下两百多户、一千多人口,周遭几个村镇我也走访了一遍,全都被摧毁了。预计今冬需要调拨粮食支援,否则的话,会饿死不少人。” 说起蒙阴的现状,党还醇脸色阴郁。 经过白莲教的荼毒,这里算是毁了。可到底该如何恢复,他又没有什么眉目。 不过在左梦庚这里,并不将这些当做一回事。 记忆里比这更惨的毁灭都见识过,最终还不是恢复了元气。 “本地官员可还有在的?” 党还醇两手一摊。 “县衙早就被烧的干干净净,我连一个衙役都找不到。多亏了公氏贤昆仲的帮忙,否则的话,我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公甸和公苏没有居功。 “蒙阴乃我公氏桑梓,我兄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现状就是,蒙阴的朝廷统治已经彻底崩坏。而且目前看来,朝廷不但不知道这边的状况,也没有力量干涉了。 既然如此,左梦庚当然不会客气。 十日后,一队人马风尘仆仆从临清赶来。大雨中赶路,弄的无比狼狈。 可这些人的心是火热的,也知道有一番天地和事业在等着他们。 “各位都看到了,这就是蒙阴的现状。虽然很糟糕,但因为原有的基础被彻底打烂,反而给了我们重新塑造的机会。我决定,在这里实行全新的行政管理方式,也算是开拓我们的政权架构方向。” 李邦华也来了。 凡是涉及到官员任命,都属于他的职权范围。 “你打算重起炉灶?” 对于左梦庚要抛弃明朝的那一套,重新建立政权体系,李邦华有些慎重。 改变朝代和天下,同时革新政权体系,这本无可厚非。 但很多时候,一个改革不好,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他打算看一看,左梦庚怎么做。 左梦庚却干脆的多,直接照搬。 “首先,咱们先成立蒙阴县政府……” 左梦庚继续道:“除了县长总管全局外,其余六个副县长要分管六个不同的领域。” 几乎同一时间,大家就想到了类似的概念————六部! “你这是打算把中枢的六部移接到地方来?” 左梦庚点头又摇头。 “是也不是。其实六部的分工已经有些不合时宜,如今的政务千头万绪,远不止六部就能够总揽。副县长负责的六个领域,未来还会将相近的领域归纳进去。” 李邦华还是有所疑虑。 “这样做的话,官员的数量是不是太多了?” 官员多了,意味着政府在官员的薪资方面的支出也会增长,将会对财政造成极大负担。 左梦庚却很坚决。 “没有足够的官员,我们的政权就不能将触角深入到基层,也就没办法彻底掌控地方。” 显然,左梦庚是不能接受皇权不下乡这个情况的。 听说左梦庚打算将乡村也纳入行政管理,李邦华、公甸、公苏等人的神色都十分精彩。 他们都是大族出身,家族在地方上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毫不客气地说,在乡村他们这些大族的权力,比皇帝还要好使。 一旦被左梦庚将政权推行下去,那么这些大家族必然会失去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资本。 幸好如今天下大乱,格局也在变化,这些大家族也没有多少做土皇帝的心思。 《仙木奇缘》 而且蒙阴这种穷乡僻壤,即使把持了地方,公式族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正因为蒙阴偏远荒僻,才让左梦庚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 等在蒙阴做出了成绩,将来再推广开来,阻力也就小的多了。 第340章 脸皮厚 “幼文,此地艰苦,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过你的才干我是信任的,当能协助党县长恢复此地民生。” 这一次要在蒙阴县建立全新的政府框架,左梦庚调集了精兵强将。 副县长之一,就是祁彪佳。 祁彪佳跟随刘宗周来到临清后,进入了政务班学习。上个月毕业后,跟随陈芷实习。 陈芷给他的评价非常高,说以他的能力,驾驭一州一府都不在话下。 左梦庚虽然相信陈芷的眼光,但培养干部自然不能一蹴而就,还是要从基层做起。 这次蒙阴百废待兴,左梦庚就将祁彪佳调了过来。 他即将担任的职务,是副县长兼民政局局长。 或者说,民政局局长是他的主职,而副县长才是兼任。 祁彪佳却不觉得有什么苦。 来蒙阴做副县长,这就等于是给自己的仕途开了个好头。只要做出成绩,将来的前途丝毫不用担心。 他在看了蒙阴当地的初步资料后,给出了自己的工作方向。 “参座,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我打算走访整个蒙阴境内。无论如何,要掌握所有的户籍、人口资料,这样才能知道有多少本钱。” 这个做实事的态度让左梦庚非常满意。 “连日暴雨,山路难行,务必注意安全。我会调遣一个小队的兵力随同,归你指挥。” 蒙阴这个地方最难的,就是大山连绵。除了县城之外,其余的乡村都在大山深处,甚至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一个地方要想发展,人口是重要的资源。 只有统计好人口,才能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力量,也能够顺着人口掌握好当地的土地、自然等资源。 除了祁彪佳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很醒目。 此人断了一只手,但眼神和狼一样,不管看谁,都让对方心生胆怯。 “王畏,有没有信心做好这个警察局长?” 和对待祁彪佳的态度不同,对王畏的时候,左梦庚的语气要强烈的多。 因为这是他的兵。 王畏原本是后营的一名小队正,清水关一战时负伤,左手断了。 因为这个伤,不能继续从军。但左梦庚也没有抛弃他们这些伤员,而是尽可能地教给他们各种知识,希望他们在别的地方能够发光发热。 王畏心思细腻,为人冷静,遇到困难百折不挠,而且不惧权威。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儿,哪怕是面对左梦庚也据理力争。 燃文 左梦庚要的就是他这股劲,因此这次将他也调来了蒙阴县,担任副县长兼警察局长。 王畏始终冷着一张脸,问道:“参座,战乱待兴之地,必有作奸犯科之辈。我打算下死手镇压,没关系吧?” 左梦庚沉声道:“乱世用重典,自然是对的。” 王畏领会了他的意思,自去琢磨如何开展工作了。 看到左享的时候,左梦庚的眉头不由得一皱。 “咋胖成这个样子?” 当初左氏八雄跟在他的身边,上马鏖战,下马练武,一个个都很彪悍。 结果许久不见,左享竟然圆了一圈。一低头,下巴上都有褶了。 左享也无奈。 “这每日坐在桌子后,不是计算就是算计,不知不觉就这个样子了。” 左享如今贵为新军财务部部长,掌握着整个阵营的财政,因此十分繁忙。 他的样子,就是后世办公室后遗症的典型。 对此,左梦庚也没有办法。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总要注意一些。” 左享点点头,把手中的大饼子放下,似乎想要通过少食来减肥。 “参座,这一次我可是把最精干的人才给你调来了。吕傅举,过来,让参座好好看看。” 随着他的呼唤,一个精神利落的小伙子跑了过来。 “参座,我是蒙阴县新任副县长兼财政局、税务局局长吕傅举。” 虽然李邦华猜到了左梦庚的副县长身兼六职,是参考的朝廷六部。但他不知道的是,左梦庚对这六个部门做了细化。 就比如权力大的令人发指的户部,在左梦庚这里,一分为三,变成了民政局、财政局和税务局。 按理说,每个局都该有一个局长才对。可如今人才不多,懂得财政和会计的人才就更少了。 这个吕傅举,还是从左享的手里扣出来的。 左梦庚准备调人的时候,左享老大不愿意,还和他闹过一阵。 最终胳膊拗不过大腿,吕傅举从财务部审计司司长的位置上卸任,来到了蒙阴县担任了副县长和财政局、税务局两局兼任。 左梦庚让他坐下,问道:“以后你就是蒙阴县的财神爷了,你看看,大家伙都盯着你呢。说说吧,准备怎么做?” 吕傅举一点都不怯场,当场就来了一句。 “没什么好说的,县里如今这个状况,只能免税。总得让老百姓喘口气,不然的话,该活不下去了。” 蒙阴县刚刚经历过战乱,百废待兴,即使是封建王朝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实行免税政策。 吕傅举的做法,并不出乎意料。 李邦华却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假使免税的话,你们重建的钱粮从何而来?” 蒙阴县肯定是要重建的。 这里是阵营在沂蒙山区的试验田。 除了作为秘密基地之外,也是探索山区经济发展的模板。 虽然现在距离夺取天下遥不可及,但是大家伙已经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准备了。 如果能够在沂蒙山区摸索出一条行之有效的发展道路,那么将来治理全国那么多的山区,也就有了经验可以借鉴。 吕傅举还有一个优点,此时也展现出来了。 “孟暗公不是知道嘛,我既然是从财务部出来的,部长大人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说不得,总的帮帮忙吧。” 左享眼珠子都瞪圆了。 “你想干啥?” 吕傅举理所当然地道:“借钱啊。没钱这里就发展不了,发展不了就会一直穷下去。部长大人,你也不想看着你的老部下一事无成吧?” 左享这个后悔呀,气的牙都咬碎了。 “休想。财务部的钱都是有数的,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 吕傅举缠上就不放了。 “我的部长大人,我这儿也是刀刃啊。你放心,我给你算利息啊。到时候翻番还你,你还有得赚呢。” 看着两人讨价还价,左梦庚和李邦华等人纷纷失笑。 对于这种局面,大家伙还是乐于见到的。 随着六个副县长到位,蒙阴县县政府正式挂牌成立。 这一次可是光明正大地挂牌,而且对全县上下做了通知的。 整个蒙阴县的老百姓都知道,如今管着他们的官,不是县太爷了,而是叫县长。 不但有一个县长,还有六个副县长呢。 这种事,着实引起了不少的议论。 只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 嗷嗷待哺的老百姓们,更加关心如何活下去。至于官老爷是叫县令还是叫县长,他们根本不在乎。 唯独公甸和公苏有点郁闷。 他俩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结果六个副县长里,他们一个都没捞着。 “禁止本地为官,这是有道理的。公式乃本地大族,如果再让你们本地为官,政府还怎么把控地方?” 察觉到了他俩的心思,左梦庚开诚布公,坦言了其中的关窍。 异地为官,是从西汉就开始实行的人事制度。虽然从未明说,但其中的意义大家都知道。 也只有左梦庚这么坦诚,却也真的消除了公甸和公苏的不满。 “如果你们两个想要出仕为官的话,我建议你们先到临清的政务班去学习一段时间。等掌握了做事的方法和规则之后,我再给你们安排。” 再安排的话,那就肯定不是在蒙阴了。 公甸和公苏闻言,苦笑之后,痛快地放弃了。 “大兄和二兄全都游宦在外,家中无人主持,不能为参座效命,还请恕罪。” 古代的家族基本上都是这样,兄弟之间会有明确的分工。 有人做官,有人经商,有人主持门户。总之一个目的,就是维系好一个家族的利益。 公甸和公苏会拒绝,也在左梦庚的意料之中。 “那这样好了,你们虽然不能做官,但是也可以进入政府工作。有你们的经验在,相信可以帮到大忙的。” 虽然官员上需要执行异地为官的制度,但公务员却不需要。 这一点在后世也避免不了。 公氏又是蒙阴大族,日后许多工作都离不开他们的帮助。于是左梦庚适时地放出了一点甜头,要让公甸和公苏保持积极性。 他们虽然做不到县长、副县长、局长这种级别的官员,但是在县政府、民政局、财政局等部门内依旧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也许他们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早的公务员的雏形。 公甸和公苏还不知道其中的意义,听到依旧可以进入政府,不由得大喜。纷纷道谢之后,开始琢磨要去哪个部门了。 第341章 天下第一军 尽管蒙阴行政部门十分齐全,县政府下有民政局、警察局、财政局、税务局、水利局、农业局等机构,但其实都是草台班子。 各部门的领导都到位了,但每个部门都是空架子。最多三、四个人,要负责全部的工作,着实辛苦。 幸好这些官员都很年轻,都有着一腔热血,并没有被困难吓倒,而是立刻投入到工作当中。 党还醇新官上任,做的第一个部署,就是调查全县境况。 蒙阴县的南部边界就在蒙山山麓,因此整个县境的大部分区域,都在北面的山沟沟里。 燃文 像公家所在的上东门,距离县城差不多四十多公里。而在上东门以北,还有大片的地方属于蒙阴县。 这就造成了蒙阴县山多地少,农业贫瘠的境况。 阴雨霏霏中,党还醇、祁彪佳等人钻入大山,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探访。 夏日的山中,因为阴雨天,所以气温很低,即使穿着蓑衣,可走了两三个时辰后,全身的衣物也都被打透了。 祁彪佳只觉得浑身都要僵住了,不得不道:“停……停下,咱们停下歇歇。” 其他人早有这个心思,闻言立刻四处散开,寻找地方躲雨。 都学过常识,知道阴雨天不能躲在树下,所以寻找了半天,众人找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下。 休息的时候,众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东西恢复体力。 这种又累又冷的时候,再没有比辣椒更好的食物了。 众人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嚼一口干辣椒。当灼热的火线从胃里涌遍全身时,湿冷的感觉一下子都消退了。 祁彪佳也不例外,一口气足足吃了三根辣椒。 他这个浙江人也是不容易。 前两天的时候第一次接触辣椒,弄的他生不如死。可是在这艰苦的环境里摸爬滚打之后,渐渐也适应了。 吃了两个馍,感觉到额头都开始冒汗,祁彪佳终于舒服了一些。 见其他人还在吃,他便放空了脑袋,想起了远在临清的妻儿。 这一次到蒙阴来上任,夫妻俩着实商议了好久。 本来商景兰的意思跟着他来上任,也好照顾他的起居。但祁彪佳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让妻儿留在了临清。 他的长子祁同孙现年十一岁,课业正到了关键时刻。如果跟着来蒙阴,他工作繁忙,肯定没有时间教诲。 次子祁理孙也马上到了蒙学的年龄,正需要名师教导。 而要说名师最多的地方,自然是临清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的未来,夫妻俩只得选择两地分居。他来蒙阴赴任,商景兰在临清抚养孩子。 祁彪佳对商景兰是真的好。 原来的历史上他孤身赴任,一人独居。好友高亦若前来拜访,见他被失眠折磨,便打算将美婢送给他,免得他寂寞萧索。 但祁彪佳想起商景兰,严词拒绝了高亦若的好意,说自己不是好色之徒。 第二年二月,商景兰赶来和他相会,等到了十二月,他们的第三个孩子祁班孙就降世了。 看来祁彪佳并非不是好色之徒,只是能够恪守礼节和情义,当得起正人君子。 比王某人强多了。 陆陆续续的,众人都吃完了东西。不过看着泥泞的山路,大家还是心有余悸。 “局长,咱们还往前走吗?” 说话的人叫公驰,是公恒的儿子。 公甸和公苏需要管理家业,即使进入县政府也没法大用。公驰这种小年轻就无所谓了,在县政府里磨砺一段时间,再到临清的政务班深造后,便可以为政一方了。 可饶是公驰作为本地人,也被这艰苦的山路吓到了。 其实祁彪佳也有点胆怯了。 尽管浙江多山,他也是走惯了山路的。可往日里悠闲踏青、游访山林,和如今顶风冒雨的前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一想到那日左梦庚殷切认同的眼神,祁彪佳就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如今吃的苦,是为了日后更大的成就。 “左右不过还有两座山,咱们今日一口气走遍了,免得再跑一趟,不是吗?” 他的目光是看向一旁的军官的。 那是左梦庚派来保护他们的小队,小队长叫邓星辉,听说是左梦庚给亲自起的名。 邓星辉却呵呵一笑,浑不在意。 “临行之前,营长有交待,此行要听祁局长的。你说咋办就咋办,不用管俺们。” 这个洒脱劲让祁彪佳很是羞愧。 他们这些人虽然很艰苦,但并没有什么负重。背着的几个布包,里面也不过是些文档。 不像这些士兵,每个人都扛着枪,还背着弹药,结果却比他们还要轻松。 没说的,负重最多的人都没叫苦,祁彪佳更加不能认怂。 一群人重新走进风雨里,向着大山深处走去。 “局长,咱们要去的地方叫荣棒崖,沿着这条小河走就能到。过了荣棒崖,还有两个村子,就到咱们蒙阴县的边界了。” 听到此行马上就要结束了,祁彪佳大喜过望。 “那咱们加把劲,早点弄完早点回去,我请你们喝酒。” 听到局长要请客,众人欢呼不已,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顺着小河逆行,又走了一段路,邓星辉找到了祁彪佳。 “祁局长,这河水有点不对劲。” 祁彪佳不懂水文,看不出什么来。 “有什么状况?” 邓星辉刚要解释,众人猛地感觉到大地在颤动,前方河水流来的方向更似有数不清的野兽在咆哮着奔来。 而最显眼的,还是眼前流速陡然加快了许多的河水。 邓星辉亡魂大冒,疯狂喊道:“快跑,往两边高处跑,山洪来啦!” 众人也吓坏了,再也顾不得赶路,迅速往两边高处撤退。 刚刚爬到半坡,就看到远处滚滚黄龙铺天盖地而来,塞满了整个河谷,直奔下游而去。 原本众人走过的地方,已经全都被淹没在了洪流之下,假使他们慢上一步,此时已经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队长,快看,水里有人!” 有眼尖的士兵发现了什么,大喊道。 众人顺着指点看去,才发现滚滚的洪流里,有一抹布衫在水中不时浮沉。一个女人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却徒劳无功,只能被洪水裹挟着一路冲下来,也不知道会被带去何方。 邓星辉来不及多想,喊道:“绳子!” 立刻有士兵解下身上的绳索,递给了他。 邓星辉麻利地卸掉身上的装备,将绳索绑在腰间,就要往水里冲。 祁彪佳吓坏了,忙一把拦住。 “邓队长,救不得。” 邓星辉一把将他扒开,嚷嚷道:“救不得也得救。” 祁彪佳这几日和他同行,对这个爽朗的年轻人很是欣赏,生怕他出现什么意外。 “你会没命的。” 邓星辉的双脚已经踏入了水中,闻言回头一笑。 “没命就没命。俺是苦娃子出身,俺爹娘早就没了。参座给俺起了名字,还告诫俺,俺们打仗就是为了老百姓的。所以遇到老百姓有危险,无论如何都得救。” 说完,他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朝着那越来越近的女人冲去。 站在岸边,看着被洪水卷的东倒西歪的邓星辉,祁彪佳久久无语。但内心深处受到的冲击和震撼,将会伴随他的一生。 对于军队的认知,他都是从书本上得来的。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是他这样的读书人所认知中,对于军队的终极幻想了。 除此之外,秋毫无犯的戚家军也为世人称道。 至于如今大明各地的军队,祁彪佳连评价一句都欠奉。 可是就在眼前,邓星辉等人用实际行动,为他打开了全新的世界。 看着洪水中拼尽全力的邓星辉,死命抓住了那个溺水的女人,中途还被水中的木头撞了一下都没有撒手,祁彪佳就明白…… 左梦庚所说的那个新世界,一定能够实现。 有这样的天下第一军在,就没有什么是实现不了的。 他清醒过来,二话不说,抓起旁边的绳子就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也冲入了水中。 和邓星辉一起,踉踉跄跄地拽着那个已经昏迷的女人,脱离了鬼门关。 洪水滔滔,冲走的不光是天地万物,还有人心中的滞碍。 第342章 因地制宜 被邓星辉舍命救上来的女人叫沈玉翠,就是他们要前往的荣棒崖村的。 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没了,都没了。大水从山上冲下来,全村老少一个都没跑出来。俺爹想把俺推到树上去,树也给冲倒啦。” 众人面色沉重,可是面对这样的天灾,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看沈玉翠的样子,似乎没有多大悲伤。 “早就没吃的了,不过早死晚死罢了。” 听了沈玉翠的诉说,众人才知道如今的老百姓有多惨。 去年秋天时征收辽饷,县城里的差役冲进村子,把能抢走的东西都给抢走了,一口吃食都没给他们留下。 迫于无奈,全村老少都跑出去乞讨。 可走出山村之后才知道,到处都在打仗,根本找不着活路。 随后白莲教又来了,进了村子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全村一百多户人家,给杀的就剩下了三十多人。 好容易捱到开春,往地里种了点芋头,就等着这点口粮接济。谁想到一场大雨加山洪,把整个村子都给毁了。 人一旦经历的痛苦太多,就会让神经变得麻木和坚韧。以至于不管碰到什么,都不会再受悲伤的冲击。 沈玉翠就是这样。 十来岁的大姑娘,却跟朽木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有当吃食放到她手上时,她的眼睛才稍微灵活一些。 拳头大的馍,她足足吃了五个。要不是怕她撑着不给她了,估计她还能吃。 这一顿饱饭让沈玉翠打定了主意。 “恩人,从今往后,俺就是你的人啦。” 黄花大闺女一点都不在乎羞耻,火辣辣的大眼睛盯的邓星辉屁股如同着了火一样。 “妹子,可莫胡说。” 山东人都倔,认准了死理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俺才莫有胡说,你是俺恩人,救了俺的命,俺就跟定你啦。你放心,俺有力气,能干活,不白吃你的粮。” 说着说着,沈玉翠的眼睛里多了一层水汪汪的神韵。 “俺……俺还能给你暖被窝。” 周围一圈大老爷们全都吭吭哧哧憋笑,可实在憋不住啊。 尤其是士兵们,可算是找着机会了。 “我说队长咋那么猛就下水捏,原来是捞媳妇儿去了。” “队长也老大不小了,这要是有了媳妇儿,打仗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啊。政委是不是这么说滴?” “对对对,队长,还等啥呀?上门的媳妇儿,不要白不要。” 邓星辉人都麻了。 “都滚蛋,仔细老子收拾你们。” 骂完了手下,邓星辉赶紧给沈玉翠解释。 “妹子,救你那是规定。你是老百姓,俺们当兵的看着了那就得救。就算不是俺,旁人也会救滴。” 沈玉翠不听。 “俺不管,反正是你救得俺,俺就认你。” 邓星辉欲哭无泪,赶紧求助祁彪佳。 “祁局长,您是文人,快帮俺说说。这样下去,俺就违反纪律了。” 乐呵呵地看了一场戏,祁彪佳心情大好。不过该出面还是得出面。 “这位姑娘啊,你的心意呢,咱们大家伙都了解。咱们邓队长也确实是不错的小伙子,值得托付。不过呢,他是军人,他们军队是有纪律的。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听他们将军的。” 沈玉翠坐不住了。 “那啥玩意儿将军在哪儿,俺找他说去。” ………………………………………… “这位姑娘,婚姻大事,事关你和他的终身幸福,不可不慎。光你认定了不行,邓星辉喜不喜欢你,你有考虑过嘛?我的建议呢,你们不妨先慢慢了解一下。如果经过了一些时候,你们确定了心意,那我亲自给你们主婚。” 左梦庚也是第一回碰到这事儿,还挺新鲜的。 不过手底下的兵被人主动追求,他这个领袖也有面子。 可是在决断的时候,他却没有胡来,而是十分稳重。 他也相信,只需要他一句话,邓星辉肯定会听从命令娶了沈玉翠。 传出去了,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 唯独在这段佳话里,没人考虑过邓星辉的感受。 左梦庚尽管也还是个新郎,但很清楚,婚姻是一件十分磨人的事儿。婚后的日子,夫妻之间必定会有很多摩擦。 万一他乱点鸳鸯谱,影响了邓星辉和沈玉翠的终身幸福,反而不美。 他给出的办法,是顺其自然。 给两个年轻人一点时间,相处着看看。 合适了,不用他命令也会走到一起;不合适,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他的决断,让邓星辉如释重负,高高兴兴地跑了。 一段小插曲,并不能改变蒙阴县众人心头的阴云。 “目前全县的人口已经统计出来了,只有五千多人。乡村的人口分散在大山各处,全都十分贫苦。山里的土地也不成,种庄稼收获不了什么,几乎各家各户都在挨饿。” 对于党还醇诉说的情况,即使没有看到报告之前,左梦庚都能猜到。 因为几乎所有山多地少的地区,都会这样。 蒙阴县仅有的一点耕地,就在县城外的蒙河沿岸。 结果这一次因为白莲教和洪水的双重破坏之下,等于今年颗粒无收。 要不是因为战乱导致人口锐减,摆在党还醇等人面前的第一个大难题,就是粮食压力。 饶是如此,蒙阴县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左享也没有之前那么坚决了。 “财务部这边最多能够提供五万两银子的支持,再多就没有了。今年工厂搬迁和扩张,需要花费的钱粮把我们的家底都抽空了。” 祁彪佳赶紧道:“钱的问题暂时还不重要,重要的是粮食。没有粮食,如今剩下的这点人口都要饿死。” 左梦庚已经看过财政报表和预算了,道:“粮食的问题暂时能够解决,但肯定无法持久。如果到明年,这里没办法自行花销购买粮食的话,那结局还是一样的。” 他的态度很明确。 因为救灾,行政委员会那边可以提供一批粮食。虽然数量不多,但绝对可以让蒙阴县度过最初的几个月。 但蒙阴县必须要尽快有自己的收入,否则的话,后续的粮食就供应不上了。 东昌府那边不是没有粮食,可农垦集团涉及到许多家族的利益,不可能免费一直供应。 如果蒙阴县有财政收入,用钱购买的话,才不至于引发财政问题。 这就是现实。 哪怕同为一个集团内部,有些问题都需要通过经济循环的办法来解决。否则的话,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的将会是全局。 可一片废墟的蒙阴县,财政的增长点在哪里呢? 吕傅举突然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方案。 “参座,蒙阴这里作为进攻蒙山的前进基地,肯定要驻军的是吧?” 左梦庚没有隐瞒。 “没错。按照计划,这里近段时间应该会有三个团驻扎。” 吕傅举赶紧道:“那建造军营的工程,可不可以交给我们蒙阴县。军方提供资金和部分粮食,俺们招人建造。这样的话,军方有基地可用,俺们也能够得到一笔启动资金,还能够给当地百姓提供活命的机会。” 左梦庚眼前一亮,对他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你这思路不错,我同意了。” 得到夸赞,吕傅举立刻顺杆爬。 “军营安置在这里,士兵们可不可以出营?如果可以的话,俺们想在军营外面搞点买卖。” 新军不同于其他军队的地方就在于,士兵们的薪饷不但充足,而且非常丰厚。 在这个阵营里,新军是财政的大头,也是左梦庚最舍得投入的地方。 新军里一名普通士兵的薪饷,都比副镇长还要高。 高收入也就意味着高消费的能力,因此吕傅举把主意打到了士兵们的口袋上。 这个想法,其实一点都不稀奇。 后世美军驻扎的基地附近,从来都会慢慢发展为繁荣地域,就是因为如此。 不过左梦庚的脑海里闪过清凉里等臭名昭著的地方后,立刻严肃警告道:“做正经生意可以,要是胆敢搞邪门歪道,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党还醇等人全都吓的一个激灵,表示会亲自督查,绝对不会让妓女流莺跑到军营旁边去的。 对于蒙阴县众人想到的活跃经济的办法,左梦庚虽然认可,但更加知道,全都不是长久之计。 军队又不会一直驻扎在这里,等哪一天军队撤走了,岂不是当地的经济还是没有起色。 他不得不提点道:“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茫茫大山固然没法开垦种地,但也不是没有产出。你们要想发展经济民生,还要因地制宜。山里的特产、果树种植,还有矿产资源等,未尝不能换来收入。” 他特别指着洪水滔滔的蒙河,对众人道:“果树种植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水土保持。你们看看,因为山里的树木被采伐破坏,泥土都被水流给冲走了。这么多的大山,你们完全可以种植果树卖钱的同时,也恢复当地的生态环境。记住了,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 第343章 法术 七月在即,风云将起。 加之阴雨绵绵,左梦庚干脆停了军事行动。 他返回了东昌府,只因为内部出现了问题。 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你看看,目前猪肉的价格已经涨到每斤六十多文,鸡每只近三百文,鸡蛋也涨到了每枚十五文。不少人都抱怨,快活不下去了。” 物价上涨,是社会经济活动中的常有现象,但也关乎到国计民生。 左梦庚颇为紧张,问道:“粮食呢?” 侯恂的回答却让他安心不少。 “粮价目前处于下跌当中。今年又是丰收,粮食产量比去年多出三成。你们军方今年可得多多收购一些,否则的话粮价跌的太狠,大家还是会有怨言的。” 左梦庚有点搞不懂了。 “为何粮价下跌了,肉蛋的价格却飙升呢?” 不过没用多久,他就搞清楚原因了。 其实也没什么玄奥的,就是市场需求增加了。 如今东昌府这边的百姓依托各个产业,人人有工作,人人有钱赚,收入直线上升。 这家庭收入多了,自然会在改善生活方面进行投入。 以往大家伙逢年过节都舍不得买点肉,现在隔三差五吃顿肉馅饺子都不算奢侈。 这购买的人多了,肉类的产量却没有跟上,肉价自然就会飙升。 至于鸡蛋的价格也会暴涨,除了受到肉价上涨的连带影响外,罪魁祸首居然是骑兵团。 左梦庚也是询问过了才知道,原来饲养战马那么的挑剔。 以新军的模式,养一匹战马的成本都足以养五名战士了。 光是一个饲料,就是天文数字的支出。 普通的粗饲料就不说了,光是精饲料,就要消耗大量的豆类、麸皮、谷物。尤其是战马在剧烈消耗后,还要补充盐分,饲料也要用鸡蛋搅拌才能保证战马的健康。 然而对于肉蛋的价格上涨,左梦庚却没有太好的办法。 民间倒是有人会趁机养猪、养鸡赚钱什么的,但是从政府的角度,却不能兴建大规模的养殖场。 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中国本土的土猪和土鸡,都并非是高产的品种,用来做大规模养殖的话,能亏到姥姥家去。 不过养猪和养鸡不现实,左梦庚倒是想到一个还算可行的办法。 “给渔业公司那边传话,看看能不能利用安山湖养鸭、养鹅?” 鸡是陆生动物,如果饲养的话,就需要有充足的饲料。在目前这个时代,这个问题难以解决。 但鸭和鹅却可以自行在水中解决大部分食物问题,因此养殖起来的难度会降低不少。 安山湖那边如今在搞渔业养殖,附带上鸭、鹅的养殖,倒是可以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相信战马对于鸭蛋、鹅蛋也不会太挑剔吧? …………………………………… 山西,隰州。 州衙大院里,知州杨玮、守备高逸等官员俱在。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紧张,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地中央。 此时那里正有一个穿着道袍的和尚手里捧着一柄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脚下行走如飞。 桃木剑的剑尖上扎着一张写了符咒的黄纸,此时在空中火苗滚滚。 可无论这非僧非道的家伙怎么挥舞,火苗始终明艳不灭,带着一股子神奇的魔力。 一道咒语念完,非僧非道终于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弟子抬着一个木头架子上来,放置在场地中央。又有一块黑布将架子盖住,使人看不清里面。 非僧非道目光扫过隰州众官员,喝道:“人有贵贱,天命难违。是福是祸,缘由天定。诸位前程如何,今日在此一举。” 说罢,他的身躯猛烈摇晃起来,声音也变得凄厉恐怖。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急招八方菩萨显灵!!!!” 最后一个字喊完,桃木剑的剑尖一下子刺到了黑布上。 明明是一块数米见方的黑布,当符咒上的火焰凑上去时,众人只看到一股狂浪一般的火苗卷过,黑布竟然就此无影无踪了。 更让众人大哗的是,原本空空如也的木架子中,竟然有一头大黑猪。 这猪居然还是活的,正吭哧吭哧地乱拱,想要从木架子里跑出来。 杨玮惊为天人,愈发恭敬。 “上师,此乃……此乃何意?” 非僧非道高深莫测,却也给了答案。 “猪通朱,上天之意,当今天下尽归朱氏所有。这便是江山永固、万事大吉之意。诸位安心,隰州必然平安无恙。” 杨玮、高逸等人登时狂喜,一个个弹冠相庆。 杨玮更是不堪,老泪纵横的时候,赶紧往非僧非道的袖子里塞银子。 “不瞒上师,自从听闻乱贼围攻蒲县,本官的这颗心呢,就七上八下的。生怕乱贼无状,跑来袭扰。如今有上师断言,本官高枕无忧矣。” 收了银子,非僧非道完美收工。 “大人尽可安心,本道已请了三十六位天仙镇抚本地,区区乱贼乃域外妖魔,焉能斗得过我天庭众仙?” 杨玮眉开眼笑。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呀!” 一场法事做完,辞别隰州众官,非僧非道捏着手里的银子,美滋滋地回了家。 刚刚推开房门,“唉呀妈呀……”就倒退出来,连滚带爬的样子,再无半点仙气。 原来就在房中,一口大猪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噗呲……” 身后传来女人的娇笑声。 “魏师兄忒也没出息,拿了先父的法门去招摇撞骗,竟连自己也吓到了。” 非僧非道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团坐在院中的磨盘上,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见到此人,非僧非道竟更加狼狈,说话时上下牙关都在打架。 “呵呵……呵呵……师……师妹……怎么大驾光临我……我这小庙?听说……听说你在山东搞出好大事体,颇有师傅……师傅当年的风采,师兄我……我也是……” 这女子,自然是徐雅晴了。 “既知小妹在山东辛苦,师兄为何视而不见,独自躲在这山西逍遥自在啊?哎,说起来,小妹当初也跟先父学过一些法门。这把人变成猪的手段,师兄要不要见识一下?” 非僧非道脸色剧变,当场跪倒,甚至磕起头来。 “师妹饶命,饶命啊。我……我就是个没出息的,骗吃骗喝而已,担不起……担不起师妹的仙术。” 这家伙当初与另一人拜在徐鸿儒门下学艺,可另一人却不老实,趁着徐鸿儒四方传教的机会,居然和徐鸿儒的小妾勾搭上了。 徐鸿儒获悉后,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将那人变成了一只大肥猪。 非僧非道当时就在现场,吓的心胆俱裂,已然成为了一辈子的阴影。 尽管知道徐鸿儒使得是障眼法,可那么个大活人就此消失不见了,还是令他心有余悸。 如今听说徐雅晴要在他身上重现这等法术,再也坚持不住,当场崩溃。 徐雅晴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嘛。 “魏师兄老实厚道,我是知道的。说起来,咱们同门师兄妹,这情谊啊那更是比天高、比地厚。小妹如今有点小忙,需要魏师兄出手相帮,相信魏师兄也不忍小妹为难,是也不是?” 非僧非道磕头如捣蒜。 “帮帮帮,师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雅晴笑的更甜了。 “果然是我的好师兄呢。” 非僧非道自觉逃离了鬼门关,抹了一把冷汗,战战兢兢地问道:“不知师妹需要愚兄作甚?” 徐雅晴语气轻灵,仿佛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家常。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要借助师兄的手段,帮我们打开这隰州的城门罢了。” “啊……” 非僧非道眼珠子瞪圆了,抖如筛糠,终于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了。 徐雅晴依旧笑着,媚眼如丝。 “怎么着,师兄很为难吗?” 非僧非道只觉得裤裆里热乎乎的,但还是没有小命重要。 “不……呵呵……不为难。” 徐雅晴轻抬素手,只见一条碧绿幽幽的小蛇从她的指尖钻出来,须臾间就不知道去了院落的何处。 她却仿佛什么也没做一般。 “那我就静候佳音啦。” 非僧非道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经在徐雅晴的一念之间了,根本不敢怠慢。 “三日之内,愚兄必定办到。” 第344章 机会【周一求月票】 蒲县城外,西北义军营寨连绵,一眼望不到边。 不过各路首领却没有任何喜色,相反争论不休。 “来来回回攻了四、五日,死了那么多人,依旧打不下来。再耗下去,官军四面合围,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点灯子赵胜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盯着对面一个魁梧的汉子,随时都能发作。 “咱们好好地在山里待着,官军拿我等也没啥办法。偏偏好死不死的,拉着大家伙来打蒲县。现如今损失这么大,再打下去,咱们手里这点买卖可就都折了。” 上天猴刘九思也萌生退意。 月前高迎祥突然召集大家伙,说要打蒲县,获取粮草,当时不少人就不太愿意。 义军手里没有攻城器械,打县城必定损失惨重。 奈何高迎祥、紫金梁、八大王、曹操、扫地王等几股最大的首领都同意,其余的小首领也就不敢唱反调。 随后消息传开,所有人都知道打蒲县是高迎祥的外甥、闯将李自成的主意。 如果蒲县顺利打下来,大家伙肯定会对李自成另眼相看。 结果连续攻了五日,各部损失惨重,蒲县却安然无忧,各路首领的怨言就出来了。 大帐居中一人,看着群情汹涌却笑吟吟的。 “闯王,兄弟们也是急了才会口不择言,你大人大量,当能理解。只是……这蒲县到底能不能打下来?” 《我的治愈系游戏》 说话的人就是紫金梁王自用,如今的三十六家盟主。 别看紫金梁只是王嘉胤的属下,可即使凭他带出来的人马,在这些首领中间也是最兵强马壮的一支。 因此三十六家会盟,公推他为盟主。 不过紫金梁敏锐地察觉到,这些首领当中,也不是没有和自己分庭抗礼的人。 就比如坐在侧首的高迎祥,同样颇有人望。而且手底下精兵良将不少,做事也比较公道。 于紫金梁而言,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压制住高迎祥,巩固自己的盟主地位。 蒲县打了这么久,高迎祥手下也损失不少。因此面对各家的怒火,他也无话可说。 “众位兄弟,咱们下山打县城,不为别的,还不是为了求一条生路?大家伙也知道,如今咱们已经成了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宣大总督张宗衡率领八千精锐,就在咱们旁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来。山西巡抚许鼎臣又堵住了咱们北去的路,待洪承畴那个煞星再过来,咱们还有活路吗?为今之计,必须要杀出一条生路才是正经。” 山西的形势,众首领自然知晓,可大家并没有因此而缓和。 “说一千、道一万,打不下县城,得不到粮草,咱们死的更快。” 不沾泥张存孟说的也是事实。 这种时候,只有一个人还在尽心尽力弥合矛盾。 “闯王咱是知根知底的,为了大家伙从不存私。反正留在山上也是死路一条,咱们各家就加一把子力气,打出一条生路才是。” 说话的人是老回回马守应。 三十六家首领之间,颇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唯独马守应始终恪守义气,对谁都是守望相助。 也因此他在众首领中人缘最好,大家伙也最信服他。 听他言语,才不再追着高迎祥不放。 高迎祥回到自己的营帐,脸色颇为难看。 “枣儿,你莫不是让人哄骗了吧?” 李自成如今才二十多岁,未脱稚嫩,远不是后来那个翻天覆地的闯王。他如今还在跟着舅舅高迎祥混,只捞到个闯将的名号。 最让他郁闷的,就是舅舅总是叫他小名。 “舅舅,过儿说他手底下那小旗官打仗勇猛,而且颇有谋略,应该不会骗咱。” 高迎祥可就谨慎的多了。 “人心隔肚皮,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他冥思了一番,道:“让李过带那小旗官过来,咱亲自探探他。” 还未等李自成动作,李过居然亲自找来了。 “舅爷,叔……叔,好消息。” 和李自成不喜欢高迎祥叫他“枣儿”一样,李过也不太愿意叫李自成叔叔,更不喜欢叫高迎祥舅爷。 因为他比李自成还大六岁呢。 可是没办法,辈分在那儿,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李过兴致勃勃地道:“隰州成了。只要咱们发兵过去,隰州旦日可下。” 高迎祥和李自成一跃而起,喜悦溢于言表。 “当真?” 真正的计划,只有高迎祥、李自成、李过等少数几人知晓。义军是松散的联盟,而且这几年和朝廷招安、反叛不断,根本不知道谁是叛徒。 打蒲县只是一个幌子,从一开始目标就是隰州。 这边打蒲州,一个目的是将义军调动起来,好方便朝隰州运动;二来呢,也是为了吸引官军,便于奔袭隰州。 李过第一次出头,颇为兴奋。 “俺那小旗官已经收到了隰州传来的消息,只要咱们赶过去,保证城门大开。” 高迎祥却恢复了冷静,沉声道:“你把那小旗官叫进来,咱问问他。” 不一会儿,营帐的布帘掀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撞进来,引得高迎祥、李自成心底不由大赞。 “梁越拜见闯王、闯将,小的已经得了消息,请闯王立刻发兵隰州,破城易如反掌。” 高迎祥凝视着梁越,语气里隐藏着杀气。 “梁兄弟,沙场之上不容轻忽。你可敢保证,此战万无一失?” 梁越知道,高迎祥这是不信任他。一旦奔袭隰州失败,那么肯定会拿他祭旗。 可一想到自己的夙愿,梁越就知道,这一战对自己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的以项上人头担保。” …………………………………… 京师,紫禁城。 “这个请辞官,那个乞骸骨,朕便如此不堪,竟致臣子离心吗?” 养心殿内,崇祯的咆哮弄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种时候,只有王承恩敢说话。 “皇爷,徐阁老年岁已高,请求致仕情有可原。孙阁老和丘中丞一直争执不休,以老奴之见,长此下去,恐非辽东之福。” 崇祯却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或者说,听到了也不想理会。 “两位阁老同时请辞,天下人不明其理,只会言朕之失。这些臣子,谁又能懂朕之无奈?” 王承恩也无法了。 他也明白,崇祯的愤怒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 历来也没有两位阁老同时请辞的,这和皇帝罢免阁臣可不同。臣子主动请辞,只能说明皇帝令臣子失望了。 崇祯最在意的,可就是自己的名声了。 对于自己的主子有多倔强和固执,王承恩最是了解,干脆问道:“那皇爷的意思……” 崇祯随手将奏折摔到地上,冷着脸道:“不许,统统不许。” 王承恩欲言又止,费力从地上拾起奏折,退了出去。 六月的京师热的令人难耐,可走在阳光下的王承恩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在他看来,崇祯已经有些魔障了。 徐光启的请辞,大家都看的明白,并无复杂的心思。就是年老体衰,不堪重任,需要回家颐养天年了。 结果好巧不巧,碰到了孙承宗同样请辞,一下子刺激到了崇祯敏感的神经,觉得是臣子故意针对他。 对于辽东的情况,王承恩也是有所了解的。 高起潜就在辽东,没少和他通气。 高起潜忧心忡忡,直言辽东局势凶险。一着不慎,可能满盘皆输。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孙承宗和丘禾嘉的矛盾。 更确切地说,是孙承宗和崇祯的矛盾。 因为在己巳之变中丢了大脸,崇祯迫切希望能够在辽东找回场子,维护自己圣君的体面。 但孙承宗非常清楚,如今在辽东只能固守,不能出击。 这当然不符合崇祯的心思,于是他派去了一心听话的丘禾嘉。这还不算,怕丘禾嘉在威信上不足以抗衡孙承宗,崇祯又派了高起潜去监军。 可高起潜和寻常太监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知兵。 虽然他的水平和北宋末年的童贯差不多,但这在太监里已经足够用了。 最起码高起潜对辽东的局势看的很清楚,知道任凭崇祯折腾下去全都要完蛋。 奈何他就是一个太监,看的清局势却违抗不了崇祯的意志。 大臣们不满崇祯的做法还可以辞官,他一个奴才敢违抗崇祯的意志,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他一边在和王承恩的书信中大吐苦水,一边还得执行崇祯的命令,联合丘禾嘉逼迫孙承宗给大凌河筑城开绿灯。 世间事最讽刺的就是,你明明看得到结局,可是却没有任何能力改变。 远在辽东的孙承宗、高起潜如此,蹒跚行走在皇宫内的王承恩也是如此。 第345章 上位 皇宫很大,因此路便很长。 王承恩回到司礼监的时候,也没有想清楚,面对两位阁老同时请辞的局面,到底该如何妥善结局。 按照崇祯的意思,统统不许,或许简单,但影响肯定会很不好。 无论如何,两位阁老同时请辞的局面已经形成。不拿出一个办法来,很容易给天下造成君臣离心的看法。 现在的他,只想静静,好好想一想。 但书房里的动静,却让他的打算落空了。 王承恩在门外驻足,透过门帘才看到,是两个小太监在一边干活,一边说着闲话。 “黄平,你说徐阁老和孙阁老的请辞,皇爷会准允吗?” 另一个小太监就沉稳的多,只是呵呵一笑,并不答话。 偏偏开口的又是个活泼性子,非要催着问。 “黄平,你就说说嘛。内书堂的时候,就你的主意最多。给兄弟指条明路,免得哪天做错了,小命可就不保了。” 沉稳的小太监不得不开口。 “你便是能管住嘴,小命才能保住。” 活泼的小太监愣住。 “为啥?” 沉稳的小太监又不说话了,专心整理文案。 这被扔在半空中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活泼的小太监跑过来捣乱,害的沉稳的小太监也没法干活了。 “你说清楚,不然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沉稳的小太监无奈,只得略微透露了一点想法。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答应徐阁老的请辞,但否决孙阁老的请辞。这一准一否,皇爷便立于不败之地。” 活泼的小太监更加急切,追着问个不停。 “这是为何?” 沉稳的小太监被烦的不行,只好说的再细一些。 “两个阁老同时请辞,必定天下侧目。皇爷皆不准允,必多有君臣不谐的疯言疯语;若是皆允,君臣离心之猜测同样可怖。因此一准一否,方为最佳。徐阁老年事已高,难堪重任,允其致仕,为体恤老臣之心,彰显君恩。不准孙阁老辞官,实乃辽东关系社稷安危,非重臣不能镇抚。” 他后面的话才暴露了重要的逻辑关系。 “皇爷想来正在头疼,不知该如何挽留孙阁老。倘若准了徐阁老致仕,那岂不是就堵住了孙阁老请辞之由?” 活泼的小太监满脑袋浆糊,不得不问道:“为啥?” 沉稳的小太监却不再说了,一边推开他,一边道:“咱们在宫里伺候贵人,最重要的就是眼睛要亮、嘴巴要牢。这种军国大事,哪里轮得到咱们置喙?好好干活吧,莫要惹恼了贵人。” 两个小人儿都没有注意到,帘子后的王承恩两眼当中都是异彩。谁也没有惊动,默默转身离开。 晚间王承恩再回来时,已经不见忧色,甚至还有心情哼起小曲,怡然自得的很。 看着小太监们勤快洒扫,他只关注一人。 “你到前边来。” 被他关照的人,正是那个沉稳的小太监。 他不敢怠慢,忙小步跑上来。 “孩儿黄平,给老祖宗请安。” 王承恩看他眉清目秀的样子,心底格外喜欢,轻声道:“是个好孩子,今后啊,你就留在这儿吧。莫要乱跑,吩咐你的时候得在跟前儿。” 黄平还未如何,周围的小太监们纷纷露出艳羡的神色。 谁都知道,他是被王承恩相中了。 内廷大珰不少,可要说最位高权重的,非王承恩莫属。 他虽然不是内廷职位最高者,但却始终陪侍在崇祯身边,是最得崇祯信赖的太监。 在这内廷之中,被王廷恩看上的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中,黄平却很冷静,应了后乖巧地走到了王承恩的身后。 也没什么言语,十分自然地把茶几上冷的茶水换成了适温的新茶。 单单这一手,就令王承恩再满意不过了。 他又看向那个活泼的小太监。 “你也不错,打今儿起,去了浣衣局后好生做。” 活泼的小太监脸色煞白,情知自己是被发配了。 怎么也想不明白,短短一日功夫,为何就和黄平天差地别? …………………………………… 莱州府,府治掖县。 这几日东城十分热闹,惹得许多百姓围观。 有外地来的大商人广撒银子,竟然将靠近城墙边的许多宅子全都买了,然后开始了大修大整。 有人过来看热闹,那个大商人还趁机广而告之。 “各位老少爷们,在下布时仁,原本在陕西经营酒楼。初到贵地,打算重操旧业,还请父老乡亲多多赏脸。开业之日,所有酒菜一律七折。” 听说是要弄酒楼,不少人都跟看傻子一样看那个商人。 掖县虽为莱州府治,然人口稀少、百姓贫困。在这种地方弄个小饭馆还能营生,弄大酒楼…… 只凭达官贵人,再吃喝玩乐,又能赚到什么? 看那布时仁洋洋得意的样子,街坊邻居背后都在讥笑,等着看酒楼关门大吉的日子。 布时仁却不知道街坊的恶意,相反一直都在督促酒楼建造。为了赶日子,即使夜间也忙碌不休。 而在这忙碌当中的角落里,布时仁再无白日里的豪爽,相反还十分严肃。 “怎么样,地道能挖不?” 在他旁边的人,作一身伙计打扮,可此时却精明尽显。 “司长,你就放心吧,俺们做这个,从来没有失手过。保证三月之内,把地道挖到城墙底下。” 布时仁很严肃,就是怕底下的人飘了。 “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这一次做好了,你也能做司长了。” 那人一愣,似乎不敢相信。 “俺也能当官?” 布时仁禁不住笑了起来。 “说的甚子话?咱们情报部历来都是论功行赏。这一次做好了,就是天大的功劳,怎能不升职?” 这个保证,让那人眉飞色舞,干劲更加充足了。 “您瞧好吧,这活儿我亲自盯着,要是出了事儿,我就把自己埋在里面。” 与此同时,青州府治益都、济南城、兖州府治滋阳,都有商人在收购宅院,然后大肆改造。 无独有偶,这些商人购买的宅院所在地,都很靠近城墙。 不过宅院买卖、改造这种事儿,城镇里在所多有,并没有引起什么主意。 百无聊赖的老百姓甚至还议论纷纷,琢磨着等酒楼盖好后,是不是进去尝个鲜? ……………………………… 临清。 左梦庚也在找左荣、娄甫谈话。 “军部打算成立第三师,我打算由你们两个担任师长和政委,副师长和参谋长随后选派。” 对于这个决定,左荣也好,娄甫也好,都不感觉意外。 新军扩张快,军官的升职就会跟着快。 第三师即将成立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大家私底下也在议论,谁会是第三师的师长和政委。 第一师的师长还是左梦庚兼任的。 只要第一师还需要东昌协的牌子,那么左梦庚这个师长就不能离开。 同理,第二师的师长也只能是茅元仪。 但第三师不同。 这是一个全新的编制,在朝廷里也没有备案,所以军官的任命就比较自由一些。 不过大家也知道,能够出任第三师师长和政委的,肯定是从几个旅级军官中选择。 第二旅旅长左华如今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肯定不在候选行列。 其余的第二师第一旅的宁为平和易国政,都才刚刚由团级军官升为旅级军官,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更进一步。 而且第二师的编制都还没全呢。 第二师目前只有第一旅,第二旅还是空架子。以至于第三团和第四团,还是由师部直辖的。 所以能够担任第三师师长和政委的,也只有左荣和娄甫了。 左荣是绝对服从命令的。 让他去新部队,他没有丝毫怨言。不过对自己的老部队,还是关心了一下。 “我们走了,第一旅谁来负责?” 左梦庚很好地让他安了心。 “旅长为白小七,政委是二团的洪其。” 第346章 隐藏的真相 魏道士如今是隰州城里的红人,所有文武诸臣都成为了他的信徒。 所以他再次出现在杨玮、高逸等人面前时,大家全都俯首帖耳,比见了上司还要恭敬。 “本道昨晚夜观天象,城东十里处藏有凶煞,此乃我隰州安危所在。倘若不尽快除之,凶煞必定招来恶徒,坏我隰州生灵。” 杨玮和高逸瑟瑟发抖,急急问道:“仙人,这凶煞该如何除之?” 魏道士拿出一柄刻有阴阳符文的宝剑,笑道:“诸位大人莫忧,本道已从太乙真人处请得此斩妖神剑。只需二位大人以文曲、武曲仙威为本道压阵,斩妖除魔不在话下。” 听说要出城十里,杨玮和高逸都有些不情愿。 “可……可听说反贼就在蒲县,此举是否过于冒险?” 魏道士阴恻恻地道:“二位大人岂可不知?此煞即彼煞。只有诛除了此煞,乱贼之煞方可避之。” 他又添加了些助力。 “蒲县离此数百里,反贼便是插翅也不能飞跃崇山峻岭,旦夕而来。二位大人如果觉着不妥,大可在出城之际,吩咐兵卒开着城门,时刻警惕。一旦真有反贼袭扰,我等亦可从容而归,如此自可确保万无一失。” 杨玮和高逸琢磨琢磨,觉得非常有道理。 “斩妖除魔,宁靖地方,我等义不容辞。如此,咱们速速前往便是。” 第二日,魏道士做了完全的准备,带着杨玮、高逸和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出了城,直奔城东而去。 就在他们出城的时候,城门边的面摊上,两个人始终盯着他们的动向。 见城门果然未关,两人大喜,结了面钱后,火速跑回一个隐蔽的院落。 这个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院落,里面竟然藏了数十个大汉。 为首者,正是梁越。 “梁大哥,狗官果然出城了,城门也未关。” 梁越禁不住哈哈大笑,对众人道:“各位兄弟,今日合该我等立下奇功。只要夺了城门,迎了闯将入城,从今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大家的。” 事已至此,诸人早已对梁越心悦诚服。 “梁大哥,动手吧。” 梁越志得意满,大手一挥。 “出发。” 数十个悍卒离开院落,沿着偏僻的小巷摸向城门。 城外的野地里,此时也趴伏着不少人,李过就在其中。 “梁越啊,老子可是在叔叔和舅爷面前给你担保了。今儿要是不成,老子非亲手砍了你的脑袋不可。” “少将军,你看,狗官出城了。” 见隰州城门打开,一大群人朝着东面去了,李过差点冲动。 幸好警醒的快,依旧趴伏在原地。 他的手下却很难耐。 “少将军,咱们杀上去吧。这些狗官离了城池,连猪狗都不如。” 李过斥道:“急甚?咱们要攻的是隰州城,区区几个狗官不值当。再说了,闯将那边自有安排,不须咱们多管闲事。都把招子放亮些,等下城门有动静了,谁要是冲的慢,老子宰了他。” 李过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就在隰州文武走出数里后,城门处突然爆发了冲天的惊恐喊叫声。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个昂扬大汉挥舞着大刀杀散了城门处的士卒,并且死死地守住了那里。 他看的分明,正是梁越。 李过大喜过望,一下子从杂草堆里跳出来,指着城门处吼道:“儿郎们,杀!” 数千义军如同神兵天降,配合梁越里应外合,直接杀散了东城门处的守军,打开了进入隰州的通道。 已经走出很远的杨玮和高逸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时,立刻目瞪口呆。 “哎哟,不好,贼子要夺城。高守备……高守备……” 杨玮叫了两声,却无人答应。再转头时,就看到一个马屁股已经跑的快要看不见了。 他还不明所以,远处山道里突然传来人吼马嘶的巨震。 很快地,成千上万的义军从密林里掩杀出来,太阳底下,刀光泛寒。 杨玮终于反应了过来,疯狂拍打轿杆。 “快快快,快抬着本老爷走!” 然而轿夫们觉得这个建议并不友好,一旦遵命的话,或许会跟着杨玮一起陪葬。 于是轿夫们将轿子一扔,抢先逃之夭夭。 杨玮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挣扎了半天才从轿子里爬出来。还没等站稳,迎面一匹高头大马飞过,硕大的马蹄踹在了他的脑门上。 饱读诗书的知州大人,临危不做事却问鬼神的杨大人,终于亲自去见鬼神了。 魏道士没有跑。 他是内应啊,他是有功的,他觉着自己可以找到更大的饭碗。 于是在看到义军冲来的时候,他主动迎了上去。 “各位好汉,我就是……” 对面冲来的小卒只觉得他呱噪,不耐烦地一刀劈过。 好吧,专门请神的人也去见神了。 晋西重镇隰州,就这么荒唐地在一天之内被西北义军攻占。 三晋大地震动,朝廷震动! …………………………………… 左梦庚收到了山西的战报,但并不太关心。 如今的李自成等人还成不了气候,三起三落并不具备问鼎天下、推翻明朝的实力。 他的关注点,在一份被历史忽略的情报上。 这份情报很有意思。 许多研究历史的人都不曾注意过。 但情报部的人很给力,整合了近段时间的朝政后,呈递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王道纯……王道元……王道直……” 三个名字被左梦庚反复念叨,随即问道:“他们是亲兄弟?” 负责此事的是吴振喜。 “不但是亲兄弟,还是王蔚然的亲叔叔,都是蒲州王家的人。” 左梦庚再次检视那些情报,笑容愈发精彩。 “有点意思,朝廷败的不冤呢。” 蒲州王家在王崇古之后,依旧还有族人活跃于朝廷当中。虽然不似王崇古、张四维那么位高权重,天下仰望,可手中的权力却一点都不小。 而且这种权力,会在不知不觉间对明朝造成极大的损失,又不引人注意。 尤其是从崇祯四年七月开始,这三人异常活跃起来。 王道元还好,远在广东。 原本一直比较沉寂,偏偏就在近期参与了平定钟国相、陆彦博、颜丁髻的作乱。 广东巡按高钦舜已经奏请朝廷,为王道元请功了。 朝中传出的消息,打算任命王道元为广东右布政使。 相比起远在天边的王道元,身为直隶巡按王道直的所作所为,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就在这个七月,王道直先后出手。 他先是弹劾山海副总兵刘邦域贪侈,随即又奏请裁革山海关内制造军器匠役两百名。 给出的名义是可以每年节省饷银三千余两。 表面上看,他的作为都是忠于职守。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祖大寿正在修筑大凌河城,谁都知道后金一定会来攻打,大战一触即发。 结果他却在战前的紧张气氛中,又是弹劾得力武将,又是裁撤军工…… 左梦庚并不知道的是,在八月初王道直还会对副将孟道下手。 先是弹劾孟道修筑贺家山烽火台失利,按律当罚,随后又说孟道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其情可悯,可以让其戴罪立功。 这一番连消带打,就等于是将一个实权武将攥在了手里,不得不对他俯首帖耳。 同样在大凌河之战当中,王道直还会出手,参劾副总兵张斌章秽劣。 大战当前,连番对阵前武将下手,不能不让人怀疑其目的。 尤其是王道直来自山西,左梦庚又对山西商人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就更加怀疑其中的目的了。 王道纯并没有对大凌河之战施加什么影响,但他的行为也颇值得研究。 因为此人目前是山东巡按。 而在历史上,此人的行为诡异之处在于,擅自藏匿了孙元化对李九成、孔友德等人的招抚文书,同时催促山东巡抚余大成出兵。 结果余大成派出的山东最后剩下的一点兵力全被打光,使得李九成、孔友德顺利攻到登州城下,酿成了大祸。 此时看着王氏兄弟的作为,左梦庚都不禁为崇祯感到悲哀。 第347章 丰收 “辽东之战,朝廷必输无疑。” 左梦庚的脑海里有大凌河之战的详细资料,如今又了解到了王家的所作所为,让他立刻给朝廷宣判了结果。 柳一元才不管朝廷死活呢,问道:“接下来我们如何做?” 左梦庚态度很坚决。 “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朝廷弄去辽东那个无底洞。所以接下来,我军的全部重心,就是沂蒙山剿匪。各地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备力量外,所有的部队全都给我开进山中。咱们和白莲教乱贼搅在了一起,撤不出来,朝廷又能如何?” 养贼自重,如今就到了该用到的时候。 左梦庚不想给明王朝卖命不说,他更加知道,要不了多久,在这齐鲁大地上就要展开一场好戏。 而那场好戏,就是他谋划多时的关键。 因此新军哪儿都不去,坐等收割果实。 临清码头,徐光启被徐尔爵扶下了船。左梦庚、徐若琳、徐若欣、乔氏纷纷上前,一个个都高兴坏了。 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如今终于摆脱了繁重的政务回来了。 两年未见,徐光启老的不成样子了。没有人搀着,路都无法走动了。 脸上的老人斑更是星罗棋布,隐隐散发着死气。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位老人已经时日无多。 徐若琳和徐若欣强忍泪水,只把欢喜留给老人家。 “雅雅可是回来的晚啦,孙女出嫁的时候您都不在。” 徐光启呵呵笑着,看到儿孙满堂无比满足。 “自古忠孝难两全,雅雅亏欠你的。若欣嫁人的时候,雅雅肯定在。” 徐若欣欢喜不已,抱着徐光启撒娇。 “就知道雅雅最疼我啦。” 左梦庚这才上前。 “祖父,诸位大人都等着了,咱们回家再说。” 钞关码头人多眼杂,刘宗周、侯恂、李邦华等人便没有前来迎接,而是等候在了左庄。 回程的马车上,徐光启坐不住,一直看着两边的风景。 “中恒,这里好生繁华。却不知当地官员是谁,老夫定要举荐于他。” 众人哈哈大笑,心说您举荐了,瞿式耜也不会离开临清啊。 左梦庚陪笑道:“临清能有今日,都是诸位大人齐心协力之果。二哥也好,孙婿也罢,也都是参与者。” 徐尔爵忙谦逊道:“可算不上我。” 待到了左庄,看到这里竟比临清城还要繁华数倍,徐光启都看花了眼。 “这……这怕不是有数万人口了吧?” 左梦庚对此十分自豪。 “各大工厂已经迁移到了安山湖那边,否则的话,这边足有十万之数。” 徐光启的目光,不由得深深看了左梦庚一言。 人老成精,这一路过来,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异样。 这临清诡异之处颇多,最令他侧目的,还是一路上遇到的百姓对左梦庚的态度。 按理说左梦庚一个武将,即使再天下扬名,寻常百姓又有几个知晓的? 然而回左庄这一路上,凡是遇到的百姓全都左梦庚礼敬有加。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拜和拥戴,是绝对瞒不住人的。 尤其是靠近左庄的时候,戒备之森严,竟比皇宫大内还要更甚。 这种严重逾矩的状况,令徐光启颇有些不安。 待见了刘宗周、侯恂、李邦华、毕懋康、瞿式耜均尾随在左梦庚身后时,徐光启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君臣文武”的场面。 夜间,避开了众人,趁着徐尔爵服侍休息的时候,徐光启终于忍不住了。 “中恒所图为何?” 徐尔爵就知道徐光启会看出来。 “大明江山日颓,黎民百姓水深火热,中恒与诸位志同道合之辈,打算建立一个不一样的国家。” 新颖的说辞,令徐光启消化了好一会儿。 不过老人家并没有什么惊惧。 一辈子的坎坷挫折,一辈子的起起伏伏,令他对任何状况都能视若寻常了。 尤其是最近几年在中枢为官,更是令他看清楚了大明的虚弱。 一个王朝即将覆灭的时候,最能感受到末日的地方并非底层,反而是最靠近权力中枢的地方。 底层的腐烂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反馈出来,但顶层的腐朽根本瞒不住有心之人。 “我老啦,时日无多,说什么、做什么都徒劳无益。只希望你们年轻人谨慎行事,莫要万劫不复。”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明白了左梦庚的意图,又见到徐家的人和左梦庚如此亲近,徐光启就知道整个家族已经背着他上了左梦庚的战车。 这种时候,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并不能对家族产生什么影响。反而不如装聋作哑,安享晚年更好。 第二日,徐光启便去拜访了邓玉函和罗雅谷,和老友讨论教义、学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左梦庚了解到老人家的苦心孤诣,铭感五内,唯一能做的,就是吩咐下面的人伺候好老人家。 随着徐光启的到来,王象晋、陈子龙也从东昌府赶了回来。还有安山湖的李青山,也带着满满的收获前来报喜。 “参座,您看,这是俺们渔业公司夏天的收成。光是鱼虾,就足足有三万多斤。还有这些菜蔬,也都是好东西。” 李青山当然不可能把三万多斤的鱼获和所有的蔬菜都带过来,他只挑选了几样。一是给左梦庚过目,二来也是代表安山湖边的百姓,感谢左梦庚的。 李青山特意挑选了一条最肥大的草鱼,足足有三十斤多。 渔业公司投下的鱼苗,怎么也要到明年才能收获,这条草鱼是捕捞而来的。 不过蔬菜就是渔业公司自己养殖的了。 李青山拿过来的有两种,蒌蒿和茭白。至于莲藕、菱角,如今还没到成熟的季节。 看着新鲜的水产,左梦庚无比高兴,关心地问道:“卖的怎样?” 李青山的嘴巴就一直没合拢过。 “俺也是第一次知道,水里的玩意儿这么受欢迎,三万斤鱼虾,刚刚上岸,就让临清、东昌和济南的商人给包圆了。” 左梦庚更加惊喜。 “济南的人都过来买鱼获?” 这件事陈芷做了解释。 “如今安山湖连通了大清河,可以一路坐船直到济南。船上备好水桶、水盆,鱼获运到济南的时候都是活的,很好卖。” 左梦庚又拿起来蒌蒿和茭白,仔细查看品质。 “这些菜蔬好卖吗?” 李青山更高兴了。 “好卖。都是现从水里收上来的,保质保量,东昌府这边都有人给下了订单,提前预定了下一批的收获呢。” 经过汇报,左梦庚终于对渔业公司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这个夏天,渔业公司通过鱼获和水生菜蔬,一共营收了八千多两白银。去除成本,都还有一千七百多两的纯利润。 什么? 不多? 怎么可能不多? 安山湖周边如今有四千多人在渔业公司工作,每个人的月收入都在八百文左右,渔业公司还提供午饭。 只凭这个收益,就让多少人、多少家庭脱离了贫困,能够吃上饱饭了? 徐光启就在旁边,听着大家讨论渔业和收成,不禁心痒难扫。 他这一辈子的成就,不是西学东渐,就是天文历法。而要说最精通的,自然是农事。 结果在朝为官数十载,最擅长的农事却始终不得涉猎,眼看着天下各地饥荒不断,民不聊生后不得不揭竿而起。 结果却在左梦庚这里,看到了如此关心农事的一群人。 “中恒,你们这些农事做得好啊,这才是造福万民的大好事。老夫老矣,却也能尽绵薄之力。” 听到徐光启要出手,左梦庚更是高兴万分。 不过他也知道徐光启不良于行,不可能像王象晋、陈子龙那样奔波。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对所有人道:“各位,民以食为天。天下大事,无农不稳。可以预见的是,从今以后,不管多少年,农事都是重中之重。而如何将我们这些好的农业经验和技术传承下去,并且发扬光大,永远造福天下万民,更是不可疏忽的大事。今日咱们这里农学大家云集,不如成立一个农业科学院如何?” 第348章 广告 因为行政委员会和教育委员会的存在,所以成立农科院一事,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农业科学院,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研究农业增产增收、土壤培育、品种优化等方面的。目前咱们在农事上所取得的成绩表明,农事并非只是看天吃饭,而是存在着科学逻辑在其中的。只要我们发现它、利用它、改良它,那么达到增产增收的目的,就不是神话。大家想想,倘若一亩地的小麦产量能够达到千斤,将会如何?” 听着左梦庚的构思,所有人都目露憧憬。 谁都知道,一旦真的能够做到左梦庚说的那样,天下人不再挨饿将会变成现实。 “此事难于登天,此志豪情盖天。老夫虽老,也要参与其中。” 徐光启抚掌大笑,再看向左梦庚时,心里已无半点疑虑。 相比起那个昏聩无能、贪腐残暴的朝廷,真的为百姓着想,也真的在为百姓做事的这里,无疑更加让他喜欢。 王象晋也很高兴。 “老夫建议,这个农科院的院长重任,还得由玄扈公担任才行。” 这几日,他和徐光启在农事上交流了许多。谈的越多,越是佩服徐光启的本事。 相比起他的闭门造车,徐光启才是真的广纳博蓄,所掌握的农业知识范畴,已经到了整个世界的前沿。 徐光启却道:“康宇公莫要谦逊,你我对比,还是你更加康健。农科院重责在肩,一个健康的院长远比一个老朽要好。” 陈子龙在旁边笑道:“您二老慢慢推让,反正我一个小年轻,听命做事就行。” 告别了从前的诗词歌赋,埋首于田间地头,一开始陈子龙颇为不惯,诸多辛苦也差点让他疯掉。 可坚持了一段时间,真的投入到了农业研究当中,他才赫然发觉,那些看似寂静无声的植物,仿佛有着摸不着边际的魅力。 如今的他,早已退去浮躁,成为了一名实实在在的科研人员。 也许他在很多时候都默默无闻,可当他真的开始发光发热的时候,必定能够照耀千古。 最终,经过磋商,农科院院长一职由王象晋担任。 徐光启如今的身体,真的是不能太过辛劳。而且农科院和后世的概念不一样,不单单只是一个农业科技研究的部门,还有行政职能。 农科院是归行政委员会管辖的,说穿了,就是农业部的雏形。 这就需要负责人既懂得农业知识,也要有行政能力。 毫无疑问,王象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徐光启留在了临清,所以徐家人从松江府赶了过来。 这一次来的,是老三徐尔斗。当然了,还有一人,那就是潘晓纳。 潘晓纳打着的旗号是过来商讨棉纺事宜,可惜大家戏谑的眼神看着的,都是躲在徐若琳身后脸红红的徐若欣。 看着儿孙们都成双成对,徐光启老怀大慰,干脆道:“若欣也不小了,回头同你父亲说下,婚事就别耽搁了。” 潘晓纳喜的抓耳挠腮,连忙应承。有心想要多看未来的娘子几眼,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太好意思。 徐若琳做了好人,对徐若欣吩咐道:“文博第一次来临清,你带着他到处逛逛,领略一下北地的风光。” 徐若欣脸更红了,也不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惹得众人大笑连连。 徐尔斗和潘晓纳过来,可不仅仅是来探望徐光启的。 “中恒你看,这是咱们厂子新织出来的布。绵密结实,印染鲜艳,远比市面上的布好的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成本还降低了不少。这种布目前在松江府已经开始售卖了,买家云集。这一次有商会出面,外地那些大商人不得不掏高价购买。本来有广东那面的商人想要压价,还威胁说不降价就不准咱们厂子的布进入广东。呵呵,你猜怎么着?” 左梦庚当然能猜到结果,但还是给大舅子表现机会。 “结果如何?” 徐尔斗趾高气扬地道:“商会出面,发出通知,那广东商人在松江府一块布都没有买到。过后不久,不得不在酒楼摆了席面,当众道歉,这才买到了布。” 左梦庚拿起新棉布细细观察,果然质量提升了不少。 不过他还是没有满足,想了想道:“三哥回去之后,同厂里的师傅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做出质地稍微硬一些的布来,还有就是可以防水的布?” 徐尔斗问道:“你有大用?” 左梦庚也不瞒他。 “我打算用来做军装。” 徐尔斗恍然,立刻答应了下来。 给军队提供服装,这从来都是一笔大生意,任何商人做梦都想抓在手里,天织厂绝对不可能不接。 左梦庚也知道这种研制等于从零开始,不知道要多少时日,他干脆提供了一点。 “不知三哥见过海上的船帆吗?尤其是西洋人的那种软帆。那种制作船帆的材料加入到棉布中,应该会有奇效。” 左梦庚没有说完全采用西洋软帆来制作衣服,因为那样做出来的衣服是牛仔服。结实是结实了,并不完全适合作为军服。 用那种布料结合棉布,达到软硬适中的效果,制作出来的军服才是理想状态。 除了新式棉布,徐尔斗带过来的,还有两种袜子。 “你看,这是阿彩公亲自弄的针绣丝袜,实在是太美了。几位股东都说,这种袜子只要开始售卖,必定风靡万千。” 拿起绣了图案的丝袜,左梦庚不禁开怀大笑。 “这东西一定会将女人的荷包掏空的。” 尽管知道陈阿彩的手艺很棒,却没有想到,居然可以厉害到这种程度。 而且他手中的丝袜,和天织厂里机器生产的那种还不同,是陈阿彩纯手工绣的。 迎着阳光把丝袜拿起来,其余的部分都如同薄雾,隐隐透着光芒。唯独刺绣的部分,一朵牡丹花竟然随着角度的不同,泛现出不同的色彩。 这条丝袜不卖个五十两,都对不起这个手艺。 左梦庚又看了机器织出来的丝袜,虽然也采用了陈阿彩的针绣技术,但明显质量上有着巨大的差别。 饶是如此,放在这个世界上,也无比惊艳了。 “回去后和阿彩公好好说说,机器织造要弄的精益求精,人工手艺上也要好好培养传人。他的后代不行,那就由厂子出面,挑选最好的徒弟交给他带。今后这种手工精品,要成为咱们的奢侈品龙头品牌。” 徐尔斗有点没听懂。 “奢侈品?” 左梦庚嘿嘿笑着,给大家解释。 “所谓的奢侈品,就是以精良的工艺和品质,附加上文化、底蕴、地位等许多因素而打造的品牌。这种产品并非是卖给普罗大众的,针对的消费者是那些最有钱、最有势、最有权的一部分人。这些人家财豪富,地位不凡,而且内心深处也对贫民百姓很抗拒。任何彰显他们身份的东西,他们都不吝于打开荷包。就比如这样的丝袜,卖给普通百姓,一条也就二十文,百姓们还得琢磨再琢磨要不要卖。可这样的手工精品,只要我们为其附加上足够多的元素,只卖给有钱人,你说一条五十两他们会不会买?” 徐尔爵当场一个哆嗦,如同见鬼了一样。 “五……五十两?成本可才五十文啊。” 左梦庚理所当然。 “这就是奢侈品。对于那些有身份的来说,他们买东西,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众人默然,仔细品味,左梦庚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唯独徐若欣还不信,小心地道:“如此贵重,真的能卖出去吗?” 左梦庚呵呵一笑,却找上了徐氏姐妹。 “要想让此物形成风靡,还需要有人引领。在这山东之地,最佳人选,莫过于你们姐妹了。” 徐若琳、徐若欣面面相觑,没懂他的意思。 潘晓纳却很快反应过来。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以往臣子们总是用这样的话来劝谏君王,还是中恒厉害,居然能够举一反三。” 左梦庚打的主意,就是徐氏姐妹的影响力。 徐若欣还好一些,徐若琳的影响力才是最大的。 因为她是左梦庚的妻子,也就是本阵营公认的主母。也因为如此,她的身上必然汇聚了无数的目光。 可以说,徐若琳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巨大的波澜。 这种影响力,自然也可以用来做广告。 徐光启却愕然良久,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这样的警世恒言,还能这么运用吗? 可他多在朝廷为官,自然见识了太多权贵人物的豪奢。 而与这些权贵人物相比,帝王家的奢华当然是天下之最。 以往大家都对帝王的奢侈忧心忡忡,但左梦庚却神奇地利用了这种现象来为一种商品打广告。 那边,左梦庚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好。 “你们的鞋厂不是已经有成品了嘛,立刻送过来一些。从即日起,你们只要出现在外面,都要这么穿着。不须几日,丝袜、皮鞋等物,必定风靡开来。” 第349章 实验 在后世,明星代言、带货,都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可在这个时代,广告都还没有怎么应用呢。 左梦庚让徐氏姐妹充当代言人,算是给这个时代的人打开了一扇商业宣传的窗户。 至于徐氏姐妹带头的效果,那肯定是不用怀疑的。 身为阵营的主母,徐若琳只要穿着几次丝袜和皮鞋亮相,保证就会引起风潮。 不但徐若琳要这么做,左梦庚自己也打算这么做。 为了商业开拓,利用一下自身的影响力和名声,其实很划算的。 徐若琳却有些担忧。 “你平素连肉都舍不得吃,我要是穿着太好的服饰出门,会不会引起非议?” 对于丈夫的简朴,徐若琳即使作为枕边人有时都感觉不可思议。 这个男人似乎没有什么物欲,吃穿用度所有方面都不在意,浑然不似其他的富家子弟。 不过徐若琳深知左梦庚这样的作风,才是成事之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夫唱妇随,陪着左梦庚树立好风气。 左梦庚却笑了。 “打广告嘛,穿几次引起效果就行了,又不需一直穿着。” 徐若琳懂了,开始琢磨什么时候合适。 可无论是她,还是左梦庚,都没有想到,机会来的那么快。 柳如是飞一般冲进来,呼哧呼哧地报告情况。 “夫人,出事了。纸马巷小学的孔夫子打了几个年轻学生,惹得全校学生愤慨,正逼着孔夫子道歉,两边可能要闹大了。” 来到临清后,柳如是满以为会充当徐若琳的贴身丫鬟,做伺候人的事儿。 虽然她心志很高,但下人也不是做不来。 孰料徐若琳待她,还真如左梦庚说的那样,如同弟子一般。 一直将她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了许多新学问,还指导她写公文、处理公务,也让她四处奔波,做各种工作。 日常时,却又将她安置在了外面,并没有接入内宅。 一开始,她还以为徐若琳是在防备她年轻美貌,怕她寻机魅惑左梦庚。但经过了一段时日,忙的晕头转向后,柳如是赫然发觉,她即使不使用那些狐媚子手段,认认真真做事,竟然也能活的很好。 她如今的身份,算是教育委员会委员长助理,也就是徐若琳的秘书。每个月的薪水,居然足足有三两银子。 跟在徐佛身边时,见惯了那些大人物挥金如土的模样,柳如是并不觉得三两银子有多么了不起。 可是现如今这三两银子是她通过自己的工作和劳动赚来的,拿着去花用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是能够挺胸抬头,心安理得。 而且现在的她,褪去了在江南学到的妆容技巧,以朴素的面容奔波各处时,面对的目光再没有了那些淫秽,反而尽是敬重。 柳如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尊自爱、自强自立的可贵。 她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不知不觉间,也愈发地努力了。 纸马巷小学出了事,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赶紧来找徐若琳汇报。 老师打了学生,这可不是小事,徐若琳也不敢怠慢,连忙亲自赶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两拨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纸马巷小学的校长辜其理一直在不停做工作,奈何无论那个孔夫子也好,还是年轻的学生也罢,全都寸步不让。 “夫人说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孔老师必须向我们道歉。” 倔强的小孩叫张金海,徐若琳还认识。 其实各个小学都是她主持建立的,每一个孩子她都认识。最令她高兴的,还是张金海牢牢记住了她说的话。 当然了,这话是她从左梦庚那里听来的。觉着是至理名言,教诲孩子们的时候就顺口说了。 没想到孩子们将她的话奉为圭臬,为此和老师发生冲突也毫不退缩。 而和他们对峙的,则是一个半大老头,穿着一身体面的儒衫,傲气中混杂着倔强,更是怒不可遏。 “混账,尔等黄口小儿,也敢言气?” 正好他又看到了徐若琳,便夹枪夹棒地招呼了过来。 “夫人,教化之所,当弘扬正气,以圣人之道为尊。岂可纵容荒唐之言横行,坏人心术?” 这小老头叫孔相如,乃万历二十三年秀才。 好吧,到今天也只是一个秀才。 新式学校建立后,虽然注重传播科学知识,但对于孩子的思想品德、传统文化教育,左梦庚也很重视。因此建议徐若琳招募了一些传统读书人进来,专司儒学、诗词等方面的教导。 不成想,儒学和科学还是发生了冲突。 徐若琳耐心地道:“孔老,科学与儒学并不冲突。儒学树人,科学谋身,并不冲突。” 孔相如火辣异常,吼道:“天下万物,莫过于圣人之道也。其余诸等,皆歪理邪说。汝身为妇人,得左将军恩宠,岂可肆意而为,败坏纲常,忤逆圣人之道?” 徐若琳的气势变了。 “日出日落、昼夜交替,此正为天道循环。古往今来,无数贤能都渴求其道。气存于我们身边,更是我们存活之必需。老夫子试问,这气究竟要不要求索?” 孔相如也知道自己犯了倔,刚才的话等于是指着徐若琳的鼻子骂了。 想想左梦庚的权势,要是真的追究,只怕自己全家都要遭殃。 待听得徐若琳所言,心底更愧。 身为左梦庚的夫人,徐若琳却依旧以理服人。单单这份气度,就足以令他羞愧。 孔相如先是抱拳致歉。 “老头子言而无状,冲撞了夫人。” 徐若琳不敢傲慢,忙道:“不敢,您老人家吃过的盐比我们年轻人走过的路都要多,日后向您求教的时候多着呢。” 孔相如抚须长叹,又突然向张金海等学生鞠躬致歉。 “理之正在于辩,未得辨明而施暴横阻,大过也。老头子乱了心性,给你们道歉。” 张金海等人着实吓坏了,纷纷回礼,一时间场面倒也没有剑拔弩张了。 这一幕,恰好被闻讯赶来的左梦庚看到。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夫子不以老朽而欺人,磊落光明,君子亦不过如是。” 得了左梦庚的夸赞,孔相如红光满面。 “余读书六十载有余,今日方得大悟。将军伉俪之胸怀,为吾良师矣。” 左梦庚没有居功,而是问道:“老夫子与学生们的争论,在下略微听得一些。事实上我们身边的空气存在压迫,这是已经被证明了的。欧罗巴有一学者,名曰托里拆利。他便发现了这个现象,将空气的这种压迫现象称之为大气压强。” 孔相如还是不敢相信,甚至还伸出了手臂胡乱挥舞。 “将军说空气存在压强,然老朽双臂挥洒自如,了无凝滞,并未感受到任何阻碍。却不知这压强之说,何以证明?” 要证明大气压强的存在? 左梦庚微微一笑。 这就不得不提到某个非常著名的实验了。 虽然这个实验要二十多年后才会诞生,但现在也完全可以拿出来嘛。 左梦庚甚至想到的更多,朗声道:“既然大家都对大气压强的存在与否存在疑虑,那么十日后,便在城南校场上,咱们通过一场实验,来亲自验证一番,如何?” 周围看热闹的人着实不少,同样也都是对大气压强是否存在持怀疑态度的。 此时见左梦庚居然有办法来验证大气压强是否存在,立刻都起了好奇心。很快地,一传十、十传百,没用三天,整个临清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十日后,临清城南的校场上,可谓是人山人海,凡是能来人全都来了。 明明许多人被挤在外围,什么都看不到,但依旧要凑热闹。 至于内圈,更是被大佬们占据了。 不过今天的主角,显然只能是左梦庚和徐若琳。 众目睽睽之下,左梦庚和徐若琳到了。 可是今天的他们,却没有了往日里的平易近人。 只见数百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前后簇拥着一排装饰华丽的马车驶入场地中央。 这并非是中土的两轮马车,而是欧罗巴的四轮马车。 车厢虽然密封,但车窗上却镶嵌了玻璃,内外通透之感,远超中土的马车。 这样的马车长途行走当然不行,中国崎岖的道路会让它散架的。但是在临清平坦的城池附近,却彰显了不一样的气派。 车门打开,一身利落黑色礼服的左梦庚先行走了出来。 只看他的装束,所有人都爆发出了惊呼。 第350章 科普 虽然是炎炎夏日,但是为了做广告,左梦庚这个模特也是很用心的。 他今日穿的礼服,并非婚礼那日的燕尾服,而是纯粹中国风的中山装。 之所以弄出中山装,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山装和西服、燕尾服不同,可以用棉布制作。 这样一来,在中国的社会环境中,推广起来比较容易。 随着时代的发展,服装的简约化是必然的趋势。待将来势力底定,左梦庚必然要推行服饰方面的进步。 现在的做法,只不过是打个前站。 当然了,考虑是酷热的夏季,他身上穿的这件中山装虽为黑色,但用料却不是厚实的棉布,而是清凉柔顺的丝绸。 同时取消了翻领,改为了小立领,这样显得更加简约。 上部的两个口袋也取消,左胸口的位置上绣了一支宝剑和剑鞘交叉的图案,算是标示。 为了避免繁茂的长发与简约的服装格格不入,今日的左梦庚佩戴了一顶白色的礼帽。 这是夏季款,用丝葛制作的,清凉透气,帽檐还能起到遮阳的效果。 脚下自然是雅姿厂出品的皮鞋,而且是最高档的手工皮鞋。 这么一身亮相出来,配合上他趋近于一米九的身高,当真是卓尔不凡、挺拔伟岸,将在场的所有长袍大袖都给比了下去。 老人们议论纷纷,觉得左梦庚这是奇装异服,不堪入目。但在场的许多年轻人却双目炯炯,已经将他的模样彻底记在了心里。 哄然间,车厢里伸出一只戴了蕾丝手套的纤纤玉手,搭在左梦庚的手掌中,显出了真容。 这自然是徐若琳了。 可是看到徐若琳的模样,现场的轰动宛如火山爆发一样。 虽然往日里徐若琳经常出没临清城内外,她的样子见过的人许多许多,临清城里也始终流传着她的美貌名声。 可今日的徐若琳,完全展现出了另一种艳阳普照的明朗之美。 和左梦庚一样,徐若琳也佩戴了一顶礼帽。但帽子的前端插了一支天鹅的羽绒,更显华贵。 邓玉函、罗雅谷等传教士也来了。 他们看到这对夫妻的装扮,神情格外精彩。 礼帽如今在欧罗巴非常流行,可唯独这对夫妻佩戴出了完全不同的风采。偏偏这种另类独特的服饰搭配,又是那么的自然和谐。 仿佛这些衣物,就该这么穿着才对。 徐若琳的上身,是一件大明人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背子。 这是明代女性服饰里的常款,按照明律,一共分为两种。 一种是合领、对襟、大袖的贵族女性背子,还有一种是直领、对襟、小袖的普通妇女常服。 但今日徐若琳所穿的背子,却显得很是古怪。 首先,背子的样式为直领、对襟、小袖。按理说,这应该是普通妇人所穿的常服,但偏偏这件衣服的颜色为大红色。 真红背子,这是只有后妃才可以穿着的。一般的命妇,都只能着深青色。 在场不少懂得明律的人,看到徐若琳的着装,无不侧目。 可也没人敢白目地站出来指责质疑。 而且徐若琳这件背子还不是一般的便服,款式方面做了极大的改动。 这件背子很短,更像是上衣。除此之外,袖子比传统的小袖还要过份,几乎和手臂粗细相同。而且腕口那里还有纽扣,使得袖子不会甩来甩去拖沓。 腰身也做了收束处理,将女性婉约的身体线条完美呈现出来。稍微有所动作,当真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美不胜收。 下身的长裙远不如传统长裙那么长,仅仅超过膝盖。而最令老学究们瞠目结舌的是,裙子里面居然没有膝裤。 徐若琳两截葱白暖玉一般的小腿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还增添了一层光华流彩的神韵。 那自然是丝袜的功劳。 明代礼教森严,即便是青楼里的妓子平素也包裹的严严实实。 现在一位将军夫人却裸露肌肤,着实惊呆了不少人。 就是徐若琳自己,都紧张的心跳如雷。 看到左梦庚改动的裙子样式,她就有些接受不了。 左梦庚却说,不这样做,怎么宣传丝袜和高跟鞋? 要想让人知道丝袜和高跟鞋的好,总得看到实景吧? 再说了,这么做也算是开风气之先,算是解放妇女的一部分。 最后一段话说动了徐若琳,让她同意了左梦庚的安排。 果然,今日徐若琳一出场,议论声就哄然四起,所有人都有点接受无能。 可是呢,甭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老学究小年轻,嘴上各种阴阳怪气,但是遮盖眼睛的手指缝里,却始终舍不得偏离片刻。 美的东西就是美的,这个是无法骗人的。 甭管多少人嘴上多么违心,但内心的向往还是遏制不住。 再说了,徐若琳这样的装扮也不叫暴露。毕竟还穿着丝袜呢,只是丝袜的颜色比较透明而已。 而这样丝袜衬托下的白玉色高跟鞋,愈发精美的出尘。 尤其是看到徐若琳走动之际摇曳款摆的风情,彻底迷倒了所有人。 紧接着,第二辆马车里徐尔爵和乔氏夫妇、第三辆马车里潘晓纳和徐若欣未婚夫妇依次出来。 无独有偶,男的装束都和左梦庚差不多,女的则和徐若琳争奇斗艳。 如果只是左梦庚和徐若琳这么一对,在这万千目光中就显得十分异类。但是现在共有三对夫妇如此装扮,立时成为了别具一格的风景。 瞿式耜捻须琢磨,不禁道:“中恒夫妇的服饰,大有学问,可比咱们的袍袖舒坦好看多了。” 旁边的张继孟看的眼热不已。 “回头便找他问问,有这等好东西居然藏着掖着。” 这一刻,左梦庚六人就用自身做了活广告,牵动了整座临清城的关心。 核心人物到场,事态回到实验本身。 左梦庚任由徐若琳等人去落座,独自一人走到了场地中央,朗声道:“孔夫子来了没?” 众人哄笑声中,孔相如狼狈而出,连连拱手。 “将军切莫如此,小老儿可担不起此称。” 世间只有一个孔夫子,那就是孔子。 虽然孔相如平素总是自诩自己也姓孔,乃孔圣后裔。但很可惜,他和孔氏真的没有关系。 左梦庚延请孔相如站到了自己身边,又把张金海叫了出来。 “今日之事,众位有些人可能知晓,有些人尚不知晓。在这里,本人就仔细说说缘由。” 他把孔相如和张金海等人关于大气压强的争论说了一遍,惹得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议论纷纷。 不少人都跟当初的孔相如一样,伸出手来在虚空中来回挥舞,似乎想要感受到大气压强的存在。 左梦庚视而不见,提高声音道:“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是非对错,唯有真理衡量。今日咱们就在这里,做一个实验,请大家伙的眼睛做个见证,看看这大气压强到底存不存在。” 众人哄然叫好,全都变得兴致勃**来。 今日这场面,可比往常菜市口看斩首还要有意思。 往常看热闹,那也就是个看热闹。看完了,当几天谈资也就过去了。 今日之事,左梦庚却请了所有人当见证者,这就是参与感。 平民百姓能参与到大事中,这当然令每个人都与有荣焉。 这个实验,是大事吗? 当然是。 别的不说,这可是要写入地方志的。 就连陈洪绶今日都赶了来,站在一旁笔下不停,显然是在描绘此情此景。 得到了大家伙的响应,左梦庚也不耽搁,命令道:“把东西都拿上来吧。” 紧接着,人们就看到,骑兵团居然来到了现场。不但人来了,还牵来了十多匹战马。 另有一些人捧着道具也来到了场地中央。 而最醒目的,就是两个铁制的空心半圆球。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铁球。 铁球不大,看起来平平无奇。虽然圆弧的顶端都有一个铁环,但人们暂时还不明白其用途。 而看到不懂的东西,人们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加期待了。 第351章 风起 左梦庚要做的,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马德堡半球实验了。 不过现在要改名叫临清半球实验。 具体的做法,还是和原版一样。 两个铁球合在一起(马德堡半球实验用的是铜球),中间用皮革铺垫,起到密封的作用。 说起这个,左梦庚就想到,如今橡胶已经开始在欧洲使用了。时机合适时,一定要把橡胶引入进来。 因为马德堡半球实验时,中间用来密封的东西,就是橡胶圈。 两个半空心铁球合拢后,然后从小孔向其中注水。注满后,再将水抽出来。 之所以不直接抽空气,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检测空气的设备,无法确定球体内还有没有残存的空气。 整个过程,左梦庚不但让孔相如亲自检查和监督,还随机请了一些人上来一一见证。 人的好奇心是非常大的。 有个家伙甚至拿着一柄锤子,上来对铁球敲敲打打。好吧,清脆的敲击声中,再没有人对铁球有什么怀疑了。 王思仪也亲自动手,将两个铁球合在一起,随意就拉开了。 “你这不是骗人嘛。” 左梦庚微微一笑,自信满满。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等铁球完成注水、抽干、密封之后,王思仪又上前去,抓着两边的铁环。 一扯…… 合拢在一起的铁球纹丝不动。 王思仪脸色微变,多加了几分力气。 结果铁球依旧死死地合拢在一起,仿佛天生就是如此。 “嘿,邪门。” 王思仪不死心,坐腰沉马、吐气开声,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结果累的膀子都要撕裂了,铁球依旧好好地闭合在一起。 自诩力大无穷的王思仪傻眼了。 “左梦庚,这是咋回事?” 左梦庚拿起铁球,展示给所有人看。 “大家看,经过刚才的一系列操作,这个球内的空气已经都被抽干了。于是外面的大气压迫之下,就让两个半圆这么紧紧闭合在了一起。以王将军的神力,都无法将其打开。” 人群里有人喊道:“左将军,王将军不是您请来的托吧?” 人群哄笑,左梦庚也是哈哈大笑。 “就知道你们不信。那接下来,咱们不用人,换成马来拉如何?” 说着,他将铁球交给士兵,任由两边各四匹马的绳索系在了铁环上。 山东人可是认死理的,登时有几个人跑了出来。 “将军,这赶马的活计能不能让俺们来?” 显然,他们是怕士兵估计不用心做。 左梦庚看着几人,朝周围的百姓们问道:“大家信不信的过他们?信不过,可以再来几个人。” 登时,人群里又跑出来几个,大人、小孩都有。 而且周遭的百姓们议论之下,这些人的身份也都被证实了,不可能是托。 左梦庚将他们分好组,道:“你们都准备好,听我号令。我说开始,你们就驱赶着马使劲往两边拉。” 几人点头,竟然都有些紧张。 比他们更紧张的,自然是周围的围观者了。 “诶,你说,这八匹马得多大劲啊,能拉开不?” “肯定能呀,这么个小玩意儿,甭说八匹马了,就是八个人都拉开了。” “就是,啥子大气压强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贵宾席那边,大佬们也十分紧张。 徐光启生怕孙婿丢人,抓着邓玉函问:“果真有大气压强存在?” 邓玉函没说,罗雅谷替他回答了。 “发现了大气压强的人,是我的同胞托里拆利。他的理论在欧罗巴传播很广,不过也有许多人不信他的论断。” 是的,如今在欧洲,大气压强也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有马德堡半球实验了。 徐光启一听,更加担心了。 “这……这要是失败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徐若琳就在旁边,连忙低声安慰。 “雅雅尽可宽心,他又不是胡来之人。今日之前,早已实验过多次了,全都万无一失。” 徐光启一顿,目光渐渐精彩,随即失笑。 “你们呀,都是小狐狸。” 是的,今日在这里做实验之前,其实左梦庚私底下早就和学生们验证过许多次了。 毕竟本次实验,和马德堡半球实验中的球体材质不同、密封材料不同,谁知道结果会不会一样? 不确定这个,左梦庚怎么敢直接就当众实验? 可以说,他今天敢站在这里,就代表着绝对不会输。 场中,那些主动跳出来参与的人,已经遵照着他的命令,开始驱赶着战马拉动铁球分别向相反的方向扯动。 所有人都看的真切,绳索被一根根地拉起后绷的笔直,这说明马已经使出了全力。 铁球在两边的力量加持下,悬停在半空中。 可任凭两边的马怎么努力,铁球就是无法被拉开。 之前铁球合拢的全部过程大家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自觉地没有什么稀奇。可如今看到八匹骏马都扯不开铁球,不少人都傻眼了。 “这……这……这……” 孔相如手舞足蹈,还特意跑到了近前,甚至还用手去摸了摸铁球,确信就是他验证过的铁球后,整个人都变成了木头。 原来这个世界上的空气,居然蕴含着如此大的力量! 所有的观看者都轰动了,纷纷指着铁球议论纷纷,同时也好好地学习到了知识。 左梦庚最满意这种效果,又命令加入更多的马匹。 这一次马的数量增加到了十六匹,同样拼尽了全力,终于“嘭”地一声巨响后,将两个半铁球给拉开了。 看着铁球内空空如也的模样,所有人依旧觉得神乎其神。 就这么两个小东西,只是把其中的空气抽走后,竟然如此牢不可分。 左梦庚并没有到此为止,又站出来道:“各位,为了验证大气压强的存在,这里还有一个实验。” 这一次,张金海等人抬上来的,是一个的木桶。 同样的,让人上来检查过后,完成了最后的密封,然后再用抽气筒抽取空气。 这一次之所以没有注水再抽取,只是为了把更加直观的效果呈现给大众。 就在张金海等人努力抽取空气的过程中,那只原本静静放置的木桶突然一阵咔喇喇的巨响,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粉碎。 这简直比大变活人还要恐怖,惹得所有人都不禁倒退三步。 唯独左梦庚行色如常,指着碎掉的木桶道:“大家看到了,因为木桶里的空气被抽走,木桶外面的大气就依靠着强大的压强,将木桶挤压破碎。我想,通过这样的两个实验,大气压强的存在,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孔相如蹲在地上,逐一检查木桶的碎片,久久无法平静内心。 “将军,老朽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他先是指着铁球道:“为何铁球中的空气被抽取后,没有被这……这大气压强挤碎,而木桶则破碎至此?” 左梦庚粗略地解释了一下。 “我们身边的大气压强,强度存在一个数值。铁球的硬度超过了大气压强,所以无法被挤压破坏。但木桶的硬度却低于大气压强,所以一旦里面没有了空气,就是这个下场。” 孔相如还挺好问的。 “那……那……那我们人的血肉之躯,想来比不得木材,为何却没有被大气压死呢?” 周遭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都对这个问题很是关心。 左梦庚笑了,朗声道:“为何我们人能够安然无恙呢?不但是我们,包括猪牛马羊等世间万物都没有被大气压强挤压致死。只是因为在我们的体内,也有空气存在呀。我们人每时每刻都在呼吸,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保持体内、体外的压力平衡。这样,我们才能安然无恙。” “咻……” 好家伙,上万人一起呼吸的场面,竟如轰雷一般。 实在是人们都很好奇,都想要体验一下气压的存在。 还别说,往日里呼吸之事,人们司空见惯,反而疏忽。这一特意体验,立时便能感觉到,空气进入体内后的些微不同。 果然吸气之后,体内会产生轻微的膨胀感。 对自然科学认知不足的人们,误以为这就是大气压强呢。 可不管怎么说,通过这一次公开实验,完成了对公众的第一次科学普及。 除此之外,最令百姓们印象深刻的,并且在事后谈论不休的,就是左梦庚等人的服饰。 勇于追新求变的年轻人,尤其是富家子弟,已经开始到处打听,哪里能够买到那样的服饰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钞关码头的一隅,“雅姿”的招牌已经挂起,开始准备营业了。 第352章 战起 雅姿店开业,迅速传播开来。 因为这家店和福耀玻璃一样,全都采取了大玻璃制作的窗户。使得人们即使从店外,也能够看清店内的情况。 当看到那日实验时左梦庚、徐若琳等人穿着的鞋、袜等相似的物品都在店内展示后,早已心切的年轻人成为了第一批的顾客。 雅姿的皮鞋售价可不便宜,即使最普通的款式都要每双五百文。 毕竟这个时代的皮鞋都是纯手工制作出来的,生产不易,价格自然也就居高不下。 但精美的皮鞋对于有钱的公子哥、贵小姐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尤其是连左梦庚、徐若琳这样的临清头面人物都穿呢,他们自然也要紧随其后。 雅姿第一批上架的四百双皮鞋,仅仅支撑了两天就销售一空。 没办法,生产的速度跟不上销售的速度,就会出现这种局面。 无奈之下,乔氏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除了留下必要的展示品不卖之外,再有顾客想要买鞋,可以采取预定的办法。 除了皮鞋之外,袜子也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因为顾客们发现,这里卖的袜子竟然是不需要系绳的。而且更加轻薄舒适,在这炎炎夏日里远比传统的棉布袜子要舒适的多。 这是天织厂根据丝袜的特性,糅合了暑袜的特点制作出来的新式棉袜。 其实这种袜子已经和后世的棉袜差不多了,虽然弹性方面还远远不如,但毕竟有了弹性。 而相比起皮鞋的高价,袜子就要便宜多了。 一双袜子仅仅只要十文钱,即使是最普通的人家都买的起。 看到雅姿一开业就如此红火,徐家女人们可是高兴坏了。 毕竟这一次经营的,是属于她们的产业,赚到的钱也是属于她们自己的。 在这个时代,身为一个女人,能够证明自身的价值,做出一番可观的事业,那是多么的难得。 不过左梦庚却很清醒,在红火的生意下也不忘提醒他们。 “千万不要被目前的红火迷住了双眼,还要继续钻研,提升产品品质,把雅姿做成天下公认的第一品牌。除此之外,也不要拘泥于目前的样式,要勇于创新,同时注意市场反馈,这样你们的产品才能够始终保持生命力。别的不说,现在是夏季,这些鞋子和袜子都销售的很喜人。可是到了冬季呢?你们有没有开始研发冬季的皮鞋?还有,皮鞋穿了一段时间,就会蒙尘和破损,有没有研究该怎样补救?顾客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双鞋,一旦破损了是不是很心疼?如果我们能够把售后服务也做好,是不是就等于抓住了顾客的心?” 徐若欣看着账目,一直美滋滋的,对左梦庚那真是崇拜到了骨子里。 “三姐夫这对人心的算计,比诸葛亮都要厉害。” 潘晓纳也是心悦诚服。 “跟着姐夫这几日,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做生意的本事,着实大开眼界。还是第一次知晓,竟然可以这般赚钱。” 对于亲人的夸赞,左梦庚毫不在意。说完了雅姿的生意,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 他让傅以渐拿过一件衣物,递给徐尔斗和潘晓纳。 “你们看,这种布料制成的衣物,配上礼服是不是很好?即使没有礼服,平素日常穿着,也十分舒适。你们将这件衣服带回来,交给厂里仔细研究,务必吃透其中的面料,争取早日实现量产。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一两年内,我这里就要大量订购。” 左梦庚所说的衣服,就是衬衫。 有了衬衫,礼服、西装、中山装什么的穿起来才合体。 徐尔斗拿过来研究了一番,道:“这个衣服和西洋人穿的内衣很像,但用料不同。不过……”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左梦庚,才道:“西洋人说,这种衣服是不能露于外面的。” 一直到文艺复兴初期,衬衫还是被当做内衣看待的。如果一个有身份的男人将衬衣露在外面,那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从十六世纪开始,欧洲的人们开始接受颈部、腕部的衬衣显露出来了。 而让衬衫完全显露出来的穿法,并且得到人们的认可,那需要到十九世纪后期了。 同时这个时期的衬衫,是用亚麻制造的。这也是徐尔斗为何说,与手中的棉布衬衫用料不同的原因。 左梦庚是军人,做事考虑最多的就是实用性。既然衬衫舒适方便,没理由在能制造的情况下不弄。 徐尔斗和潘晓纳可是都穿过衬衫的,知道这种衣服的好处,自然没有异议。 左梦庚第二个要交待的事情,就是袜子。 “这种袜子用的布料,我这里订购三十万匹,松江那边抓紧生产,最好一个月内送来。” 徐尔斗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赶紧道:“军袜的话,完全可以在松江生产,然后运送成品过来。” 左梦庚却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能什么都交给你们做,这边的服装厂也要有所产出的。” 其实是他对商人始终存在不信任感,哪怕徐家是自己的亲戚。现如今这个阶段,军用品还不到分包给社会商人的阶段。 同时王秀芹的服装厂也还不够规模,必须要快速成长起来,才能和松江那边形成制衡。 左梦庚在扶持松江棉纺的同时,已经在考虑如何避免垄断诞生了。 徐尔斗当然洞悉不了他的深意,不过也没有在意。如今松江那边经过一系列改革,生产非常繁忙,已经到了满负荷的状态。没了新军的这笔订单,影响并不大。 左梦庚最后一件要交待的事,是关于丝袜、棉袜和皮鞋在江南销售的问题。 徐尔斗和潘晓纳即将启程回去了,他们带回去的,还有一千多双新式皮鞋。 “江南远比山东更加繁华,风气也更加开放,新东西也更加好宣传。可以准备些精美的礼物,送给那些青楼名妓。烟花豪奢之地,只要那些名妓们带了头,这些东西风靡开来绝对不难。” 左梦庚的想法,依旧是名人代言。 不过和山东这边由他和徐若琳的领袖代言不同,江南那边就要利用江南的特色,名妓、名士的效应一点都不差。 徐尔斗裹掌大笑。 “昨日我们还在商议要这么办呢,不成想,英雄所见略同。” 见他们已经想到这一步了,左梦庚宽慰不已。 “那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 伫立在大凌河城头的祖大寿,却不能等来任何的好消息。 自从接到朝廷的命令,要他前出锦州,修筑大凌河城的时候,祖大寿就知道,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他根本就不想来,于是给孙承宗写了密信,希望孙承宗能够阻止此事。 很可惜,在这件事上孙承宗无能为力。 无论他的威望多高,都不可能高的过皇帝的意志。 在丘禾嘉和高起潜的逼迫下,祖大寿满腹辛酸地带着麾下和民夫,胆战心惊地开始筑城。 这段时间里,他也没闲着,始终在往锦州、山海关催问。 问的东西主要有两样。 一个是钱粮,一个是援军。 祖大寿很清楚,只要开筑大凌河城,后金就一定会来攻打。 没有足够的钱粮,大凌河城就无法防御;没有援军,此城终究是死地。 可上面的回复,一直都在模棱两可。只说钱粮和援军都在路上了,却不给出保证。 姻亲吴襄送过来密信,内容十分悲观,也让祖大寿得知,山海关那里风平浪静,竟连一兵一卒的援军都没见着。 七月酷日如火,祖大寿却浑身冰凉。 望着苍茫大地,似乎想要找到自己的出路在何方。 找啊找啊,却从苍茫中发现了一骑从极远处飞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十分狼狈,看的出来是在亡命狂奔,等冲进了城里时,已经没有了力气,是被人架着到了祖大寿面前的。 “大帅,鞑子……鞑子发兵了,昨日已到了辽河。” 周围众将一片哄然,许多人都脸色惊惶。 祖大寿反而没有多么慌张,或许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原因吧。 他再问道:“可曾看清,有多少人马?” 斥候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大约三万余。” 祖大寿眉头紧皱,发觉事有蹊跷。 “缘何这般少?” 随即他恍然大悟。 “啊……还有蒙古人。” 虽然后金兵力才三万多,但蒙古肯定也能出兵。如此一来,后金依旧动用了数万大军,泰山压顶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第353章 心思各异 祖大寿绝非无能之辈。 多年鏖战,又是土著,让他对辽东的情形了如指掌。 听得后金兵力仅仅三万,他就知道肯定会有蒙古人助战。 “领军何人?” 斥候立刻道:“黄色团龙旗,应该是黄台吉亲自来了。” 在场诸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努尔哈赤死时,大明这边人人弹冠相庆,只觉少了一个劲敌。但黄台吉用一次次的表现向世人证明了,他比他爹还要恐怖。 听闻是黄台吉亲自领军,在场的人全都没有了战意。 祖泽润当即劝说。 “爹,咱们撤吧,这里守不住。” 祖可法也是同样心思。 “咱们只需撤回锦州,鞑子便无可奈何。” 其余众将纷纷议论,无一例外,全都是想要撤军的。 祖大寿听了,不免心动。 他当然知道朝廷逼他修筑大凌河城,未尝没有别的心思。加上当年袁崇焕一事,令他对朝廷也是心灰意冷。 可就在他犹豫未决时,旁边一人断喝道:“尔等何意?我辈从军,身负皇恩,未经一战便要弃城失地,岂不知死罪难逃?” 众人看去,训斥的人威风凛凛,乃是此次筑城的副将何可纲。 他不打算撤退,而是想要死守。 刘天禄脸色铁青,悲愤难平。 “何总戎,你看看,这里能守吗?一旦被围,全军上下、满城父老全都要死在这儿。” 何可纲满脸正气,不为所动。 “此番出征,乃是陛下钦命。未竟全功而返,怎对得起陛下隆恩厚望?大丈夫死则死矣,又有何惧?” 张存仁一巴掌拍在城墙上,怒吼道:“哪个爷们怕死啦?可这明知必输的仗还要打,糊涂!” 何可纲依旧寸步不让。 “勿须多言,祖大帅,你要撤便撤,何某只知军令如山,誓与大凌河城共存亡。” 祖大寿心里喷火,表面平静。 何可纲说的轻松,实际上却堵死了他所有的路。 倘若他真的撤退,而何可纲战死大凌河城,那么等待他,必然是朝廷的重惩。 祖大寿相信,崇祯也好,丘禾嘉、高起潜也罢,都在等待这个名正言顺的良机。 此时此刻,看着满城军民眼巴巴的目光,祖大寿是那么的无力。 “给锦州、山海关发信求援吧。” 刹那间,不知从何处起,若有若无的哭声渐渐响起。 那是整座城池数万人绝望的哀嚎,只可惜紫禁城里的皇帝并不能听见。 …………………………………… 八月初二,黄台吉在辽河河边等来了蒙古援兵,共有科尔沁、阿鲁、扎鲁特、巴林、敖汉、奈曼、喀喇沁和土默特八路兵马,总计马步兵两万余。 这一次的会盟,一个细节深深地烙印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蒙古诸贝勒觐见时的礼节,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他们先是遥拜了两次,到了黄台吉的近前又叩拜了一次,最后才和黄台吉行了抱腰之礼。 至于其他的小部落台吉和塔步囊(成吉思汗后裔结婚者),更是行三跪三拜礼。 这意味着蒙古诸部已经彻底臣服黄台吉,以后金的臣子自居。 黄台吉和蒙古诸部会盟后,将所有兵马分为两路。 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率领一路从义州出发,穿插到锦州和大凌河之间,用以切断大凌河城明军退路。 黄台吉亲率主力从土厂路出发,走广宁大道,紧逼大凌河城下。 他下了严令,两路兵马必须于八月初六日在大凌河城下汇合。 初六上午,两路后金大军果然同时抵达大凌河城下。不但如此,还在城南抓到一个汉人,送到了黄台吉面前。 什么抓到的? 分明就是后金预先埋伏好的探子。 此人将大凌河城内的将领、兵力、粮草等所有情况都告知给了黄台吉。 黄台吉据此制定了围城打援的计划。 对大凌河城只是围而不攻,在城池的四周挖掘壕沟。 不要以为那时的军队土工作业很差。 后金军在大凌河城外挖掘的壕沟,长足足有三十里,而且与城池还有三里左右的距离。因此城头的火炮根本产生不了威胁,也影响不了掘壕的进度。 壕沟深一丈、宽一丈,沟外还砌了墙,墙高也是一丈。上面又有垛口,可以方便后金军的火枪、弓箭射击。 而在墙的内侧,又挖有壕沟,宽五尺,深七尺五寸,上面还用秸秆、泥土做了遮盖,起到了陷阱的作用。 后金军的大营将大凌河城彻底包围了,营寨外同样也有壕沟。 如果此时有飞机从空中俯瞰的话,就能够看到,大凌河城就好像一只昆虫,而那些壕沟就像蛛网。 昆虫被困在蛛网中间,无论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挣脱了。 一直到第二天,大凌河城中诸将才反应过来,后金改变战术了。 眼见着壕沟在大地上无限延展,祖大寿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无奈之下,只好派出一支兵力袭扰,希望延缓后金军挖掘的速度。 后金军早有准备,犀利的反击之下,还擒获了带兵出城作战的都司王延祚。 之后的日子里,双方就在掘壕——试探——掘壕中来回循环。而随着壕沟的日已成型,城内的明军就算是想要突围,都已经做不到了。 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援军。 八月初四,身在山海关的孙承宗、丘禾嘉和高起潜就接到了祖大寿的求援信。 “东虏来势汹汹,大凌河城尚未筑就,祖总戎粮草不济,必须尽快增援。为今之计,当尽起山海关之兵赴援。再给陛下上疏,请求朝廷派遣援兵。” 孙承宗很郁闷。 他上疏请辞被崇祯打回来了,而且理由让他吐血。 你看徐阁老年纪大了请辞,朕不忍心,只好答应了。老师总不能当此时刻,令朕顾此失彼吧? 是的,崇祯用了黄平的计策,成功地打退了孙承宗想要撂挑子不干的心思。 请辞不成,孙承宗并没有躺平,依旧尽忠职守。接到祖大寿的求援,他便准备发兵。 可惜,如今的大明从不缺拖后腿的。玩得最绝的那位,还就坐在他的对面。 “阁老勿急,大凌河距此数百里之遥,情况不明,贸然发兵,恐有不测之祸。下官之意,当先派遣斥候,妥善侦测。待万事详实后再出兵,方为妥帖。” 老成持重的言行下,明摆着是对祖大寿的猜忌。 孙承宗怒火中烧,慨然道:“军国大事,十万火急,耽搁一日便大事去矣,丘中丞不可不查。” 丘禾嘉也不藏着掖着了。 “二年时,祖大寿便心怀怨言,其后更不将皇命朝廷放在眼中。阁老可敢担保其赤胆忠心,别无二心?” 孙承宗哑火了。 他还真的不敢担保。 从这件事就能看出来,文官为帅的害处。 遇到这么十万火急的情况,倘若主帅是军人,自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布置做了再说。 可孙承宗说到底也是文官,同样会权衡利弊。 让他以身家性命、身后名声来给祖大寿担保,他便退却了。 成功为难住了孙承宗,丘禾嘉洋洋得意,干脆越俎代庖。 “既如此,吴总戎,先向大凌河派遣斥候吧。待得了准信,咱们也好应对。” 吴襄站在一旁,亲眼目睹了大人物们的交锋,心底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 祖大寿可是他的亲戚,得知祖大寿被困在大凌河,他当真是心急如焚。 奈何他一个武将,还是骤然新贵,根本没有资格做些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拿回切实的情报。 领命之后,吴襄立刻派出了十数队斥候,昼夜兼程奔赴大凌河。 同时,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抓住机会开口。 “诸位大人,倘若东虏围城为真,单以山海关之兵,恐难胜任。还请各位大人早做筹谋,积蓄兵粮,方能万无一失。” 在座的三位辽东主官全都面色难看,但是却无一人回应。 吴襄一滩苦水窝在心尖,讷讷无言,最终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再看向阴云密布的东北方向,心里不禁慢慢盘算。无论如何,这一场变故中,都不能身陷险地才是。 至于困在大凌河城的祖大寿…… 那可是他至亲至爱的大舅子啊! 第354章 各个战场 大凌河到山海关,大约三百多里。 以路程算,军队的快马初四赶到山海关,最多初十,朝廷就能做出决断。 尽管祖大寿已经对朝廷很失望了,但他还是低估了朝中官员的底限。 初七,出现在大凌河外围的,仅仅是丘禾嘉派遣而来的斥候。 看到了这边的真实情况,这些斥候再赶回山海关通报。一来一回,就已经初十了。 到此,身在山海关的孙承宗、丘禾嘉等人终于确定,大凌河城被数万后金大军给围了。 这一下丘禾嘉和高起潜也慌了,知道事情大条了。 没办法,只好给朝廷去信、求援。 十三日,辽东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崇祯面前,迅速震动了朝堂。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殿上,崇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可下面的大臣,一个个都当起了缩头乌龟。 君臣磨合几年了,大家对于这位年轻的君王多少也有了点认知。同时对于崇祯的作派,更是腹诽不已。 当初就说了大凌河城不该修,还不是你逼着修的。 现在出事了,你又着急上火了。 这种时候怎能出头? 一个弄不好,就是袁崇焕第二了。 见无人出声,崇祯血气直涌入头部。 好,你们不出声,那朕就直接点将。 “温卿,何以教朕?” 温体仁眼观鼻、鼻观心,张嘴就来。 “陛下,为今之计,别无他法。唯有勤修武备,选贤任能,方为上策。” 说了,等于没说。 想他温体仁当官的一大秘诀就是,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只要什么都不干,便万事大吉矣。 崇祯对这种客套话已经失去了兴趣,转头又问道:“周卿,你为首辅,切莫令朕失望。” 周延儒欲哭无泪,这首辅还不如不当呢。 莫得办法,他是百官之首,退避不得。 想了想,他只好道:“陛下,大凌河数万军民不可弃之,否则人心崩坏,大事去矣。为今之计,只有速发援兵,方能解辽东之厄。” 其实崇祯自己也知道,辽东的局势只有派遣援兵才行。 “援兵何来?” 周延儒对军事一窍不通,正为难之际,脑子里灵光一闪,忙道:“陛下,山东左梦庚乃当世良将,其对东虏战绩辉煌。倘若派往辽东,则东虏必定丧胆张惶,不战自乱。” 听他提及左梦庚,崇祯怦然心动,正要点头之际,有一大臣忙跳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张振秀。 “陛下,左梦庚如今主剿白莲妖魔,已将其残部困于蒙山之中,假以时日,必定可尽全功于一役。倘若此时调其离开,则白莲妖魔重回世间,又不知多少愚夫愚妇受其蛊惑,大乱再起,无休无止。” 张振秀早就得了通气,在朝中无论如何要阻止左梦庚被调离山东。 而他给出的理由,也是崇祯不能拒绝的。 辽东的局势危如累卵不假,可白莲教的危害崇祯也不能忽视。 这个从大明建国之初就如同跗骨之蛆的邪教,一直以来可是给大明制造了数不尽的麻烦。 历代皇帝都想要将其剪除干净却始终没有做到,如今好不容易将其尽数围困于一地,要是再给放出来…… 崇祯迅速警醒过来,忙道:“左梦庚有重任在身,无须再提。周卿另拟人选吧。” 周延儒表面平静,内心颇为遗憾。 他要调动左梦庚去辽东,其实并非心血来潮,背后也有着深深的算计。 南京论战的事,已经传到了他这里。 得知张采等人大败亏输,如今江南之地尽议刘学,周延儒就知道情形颇为凶险。 尤其张溥回去之后,又给他写了密信,直言刘宗周师徒乃世间大害,要他在朝中想办法除之。 周延儒一时片刻没想到怎么对付刘宗周,便想要趁此机会对左梦庚下手。 奈何被人护了下来。 想到这里,周延儒不禁探究地看了一眼张振秀。对方则已经退了回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而没有了算计,周延儒对军事就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了。 “陛下,老臣于军伍之道才疏学浅,只怕妄言而坏军国大事。诸般谋划,当仰仗梁司马为佳。” 这个推脱让梁廷栋避无可避,谁叫他是兵部尚书呢? 好在梁廷栋早有准备,张口就来。 “陛下,如今山海关只有总兵吴襄两千五百兵马。若救大凌河城,须从各处调兵。微臣愚见,京畿、山东、山西各抽调一部,会合山海关兵马,当为上策。” 这个策略没什么花头,也是如今唯一的办法。 崇祯只是问道:“何人可以领军?” 梁廷栋知道他的心思,推举的人选也是仔细考量过的。 “监军兵备道张春可用。” 崇祯对张春的印象很好,当初己巳之变时,他还召张春入内奏对过。后来的作战中,张春果然屡立功勋。 “既如此,爱卿火速拟定章程,不得延误。” 梁廷栋领命,回去之后立刻开始调兵遣将。 除了任命监军兵备道张春为太仆寺卿,统领诸路援军外,也给各地兵马送去了调令。 其中从山东调遣的兵马最多,除了总兵宋纬的五千车营外,还有驻扎在各地的部队。当然了,登莱巡抚孙元化也同样得到了调令。 孙元化不敢怠慢,立刻行动。 除此之外,京畿各地的明军也都在调遣之列,要他们开赴山海关归张春统辖。 而要说对这个调令最不满的,当属宣大总督张宗衡。 倒不是张宗衡秉承左梦庚的意思,故意捣乱,而是山西战场实在是到了危急时刻。 就在七月中旬,总兵王国梁轻敌冒进,被义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导致全军溃陷。王国梁也被下狱,择日法办。 因为王国梁的失败,各路明军全都吓破了胆,加上兵力不足,已经无法对山西的义军造成威胁。 张宗衡和巡抚许鼎臣焦头烂额,只能硬撑着。 一直耗到九月初,朝廷的催促甚急,张宗衡没办法了,才让左良玉率军三千五百人赴援。 结果左良玉也是贪生怕死的性子,根本不想去辽东,一路慢慢悠悠地拖延时间。一直拖到大凌河那边都打完了,他都还没有到达山海关。 于是就被朝廷勒令停了下来,驻守京畿原地。 一直到崇祯五年秋,义军攻入河南怀庆府,左良玉才被派去作战。 朝廷这边效率缓慢,孙承宗却等不及了。 他也懒得和丘禾嘉、高起潜扯皮,亲自赶赴锦州坐镇,同时组织了第一波的救援。 八月十六,孙承宗派出了松山守军两千多人前往大凌河增援。 结果可想而知,这股援军都没能靠近城池,就被后金军打垮,逃回来的人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要说各路援军里,最忠心耿耿的,还是宋纬。 他是最早赶到山海关的。 在山海关的张春左等右等,还是等不来其他各路援军,而大凌河那边又军情如火,张春无奈,只好率领吴襄、宋纬率兵六千前往救援。 阿济格率军迎战。 因为大雾,两边也没打出什么花样来,不得不互相退去。 明军第二次增援,也失败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荒唐事还在不断上演。 就比如在山东,接到要去辽东增援的调令,泰安的官兵竟然奔驰逃跑,最终由利津县遁入海中。 总之,宁可做逃犯也不去辽东。 孙元化那边也不顺利。 他是八月二十七接到了调兵命令,第一时间就传召皮岛的副总兵张焘、参将黄斐还有孔有德等人会合。 结果除了张焘,无论是黄斐还是孔有德,全都磨磨蹭蹭,想尽办法拖延。 足足拖了一个月,一直到九月二十七,登州派出的援军才正式从水路出发,赶往三岔河。 各路烽烟滚滚,左梦庚也不好留在临清躲清闲,再次启程回了沂蒙山区,开始部署对白莲教的围剿。 这一次是真正的十面围剿了。 第一师的三个团、第二师的三个团全都被调动了过来,将偌大的蒙山山脉围的水泄不通。 还有新组建的第三师的三个团,也加入到了此次作战当中。 以战代练,可以更好地促进新部队成长。 一时间,中华大地上,好几个地方同时硝烟弥漫。 每一处的胜负,都牵动着人心。 第355章 大幕拉开 这一次围剿蒙山白莲教,新军可谓是全军出动,总兵力高达三万。 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只能是左梦庚亲自坐镇指挥。 回到蒙阴县后,他在这里建立了指挥部。 待全军营级以上军官都到了后,一场庞大的军事会议在此召开。 “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也许会持续数个月,也可能是一年。希望你们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回去之后也要和下面的士兵说清楚。” 其实论面积,蒙山在整个沂蒙山脉当中并不大。就如同一条毛毛虫,横亘在沂蒙山脉的中间位置。 真正难打的,是蒙山以南的尼山山脉。 之前新军在曲阜的战斗,打的只是尼山山脉的最西端而已。 事实上,真正的尼山山脉,西起曲阜,东至沂州(临沂)。南麓一直延伸到滕县(滕州)、峄县(枣庄),北部一线则到泗水县、平邑县、费县,幅员上千平方公里,山峰无数。 这么大的地域,光靠正规军,都没法完成彻底的封锁。 因此这一次参与作战的,除了新军的八个团之外,还有一万五千多民兵。 这些民兵,有从临清、东昌和安山湖调遣过来的一万一千人,还有蒙阴附近刚刚成立的一千多人的民兵部队。 就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党还醇、祁彪佳等人开始了行政管理。 针对蒙阴县被破坏严重、人口损失的情况,党还醇等人执行了左梦庚的想法,那就是合村并镇。 将大山里面人口较少、土地贫瘠的村民迁移出来,搬迁到附近比较大一些的镇级安置点。 由县政府出面,给这些百姓们盖了新房,同时分了耕种的土地。 党还醇还借鉴了临清农垦集团的做法,将各个镇的百姓们召集起来,商讨成立了若干个山林公司。 山里土地贫瘠,当然不适合耕种。但山区优渥的自然环境,培育树种、果林、山珍之类的,却再合适不过。 对于县政府的举措,老百姓们普遍不太理解。 好在这一个多月下来,还幸存的百姓不但分到了新居,还得到了足够生活的粮食,又给分配了土地,让他们对政府十分信任。 既然不懂,那就听政府的好了。 现如今,蒙阴县境内已经开始山区的勘探,同时从附近地区吸纳人口。 等到明年开春,针对山区的经营也会陆续展开。 在县政府站稳脚跟后,作训部的人也入驻进来,招募民兵。 得知当兵不但会可以吃粮,而且还有不菲的收入,蒙阴县的青壮积极性非常高。 经过甄别和选拔,最终成立了一支一千一百多人的民兵部队。 和正规部队不同的是,民兵都是农闲时分训练。但训练的科目,几乎和正规部队一样。 他们的武器配备为一部分燧发枪、大刀、长枪等。 至于火帽枪和火炮,肯定是不能分配给民兵部队的。 饶是如此,这些民兵使用的燧发枪,都已经远超明军、后金军使用的火绳枪了。 “接下来,我们将在蒙山、尼山周围建立严密的封锁网。交通要道、城池、重镇由正规部队设卡,村寨、小路由民兵负责。再次强调一遍纪律,无论是正规部队还是民兵部队,绝对不许扰民。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如果谁敢忘了,执行军法的时候莫要后悔。” 柳一元宣布了作战计划,同时也杀气腾腾地做了警告。 新军扩张的太快,带来的一个问题就是许多士兵还没有完成彻底的锤炼和改变,还保留了原有的习气。 这种时候,唯有严苛的军法才能防止军纪败坏的情况出现。 而等打过几仗,新兵变成老兵,思想工作和教育工作再跟上,目前的这些问题自然而然就消除了。 如果还有士兵作奸犯科,那就是大浪淘沙了。 随着作战计划制定,各部立刻行动起来。仅仅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包围网。 整个沂蒙山清剿计划共分为两步,第一步是蒙山,第二步是尼山。 因此在兵力部署上,围困尼山的部队主要以几个骨干团和大量民兵为主。而围攻蒙山的,则多数为新部队。 目的还是锻炼新兵,使之快速成长。 第一师第三团、第二师第四团组成西集团,由左荣指挥,负责从西面进攻。 第一师第四团、第三师第一团加部分民兵,组成东集团,由茅元仪指挥,负责从东面进攻。 第一师第四团、第二师第三团、第三师第二团组成北集团,由左梦庚亲自坐镇、白小七指挥,负责从蒙阴县为基地清剿蒙山北麓。 第一师第二团、第二师第二团、第三师第三团加上部分民兵部队,组成南集团,由柳一元、左永联合指挥,负责清剿蒙山南麓,顺便建立封锁尼山山脉的北侧封锁线。 这一次的作战和以往完全不同,是要将白莲教彻底消灭的。 因此左梦庚的命令就是,进攻速度要缓,但是要稳步推进。每一个坡、每一道沟,甚至每一颗树都不许放过,一定要反复打扫。 预计用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完成蒙山围剿作战。 ………………………………………… 九月初,等的心急如焚的张春终于等到了京畿、山东其他各路援兵,开始了第二次救援作战。 而他们的行动,才刚刚开始,就被后金侦知。 黄台吉亲自领军迎战。 他老奸巨猾,和多铎仅率少量兵马走在前面。而明军对此一无所知,浩大的部队烟尘滚滚,隔着老远就被黄台吉看到了。 黄台吉胆大心细,率军贴着矮山走,渐渐靠近了明军。 张春也非无能之辈,遍洒斥候,同样发现了黄台吉的踪迹。于是六千大军掩杀过来,而黄台吉的身边只有两百亲兵。 这么悬殊的兵力对比,是不是胜负结果已定? 对不起,令各位观众老爷失望了。 黄台吉亲自率领两百亲兵突击,六千多明军竟然被冲杀的溃不成军,立足不稳。等后金的大军赶到,已成掩杀之势。 明军大败而逃,损失多达三分之一。 第二次击败明军的援军,黄台吉干脆将计就计,对大凌河城搞了一次假增援。 后金军士兵穿上明军的铠甲、打着明军的旗号,喊杀着铺天盖地杀向金军大营。 祖大寿在城头看见,喜出望外,立刻率兵出城,打算里应外合。 理所当然,祖大寿惨败。 要不是部将英勇,他本人都要被活捉。 从那以后,大凌河城中众将再无出城作战的想法。 他们已经分不清敌我了。 除非外围的明军能打败后金,否则的话,他们连支援友军的念头都没有。 ……………………………… 崇祯四年九月的陕西,依旧天干物燥,大地开裂。 放眼望去,黄沙漫天,千里不见绿色。唯有皑皑白骨隐约曝于荒野,宣告这里是一片没有生机的土地。 宁塞县城,此时却有一场酒宴歌舞升平,仿佛和外边的荒蛮无关。 在座诸人,早已喝的酩酊大醉,各种丑态毕露。 唯独主座上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将军始终清醒,见酒宴差不多了,便道:“各位从今以后俱是朝廷命官,须知皇恩浩荡,忠义为要。今日回去之后,告诫下面的人,再莫要铤而走险,以遭杀身灭族之祸。” 一群醉酒的汉子纷纷跪倒,嘴里稀里糊涂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咱都听守备的。” “贺人龙,从今儿起,你就是我赶三山的兄弟。回头……回头咱们再喝。” 那将军,正是守备贺人龙。奉延绥巡抚洪承畴之命,设宴款待投降受抚的义军首领。 一众义军首领出来,许多人早已神志不清。更有一人实在憋不住了,也不及和别人打招呼,返身钻进了旁边的胡同,放一放水再说。 待他再出来时,同伙们早已走的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喝的迷迷瞪瞪,不辨东西,只好努力回忆着路线瞎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突然火光冲天,同时伴随着无边无际的喊杀声。 这一下可把他三魂七魄吓没了一半,同时酒也醒了。 正不解发生了什么时,迎面涌来好大一群人,各个都十分狼狈。 定睛瞧去,不是旁的,正是各首领的麾下。 那些人也看到了他,一窝蜂似的冲了过来。 领头之人叫张孟金,正是他的部将。 “大哥,狗官言而无信,要将咱们赶尽杀绝!” 那人脸色煞白,头脑有些不够用了。 “怎……怎么可能?” 张孟金大急,吼道:“几路首领全都被杀了,咱们兄弟亲眼所见。狗官埋伏了官兵正在屠营,许多兄弟都没了命。大哥,咱们咋办?” 那人晕晕乎乎的,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 张孟金急了,目露凶光。 “大哥,你不会收了狗官的钱财,把咱兄弟都卖了吧?” 生死关头,这家伙终于清醒过来,忙道:“胡说八道,俺大哥就被官府砍了脑袋,俺和朝廷不共戴天。” 张孟金大喜。 “大哥,狗官不让咱们活,咱们继续造反,杀他个痛快。” 事已至此,这家伙也知道无路可退,只得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反了,反了算逑!” 崇祯四年九月,原本投降的陕北义军领袖神一魁再次起兵,攻占宁塞县城。 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的陕西农民起义,再次出现了变故。 紧随其后,谭雄起兵攻占安塞县;一座城、一朵云、薛红旗攻占安定;浑天猴攻占甘泉县、葭州;黄友才、刘五、郝临庵、可天飞围攻环县。 洪承畴原本打算转战山西的计划彻底搁浅,不得不再次调兵遣将围剿陕北义军。 中华大地上,陕西、山西、辽东、山东四地,同时爆发大战。 轰轰烈烈的战争大幕,至此彻底拉开。 第356章 真相 孟良崮之战,给新军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对于山地作战有了经验。 因此在决定进攻蒙山时,左梦庚没有着急进军。而是号召全军进行大学习,务必把山地作战的经验普及到基层去。 之前参与了孟良崮之战的部队,抽调了大量的人员到各个团里充当教官,进行山地作战的讲解。 这个过程,当然十分漫长。 新军在九月初完成的围困,而一直到十月,战斗都没有打响,就是在进行全军学习。 左梦庚坐镇蒙阴县,却熟知天下事。 各种情报海量汇聚而来,着实让他看了一幕幕大戏。 辽东因为打仗的原因,所以情报的传递速度缓慢了许多。很多时候,甚至都传递不过来。 不过从已知的情报中左梦庚还是能够获悉,明军和后金军,其实也是卧龙凤雏,半斤八两。 明军内部各种扯皮倒灶,互相提防,严重影响了作战效率。而后金军那边也差不多,妖蛾子事儿一点都不少。 区别只在于,后金的情况黄台吉能够一手掌握。 毕竟他就在第一线,解决的速度远不是远在京师的崇祯能够比的。 就比如八月十二日这一战。 原本按照黄台吉的计划,是部署了诱敌方案的。 他让杨善、巩阿岱、苏达喇立于壕沟边上,等明军冲上来后就原地接战。而图赖、南楚哈克萨哈位于两黄旗中间,等看到明军追击后金方伐木的民夫后,再出击。 结果呢,祖大寿只是略施诱敌之计,图赖就上当了,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违命出击。 牵一发而动全身,图赖这一出击,逼着额驸达尔汉也只能跟着出兵。其余的兵马一看两黄旗都出战了,当然也只能跟着行动。 两蓝旗的兵马追到锦州城下,下马步战,虽然将明军逼入了壕沟之内,可壕内的明军却可以同城头上的明军互相配合,打的两蓝旗损失惨重。 这一战,后金折损了副将孟坦、副将图穆布鲁、备御多贝、侍卫郭哩等多员大将。 最最重要的是,因为图赖的轻举妄动,导致墨尔根戴青(多尔衮)贝勒也跟着率兵进击,而且还遭遇了凶险,着实吓坏了黄台吉。 黄台吉恨透了图赖,哪怕图赖作战英勇负伤,还是责令众将不得去探望。 额驸扬古利、巩阿岱违令,被黄台吉喷了满脸唾沫星子。 黄台吉的做法,看似薄情,但实则是庇护了图赖。 因为这一战中损失最大的,是两蓝旗,是莽古尔泰的麾下。 莽古尔泰怒不可遏,暴跳如雷,一心想要找图赖、扬古利等人的麻烦,结果和黄台吉发生了第一次冲突。 而整个大凌河之战,也是黄台吉和莽古尔泰矛盾总爆发的引子。 左梦庚看着这些情报,不禁陷入沉思,琢磨着其中有没有什么能够做文章的地方。 ………………………………………… 九月末的渤海已经寒冷彻骨,漂浮于海上的船队四面被海水包围,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 而在船上的人,恰好都是这般感触。 中间一艘沙船上,正有一将焦急地眺望西方,似乎等待着什么。旁边站着一个黄发碧眼的西洋人,却优哉游哉地仿佛事不关己。 须臾,西方的海面上一阵波澜。 不一会儿,几艘小船靠了过来,更有一将登上了此船。 那将军急不可耐,匆匆迎上去,不待来人立足便问道:“瑞图兄,前方如何,可能登陆?” 来人满身水汽,颇为狼狈,言辞却很坚定。 “总戎,三岔河已经结冰,然冰面尚薄,无法承重,我军无法渡河。”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那将军却几乎笑出声来。总算顾及周遭目光,强行忍耐住,又转头问向那西洋人。 “西劳将军,你已听到,前方结冰,阻挠了我大军去路,现在该怎么办?” 那西洋人眼珠子乱转,还伸出手来感受了一下空气。 “孔将军,你确信真的结冰了吗?” 来人脸色涨红,但是寸步不让。不但是他,周遭的兵将也都目露凶光,盯上了西洋人。 “西劳将军,本将亲眼所见,三岔河确确实实……结冰了。” 感受到杀气弥漫,西洋人立刻选择了从心。 “哦,真不幸,看来是上帝不让我们前往大凌河了。” 那将军重重点头,如释重负。 “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他和那孔将军再次对视一眼,立刻有所动作。 “传令全军,海上飓风呼啸,我水师损毁严重,加之三岔河结冰,无法登陆,即刻起返回双岛,待修整完毕,再兵发大凌河。” 众将士轰然应诺,原本慢吞吞的动作一下子麻利了许多。二十一艘沙船几乎眨眼之间就完成了掉头,直奔原路返回。 …………………………………… “我这个叔父啊,真是天真的可以。竟然妄图派遣东江兵去辽东增援,呵呵……” 收到情报的左梦庚正在烤土豆,旁边还凑了柳一元、左永等人。 柳一元嗤笑连连。 “当初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东江镇和关宁军早已势同水火,如今又是必死之局,怎么可能会去救援?” 左荣比较老实,疑惑问道:“不是说张焘、孔有德等人的船队遭遇了飓风,不得不返航吗?” 左梦庚嗤之以鼻。 “如今都已初冬,哪来的飓风?” 别人对季风不太了解,他可是门清。 台风天早就过了,辽东甚至都开始下雪了。 皮岛前协副总兵张焘、东江游击孔有德纯粹就是借口,根本不想去辽东送死。 孔有德这个东江镇的将领不愿去理所当然,连张焘这个孙元化的亲信都不想去,明军的斗志可见一斑。 柳一元幽幽地看过来,目光里饱含热切。 “如今山东兵马俱已抽调一空,只剩我军存在。倘若此时发动,夺取整个山东当不费吹灰之力。” 左梦庚却摇摇头,将烤好的土豆从火堆里扒出来,一人扔了一个。 “不急。” 见柳一元打算刨根问底,左梦庚便说的直白了一些。 “我那个叔父最是锲而不舍,孔有德等人自以为借口飓风、结冰想要打消他的念头,那是痴心妄想。看着吧,不出月余,东江兵还是会被逼着增援辽东。水路危险,那就走陆路嘛。” 柳一元却误会了。 “你是在等东江兵离开?好更有把握一些?” 左梦庚眸子深处满是蔑视。 “东江兵算什么东西,也配阻挠我新军兵威?我是在等东江兵忍无可忍,悍然暴起之机呢。” 众人大惊。 “参座,你怀疑东江镇会造反?” 左梦庚智珠在握,信心满满。 “不是会,而是一定。辽东,东江镇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待被逼到了极限,还能如何?当然是一反了之。” 事已至此,他也把自己的心思稍微透露了一些。 “先前白莲教作乱,把山东的社会基层破坏的不轻。尤其是中小地主,丧失殆尽。可那些大地主还在,同样是咱们的拦路虎。对付这些人,咱们出手不方便。可东江镇的叛军嘛,就无所谓了。” 众人抿着土豆,却感受不到香气。 因为全都被左梦庚的计划惊到了。 谁能想到,这位的计划竟然如此果决、彻底呢? 九月底,左梦庚终于拿到了山里的确切情报。 被困在蒙山之中的白莲教乱贼,正是慕容财残部。 过去的几个月中,慕容财与董大成、赵四之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导致慕容财独自出走,躲在蒙山当中,宁可被新军团团包围,都不踏入尼山一步。 “不出意外,应该是内讧了。” 左贵也来了。 他有一个艰巨而隐秘的任务,同时也对白莲教内部的情况洞若观火。 江湖草莽,跪的是关二爷,做的全是亏心事。 哪有什么义? “赵四和董大成是名副其实的白莲教坛主,慕容财以前不过是个小喽啰,如今做大之后,想要和那两位平起平坐,自然也就起了龌龊。” 众人思量,觉得情况也是如此了。 白小七高兴不已,笑道:“那就好办了。咱们打慕容财的时候,也不怕两边勾连,牵扯精力了。” 左梦庚也是同样的想法,作战计划不禁大胆了一些。 他对左荣道:“十月初一,由你西集团率先发动进攻。具体作战计划我不管,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两天之内拿下茅草崮,进逼大天崮。” 左荣对于命令从不打折扣,立刻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357章 决战 九月中旬,大凌河城中的粮草就已断绝。 而这个情况,黄台吉立刻获悉。 因为有个商人叫张翼辅,趁夜从城中坠绳跑了出来,把城里的情况告知给了黄台吉。 城内没了粮草之后,就开始杀马。马肉吃光了,如今已经到了吃人的地步。 手无寸铁的筑城民夫还有饿死的士兵,都被用来充饥。 黄台吉闻讯大喜,立刻给城内射入书信,再一次对祖大寿进行劝降。 祖大寿不为所动。 他知道,孙承宗一定会来救他的。 他的猜测没有错。 为了救出祖大寿,孙承宗拿出了所有的能量,为此甚至不惜翻脸,彻底压制了丘禾嘉和高起潜。 而且这一次孙承宗不再势单力孤,他得到了张春的支持。 张春到辽东后,才知道这边的情况竟然崩坏到如此地步。 对于丘禾嘉和高起潜的乱政乱命,张春怒不可遏,连续给朝廷发去了好几封弹劾奏疏。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这些奏疏全都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 不但如此,崇祯和朝廷的催战文书一封接着一封,一封比一封措辞严厉,隐隐有怪罪张春畏惧不前的味道在其中。 张春这才知道,崇祯对他的赏识,原来竟是催命符。 无奈之下,他只好配合孙承宗再次调集援军。 这一次,经过十余日的准备,孙承宗和张春终于凑了一万八千多的兵力,满怀悲壮地向着大凌河城出发。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还。 站在锦州的城头,孙承宗满眼老泪,嚎啕不已。 老人家深知,张春这一去,是必不可能赢的。 不到两万临时拼凑的明军,怎么和五万多后金精兵打? 身临绝境,张春反而平静下来,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作战当中。 九月二十五,明军渡过小凌河。稳妥起见,张春在此构筑了阵地。 结果等了三天,并没有等到后金军来攻。 没有办法,他们是援军,等不起。 九月二十七,张春挥军渡过大凌河,来到了距离大凌河城仅仅十五里的长山。 战争的胜负,从不以慷慨热血左右,胜或败都有其残酷的铁律。 明军的一举一动,始终都在后金的监视之下。 当明军跨过大凌河时,黄台吉就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 黄台吉亲率代善、莽古尔泰、德格类、阿济格、额尔克楚虎尔、西乌里诸将,合满蒙各部两万余迎战。 站在土坡上,黄台吉将明军的阵型尽收眼底。 张春深知自己手头的这些军队乃是乌合之众,因此为了避免出现混乱,干脆令吴襄和宋纬猬集在一起,组成了刺猬阵。 宋纬的车营分列四周,各种枪炮覆盖战场,然后令盾车在前,带着全军缓慢前行。 吴襄的骑兵在左翼,既用来保护步兵,也随时准备突击。 “不能再等了,否则敌军盾车靠前,难以应对。” 黄台吉乃沙场宿将,立刻做出决断。 “德格类,你率左翼,寻机破敌;阿济格,你率右翼,绕过盾车阵,冲杀其步兵。” 德格类和阿济格领命而去,未几,后金阵中两支骑兵呼啸而出,分别从两个方向扑向明军。 “大人,是否应战?” 张春站在车上,也在观察后金军的动向。 “令两翼坚守,莫让敌骑靠近。其余兵马,直奔敌中军。” 张春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去和后金的骑兵纠缠,只去找黄台吉的中军决战。 只要打赢了黄台吉,两翼的威胁也就不是威胁了。 两翼的后金骑兵果然只是试探。 作为轻骑,他们只是在明军的阵列外围来回游弋,寻找着破绽,并不敢太过于靠前。 间或发起了一次冲锋,立刻遭到明军枪炮的轰击。火光四射中,留下一些尸体,便赶紧退去。 紧张的试探中,风势越来越大,裹着黑云渐渐笼罩了战场。明明是白日,可能见度在极速降低。 大风里裹着沙尘,吹的人抬不起头来。 德格类来回试探了几次,都无法接近明军本阵。结果前方出现沼泽地,导致骑兵无法行进。 无奈之下,德格类只好率军绕行。 谁知道这一绕,却被他捕捉到了战机。 原来大风狂沙之下,明军的阵型出现了松动。 特别是吴襄的骑兵和宋纬的车营之间,因为能见度的降低,导致两边渐行渐远,出现了一道三百多米宽的口子。 更加要命的是,阿济格挥军顺风而来,带着强大的势能已经撞入了吴襄阵中。 女真人生长于白山黑水,在成为战士之前,就是老林里最好的猎手。 德格类本能地抓住这个机会,立刻一马当先,顺着吴襄和宋纬之间的空档,切入了吴襄的屁股后面。 吴襄力抗阿济格已经很吃力了,正在酣战时,突然后军大乱。回头一看,只见风沙之下隐约暴露出来的后金盔甲,立刻亡魂大冒。 他还以为自己被切割包围了,什么也顾不上,立刻策马奔逃。 主将一逃,明军大乱,机灵的纷纷跟在吴襄的屁股后面,只往没有后金军的地方跑。 大家都是骑兵,明军真想跑,其实后金军也没有什么办法。 吴襄所部其实损失并不大,不过才一百多人而已。 可他这一逃,就等于卖了张春、宋纬等人。当然了,救出祖大寿的希望也彻底断绝。 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 这种时候,就算是大舅子也顾不得了。 吴襄遁入狂风之中,不见了踪影。张春还茫然无知,依旧指挥着剩余的明军鏖战。 可站在高处的黄台吉已经发现了异常,立刻命令西乌里率领火器部队占领明军的东面,各种火炮、火箭朝着明军猛烈轰击。 张春亲临一线,极大的鼓舞了士气,明军死战不退,同样用火器还击。 一时间弹丸如雨、硝烟滚滚,两边的伤亡在直线上升。 眼瞅着后金军的火器竟然如此犀利,张春焦急万分,只希望能尽快将其解决掉,然后好回头对战后金骑兵。 “大人,放火!” 副将张洪谟的提醒,令张春大喜过望,立刻下令照此执行。 一时间明军各类纵火武器齐齐朝着西乌里的营地发射,火借风势,迅速燎原,吓的西乌里亡魂大冒,撤退的命令都到了嗓子眼。 然而人到绝路,老天都是敌人。 黑沉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不但如此,风向还诡异地调转了回来。西乌里营地里的大火迅速熄灭,而明军反而被大火侵袭。 态势逆转,后金军士气大振,炮火愈发凶猛,打的明军立足不住。 事实证明,这仅仅只是一场短促的强降雨。过了晌午,雨过天晴,战场的形势完全显露。 见张春、宋纬所部被团团包围,吴襄所部不知所踪,黄台吉亲自来到阵前督战。 其实后金的战法和明军基本上差不多。 天晴之后,后金的盾车赶到,数不清的后金军如同蚂蚁一般,躲在盾车之后,开始向明军进攻。 德格类和阿济格的骑兵也从另一边冲锋,奔到三十步内就是一阵箭雨。 明军被压缩在极小的一块区域内,导致每一波箭雨落下,都被大片大片地收割生命。 张春依旧在忘乎督战,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猛地抓住张洪谟问道:“宋总戎呢?” 张洪谟不知何时中了一箭,甚至都顾不得处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结果却更加模糊。 此时的他,已经绝望了,基本的礼节和客气也不在乎了。 “谁知道呢?兴许战死了,兴许跑了。” 宋纬确实跑了。 当风向逆转的时候,宋纬就怕了。 在他看来,这是天意不可违,明军已经没有了胜利的希望。 反正吴襄已经跑了,多他一个不多。于是宋纬瞅准机会,带着亲兵杀开一条血路,一路往西去了。 只有可怜的张春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努力指挥着作战。 然而两位主将都跑了,他一个文官面对这样的局面,又能如何呢? 就在张春错愕的时候,极远处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呼吼声。 他抬头看去,看到的却是明军的寨墙被从外面推开,数不清的后金军从破口潮水一般地涌入。 还活着的明军已然失去斗志,纷纷丢掉手中的武器,高举双手跪地投降。 张春喟然一叹,反手抽出文士剑,就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可旁边的张洪谟等将校动作更快,纷纷扑了上来,阻止了他的自尽。 “大人不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开玩笑,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哥几个在鞑子那里可没有分量,不都得被砍头呀? 有你在,大家伙才能活命啊! 第358章 攻山【周一求月票】 随着张春所部的覆灭,大凌河之战的结果已经注定。 消灭了明朝援军,黄台吉开始了对祖大寿的最后攻坚。 十月初七和初九,黄台吉两次致信祖大寿、何可纲、张存仁,督促他们投降,但是遭到了祖大寿的拒绝。 这时城中三万余人,已经饿死了一万多。 祖大寿就真的忠心耿耿,宁死不屈吗? 显然不是。 到了这个地步,祖大寿还不敢投降是有原因的。 他是被己巳之变中阿敏的屠城给吓到了。 对此,黄台吉再次给祖大寿写信,言明:过去杀辽民确有其事,我深为懊悔,现在早就不这么做了。至于永平屠城,那是阿敏干的,他也因此而遭遇了惩罚,希望你不要存在偏见。 祖大寿还是不信。 黄台吉极尽诚意,再次致信祖大寿的时候,还派了降将姜新入城面谈。 其实到了此时,祖大寿已经别无选择,他派出韩栋前往金营谈判。 到了十月二十五日,祖大寿杀了坚决不降的何可纲,正式投降。 这一战对明金双方的形势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从这一战后,明朝在辽东的有生力量荡然无存。后来建立的关宁铁骑,也不过是看门狗罢了。 孙承宗心灰意冷,引咎辞呈。 崇祯也闹了个没脸,不好意思阻拦,给予优渥之后,终于放这位老臣回老家了。 黄台吉在这一战中同时展现了极高的政治素养和智慧。 他强行制止了后金嗜杀滥屠的习性,严格遵守誓言。 对于投降的汉人、攻下的城池,全都妥善保存和优待,极大地挽回了阿敏屠城造成的损失。 这次战役明军被俘将领多达七十余人,其中不少还是高级将领。 对于这些降将,黄台吉一律官复原职,予以重用,加以恩养。 这个做法带来了连锁反应,导致后来的明军将领再同后金作战时,再无顾虑,投降也变得易如反掌。 在黄台吉执政时期,这个策略一直被严格执行。以至于后来满清入关,横扫北方,都跟这个策略不无关系。 要不是多铎搞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一系列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满清攻占江南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年。 远在沂蒙山的左梦庚接到了详细的情报,看过之后,除了叹息,就是在其中寻找可利用点。 想了想,他用笔在纸上圈了莽古尔泰、张春等人的名字,然后递给左富。 左富看过,将纸条销毁,告辞而去。 辽东的事被左梦庚抛诸脑后,他抄起望远镜,观察起前方的战事来。 和百大胜比起来,这个慕容财就是饭桶。以至于十月初开始进攻到现在,新军西集团已经攻到了东天门附近。 一个月的鏖战下来,士兵们成长的非常迅速。 他们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山里的环境和作战方式。 因为慕容财所部的战斗力远不如百大胜部,所以在打了一段时间后,左荣遵循参谋的意见,又对战术进行了大胆的调整。 新军各团以班为单位,每个班间隔十到二十米的距离,进行波峰式的进攻节奏。 所谓的波峰式进攻,就是一个班在进攻的时候,其附近的友军部队并不会一同进攻,而是提供侧翼火力和侦察。待这个班的进攻结束,下一个班再往前推进。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白莲教的战斗力太差,即使以班为单位,也不怕白莲教乱贼的冲击。 再一个就是山路蜿蜒,地形崎岖,过多的兵力无法展开。 而新军的战术能够得以实现,一个根本原因就在于武器的先进上。 火帽枪高达五百米的射程,快速的装填速度,保证了一个班都能够组织起两波火力打击。 如此一来,就保证了进攻部队可以多点开花,令白莲教顾此失彼,只能一点一点被吃掉,一步一步后退。 今天的战斗,第二师第四团接到了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那就是攻下蒙山峰顶。 蒙山峰顶位于东天门以西,不但是蒙山山脉的最高峰,还是东天门的门户。 占领了峰顶,就可以用火力居高临下压制东天门,帮助友军部队进攻。 作为第二师最后成军的团,第四团的资历和第三师的友军几乎差不多。这一次被派来打易守难攻的峰顶,也是左荣给他们的考验。 团长查书兵和政委朱鼎延明白上头的心思,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蒙山峰顶的主峰叫龟蒙顶,还是山东境内第二高峰,俗称亚岱。 此峰三面悬崖,只有一面可以攀登而上。 慕容财也知道此地重要,因为足足安排了三千多人防守。从山坡下到峰顶,一路上建了数十道寨墙,更挖了数不清的壕沟。 守军的手中还有一门火炮,此时就放置在山顶,居高临下覆盖了所有区域。 偏偏新军拿这门火炮还没有什么办法,因为角度不够,新军的火炮打不到。 “左右不过就一门老旧的火炮,发射速率可想而知。此地又只有一条路,没啥好说的,只能强攻了。” 查书兵观察好地形,迅速有了决断。 朱鼎延忧心忡忡。 “强攻的话,只怕伤亡不少。” 查书兵却没有这种顾虑。 “你也是从其他部队调过来的,还不知道吗?好兵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如何得到合格的将领和士兵? 除了必要的训练和装备之外,自然要在战场上大浪淘沙。 无论新军的武器相比起同时代的其他军队先进多少,总归会遇到艰难万分的战斗。 这种时候,就只能靠意志品质和超高的战斗素养来赢得胜利。 左梦庚最怕的就是全军上下养成对武器的依赖性,从而没有锻造出强大的心理素质,打不了硬仗。 因此在发起蒙山攻坚战时,他就暗示过各级将领,尽量少使用奇谋妙计,多打硬仗、多打呆仗。通过这样的战斗,把底层军官和普通新兵磨出来。 虽然这样伤亡不小,可一支强军的铸成,没有捷径可走。 左梦庚的望远镜里,第四团开始分兵,左、中、右各一路,每路大约一个连的兵力。而在负责进攻的连队后面,还有一个连的预备队。 剩余的部队在山坡下修筑了工事,所有火枪、火炮进入阵地,要对白莲教形成火力压制。 随着查书兵一声令下,第四团的进攻开始了。 炮兵率先开火。 先是打了一轮爆破弹,将白莲教的寨墙摧毁不少。待第二轮的时候,就换上了特种弹。 这些炮弹在落在地上时,并没有造成多少杀伤,但是涌出来的浓烟却很快笼罩了白莲教的营寨。 新军处于顺风位置,因此产生的浓烟随着风向一路往山头蔓延,等于将守军的视野都遮挡住了。 不但如此,浓烟里还掺杂了其他东西。白莲教乱贼吸了浓烟之后,立刻眼泪横流、咳嗽不止,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烧起来了。 这是兵工厂新研发出来的玩意儿,送到前线来做测试,正好让龟蒙顶的白莲教乱贼成为了第一批的试验对象。 借着浓烟弥漫的机会,新军三路出击,开始靠近。 一直到快要接近寨墙的时候,里面的敌人才反应过来。还能动弹的,立刻朝外射箭。 第一排的新军士兵纷纷举起盾牌,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弓箭伤到。后面的士兵也寻找各种掩体,只有一个倒霉蛋被射穿了小腿,让医护兵给拖了回去治伤。 “沈迅,把寨墙拆了。” 查书兵正好在这一路,对第一连的连长下达了命令。 第一连的连长,正是在莱阳同左懋第等一起加入的沈迅。 左懋第等人都选择了从政,沈迅却对军事很感兴趣,成为了新军一员。 虽然他是才子,但是在军队里却没有任何优待,依旧是从一名大头兵做起。 不过优秀的人到底不一样,沈迅既有文化,又有头脑,作战技术学习的很快不说,打仗也很有章法。 新军扩张很快,他如今已经是一名连长了。 接到命令,沈迅立刻做出安排。 几个手持盾牌的士兵立刻猫腰奔着寨墙而去。 寨墙上的白莲教乱贼看到有人接近,便想要站起来扔石头,结果被火枪点名,一个接着一个击毙。 这几个士兵冲到寨墙下,从盾牌里掏出炸药包,塞入寨墙的缝隙里一一引燃。 在这个过程中,寨墙里面猛地刺出许多铁枪。有两个士兵不察,被当场刺死。 其他人也顾不得了,点燃了炸药包之后就飞速后撤。 十息之后,寨墙处猛地团团火光迸发,卷起无数沙石,把附近的一切都给扫荡一空。 足足有三十多名白莲教乱贼躲避不及,死于爆炸之下。 寨墙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沈迅大为振奋,立刻喊道:“跟我上。” 第一连的士兵士气大振,火速抢占了寨墙,建立据点。 尽管透过烟雾,已经看到残余的白莲教乱贼再往后面跑了,但第一连却没有盲目追击。 他们始终牢记此次作战开始前就规定的作战原则。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反正这里的白莲教乱贼即使再往后跑,最终也只能退到龟蒙顶上去。 背后是悬崖的情况下,他们其实已经无路可逃。 第359章 成长 在第四团,沈迅是一个传奇。 上上下下都知道他。 因为这个家伙升职特别快。 安山湖之战时,他还是趴在船头的大头兵一个。 横扫青州府的时候,他就是小队长了。 孟良崮之战打到一半,因为原来的主官阵亡,他被火线提拔为了排长。 之后第四团组建,他被调来,直接就是一连连长。 不过却没有人嫉妒他,认为他投机取巧,或者有什么背景。 沈迅升职快,主要靠两点。 其一是有文化。 身为莱阳才子,沈迅的文化水平非常高。 别的士兵,识字就了不得了。他是诗词歌赋、文章经义信手拈来。 有了文化的基础在,沈迅的学习速度飞快。各种军事本领的掌握速度,远超其他士兵。 其次是他有作战经验。 其他的士兵,当兵之前都是平头百姓。莫说枪了,刀都没有摸过。 可他不同。 在参加新军之前,他可是跟着左懋第、姜埰、蒋垓等人打了莱阳保卫战的。 因此当其他的士兵看到血火和死尸吓的尿裤子时,他已经能够行色如常,勇猛作战了。 攻下寨墙,第一连没有停止脚步。建立阵地后,继续向前进发。 通往山顶的路愈发难走,乱石横行,极大地遮蔽了视野。 前面几个士兵奔跑中,突然发出惨叫,全都摔倒在地上。还不等爬起来,石头缝里一杆杆铁枪刺出,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后面的火力支援已经很快了,可石头缝隙太小,子弹根本打不进去,也就对敌人没什么伤害。 沈迅看在眼里,吼道:“放火。” 对付石头掩体,最好的武器不是火枪、火炮,而是火焰。 立刻有几个士兵掏出玻璃瓶子,里面装着一些浑黄色的液体。 士兵们将玻璃瓶子甩出,全都砸在了那片起伏不定的石堆上。玻璃破碎,里面的液体流淌的到处都是。 又有士兵拿出劲弩,上面的弩箭箭头处裹了浸油的棉布,此时已经被点燃。 一箭过去,登时令那片石堆变成了火海。 不一会儿,石头后面惨叫声此起彼伏,几十个白莲教乱贼窜出来,惊慌失措地往后跑去。 新军士兵恼恨他们使阴招,一顿排枪,全都打死在了平地上。 玻璃瓶子里装的,并非是普通的菜油,而是石油提炼物。 乐安和利津附近的百姓发现地下会冒出黑色的液体,遇火即燃,即使用水也无法浇灭,因此会拿来生火。 情报部的工作人员在集市上发现了这种东西,带了一些回来,但一时都不知道其用途。 左梦庚看过后大喜,教了蒸馏提取的办法,于是得到了汽油、柴油等基础油料。 现如今连蒸汽机都没实现呢,内燃机就更加遥遥无期了。所以这些石油提炼物品,最大的用处就是军事上的。 此时用来,效果非凡。 不过虽然消灭了隐藏在乱石后面的白莲教乱贼,但因为大火弥漫,第一连也无法前进,只好等着火势自然熄灭。 沈迅让传令兵给友邻的部队发去信息,告知这里的进攻停止了。 旁边的第三连收到后,也跟着停了下来。一时间,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趁着这个功夫,炮兵将左营炮拆了,抬到了近前,重新组装,准备第二波攻势。 沈迅清点人数,问道:“各排报告伤亡。” “一排,牺牲七人,伤三个……” “二排,牺牲一人,伤七个……” “三排,牺牲五人,伤两个……” 副连长汪兴武在一旁记录,听到一个数字就心疼好一阵。 “我说老沈,你可得悠着点打,别把咱们连都打光了。” 沈迅心算的本事很快,疑惑道:“这不才伤亡二十五人嘛,区区四分之一,咋就急了?” 汪兴武破口大骂。 “你小子打完这一仗就去军校报道了,老子还得在这儿耗着。人都打光了,老子不就成光杆司令了?” 沈迅眉头紧皱。 “你听谁说的老子要去军校?” 汪兴武牛眼珠子打横。 “这不是明摆着的?你老沈学问大,本事高,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这样的不提拔谁提拔?这一仗打完,你的资历也够了,肯定会去军校深造。再出来,起码一个营长跑不了。哎,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其他大家心里都有数,沈迅一旦去了军校,是不可能再回到老部队了。 第三师正在如火如荼地组建,缺少军官的地方太多了。像沈迅这样又有本事又有经验的人,肯定会充实到新部队去。 沈迅其实也有点预感,要不然的话,这一仗不会让他的一连打主攻。 可一切都是猜想,他生怕动摇军心,忙道:“子虚乌有的事儿,扯那个干什么?恶战当前,还是先打好再说吧。” 汪兴武也摒弃了不该有的想法,心思回到战场上。 “前面那个高地必须得拿下,不然的话,无论咱们从哪边攻,都被人家压在头上打。” 沈迅也在琢磨呢。 那块高地其实也不算什么高地,就是一整块巨石。上下落差大约二十多米,朝向新军的这面几乎垂直,根本无法攀爬。 要想上去,就只能从两边绕过去。 可问题是绕路的话,就会被巨石上的人压着打。 沈迅将炮兵指挥请了过来。 “咋样,你们的火炮能打到石头上吗?” 炮兵指挥观察半晌,给出了不好的答复。 “不成,没有角度。”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距离巨石仅仅两百多米。 左营炮直射的话,炮弹只会打在巨石的横截面上,造不成伤害;曲射的话,炮弹又会从巨石上飞过去,依旧无效。 偏偏他们的背后又是向下的地势,火炮无法后退,否则仰角会变得更大。 既然炮兵指望不上了,沈迅还得自己想办法。 他拿着望远镜来来回回观察,还别说,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个被人疏忽的地方。 “老汪,你看,南边的那个小平台,和大石头的距离不超过五百米吧?” 汪兴武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大约四百七十多米吧。” 沈迅兴致勃勃地道:“那台子虽然不大,但足以容纳一个班的士兵。有这一个班,咱们就等于有了一个水平面的火力点,可以从侧面打到石头上。” 汪兴武觉得他在异想天开。 “想啥呢?中间那么多大树,两边根本看不见啊。” 沈迅露出狠绝的一面。 “有树?烧掉就是了。咱们有燃烧弹,不用留着干什么?” 汪兴武看着山坡上连绵不绝的植被,禁不住心惊肉跳。 “这不会引发大火吧?” 沈迅才不在乎呢。 “那不正好,全都烧起来,这些乱贼就没有立足之处了。” 汪兴武胆战心惊的。 “书里可是说了,诸葛亮火烧博望坡,会折损性命的。” 沈迅气不打一处来。 “呸,那是封建迷信。演义里胡说八道而已,历史上诸葛亮就没有火烧过博望坡。博望坡是伏击战,不是火攻。” 汪兴武的文化水平不高,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听戏。闻言将信将疑,“真的?” 沈迅懒得和这个筒子多说废话。 “告诉七班,抢占那个小平台。九班和十班准备燃烧瓶,把那片林子给我烧了。二排掩护,莫要让九班、十班被人摸了。”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熊熊大火陡然在山上燃起。不一会儿,黑烟冲霄而起,火龙咆哮着往山顶席卷而去,一路上的植被全都成为了燃料,也将整座龟蒙顶笼罩其中。 半山腰上,观战的左梦庚恰好看到这一幕,啧啧有声。 “这火攻漂亮,谁干的?” 傅以渐不大一会儿返回,“是二师四团一连长沈迅。” 左梦庚哈哈大笑。 “你们读书人的心眼就是坏。” 傅以渐大囧,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自己也会躺枪。 第360章 大沽河盐场 九月深秋,下雨的海边并不浪漫。细雨蒙蒙之下,淋的人内外皆冷。 尽管穿了蓑衣,黄宗会依旧觉着冰冷的雨水顺着蓑衣的缝隙,淋湿了他的衣服。 随着傅豫孙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的土埂上,一个不注意,便摔成大马趴。 再爬起来时,便浑身烂泥,还带着说不清的臭味。 黄宗会简直要疯了,同时也很羡慕二哥。 黄宗炎此时一定跟在左梦庚的身边,躲在温暖舒适的大屋子里,还能泡一壶热茶,悠闲地欣赏秋雨当中飘零的黄叶吧? 哪像他,被扔在这荒芜的灵山卫,还要跟着傅豫孙这个疯子,冒雨穿梭于各处。 “左右不差这几天,何不如等雨停了再来?” 傅豫孙听闻,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目光里尽是不满。 “刮风等一天,下雨等一天,腰酸背痛再等一天。老百姓有几个一天能等?我们安逸了,老百姓是要死人的。” 被骂的狗血淋头,黄宗会无比委屈。 “哪有那么邪乎?不过就是你好出风头,弄的我们大家跟着受罪。” 旁边一人抹掉脸上水珠,开口道:“黄先生,这可不是傅镇长较真。俺们穷苦人家,过日子苦的紧。一天一天的,都是在熬。这不早些解决了,指不定多少人死呢。” 黄宗会被两面夹攻,更气。 “嘿你个成小二,吃了他几天饱饭,就向着他了是吧?” 成小二挺胸抬头,神情无比虔诚。 “谁能让俺们穷苦人家吃饱饭,俺们就听谁的。这些天傅镇长忙来忙去,俺们大家伙可都看在眼里。这盐场要是拿到了手中,就能拿去换钱,俺们就不用再受苦了。为了这个,莫说淋点雨水,便是天上下刀子,俺们也不怕。” 其余众人哄然应是,竟都是站在傅豫孙这边的。 民心可用,傅豫孙心怀大慰,对黄宗会更加看不上了。 “你呀,不把身上的骄娇二气去了,一辈子都一事无成。” 黄宗会热血上头,更加气不过了。 “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这儿啊?还不是被逼的。就你们搞的这些,我还看不上呢。” 傅豫孙懒的理他,转身前行。 阴雨天里,他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浪费。 其余人也歇够了,纷纷跟上。 黄宗会憋了一肚子气,只想着和人大吵一架。结果谁也不理会他,让他落在了空处,心底更加憋屈。 偏偏又没办法,只好跟上大部队,步履蹒跚地走着。 大沽河的河口,如今已经到处都是水了。 宽阔的河口和大海交汇在一起,铺天盖地,也分不出界限。几处湿地同样大水漫灌,只剩下几株倔强的水草还在水面上漂浮。 看着各个盐田里的水势,傅豫孙十分无力。 “今年的盐算是毁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挨饿。” 成小二舔舔嘴唇,惋惜地道:“今年的盐价只怕要涨了,穷人更吃不起盐了。” 傅豫孙脸色转冷。 “盐场往年出产颇多,不信没有存余。走吧,去会会那些地头蛇。如果他们冥顽不灵的话,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在左梦庚身边从事秘书工作时,傅豫孙始终斯斯文文的。可是现如今,各种粗俗俚语脏话章口就来。 没办法,做基层工作,许多时候真的能令人发疯。 雨雾蒙蒙,能够遮蔽许多东西。 这群人走进盐场的时候,便有许许多多探究的目光盯上了他们。 成小二当先领路,来到一片棚户前。 这是真的棚户。 所有的屋子都是用木头搭建的,凌乱破旧不说,建的还不严实。有的屋子从外面都能透过大大小小的窟窿,看见里面的模样。 这里的屋子底部都弄了架子,距离地面很高。显然是为了防止海水漫灌,侵蚀了室内。 傅豫孙等人走来时,一路看去,但见整个棚户区都污水横流,混着不知道是人屎、还是畜生粪便的东西,以至于空气里满是恶臭。 黄宗会“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脸色泛青,吓得止住了脚步,怎么也不敢往前走。 傅豫孙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跟着成小二走了进去。 眼瞅着其他人都进去了,黄宗会郁闷的跺脚。 “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 一咬牙,一闭眼,也不得不伸脚踏进了污水里。 黏糊糊的污水瞬间浸湿了脚面,总让他感觉是踩在屎堆里。 成小二前面领路,来到一处棚屋前,仰头高喊。 “二哥,二哥,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棚屋被从里面推开,探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来。 看到外面的情形,愣是吓了惊恐大叫。 “成二哥……你……你……你造反可跟俺们无关,你……你别连累俺们。” 成小二哈哈大笑,拍着胸脯道:“嫂子,俺现在不造反了。没看着嘛,俺穿的可是军装,俺现在也是官军啦。” 女人愕然而止,看着成小二身上扎眼的军服,明显迷茫了。 成小二却清醒着呢,将傅豫孙引到前面。 “嫂子,这位是咱们灵山卫新任长官。从今以后,你们盐场也归俺们灵山卫管了。” 事关自身,女人终于活泛过来。 “俺……俺们咋不晓得?” 傅豫孙笑道:“本官今日过来,便是宣告此事。你家男人在吗?” 民家妇人,面对当官的,头都抬不起来。女人赶紧道:“俺们当家的病了。” 成小二哎哟一声,忙道:“二哥铁打的汉子,怎会病倒?” 须臾,傅豫孙、黄宗会跟着成小二进了屋。 棚屋里什么装饰都没有,连木头上的皮都没有剥掉。此时挂在墙上随处飘零,如同蜘蛛网一样令人不适。 屋子阴暗,没有阳光的日子视野更差。 不过依稀还能看到,靠里的墙角被褥中,窝着一个面目憔悴的汉子。 见到来人,他本打算坐起,被成小二扶住了。 “二哥,咋就倒下啦?” 那汉子明显听到先前的话了,颤颤巍巍地想要给傅豫孙磕头。 傅豫孙忙扶住了。 “从今以后,不兴磕头。见着多大的官儿,都不需磕头。” 汉子愣住,仔细打量,眸子深处却带着担忧。 “听小二说,大人是灵山卫新任指挥使?” 傅豫孙摇头。 “不是。我是灵山镇新任镇长,从今以后,灵山卫改灵山镇了。” 汉子面露欢喜,却是为成小二高兴的。 “小二,这下好了。你们脱了军籍,今后干啥都不怕了。” 又见着成小二身上的军装,不由急道:“你娃子咋那么楞?不用当军户了,还不赶紧寻活路去?” 成小二对身上的军装可宝贝的不得了。 “二哥,如今不同啦。俺每月饷银都有一两银子呢,俺妹子因为是军属,还能得着一斗麦、一斗粟,还不用交税。好日子,在后头呢。” 那汉子都听傻眼了。 “真……真的?” 成小二仰着头,很是骄傲。 “那还能有假?饷银每个月都准时发放,从不克扣呢。” 那汉子竟没有嫉妒,反而很为成小二高兴。再看向傅豫孙时,赞叹连连。 “大人,您是个好官儿。” 傅豫孙摸摸鼻子,没有接受这个夸赞。 “他们士兵的饷银和福利发放,自有程序,和我无关。我就算想克扣,都没有门路。” 经过成小二介绍,傅豫孙得知,眼前这汉子叫陈杰,乃是大沽河盐场五代盐户。 因为是盐场的老人,所以威望很高,盐户们都很信服他。 傅豫孙要了解盐场的情况,通过陈杰是最好的途径。 可说起盐场的情况,陈杰却虎目含泪,心生绝望。 “俺们盐户过的就是这样的苦日子,还能有啥法子?原本转运司的大人们在,俺们盐户苦一些没啥,好歹还能捞着一口吃的。如今盐帮的畜生们霸占了盐场,把俺们辛苦熬的盐全都给抢走了。” 第361章 谁为苍生唱悲苦 明代山东是盐业大省,共有大小盐场足足十九个。 在这其中,大沽河盐场其实连名号都排不到。 究其原因,一个是自然条件不佳,比不上别处。而最重要的原因,则是这里的交通条件太差。 产了盐却不好运出去,运输成本高昂,让大沽河盐场一直没有什么长足发展。 而这种朝廷不重视的盐场,自然也就成为了非法牟利的最佳场所。 反正山高皇帝远,朝廷关照不到,围绕着盐场的官员、豪强肆意妄为,压榨的盐户、灶户们生不如死。 明初的时候,朝廷对灶户控制极严,但是给予的优待也很不错。 不但给灶户们提供了草场用来樵采,能耕种的地也允许耕种,而且还免除灶户的杂役,又会给工本米粮和自用的盐引一石。 到了后来,这种方式的弊端凸显,朝廷做了改革。 不再从灶户手里征收实物盐,而是改成了折色、折银的方式向灶户收取盐课。 这个办法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当然好处极多,也降低了朝廷的成本。 可是明朝腐败的吏治,又让官员上下其手,侵吞了无数好处。而灶户们,则成为了最为悲惨的人。 转运司不征收实物盐,改成银钱。可灶户的手里没有现银,就只能先把制出的盐卖掉才能换来银钱。 而往往这个时候,收购的盐商、盐帮就会和官员勾结,大肆压价,盘剥灶户。 官府催逼盐课甚急,不按时缴纳灶户就要受罚。无奈之下,辛辛苦苦制出的盐只能忍受盐商、盐帮的压榨,低价卖了。 待把盐课一缴,灶户们的手中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收入,愈发穷苦。 “以往转运司的官老爷们在时,虽然日子苦,可好歹还能支撑一番。上次白莲妖人闹事,官老爷们吓破了胆,全都跑了,这里就被盐帮霸占。这帮畜生凶的很,说盐场从今以后就是他们的了。他们还拿出了转运司的公文,占了理,俺们灶户也没得办法。如今制出的盐,全都被盐帮的人收走,还不给俺们工钱。” 陈杰这样的百姓,只是在痛诉生活艰苦。可傅豫孙一听,立刻就门清。 显然转运司的官员被白莲教造反吓怕了,生怕死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一逃了之。 可朝廷的盐课必须完成。 那该怎么办呢? 这帮官员们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将盐场交给盐商、盐帮等豪强打理,每年只需给足盐课,让他们好交差就行。 于是盐场就落在了豪强手中。 这帮豪强为了利益最大化,可不会管灶户们的死活。直接抢夺做无本买卖,才能赚的更多。 至于逼死了灶户……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少吗? 得知其中的猫腻,傅豫孙怒火中烧,显然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这等恶事。 如今自己主政一方,又是左梦庚秘书出身,只要干好了,将来前途无量。而胶州湾这边,盐场可是一项重要的财源。 “陈老哥这病……” 陈杰媳妇却来了一句。 “哪有啥子病?俺们当家的去和乌老大理论,那乌老大耍狠,把俺们当家的打伤了。” 傅豫孙示意黄宗会记录,详细询问。 “乌老大是谁?” 见陈杰和媳妇都欲言又止,显然有所顾虑,傅豫孙便给他们打气。 “好叫老哥明白,从今以后,大沽河盐场归我灵山镇管理。你们的生计我说了算。” 陈杰愕然,不禁问道:“大人可有朝廷公文?那……那乌老大可是有公文的。” 这也是灶户们无可奈何的原因。 盐帮如今算是合法管理盐场,他们胆敢反抗,形同造反。 傅豫孙嘿嘿冷笑,杀气毕露。 “公文没有,倒是有八千大军。老哥说说,是这公文管用呢,还是大军管用呢?” 陈杰也算是见识广的,只是摇头。 “大人,破大天去,还不是朝廷说了算嘛。到时转运司的大人们回来,全都白搭。” 傅豫孙很认真很认真地道:“老哥放心,转运司的人回不来了。” 陈杰和媳妇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 傅豫孙也知道和陈杰说再多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解决了盐帮。 不过这个陈杰在灶户中声望很高,将来重整盐场用得到。 思及此,他对黄宗会、成小二吩咐道:“你们赶回灵山镇去,请几个大夫过来给陈老哥诊治。另外调一批粮食过来,让灶户们捱过这段日子。” 听得傅豫孙又要给治伤、又要送粮,陈杰激动坏了。 “大人,大人,您真是来救俺们的吗?” 傅豫孙没正面回答,而是指着破损的棚户道:“你们这屋子被水泡了,而且四处漏风。过段日子入了冬,说不得会冻死。别的先不管,等雨停了,先给你们找块好地,把房子盖起来。” 还给盖房子? 陈杰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青天大老爷啊……您咋才来呀?俺们……俺们灶户有救了啊!” 细沙沙的雨中,屋外的呜咽声渐渐变成了连片的嚎啕。 傅豫孙转身推开门,方才看到,外面的雨中,上千灶户全都在哭着。显然,屋子里的话,他们也听到了。 这些灶户在冰冷的雨天中,浑身上下就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单衣,赤着脚踩在污水里,相比起冻的青紫的身躯,或许他们的心更加麻木吧。 而傅豫孙的到来,将他们原本凝固石化的心,敲开了坚硬的外壳。 傅豫孙也不进去了,就那么站在门口,朗声说的话,让屋子里的人、屋子外的人都能听到。 “大家伙今儿好好认清我这张脸,我叫傅豫孙,如今是灵山镇的镇长。从今以后,大沽河盐场也归我管。” 灶户们全都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将这个年轻的官老爷的模样死死印在心底。相信这一辈子,到他们死的那一天,他们不会忘记。 傅豫孙的声音冲破雨幕,越来越响亮。 “人活着,就得吃盐。不吃盐就没力气,就什么都干不了。所以朝廷才把盐看的那么重,盐才那么紧俏。既然盐那么好,凭啥咱们灶户却过不上好日子?是咱灶户不肯干吗?是咱灶户不能吃苦吗?都不是。是这tmd的世道闹的。今儿在这儿,大家伙都听着,我就把接下来咱们要干的事儿,说道说道。” 事关每个人的生死,灶户们全都紧张坏了,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傅豫孙喘了一口气,理清思绪,把计划一一说了出来。 “这大半年来,大家伙都断了钱粮。再捱下去,估计得饿死,所以我让人去调粮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等粮调来了,就先给大家伙发了。吃饱了肚子还不够,这种破棚子还能住人吗?镇里掏钱,在这儿附近找个地势高的好地,给你们盖砖房。” 灶户里一个老头又高兴又担忧,哽咽着道:“大人,俺们穷的就剩下一把骨头棒子了,住不起好房。” “没志气!” 傅豫孙断喝一声,指着近在眼前的盐田。 “咱们守着盐田,还怕没钱?盖房的钱粮,镇子里先出了。也不要大家伙还,今后好好制盐,多多卖钱,镇子里有了进项,盖房子的钱还算个屁呀?” 灶户们破涕大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官老爷如此有担当,还将他们这些穷苦人当回事。 明显可以看到,原本死气沉沉的盐场,已经迸发出了不一样的生机。 傅豫孙站在门槛上,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他就知道,盐场有救了。 第362章 馍 雨越下越大,路越来越难走。 黄宗会已经疯了。 从灵山卫跋涉到大沽河盐场,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现在又要从大沽河盐场回灵山卫去调粮,来来回回也就喘了几口气,却要跑数十里。 看他脚步缓慢,成小二有点着急。 “黄先生,咱们得快些。要不然的话,天黑前可赶不回来。” 黄宗会一肚子怨气。 “赶不回来那便明日好了,反正镇长也没说今日必须把粮运过去。” 成小二脸色涨红,抗辩道:“这可是救命粮,咋能等捏?还有陈二哥的伤也得赶紧治,可不敢耽搁了。” 黄宗会彻底爆发了,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也不管臀下湿冷。 “你要走便走,反正老子走不动了。” 成小二泥腿子一个,碰到读书先生,根本抬不起头来。 黄宗会这一发作,让他有些胆怯。 瞅瞅愈发阴沉的天色,他赶紧堆起笑脸。 “您是文曲星,走不惯泥水路没啥。小的倒是跑多了,身子骨还行。要不小的背着您?” 黄宗会只是偏着头,冷着脸不说话。 成小二小心地凑过去,抓着他双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见黄宗会不挣扎,才麻着胆子将黄宗会托起来,闷头重新走进了雨里。 土路让雨水浸泡了许多天,早已松软塌陷。即使好好在上面走着,也要谨防摔倒。 成小二背了个人,体力消耗飞快。将将走了里许,就已经气喘如牛,两股战战,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是想着傅豫孙的命令,还有盐场灶户们的惨样,让他不敢停。 伏在成小二的背上歇了这么久,黄宗会有些缓过来了。 这不用自己费力走路的感觉,又让他回想起了从前在浙江当老爷时的日子。 那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在细雨蒙蒙时节,邀请三五好友,坐上滑竿小轿,一路上山。于层云细雨中品味山水风光,别有一番情趣。 哪像现在这般,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往日好友当面,只怕羞愧的头也抬不起来。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让他幸福的遐想无法持久。唯一贯穿他耳膜的,是成小二撕裂一般的气喘声。 这个他眼中的泥腿子,此时腰已经越来越弯了,步伐也越来越慢。也许在下一刻,他可能就会倒地不起。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愣是一言不发,执著而坚定地往灵山卫的方向走去。 黄宗会的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猛地从成小二背上跳了下来。 如山的重压猛地尽去,成小二完全活了过来。 “黄先生,你咋下来咧?莫事,俺有的是力气。” 黄宗会只是迈步前行,不敢去看他的脸。 “老子自己长了脚,用得着你伺候?” 灵山卫终于到了。 两个人已经变成了泥猴。 成小二顾不得别的,让看守的人赶紧准备马车装粮。 “楞娃子,还不快去换身衣衫?得病了有你罪受滴。” 有经验的老人提醒,成小二只是不听。 “换啥换?总共就那么两套新衣衫,都弄脏了哪成?” 黄宗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来时,就看到成小二始终守在马车旁边,看着粮食一袋一袋地装上去。 一个女娃冒雨跑来,从怀里掏出小心藏好的东西递给成小二。 “哥,快吃,俺刚蒸的馍,可香啦。” 成小二着实累惨了,拿过来后立刻大口嚼了起来。 掺了麦麸、豆饼的馍,为了顶饿,蒸的很硬。一口咬下去,像啃石头一样。 可成小二依旧吃的欢畅。 看到黄宗会走来,他忙把手里的馍递过去。 “黄先生,您也饿了吧?快吃。” 看到那黑不溜秋的馍,不知道为何,黄宗会就想到了盐场棚户区污水里漂浮的粪蛋。 一股子莫名的恶心从胃底涌出,让他勃然色变,大手一挥,就将那馍打飞了。 “拿开。” 馍飞过了半空,落在了泥地上,愈发地黑了。 成小妹一把将黄宗会推了个跟头。 “你凭啥扔馍?” 成小二吓坏了,赶忙把成小妹抓回来。 “小妹,可不敢这么对黄先生。” 成小妹哭的稀里哗啦的,跑过去把馍从泥水里捞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上面的污渍,明明擦不干净了,还是往嘴里送。 一边嚼一边哭。 “这可是粮啊!咋敢扔粮啊?” 黄宗会趔趔趄趄从泥水里爬起来,刚换好的干爽衣服又变成了一滩烂泥。 这让他暴跳如雷。 “这破玩意儿狗都不吃,有什么稀罕的?爷爷在浙江喝花酒、吃佳肴,才不要吃你这脏东西!!!” 周遭的人默默看过来,眼神不再是往日里的崇敬,全都变的陌生。 人会暴怒,只因心虚。 黄宗会只感到自己的衣衫不是被弄湿了,而是被剥光了。 此时就赤裸裸地站在这天地间,仿佛在被无穷无尽地嘲弄。 这种尊严被踩在地上狠狠践踏的感觉,让他变得失魂落魄,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城。 调粮的队伍出发了。 一共三辆大车,载着一千多斤粮。 这是大沽河盐场灶户们的救命粮。 除了粮,三名军医也带着器械和药品跟随。 明明人更多了,但是整个队伍都在沉默。 黄宗羲默默地走着,不一会儿摔个跟头,爬起来再走,然后又摔了个跟头。 可旁边的士兵们都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一个人上来搀扶他。 仿佛这不是他们的同伴,而是空气。 黄宗羲的心也是麻木的,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里,为何要遭这份罪? 来回奔波了三次,走了近百里路,加上冰冷的阴雨天,让他的能量早就耗尽了。 再次摔倒后,他竟然没有力气站起来。 就那么窝在地上,只感到肠胃里一股子火辣辣的疼在迅速蔓延。 他不知道,这是人在极度的饥饿后才有的反应。只知道这种滋味很难受很难受,难受的让他几欲发狂。 可偏偏一丁点力气都没有,最终发狂也变成了无助,仿佛世界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在他想着干脆就这么死掉算了时,后背被坚强地顶住,风雨也为之一弱。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黄先生,您是文曲星,和俺们这些没头没脸的不一样。俺妹子得罪了您,俺给您陪个不是。您要是不满意,回头任您责罚。” 看着成小二努力挤出的笑脸,黄宗会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成小二弓着腰,努力遮挡着风雨。自怀里摸出一个帕子,打开后,里面尚有两个温热的馍。 他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个,递给黄宗会。 “从前俺挨饿的时候,就想着,要是有一口馍吃,那可美滴很。可卖盐赚的那点银钱,买不了太多的米面。过年了,俺娘才给蒸馍。吃了俺娘的馍,干活都有力气。” 黄宗会默默地接过馍,默默地凑到嘴边,嘴唇碰到了米面的香气,唾液竟不争气地分泌。 馍很硬,下死力气咬了一口,抽搐的肠胃便反馈给了他愉悦的信号。 身体的本能让他吞咽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之前被他随意丢弃的馍,如今却成为了无上的美味。 是的,重新有了知觉的身体已经成为了馍的俘虏。 黄宗会吃过无数的山珍海味,可如今占据了他所有神识的,只有手中那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馍。 风雨下,狼狈如他,伴随着馍一起吃下的,或许还有某些东西。 往日里碰都不愿碰的馍,黄宗会一口吃了两个。 看他吃的那么香,成小二便笑的很开心。 “黄先生,有了力气就要跑。好好护着粮车,一定要送到镇长面前。” 看着他缓缓抽刀,看着战士们缓缓抽刀,黄宗会泪流满面。 “莫去……会没命的!” 成小二扯开他的手,慢慢站起,重重地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粮车。 “这可是粮啊!救命的粮!” 说完,他便转身,往日里总是卑微的身体这一刻竟挺拔如岳。 哪怕雨幕中闪烁的刀光剑影如潮如浪,他肯定不会后退半步! 第363章 人这一辈子 “那人是疯子,就守着桥,说啥也不退。俺们被他杀了好多,他肠子都掉出来了。他就抓着肠子,不让俺们过桥。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疯子……” 三日后,黄宗会终于在桥边找到了成小二。 成小二再也不会向他笑了,也不会给他递馍了。 这个年轻人就那么靠在桥边的柱子上,眼睛始终都没有闭上。肚子开了好大一条口子,肠子流淌了一地。 就这么一个人、一座桥,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黄宗会小心翼翼地把成小二扶下来,抱着坐在地上,宛如雕塑,一句话、一个眨眼都没有。 成小二的脚边,成小妹哭的撕心裂肺,撒了满地刚刚做好的馍。 可惜,她哥哥再也不会吃到了。 周遭,漫山遍野的新军士兵,每个人都杀气腾腾。 更外围,是灵山卫和大沽河盐场的灶户们。每个人都拿着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如果不是新军的士兵拦着,他们早已冲了进来。 就在这内圈,黑压压地数千人被捆着,跪了一地。 领头一人胯下湿了一地,哆哆嗦嗦根本不敢停。 “乌……乌老大说,你们……你们粮不多。把这批粮劫了,灶户们就没了指望,只能……只能听俺们摆布。俺们……俺们没想杀人,更不敢……更不敢杀官爷!” 傅豫孙凝立在一旁,根本不听他的辩解,只是问道:“乌老大在哪儿?” 那人忙不迭地道:“俺不知道,官爷们还没来,他……他就跑了。乌老大……乌老大就是个畜生,他出卖兄弟……他……” 黄宗会动了,打断了他的嚎啕。 黄宗会小心地将成小二的遗体交给成小妹,俯身从地上捡起馍,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 不过话却是对傅豫孙说的。 “这事儿交给我吧。” 傅豫孙对他没有任何好印象,冷着脸问道:“你打算干什么?” 黄宗会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人气,声音更是没有丝毫起伏。 “这世间的杂碎太多,需要扫一扫……扫一辈子!” 傅豫孙郁气憋在心口,怎么也喷吐不出来。 “我会上报的。” 黄宗会只是不理会,指着那些盐帮的人径自下令。 “杀!” 清朗的海边,血光漫天。 两千一百个盐帮贩子全部被斩首,弥漫的血气令路过的飞鸟都夺路而逃,不敢再走进这片凶煞之地。 围观的百姓们却哄然叫好,更有不少人发泄一般地哭泣。 多少年了,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被官府、豪强轮流欺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今日终于亲眼看到这些恶人被剪除,血水冲干净了头顶的青天。 数千人被砍头,黄宗会没有任何触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传首四周,命令所有帮派、会道门的人,限时三日之内到此报道。谁敢不来,就是与我为敌。” 立时有士兵去了,一颗颗狰狞的头颅被送到了胶州湾各处。所到之处,什么凶徒恶匪、什么江洋大盗,全都被吓破了胆。 黄宗会也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回到成小妹的身边,继续收拾那些散落的馍。 成小妹只是看着他。 “你给俺哥报仇不报?” 黄宗会小心地把所有的馍都兜在怀里。 “当然要报,抓到乌老大为止。” 成小妹抹了一把眼泪。 “俺跟你走,俺要亲手给俺哥报仇。” 黄宗会定了一下,点点头。 “那便走吧。” ………………………………………………………… “黄宗会大开杀戒,足足砍了两千多颗脑袋。现在那边都在传,他是杀神转世,闹的人心惶惶。” 左富把事情捅到了左梦庚面前。 两千多颗脑袋,并没有引起左梦庚任何波澜。 他拿着望远镜,在欣赏新军攻打天蒙顶。 蒙山围剿战已经进入尾声了。 慕容财残部被压缩在了天蒙顶、金钱岭、云庵、凌云宫、聚仙台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山峰上。 没水没粮,光是饿死的人就有好几千。 慕容财连续突围了三次,都被新军给打了回来。 陷入绝境的他,派人下山讲条件,想要投降。 奈何新军不接受,明确回复,其他人可以投降,唯独不接受慕容财的投降。 身为白莲教大头目,慕容财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说穿了就是新军还没打够,要用白莲教乱贼来磨砺战斗水平。 时至今日,攻打蒙山的部队已经换过了一茬。如今还在作战的,已经是第三师最后组建的两个团了。 第一师、第二师撤退下去后,再次进行整编,匀出来了一部分人赶赴灵山卫和安山湖,开始筹建第四师。 “什么人心惶惶?杀的这些可有好人?坏人的人心惶惶,岂不是普天同庆?黄宗会这小子总算是成长了,太冲终于不用为他头疼。” 见左梦庚完全不当回事,左富也不禁对他的大气深感钦佩。 “参座,这份情报您一定感兴趣。” 左梦庚兴致勃勃地看着第三师第三团第二营终于冲上了天蒙顶,懒得接他的纸条,径自道:“你就直说嘛。” 左富无奈,只得道:“登州情报,孔有德、王廷臣已经率军出发,要走陆路支援辽东。” 左梦庚总算有所反应。 “哦,东江镇终于动了?” 说起这个,左富也有一种解脱之感。 从春天开始,他就被左梦庚安排,亲自负责此事。 当时根本不明白左梦庚的深意,做起事来也是稀里糊涂的。 现在终于要见着结果了。 “为了让孔有德动身,孙中丞也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谎报遭遇飓风的孔有德、张焘等人,回来后就窝在双岛,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然而辽东战局的危势,让朝廷却等不得。十月二十三日,朝廷再次给登州发文,催促登州调遣援军。 而这一天,距离祖大寿开城投降,仅仅只剩下五天了。 当时登州城里的兵力不足三千,远远达不到朝廷要求的五千之数。登州步兵火器营的主力全在双岛的孔有德、吴进胜手里。 孙元化也是发了狠,十月二十五日派遣幕僚前往双岛,并且说了狠话。 “毛帅身陨之后,尔等如同孤魂野鬼,生死难料。本座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收留尔等。人非禽兽,焉能知恩不报?” 孔有德被逼住了。 因为孙元化说的没错。 自从毛文龙死后,东江镇上下就成为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儿。孤悬海外不说,任何粮草补给都没有,每天都在饿死人。 孙元化收留了他们,还给了补充。 无论如何,这份恩情比天还大。 孔有德无奈,只好率军返回登州。 饶是如此,等孔有德率军回到登州时,已经是十一月十四日,大凌河那边黄花菜都凉了。 可能有人疑问了。 为何大凌河都打完了,孙元化还要逼着孔有德出发呢? 原因也不难猜测。 第一,孙元化并不知道大凌河的战况,以为大凌河城还在祖大寿手里。 第二,即使大凌河打完了,辽东也需要援军。 谁知道黄台吉打完了大凌河,会不会趁机进攻锦州? 孙元化和朝廷都不知道,大凌河之战后,后金内部的矛盾又一次爆发了,黄台吉根本无法趁势进兵。 总之,十一月十四日这一天,由孔有德、王廷臣率领的登莱援军,终于出发了。 此时大明上下,除了左梦庚之外,还无人得知,这一支心不甘、情不愿的援军,将会干出怎样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唯独左梦庚,立刻放下了对白莲教乱贼的关注,责令左富严密监视孔有德部。 此时的他,宛如一只将全身都尽量蜷缩在暗处的猎豹,只等着最恰当的时候跳出来,收割最肥美的胜利果实。 第364章 吴桥兵变 十一月二十八,历时一个半月多的跋涉,孔有德率领的东江镇五千人马,终于来到了吴桥县外。 可能会有人跳出来了。 【作者,你胡说八道。孔有德明明十一月十四出发的,十一月二十八,这不才十四天嘛,怎么就一个半月多了?】 原因嘛…… 因为这一年是闰十一月。 孔有德出发的时候,是十一月十四。但是到吴桥县的时候,则是闰十一月二十八。 从登州到吴桥,孔有德足足走了一个半月还多。 之所以这么点路程会走了这么久,那当然是东江镇兵将根本不愿意去辽东啊。 那是能拖延就拖延。 他们甚至在邹平驻扎了一个多月。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加上军纪不佳,使得东江镇兵马所过之处,山东父老都将他们当成贼寇看待。 待到了吴桥县城下时,东江镇兵马已经人困马乏、粮草耗尽。 有士兵饿的受不了,跑到当地乡绅王象春的家里偷了一只鸡。 结果被王家发现,追到了军营。 王象春那是什么人? 王家可是公卿满朝,权倾朝野。 嚣张跋扈的王象春之子将偷鸡的士兵抓住之后,还用弓箭穿了耳朵游营。 饥寒交迫的东江镇兵马见此情形,又惊又怒,连日来的情绪终于爆发。哗变的士卒冲进了王象春家打砸抢烧,仅有王象春的儿子幸免于难。 第二日,千总李应元和老爹李九成合谋,将孔有德捆缚到演武场,逼迫孔有德造反。 孔有德无奈,只好答应。 于是,轰轰烈烈的吴桥兵变正式拉开序幕。 叛军席卷吴桥县还不满足,立刻回师山东,一路横扫,烧杀抢掠。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好吧,以上这些,全都是假的。 吴桥兵变的起因,和王象春家的那只鸡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 王象春在吴桥根本就没有宅子。 王象春罢官之后,就一直住在历城。他一辈子的人生历程,都没有踏足过吴桥县。 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王象春为啥要在那儿置办宅子? 这是情报部已经调查清楚的,彻底解开了历史谜团。 而且王象春不但在吴桥没有宅子,此时的他正卧病在床,他的儿子也在身边服侍。 到了明年,王象春就会去世。 也就是说,被各种史料传的沸沸扬扬的,因为王象春家的鸡导致了吴桥兵变,纯属子虚乌有。 虽然王象春不是什么好人,但莫须有的事就是莫须有。 为啥事情传的跟真的一样,而且始终没人探究呢? 而且各种史料里,甚至连同为东林党人所撰写的《明史》中都这么说捏? 就因为王象春不是啥好人呗。 黑了他,也没人愿意为他出头。 其实真要探究,只看史料,也能够发现猫腻。 关于吴桥兵变,最真实最贴切的资料,是时任吴桥县令毕自寅的奏疏。 这名一听就知道,和户部尚书毕自严分不开关系。 事实也是如此。 毕自寅正是毕自严的堂弟。 正因为不是东林党人,所以毕自寅的奏疏可信度非常高。 他的奏疏是怎么说的呢? 史料说,东江镇所部到达吴桥的途中,军纪就已经非常败坏了。百姓听闻,吓的够呛,干脆闭门罢市,不敢做生意。 可事实上,东江镇从登州出发时,孙元化可是给他们准备了充足的物资。 东江镇为何会饥寒交迫? 他喵的在山东境内逗留两个多月,多少粮草够消耗的? 毕自寅的奏疏里说,其实那段时间吴桥一直有援辽的山东兵马路过,也就是王廷臣部。 十一月二十七日,孔有德所部兵丁约六、七百人在傍晚时分抵达吴桥歇息。 次日午饭后继续向北出发。 当行至吴桥县校场时,孔部突生变故,驻扎不前。 毕自寅见状,急忙派人去孔有德军中催问缘由。 却看到孔部士卒将孔有德捆绑,声称孔有德不支粮饷,要求支给他们粮饷才放人。 毕自寅生怕有变,赶到军营当中安抚。 奈何他一个县令,东江镇的士兵根本不听他的,还去附近的乡下掠夺马、驴等牲口十数匹。 毕自寅一见就知道事情不能善了,回城之后立刻命令衙役、保甲和民壮全都上城墙守御。 到了傍晚,东江镇突然拔营,一路南去。 也就是说,吴桥县并没有被叛军攻占,当地也没有遭遇杀戮和抢掠。 东江镇叛乱后,南下途中接连攻陷陵县、临邑、商河、齐东等地。每到一处,必劫掠当地府库,释放囚犯充当壮丁。 叛军兵力越滚越大,渐渐到了不可制的程度。 就在叛军攻陷齐东的时候,巡历到平原的山东巡按王道纯首先获得消息,连忙移书山东巡抚余大成,告知此事。 与此同时,远在沂蒙山的左梦庚也接到了情报。 他立刻召集各级军官开会研讨。 “这次东江镇叛乱,乍看起来是东江镇与朝廷矛盾的总爆发。但是在这背后,阴影重重。” 左梦庚在李九成、王道纯等人的名字下面画了线,隐隐有些洞悉吴桥兵变的真相了。 首先,东江镇从上到下都不愿意去辽东,这是一定的。 这也是东江镇发动叛乱的根源。 那么为何会选择在吴桥发动叛乱呢? 许多史料中将答案归咎于王象春家的鸡。 但实际上,东江镇之所以在吴桥发动叛乱的根本原因,是他们的心理到了临界点。 只需看地图就能明白,吴桥正好处于山东和京畿的交界处,是山东进入京畿的第一站。 之前东江镇在山东境内磨磨蹭蹭两个多月,都没有发起叛乱,为何到了吴桥就发动了呢? 因为从这一刻起,东江镇离开了山东。 也就意味着,他们距离辽东更近了一步。 这让东江镇上下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除此之外,李九成此人的嫌疑非常大。 注意,前文说到,十月二十七日抵达吴桥的,仅仅是东江镇前锋的六七百人而已。 明明主力大军还在后面,为何孔有德这个主将却在先锋部队这里? 真相只有一个。 他是赶来和李九成汇合的。 根本不是什么李九成、李应元合谋裹挟孔有德叛乱,而是他们这些东江镇的将领集体合谋。 之所以要演这么一出,只不过是为了误导朝廷,给他们的叛乱争取时间罢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谋划成功了。 毕自寅只是关闭了城门,只求东江镇的乱兵不要进入吴桥县,导致自己丢了官帽就成。 对于东江镇前锋南下返回一事,他根本没有上报。 “从中不难分析,这个李九成一定带着某种使命。在他赶回之后,东江镇就立刻发动了叛乱。只是目前我们还无法判断,他的目的是什么?” 左富身为情报部主官,对于无法探究真相很不满意。 左梦庚却呵呵一笑,问道:“你想想看,李九成之前干嘛去了?” 对于这一点,左富张口就来。 “他奉孙中丞之命,去了山西买马。啊……山西!” 不光是他,许多人的脑海里都灵光一闪,刹那间把许多事情都对上号了。 而在众人恍然大悟中,左梦庚敲敲桌子,严肃认真地道:“各位,看到了吧?我们的对手黄台吉有多厉害?如果你们还死抱着清水关的旧事不放,将来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吃大亏的。” 新军上下一片肃然,众将再无任何骄矜之气。 一直以来的胜利,在见识了黄台吉的厉害后,全都化为了警醒。 左梦庚更甚。 他是知晓历史的。 虽然早就从历史中知道了黄台吉的厉害,但是真的了解更多密辛后,他也不禁对黄台吉产生钦佩。 抛开身份不谈,黄台吉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战略家。 不过和这样的人对阵,才能过瘾嘛。 伟人说的好。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 就看看,他这个历史的作弊者,到底能不能战胜这个时代最厉害的人杰? 第365章 图谋 时间拨回到十一月二十七。 酷寒的天气并没有令吴桥县变得沉寂,攸忽而来的大军令当地百姓躁动而不安。 据闻来的可是辽东的兵,全都和土匪一样。一言不合就会打家劫舍、烧杀抢掠。 百姓们吓坏了。 有门路的赶紧跑进了城里,没门路的也关窗闭户。 风雪中,大军在城外扎了营。 孔有德现年才三十岁,正年富力强之时。然坐于帐中,郁气之下尽显萧索。 大帐的布帘被掀开,一股子寒风裹挟着两人冲了进来。 当先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后面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 这汉子裹了一身皮袄,乍一看很像是走西口的商贩。可隐藏在面巾下的眼睛里,全是彪悍凶光。 见此二人,孔有德一跃而起,急不可耐。 “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那汉子掀掉帽子、摘掉面巾,露出一张古铜色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东江镇游击李九成。 而那个年轻人,则是东江镇千总李应元,也就是李九成的儿子。 李九成不及寒暄,抓着孔有德的胳膊,急急问道:“大家伙都咋说?” 孔有德面庞上泛现怒火。 “还能咋说?咱们上上下下都受大帅天恩,哪个愿意去辽西听将门那帮混蛋摆布?昨儿就闹了一场,今儿要是再没有办法,只怕你我都弹压不住了。” 李九成摸到桌子上的酒壶,灌了一口,寒气尽消。与此同时,眼珠子里满是狡黠。 “狗皇帝没安好心,让咱们去辽东,是拿咱们作伐呢。” 李应元在一旁急的不停转悠。 “那咋整?咱要是不去,狗皇帝肯定不放过咱们。” 孔有德和他心情一样,急不可耐地问道:“大哥,那边咋说?” 李九成很小心扫视了一圈周围,才压低了声音道:“范先生说,大凌河那边都打完了,咱们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投靠过去,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人家也看不上眼。为今之计,必须要有投名状才成。” 李应元沉吟半晌。 “投名状?待咱们到了辽东,杀了辽东巡抚,献了锦州城,荣华富贵还不是指日可待?” “不妥。” 孔有德老谋深算,立刻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辽西数百里,鬼知道咱们会被派到哪儿去?那些狗官也不信任咱,要害之地只怕轮不到咱。再说了,辽西大军云集,就怕没等来接应,咱们自个儿陷在里面了。” 李九成重重点头。 “范先生也是这个意思。他说,那边虽打赢了,可自家人却闹了起来,已经无暇图谋锦州。所以咱们真去了辽东,必定陷在里边。” 李应元见自己的办法被否了,急的直拍脑门。 “咱可没粮了,再拖下去,下面的人饿肚子,就得咬咱们了。” 李九成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的。 “辽东肯定是去不成了,咱就回头,回登州去。陆路过不去,咱走水路。山东乃辽东根基所在,咱临走前好好闹一场,把这山东打烂了,也算是大功一件不是?” 听到这个谋划,孔有德和李应元全都眼前一亮,不过随即孔有德露出担忧之色。 “山东如今虽然兵力空虚,可那左梦庚还在,就怕他跳出来坏事。” 听到左梦庚的名号,李九成父子的脸色也难免紧张。可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好在李九成的准备十分详细,说出来的话,着实宽慰了二人。 “贤弟有所不知,那左梦庚如今追缴白莲教,已经陷在沂蒙山了。一时片刻,他的大军甭想扯出来。咱们也不往南打,径自去登州,与他何干?” 这个消息令孔有德大为振奋。 “要是如此,那便做得。” 李应元却没那么乐观。 “回登州,上千里路。咱们粮草已绝,怕是半路上就得饿死。” 这个时候,就看出孔有德的狠辣了。 “哼,既然这大明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也就甭客气。待明日咱们设计一番,先赚了这吴桥县再说。” 李九成和李应元听明白了。 孔有德这是打算拿下吴桥县,获取粮草补给后再回师山东。 当夜,三人召集了东江镇其余将校,一一把谋划说了。 自从毛文龙死后,东江镇的日子生不如死,上上下下早就对大明恨透了。听说孔有德三人要反,下面的将校竟没有一个反对的,纷纷叫好。 第二日,天还没亮,毕自寅就登上了吴桥县的城头,眺望远处东江镇的军营。 这些时日从城外头过去的山东援兵多了,唯独这一支兵马十分古怪,竟然在此地驻扎下来。 “马上把衙役们组织起来,去通知各家出钱出粮,还有让民壮也上城头。嗯……大炮也布置好。” 师爷吓了一跳,胆战心惊问道:“东主,您是说……” 毕自寅缓缓摇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师爷不敢再说,忙下去准备了。 午饭后,东江镇终于动了。 站在城头看着东江镇收拾营寨,一路北行,毕自寅不禁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些瘟神离开吴桥,那就万事大吉。 可是当东江镇走到校场时,明显看到军列乱成一团,更有嘈杂喊声远远传来。 毕自寅心里一慌,趴在城头努力看去。奈何离着远了,实在是看不清。反正只知晓,那些瘟神又不走了。 毕自寅忙派了人去询问。 不多时,下面的人回来汇报,说是有兵卒作乱,绑了主将。只因主将不给钱粮,让他们饿肚子。 要想让他们放了主将,必须要给钱粮才成。 “明府,当务之急,先将这些瘟神礼送出境为要。左右不过一些钱粮,我们各家出了。” 吴桥县的士绅们纷纷开口,反复就一个意思。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只求东江镇的兵马快点离开。 毕自寅本能觉着其中有猫腻,可众意难违,他也没有办法。左思右想,他开口道:“军中虚实,如今尚未可知。不若本官亲自探查一番,也好教各位心中有数。” 士绅们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全都佩服不已,也就不再鼓噪了。 毕自寅出城,直奔军营。不过他留了一个心眼,命令守门的兵丁先不要将城门关死。 倘若他一个时辰内还不回来,那就关门落锁,无论谁来叫门,都不许开。 毕自寅还未到军营,就有东江镇的小旗迎了上来。 “我们兄弟远赴辽东,乃是给朝廷卖命。当官的自己吃香喝辣,却让俺们兄弟喝西北风,天底下就没这理儿。县太爷,俺们要的钱粮可带来了?” 毕自寅脸上堆笑。 “军爷见谅,吴桥穷乡僻壤之地,钱粮一时筹措艰难。再者,尚不知贵军兵将几何,需多少钱粮,本官方才来此磋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近前的东江镇兵将情形。 越看,心底越冷。 这些东江兵口口声声说饿肚子,可观他们的神色,各个红光满面,元气十足,根本没有饥饿难忍的迹象。 孔有德、李九成等人既已决意造反,于是便拿出余粮,让全军上下饱餐,只为打起仗来有力气。 没想到,却被人老成精的毕自寅看出了破绽。 那小旗尚不自知,一边往里边让,一边嚷嚷。 “需要多少钱粮,去问过我家将军便知。” 毕自寅哪敢踏入军营,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说辞。 “呵呵,军爷有所不知。这钱粮所需多少,不过些许账目罢了。有个大体数目,本官向上也好交差。今日到此,本官观之,贵军兵强马壮,粮草所需,怕不是万余之数。如此,本官即刻返回,令人送粮草过来。尚有美酒一百坛、肥猪百口,犒劳诸位拳拳报国之心。” 听到不但有粮草,还有美酒和肥猪,那些东江镇士兵全都不禁吞咽口水。脑子里所想,已经是大锅里炖煮猪肉、大口喝酒的情形了。 就连毕自寅返身而去,他们都忘了本来目的。 毕自寅惊出一身冷汗,回了县城,二话不说,立刻下令禁闭城门,关闸落锁。全城男女老幼,凡是能动弹的全部上城。阖城惊惧,紧盯着东江镇的一举一动。 孔有德、李九成等人躲在军营里,满心等着毕自寅进来后,将这个县令绑了,然后诈取吴桥县。 结果左等右等,就是没有等来毕自寅。 李应元出去一问,得知毕自寅来而复返,立时知道事情败露了。 “吴桥不能打了,速走,回山东。” 孔有德非常有决断,一俟得知事迹败露,立刻尽起全军,踏上归程。 第366章 荒唐年代荒唐事 吴桥县近在咫尺,且守城的只有保甲和青壮,孔有德等人为何不就近攻城呢? 原因很简单。 吴桥距离德州太近,而德州有重兵,一旦增援,朝发夕至。 而且吴桥离京师、天津都不远,且此时各地援兵都在赶赴辽东,全都要路过京畿,随时可以转变方向围剿过来。 吴桥看似薄弱,实则死地。 孔有德、李九成老于沙场,怎能犯这样的错误? 决定作乱之后,孔有德、李九成立刻挥军南下。第二天清晨,趁着陵县开门之际,破门而入。 如狼似虎的东江兵在城内大肆屠杀,抢掠钱粮,奸**女,无恶不作。 仅仅半天的功夫,陵县就变成人间地狱。 而得到物资补充的东江镇片刻不停,继续东进。当天晚上又攻破了毫无防备的临邑。 这两座县城在白莲教作乱时,就已经被攻破过一次。当地百姓还未从过去的创伤中走出来,又重新陷入地狱。 平原县。 王道纯如坐针毡,目光不是凝向北方。 他在等,也终于等到了。 仆人连滚带爬冲进来,“老爷,东江镇于昨日在吴桥哗变,回师山东。陵县、临邑俱已被破,城内百姓被屠杀殆尽。” 王道纯一跃而起。 “太好……岂有此理?东江镇上下屡受皇恩,不思报国,反而兴兵作乱,此乃取死之道。速速携此信赶赴济南,请余中丞发兵平叛。” 余大成这个山东巡抚,最近刚刚做出一点滋味来。 他的前任沈珣因为剿灭白莲教不利,畏罪之下,竟然病死任上。 他接任之后,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白莲教作乱,也是满脑门官司。 想他虽原为兵部职方司主事,然并不知兵,又如何剿贼? 幸好左梦庚给力,连番作战,将白莲教余孽困于沂蒙山中。眼瞅着齐鲁大地重归平静,余大成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想着一旦白莲教被彻底剿灭,他这个时任巡抚政绩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升升官,不说入阁,怎么着也能进入六部。 京师居,大不易,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少不得多多活动。 余大成已经在琢磨着,怎么多捞些好处,等回京师后打点贵人。 就在这时,王道纯的示警送到了面前。 看过之后,余大成嗤之以鼻。 “王御史立功心切,情有可原,却也不须这般胡闹。东江镇亦我山东之兵,岂会杀掠本地父老?” 送信的只是一个仆人,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再赶回去报给王道纯。 王道纯得知余大成的反应,人都傻了。 这算什么? 神助攻? 可无论如何,他既然已经介入了,那么就必须把自己撇清。 王道纯装作无奈的样子,再次给余大成送信求援。 这一次余大成更绝,居然直接称病,以无法理事为由,视而不见。 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二月初六遮盖不住了。 因为就在这一天,狂飙突进的东江镇攻陷了青城。 青城在济南东北,毗邻青州府。沿途商河、武定州、济阳多处军情传来,总不可能所有人都作假吧? 余大成傻眼了,赶忙召集山东文武商议对策。 这时王道纯也赶回了济南,与余大成针锋相对,据理力争。 “东江兵一路烧杀抢掠,反心已成。非发兵平叛,不足以平息。还请中丞大人切勿踌躇,致齐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余大成心乱如麻。 平叛,说的轻松。 可兵在哪儿? 不过他也清楚,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不平叛是不行了。 这不是打不打的过的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就算他觉着东江镇势大难制,也得打过了之后,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其后招抚才能施行。 可必败的仗,他可不想罪责落在自己头上。 眼珠子在众文武当中梭巡一圈,还别说,真被余大成找到了能担大(背)任(锅)者(侠)。 “沈中军,陶参将,军情如火,平叛救民之功德,尚需二位勠力而行。” 被他点名的人,是济南府中军沈廷瑜和武德参将陶廷鑨。 想来这二人应该是背锅派廷字辈的师兄弟,否则的话,怎会一起被余大成选中呢? 事实上,余大成还真不是随便抓壮丁。 沈廷瑜和陶廷鑨,一个中军,一个参将,恰恰是现在济南为数不多的主管军事的官员。 被派去打仗,沈廷瑜当场差点尿裤子。 “中……中丞大人……” 他有心推辞,可话到嘴边,碰到余大成危险的眼神,他就知道,没得选了。 去平叛,还有活命的机会;不去,现在就会被余大成砍了祭旗。 既然没得选,那就只好琢磨琢磨,如何险中求活了。 十二月初八,被寄予厚望的沈廷瑜和陶廷鑨率军来到阮城,正好和叛军碰上。 就在阮城外的小河边,两军战了一处。 身为主将,沈廷瑜大呼酣战,奈何手底下的士卒根本不听。 你家主将坐在轿子里,躲在好几里之外督战,你是大头兵你也不会死战的。 沈廷瑜和陶廷鑨这对文武,一个乘轿,一个骑驴,不允许任何士卒比他们更靠后。 于是刚一交锋,沈廷瑜率领的济南兵就全线溃逃。 本来叛军面对官军,还有些心惊胆战。此时见官军不战而逃,立时气势大胜,合兵一处狂攻陶廷鑨的武德兵。 武德兵碰到了不讲武德的叛军,并没有支撑太久,立刻撒丫子狂奔。 弱鸡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弱鸡,连逃跑都是。 老弱病残的济南兵和武德兵,岂能跑得过兵强马壮的叛军? 这一战官军损失殆尽,只有远远躲在后面的沈廷瑜和陶廷鑨逃脱了。 这一战过后,山东的形势立刻急转直下,所有人都预感到了大难临头。 余大成在派兵平叛的时候,已经分别向京师和登莱发出急报,请求救援。 京师太远,尚没有回信。倒是登州的孙元化先得到了军情,立刻开始召集兵马,着手平叛。 可惜,这个过程很不顺利。 除了张可大外,其余几路兵马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到位。 孙元化急了,将主将叫了过来。 “耿中军,陈都司,你部为何迟迟不来?” 耿仲明和陈光福对视一眼,突然扑到孙元化脚边,跪地嚎啕大哭。 “中丞大人,我东江兵马何辜啊!” 孙元化被闹了个措手不及,急急问道:“此话怎讲?” 耿仲明哭的那叫一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巧舌如簧的本事,没去德云社可惜了。 “大人,想我东江健儿,追随毛帅浴血辽东,舍生忘死,所为何来?不过是保家卫国,上不负皇恩,下不负父老。东虏势大,辽东难继,我东江上下只能困守孤岛。便是被百般刁难,任凭凌辱,仍不改初衷。即便毛帅冤死,我东江上下可曾心怀怨怼?大人仁慈,召集我等,给衣给食,我东将上下铭感五内,百死难报大人恩德。” 陈光福也在一旁搭腔。 “是啊。辽西那些人视我东江如仇寇,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即便如此,大人之命,我东将上下依旧百死无悔。” 耿仲明再接上。 “自归大人麾下,我们兄弟无不恪尽职守。然鲁地百姓对我东江偏见已久,动辄恶眼相向、秽语相加。据闻孔游击等人一路西去,各地百姓均封门闭户,停商罢市,一米一布亦不售授。敢问大人,我东江何辜,身怀报国之志,却如敌境蹒跚?” 连番说辞,让孙元化心意扭转。 耿仲明和陈光福倒也不是说假话,东江镇来到登莱后,确实和本地百姓的关系十分紧张。 联想到孔有德等人顶风冒雪支援辽东,一路上却被当做仇寇对待,加上东江上下自来对他恭谨有加,孙元化心软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欲扭转人心,当自今日始。传令下去,各路兵马全都散了吧。再传檄各地,不许对我东江子弟相加一矢。” 就这么地,孙元化坚定了招抚的立场。不但没有召集兵马对叛军多加压制和防备,反而遣散各部,还不让其他兵马进攻。 一时间,在阮城之后,原本风云涌动的乱局似乎平息了下来。 孔有德看着耿仲明悄悄送来的口信,大喜过望。 “大事可期。” 为了迷惑山东文武,从阮城之后,东江叛军只是闷头东行,再没有攻打沿途州县,似乎幡然悔悟。 孙元化这个政治小白,得知情况后竟然备受鼓舞,还给余大成写了信。 【抚局已定,我兵不得往东一步以致坏事。】 余大成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立刻也遣散了各路明军。 十二月二十二日,孔有德所部到达登州城下。 而他们唯一需要面对的,仅仅是登州城内的官军。 孙元化还没有发现,实力对比的天平已经倾斜了。 第367章 一将无能 东江叛军抵达登州城下时,左梦庚也到了。 孔有德驻扎在密神山上,而左梦庚其实就在离他不远的芝山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叛军的一举一动。 而从芝山上,同样也能够看到登州城。 虽然蒙山那边还在发起围剿慕容财的最后战役,可区区白莲教岂能跟轰轰烈烈的吴桥兵变相比。 于是左梦庚轻车简从,跑到这边来看热闹了。 “你看看,叛军这明显是进攻阵型。我那个叔父呀,居然还在做梦。” 说起孙元化的应对,左梦庚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真就信西教信糊涂了,觉着能够用爱感化叛军? 是的。 在探讨孙元化的一系列昏招时,绝对不能忽略了他的宗教信仰。 而孙元化和徐光启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徐光启一边身为信徒,一边明白西洋人包藏祸心。 孙元化呢,信着信着,就当真了。 可惜,谁叫孙元化是个人才呢。明明做了蠢事,左梦庚还得给他兜底。 “松江府、陕西的人派去了吗?” 左富就在旁边。 “算算时日,左右不过这几天。” 左梦庚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看热闹。 登州城里的孙元化,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似乎大条了。 可如今的他,如同离水的鱼,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挣扎。 “大人,孔有德等人狼子野心,并不可信。为今之计,只有坚守。只要城在,叛军撑不住多久的。” 看着犹犹豫豫的孙元化,张可大心头冒火。奈何他是总兵,孙元化是巡抚。 最终能够拍板决定的,只有孙元化。 明明已经兵临城下了,孙元化依旧下不定决心。 他问向一人。 “良甫,可有教我?” 那人愁眉不展,只是缓缓摇头,并无一言。 不是他不想帮孙元化,而是碰到这样的事,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张可大痛不欲生,悲愤道:“中丞大人,监军大人,事已至此,难道要将我等生死操之他人之手吗?” 他决定退而求其次。 “即便图谋招抚,也需镇之以威。如今还不未雨绸缪,叛军一旦窥得虚实,则万事皆休。” 孙元化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了着手之处。 “对对对,张总戎此至理也。既如此,烦请两位将军即刻带兵出城,与城池呈掎角之势,保城池安危。” 张可大长出一口郁气,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只是看向对面那位将军,多少有些顾忌。 “张将军所帅,亦为辽东之兵。不知可有万全之策?” 另一个将领,就是张焘。 这货九月时跟着孔有德一起从海路赶赴辽东,最终和孔有德沆瀣一气,一同躲在双岛装死。 被孙元化叫回来后,孔有德不得不带兵从陆路赶赴辽东,而张焘则被留了下来。 究其原因,张焘乃孙元化亲信。 孙元化与张焘俱为西法党人,据此,孙元化便将张焘引为亲信,无限信任。反而对总是和他唱反调的张可大,多少有些不满。 一直到今日,叛军兵临城下了,孙元化才第一次听从了张可大的建议。派出两路兵马驻守城外,与城池三足鼎立,形成防线。 做完这些,孙元化自觉万无一失,派人前往叛军,商讨招抚一事。 “中丞大人爱护之心,我等尽知。然我等俱已为戴罪之身,却不知道朝廷何意?” 面对孙元化的招抚,孔有德、李九成等人既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而是以朝廷决策为借口,总之就是拖延时间。 此时东江镇叛乱一事,朝廷已经获悉。但该如何处理,朝中炒作一团。 周延儒倾向招抚。 因为孙元化是他推荐的,他必须要保住。 只有保住了孙元化,他的地位才稳固。 而和他相反,温体仁则喊打喊杀,叫嚣着必须彻底消灭叛军,以来震慑宵小,维护朝廷纲纪权威。 从历史的结果来看,其实温体仁一方的提议才是正确的。 因为叛军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受抚的意愿。 他们对明廷已经彻底不信任了。 他们最想要的结果,就是割据胶东自治。如果做不到,那就大肆劫掠一番,再去寻找安身之处。 可从如今明朝的实际情况来看,招抚实在是朝廷的无奈之举。 大凌河之战刚刚打完,明朝损失惨重,锦州一日三惊。 明朝上下并不知道此时后金内部出现内讧,黄台吉和莽古尔泰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的地步,并没有余力进攻锦州。 明朝误判之后,依旧在将不多的兵力往辽东集中,因此对东江镇叛乱有心而无力。 可以说,这个时期孙元化坚持招抚,虽然是昏招,但在朝廷层面是有一定支持的。 奈何孔有德、李九成等人压根就没有想过受抚。 忽悠完了孙元化的使者,当天晚上,东江镇就对登州进行了突袭。 幸好张可大始终警醒,守军一直严阵以待。漆黑的夜里,两边枪炮齐鸣,打的不可开交。 孙元化到任之后,大肆督造火枪、火炮。别的不说,登州城的守备武器是绝对充足的。 一夜混战,东江镇被打的溃不成军,狼狈退去。 张可大细细观察,大为兴奋,火速回去找孙元化汇报。 “大人,叛军受此重挫,士气大跌。此时正应全军突击,平叛近在眼前。” “不可!” 孙元化一开口,就如同三九天的凉水,将张可大浇了个透心凉。 “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今日,待叛军修整恢复,我登州依旧危如累卵啊。” 孙元化犹疑不定,始终不下命令。 张可大急火攻心,可还得苦口婆心地向他陈述利害。 “大人倘若觉着我军不堪一战,不妨接下来几日内严加休整。待到元月初一,我军必早于叛军恢复,定可一战而胜。” 然而到了元月初一这一天,张可大左等右等,依旧没有等来孙元化的命令。 张可大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可悲。 因为孙元化的优柔寡断,叛军足足得到了十天的休整,卷土重来。 而这十天里,叛军不但休整恢复,其实还做了其他的工作。 元月初二,叛军重新兵临城下。 见此,孙元化终于明白,叛军压根就没有接受招安的意思。他也急了,赶紧命令张可大和张焘合兵,抵抗叛军进攻。 左梦庚就在芝山上,将这一战看的清清楚楚。 “张可大可惜了。” 视野里,张可大部非常勇猛,一路急进,连破了叛军好几个阵列,看起来获胜在即。 可惜,就在这个时候,张焘所部宛如坍塌的高楼,瞬间稀碎急速后撤,将张可大部卖在了战场上。 前有吴襄,后有张焘,辽东的将领们一次次地坑害了勇猛作战的同僚。 张焘这一跑,明军立刻陷入险境。叛军几路合围过来,将张可大部包围。 “大帅,快走。” 眼见着事不可为,中军管维城、游击陈良谟、守备盛洛和姚士良拼死护着张可大突围。 最终,这些忠心耿耿的将领全都力战而死,只有张可大仅以身免。 张焘就算跑了,可手底下的兵马依旧有一半以上投降了孔有德。 这一下子就让叛军的兵力雄厚起来,更加将登州围困的水泄不通。 从张焘所部投降这一状况来看,他选择临阵脱逃,也许未必是和叛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也未必是贪生怕死。 而是察觉到了麾下军心不稳,随时可能暴动的无奈之举。 可不管怎么说,这一仗过后,登州守军已经无力再战,只能困守孤城。 孙元化因为自己的无能,错过了最佳的平叛时机,也失掉了城内麾下们的信任。 可即便如此,孙元化的昏招竟然还层出不穷。 可以说,他的结局,多少有些咎由自取。 第368章 救人 亲眼目睹兄弟们悲愤战死,张可大怒火冲天。 回到城中后,他直接提刀直闯帅帐。 “张焘,狗贼,纳命来!” 张焘正在被孙元化训斥,看到张可大直接来杀自己,登时吓的三魂七魄都没了,连滚带爬毫无将领的胆色。 帅帐里立时乱成一团。 孙元化满腹乱麻,拦在张可大面前,喝道:“张总戎,你想干什么?” 张可大双目泣血,指着躲在远处瑟瑟发抖的张焘,几乎咬碎了牙齿。 “大人,要不是他张焘临阵脱逃,这一仗怎么会败?不斩张焘,难慰军心啊。” 孙元化讷讷无言。 即使是作为自己的亲信,孙元化也觉着张焘这一次做的过份了。 可真要将张焘斩首……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张焘居然缓过来了,当场反咬一口。 “此番战败,全是你张可大目中无人,做事不公,你凭什么怪老子?” 张可大完全不敢相信人能够无耻到这个地步。 “你说什么?” 张焘为了求活,也是拼了。 “你张可大就没把俺们辽东的兄弟当人。布阵的时候,把俺们弄到城头火炮支援不到的地方,还不给俺们火器。可怜俺们兄弟手中只有刀枪弓箭,怎么和叛军的火枪大炮打?” 他本是情急之下胡乱攀咬,不曾想却被耿仲明、陈光福抓住了机会。 “哼,张总戎打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们这些辽东来的。军饷说扣就扣,兄弟们说打骂就打骂。自古治军不公者,还从未见过张总戎这般的。” “中丞大人,我们兄弟归于登州后,哪次作战不是冲锋在前?可他张可大心存偏见,根本就不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将心比心,哪个兄弟没有怨气?” 张可大简直要气疯了。 “你们本就是狼子野心,拿着朝廷的饷银却自立山头,到了山东也滋扰地方,何来可信而言?” 他说的是实话。 东江镇听宣不听调的问题,由来已久。到了登州后,把地方也确实祸害的不轻。 可问题是,耿仲明、张焘、陈光福等人说的也没有问题。 张可大确实对辽东兵存在偏见,从来不掩饰歧视的态度。 只因张可大很清楚,这些辽东兵根本就不可信。对于孙元化引入辽东兵的做法,他是一百个不赞成。 往日里,他是登莱总兵,作为本地最高军事长官,耿仲明、张焘等人面对他,根本抬不起头来。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张可大打了败仗。 最重要的是,他的嫡系部队损失光了。 没有了军队的将领,就是没毛的凤凰。 耿仲明敏锐抓住这一点,当场发作。 “好哇,既然张总戎信不过我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中丞大人,为免嫌疑,我等只好退避三舍,等着看张总戎平叛立功,加官进爵好了。” 张焘、陈光福纷纷称是,大有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架势。 孙元化登时吓坏了。 如今张可大变成了光杆司令,怎么守卫登州,还要靠耿仲明、张焘、陈光福三人的兵。 孙元化对待叛军的时候,尽显天真的一面。可此时的他,又懂得运用老官僚的权衡之道了。 他沉吟一番,做了决定。 “事已至此,守城为要。登州父老安危,还要拜托三位将军。” 这话一出来,耿仲明三人全都昂首挺胸,更加不可一世。 张可大虎目含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事情到了这一步? 然而孙元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心灰意冷。 “嗯……水城那边的船只不容有失。为防叛军夺船而逃,还请张总戎坐镇,方才能保万无一失。” 登莱总兵张可大,被孙元化发配了。 “当啷……” 张可大宛如丧尸,随手丢了自己的宝剑犹未可知,踉踉跄跄地出了帅帐,更不回头看上一眼。 这个人,已经死了。 初三,就在紧张的对峙中,登州城下突然出现三十多名士兵。 “我们是张焘张总戎的人,快放我们进城。” 张焘趴在墙头辨认,道:“大人,是我的兵。” 孙元化不疑有他,还很高兴。 “危难之时返回,足见忠义。速速接他们入城,妥善安置。” 怎么就不想想,这个时候回来的士兵,不值得怀疑吗? 用望远镜观察到那些士兵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门,左梦庚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位叔父,到底要做什么?” 他决定,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孙元化。 他做这些决策,理由到底是什么? 这比刘峙还要离谱。 不过看到那些士兵入城,左梦庚就知道,登州城破为时不远了。 “让你的人准备,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左富却信心满满。 “参座放心,咱们的目标全都不会出现差错。” 当夜,耿仲明、陈光福等人全身披甲,登上城门。眼瞅着城外黑漆漆的深夜,可他们却明白,孔有德、李九成肯定率领兵马到了。 耿仲明露出狞笑,吩咐道:“打开城门。” 有士兵听了,立刻照做。 本来应该严密封闭的城门,如今却变成了坦途。 耿仲明又命令道:“点火,高呼!” 这是孔有德和他约好的信号。 刹那间,登州城头一排排的火把被点亮。同时数千士兵一起狂呼。 须臾,城外的黑暗里响起无边无际的喊杀声,数不清的人流冲进了城门。 号称大明第十镇的登州城,叛军没有浪费一兵一卒、一枪一弹,就冲了进来。 孙元化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桌前,正在凝思书写奏折。 直到此时,他对招安叛军依旧信心十足。给朝廷的奏折里,仍旧决口不提平叛事宜。 突然,窗外的光亮和响彻夜空的呼喊声惊醒了他。 孙元化大惊,忙提了剑走入院中,结果却看到远处城头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孙元化干瘦的身躯摇晃几下,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现在,登州城被攻破,再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 孙元化满心绝望,提剑就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老爷,不可!” 幸好仆人就在旁边,赶紧扑上来,阻止了他自杀。 然而此时的登州城里,面向百姓的杀戮却没有人能够阻止了。 叛军入城之后,立刻到处打砸抢烧起来。很快地,整座城池都变成了地狱。 虽然被派到了水城,但张可大依旧时刻关注城中情况。 待看到城中起火,张可大便知道大势已去。 “孙元化,你何其蠢也!” 恸哭过后,张可大解下符印和旗鼓,独自一人离开了军营,没入了小道。 他打算回济南,寻到亲人后,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传递出去。 如今叛军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登州城,他又是本地土著,真要想逃,自然不会被人发现。 张可大有这个自信。 不过今日,他失算了。 “张总戎,多日不见,缘何来去匆匆?” 荒芜一人的小路上,张可大迎面撞上了一队人马。 待看清左梦庚笑吟吟的模样,登时令他恍惚出神,浑然忘了自身处境。 “左将军,你……你怎么在此?” 和亡命天涯、狼狈不堪的张可大不同,左梦庚悠哉闲适,仿佛来郊游的一般。 “这么大的事儿,小弟岂能置之不理?” 张可大没想那么多,看到左梦庚,陡然想起东昌协的厉害,令他萌生出希望来。 “左将军,快,叛军已经入城,正在大肆烧杀抢掠,还请左将军速速出手相救。” 左梦庚却摇摇头,实情相告。 “小弟只是孤身前来,大军尚在沂蒙山剿贼。登州之危,小弟无能为力。” 张可大刚刚涌起的希望破灭,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既如此,左将军是来看我登州上下的笑话吗?” 左梦庚收起笑脸,变得严肃了许多。 “小弟与张总戎多次并肩作战,对张总戎的人品、才能深知。将军实乃干城之才,损于小人之手,有违天合。” 说话间,左梦庚拍拍手,他旁边的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看着张可大,大哭不止。 “老爷……” 第369章 等价交换 吴桥兵变这么名动青史的战例,左梦庚自然是熟稔在胸。 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在半路上拦住张可大的话,这位会跑去济南,向小妾陈氏交待后事后自杀。 可能有人疑问了,既然张可大都跑出来了,为何还要自杀? 那是因为张可大很清楚,他选择自杀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他要是不死的话,估计所有的罪责都会被推到他的头上。 谁叫他是登州的最高军事长官呢? 尤其是周延儒为了救孙元化,绝对会拿他当替罪羊。 他只有死了,并且把一切都说出来,才能保存身后之名。 事实也是如此。 张可大自杀后,又把登州发生的事都抖落了出来,因此才导致了孙元化的悲剧。 既然如此,为了救张可大,也就不用那么费事了。 左梦庚不但在半路上拦住了他,还将他的小妾陈氏从济南接了过来。 但陈氏出现的一刹那,张可大就明白,左梦庚实在是处心积虑,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左将军仗义相援,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事已至此,在下倘若不死,只怕阖族罹难,如之奈何?” 张可大的悲苦中,左梦庚依旧笑吟吟的。 “张兄勿忧,尊夫人等家眷,如今已在路上了。要不了几日,你们便可团圆。” 张可大愕然,混没有想到左梦庚居然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随即他想到什么,勃然变色,抱怨不已。 “左将军如此做,岂非害我张氏清白名声?张某忠肝义胆,精忠报国,从此以后,岂不是背负了千古骂名?” 表面上看,左梦庚的举动是救了他全家。 可他这么一跑,张氏全家都逃的无影无踪,朝廷肯定会认为他是畏罪潜逃。 张可大一直以忠义为先,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变成不忠不义的罪人。 从此以后,名声尽毁,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左梦庚哈哈大笑,安抚道:“张兄,人有忠义,千金不换。然须清醒,分得清什么是忠义。这大明君王昏聩,臣僚腐朽,以至于天下百姓到处揭竿而起,可还有丝毫天眷之象?对这样的朝廷尽忠尽职,不会让你搏得什么美名,反以愚忠而为后人耻笑矣。” “你……” 张可大悚然而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左梦庚。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令他钦佩有加的年轻将军,竟然深藏野心。 “左将军也是要做逆臣贼子吗?” 左梦庚并不生气。 “我只是打算推翻这腐朽没落的旧王朝,重振中华而已。” 张可大心潮汹涌,脑筋急转,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悬崖边上。 “倘若张某不从,左将军便会杀人灭口,是吗?” 左梦庚摇摇头。 “张兄,你是个人才不假,但也没有到太重要的地步。救你,只因你不该枉死,仅此而已。滔滔大势之下,你一人之力,并不影响如何?” 张可大依旧试探。 “左将军不怕张某揭发你的图谋吗?” 左梦庚摊开手,反问道:“张兄觉着情势如此,朝廷就算知道了左某所图,又有何用?” 张可大呆住,足足过了半晌,才发出一声颓废的叹息。 他对天下大势当然也是了解的。 可正因为了解,他才更加明白,左梦庚的自信源于何处。 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势力已成,朝廷难制了。 该说的都说了,左梦庚知道张可大还需要一些时间,便道:“这样吧,事已至此,张兄再寻死路,已无意义。回去朝廷,各种脏水也必然会泼到张兄身上。不若张兄暂且歇息,然后在小弟这里到处看看。看看我们这些人所做的事,到底能不能挽救这个天下?然后再明确你的心意,如何?” 张可大万万没想到左梦庚对他这么宽容,哪怕在他有反水的可能下。 不过联想到左梦庚前面的话语,张可大又无奈地明白,这是左梦庚强大的自信所致。 正如左梦庚所说,如今的情势下,张可大一人之所为,真的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先前他满腔悲愤,一心寻死,可是现在被左梦庚横插一杠,寻思的心早已不自觉淡化。 既然求不得死,张可大琢磨了一番,道:“不知可否跟在左将军身边,耳濡目染一番?” 左梦庚自无不可。 “欢迎之至。” 经过商量,张可大的小妾陈氏,被送回到临清安置。张可大则留了下来,就跟随在左梦庚的身边观摩。 张可大很好奇左梦庚对于造反的信心。 而要了解左梦庚的所作所为,还有哪里比他的身边更好吗? 拯救了张可大,只是第一步。 此时的登州城里,因为叛军入城,早已彻底混乱。抵抗的、投降的、奔逃的,乱糟糟的到处都是。 厮杀、屠杀、虐杀中,躲在一处院落的人却宛如惊涛骇浪里的扁舟,除了向上帝祈祷之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是一群金发碧眼的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一心只想赚取财富。却没有想到,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耳听得外面枪炮轰鸣,喊杀震天,这些人手持火枪、刀剑,胆战心惊地盯着门口。 门就那么突兀而急促地响了。 出乎意料,不是洪水猛兽撞门而入,就是砰砰砰响个不停的敲动。 门内的人哆哆嗦嗦,举枪的举枪,持刀的持刀,愣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就在情况不明时,门外响起了让他们倍感亲切的声音。 “安尼教士在吗?我是邓玉函、罗雅谷教士请来营救你们的人。” 门内的金发绿眼在这一刻全都疯了,忙不迭地冲过去开了门,却见门外只站着一个年轻的明人。 见只有一个人,金发绿眼们全都绝望了。 那明人却不管他们的神色,而是用葡萄牙语问道:“西劳将军何在?” “西劳将军已经战死了。” 年轻明人一惊,不过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忙道:“各位,请安静地跟着我走。这是你们离开此地唯一的机会,希望你们能够珍惜。” 安尼教士站出来,满怀殷切。 “尊敬的英雄,你真的能够带领我们离开这里吗?” 显然,这是在怀疑明人的身份。 万一是叛军的骗子,将他们哄出院子,那不是随便杀? 他们就是没想过,那么一个破院子,叛军真打过来,照样随便杀。 明人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安尼。 “这是邓玉函和罗雅谷两位教士的亲笔信,而且我家左将军就在城外接应。” 西洋人凑到一起,把信件仔细检查了一番,终于相信了明人的身份。 情况紧急,众人也顾不得其他,舍弃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跟随那年轻人身后,没入了混乱而黑暗的登州城中。 此时的登州城里早已乱成一团,到处都在杀人放火。然而神奇的是,那年轻人似乎有什么诡异的探测手段,总是带领这些西洋人走到安全的路径上。 这一路上,众人脚步匆匆,不辨东西,但就是没有和叛军照面。 只有当出城的时候,安尼教士借着月光稍微认出,他们走的是登州城的西门。 出了城门,年轻人又带领他们沿着城墙根走了许久。眼见着被护城河拦住了去路,明明是死地。可当年轻人吹了口哨后,水面上立刻划来几艘小木船。 这一路的经历,深深地印刻在了这些西洋人的脑海里,同时也对那位左将军的本领崇拜不已。 “尊敬的左将军,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要不是您的智慧和慷慨,我们早已回到了上帝的怀抱。” 南部的山里,逃出生天的这些西洋人终于见到了左梦庚,并且毫不吝啬地表达了他们的感谢。 而这些人,左梦庚其实都是见过的。 当日罗雅谷送他们去登州,曾在临清短暂滞留。也正是那次,让左梦庚记住了在登州城里还有这些宝贵的人才。 足足三十名西洋人,全都是火炮、火枪、造船等方面的专家。 他们的火炮、火枪技术在左梦庚这里还不算什么,唯独造船技术,才是左梦庚甄需的。 “各位,按照商业规则,付出必须要有回报。是我拯救了你们,所以我需要你们拿出足够的回报。现在,请告诉我,你们当中有人懂得造船吗?” 对于他的说法,这些西洋人反而觉着理所当然。 欧罗巴商业气氛浓厚,讲究所有的东西都有价值。有付出,就必须有回报。 左梦庚在救了他们之后希望得到回报,这再正常不过了。 再一个,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雇佣兵,给谁干活不是干活呢? 西劳死后,鲁未略是这些人的领袖。 “尊敬的将军,能够报答您的恩情,这是我们的荣幸。请问,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这种畅快交谈的感觉左梦庚很喜欢。 “首先,我需要一些优秀的造船师。如果你们当中有人精通造船的话,我想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报酬是否合适?” 话音刚落,这些西洋人就爆发出了惊呼。 原本他们以为,从今以后要白给左梦庚干活了,以此来偿还左梦庚的救命之恩。 却没有想到,左梦庚开出了每月五两银子的天价薪水。 愿天下所有的顾主都如此慷慨! 刹那间,就有十几个西洋人站了出来。 第370章 战舰 这一次从登州城解救出来的西洋人总共有二十九个。 让左梦庚惊喜的是,这些工匠还都是复合型人才。 本来孙元化雇佣这些人,除了制造火枪、火炮之外,也是有作战要求的。 就比如战死的西劳,就是登州水师的指挥。 而西劳在十二月二十二的登州首战中,就是被城中不知道被哪里射来的暗箭命中,倒在了登州城头。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工匠的造船技艺,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如今在欧罗巴懂得造船的也是高级人才,混的好好的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大老远地跑到远东来讨生活。 可即使他们懂得最基础的造船技艺,对于左梦庚来说,都是久旱的甘霖。 “西班牙的那种大帆船,你们能造吗?” 他的问题,令工匠们全都羞赧低头。显然,这个要求有些好高骛远了。 额弘略忙辩解道:“亲爱的将军,可能您并不是很清楚,那种大帆船其实是我们葡萄牙先建造的。虽然我们不懂得这种厉害的大家伙是如何建造的,不过我可以为您奔波一次,去濠镜为您寻找需要的人才。” 是的,闻名天下的西班牙大帆船,其实是葡萄牙人发明出来的。 但葡萄牙贫弱的国力,显然无法支撑这种大家伙。待落到西班牙人手里后,才发扬光大。 正是靠着这种大帆船,西班牙人打造了无敌舰队,横行四海,是这个时代大洋上名副其实的霸主。 至于荷兰人…… 不过是海上泰迪罢了。 能惹事、敢惹事,但惹了事就挨揍。 明明谁也打不过,偏偏非要到处撩骚。 因此荷兰人的海上势力,看起来热热闹闹,但远远不如西班牙人。 要想打造强大的海军,当然要向当世最强大的国家学习才是。 张可大就在旁边,听到左梦庚谋求造船,而且准备仿造西洋帆船,不由得提醒道:“登州水师战船颇多,座船、快船、沙船在水上与西洋船交锋,并不落于下风。” 左梦庚却摇摇头。 “倘若近海航行,咱们的船还成。可一旦进入大洋深处,则根本不是西洋战舰的对手。” 张可大惊愕难消,浑然没有想到,左梦庚居然想要进军大洋。 对于战舰的选择上,左梦庚完全没有什么本土主义和民族主义倾向。像后世网络上的某些人,强行要找出中式帆船优秀的地方那样。 近现代史表明了,海洋航行还是西方人的天下。 要想在大航海时代分一杯羹,并且占据主动优势,那么就必须好好向西方人学习。 为何中式帆船不适合远洋航行呢? 两个原因。 一个是船体构造。 中式帆船四平八稳,虽然对抗风浪的效果好,但那是在江河当中。而到了汪洋大海里,远远不如西式帆船的流线体。 这是稍微懂点船体构造的人都明白的道理。 还有一个就是老生常谈的问题————风帆。 后世颇有一些人总结出所谓的中式硬帆的优点,证明中式帆船适合远航航行。 要左梦庚说,那些总结就是笑话。 中式硬帆在这个时代不适合远洋航行,其实并非是在风的利用率上,而是远洋当中的复杂环境,硬帆不好解决。 还有一个则是时代的限制。 那就是材质。 后世的帆船采用硬帆就可以做到远洋航行,并且效率真的比软帆好。 可后世的硬帆用的是金属骨架,以及复合架构,其实已经和这个时代的硬帆完全不同了。 最起码以目前的技术,是没办法使用硬帆的。 听到左梦庚要建造西班牙大帆船,而那些葡萄牙工匠并不会后,大家都很忐忑。 一是怕左梦庚觉得他们没用了,会抛弃他们;二是担心赚不到丰厚的报仇,继续穷困潦倒的人生。 他们根本不知道,左梦庚并不在乎他们会不会造西班牙大帆船。 左梦庚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倘若给你们图纸,你们能造出船来吗?” 葡萄牙工匠们纷纷呆住,随即疯狂点头。 “能,当然能。” 阿弥额尔毛遂自荐。 “尊敬的将军,我曾经跟随葡萄牙最顶级的造船大师安德烈·图鲁斯学习过,并且毕业于英布拉多大学,制图是我的强项。” 左梦庚惊喜万分,随后让傅以渐拿过图纸,打开来给他看。 “那你看看,这种船你能造吗?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将聘请你为大匠师,你的薪水为每月十两白银。” 阿弥额尔听到这个数字,立刻心跳失速,顾不得其他,直接扑在了图纸上。 其他工匠也不例外,尽管学识水平不能和阿弥额尔比,可万一呢…… 丰厚的薪水也会眷顾他们的。 看了图纸,阿弥额尔等人神色颇为犹豫。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这船很像是英吉利人的。将军,您被骗了,英吉利人的船根本比不得大帆船。” 他们还以为左梦庚被哪个英吉利人给骗了,很想将左梦庚拉回正途来。 这个时代的海上霸主是西班牙人,至于英吉利人…… 不过是海上的老鼠罢了。 左梦庚却置若罔闻。 “你们只说能否建造便可。” 葡萄牙工匠们面面相觑,踌躇片刻,终于选择从钱。 “能造。” 左梦庚非常开心。 “如此便好。” 他向众人敞开怀抱,笑道:“很高兴向各位宣布,你们正式被我雇佣了。只要你们好好努力,完成我需要的战舰,那么财富、荣誉、地位,都将装饰你们的人生。” 这些葡萄牙工匠认为左梦庚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但他们在尝试了一次纠正但不成功后,便果断地放弃了。 何必呢? 他们只是打工的。 雇主不听从他们的意见,还给了他们丰厚的薪水,自然要顺着雇主的意愿。 雇主就算想要用钢铁造一艘船,他们也会顺从的。 他们又哪里知道,左梦庚给他们看的图纸,乃是风帆战舰时代的集大成者————英国皇家海军一级战舰胜利号的图纸……的一部分。 脑子里的那个灵魂曾经作为军事交流人员出访过英国,亲自登上过胜利号参观,并且获赠了一份胜利号的详细图纸作为礼物。 当时已经是钢铁军舰的时代,英国人并不觉得一艘过时的木制帆船的建造图纸还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更何况胜利号的图纸在网络上都能零零散散搜寻的到。 英国人根本没有想到,获得图纸的灵魂穿越了历史时空。 既然英国在长达两百多年的时间里都是海上霸主,而维护他们霸权的就是皇家海军。 左梦庚要弄战舰,当然要找最好的对象模仿啊。 虽然这个时代的英国海军还在海上和其他列强打游击,他们的盖伦船因为吨位太小根本挨不起西班牙人的重炮。 这并不妨碍左梦庚一步到位,直接拿出最优秀的盖伦船图纸。 当然了,左梦庚也没有好高骛远。 听这些葡萄牙工匠说能造,就觉得能够一下子拿出胜利号这等规模的战舰来。 既然有胜利号的图纸,完全可以进行倒推,摸索出盖伦船的建造方式来,然后先从小型盖伦船入手。 对于海军,左梦庚远比陆军还要有耐心。 毕竟海军是技术兵种,从无到有的过程,哪怕有他这个作弊者存在,起码也要数十年。 不过他很期待有朝一日,驾驶着盖伦船舰队的中国海军,在海上和英国海军争雄时的情景。 相信英国人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到时候签订个什么条约比较好呢? 对了,胜利号便保存在朴茨茅斯港。 左梦庚暗暗记下,将来要签署条约,便叫《朴茨茅斯条约》。 第371章 离谱 登州陷落,天下震惊。 冒火的军情火速传递各处,谁接了都感觉到烫手。 第一个被烫到的人,就是山东巡抚余大成。 首当其冲啊。 “各位,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余大成慌了,满脑门子白毛汗,隐隐感觉到脖颈上悬着一柄大铡刀,随时都会落下。 再看其余山东文武,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观来观去,发现事不关己。 我是布政使,我只管民政。军事……另请高明吧。 别看我,我是参议,但不掺和。 最终,只有山东巡按王道纯积极响应。 “事到如今,莱州绝对不能有失。还请中丞大人火速移驾,安抚民心,同时向朝廷求援。” “啊……” 余大成当场一个哆嗦,好悬尿出来。 这种时候让他去莱州,直面叛军兵锋,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嘛。 可再看看同僚们虎视眈眈的目光,显然他如果打算不去,估计弹劾的奏章能把他淹死。 余大成欲哭无泪,毫无办法,只好起行。 与此同时,向朝廷告急的文书也摆在了崇祯的案头。 崇祯掐着脑门,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气血冲头。 “孙元化罪大恶极,徐阁老……” 想到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学生,崇祯就想要责难两声。开口到一半才想起来,人家徐光启致仕了。 崇祯话锋一转,找上了周延儒。 “瞧瞧你推荐的人,误国殃民,丢城失地……” 周延儒能怎么办? 孙元化是他推荐的,当初也是打了包票的。 此情此景,唯有匍匐于崇祯面前,转移火力先。 “微臣眼光昏聩,荐人不淑,辜负皇恩,恨不得以死谢罪。惟登莱重镇,不容有失,还请陛下速速发兵,固辽东之后援,安天下之民心。” 说起登莱的重要性,崇祯果然顾不得找他周阁老的麻烦,迅速向梁廷栋问道:“梁卿,可有对策?” 接到登州陷落的军情,梁廷栋就知道,无论如何都必须增派兵马了。 “陛下,鉴于辽东方面东虏已退,臣建议目前天津、保定、通州之兵,可火速调往山东,当可震慑宵小。” 他没敢说这三路兵马过去后,就一定能够平叛。但想来这三路都是宿将,应该可以遏制叛军势头,给朝廷的调动提供缓冲。 崇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遵从。 “传令保定总兵刘国柱、天津总兵王洪、通州副将杨御蕃火速率军赶赴莱州,杀敌平叛,不得耽搁。” 他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 “告诉余大成,月余之内必须解决叛乱。否则的话,朕绝对不轻饶了他。” 保定、天津、通州近在咫尺,得到命令后,三路兵马兼夜启程,不日赶到了莱州。 虽然登州距离莱州更近,但叛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攻打莱州。 为什么呢? 一是莱州知府朱万年是个人才。 当叛军回师登莱的时候,孙元化还在幻想着招抚,朱万年就清楚,叛军狼子野心,绝对不可信任。 朱万年加固了莱州城防,还把火炮搬上了城墙,使得莱州城固若金汤,叛军没有把握攻下。 第二个原因就是,李九成、孔有德等人觉得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大。 因此在攻下登州城后,立刻拿出粮草金银,派人前往海上各岛去招揽东江旧部。 早就穷困潦倒的东江镇各部闻风而动,纷纷开始朝登州集结。其中毛承禄、陈有时更是带来了七、八千人。 虽然其中大多是老弱病残,可也让叛军的兵力达到了一万余。 实力大增,令叛军上下信心十足。 随后,叛军开始整编。公推李九成、孔有德为都元帅,耿仲明为都督。 与此同时,叛军也得到了朝廷出兵的消息。 为了打破僵局,叛军决定主动出击,占据有利态势。 孔有德去见了被俘的孙元化。 “中丞大人,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朝廷即使招安,然众兄弟心存忧虑,不敢授受啊。” 孔有德依旧演戏,强调停战的困难。 天真的孙元化果然再次上当,急切地道:“瑞图,难道你真要铸下无法挽回的大错吗?快快收手,莫要自误啊。” 孔有德从眼眶了挤出几滴眼泪,跪倒在孙元化面前。 “大人,倘若瑞图孑然一身,纵使被朝廷千刀万剐也无怨无悔。可是我东江数万兄弟身家所在,不可不虑啊。” 孙元化痛哭叹息,浑身无力。 “你待如何?” 孔有德忙打起精神,小心蛊惑。 “大人,我们兄弟实非真心背叛朝廷,可朝中奸逆横行,谋算不止。为今之计,我们兄弟倒是想了一个办法。还请大人修书一封禀明朝廷,我兄弟等只求活路一条,并无二心。从今以后,只恪守登州一地。朝廷倘若应允,则我兄弟发誓永不侵扰山东他处,而且年年纳贡献礼。朝廷有召,莫敢不从。” 意思很明显,叛军打算割据登州,自成一国。只要朝廷答应,则叛军便停下攻伐的脚步,依旧承认是大明的一部分。 这明显是痴心妄想,鬼知道孙元化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真的给余大成写了书信。 孙元化是不是很蠢? 还有更加荒唐的呢。 信到余大成的手里,他居然认真考虑了…… “大人何其愚也,这乃叛贼拖延之计罢了。大明正朔天下归心,岂容国中之国?为今之计,我等与叛贼,不死不休。” 王道纯的手里有精确的情报,知道叛军如今已经势大难制,正需要叛军打的更加凶猛一些,方才符合他的谋算,怎么可能坐视朝廷与叛贼媾和? 余大成见自己的心思被驳回,更加没有了头脑。 “哎,本官束手无策,诸般事宜,尽付尔等好了。” 说罢,他就回转后院,真的就撒手不管了。 不一会儿,后院隐约传来了木鱼敲击的动静。 【得大势,是威音王佛,寿四十万亿那由他恒河沙劫,正法住世劫数如一阎浮提微尘……】 朱万年顿足大怒。 “这个白莲都院……” 王道纯内心窃喜,表面沉痛。 “事已至此,莱州安危,全靠朱知府运筹帷幄了。” 朱万年怎知他的险恶心思,坚定地道:“请大人放心,有本官在,莱州万无一失。” 莱州是没事,可是莱州和登州之间的门户黄县,就在孙元化给余大成写信的前一晚,落入了叛军之手。 此时黄县的守将是莱州参将张奇功,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本应离任致仕。听闻东江镇叛乱,张奇功主动请缨守卫黄县。 可昏聩无能的余大成只给了张奇功三百老弱士卒。 张奇功无奈,只好在城内招募民壮守城。 叛军攻城后,张奇功拼尽全力支撑,小小的黄县居然挡住了叛军两日的狂攻。 可到了元月十三日,黄县再也守不住了。 明知大势已去,张奇功依旧选择奋战,持刀杀入敌阵,连杀叛军十数人后,最终力竭,身死殉国。 残忍的叛军对他恨之入骨,竟然将他的遗体肢解。 大明不是没有忠臣良将,却只能用自己的一腔忠血书写悲歌。 黄县失守,莱州门户大开,叛军的兵锋直达城下。 直到这时,朝廷才终于明白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崇祯火速下旨,罢免余大成,下狱问罪。同时启用徐从治为山东巡抚、谢琏为登莱巡抚。 这两人的任命,代表着朝廷中主战派彻底压倒了主和派。 徐从治和谢琏接到任命后,火线上任,立刻督促三路援军奔赴莱州。 元月二十八日,援军抵达莱州府治掖县八十里外的新城镇,迎头和叛军撞上。 此时叛军有骑兵五千人,步卒一万多人,红衣大炮三十多门,西洋火炮三百多门。 反观明军,虽然号称三位总兵官东征,然而总兵力仅仅五千出头。 看到叛军铺天盖地压来,杨御蕃等人头皮发麻。 奈何两大巡抚亲自压阵,他们想要撤退都不行,不打也得打。 最终,经过商议,杨御蕃和王洪分别列阵。 王洪率领的天津兵驻守在新城附近的山上,居高临下,与杨御蕃部护卫照应。 大战,一触即发! 第372章 新装【大家的年夜饭准备好了吗?】 明军与叛军交战的新城,并非新城县,而是新城镇。 新城镇属莱州,位于莱州境内。 而新城县则在济南府境内,完全不是一个地方。 于是心怀恶意的文人们就趁机编造谎言,说王象春因为叛军摧毁了其位于新城的家园,加上引发吴桥兵变的愧疚,所以才抑郁而终。 反正大多数老百姓哪儿分得清新城县和新城镇的区别。 殊不知,王家根本不在新城镇。 即使是新城县,也只是王家祖宅而已。 王象春一直住在历城,从头到尾都和吴桥兵变没有任何关系。 明军和叛军的交战结果,左梦庚并没有关心,而是启程回沂蒙山了。 总之莱州攻防战前前后后要打五个多月,还不到他出手的时机。 回到蒙山时,新军已经彻底扫平了慕容财部。 “参座,你看,这就是慕容财。跟鸡仔似的,还挺有两下子。” 惠善辉一边端着碗吃土豆粉,一边用脚扒拉着慕容财的尸首。 看着慕容财血肉模糊的尸体,左梦庚满头黑线。 “你这家伙能不能别一边吃饭一边摆弄尸体?” 惠善辉咧嘴。 “这有啥呀?战场上饿急了,抓了人肉都能顶一阵。” 左梦庚气歪了嘴巴。 “滚!” 让人将慕容财的尸首抬下去埋了,过了好久空气中的尸臭味才散尽。 张可大就跟在左梦庚身边,不禁感叹。 “左将军麾下有如此悍将,怪不得能战无不胜。” 想起刚才惠善辉的德行,左梦庚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欠收拾。” 炊事兵送来两碗土豆粉,左梦庚顺手接过,直接原地坐下就开吃。 张可大很不习惯这种方式,可见主人都如此,他也只好客随主便。 土豆粉入口,张可大立刻被酸辣浓郁的香味吸引住了。 “此乃何物?竟如此美味。” 左梦庚边吃边科普。 “这种东西叫土豆,乃是西洋人从东面万里之遥的美洲发现后带过来的。这玩意儿不管好地赖地都能种植,精心伺弄的话,一亩能产六百多斤。不过应该还未到极限,说不得将来能超千斤。” 张可大当场一个哆嗦,好悬将碗给扔了。 他可不是不识五谷的人,自然明白一种作物亩产千斤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他刚刚已经尝过了味道,这东西可比军中一直食用的干粮好的太多了。 “想不到左将军沙场纵横之时,于这农事也如此关切。” 左梦庚认真地道:“民以食为天,谁能解决了百姓们的温饱问题,谁才能拥有这个天下。显然,紫禁城里的那位,是不可能了。” 很辛辣直白的说法,偏偏张可大无话可说。 他身处军中,这些年来军饷时发时断,甭说打仗了,活都活不下去了。 他挥去心头郁气,问道:“此物可曾大量种植?” 左梦庚抬手指着周围的士兵,“喏,你看,这么多人都能吃上呢。” 张可大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吃的东西居然和普通士卒一模一样。 而这个发现,有两点让他倍感震撼。 第一,左梦庚这个将军居然真的和士卒们同甘共苦。 他并不认为左梦庚是在故意作秀给他看,因为来回走动的士卒看到左梦庚在吃饭,人人神色寻常。 这说明平素左梦庚在军中就是这样的。 第二,他吃过土豆粉,绝对是难得的美味。便是拿到市面上去售卖,都会很受欢迎。 而在左梦庚的军中,即使是最普通的士卒也能吃到。 这两点,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明军能够比拟的。 “哎,贵军一小卒之伙食,都远超登莱之将军,着实令人艳羡。” 左梦庚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不会真的以为士兵们喜欢吃这玩意儿吧?” 张可大又不解了。 “此物明明美味非常。” 左梦庚失笑不已。 旁边走来的人替他做了回答。 “这土豆粉莫说军中将士,便是老夫都吃厌了。倘若此时并非沙场,相信没有人愿意吃的。” 张可大转头看去,就见好大一群人说笑着走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阵容颇为奇特。 左梦庚恰好吃完了,将碗交给侍卫,笑道:“张总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侯恂侯若谷公。” 张可大立时一个激灵,当即跳起,腰差点撅到地上。 “末将张可大见过司马大人。” 侯恂做过兵部尚书,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老夫如今赋闲,并非官身,张总戎无须多礼。” 张可大讪讪的。 “末将亦是沙场败将,羞于见人。” 侯恂正色道:“登州一事,老夫已然获悉,并非将军之过。” 张可大虎目含泪,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愿意为他辩护。 “还请老大人上书朝廷,言明是非,还我辈公道啊。” 侯恂安抚住他,意有所指地道:“登莱如此局面,并非一日之寒。朝廷上下真的不知吗?今日之祸,真要刨根问底,孙中丞亦非独罪之人也。” 张可大悚然而惊,细细品味,发觉侯恂话里的意思,竟然有追究从前的意思。 可真要追究起来,那就要从东江镇被断绝饷银、毛文龙被杀说起了。 那么是谁导致东江镇的一系列变故吗? 张可大知道,可是并不敢说。 恍惚间,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到左梦庚和侯恂并在一处笑吟吟的,心底更加惊惶。 左梦庚可是向他表明了反志的,如今侯恂却和他在一起,那么…… 左梦庚才不管张可大什么心思,他看到了王秀芹。 “咱们的王大部长怎么跋山涉水来这儿了?” 王秀芹一点都没有疲惫之态,喜滋滋地让下属把东西拿过来,递给左梦庚。 “参座,看看,这是我们服装厂生产的袜子。前几日已经分发给临清的部队了,大家的普遍反应都很好。” 左梦庚接过一看,正是松江府的暑袜和丝袜的混纺新品。 这种新式棉袜的一大好处就是带弹性,不需要再使用绳子捆扎,穿戴起来非常方便。 王秀芹递过来的袜子和左梦庚之前看过的纯白色袜子不同,呈黄绿色。 这是一种在山东很普遍的染料。 而袜子染成这个颜色,也是左梦庚的要求。 这是左梦庚为将来新军军服改革所做的先期准备。 左梦庚预计明军军服穿不了太久了,因此已经开始考虑未来新军的军装问题。 明朝尚红,因此军服多为红、紫等颜色。 冷兵器时代,这样颜色的军服没什么。但进入火器时代,太明显的军服真的是怕死的不够快。 结合山东的实地情况,左梦庚决定将未来军装的颜色定为青黄色。 等印染技术有了一定的进步后,再往更加合理的颜色过渡。 不管怎么说,这种新型袜子已经取得了头彩。 左梦庚也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换上了新袜子,然后穿着鞋走了几圈,熟悉的舒适感令他非常满意。 “王部长,让你们服装厂全力生产吧。未来几个月内,全军都换这种新袜子。” 新产品得到了左梦庚的认可和通过,王秀芹高兴坏了。 “这一次过来,我带了五万双新袜子,可以先配发给这边的部队。” 王秀芹解释了一下。 他们已经给新袜子做过耐磨测试了。 按照新军的训练和作战强度,一双新式棉袜普通战士最多只能穿三个月就会破损。 因此袜子要配发的话,必须要每个人三双的配额。这样一来,才能赶得上下一波的袜子供应。 对此,左梦庚也没什么好说的,同意了这个规定。 而且按照他对这个时代的人的认知,一双袜子仅仅穿三个月? 哼哼,不给你穿三年都是挺浪费的了。 配发开始,左梦庚随手拿过三双塞到张可大手里。 “这是你的。” 张可大抚摸着手中的袜子,感受着新奇的手感,又看到战士们神色如常地领取,内心的波动的可想而知。 给朝廷当兵的时候,除了兵器和铠甲,其他的东西可都是要自己筹备的。 不管花费了多少,朝廷都不管不顾。因此许多士兵为了省钱,穿的和叫花子差不多。 试想这样的士兵,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去为朝廷作战呢? 不像这里,居然连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袜子,都给照顾到了。 扪心自问,连他都对这里心动了。 第373章 民生 打下蒙山,消灭白莲教三巨头之一的慕容财,在左梦庚这里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事实上,将白莲教赶入沂蒙山区后,这些反贼的结局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新军要做的,就是遵照左梦庚的计划,依着时间表一步步清剿他们而已。 还是以前的规律,打完一仗,新军整编一次。 周游在灵山卫训练的三千人被调过来,正式组建新军第三师第三团和第四团。 随之而来的,就是军官的大面积调动。 比如原一师三团的黄三虎和简宗安这一对老搭档,这一次就被拆开了。 黄三虎升任二旅旅长,而简宗安则被调入三师二旅,担任旅长。 刚刚消灭了慕容财的惠善辉,则是三师一旅旅长。他的政委搭档,是原二师二团团长艾文坤。 蒙阴县刚刚修建完毕的军营,顺势成为了三师的驻地。全师满编一万三千人,就地开始整训,接收武器。 左代亲自押送三师的武器弹药过来的,也带来了军工方面的一些问题。 “目前军工厂有些太过于臃肿,我们委员会管理起来十分困难。大家的意见是,对军工厂进行再次拆分。火炮工厂就是火炮工厂,火枪则在现有厂房之外,增设新厂。火药厂里面黑火药和雷酸汞分别独立,雷酸汞厂的产品用途,再分出军用和民用两个部分。” 如今新军的兵工厂规模惊人,拥有员工超过了二十万。 没有这么多人,也没法制造出那么多的武器弹药以供全军使用。 但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决定了,这么大的工业平台只交给几个人的工业委员会直辖,会累死蒋巍、左代等人的。 “既然如此,你们拿出详细的拆分计划来。还是那一点,保密放在首位。” 见他同意了,左代长出了一口气。 当初决定放弃军职,专司武器研发和制造,左代还满怀愧疚,觉得不能和兄弟们并肩作战,看着他们出生入死是不讲义气。 可到了今日,左代完全没有任何负罪感了。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怎么就有那么多做不完的工作?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仔细想想,管理着二十多万人的大厂,这一点都不比统帅二十万大军轻松。 现在左梦庚同意对军工厂进行拆分,分别直接对军部负责,他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不过坏消息还是要告诉给左梦庚。 “您提出的迫击炮设想,特种部队经过实战后,得出了结论,弹药威力不够。我们又重新试验了一下,增加装药,炮弹就会太重,射程大大缩短。因此大家一致认为,必须要有新型爆炸药才行。您看,是不是可以把雷酸汞应用到爆炸药中去?” 左梦庚也没有想到,军队的要求这么严苛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迫击炮弹一共就那么大,只用黑火药的话,威力和烟花也差不了多少。 明明大家都看出来了,迫击炮是一种非常好的武器,但就是火药跟不上。 该有哪种新型火药呢? 雷酸汞肯定是不行的。 即便左梦庚做了优化,但雷酸汞的稳定性依旧是一个大问题。用来做迫击炮弹,说不定一个震动,就能让操作的炮手们全军覆没。 思来想去,左梦庚想到了一个目前对于新军来说,容易得到,威力不错,安全性又稍微好一些的火药。 “你回去之后,让实验室那边动手,看看将棉花浸泡在硝酸中,会有什么奇效?” 说着,左梦庚拽过纸,把具体的步骤写在了上面。 左代愣愣的。 “棉花泡在硝酸里就能得到新火药?” 这也太简单了吧? 废话,新军有硝酸,所以你觉得简单。想想对于如今的整个世界来,即使说给他们听,他们能制出来吗? 是的,左梦庚掏出来的新式火药,就是火棉。 因为制造雷酸汞,新军这边已经可以成批量地生产硝酸了。而且硝酸的用途,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发掘。 可以说,就因为制造雷酸汞,其中所有环节的产物,都在被人们好奇地进行研究。相信假以时日发扬光大后,会完善到化学体系的链条中。 正是因为有着足够的硝酸,加上山东又是棉花产地,左梦庚才想到制造火棉。 弄出火棉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改善新军的发射药。 说不得不久的将来,黑火药将彻底从新军当中消失。 如今的蒙阴县,已经大变样了。最明显的感受,就是空气中都充满了活力。 路上看到的百姓,一个个的面庞也都有了血色,扛着各种工具、唱着山歌远去,并不觉得劳动是什么艰辛的事情。 墙根底下,新军一群高层蹲着吃饭,边吃边晒太阳,顺便讨论蒙阴的发展。 “截止到这个元月为止,蒙阴的人口增加了三万多。全都是附近乡野跑过来的,强烈要求落户。” 说起人口增加,党还醇非常自得。 作为地方官,这当然是一笔政绩。 “原因呢?” 左梦庚很关心。 “还能为何?有活儿干,有饭吃呗。” 祁彪佳说了原因。 本来穷乡僻壤的蒙阴能够吸引人口前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边有赚钱活命的机会。 “这地方要发展,有个大难题,就是缺水。蒙河虽然近在眼前,但那么多水都白白流走了。前一段时间,我们考察了一番,决定在东面的低洼处,建一座水库。那边群山环绕,中间低洼,都不用修筑堤坝,是天然的水库。” 左梦庚一看地图明白了,党还醇和祁彪佳他们决定修建水库的地方,正是后世岸堤水库所在。 这个水库是蒙山附近主要供水源头,养活了数十万人口。 现在趁着附近人少,将水库建起来,乃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儿。 “有什么困难吗?” 党还醇如今早已适应了这边的办事方式,张口就道:“钱,粮。去年拨款已经使用的差不多了,要想建水库,就必须要一笔足够的财政支持。除此之外,还有开春的农事,也耽搁不得。” 对于地方要财政支持,左梦庚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犹豫,更没有拒绝。 行政委员会现在的财政非常充裕。 究其原因,就在于去年获取的横财太多。 其中的大头,就是棉花。 那些棉田本来可不是新军的,因为白莲教作乱,拥有土地的地主或是被杀、或是逃走,新军捡了现成的。 光是卖棉花,行政委员会就入账八十多万两白银。 说起蒙阴的农业,左梦庚更是关心。 “你们有具体的规划了吗?” 党还醇知道这是在接受考察,事无巨细,一一说了。 鉴于蒙阴这地方山多地少,县政府决定对有限的耕地进行集约化管理。蒙河北岸靠近县城这边的土地,主要种植小麦、棉花等作物。 小麦是粮食,不可或缺。棉花是财源,也不能少。 而在蒙河南岸的狭长地带,县政府决定在那边种植花生、芝麻、玉米、土豆以及蔬菜等辅助作物。 “光靠这些,可保证不了老百姓的温饱。” 左梦庚并不满足,问题犀利。 党还醇却信心满满。 “还是你的指点给了我们思路,来年开春后,我们打算借助山里的地形,栽种银杏、山楂、核桃等,个别荒山,还会补种耐旱的树木。总之,要把山地都利用上。” 山地丘陵地带的农业开发,这可不是简单的课题,左梦庚关心问道:“你们有把握吗?” 党还醇还真给了他惊喜。 “秋天的时候,王康宇公亲自带队过来考察过,帮我们做了规划。待开春时,他还会过来帮助我们培育树种和制定栽种方案。” 好家伙,都学会寻求专家帮忙了。 左梦庚对这个状况最是满意。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必然能够取得成功。” 王象晋俨然是这个时代的农业权威,而且懂得山林种植。由他来负责此事,让左梦庚信心大增。 左梦庚还未察觉到,蒙阴县的做法,正在改变中国传统农业专注于土地的原始面貌,正在像农林牧副渔全方位发展。 第374章 形形色色【感谢Mrs兴的万赏!】 元月三十日,新城之战爆发。 当日,孔有德集结七千人猛攻杨御蕃的阵地。 杨御蕃也是悍将,亲自率领士卒隔着营寨和壕沟与叛军对射。 一直打到晚上,叛军也没有攻破杨御蕃的壕沟。无奈之下,只好留下两千人困住杨部,转而集中兵力对付山上的王洪部。 二月初一,叛军集中万余兵力,架起红衣大炮和大将军炮,重重叠叠猛轰王洪所部。 面对叛军如此凶猛的火力,王洪渐渐支撑不住。没有办法,王洪赶紧派人和叛军讲和。 所以说,整个吴桥兵变最后变成一片狼藉,和这些明朝文武的乱来是分不开关系的。 王洪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夜幕中,山下的杨御蕃只看到山上王洪和叛军双方的信使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由得心生警惕,收缩了自己的防线。 叛军当然也没有讲和的心思,借此机会重新部署了火炮。 不久之后,叛军突然开始进攻,而且这一次经过重新部署的火炮打的又猛又准。山下的杨御蕃生怕这是王洪在和叛军演戏,根本就不支援。 王洪独木难支,渐渐开始崩溃,连他自己都夺路而逃。 消灭王洪部后,叛军占据山顶高处,完成了对杨御蕃所部的包围。 同一天,叛军用红衣大炮五门、大将军炮三百多门一起对杨御蕃部发动围攻。不但如此,叛军还派遣奸细烧毁了朱桥镇沿途的明军粮草,使得杨御蕃部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即使如此,杨御蕃依旧坚持了一天一夜。 然并卵,他的坚持等不来什么。 到了二月初二,眼见拖下去也是一败涂地,杨御蕃触发孤立无援buff,开始背水一战。 叛军本以为稳操胜券,不免大意轻敌,被杨御蕃抓住机会。 他亲率士兵冲锋在前,架起大炮和叛军对轰,打的叛军阵脚大乱。 而杨御蕃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手中的三十多门大炮因为连日鏖战,炸膛了二十四门。 杨御蕃奋起余勇,于初二清晨率领全军扑入叛军中心大营。 叛军被杨御蕃的勇猛吓到了,混乱不堪,最终被他打开了一个缺口,突出重围。不但如此,杨御蕃部还能保持完整秩序向莱州撤退。 初一这一天,新任山东巡抚徐从治和登莱巡抚谢琏抵达莱州,随后就迎来了溃逃回来的王洪所部。 为了掩盖自己临阵脱逃的事实,王洪还谎称杨御蕃所部全军覆没。可随后杨御蕃的信使来回,导致真相大白。 愤怒的徐从治和谢琏将王洪下狱,同时奏报朝廷问罪。 待杨御蕃所部退入莱州后,明朝在登莱野外再无一支可战之兵。 ………………………… 登莱那边发生的一切,并不能影响到新军。 新军开始大整编,各级军官的调动比蚂蚁搬家还要频繁。 沈迅也接到了调令,让他交付手头的事情,回军校学习。 谁都知道,这位连长距离高升不远了。 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沈迅返回临清。 半路上,他去拜访了好友左懋第。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沈大将军嘛。” 一见面,左懋第就开起了玩笑。 沈迅却有点不敢认。 “仲及,你怎么这般模样了?” 左懋第看看自身,没发觉哪儿不对。 “整体风里雨里的,黑点、瘦点也没什么。你来的正好,我们安山湖的鱼获大丰收,今儿晚上请你吃鱼。” 经过长达一年的培育,安山湖渔业公司终于迎来了第一波的收获。 沈迅跟在左懋第身边,看到了平生难忘的一幕。 上千艘大小船只穿行于湖面之上,数万人团结协作,一网接着一网的鱼获被从水下捞起。 每一网里的鱼获,都起码有上千斤。 一边起获,一边过称。仅仅一天,就收获各种鱼获超过三十万斤。 看着铺天盖地的各种鱼、虾、鳖、螺等,沈迅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么多,啥时候才能吃的完啊?” 丰收的喜悦洋溢在左懋第的脸上。 “这才多少啊?告诉你啊,我们这次捕捞,要持续半个月呢。你也别看这些鱼获多,实际上早就被订购一空了。” 沈迅更加吃惊了。 “这么多,谁买得起?” 左懋第掰着手指头给算。 “你们军方订购了十五万斤,东昌府那边订购了十万斤,临清那边订购了十万斤,济南府那边都要了五万斤。其余的周边也订了不少,再加上矿场、各大工厂的预订,这一批起获,还怕不够呢。” 沈迅隐约有些明白了,衷心为好友赶到高兴。 “恭喜你们发财了啊!” 左懋第双手叉腰,意气风发。 “参座说得对,这才是为天下苍生谋福之道。只要咱们一直坚持下去,这天下间就不会再有饿死之人。大唐盛世,我看也不会远。” 两个年轻人看着沸腾的湖面,心旷神怡,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在安山湖住了一夜,沈迅没有再耽搁,搭乘安山湖渔业公司的船直接回了临清。 到了左庄,他没有先去军营报到。 这一次回来,他还有十天的假期。 出征在外多日,最思念的当然是亲人了。 沈迅回到自家的小院,抬手敲门,院门却自动打开了。 院子里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在洒扫,累的满头热汗。听到门响,一抬头看到是他,失神的功夫,眼角的泪水就下来了。 正是他的妻子左氏。 顾名思义,出身莱阳左氏。算起来,沈迅和左懋第还算是姻亲。 沈迅从军后,一直远征在外,左氏留在临清独自抚养孩子,万万没想到,沈迅突然回来了。 良人当面,完好无缺,左氏这是喜极而泣。 沈迅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她,问道:“均儿呢?” 左氏一刻不停地打量着丈夫,心潮狂涌,终于感觉这个家有了暖气。 “在学堂呢。你放心,均儿很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连夫人都夸赞呢。” 在这边被称为夫人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徐若琳。 得知自己孩子这么厉害,沈迅宽慰至极,这才想起抚慰妻子。 窥着四处无人,大手一揽,将妻子抱在怀里,一边温存,一边细语绵绵。 “我这次回来,是去军校学习的。左右能够在家半年,不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左氏闻言大喜,心底的热乎劲如火山一般澎湃。 “我……我去看看院门关好了没。” 再次回到左庄,沈迅发现这里有些不一样了。 首先是不如以前热闹了。 “哎,厂子都搬走了,大家伙也都跟着走了。要老头子说,少爷就是瞎折腾。大家伙都在这儿,热热闹闹的,多好。” 半路上碰到老秦头,也不知道这样的牢骚说了多少遍了。 对于工厂搬迁一事,老秦头十分不高兴。 人老了,最喜欢热闹。 热闹就代表着生气。 几大工厂这么一搬走,左庄足足少了一半左右的人口,老人家就倍感失落。 沈迅得帮左梦庚说话。 “没办法呀,咱们的厂子要做大做强,就得需要更大的地方。庄子还是小了些,又没有煤铁,已经不够用了。” 老秦头不高兴了,指着庄子周围骂骂咧咧。 “咋就小喽?你瞅瞅,这不都是地嘛。” 沈迅扶着他慢慢走着。 “那些可是耕地,要种粮食的。没粮食,人就得饿肚子。参座可是说了,动啥也不许动耕地。” 别人的话老秦头不当一回事,但左梦庚的话,在他这里就是不能动摇的圣旨。 “少爷说的,那准没错。” 沈迅在家休息了三天,赶到军校报到,然后被分到了作战指挥系初级班。 走进自己的班级,迎面和一人碰上,对面当即露出嘲讽之色。 “哟,这不是大才子嘛,咋还跟我们这些泥腿子混到一起来了?” 相比对方,沈迅神色寻常。 “谷二中,往事已矣。当初害的你家破人亡的人也得到了惩罚,如今我是你的袍泽,不是你的敌人。” 对面那人,正是在莱阳城下被新军俘虏的谷二中。 当初通过他的话,大家才知道左懋泰的恶行。随后孙元化将左懋泰重惩,也算是给他报了仇。 那次以后,谷二中经过改造,加入了新军。 没想到,时过境迁,曾经生死相搏的两人,如今却成为了战友。 对于这种境遇,两人都只是觉得神奇。 并不知道,这其实是新思想改造的功劳。 第375章 渗透【为Mrs兴万赏加更】 三月的草原,冰雪未消,道阻且长,然并不能妨碍争霸天下的雄心。 天地辽阔之间,一支大军迤逦缓行,打破了荒原的宁静。 极远处数千骑飞奔而至,这边同样冲出同等数量的骑兵迎接。 两边照面后,接了数十骑过来,送入了中军帐中。 “蒙古勇士恭迎大汗!” 看着匍匐在地的蒙古诸部首领,黄台吉非常高兴。健步上前,一一扶起,行了抱腰礼。 “林丹汗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恰如明皇之恶政。我今日来此,就是要为各位讨还公道。” 经过去年的大凌河之战,后金终于解除了辽西方面的威胁。 黄台吉便将目光对准了另外一位老对手————林丹汗。 这位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实在是对不起成吉思汗的文治武功。明明可以作为草原共主,一呼百应,结果却搞的众叛亲离,所有的蒙古人都反对他。 去年趁着后金攻打大凌河之际,林丹汗东征,席卷了科尔沁一带,给东蒙古各部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不但如此,他居然还杀了漠北喀尔喀诸部派到右翼的使者,让漠北诸部也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 当时黄台吉正在全力应对明朝,只能派出两千骑兵增援,使得林丹汗从容撤走。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因为白灾肆虐,蒙古各部全都遭到了灭顶之灾,损失惨重。 黄台吉得到情报,林丹汗麾下仅剩马匹四万余、部众不到五万。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击败林丹汗、接管蒙古草原的天赐良机。 因此就在这个三月,哪怕冰雪未消,他依旧出兵了。 此时的蒙古草原,各部苦林丹汗久矣。得到黄台吉的征召,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落纷纷赶来,使得黄台吉的可用兵力突破了十万。 热闹的大帐里,一处角落却冷清的如同这个倒春寒。 莽古尔泰孑然一身,阴沉地喝着闷酒,仿佛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 周围的人对他的作为司空见惯,却无一人上前陪同。 自从去年的事情发生,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曾经威名赫赫的四大贝勒之一,如今已经成为了危险人物。 大凌河之战时,莽古尔泰麾下的两蓝旗遭遇了重创,损失十分严重。 而这一战,全因图赖轻举妄动。 莽古尔泰无论如何,都想要惩罚图赖,出一口恶气。 孰料黄台吉只是将图赖隔绝,却没有任何惩处措施。说的那些不轻不重的话,有如何能换回两蓝旗勇士的性命? 这让莽古尔泰十分不满,牢骚不断,言语之中屡屡波及黄台吉。 黄台吉不时听闻,心底的怒火也越来越盛,决定要让莽古尔泰明白明白,谁才是大汗。 某日诸贝勒在讨论作战时,黄台吉窥着机会,突然对莽古尔泰发难。 “有人奏报,你的麾下不听号令,贻误战机,以致损伤,可有话说?” 莽古尔泰愕然,随即大怒,粗暴地道:“没有这样的事。” 他还加大了嗓门,喝道:“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嚼舌头,有种来爷爷面前当面对质。” 大汗面前污言秽语,令黄台吉脸色冰冷。 “倘若真为诬告,自当严惩。可假若事情属实,莽古尔泰,你可认罪吗?” 黄台吉的本意是吓住莽古尔泰,让这个桀骜不驯的兄弟从此以后老老实实的。毕竟有这件事悬在头上,正常人肯定从此以后会如履薄冰。 只可惜,他忽略了,对方是莽古尔泰,一个亲手杀了老娘的混账人。 就在他起身要上马的时候,莽古尔泰一跃而起,咆哮如雷,大嗓门以致于所有人都听到了。 “大汗为何单单与我过不去?一直以来我都对大汗非常顺从,难道非要除掉我才痛快吗?” 光说还不算,莽古尔泰竟然拿起了自己的佩刀,一双虎眼死死盯着黄台吉。 周遭众人大惊,侍卫们更是上前,将黄台吉团团护住。 莽古尔泰的同胞弟弟德格类吓坏了,直接扑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莽古尔泰,你疯了?汗王面前岂可持刀?” 莽古尔泰的凶蛮劲上来了,噌地一下抽刀出鞘,吓的德格类连连后退。 “混账东西,滚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大汗面前持刀已经是大不敬了,这下抽刀出鞘,性质可就变了。 代善一声唿哨,周围游骑立刻围拢上来,刀箭齐出,全都对准了莽古尔泰。 看到这一幕,莽古尔泰才赫然发现,原来在族人心目中,他这个大贝勒什么都不是。显然,只要黄台吉一声令下,这些人绝对会将他射杀当场。 不但如此,他带过来的贴身侍卫等,也都被下了兵器,严加看管起来。 黄台吉表面沉静,内心的喜悦却翻涌不停。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是真正的女真共主。 而被团团包围的莽古尔泰,能感受到的则是,天大地大,竟无自己的容身之所。 黄台吉并不放过他。 因为这是一个极好的立威机会。 “莽古尔泰,汝母富察氏虽有罪责,然父汗已有定论。你却邀幸献媚,不顾人伦,杀母之举禽兽不如。可见你目无纲常,早已有之。倘不惩处,何言纲纪?” 骂的是莽古尔泰,黄台吉的眼睛看向的却是代善。 因为当初传闻莽古尔泰的母亲富察氏和代善眉来眼去,似有私情,所以努尔哈赤才做出了惩处。 而代善连续两次在这种问题上出过丑,才失去了继承大汗的资格。 现在黄台吉旧事重提,要处置莽古尔泰是一方面,也是借机威压代善,令这个大哥俯首帖耳。 果然,代善的姿态愈发低了,主动道:“大汗,莽古尔泰犯大不敬之罪,必须重惩,方能以儆效尤。” 既然代善开了口,其余的贝勒们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经过商议,莽古尔泰被夺去和硕贝勒爵位,降为多罗贝勒,还被削减了五个牛录,罚银万两、甲胄、雕鞍马十匹、素鞍马两匹。 可以说,经过那一次冲突,莽古尔泰一下子从四大贝勒之一,变成了后金当中边缘人物。就连他自己麾下两蓝旗的人,都对他避而不及。 此时的莽古尔泰,除了少数亲信,俨然孤家寡人。 眼瞅着黄台吉和蒙古诸部首领把臂言欢,莽古尔泰郁气更甚,干脆独自离开。 秦桧都能有三朋友呢,莽古尔泰再落魄,还是有人关心他的。 一个女人带着仆人,走进了他的帐篷。 “莽古尔泰,你为何与大汗起了冲突?” 看到来人,莽古尔泰罕见地没有暴怒。 因为来人是他的亲妹妹莽古济。 莽古济最先嫁给哈达部吴尔古代,也就是王思仪的叔叔。在吴尔古代死后,莽古济被黄台吉出于政治考量,嫁给了蒙古敖汉部的琐诺木杜棱。 这一次敖汉部响应黄台吉召唤,前来会盟,莽古济也跟随琐诺木杜棱前来,探望自己的哥哥。 “黄台吉想要我的命,难道我就该死吗?” 面对自己的妹妹,莽古尔泰终于暴露了软弱的一面,大肆牢骚。 莽古济一个女人家,面对这种局面根本无计可施,慌乱间,不免求助于自己带来的人。 “吴先生,可有什么办法,救救我的兄长?” 莽古尔泰豁然抬头,才发现莽古济带进来的汉人,竟然不是奴隶。 那是一个年轻人,颇有些眉清目秀,和一般汉人奴隶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同,神色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 “他是谁?” 面对莽古尔泰的诘问,年轻人迈步向前,坐在了莽古尔泰的对面。 “一个能救你的人。” 莽古尔泰眼睛眯起,杀机毕现。 “莽古尔泰是山林中的猛虎,轮不到怯弱如鸡的汉人施舍。” 年轻人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猛虎也有沦落平阳的时候,没有帮助,变成死虎为时不远。” 莽古尔泰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 “狗奴才,竟然敢在爷爷面前嚣张。” 年轻人还是那么从容。 “大贝勒就算杀了在下又能如何?在下不过先一步去地府,多等大贝勒几日而已。” 征战沙场、杀人无算的莽古尔泰,平生第一次手抖了。 只因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话没有半分错误。 他只是鲁莽,又不是傻子,焉能不知道屠刀已经悬停在了自己的头上。 堂堂的努尔哈赤之子,后金四大贝勒之一,究竟该何去何从? 第376章 新技术、新战术 “这个林丹汗啊,真给他的祖先丢人。” 结束了蒙山围剿,新军主力移师,又将尼山围的水泄不通。 不过并没有立刻攻山,而是三个师同时进行整编。 这次整编过后,新军将拥有完整编制的师三个,正规军总兵力达到五万五千人。 而第四师则已进入计划,但何时开始组建,还要等待时日。 部队整编的日子,左梦庚等人也没有闲着。各地的情报陆续传来,也是让大家开了眼界。 首先就是蒙古草原。 随着黄台吉汇合蒙古各部征讨,黄进家族的后裔、蒙古名义上的真正领袖林丹汗,立刻望风而逃。 先从宣府跑到河套,再一看黄台吉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干脆越过黄河,直接跑到青海去了。 这一下倒是把黄台吉坑的不轻。 他纠集了十万大军,一心想着一战而定蒙古,可林丹汗跑的比兔子还快,倒是让后金白白浪费了粮草。 后金遭遇了困境,因为战线拉的太长,已经开始断粮断水了。 迫于无奈,黄台吉只好带兵直扑宣大,找明朝打秋风。 后金兵临宣大,一下子就给处于困境的山西义军解了围。 张宗衡听闻老家有难,哪里还顾得上义军,立刻率军回师。 趴在城头上,看着长城外铺天盖地的满蒙联军,张宗衡也麻爪了。 以目前宣大的兵力,根本就挡不住。 幸好这一次黄台吉不是来进攻的,而是打秋风。 黄台吉派人通知宣大文武,立刻派遣商贾前来贸易,并且交出逃入明朝境内的察哈尔人。否则的话,那就真的攻城了。 宣大文武无奈,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但送还了逃来的察哈尔人,还将原本要给林丹汗的市赏转赠给了后金。 后金获取了大量的粮食布匹金银后,方才撤军。 因为这事,宣府巡抚沈棨被崇祯砍了脑袋。 沈棨也算是个人才,被抓捕入狱后,给自己辩解,说犒劳的对象是蒙古哈喇慎部,并非后金。 这点小伎俩怎么能骗得了崇祯,于是沈棨被以“明明以国号下与逆奴并列并誓,又给之金帛等物,尚敢修饰,损威辱国,专擅欺君”的罪名斩首。 左梦庚知道,林丹汗这一次西逃,就再也没能回来。 等察哈尔部回归的时候,已经向后金彻底投降。 后金在蒙古方向再无敌手,可以将全部的力量用来对付大明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 但祸兮福所伏,好消息也随后而至。 左代再一次来到沂蒙,带来了新式弹药。 “参座,您看,这是我们装备部发明的新玩意。用这东西进行弹药的引爆,安全了许多,性能也更加稳定。” 左代给左梦庚看的是什么呢? 雷管。 一个自从雷酸汞诞生后,就会顺理成章出现的东西。 饶是如此,装备部研发出雷管,还是用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 在雷管面世之前,新军的爆炸弹药引爆,用的就是简易的火帽。 比如炮弹里就是安放了火帽,发射时在前面装入撞针,然后通过弹头碰撞时撞针的撞击,来用火帽引爆火药。 这种方式非常的不安全,有的时候稍微一个搬动不规范,就可能引起炮弹爆炸。 不少士兵都因为这件事而受伤、牺牲,也让炮兵当中戏言:搬弹弹、炸蛋蛋。 现在有了雷管,就可以取代火帽,使得炮弹的安全性大增,能挽救不少士兵的生命。 “除了炮弹,我们还在手榴弹中使用了小型雷管,效果同样很好。” 测试立刻展开,当着全军团级以上军官的面。 效果嘛自然不用多说,好的惊人。 使用了雷管引信的炮弹,主要是可以设置一个延时开关,能让操作的人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即使出了问题,旁边的人也能够迅速疏散。 至于手榴弹就更不用说了,使用了雷管后,真正地能够做到延时引爆,也不怕士兵在摸爬滚打的时候无意触碰了。 “左大部长,这好玩意儿啥时候能够装备全军?” 贾云志逮着左代开始催货。 他是炮兵负责人,是最大的受益者。 左代连忙安抚道:“你放心,这一次通过参座验收,我们装备部立刻责令各厂加速生产。最多一个月,给你们把炮弹全换了。” 贾云志这才满意地放过他。 左梦庚则把雷管交给各个军事主官,道:“这玩意儿不但可以用在炮弹、手榴弹上,用来制作爆破炸药也很好用。你们带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将他发扬光大。” 后世工程建设中,雷管可是爆破的利器。 新军作为新生力量,上上下下对于新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雷管成为了他们新的玩具。 这段时间,残酷的莱州攻防战正在上演。 而对于这场战役,新军这边时刻关注的同时,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进行研究。 莱州攻防战从二月初三开始,由孔有德亲自统军。 叛军步兵九万人,骑兵一万人,主力皆是辽镇诸岛投靠而来的前东江镇将士,更有不少骁勇善战的蒙古人和女真人。 叛军将莱州城团团围住,两个大营分别驻扎在莱州城西的福禄山和城东的砰儿坡。 而莱州的守军人数,则只有四千多人。 所幸东江镇刚刚反叛之初,莱州知府朱万年就做了完全的准备。 莱州城内军械齐全,火器数量不菲,城防也做了加固,加上登莱本地百姓对东江镇仇恨入骨,抵抗决心坚定。 二月初五,叛军从演武场发兵攻打莱州城东北角。 叛军以俘虏的平民百姓为前驱,迫使他们搭架云梯或者手持盾牌去填城外的壕沟。同时数百门火炮对着城头猛轰。 守军针锋相对,同样以火炮还击。硝烟弥漫、地动山摇当中,叛军持续了一天的攻击都被打退,死伤惨重。 二月初九,叛军第二次进攻,结果再次遭遇惨败。 叛军还有一名身穿蟒衣的大将死于守军的炮下,至于是谁,守军不知,叛军没说。 经过这两仗,叛军发现硬攻并不能成功,于是改变策略。 从二月十日开始,叛军开始围着莱州城挖掘壕沟和隧道,同时修筑和城墙同高的炮台。 莱州攻防战进入最惨烈的阶段,守军和叛军开始对城墙和壕沟进行一寸一寸的争夺。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鲜血,每一条壕沟都塞满了尸体。 整个二月和三月,壕沟和隧道成为了攻防战的主题。 “无论是守军还是叛军,都拥有数量众多的火炮。倘若不使用壕沟的话,暴露在火炮轰击之下,绝无幸理。” 柳一元回军校教书去了,参谋部目前是左永负责,他着重提到了壕沟的问题。 其他人对这个观点并无异议。 “这给我们提了醒,将来我们面对这样的敌人时,也要注意坑道建设。” 左荣未雨绸缪,已经想在了前头。 虽然在火枪上,新军拥有着跨时代的优势。但在火炮领域,新军的火炮除了材质更好之外,其实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也就是说,这样的交战之下,新军的士兵肯定也会被敌人的火炮打击到。 而躲避火炮轰击最好的办法,就是坑道。 “明军和叛军的火炮多为实心弹,即便是开花弹也没有爆炸效果,因此坑道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参座,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全军上下要花大力气学习坑道技术,减少我们的伤亡。” 茅元仪不说,左梦庚也有此想法。 他看向赶来的张延。 “要想建造坑道,必不可少的就是挖掘工具。目前我军尚未配备,而且明军和叛军的挖掘工具也差强人意。我这里有一种新的工具制造方法,你记下来,回去之后找厂子做出来。” 听左梦庚又有新东西了,张延连忙凑上来。 其他人也都期待不已,毕竟左梦庚每次拿出来的新东西,都被证明非常有用和厉害。 随着左梦庚的动作,工兵铲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出现了。 第377章 医学和精工【机智如我,没看国足】 之所以想着打造工兵铲,一个是挖掘工事需要,还有一个,是为了弥补新军的近战武器不足。 新军的刺刀足够锋利,但刺刀只能攒刺,无法劈砍。 这就限制了新军在肉搏战中的发挥。 而有了工兵铲就不一样了。 众所周知,工兵铲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全能利器。 关于接下来作战的战壕问题,左梦庚亲自动手,写了一份教材,命令发放全军。同时亲自教导团级干部,又让他们回去之后传授下去。 明末的战争,不光是火器横行,其实已经有了些许一战的影子。 比如堑壕的使用,就十分复杂和科学。 当然了,在左梦庚这里,这个时代的堑壕技术还是小儿科级别的。 最起码新军上下看了他的堑壕思路,一个个都惊为天人。 就在沂蒙山区火热练兵的时候,临清那边传来坏消息。 李邦华病倒了。 左梦庚赶忙卸下事务返回,却发现情况要严重的多。 “叔父从数日前就腹痛如绞,找了许多大夫看过,都说是肠痈之症。究竟能不能活,全看天命。” 李日宣站在床头,看着李邦华昏迷的状态,流泪不止。 其余人等,也都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左梦庚打量一番,发现李家请来的大夫,全都是传统的中医。 至于李邦华所患之肠痈…… 有那么一刻,他联想到,会不会是阑尾炎。 但左梦庚稍微懂一丁点医术,知道在古代阑尾炎确实被叫做肠痈,但肠痈和阑尾炎又不是一回事。 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教专业人士。 “速速去请了邓玉函先生来。” 傅以渐立刻领命而去。 邓玉函来的很快,而且还带来了不少人和器械。 看来傅以渐已经将情况和他说明了。 “中恒,我可以给孟暗先生检查一番吗?” 看到左梦庚叫来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在场的大夫们一个个脸色难看。 一个老头更是气的哼道:“左将军难道不信老夫等人的医术吗?番邦蛮夷,焉能与我中华杏林相提并论?” 紧急时刻,左梦庚也没心情跟这些人耗费唇舌。冰冷的眼神看过去,毫不留情面地训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病患就在眼前,尔等可有解决之道?既没有,又傲慢自大,可有仁慈之心?” 几个大夫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老脸青红皂白。 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以结果而论了。 邓玉函并不去管旁边的争吵,早已换上了干净的医护服,甚至还带上了帽子和口罩,然后才走到李邦华面前。 此时的李邦华早已痛的几欲昏厥,更是难以说出完整的话来。 邓玉函在他身旁坐好,探出两根手指,在他的肚腹上来回按压。 “孟暗先生,是这里痛吗?” “不……不是。” “这里呢?” “不……不是。” “这里呢?” “呃……嗯……” 邓玉函点点头,明确了症状,起身来到左梦庚身边。 “中恒,确信了,就是阑尾炎。必须尽快安排手术,割除掉患病部位。否则的话,孟暗先生会有生命危险。” 左梦庚吓了一跳。 “你……你能做阑尾炎切除手术?” 邓玉函才更吓到了。 “你居然……居然懂得阑尾可以切除?” 左梦庚这才发觉自己暴露了,忙转移话题。 “邓先生,我是说,你们具备做手术的条件吗?你要知道,万一发生感染……” 邓玉函拉过一个小姑娘,笑道:“当然,对于细菌的认识,我们可是一直在做呢。通过你教导的方法,我们已经得到了高度酒精,消毒效果良好。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剖过那么多……嗯嗯……不会有任何意外。” 那小姑娘,赫然是陆安。 “哥哥,相信我们吧。” 左梦庚知道,阑尾炎最好的救治办法,就是切除。 既然事关李邦华生死,邓玉函又有把握,没道理不做。 “那就拜托你们了。” 回过头来,左梦庚对李日宣和李邦华的老妻道:“孟暗先生情况危急,必须立刻安排手术。邓玉函先生会亲自主持,切除掉孟暗先生患病的部位。这样一来,才能挽救孟暗先生。” 一听这话,李邦华的老妻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切人? 让她一下子联想到了菜市口。 几个老大夫更是激动,纷纷涌上来。 “左将军,自古从未听闻此等疗法,怕不是西洋邪术,欲害我中土百姓性命?” 对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左梦庚实在懒得和他们纠缠,对侍卫吩咐道:“全都轰出去。” 想了想,又觉着这是一次宣传正确的医学知识的机会,忙在那些老大夫当中点了两个人。 “既然你们觉得不可思议,那便作为代表留下,现场观摩阑尾炎手术是如何做的。” 本来闹腾不休的大夫们听说可以留下来观看,立刻都安静了。 不相干的人被清走,留下来的两个大夫却浑身发颤。 估摸着是在想,看了西洋邪术,不知道会不会遭到毒害? 不过见左梦庚也在,多少还是安心了一些。 这个时代也没办法建立完全合乎标准的实验室,只能做大致的清理。 邓玉函让李家人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又让陆安带着人进去仔仔细细地做了消毒。 “几位,你们在手术室内也要遵守规则。毕竟人命关天,不容乱来。” 邓玉函地道的中国话多少让两个观摩的大夫安心下来,他们在邓玉函助手的帮助下穿戴好防护服和口罩,跟着左梦庚一起,走进了这个世界上第一间手术室。 此时的李邦华已经被褪去上衣,抬到了中间的病床上,在病床的周围,还点燃了许多蜡烛。 这些蜡烛都放在玻璃罩子里,不用担心烟尘飘散。而且在不同的角度上,还放置了精心安排好的玻璃镜子。 左梦庚知道,这是在现有条件下能够做到最好的照明措施了。 邓玉函来到位置,全身都包裹的十分严实。先是拿起一个玻璃小瓶,打开后将针头插入其中,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液体抽入到了针管当中。 医用针头和针管,早已被制造出来了。 左梦庚在精工领域一直大力投入,鼓励工匠们推陈出新。 如今的医用针头虽然还做不到像后世那么精细,但已经足以应用了。 邓玉函小心翼翼地将针管里的液体注入到李邦华的体内,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状态。 大约五六分钟后,李邦华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说明他已经陷入了没有知觉的昏迷状态。 “这……这是麻沸散?” 看到这一幕,老大夫惊为天人,就差要冲上去一看究竟了。 左梦庚忙拉住他。 “不是麻沸散,是麻醉剂。” 这种麻醉剂当然不是后世的麻醉剂,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出来。 说起来这种麻醉剂的出现,也是一个偶然。 邓玉函从欧洲来到中国的一路上,收集了许多植物。其中在非洲东海岸得到的一种植物,据他说可以令人和动物陷入昏迷状态。 左梦庚听了后,顺势问道:“那可以不可以用这种东西来帮助止痛呢?” 邓玉函愕然之后,大喜过望,立刻开始了对这种植物的培育。 如今这种植物,只有在邓玉函的院落里才有。 而无论是他,还是左梦庚都不知道,这种植物是原产于坦桑尼亚的催眠花。 正是靠着提取的催眠花的精华,经过反复研制和试验,邓玉函得到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份天然麻醉剂。 没有这东西,就无法给李邦华做阑尾炎切除手术。 而手术的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左梦庚、邓玉函和助手们全都稀松平常,倒是那两个大夫看的摇摇欲坠,几欲呕吐。 毕竟把一个人开膛破肚,还要割除肠子,这怎么看比酷刑还要可怕。 不是事先知晓,万难相信,这居然是在救人。 第378章 医学院 阑尾炎手术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小手术。 只需要明白其原理,和做好必要的工作。 “我们研究发现,细菌是造成感染的源头。所以只要做好消杀工作,这样的手术就能做到万无一失。之前有受伤的士兵,我们也是这样处理伤口的,伤愈的效果非常好。” 好久不见,陆安蹿高了一大截,俨然大姑娘了。 看她有条不紊说话的样子,左梦庚已经无法和那个在船头哇哇大哭的小丫头联系起来了。 “你知道你的发现,代表着什么吗?” 陆安莫名,只是道:“能救更多的人命?” 这个丫头啊,思想真是单纯。 左梦庚拍拍她的脑袋,笑道:“回去写一篇你的研究文章吧。” 陆安是乖巧的孩子,对左梦庚无条件信任。左梦庚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她根本不知道,左梦庚让她做的,是将她的发现以文字的形式保存下来。 将来,陆安会因为她的发现名垂青史的。 阑尾炎是小手术,但产生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那两位全程观摩了手术的大夫,即使出了手术室都没有清醒过来。 “世间竟有此等神术?” “肠痈之症居然如此?” 直到邓玉函做完清洁工作出来,两人立刻围了上去,再无先前的傲气。 “邓先生,先前您施刀切肉,为何病人却安然无恙?” 年纪大的大夫居然最急切,也问了一个很想不通的问题。 邓玉函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直接做了解释。 “孟暗先生发病的部位,是一截没有什么用处的肠子,中恒为其命名阑尾。我们经过研究发现,人的身体即使缺少了这一段肠子,也不会对生命造成什么损害。” “这……” 两个大夫呆立当场,显然要消化这个知识,尚需一点时间。 可实打实的现实就在眼前,他们刚才也观察过李邦华的情况,还亲自把过脉。 经过手术后的李邦华脉象平稳,只是麻醉的效力还在,因此没有苏醒罢了。 和之前腹痛如绞、脉象紊乱的状况截然不同。 稍大的大夫抚须长叹。 “想不到西洋之医术,竟有如此巧夺天工之妙。” 邓玉函摇头失笑。 “这不是欧罗巴的医术。” 他指着左梦庚道:“中恒说,此乃中西结合之术。其中大部分学识,都是在这里产生的。” 邓玉函并非谦虚,而是实话实说。 他带来的医学知识,大多集中在人体认知上。其余的东西,都是从左梦庚这里得到灵感后,由他带着助手们一点一点研究和积累起来的。 最起码麻醉剂这种东西,如今在欧洲也是没有的。 欧洲的医生们如今给人手术,为了让病人昏迷,采取的办法是什么呢? 放血。 当病人失血到一定程度,自然也就昏迷了。 至于失血过多…… 那就是蒙上帝的召唤了。 听闻这等神奇的医术并非蛮夷之学,两个大夫心底最后的芥蒂都没有了。不约而同地,两人一起对邓玉函抱拳施礼。 “我二人对邓先生的医术钦佩之至,恳请追随先生学习,还请应允。” “这……” 邓玉函等人搞的医术,一直都是在小圈子里。没想到今日居然得到了外人的认可,还要学习。 但这种事他做不了主,不由看向左梦庚。 两个大夫明白过来,又跑到左梦庚面前。 年老的先做了自我介绍。 “左将军,在下毕荩臣,曾入太医院,亦和王康宇公交好。还请左将军应允,在下当持弟子之礼,绝不外传。” 左梦庚恍然,神情崇敬。 “哎哟,竟是致吾先生当面。” 那大夫一愣,面露喜色。 “将军竟知晓在下?” 左梦庚哈哈大笑,说的话却情真意切。 “致吾先生救死扶伤,活人无数,山东百姓人人称道,晚辈也是久仰许久了。” 这毕荩臣乃是明末山东名医,医德高尚,为人厚道。对求医者,不分豪富贫贱,依次诊治。对预约病人,向不违约,常带些成药给病家,不索高价。 而且医术精湛,尤其是临床方面成效斐然。 他还是治痘和伤寒方面的专家,留下了许多重要的医药配方。 王象乾的父亲就曾经过他的妙手,服药三剂便痊愈。 浑没想到,这样的医术大能居然也被手术所折服,要跟随邓玉函学习。 另一个大夫叫渠求成,在东昌府小有名气,算是毕荩臣的师弟。 两人的心思一致,对于手术有着极大地求知欲望。 本土的医学者不故步自封,愿意学习新东西,这对于左梦庚来说,当然是很大的好事。 他向邓玉函问道:“你们的医学小组,如今有多少人了?” 邓玉函如实相告。 “有三十多个年轻人愿意跟随我学习。陆安和其中的三个人在研究细菌、细胞等微生物,还要一些在跟随我学习临床和护理。当然,我们也没有放弃对中国医术的研究。” 左梦庚的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医学很重要,不光能够救人,还能够延长人的生命。如果医学足够昌盛的话,我们人类的寿命就会取得突破。除此之外,还能够大大减少死亡。这么重要的事业,只靠你们这些人是不够。我建议你们能够组建一所专门研究和传授医学知识的学院,培养更多的医学人才出来。” 毕荩臣和渠求成有些错愕,邓玉函却目露神采。 “不得不说,你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棒了。专门的医科学校,就像其他的学校一样,一定可以诞生许多许多的医生出来。” 这一下毕荩臣和渠求成也听明白了。 他们的触动才是最大的。 一直以来,中医的传承都是靠传帮带。后来者的水准如何,除了靠自身的天赋外,还要看老师的教导水平和意愿,又没有成系统的教学体系。 这就导致了中医和许多其他的技艺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许多医术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 可儒学却一直传承不绝,并且始终兴盛。 原因何在? 除了统治阶级的力捧之外,和遍布天下的学堂也分不开关系。 假如医学能够像儒学一样教导和传承…… 毕荩臣和渠求成立刻道:“左将军心怀苍生,实乃我辈楷模。我等不才,恳请共襄盛举。” 左梦庚要的不就是这个嘛。 “二位有此壮志,善莫大焉。不过医学之道,浩如烟海,只靠我们这些人必定力为之穷。还请你们多多联系有志之士,一同加入到医学院中来。” 毕荩臣和渠求成心悦诚服,立刻赶回去联系同仁了。 邓玉函却没有放左梦庚走,而是拿出一封书信,交到了他的手中。 “濠镜总督罗郎也送来了一封信,想要求购我们的钢琴,这笔生意要不要做?” 远在澳门的葡萄牙总督居然想要购买钢琴,这让左梦庚颇为意外。 他看了信才知道,原来有在松江府的传教士回到濠镜后,把钢琴的样子讲述给了罗郎也。 罗郎也被传教士极尽天花乱坠的描述吸引了,立刻派人赶赴松江,实地看到了钢琴。 而钢琴也用其完美的表现征服了葡萄牙人。 罗郎也最想要的,就是在自己的住宅、教堂等各个地方摆上一架钢琴,时时刻刻聆听到这种乐器之王的演奏。 得知钢琴产自山东,于是亲自给邓玉函写了信,希望能够购买这种乐器。 左梦庚对于钢琴的魅力是丝毫不怀疑的,有人求购也不令他意外。 他关心的是…… “钢琴的产量如何?” 邓玉函微微一笑。 “这正是我需要你来做决定的原因。我想……不如我们去工坊看一看。” 第379章 奢侈品 各大工厂搬迁之后,左庄安静了许多。 不过这里并非就此没有了产业,有一些不需要大规模生产、也不怎么消耗资源的工坊,还是放在了左庄。 比如钢琴工坊,就是其中之一。 “钢琴虽大,但各种部件都十分精巧,而且工序复杂,只能靠我们手工制作,因此产量十分有限。” 钢琴作坊的负责人叫刘春瑜,原本是杨贵的徒弟。 不过和杨贵纯靠力气吃饭不同,刘春瑜的手艺十分精巧。 他能用肉眼做出针管来,成为了工匠当中的传奇。 鉴于他的心灵手巧,被邓玉函要来,担任了钢琴作坊的负责人。 钢琴作坊不单单只是制作钢琴,这里更像是部件加工中心。其他工坊需要的精密灵巧部件,都由这里负责制作。 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个时代精巧的部件只能靠手工制作,手艺不到一定程度的匠人,连作坊的门都进不来。 说起钢琴的制作,刘春瑜道尽辛苦。 左梦庚在工坊里见到制作好的钢琴,十分精美。 使用云杉制作的外壳,又用了最上等的烤漆,不管从任何角度看去,琴身都在泛着夺人心魄的流韵。 象牙制作的白键和乌木制作的黑键形成鲜明的对比,充满了玄奥的气息,每一颗的造价都很惊人。 为了绝对的音准和音效,要求每一个部件都必须绝对精密。 光是一个音板,就需要耗费三名工匠十五天的时间才能制作出来。 这哪儿是什么乐器啊? 这分明就是世间最美丽的艺术品。 邓玉函也道:“如此精美的东西,即使不用来弹奏,放在殿堂的一角,也会让最美丽宏伟的教堂增添光辉。” 这话非常符合左梦庚的心意,他笑着问道:“那么你觉得,这么绝顶的艺术品,需要一个怎样直观的价值呢?” “这……” 邓玉函有点为难了。 谁都知道钢琴价值不菲,但真要为其制定一个价格,还真的难以估量。 左梦庚却打定了主意。 “那位罗郎也总督是个有钱人吗?” 邓玉函老实道:“能被王室派来担任总督的人,一定是付出了昂贵代价的。”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既然那个罗郎也能够在欧洲花费巨资贿赂,买到了濠镜总督的职位,自然是一个有钱人。 是的,这个时代欧洲许多海外官员的任命,都是花钱买来的。 虽然欧洲人热衷于开拓海外,但这个时代远行的死亡率实在太高。只有敢于冒险的人,才会选择去海外博取富贵和荣耀。 既然是一个有钱人,左梦庚更加明确自己的想法了。 “一个拥有着巨大财富的人,一个贵族,自然需要一件世间顶级的乐器来彰显他的不凡。邓先生,您觉得,我们的钢琴作价五百两白银,如何?” “嘶……” 作坊里所有人都眼珠子红了。 谁也没有想到,左梦庚竟然敢这般狮子大开口。 真有人愿意花五百两银子买这么一个玩意儿? 其实只有左梦庚清楚,作为大航海开端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因为获取财富太过于容易,所以在豪奢浪费上也丝毫不手软。 而他们挥霍的财富,都用来成全了法兰西、意大利、德意志等其他欧洲国家的崛起。 挥霍成性的葡萄牙人,对于五百两银子的东西,只要打动了他们的心,他们肯定会舍得打开荷包的。 “你们连日累夜的劳作难道不值钱吗?为了让每一个部件都变得完美,你们的付出不值钱吗?让这么美妙的纶音降临世间,你们的贡献不大吗?是你们让世间最完美的乐器诞生,是你们创造了能够与上天沟通的神器。拥有这架钢琴,就等于拥有了和神灵交流的通道。你们说,这样的钢琴,难道连区区五百两银子都不值得吗?”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制作出来的钢琴,第一次发现,怎么会有一种十分陌生又不可亵渎的高贵感呢? 看到他们的样子,左梦庚内心窃笑。 这个时代纯朴的人啊,对于商品销售还没有摸到门呢。 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钢琴的定价就是五百两银子。毕竟这种乐器并非普通人可以触及,卖的便宜了反而对不起自己。 而能够买得起的,又怎么会在乎它是三百两还是五百两呢? “邓先生,劳烦你给濠镜总督回信吧。将钢琴的价格告诉他,如果他还有意愿的话,我们会承担运费以及售后服务。” 如果那个濠镜总督真的愿意花费五百两白银购买钢琴,左梦庚不介意让他享受一把上帝的待遇。 邓玉函没有质疑,而是记下了这件事。 最高兴的,莫过于刘春瑜等人。 如果钢琴真的能以五百两银子卖出去,他们这个工坊不但有了收入,还是丰厚的收益。 今后不但不再需要行政委员会拨款,说不定还能赚钱。 左梦庚并没有告诉他们,钢琴当然是一个盈利非常丰厚的东西。 这个年代的手工钢琴,基本上就是一年只开一次张,一次开张吃一年的产品。 但在商品社会里,这种奢侈品又必不能少。 因为其中的纯利润非常惊人,卖一万双袜子也不如一架钢琴值钱。 左梦庚来到钢琴作坊,掀起的动静可不小。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的作坊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 “参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左梦庚停住,笑问道:“你不会想给我送钟吧?” 只一句话,惹得小姑娘不停跺脚。 “是……哎呀,不是……是……嗯……” 众人大笑,都被她可爱到了。 钢琴作坊的隔壁,就是钟表作坊。 相比起钢琴作坊的闭门造车,钟表作坊早已实现了自负盈亏。 毕竟钢琴这东西只有懂得音律的人才会喜欢,偏偏价格又过于昂贵,因此受众面太窄。 座钟虽然也不便宜,可知晓时间又是每个人都必须的。因此条件允许的家庭,都会选择购买。 靠着售卖座钟,钟表作坊一年能入账数千两纹银。 目前钟表作坊共有工匠十五人,去除掉成本和上缴行政委员会的利润,最普通的工匠每年都能有八十两银子的薪酬和分成。 这个收入,即使在整个阵营内部,都是高的吓人的。 因此许多工匠做梦都想要进入钟表作坊。 奈何钟表的工艺要求,甚至还在钢琴之上,没有技术和天赋的人是没有希望的。 这一年来,钟表作坊挑挑选选,也只增加了五十名工匠。 而这个人人艳羡的工坊,负责人就是眼前害羞的小姑娘柳欣悦。 她是柳佶的妹妹,柳一元的姑姑,却没有大家闺秀的娴静。随着左梦庚的倡导,临清这边的风气越来越开放,柳欣悦如同出笼的鸟儿,见识了太多新鲜的事物。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然在打磨金属部件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指甲盖大小的发条,她只靠着简单的工具就能制造出来,折服了所有同行。 如今的柳欣悦不但是钟表作坊的负责人,还是一级工匠,距离大匠师只有一步之遥。 她给左梦庚看的好东西,还真的是好东西。 端端正正地呈放在左梦庚的掌心,大小也和掌心差不多。上面镶了一层带着弧线的玻璃罩子,但下面的表盘清清楚楚。 时针、分针、秒针运转的同时,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这是一块怀表。 当座钟制造出来时,左梦庚就提到过钟表的小型化问题。 他给出了怀表、手表的具体概念。 没想到经过一年多的攻关,柳欣悦等人终于拿出了成品。 “这块表上足一次发条,可以运行两日。重新上劲儿的话,只需要拧动这个小螺栓就行。” 左梦庚细细观察,甚至还在柳欣悦的帮助下打开了后盖,将里面的结构看的清清楚楚。 第380章 订单 十五世纪,怀表就由德国纽伦堡的匠人彼得·亨莱因制造出来。 如今在欧洲,怀表已经成为了上流社会人士的常见用品和装饰。 邓玉函和罗雅谷在欧洲时,没少接触怀表。因此在柳欣悦等人研制的过程中,提供了许多帮助。 这也是钟表作坊仅仅用了那么短的时间,就弄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块怀表。 而且相比欧洲的怀表,钟表作坊的作品有许多创新和超越的地方。 就比如玻璃罩子,是目前欧洲做不出来的。 怀表为何会有一个盖子? 最初的原因就是为了方便怀表放置在口袋里时,表针不会被碰到,以免出现计时错误。 这里的怀表用了玻璃罩子,即使不用盖子,也不会担心类似的问题。 观看了怀表里面的器件,左梦庚发现,其中很多零件都采用了合金技术。 柳欣悦解释说,这么做是为了保证零件的强度。 而且他们的做法,已经被整理出来,在其他工厂里进行推广了。 虽然合金的原理目前工匠们还不能完全掌握,但基本上已经知道了,可以通过合金的办法,改善金属的性能。 虽然怀表目前还不能做的完全的小,但已经完全足够实用了。 鉴于这一点,左梦庚问道:“你们目前的产量如何?” 柳欣悦如实回答。 “目前我们有工匠四十八人,又新招募了三十人。通力合作的话,五天就可以制作出一只怀表。” 这效率…… 左梦庚很不满意,提出要求。 “接下来你们要想办法在器件的制造上,更多地采用机械制造。这样一来,你们的生产速度才能大大提升。” 即使他不说,柳欣悦等人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怀表现在之所以全靠手工制作,只因为各道工序还不成熟,大家都在摸索当中。 其中一些部件又过于精巧,并没有足够精密的机器用于制造。 不过这里的工匠都是经过学堂教育的,十分相信机械的力量,已经在逐步改进当中了。 左梦庚观看了他们工作过程,发现问题还是出在计算和工艺上。 尤其是工艺上的许多问题,在计算解决不了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提升。 也是在这个时候,左梦庚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为何都说数学是百科之母了。 想了想,他决定推动一把,于是将计算尺画了出来,交给柳欣悦等人做出来。 计算尺是一种非常方便的计算工具,特别是可以进行多角度的计算。在计算机出现之前,是最快的一种计算工具。 尤其是计算尺的模样和表盘十分相似,对于钟表制造的帮助非常大。 计算尺让柳欣悦等人如获至宝,当场就解决了许多机械的制造问题。 “怀表的话,我代表军部订购一百只。定金随后送过来,希望你们尽快交货。如果质量有保证的话,军方那边的订单还会更多。” 对于新工艺和新产品,左梦庚大力支持。而订单,就是最好的促进手段。 听到军方要订购怀表,柳欣悦等人全都傻了。 “参座,用不着给钱吧?” 钟表工坊本来就是属于行政委员会的,军方需要怀表,他们制作就是了。 他们想不明白,军方为何要付钱? 左梦庚失笑不已。 “就算是一家人,该付钱还是要付钱。否则的话,你们没有收益,还怎么扩大生产?恐怕你们还不知道,你们生产的怀表将会有多么广大的市场呢。” 相比起座钟,怀表的实用性明显更上一层楼。 毕竟一款可以随时随地携带、查看时间的东西,能够解决人们的迫切之需。 别的不说,有了怀表,新军在作战的时候,多个方面就可以约定一个精准的时间联动。 这对于作战协调非常关键,避免了步调不一的情况发生。 而有了怀表,配发到团级,就能很好地解决协调的问题了。 订单,成为了激发钟表工坊的好办法。 柳欣悦等人完全没有想到,怀表才刚刚制作出来,就能换取丰厚的收益。 “哎,现在想要进入工坊的人,估计要踏破门槛了。” 小姑娘的哀愁总是那么莫名其妙。 钟表工坊受人喜欢,难道不是好事吗? 左梦庚未雨绸缪,想到了前面。 “你们这工坊,即将有怀表、座钟两条生产线了,管理的难度也会直线上升。回头我让陈芷那边给你们派些管理人员过来,你们的工坊也要升格为公司。” 柳欣悦拍掌大笑。 “太好了,我正愁工坊越来越大,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她是技术人才,并非管理人才。 几十个人的小作坊,大家商量着来,平时的做工也不紧张,倒是无所谓。 可现在有了订单,工序进入生产轨道,必然要向企业化过渡。 柳欣悦想到了什么,恳请道:“参座,将来我们的怀表在完成军方的订单后,肯定会拿到市场上售卖的。给我们的怀表取个名字吧。” 她可是听说,许多产品都是左梦庚命名的,好听又好记。 这个要求,左梦庚还是能够满足的。 打量着手中的怀表,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十分果断地道:“就叫海鸥吧。” 不但如此,他还要过纸张,在上面画了一个不规则的方框。框内还有两个线条,形成一个类似于“v”的图案。 从他的命名不难猜出,这应该是海鸥振翅飞翔的模样。 柳欣悦却不太懂,问道:“为何叫海鸥呢?” 左梦庚想了想,道:“海鸥是一种飞行姿态非常优美的鸟类,我希望你们制作的表,也能够像海鸥飞翔那么美丽。即使将来你们的表卖到全天下去,也不比任何同类产品差。” 中国的手表,本来就不差。 连续看了钢琴和钟表,让左梦庚对麾下的奢侈品有了一定的关注度。 …………………………………… 登莱巡抚衙门。 孙元化一直被关在这里,不得外出。每日所见,仅仅头顶一小方天地。 这让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如何了。 偏偏看守的士卒一个个缄口不言,令他获取不到任何消息。 短短两个多月,孙元化的状态仿佛老了数十岁。 就怕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执迷不悟,闹的无法回头。 他并不知道,其实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孔有德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升起一丝希望。 “瑞图,尔等还不迷途知返吗?如今大明风雨飘摇,再禁不起折腾了呀。你可曾想过,百年之后,史书该如何评说尔等?” 孔有德噗通跪倒,痛哭流涕。 “大人,实在不是我等大逆不道啊。我等所求,不过一栖身之地尔。奈何朝廷以死相逼,调集大军不死不休。我等拳拳之心,朝廷不加通融,如之奈何?” 事到如今,孙元化对孔有德等人已经多少有些看透了。 “老夫如今身陷囹圄,滔天之罪,愧对皇恩,虽百死亦不足惜。尔等何去何从,自求多福吧。” 见他心灰意冷,孔有德不免惋惜。 本来还想着再利用利用一番,说不得能够解开如今困局。 虽然朝廷任命了新的登莱巡抚,但孙元化也不是毫无用处。 孔有德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有了主意。 “大人,我等早已悔悟,奈何中间有小人作梗,欲用我等头颅加官进爵,以至于祸乱不休。小人有心请大人从中转圜,使朝廷明白我等心意,消弭祸患,以赎我等罪孽。” 孙元化哼道:“老夫如今乃戴罪之身,死期不远,恐怕要令尔等失望了。” 孔有德忙道:“大人声望天下共享,只需回归朝廷,面见圣君,详加陈述,则大人之冤、我等之苦,必可昭白于天下。” 听到孔有德居然要放自己离开,孙元化不免怦然心动。 或许皇帝和朝廷真的被小人蒙蔽? 要是那样的话,即使为了天下苍生,说不得也要奔走一番。 “瑞图,莫要怪我没有警告你。这是尔等最后一次机会,须知我皇胸怀四海,亦难容反复无常之辈。” 见他松动了,孔有德大喜,忙迭声保证。 “小的立刻喝令退军,静候大人佳音。” 孙元化这才露出微笑,觉得事情有了转机。 “本官要沐浴更衣。” 孔有德有求必应,立刻为他悉心准备起来。 三月二十,孔有德释放了孙元化、王徵、张焘等登州文武,一路将他们送到了莱州城下。 眼见着城下一番交涉,孙元化等人顺利进城,耿仲明颇为不解。 “此计管用?” 孔有德目露凶光,嘿嘿冷笑。 “总得试试嘛,倘若成了,则咱们兄弟大业可期。即使不成,掉的也不是咱们脑袋。” 耿仲明不禁唏嘘。 “话说孙中丞对咱们兄弟真的不错……” 孔有德立刻瞪过去。 “糊涂。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些许小恩小惠?” 耿仲明连忙警醒,下去吩咐各路人马准备去了。 孔有德看着远处的莱州城,不由得舔舔嘴唇,好似恶虎准备享用猎物。 第381章 劫囚 时隔三月再来莱州,孙元化赫然发现,这座城池变得有些陌生了。 莱州不复曾经的雄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知何处始终散发着浓烟,熏烤的整座城池令人窒息。 除了陌生的城池,城上的人也更加陌生了。 无数的目光俯瞰下来,看向孙元化时,竟全都带着愤怒和憎恨。 许多百姓抬着死尸从旁边走过,如果不是有官兵拦着,都要冲到他的面前。 仿佛城外的不是敌人,眼前的他才是。 “中丞,怕是你我难逃一死了。” 辽海监军道王徵感受着四面皆敌的气氛,心生悲凉。 他是由孙元化举荐,才担任的辽海监军道。事到如今,自然和孙元化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了。 孙元化头脑里乱哄哄的,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从登州离开的时候,他还有些信心,觉得可以说服莱州文武,招降东江镇叛军。 但是到了莱州,看到此地惨状,他的信心动摇了。 血海深仇之下,莱州文武也好,百姓也罢,谁又能接受东江镇的投降呢? 孙元化并不知道,如今的局面下,一心想着招抚的,其实只有他一个人了。 就在他的前脚刚刚踏入莱州城的时候,远处叛军的侧翼突然传来喊杀声。 孙元化愕然看去,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唯独看到叛军的士卒纷纷乱乱地朝着远处奔去,似乎起了什么乱子。 就在这时,徐从治、谢琏、朱万年、杨御蕃等人联袂奔至。和登州的将士、百姓一样,他们面对孙元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朱万年更是咆哮如雷。 “孙中丞,看看你干的好事?多少百姓因你而惨死!” 孙元化满心苦涩,却不得不保持冷静,努力解释。 “各位,其中必有误解……” 杨御蕃径自打断,哼道:“还有什么误解?叛贼杀人无算,祸乱不休。时至今日,唯有与叛贼不死不休。” 孙元化大急。 “诸君岂可不顾大局耶?” 徐从治看着憔悴的孙元化,心底的怜悯一闪而过。 “孙中丞,事已至此,无需多言。你尚不知,就在此刻,王巡按已经发兵偷袭叛军大营。招抚之议,休要再提。” 孙元化瞠目结舌,腾腾腾连退好几步。 他什么都想到了,甚至已经不顾自己的身后骂名了。就是没有想到,莱州文武如此刚烈,竟然主动出击,打破了双方的平静。 王道纯这么一搞,叛军再无接受招抚的可能了。 是的,王道纯又干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就在孙元化抵达莱州城时,他擅自发兵偷袭叛军,导致事态扩大。 之前孙元化尚在登州之时,几次三番对孔有德等人晓以大义、说明厉害,劝说孔有德等人投降。 当时他给余大成的书信,内容就是如此。 对于他的努力,朝廷也是同意了的。 但很可惜,此事最终没有成功。 原因是什么呢? 巡按王道纯藏匿了朝廷诏书…… 连续两次,孙元化的招抚努力都被王道纯破坏。 暂且不提孔有德等人会不会回心转意,本方有这么一个捣乱专家,吴桥兵变闹的那么严重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道纯在整个过程中搞了那么多的猫腻,为何到最后他能安然无事呢? 其实,这就要从大明对待叛乱的态度上说起。 众所周知,大明从建国开始,对待叛乱就非常的强硬。从不讲和,也不招抚,必须彻底镇压。 镇压成功了,就是宣宗灭汉王、武宗灭宁王。 镇压不成功,那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比如朱允炆。 因为王道纯的做法,其实是摸准了崇祯的脉络罢了。 再一个,秉公而论,吴桥兵变这事儿真的不能妥协。 原因很简单。 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等人并非活不下去的百姓,而是领军的将领。 这种人叛乱如果不彻底镇压,还好吃好喝地安抚,那让其他的领军将领怎么看? 这不就是军阀诞生的苗头? 因此,对待东江镇叛军,彻底的镇压就是唯一的选择。 孙元化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所以才把自己送到了死路上。 因为王道纯的擅作主张,孙元化跑回莱州主张招抚的打算落空了。 他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谢琏冷着脸道:“孙兄,陛下有令,命你等速速回京,不可逗留。” 徐从治更是不客气。 “来人,安排他们上路。” 一群兵丁冲过来,虎视眈眈地将孙元化、王徵、张焘三人围住。显然,一旦他们有何不明之举,这些兵丁恐怕会立刻刀剑齐下。 看到这一幕,三人均觉眼前一黑,知道再无幸理了。 徐从治、谢琏安排了一队士卒,又准备了马车,一刻不停将孙元化三人又送出了城,直奔京师。 眼看着莱州城越来越远,孙元化反而坦然了许多。 “良甫,是愚兄害了你啊。” 王徵苦笑摇头。 “不是中丞提拔,下官哪有一展抱负的机会?怪只怪天不假佑,你我有此劫难罢了。” 这两人凑在一起哎嘘慨叹,旁边的张焘才是欲哭无泪。 早知今日,当初在登州城,他干脆向叛军投降算了。说不得还能混个小官,总比现在被押去京师,生死难料更好啊。 一行人离了莱州城,迤逦西行。因为战场在身后,路上除了荒凉一些,倒也没有受到什么惊扰。 这一日,走到弥河附近。 因为青州府被白莲教荼毒最甚,因此官道两旁竟然人烟断绝。放眼看去,除了杂草横生,竟如同鬼蜮一般。 安静的天地间,只他们这一行人缓缓而行,竟比游山玩水还要悠闲。 蓦地,咻咻咻的破空声突然而至。 围在马车周围的士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纷纷倒在了箭雨之下。 领头的小旗刚要张嘴示警,眼角突然瞥见一枚很短的弩箭直奔咽喉而来。 他在倒下的同时,心里最后的想法是:“敌人竟如此的近。” 一个小旗的士卒全部被灭,前前后后加起来只有数个呼吸而已。随后天地间重归宁静,除了浓厚的血腥味。 马车里的孙元化三人感受到异样,掀开车帘出来,看到情形不由得都懵了。 他们这是遇到劫匪了? 就在他们错愕中,围着马车周围,不足十步左右的草地里,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随后他们就看到数十个“草人”平地而起,全都手持劲弩,缓步上前,开始检查士卒的状况。 孙元化三人把眼睛是揉了再揉,都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幕。更加无法想象,世间竟有人能把伪装做的如此惟妙惟肖。 那些草人并不管他们三人,检查完毕后,其中一人吹起了口哨。 不一会儿,远处的土路拐角处传来“嘚嘚”的蹄声,几匹骏马优哉游哉而来。 当先一人,即使端坐在马上,也如同山岳一般伟岸。 此人嘴角含着笑,来到孙元化面前,语气颇为亲热。 “孙叔父,恭喜您得脱大难。” “中……中恒?” 孙元化完全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杀了官差的人,竟然是左梦庚。 可随即又想到左梦庚的所作所为,反而没有那么吃惊了。 他接受不了的,是左梦庚杀了官差,让他更加无法自处了。 “中恒,你这般做,致老夫于何地矣?” 左梦庚从马上下来,任凭手下收拾,认真地道:“小侄又岂能坐视叔父背负罪名、蒙冤枉死?” 孙元化仰天长叹。 “老夫一生所愿,惟上报君恩、匡扶天下。忠义之道,从不敢或忘。虽九死亦无悔,岂容家族蒙羞、志气消毁?” 从认识孙元化开始,左梦庚知道,这是一个脾气很倔强的人。 对付这种人,用软的绝对不行。 唯一的办法,就是堵死他所有的退路。 “东江之乱,叔父诸般举措虽有不妥之处,然身为登莱巡抚,顾全大局,又何错之有?” 孙元化哼道:“陛下必然也能明察秋毫。” 左梦庚嘿嘿冷笑。 “那位要是真能明察秋毫,袁崇焕也不会枉死了。” 听他提及袁崇焕,孙元化三人全都色变。 不得不说,如今袁崇焕的遭遇已经成为了大明文武心头的一根刺。 没有哪个官员想重复袁崇焕的冤屈。 孙元化心底迷茫,再无刚才的坚定。 这一次回到京师,难道他真的会变成袁崇焕第二吗? 他不怕死。 身为士大夫,比起死,他更加在乎的是身后之名。 这也是为何左梦庚前来救他,他反而盛怒的原因。 可如果以不光彩的罪名死去,那么他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382章 生米煮成熟饭 听到左梦庚直言崇祯之过,王徵脸色急变。 “左将军,身为臣子,岂可言君父之失?” 左梦庚脸色冷淡,反问道:“君便是君,父从何言?我和崇祯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王徵愕然,竟无言以对。 一直以来,臣子们始终君父、君父地称呼,时间久了便习以为常。没想到左梦庚这么直白,并不认为君和父是一体的。 不过看着王徵,左梦庚早有准备。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王徵。 “葵心先生,这里有邓玉函先生的书信一封。他托我转交于你。” 王徵脸色一喜,忙问道:“左将军与邓先生有识?” 左梦庚直言相告。 “邓先生如今就在临清,一边传教,一边教授诸般学问。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得闻老友消息,王徵颇为欣慰。 待打开了书信看过,脸色又微妙起来。 原来邓玉函在书信上除了问候外,就是邀请他去临清共同研讨学问。邓玉函明言,说他并不适合做官。 如今左梦庚重视科学,不鄙视西洋学科和教义,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机会。 王徵又不笨,方才听了左梦庚对崇祯毫无恭敬可言的话语,此时再看了这封信,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左将军欲行孟德旧事乎?” 左梦庚摇摇头。 “不曾想。” 就在王徵审视时,他又道:“曹孟德做事犹犹豫豫,有心无胆,我不耻也。造反就造反,何必遮遮掩掩?” 看着面前霸气四溢的年轻人,王徵并无惧色。 “大明上承天德、下载厚土,威德远被,左将军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不怕天下人唾弃吗?吾闻尔亦曾在清水关下忠勇杀敌,缘何今日却有不臣之心?” 这等言语对左梦庚丝毫不起作用。 “天下人现在可都忙着造反呢,没人把这威德远被的大明当回事。当时我领军杀敌,为的是这个腐朽堕落的大明吗?是为了无辜的百姓。明明他们应该被这个朝廷好好保护,可是朝廷却坐视他们被强盗毁灭家园、掳掠远行,沦为奴隶。既然这个朝廷保护不了百姓,那还要来干甚?” 王徵梗着脖子,对于周围武装到牙齿的新军士卒视而不见。 “我大明只是一时困厄,待涤新革旧、君贤臣明之后,天下间谁能相抗?” 左梦庚凝视着他,评价十分辛辣。 “葵心先生,你说了一句十分正确的废话。中华上下数千年,那么多王朝兴灭,您可曾见过哪个朝代起死复生的?” 王徵再次无言。 历史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懂,左梦庚可谓是抓住了跟脚。 左梦庚摆摆手,远处脚步匆匆,不一会儿,一群人跑到了眼前。 可看到这些人,孙元化和王徵全都傻眼了。 “你……你们……” 三个男子奔至孙元化面前,齐齐跪倒,扶着孙元化的腿哭泣不止。 “父亲,您安然无恙,实在是太好了。” 正是他的三个儿子,孙和鼎、孙和斗、孙和京。 跑到王徵面前的,却是两个妇人。 “老爷……” 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元化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可心底万一的侥幸还是催着他问道:“你们不在松江,缘何跑来这里?” 孙和鼎抹了一把眼泪,絮絮叨叨地将事情说了。 原来就在叛军攻破登州城的那一天,午夜时分,徐骥、徐尔觉突然悄悄登门,还带来了几个年轻人,自称是左梦庚麾下。 他们说了登州之事,告知孙元化必将被朝廷清算,可能会祸及家人。 徐骥身为亲家,不忍孙家遭遇此厄,极力劝说孙家上下迅速躲避。 孙元化不在家,唯独留下妻子和三个儿子,都没有见识过什么场面。听闻孙元化的噩耗,全都慌了手脚。 当晚便跟着左梦庚麾下的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嘉定,一路向东,上了海船,漂泊北上,最终到了山东。 王徵的家人也是如此。 虽然他的家人远在西安府泾阳县,但还是被左梦庚派人找了过去,将妻妾接到了山东。 听闻家人讲述,孙元化和王徵痛不欲生。 孙元化连连悲呼。 “中恒,你这是……你这是要置我万劫不复之地啊!” 他哪里还不清楚,左梦庚这是玩了一招釜底抽薪。 本来他自去京师,虽然可能死罪难逃,但身后名声无损。结果现在左梦庚蛊惑着孙家人潜逃,不消说,此时消息应该已经到了京师。 朝廷肯定会判定这是他的主意,怕是要不了多久,海捕文书就会颁发天下。 他孙元化和王徵,赫然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逃犯和叛逆。 即使他们现在赶赴京师,都已经没用了。 毕竟家人潜逃在前,朝廷只会认为他们是畏罪伏法,只求保全家人,罪名罗列史书,更加遗臭万年。 孙元化还好一些,毕竟和左梦庚有叔侄名份。 王徵才是最发狂的。 “左将军欲救中丞,其心可悯。老夫与将军却素昧平生,缘何如此害我?” 左梦庚神情肃正,惋惜地看着王徵,道:“我欲救葵心先生,只因先生之才,世间少有,不该沦为政争的祭品。抛开官路仕途,先生倘若能尽展所长,功德足以远超先贤。” 左梦庚对明末最大的遗憾,就是许多技术人才都跑去做官了。 虽然在这个时代,不做官就做不了事。可明明都没有政治手段和才能,却偏偏进入官场,结果虚耗时光不说,更有不少人折损在了政治斗争中。 眼前的孙元化和王徵就是如此。 邓玉函的《远西奇器图说》就是王徵负责编译的,其中更有大量他自主研发的东西。 通过这些著作,完全可以看出,王徵是这个时代不可多得的学术大能。 这样的人,左梦庚怎么放过? 听到他的话,王徵却愣住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平素的爱好,居然会被左梦庚如此看重。 要知道在如今的大明,四书五经才是王道。 他的爱好,只能在私底下自行琢磨。偶尔拿出来,得到的只有旁人的嘲笑。 王徵不知道多少次感慨,知音难觅。 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多饱学宿儒对他冷嘲热讽,反而一个马上将军却对他推崇备至。 可再想到自己的处境,王徵却笑不出来。 “如今老夫罪孽加身,无颜立于天地之间。再说其他,又有何益?” 一想到马上就要被满天下通缉,王徵就失去了活力。对于他这种士大夫而言,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葵心先生,朱明无道,方才令有志之士蒙冤受辱。待推翻了这旧王朝,还天下以开明,今日之困厄不过昨日之浮云罢了。” 不管现在的朝廷给孙元化、王徵罗列什么罪名,待大明不复存在了,这些罪名还有意义吗? 对于他二人该如何评价,那是新王朝的事儿了。 孙元化和王徵不免愕然。 他们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看待问题。 可要让他们突然抛弃固有的立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到孙元化百般纠结,左梦庚拿出了杀手锏。 “叔父,你可认识路振飞、余应桂、李梦辰三位?” 孙元化不解,但还是道:“这三位素有贤明,公正不阿。老夫与他们虽无交往,亦佩服他们的为人。” 左梦庚嘿嘿冷笑。 “叔父可知,这三位最近时常出入温体仁府邸,正在密谋构陷叔父呢。” 石破天惊的消息,令孙元化当场石化。 他并不觉得左梦庚会故意蒙骗于他,可正因为如此,左梦庚所说的消息,才那么令他难以接受。 更令他震骇的是,欲置他于死地的,偏偏是公认的良臣君子。 是的,路振飞、李梦辰、余应桂三人真的都是好官。不但在做官的时候秉公持正,不畏强权,即使后来在抗清的过程中,也都抗争不休,最终英勇殉国。 可现实就是这么可笑。 要构陷孙元化的,偏偏是这样的好官。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些人要对付的,根本不是他孙元化,而是他背后的周延儒。 路振飞三人其实和温体仁并非一党,反而更加亲近东林。 然而在对付周延儒一事上,却让他们和温体仁有了共同的立场。 偏偏吴桥兵变事发,孙元化就成为了最好的抓手。 只能说,政治的漩涡中,好与坏真的不重要。 利益和立场之下,孙元化如果不是被左梦庚半路拦截,一旦他去了京师,就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第383章 安排 为了搞定孙元化和王徵,左梦庚玩了一招绝户计。 利用时间差和信息差,将孙元化和王徵的家人弄到了山东来。 这么做不要紧,本来只是孙元化和王徵的罪责,现在他们的家人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说不清了。 朝廷肯定认为是他们全家畏罪潜逃,背后指不定还有什么猫腻。 接下来海捕文书大行天下,两家人只要离开山东,没有了左梦庚的庇护,绝对是死路一条。 孙元化和王徵就算再如何忠贞不二,也不可能坐视阖族遭难啊。 他们并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只有孙元化被处于极刑,而王徵甚至得到了救援,无罪释放。 现在嘛,他们只能留在左梦庚这里了。 可看到孙元化和王徵被左梦庚救走,还有一人傻眼了。 那就是张焘。 他也是被送回京师的官员之一,可现在左梦庚把孙元化和王徵的家人都接来了,自己的家人呢? 听了这么久,他也回过味来了。 他们三个一旦回到京师,绝对是死路一条。 张焘并不想死,投靠左梦庚的心思远比孙元化和王徵要痛快的多。 他噗通跪倒在左梦庚面前,也不管自己曾经是不是总兵了,极尽献媚讨好之能事。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从今以后,张焘就是将军门下走狗,任凭驱策,无怨无悔。” 左梦庚抬脚就将他踢了一个跟头,话音格外冷酷。 “你也配?” 立时有几个士兵上前,将张焘牢牢按住,不容他挣扎。 张焘吓坏了。 怎么人和人的待遇不一样呢? “将军,左将军,末将……末将是忠心投靠啊!” 见左梦庚似乎不打算放过张焘,孙元化有些不忍,上前劝说。 “中恒,张总戎素来乃老夫麾下得力干将,还请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饶过他吧。” 左梦庚不为所动,指着张焘,厉声道:“叔父,你何其糊涂。你知不知道,你被这个张焘耍的团团转。” 孙元化愣住,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左梦庚转头瞪视着张焘,叱问道:“张焘,去年九月,你奉孙叔父之命,与孔有德等人率军由海路增援大凌河,不久返还。我问你,你是如何分说的?” 张焘为了活命,忙不迭地喊道:“中丞大人,此事您是知晓的啊。末将等在海上遭遇风暴,船只损毁严重,加之三岔河口结冰,无法登陆,所以才不得不返还的啊。” 孙元化点点头。 “确实如此,中恒只怕有所误会。” 左梦庚嘿嘿冷笑,杀心已起。 “张焘,事到如今你还在谎言欺骗。整个九月山东从未遭遇风暴,三岔河口也未结冰。你贪生怕死,不敢奔赴沙场,于是和孔有德合谋,诓骗孙叔父。如此罪责,焉能饶你?” 张焘极力挣扎。 “将军明鉴,海上自与陆上不同,焉能一概而论?” 孙元化和王徵也看过来,神情里颇为认同张焘所言。 左梦庚却坚定的很。 “张焘,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今日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也好知道,什么叫科学之道。” 他对孙元化诚恳地道:“叔父有所不知,自来夏秋之风暴,多源于东南海上,一路北行,牵连各地。北面海上是否有风暴,都必须经由山东。没有山东风平浪静却海上风暴肆虐的道理。” 后世的人,稍微懂点台风的知识就知道的道理,此时被左梦庚说来,令孙元化和王徵大开眼界。 尤其是孙元化,他可是松江府人,对于风暴有着更加深切的认识。 确实如左梦庚所言,风暴来源于东南海上。 他仔细回忆,去年九月,整个山东果真不曾遭遇风暴袭击。那么也就是说,张焘所谓的在海上遭遇风暴之言,就是明显在说谎。 而更让孙元化接受不能的是,张焘居然和孔有德沆瀣一气,联手蒙骗于他。 “张总戎,你……你好的很。” 张焘面色煞白,完全没有想到,天衣无缝的说辞,居然如此轻易就被左梦庚识破。 他立刻明白,自己死定了。 他突然狰狞着脸色,大呼起来。 “你们这些叛贼,不得好死。我要去京师告发你们……我……” 呱噪声令左梦庚很不喜,他挥挥手,有两个士兵上前,端起劲弩,对着张焘胸前一顿攒射。 张焘嗬嗬几声,瞪着不甘的眼神,栽倒在了地上。 见左梦庚如此干脆利落地杀了张焘,孙元化和王徵全都露出不忍之色。 “叔父万不可存妇人之仁,一旦被此人逃脱,滔天大祸不远矣。” 得,他又将杀死张焘的缘由推到了孙元化的头上。 因为左梦庚赫然发现,孙元化确实是彬彬君子。既然如此,当然要君子可欺之以方了。 吴桥兵变中,孙元化为何会犯那么多错误? 就是因为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几次三番忽悠他,他都接连入彀。 对于这种人,使些手段还是很有必要的。 事已至此,孙元化和王徵万万是不能再去京师了。 关于后续,左梦庚的说辞也很粗暴。 还能如何,两人就此失踪了呗。 如今兵荒马乱的,去京师的路上碰到了盗匪,再正常不过了。 对此,孙元化和王徵也只能无奈接受。 左梦庚护送二人回到临清。 孙元化在此见到了徐光启。 “老师,学生有负您的期望,闯下滔天大祸,累老师为之烦忧,罪该万死。” 孙元化跪在徐光启面前,声泪俱下。尤其是看到徐光启老态龙钟的模样,更是悲从中来。 他并不知道,原来的历史上他被判处极刑,周延儒为了救他,去寻了徐光启。 奈何当时的徐光启已经病入膏肓,徐家人自顾不暇,实在无能为力。 不过现在的徐光启早早卸掉了官职,躲在临清悠游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身体反而好了不少。 他将孙元化从地上拉起来,唏嘘不已。 “当初老夫引你入教,原想着多学些西洋人的神技,助我大明戡乱平虏。如今看来,铳炮虽好,当政者不能顺天应人,亦是自取灭亡之道。你之本性,喜钻研、疏钻营,踏入官场是祸非福。中恒引你来此,未尝不是幸事。” 来到临清后,徐光启赫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孙婿居然要造反。 一开始着实把老人家吓的不轻,有心想要劝告一番。 可左梦庚还没见着呢,经过和刘宗周、侯恂、李邦华等人的探讨,徐光启赫然发现,这竟不是左梦庚一个人的野心。 随后徐光启到处溜达,看了遍地开花的学校,看了那些日益红火的工厂,看了本地富足的百姓,更加看到了新军的强大。 尤其是新军装备的火炮,让徐光启自愧不如。 待得知全是出自左梦庚之手后,徐光启都不禁怀疑,自己一生极力引进葡萄牙人的火炮技术,真的有必要吗? 从徐若琳的口中得知新军兵力以及左梦庚的布局后,徐光启明白,这是一辆已经无法回头的战车。 这辆战车上已经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人,一旦倾覆的话,所造成的危害更甚于西北的民乱和关外的东虏。 既然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老人家又见识了一辈子的风雨,很快就平和地接受了这一切。 如今的徐光启,在左梦庚的强制要求下,已经不再从事繁重的工作。 左梦庚给他安排了五个助手,帮着老人家开始做一生的学术总结。 光把这些都整理出来,都是一笔震古烁今的财富。 看到自己的学生也脱离了朝廷的藩篱,徐光启只有高兴。 见老师都是这个态度,孙元化的内心总算是稍微平和了一些。 回头再与王徵见面,发现老友的心态也有了些许的转变。 王徵去见了邓玉函和罗雅谷,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这里的一切,不禁怦然心动。 在大明的土地上,竟然还有这样一块重视科学和技艺的热土,简直就是为了他这种人而生的。 “叔父,您在火器方面建树不菲。小侄的意思是,想请您去兵工厂任职。毕东郊公就在那里,您二位乃当世翘楚,相信可以高山流水、互为知音。” 这个安排,令孙元化欣喜不已。 他早就对新军的武器眼馋了,奈何一直不得甚解。现在可以加入其中,一探究竟,总算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左梦庚又看向王徵。 “葵心先生,当初您译注的《远西奇器图说》,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不过我们在查阅后,发觉其中的一些内容可以单独罗列出来,进行专项研究。您是本书作者,还请您能者多劳。” 《远西奇器图说》的内容,大部分都来自于三本著作:荷兰数学家和工程学家斯蒂芬的《数学通论》、德国矿冶专家乔治·鲍尔的《矿冶全书》以及意大利工程技术家的《论各种工艺机械》。 后世的人都明白,这完全是独立的三个学科。 虽然可以融合到一起形成百科全书,但远不如拆分开来,作为各个学科的著作进行研究。 而左梦庚的安排,实在是太对王徵的胃口了,令他老怀大悦。 “为老夫准备一间安静的屋子,定不辱使命。” 第384章 裂隙 三月二十六。 就在孙元化、王徵和张焘被放归的几日后,眼见着莱州依旧固若金汤、毫无松动,东江镇叛军终于露出了獠牙。 这一天凌晨,叛军对莱州发动了总攻。 叛军占据了城北的望海楼,并且在楼上架设巨炮,炮弹重十二斤,发射起来没完没了,浑似暴雨如瀑。 其实莱州城内早有预感,并且做了充足的准备。 为了防止叛军突袭,每一个城垛上都摆放了照明的蜡烛和火炬。 叛军的重炮火力太过于凶猛,守卫在城墙上的明军伤亡惨重,临时加固的堞垛更是被全部摧毁。 叛军集中兵力猛攻莱州城东北角和四门,而且点燃了东北角隧道内的火药。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城墙轰然倒塌。 亲自督战的孔有德大喜,立刻挥刀下令。 “冲上去,全都冲上去。打下莱州城,放马三日。” 叛军士气大增,纷纷涌向缺口。 守卫这段城墙的,是川兵和湖广兵。他们显然也知道城破之后的下场,因此拼力死战,寸步不让。 双方就在这段倒塌的残垣上血肉相搏,尸体渐渐堆的几乎和城墙齐高。 连续好几次叛军都攻上了城头,叛军的旗帜也插在了墙上。 川兵、湖广兵的统帅彭有谟发了狠,亲自带着援军反攻。把敌人吸引到一处后,立刻放火。 叛军士卒全都被烧成一个个火球,从城墙上跌落下去。 如是这般,明军三次击退叛军。 终于,天亮了。 损失惨重的叛军无力再战,收兵的号角对双方都造成了解脱。 徐从治和谢琏登上城头,看着城池的惨样,心底阴霾密布。 “朝廷的援军何在?” “速速发文,再行催促。” 同样是三月二十六这一天,左梦庚回到沂蒙山。 新军指挥部前出费县,逼近尼山脚下。 新军三个师共十二个团,早已将尼山团团包围。 随着左梦庚的回归,对白莲教余孽的最后攻势也全面展开。 这一次没有主攻、辅攻的区别,十二个团,十二个方向,全都是主攻。 可以说,这一次的尼山之战,是对所有部队的一次大检阅。 这么做,是为了后续的作战进行观察和总结。 各个团虽然不知道原委,但紧张的气氛下,将领们全都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十二万分的精神,从四面八方向中间压缩。 随着新军的全面进攻,尼山当中白莲教的处境愈发艰难。 数月的围困之下,山中早已断粮。白莲教乱贼已经把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吃了,要不是开春万物复苏,说不得都要人吃人了。 虽然身处死地,但白莲教依旧兵分左右。赵四在柴山一带,董大成则在东面的黑山顶子一带。 之所以如此,只因赵四原来是郭云彪的属下,而董大成则是李孟明的属下。 这白莲教的左右护法,似乎更擅长左右互搏。 因此赵四和董大成也是互相信不过彼此,赶跑了慕容财之后,两人立刻拉开距离,都防备着对方。 不过眼下情况危急到了极点,山头一个接着一个的丢失,眼瞅着偌大的尼山里也没有立足之地了,董大成决定做点什么。 他连夜感到一处寨子中,会见了头领。 “九山王,咱们兄弟一场,不知可否支应点粮草?你放心,待咱们从山中杀出去后,兄弟我百倍奉还。” 董大成见的人,却不是白莲教徒,而是本地豪强王俊。 这王俊在山东绿林道上十分有名,绰号“九山王”,尼山九峰原本都是他的地盘。 白莲教来了之后,势大难敌,王俊只好收缩到了曹家寨山一带。 虽然如此,这王俊平素也打家劫舍、还曾杀过官差,也属于朝廷围剿的对象。因此不得不和白莲教媾和,算是暂时的盟友。 不过听到董大成求粮,王俊的手下不乐意了。 晁玉光跳出来吼道:“要不是你们这些邪门歪道跑到尼山来,爷们活的不知道多自在。现在可好,官军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伙迟早都得饿死。” 这晁玉光素以晁盖后人自居,在尼山群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要说对白莲教最仇视的,他首当其冲,王俊反在其次。 他这么一吼,其余群盗各个义愤填膺。要不是大敌当前,说不得先对董大成动手了。 董大成满脸苦涩,还是得服软。 “九山王,无论如何,咱们都是江湖兄弟。官军来了,兄弟我被千刀万剐,各位哥哥也不会有啥好下场。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还不一条心,全都要成了官军的刀下鬼啊。” 王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闷声闷气地道:“老弟说的是实在话,做哥哥的也不是不明白。可恕我直言,贵教内部都面和心不和,和我这个外人,又何足道哉?” 董大成明白,王俊说的是他和赵四的龌龊。 而说起这个,董大成更是一肚子气。 “那赵四原来就是个泼皮无赖,在我教中从不曾有人瞧得起他。这一次我圣教起事,诸位头领奋战捐躯后,反倒是让他山中无老虎、猴子称了大王。” 王俊眯着眼,意有所指地道:“咱是外人,贵教的事儿不敢掺和。不过前几日雷朝老弟亲眼所见,你们那位赵四爷的寨子里,可是升了烟儿了。” 王俊手下大将相雷朝附和点头。 “俺离着老远都闻到了米香味,看来那位赵四爷背着咱们,藏了东西啊。” 董大成不由大惊,“当真?” 相雷朝不乐意了,大嗓门和打雷一样。 “当日看着的人可不少,不信你问问,俺老相是啥人?” 董大成并没有追问,而是第一时间就相信了。 因为如今尼山里的三股势力,顶数赵四和他们两家最为疏远。尤其是上个月开始,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董大成原本还想着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派人去通知赵四,寻思着商讨一下,看看能不能并力突围。 谁曾想派去的人根本没见着赵四,就被赶了回来。 当时董大成还以为是赵四怕他使诈,可如今看来,赵四分明是有猫腻啊。 一想到赵四躲在寨子里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这些人却连树皮、草根都要吃光了,董大成的心底不由得升起杀机。 “九山王,明人不说暗话,如今这势头您也看到了,这山里头绝对守不住。这姓左的兵邪性,打仗狠,兄弟我已经丢了七个山头了。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山里头。唯一之计,就是得想个办法冲出去。可要想冲出去,兄弟们没力气可不成。既然他赵四有粮却私藏,那咱们还能认他这个兄弟吗?” 这番话说的王俊等人心动不已。 “董大当家的意思是……” 对于王俊等人的表现,董大成十分满意。 “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咱们不义。” 王俊冷静下来,审视地看着他。 “呵呵,董大当家的说笑了。你们都是神仙,和我们这些跑江湖的不一样的,咱可不敢掺和神仙斗法。”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了。 董大成和赵四不管怎么说都是白莲教的,可他王俊和兄弟们却只是江湖草莽。 说好听的是联手对付赵四,焉知回过头来,董大成不会和赵四联手,把他们给灭了。 见王俊如此疑心,董大成不禁跺足,赌咒发誓。 “九山王何其糊涂,那赵四但凡顾念一点同教之谊,兄弟我还会这么凄凉?如今官军大兵压境,咱们大家伙的脑袋随时都能搬家。圣教上上下下死了多少头领,哪还顾得上这许多?再者,这些时日九山王也看到了,那赵四防我甚于诸位,没有诸位相助,以兄弟之能,万难谋算他赵四。弥勒佛祖在上,今日我董大成在此发誓,与九山王等诸位兄弟歃血为盟,共谋富贵。如违此誓,生受三刀六剐之刑,死入九幽地狱,永生不得轮回。” 王俊等人眼神交流,见他居然都拿弥勒佛来发誓了,可见其心之诚。 “董大当家的有心了,既如此,说不得,咱们兄弟信了你一回。” 董大成大喜过望,忙道:“要想成事,还得劳烦诸位兄弟出马……” 第385章 火并 被困在尼山之中的日子,赵四过的并不艰难。 跟随赵四的白莲教乱贼们也挺舒坦。 虽然官军将四周围的铁桶一样,让他们无法下山,但总归吃的不曾断绝。粗粮就着野菜,数月不曾闻过肉腥。 可只要一跟其他的两个寨子相比,立时如在天堂。 “坛主,九山王派人来送信,商讨突围之策。” 赵四从沉思中醒来,目光微眯,琢磨不休。 “他九山王和咱们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商议的?” 旁边一断了手脚的首领却持不同看法。 “坛主,事到如今,大家都被困死了。再不联手,只怕要被官军逐一灭了。” 近日官军的进攻猛烈了许多,赵四这边也扛不住,连续丢了五、六个山头,活动空间被极度压缩。 最严重的是手底下的人损失惨重,数千人马只剩下了千余。 因此不少人都嚷着,要想办法突围。 被手底下的人催着,赵四也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我便亲自走一遭。” 翌日,赵四带了百来个得力手下,赶赴和尚崮。 这地方正好处于赵四和王俊势力的交界处。 赵四信不过王俊,怎肯踏入王俊的地盘? 一路来到山顶,却见王俊只带了三五十人,赵四内心稍微安定。 “九山王,可是撑不住了?” 王俊面色难看,反问道:“赵当家的倒是兵精粮足,不知可否打退官军?” 赵四老脸一红,只是闷哼,并不说话。 打到现在,新军的实力已经让这些乱贼彻底抛弃了幻想。 对手的战斗力,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要不是有沂蒙山掩护,他们早就死八百回了。 王俊也不是非要挤兑赵四,见他沉默,便道:“咱们兄弟明人不说暗话,官军围剿一日甚胜一日,不出半月,这尼山就没了咱们立足之地。大家伙都是做杀头买卖的,要是让官军抓住了,必然是提着脑袋去换赏。要想活命,只能一走了之。” 赵四其实也比较晕乎。 他有点搞不清,左梦庚那边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要利用他吧,却没有给他安排什么任务。 抛弃他吧,却又没有赶尽杀绝。 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让赵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官军把四下里都围了,哪里跑的出去?” 王俊恨声道:“不能跑也得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还有这么多兄弟,就算跑出去几个,也能把这天捅破。” 赵四不说话,闷头沉思。 王俊也不催,只是等着他给答复。 王俊却不知道,赵四隐隐觉着不对。 其实这也是王俊的疏忽。 白莲教作为邪教组织,一直习惯于在地下行事。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至于起事造反,数百年来干了那么多回也没有掌握要领。 不过却让白莲教长了一个教训。 要逃命的时候就只顾自己好了,千万不要想着拉兄弟一把。否则的话,非得给拖下水。 如今的情况,官军四面合围,真要逃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家分散着跑。牵扯了官军的注意力后,才有逃生的希望。 可王俊张口就是合兵一处。 这哪是突围啊,这不是好让官军一网打尽嘛。 赵四不相信王俊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依旧这么说,目的何在? “九山王言之有理,往常咱们兄弟就是不齐心,因此才给了官军各个击破的机会。现如今大家伙都归九山王使唤,不信官军真能把咱们都杀光了。” 赵四慷慨激昂,暗藏试探。 王俊却对他的话很满意。 “便该如此。赵当家的,你速速派人回去,点齐兵马、携带粮草过来。待咱们吃饱喝足,一起将官军杀个稀里哗啦。” 赵四脑海里电光闪过,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王俊是要图谋自己的粮草。 “呵呵,兹事体大,兄弟我亲自回去调遣,请九山王静候佳音。” 赵四想走,王俊闪身拦住。 “莫急,须知若要突围,还得仔细商议。召集兵马、调遣粮草,兄弟只需派一员干将回去便可。” 赵四的手慢慢摸到刀柄,嘴上却始终笑吟吟的。 “九山王有所不知,兄弟来此之前曾有严令。一应军需,非兄弟我亲往,任何人都不得调动。时间急迫,耽搁不得,兄弟还要回去仔细筹备。” 王俊依旧不让,反而慢步欺前。 “赵当家的莫要唬咱,莫不是有心拖延?” 赵四反手就是一刀划去,嘴里骂道:“腌臜泼才,就凭你也谋算爷爷?” 王俊早有防备,后退跳开,也抽出刀来,喝道:“并肩子上,解决了这王八,大家都有吃的。” 刹那间,两伙人在山顶打作一团。 而随着山顶动手,半山腰上突然闪出数百人,纷纷冲了上来。 赵四在来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目呲欲裂。 “董大成,你这个奸贼,勾结外人谋害教中兄弟,燃灯佛祖面前不怕千刀万剐吗?” 董大成刀刀致命,杀意已决。 “老子侍奉弥勒佛祖的,早就看你们这些邪门歪道不顺眼了。”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两边必须有一伙死绝才成。 王俊和董大成以有心算无心,赵四一方渐渐支持不住。 赵四眼见大事不妙,两刀劈开董大成,想也不想,顺着高高的石头竟然直接跳了下去。 待落地后,脚脖子处一阵钻心剧痛,令他知道必定是崴脚了。 董大成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果决。 看着落差十数米的大石,吞咽了一口唾沫,愣是不敢跟着跳。 不过他也看到了赵四应该是受了伤,立刻点了几个人手,随他绕路追随而下。 赵四心知今日能否逃命,就看自己能支撑多久了。 拖着一只断腿,咬着牙在荆棘满地的山间闷头前行。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让他更加心急如焚。情知正常奔跑,迟早会被追上。 窥着前面又是一道断崖,他想也不想,直接扑了下去。 董大成堪堪看到他的背影,追上来一看,不由得亡魂大冒。 这道断崖更高,足足数十丈。下面乱石嶙峋,薄雾萦绕,根本看不到赵四摔在了何处。 “这混账够狠……” 董大成啐了一口,带着人准备返回。 一回头,蓦地看见东边极远处黑烟冲天而起。随即还有数不清的人蜂拥跑来,全都面带惊恐。 有的人跑的鞋子也掉了,有的人一个不慎摔倒,立刻被无数只脚踏过,化作了烂泥。 董大成看的分明,这些正惊惶跑来的人,全都是自己的麾下。 不等他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就看到更东边红旗遮天,杀声如潮,数不清的官军排成一线,迅速兜杀而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在他算计赵四的时候,官军把他的家给偷了。 董大成恶寒遍体,根本没心思收拢乱军,返身就去找王俊。 此时此刻,整个尼山当中,还能容他栖身的,也只有王俊那里了。 跑不多远,便看到王俊率人已经等候在了山坡上。 董大成狂喜,一边奔过去,一边呼喊。 “九山王,快走,官军来了。” 迎接他的,是破空而至的羽箭,瞬间将他扎成了刺猬。 看着王俊身边的人缓缓收弓,董大成至死也不敢相信。 “为……为何……” 王俊轻步上前,挥刀之前笑道:“对不住了,董大坛主,兄弟要去投官军了,正好少了一份投名状。” 黑暗席卷的那一刻,董大成终于什么都懂了。 在这个充满了算计的世界,他的沾沾自喜,也不过是捕蝉的螳螂而已。 第386章 三个辽东巡抚 藏匿白莲教乱贼最多的尼山山脉,反而是肃清最快的。 究其原因,主要有三点。 第一,新军主力尽出,攻势凶猛。 之前的作战,新军有意放水,所以才让白莲教坚持了那么久。事实证明,一旦新军开始认真对待,白莲教乱贼的水平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 第二,白莲教乱贼各部分散各处,力量不够统一,结果无论哪个方向都挡不住新军的全力进攻。 第三,自然是乱贼内部的分裂和算计。 “罪民王俊,往日多有不法,蒙将军宽恕,方有回头之日,不胜感激。” 王俊带着手下人跪在左梦庚面前,内心忐忑。 左梦庚哈哈一笑,亲自上前,将王俊搀扶了起来。 “九山王的事迹,本人早有耳闻。端是一条好汉,何罪之有?” 听他这么说,王俊内心不禁一暖,可还是谦卑地道:“罪民目无王法,亦曾抢掠杀人……” 左梦庚笃定地道:“朝廷不公,以至于百姓生不如死,这样的王法守来何益?至于杀人,你王俊杀的是贪官污吏,可曾有一穷苦百姓?” 王俊被说的热血澎湃,当场拍着胸脯,自豪地道:“没有,一个都没有。罪民虽然目不识丁,可也知忠义所在,从不曾对穷苦百姓下手过。” 左梦庚目露欣赏。 “这便是我为何对你等宽容之所在,九山王,还望你等日后秉承初心,依旧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这王俊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抗清英雄,也是左梦庚招降的主要原因。 “王俊兄弟,怎么样,老哥哥没哄你吧?我家参座就是和朝廷不一样,从今以后啊,咱们兄弟大有可为呢。” 任七抓着王俊的胳膊,趁机给左梦庚邀名。 这一次能招降王俊,就是任七出的力。 李青山等人与王俊乃是旧识,甚至一起联手过。因此任七一出手,王俊才能那么痛快归降。 左梦庚也很有诚意,当众道:“如今这沂蒙山正在大变,到处都是用人之际。各位麾下士卒,有心安顿的话,可以去往各县。即便随意做些什么,今后都不缺吃食,好日子更在后面。几位首领的话,这边也会做出妥善安排。” 王俊等人早就从任七口中得知了归降之后的样子,心里有数,丝毫不慌。 “但凭参座有命。” 沂蒙山剿匪作战,至此全部结束。 三大匪首,王俊归降,董大成被杀,赵四失踪。 产生的最大影响就是,整个沂蒙山区一州七县,全部落入新军手中。并且还同胶州湾连成一片,将整个山东东南部都囊括其中。 占领了土地,接下来就是治理的问题。 行政委员会立刻行动,大量往沂蒙山区派遣官员。 侯恂、李邦华、陈芷等人联袂而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坐镇这里,亲自完成政权的建设。 就在蒙阴县,左梦庚召开了军政联合大会,正式通报了他的战略构想。 “目前,我们共拥有两块地盘。一块是临清、东昌、安山湖一线,还有一块就是沂蒙山、青州府和莱州府的南部一带。而在这两块地盘中间,是莱州、青州、济南、兖州等大城。” 当他在地图上勾勒出来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形成了清晰的概念。 左梦庚继续解释道:“通过白莲教之乱,山东境内的中小地主遭遇了毁灭性打击。但是大地主都躲在这些大城中,依旧毫发无损。而这些大地主,才是我们发展的最大阻碍。因此,接下来的战略目标,就是要消灭这些大地主。” 见李邦华似乎有话要说,左梦庚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这些大地主影响力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弄不好,会让我们成为天下公敌。因此要消灭这些大地主,不能我们亲自动手。我的想法是,准备利用东江镇叛军完成这个目标。” 李邦华转忧为喜,对于他的睿智就差鼓掌了。 什么是大地主? 衡王、鲁王、德王还有…… 孔家。 经过数年的战乱,山东一地还存留下来的封建顽固势力,还能够阻碍新军发展的,只剩下他们了。 作为藩王和孔圣后裔,要对他们下手,所产生的影响将会是十分恐怖的。 尤其是孔家,身系天下仰望,更是无数读书人心目中的神坻。 要动孔家,但不能由新军亲自动手。 而正在祸乱山东的东江镇叛军,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不过时机未到,刚刚结束沂蒙之战的新军也要整编,左梦庚再次潜伏下来,等待着时机。 面对着山东愈演愈烈的局面,明王朝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在努力维持局面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拼凑起了一支两万五千人的援军。 这支援军主要以保定和天津兵为主,等于是将京畿附近的防御力量给调空了。 这支援军的统帅也很有意思,为兵部右侍郎刘宇烈。 而刘宇烈呢,其实都不知道自己的官职到底该如何算。 说他是兵部右侍郎吧,可他在担任援军主帅前,明明是右佥都御史、辽东巡抚。 说他是辽东巡抚吧,辽东巡抚有三个。 当初大凌河之战时,因为丘禾嘉救援不力,导致崇祯十分不满,于是决定任命谢琏担任辽东巡抚。 结果谢琏还没到任呢,朝廷里就有人反对,认为临阵换将不妥,于是朝廷又命令谢琏暂驻山海关,又没有免除在锦州的丘禾嘉的职务。 这样一来,在同一时间,辽东居然有两位巡抚。 后来随着大凌河的局势日益恶化,朝廷着急上火,结果又任命刘宇烈为辽东巡抚。 也不知道吏部是忘了,还是故意的,总之三个巡抚并存的古怪局面就形成了。 刘宇烈赶到山海关,一看,好嘛。 你也是辽东巡抚? 巧了,我也是。 结果刘宇烈和谢琏留在山海关,距离大凌河数百里,整日价无所事事。 更搞笑的是,大凌河之战打完,明明根本没有参与的谢琏和刘宇烈却受了罚。 有御史弹劾谢琏和刘宇烈无所事事,恰好当时崇祯正看着辽东的战报脑瓜仁疼。一看是辽东巡抚,pstd发作,也不查明真相,处罚了事。 恰好吴桥兵变闹大,朝廷又想起谢琏和刘宇烈,于是让他们戴罪立功。 谢琏接替孙元化成为了登莱巡抚,如今被困在莱州城内。 刘宇烈成为援军主帅,顶着倒霉蛋的光辉要去和谢琏团聚。 这一次为了救援登莱,崇祯也是大出血了,还拿出了六门红衣大炮。 对于崇祯的殷切期望,刘宇烈并没有任何感动。 你说我一个好好的兵部堂官,此时本应该坐在衙门里喝茶打屁,熬到下值回家娇妻美妾,为何就上了战场呢? 不来不行啊。 大凌河一战莫名其妙背锅,必须得将功赎罪。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罪。 更主要的是,他此番是领命而来。 他是周延儒的门下,周延儒让他来,他不得不来。 周延儒交待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尽办法招抚东江镇叛军。 之前东江镇屡次玩弄假装受抚的把戏,为何周延儒还要主张招抚呢? 因为只有招抚了叛军,才能证明孙元化无罪。 证明了孙元化无罪,才能说明他周首辅没有问题。 因此能够招抚叛军,不是军事问题,也不是智商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目前朝中主战派和招抚派斗的不相上下,真实目的也并非是为了怎么对待叛军,而是要对付朝中的敌人。 秉承周延儒的授意,刘宇烈是能拖就拖。 除了抵达沙河镇初战告捷,俘虏了叛军将领陈文才等人后,援军就再没有前进过一步。 对于抓获的叛军将领,刘宇烈也没有严加审问,反而当场释放,并且让陈文才回去给孔有德、李九成带话,商议招抚一事。 能够活命,陈文才还是很开心的,立刻将刘宇烈的意思传达给了孔有德和李九成。 “你说这些朝中大臣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咱还能降吗?” 孔有德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对于大明朝廷再无任何敬畏。 李九成嘿嘿冷笑。 “要我说这大明就是气数已尽,活该你我兄弟扬名立万、封侯拜相。既然他刘宇烈有意招抚,咱们也不妨陪他唱一出戏。” 孔有德绿豆一样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光唱戏哪过瘾呢?咱啊,还得给他加加戏。” 众位叛军将领狂笑不止,浑然没有将朝廷的援军放在眼里。 第387章 作死【周一求月票】 叛军的使者很快跑来见刘宇烈,传达了孔有德、李九成的意思。 “我家都帅本无反意,奈何徐中丞、谢中丞相逼甚急,欲对我东江处之而后快,故我东将上下心恐难安,不知归处。” 对于使者的说法,刘宇烈并没有怀疑。 因为徐从治和谢琏的上任,本来就是主战派的手段。 而要想完成周延儒的任务,他不得不出手。 “如今山东诸事,皆归本督处置。回去告诉孔有德、李九成,停止兵戈,不可一错再错。招抚一事,本督一力担之。” 刘宇烈敢这么说,只因为他的官衔是山东总督,总览山东一应事务,徐从治和谢琏都不得不听他的。 送走了使者,刘宇烈找来心腹张国臣和屈宜扬。 “叛军见我势大,已生怯意。招抚之功近在眼前,你们跟随我多年,借此时机,多些功绩,本官也好为你们妥帖安排。” 张国臣和屈宜扬大喜,连忙躬身谢过。 他们也清楚,一旦此次招抚成功,他们作为奔走之人,功劳必不可少,加官进爵不是梦想。 “学生二人蒙制宪大人青睐,无以感恩,唯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宇烈大是宽慰,感觉人才可用。 “这样,我予你二人总督手令,你二人立刻赶赴莱州,命徐从治、谢琏展示诚意,免得叛军疑虑,耽搁招抚大事。” 张国臣、屈宜扬领了命令,不日便赶到了莱州。 可听明他们的来意,莱州文武不干了。 “制宪大人何其愚也,叛军狡诈,复降复叛数次矣,岂能信之?为今之计,唯有全力进剿,方能还山东以太平。” 徐从治怒火攻心,态度很是坚决。 杨御蕃也道:“二位使者好好看看,我莱州为抵御叛军,阖城上下可有完人?如此血海深仇,岂能不咎?叛军为祸之巨,倘若轻轻放过,朝廷威严何在?” 只可惜,张国臣和屈宜扬是带着任务来的。 “总督大人也是奉了皇命行事,各位难道要抗命吗?” 莱州文武俱不言语,然神色各异,被张国臣和屈宜扬尽数收在眼底。 回头两人暗暗商议,竟比刘宇烈还要胆大包天。 “我观莱州文武,徐从治和杨御蕃最为坚决。然杨御蕃一介武夫,不足成事。惟可虑者,徐从治也。” 屈宜扬做了十几年的推官了,早就受够了。 一心只想往上爬的他,将这次的招抚当成了唯一的机会。凡是阻挠他的人,那就是他的生死大敌。 “这徐从治在朝中时,便是阁老宿敌。为了大局,实在不行,咱们……” 屈宜扬右拳紧握,意义不言自明。 张国臣吓坏了。 “万万不可,一旦闹将开来,你我二人有多大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屈宜扬嘿嘿冷笑。 “当然不能咱们亲自动手。咱们不是领命行招抚之事嘛,明日下官便亲赴叛军大营,言说厉害。你在城中,一边游说谢琏、朱万年等人,一边找找机会。待徐从治上了城头,只需往城外传个信……” 张国臣默默沉吟,反复思量,发觉这样做十分隐秘,根本不怕暴露。 为了荣华富贵…… 他一咬牙,恨声道:“便如此办。” 两人经过一番商量,定好了章程后,第二日便各自分头行事。 屈宜扬打着刘宇烈的旗号来到叛军大营,亲自面见了孔有德和耿仲明。 “二位将军悔悟之心,我家制宪大人已然获悉。于国于民,东江镇重归朝廷,乃是众望所归。只是徐中丞尚未相通,还需时日,望两位海涵。” 孔有德和耿仲明对视一眼,不明白屈宜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顺势道:“哎,便是徐中丞对我等仇恨有加,才致我等蹉跎至今。还望制宪大人明鉴,令我等孤魂野鬼能够落叶归根。” 屈宜扬大包大揽。 “二位无需担忧,如今山东大局俱由制宪大人总览,徐中丞强硬如斯,亦不能阻挡大势。制宪派遣下官前来,还有一事,便是核计东江兵员装备,以供抚恤。二位将军,带下官看看吧。” 孔有德使了一个眼色,耿仲明立刻起身。 “屈大人,请。” 莱州城中,张国臣也在四处活动。 首先,他以刘宇烈的名义,让城中的备战停了下来。 其次,他开始游说意志不坚定的官员。 “谢中丞,您与制宪大人曾在辽东共事,当知制宪秉性。如非迫不得已,招抚之议缘何甚嚣尘上?” 谢琏闭目不语,实则内心动摇。 从年初到现在,他就在城中,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 看着无数活生生的人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认知。 虽然大凌河之战时,他曾担任辽东巡抚。可是却驻留在远离战场的山海关,因此莱州攻防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战争是什么样的。 这不禁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都是大明子民,为何非要你死我活、互相残害到这种程度? 而他身为高官,对朝政的了解,让他更加对这一场战争产生了动摇。 莱州攻防战足足打了三个多月,直到现在,朝廷才拼凑了一支援军过来。 要知道这可是山东啊,京师咽喉之地,朝廷的反应都如此迟钝。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朝廷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似乎真的拿叛军没什么办法了。 为今之计,只有招抚。 思虑良久,谢琏不得不道:“一应决议,本官自会尊奉朝廷所命。” 言外之意,是战是和,朝廷说了算,他不担责。 而有他这句话,张国臣就够了。 回过头来,张国臣又去找了莱州知府朱万年。 “明府亦知,年前大凌河一场惨败,辽东局势危如累卵。朝廷为了恢复辽东,倾尽所有亦难以维持。便是想要救援山东,亦难以成行。制宪大人所帅援军,皆为乌合之众。如今不趁叛军不辩虚实,底定大局,难道坐视时局崩坏,不可收拾吗?” 朱万年傻眼了。 他是坚定的主战派,而且也将莱州城经营的固若金汤。 满心想着守好城池,待朝廷援军一到,将叛军彻底剿灭,则自己功成名就,升官之日便不远了。 结果张国臣告诉他,援军并不可靠。而且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苦战了三个月才等来这么一支援军。真的要是败了,下一波的援军什么时候才能来? 莱州还能坚持多久? 万一莱州在援军赶来之前被攻破,他必死无疑,哪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朱万年动摇了。 “一切但凭大人吩咐。” 徐从治浑然不知,他的两个战友已经被蛊惑。看似万无一失的莱州城,他正在慢慢变成孤家寡人。 就在张国臣和屈宜扬不停作死的时候,有人驱车直入刘宇烈的大营。 “制宪大人,朝廷委以重任,寄望于大人发天兵、平叛乱,大人为何裹足不前,致山东百姓生死于不顾?” 王道纯来了。 一来就是诘问。 他满意为刘宇烈带着援军过来,立刻会同叛军打的昏天黑地。 谁知刘宇烈驻足沙河镇,遥望莱州城就是不前进一步。 这可不符合他的计划。 于是王道纯摆出急公好义的面孔,出现在了刘宇烈的面前,一张嘴就是催促刘宇烈进军。 “怀鞠,稍安勿躁。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一着不慎,则满盘皆输。本官已有万全之策,定可保山东万无一失。” 王道纯根本不信。 “现如今还有比全力进剿更好的办法吗?” 被连番挑战权威,刘宇烈怒了。 “本官承蒙陛下信重,委以总督之职。山东诸事,皆已得陛下授意。王巡按莫要自误,僭越权责。” 王道纯气的浑身发抖,可是却无可奈何。 以往他作为山东巡按,负有监察全省文武之责。便是山东巡抚面对他,都得小心翼翼。 可是在刘宇烈面前,王道纯却只能抓瞎。 因为刘宇烈这个总督,还有副衔是右佥都御史,是他实打实的顶头上司。 王道纯百般谋划,第一次产生了无力之感。 然而他却不知道,山东的局势反而在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第388章 左梦庚呢? 对于刘宇烈踌躇不前的行为,王道纯大为光火。但因为职司的关系,他完全处于下风。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朝廷上了奏疏。 【贼日以求抚愚我,一抚而大城陷,再抚而登郡失,三抚而黄县破,四抚而直逼莱州。塘报不通,岌岌乎殆矣。】 虽然王道纯的这道奏章意在抨击招抚之策,但里面却提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那就是莱州在围困之下,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以至于莱州城内的文武对于外面发生的情况,根本探听不到。 而这个漏洞,也给后面的悲剧奠定了基础。 尤其是张国臣和屈宜扬两人的所作所为,更是有内鬼之嫌。 屈宜扬还好说,身为推官渴望立功,因此行差踏错。但张国臣身为辽人,如此积极串联,难保其别有用心。 在如此重大的危机之下,各方势力依旧在勾心斗角,机关算尽。 事实证明,最后误的肯定是他们自己的命运和前程。 利用和刘宇烈谈判的机会,叛军悄悄完成了调动。 李九成的儿子李应元亲率叛军骑兵,偷偷绕过了刘宇烈的大军,将援军囤积于海仓的粮草焚烧一空。不但如此,李应元还将胶水上唯一的一座桥给烧毁了,导致援军粮道断绝。 军情传来,刘宇烈当即傻眼。 数万大军,没了粮草供给,危在旦夕。 保定总兵刘国柱想也不想,立刻提议道:“制宪,必须速速撤兵。否则我军将不战自乱,为敌所趁。” 王道纯却持不同意见。 “不可。此时匆忙撤军,必定全军大乱。一旦叛军攻来,万事皆休。须先安排好防御,方才能缓缓退却。” 然而刘宇烈根本就不听他的,忙不迭地道:“快,快,快,命令全军撤过胶水。” 这一下好了,援兵本就散乱无章,得到撤军命令,各部都怕跑的慢了成为垫背的,纷纷抢路。 一时间,数万大军拥作一团,你争我抢,甚至拔刀相向。 即使有心算计的王道纯,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吐血。 “荒唐,实在是荒唐。” 孔有德、耿仲明早就在等待时机,一俟看到援军大乱,立刻挥军压上,衔尾追杀。 援军更加混乱,慌不择路到处乱跑,无数人被推入胶水之中。淹死的,被杀的,数不胜数,一时间,整个河面都被染成了红色。 最后堆叠的尸体竟然阻塞了河道,亡命奔逃的人干脆踩着尸堆逃过了河。 王道纯也被裹挟在了乱军当中。 他是文官,平素养尊处优,出入都乘坐马车。可在这样的乱军之中,马车根本就奔跑不起来。 仆人努力维持,依旧被冲的风雨飘摇。 “快走,快走,莫要停留!” 王道纯也慌了神色,不停催促,奈何不辨东西,根本寻不到路。 正茫然无措间,远处突然阵阵冲天的喊杀声席卷而来。 却是叛军杀到了。 附近的败兵纷纷发出惨嚎,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跑。 马车被夹在中间竟然动弹不得。 须臾,叛军冲到了近前。 王道纯眼见着逃生无望,一咬牙从马车里钻出来,昂扬而立,沉声道:“我乃……” 一枚流星铁箭飞速而至,没入了他的胸膛,让他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了。 “嗬……嗬……嗬……” 王道纯只感到浑身的力气飞速流逝,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暗。将要失去意识的刹那,不禁回溯往生。 辛辛苦苦算计了那么久,倒是成全了谁? 援军被杀的大败溃逃,莱州城内并不知晓。 四月十六,张国臣遵照和屈宜扬的约定,以检查城防为由,邀请徐从治和谢琏登上了莱州城头。 放眼望去,城外已经被叛军挖的沟壑纵横,宛如棋盘。 莱州城就如这棋盘中的棋子,生死由人。 “徐中丞,再打下去,只会徒增糜烂。莱州也好,东江也罢,全是我大明子民。君缘何不念苍生多艰,非要多造杀孽?” 徐从治冷言相向。 “叛军狼子野心,祸乱靡巨。倘不严惩,则效仿者必如过江之鲫。届时天下糜烂,张大人可愿担责?” 张国臣脸色铁青,怒道:“如今招抚之议,上至万岁,下至朝堂,人人称许。徐中丞独力抗辩,又有何益?阻挠大计,不怕制宪大人问罪吗?” 徐从治只能硬抗。 “哼,本官乃陛下钦命的山东巡抚,欲问本官治罪,须得朝堂共议、三司会审,刘制宪即便权柄滔天,也休想令本官退让半步。” 其实他的心底还是很慌的。 只因莱州被围,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朝中的大佬们究竟如何,他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见他依旧冥顽不灵,张国臣杀心泛起。怒哼一声,重重一掌拍在了城垛上,随后朝远处走去。 谁也不曾注意到,他的掌间有一根红色的布条徐徐落下,正好被城外的叛军看个正着。 眼瞅着张国臣含怒而去,谢琏左右为难,跺足道:“哎,徐中丞,你又何必倔强至斯?” 说罢,他也快步离去,追着去安抚张国臣了。 唯独剩下徐从治一人,独立城头,扶着墙垛,目视远方。似乎想要看透这遮住了天地和人心的迷雾,探寻解决之道。 他没有找到办法,却等来了厄运。 城外一处壕沟中,一门红衣大炮早已架好,弹丸和火药也填充完毕。 待看到城上布条飘落,炮手立刻点燃了导火索。 须臾,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足足数十斤的弹丸脱膛而出,直奔城头。 不到五百米的距离,炮弹呼吸而至,根本不给人以反应时间。 刹那间城头天崩地裂,尘烟甚嚣,无数被崩碎的石块四散飞舞,横扫遇到的一切。 其中一枚石头恰好砸中了徐从治的脑袋,让这位山东巡抚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当场一命呜呼。 事起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徐从治真的死了,满城军民全都恸哭不止。 失败的阴云,也笼罩在了莱州城的上空。 谢琏愕然看着徐从治化作一滩烂泥,最后一点血勇都灰飞烟灭。 此时此刻的他,猛地从心底蹦出一个想法…… 也许招抚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徐从治一死,莱州城内的力量对比迅速发生变化。 谢琏转变立场,开始倾向于招抚。 朱万年也有些绝望,觉得朝廷的救援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 与其打下去,阖城死绝,还不如招抚为上。 只有杨御蕃依旧主战,无论张国臣和屈宜扬怎么劝说、恫吓、引诱,都不改其志。 奈何他只是一个武将,这种大事上,他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一时间,莱州文武全都沉寂了下来,耐心等待刘宇烈和叛军的商讨结果。 他们还不知道,刘宇烈已经大败亏输,穷途末路了。 要不是四川总兵邓玘恰好率军赶到,收拢了溃兵,刘宇烈带来的援军只怕会损失的一干二净。 说来也有趣,邓玘的援军其实和杨御蕃、王洪是一波的。 奈何四川太远,邓玘汇拢兵马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山东时,连刘宇烈都战败了。 同样因为邓玘的到来,刘宇烈的失败无法隐瞒。 八百里加急军情火速送入京师,朝堂震动,两方势力的对比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口口声声对朕保证,刘宇烈一到,山东即刻宁静。你看看,刘宇烈都做了什么?” 朝堂上,崇祯咆哮如雷,丝毫不给周延儒面子,当面斥责。 这已经是朝廷的第三波援军了,结果依旧毫无进展,损兵折将。 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关外的后金、蒙古人怎么看? 四海番夷怎么看? 东门外的驴怎么看? 周延儒瑟瑟发抖,知道自己的仕途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但还是要努力一把,绝对不能束手就擒。 “陛下,刘宇烈实已尽力而为。” 温体仁立刻越众而出,观点截然相反。 “陛下,唯有关宁铁骑方能尽诛叛逆。” 崇祯不听,突然问道:“左梦庚呢?左梦庚在干嘛?” 第389章 最后的家底 “陛下,左梦庚如今尚在沂蒙山中剿匪,已将白莲余孽困于尼山之中,正在筹备一劳永逸之最后一战,实在是分身乏术。” 张振秀站了出来,应付了崇祯的问题。 “哼,区区白莲余孽,打了近两年尚不能剿灭,亏他还被誉为世之名将。” 恼羞成怒的崇祯开始胡乱怪罪别人,连事不关己的左梦庚都不放过。 张振秀满头黑线,实在不知道对这位君王怎么吐槽好了。 “陛下,左部不过一协,兵力有限,莽莽大山围剿不便。为此,左梦庚甚至请了临清协襄助,才有今日之功。” 潜台词就是在告诉崇祯,左梦庚的东昌协不过千百来人,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同时也是在提醒崇祯,甭指望左梦庚去对付叛军。 叛军可是数万之众,之前那么多总督、巡抚、总兵出马都搞不定,现在怎么指望一个参将? 崇祯只是盛怒,理智尚存,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份了。 “各位爱卿,山东危如累卵,如何解困,可有良策?” 周延儒瑟瑟发抖,不发一言。 刘宇烈的战败,已经让他在此事上失去了主动权。虽有首辅之名,然而却动弹不得。 温体仁却极为活跃,抓住机会极力道:“陛下,方今之计,唯有火速调遣天下精锐之关宁铁骑,方能克复山东,以保太平。” 他的建议,得到了许多朝臣的支持。 不光是他的党羽,连王万象等人也都跳出来极力赞成。 只因为王万象等乃山东人,看到家乡被打的稀巴烂,全都受不了了。 这个王万象,就是因为被姜埰弹劾而怀恨在心,后来在南明朝廷差点逼死姜氏兄弟的家伙。 然而面对群情汹涌,崇祯却沉默了。 崇祯是一个很善于玩弄帝王心术的人,一看到这么多人支持调动关宁军,他反而内心不安。 一是怕背后有什么阴谋,二是怕一旦关宁军调去平叛,辽东局势不稳。 而他下不定决心的样子,立刻被周延儒抓住。 周延儒没敢自己出头,而是朝一个亲信使了眼色。 工科给事中李春旺立刻跳出来转移话题。 “陛下,西协监视太监邓希诏与蓟辽总督曹文衡矛盾日深,彼此攻讦。蓟镇乃京师门户,且为重要,不可不慎。再者,太监僭越,群臣惶恐,不可不察也。臣以为,此实非朝廷之福。为求蓟镇稳固,陛下心安,当免除曹文衡总督之职,亦要追究举荐之人。”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周延儒的身上。 因为举荐曹文衡为蓟辽总督的,就是他。 周延儒为何会指使手下攻击自己呢? 只因为他已经熟稔地把握住了崇祯的脉络。 这是一位多疑的帝王,大臣们越是齐心协力谋求什么,他就越紧张。 方才因为刘宇烈战败一事,周延儒已经一脚踩在了悬崖边上,岌岌可危。但是现在,李春旺再用邓希诏和曹文衡的矛盾攻击他,崇祯立刻就会生起疑心。 他会怀疑,下面的群臣中是否存在某股势力,想要取周延儒以代之,然后左右朝政? 既如此,周延儒反而不能轻动。 “爱卿言之有理,着令,免去曹文衡辽督之职,命傅宗龙接替。” 从始至终,他也没提怎么处置邓希诏。 因为相比起外臣,崇祯更加信任太监。 这一次还好,崇祯十一年,右佥都御史赵光巡抚密云,揭发邓希诏罪名。崇祯召回后,让分守中官孙茂霖核实。 太监当然会维护太监了,孙茂霖蓄意遮掩,反咬一口,结果导致赵光被充军广东。 可以说,崇祯在太监的任用上,比起他的哥哥来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是讨论吴桥兵变的应对之策,结果弄到最后,无辜的曹文衡被免职了。 至于温体仁、王万象等人提议的调动关宁军平叛,崇祯未给出任何答复。 曹文衡接到消息,并无任何愤怒,哈哈一笑,利索地交接了差事。 他也没有回京师点卯,直接南下山东。 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就在他南下山东的时候,张振秀也走出了广渠门,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两人都接到了左梦庚的通知,心知未来即将有大变化,他们继续留在朝中不免危险,干脆趁着朝政混乱的机会全身而退。 四月十五,朝廷接到刘宇烈兵败的消息,从那以后,却没有任何动静。 两方势力依旧在崇祯的犹疑中,就主抚还是主战,争执不休。 两边依次出招,都希望能够主导局势。 先是温体仁指使宁海州、大嵩卫、成山卫的官军进攻登州,希望抄叛军的后路。 奈何叛军早有提防,李九成亲自坐镇登州。 百战精锐的东江镇打这些腐朽不堪的卫所兵,摧枯拉朽一般。 宁海三地的援军不但没有起到和刘宇烈东西对进解除登莱之围的作用,反而把原本就孱弱的防御力量葬送一空。 温体仁一方的第二个动作,就是责令皮岛副将黄龙从海上攻击登州。 黄龙尝试了一番,失败而归。 主战派连续两个动作全都以失败告终,周延儒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 他让刘宇烈稳住局势后,再度同叛军谈判招抚。 刘宇烈此时已经得知徐从治死于叛军炮击,同时也得知莱州城内众官员有心招抚,于是派出张国臣再和孔有德、李九成等人谈判。 之前屈宜扬数次奔走不见成效,张国臣却觉着自己可以。 因为屈宜扬是陕西人,而他是辽东人,和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有同乡之谊。 见到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后,张国臣极力用老乡的关系劝说,希望叛军答应招抚。 殊不知,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最恨的,恰恰是辽人,尤其是辽西人。 不过既然有人愿意来送菜,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孔有德、耿仲明的再次假意答应受抚。 张国臣大喜。 这家伙还愚蠢地想要独占功劳,因此没有返回莱州告知大家,而是独自返回天津,召集了天津水师去登州招抚。 可想而知,当张国臣率领天津水师进入登州水城后,立刻被李九成瓮中捉鳖。 招抚不成,还白白送给了叛军各种船只三百多艘。 徐从治的死讯传回朝中,崇祯任命天津兵备道朱大典为山东巡抚。 相比起前两任山东巡抚,朱大典可是一个狠人,也是一个能臣。 朱大典就任以后,没有去济南,而是直接来到了青州。 在这里他开始进行调度和审查,结果情况十分不乐观。 朱大典在给崇祯的奏章里明确表明,如今山东境内之兵,只余邓玘部尚存建制,然战力堪忧。 欲要平叛,必须调遣精兵前来才行。 前前后后损失了那么多人马,崇祯终于意识到,登莱战事已经不能拖延了。 在毕自严、王万象等官员的哀求和催促下,六月初五,崇祯终于在朝堂上宣布,调遣关宁军开赴山东平叛。 发关外夷汉官丁四千,关内骑兵一千,以金国奇为统帅,高起潜为监军,分领各部兵马。 消息传到辽东,一个年轻人坐不住了,径自跑到金国奇的帅帐,跪地哀求。 “大帅,先前长山之战,家父作战不力,戴罪在身,有负皇恩。可我吴家世代忠心,天地可鉴。恳请大帅给晚辈一个机会,晚辈愿做马前之卒,以赎家父之罪。” 看着魁伟英武的年轻人,金国奇大为赞赏。 “长伯快快起来,你之英勇,辽东谁人不知。有你为将,吾心甚安。然此事非同小可,非叔父一人可以担之啊。” 吴三桂懂了,当晚携带重金去拜会了高起潜。 高起潜看着闪闪的金子,老怀大悦,指点道:“欲赎汝父之罪,全在帝心。你有忠勇之名,当为皇爷知晓才是。” 通过高起潜的手笔,吴三桂的请战书被送到了崇祯的面前。 叛贼嚣张、万马齐喑的时候,竟有人主动求战,崇祯……被感动了。 他亲自做出批复,准许吴三桂随军出征,并钦命吴襄为立功总兵一同出战。 何为立功总兵? 戴罪立功是也。 经过了长达半年多的折腾,损失了无数军队和百姓,半个山东被打烂后,明王朝才终于下定决心,派出最精锐的军队平叛。 而这,已经是崇祯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后家底了。 第390章 汇聚一堂 新军军官学校迎来了一个奇特的人。 奇特之处在于,和其他学院朝气蓬勃的模样相比,此人已经两鬓斑白。 不过看的出来,这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脊梁挺拔,步履稳健,面容中带着威严,有着百死无悔的气势。 这人,自然是张可大。 跟随在左梦庚身边数月,张可大彻底地见识了新军的强大。 不过真正征服他的,却是其他东西。 张可大亲眼所见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老百姓竟然不怕新军的。 不管新军的士兵处于何种状态,是在战时,还是在平素。即使新军士兵走在街上,老百姓见到了也平淡自然,甚至还敢于主动攀谈。 新军的士兵也好,将领也罢,从没有任何欺凌百姓之举。 碰到有困难的百姓,新军还会主动帮忙。 张可大就亲眼看到,一次暴雨过后,老百姓的房屋倒塌,新军士兵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了废墟中救人。 哪怕房屋还有二次倒塌的危险,但那些年轻的小伙子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勇敢,被埋在废墟下的百姓才得以活命。 更让他不可置信的是,百姓家里的财物,一分一毫都没有丢失。全都被士兵们妥善整理,然后交还给了百姓。 这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啊? 看着新军所到之处,百姓们踊跃把各种吃的、用的往士兵们的手里塞,生怕他们不要。 而士兵们再三推辞,坚决不收百姓的东西,张可大心底最顽固的地方也被触动了。 遥想当初自己率军征战,凡是碰到的百姓都避如蛇蝎,仿佛朝廷的大军比贼人还要恐怖。 事实上呢,也是如此。 他太清楚官军的德行了。 之前听闻左梦庚准备造反,张可大只觉得他痴心妄想。 大明承德数百年,太祖皇帝驱逐鞑虏、兴复中华,乃众望所归。 可是今日再做对比,他不得不服气了。 走在军校当中,远处的操场中正在训练的学员,把嘹亮而澎湃的歌声送到了他的耳中。 【新军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这是一首新军上下人人都会唱的歌,他在左梦庚身边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早已把歌词烂熟于胸。 此时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感受着生机勃勃的新世界,张可大不禁跟着吟唱起来。 此生惟愿,统帅这样的强军,还天下以太平,保百姓以安宁! 张可大被引领到教务处,在外面的走廊上,还有好几个人跟他一样在等待。 “啊,张总戎,您……您也……” 其中一人认出了张可大,颇为吃惊。 而看到此人,张可大的惊讶也不小。 “你是沈迅沈羽兄?你也加入新军了?” 认出他的人,正是沈迅。 看着曾经钦佩仰望的将军,如今穿着新军军服,沈迅感慨万千。 “不单单是我,左仲及、姜如农、姜如须都在此间,只是他们三人未曾从军罢了。” 沈迅转换思绪,好奇地问道:“张总戎也……” 你也来造反了? 张可大老脸稍红,随即退散。 “此间大善,能拯救这个天下的,惟此处尔。” 沈迅明白了,笑道:“张总戎乃世之名将,有您在此,我军更胜往昔。” 张可大却叹道:“如今你我已成袍泽,总戎之称愧不敢当。我痴长几岁,你不嫌弃的话,叫声哥哥好了。” 沈迅也明白,张可大既然来了这里,那么他就不再是朝廷的登莱总兵。 而在军校里,甭管他们之前是什么职务,在这里都只能称为学员。 “张大哥,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张可大笑呵呵地应了,又看向其他几人,结果又认出一位脸熟的。 “这位兄弟不是在莱州城下……” 谷二中哼了一声,冷言道:“没错,我就是那个造反的。想不到你一个堂堂朝廷总兵,也来跟我们这些泥腿子混了。” 沈迅郑重道:“谷二中,参座说了,军队就是一个大熔炉。我们大家来此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建设一个全新的世界。你曾经饱受压迫,我们也曾遇到许多不公。这便是我们志同道合之处,所以我们之间不是敌人,而是战友。” 谷二中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显然他懂沈迅说的道理,可人心想要转变,必然没有那么容易。 而和谷二中相比,另一个曾经的反贼就随和的多了。 “张大哥您好,咱们曾经交过手,我是百大胜。” 张可大狐疑地看过去。 “可是慕容财手下头号大将的百大胜?” 百大胜摸摸脑袋,颇为不好意思。 “曾经是。” 张可大唏嘘不已。 “当初我和你几番交手,始终不曾占得便宜,还曾感叹不想白莲教中亦有如此将才。想不到时过境迁,咱们竟成了袍泽。” 百大胜亦是感慨。 “我军强盛仁义,参座更是礼贤下士。小弟又不是顽石,自当明白什么才是王道正途。” 还有一位则主动站了出来。 “我是唐文焕,原是二师二团的副连长,这一次也到军校来学习。” 很显然,这几个人曾经的身份各自不同,但因为军队这个集体,又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就在几人寒暄的时候,教导处内走出一人,对他们道:“都进来吧。” 几人忙收起散漫,排好队列,依次走进室内。 张可大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端坐在办公桌后的人,竟然是黄宗羲。 他刚想要开口打招呼,就见沈迅十分严肃认真地行礼。 “报告政委,学员沈迅向您报道。” “报告政委,学员谷二中向您报道。” “报告政委,学员百大胜向您报道。” “报告政委,学员唐文焕向您报道。” 张可大不傻,见此也明白自己怎么做了。 “报告政委,学员张可大向您报道。” 黄宗羲已经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来到张可大的面前。 “张总戎,欢迎啊。参座说你已加入我军,初听消息,我还十分怀疑。心想我们新军这座小庙,怎容得下你这样的名将?” 张可大羞愧不已。 “败军之将,原本想着以死谢罪。还是中……参座点醒,又经多日历练,方才明白大道至理。” 曾经的黄宗羲站在张可大面前,是名人之后,杰出士子,也是张可大眼中的后起之秀。 但今日的黄宗羲虽然依旧年轻,却是张可大的上司。 张可大还稍觉有些别扭,黄宗羲却早已适应了身份。 他带着教诲的语气道:“登州之事,我已获悉详细情报,失败根源本不在你,无须自责。既然来到了新军,那么就从头再来,好好学习,将来带着最强大的军队平定天下,方不负鸿鹄之志。” 张可大也颇觉意外,不知为何,听着黄宗羲的教诲,竟然毫无违和感。 他又哪里知道,经过这些时日的熏陶,他在内心深处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新军的一员。 因此面对上司的教诲,自然不觉得有何不妥。 闲话聊完,黄宗羲开始进入正文。 “张可大,你虽然刚刚加入我军,然曾为朝廷总兵官,统兵多年,作战经验丰富,因此再从基层做起,不合时宜。经过军部讨论,你可直接进入军校高级班,待学成之日,根据你的成绩为你授予军职。” 对于张可大的安排,左梦庚也是颇费了一番思量。 张可大原本已经做到了武官极品,即便是落魄来投,让他去做大头兵也不合适。 再者新军士兵有年龄限制,四十多岁的张可大去当士兵,违反规定不说,猴年马月才能熬出头? 这么安排不是遵守规定,而是折辱人。 所以左梦庚和黄宗羲等人商讨过后,认为张可大直接进入军校高级班,出来后担任团级军官比较合适。 他本身就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因此初级班的课程即使不学,影响也不是很大。 能够掌握新军高级军官的本领,基本就可以出师了。 而和张可大相反,沈迅等人则属于越级提拔。 “你们几个都是初级学员中的佼佼者,按照规定,原本你们毕业之后要重归部队。但是你们也知道,目前我军正在急速扩张,高级军官非常稀缺。所以经过研究决定,你们几个直接升入高级班,待学成后另有任用。” 第391章 如鱼得水 造反的阵营正在渐渐变大,加入的人也在增多,同时开始适应。 孙元化就不是很适应这里的快节奏。 如今的他,已经出现在了梁山集。 因为他是火炮专家,所以左梦庚安排进入了火炮工厂。 孙元化已经了解过这边的权力架构了,对于自己堂堂巡抚之尊,居然没有进入决策层,他还是有些郁闷的。 不过能够从事自己最喜欢的火器研究,孙元化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他原本的打算是到了之后,好好地露一手,镇住场子,免得被人小瞧了。 可惜,到了之后,他先被镇住了。 和他印象中的工坊完全不同,这边的军工厂占地面积非常辽阔,一眼望不到头。 数不清的大烟囱拔地而起,强劲地向着天空喷吐着各色烟尘。 在这个时代,左梦庚很注意环保,但是也没办法太注意环保。 因此工厂就成为了污染的大户。 陪同孙元化的,是这边的总负责人左代。 “初阳公,目前我新军的所有武器弹药都是从这里产出的。为了满足全军需要,工厂的规模非常大。您要去的火炮工厂,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孙元化有些意外。 “火铳和火炮铸造,不在一处吗?” 左代摇摇头,给他指点。 “您看,那边极远处才是火枪工厂。这边是火炮工厂,再往那边走十余里路,则是火药工厂。” 孙元化想起什么,问道:“东郊公在何处?” 左代笑道:“东郊公目前在火枪实验室,还在为弹簧发愁呢。” 孙元化不知道弹簧是什么,对一个新名词更加关心。 “实验室是何物?” 左代笼统介绍了一下。 “实验室就是研究和试验新东西的地方,火炮工厂这边也有实验室。您今后的工作就是在那里。” 孙元化颇为意外。 “不需要老夫督造火炮吗?” 左代已经领着他来到了一处幽静所在。 “工业生产已经进入轨道,专业的管理人才就能负责。像您这样的专家,当然要投入到火炮的改进上才是。” 孙元化随着左代跨入院落,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如果不是门口就有指示铭牌,一时之间竟会迷路。 左代就站在门口为他介绍。 “这边过去是材料实验室,这边过去呢是弹道实验室,这边是辅助器材实验室,这边是工艺实验室……” 一一介绍下来,竟分成十数种之多。 孙元化晕晕乎乎的,实在想不明白制造火炮,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分类。 他随着左代走入材料实验室,里面却热闹非常。 几十个年轻人全都穿着奇特的白大褂,甚至还戴着口罩,围在一起争论着什么。 “铁绝对不行,根本没法进行打磨” 孙元化随着左代站在旁边静悄悄地听了一会儿,才终于听明白了这些人在争论什么。 原来这些人正在研究改进炮弹的弹头材料,但设想了许多种金属,结果全都有着明显的缺点。 孙元化已经见识过新军的左营炮,知道炮管内部有膛线。 这些人之所以会想着改变弹头的材质,主要是因为目前使用的铁制弹头无论怎么打磨,还是过于粗糙,在炮管内部的旋转推进效果都不理想。 “钢制弹头绝对不行,膛线和炮管也是钢的。如果是钢制弹头,打不了几次就会将膛线磨平了。” 一群人唉声叹气,更有人愁的直揪头发,走上了变强之路。 孙元化在旁边听了半天,心痒难搔,忍不住来了一句。 “为何不用铜呢?” 一群人纷纷转头看来,见到是一个陌生人,不免全都紧张。待看见左代就在一旁,才稍微安心下来。 左代趁机道:“来,各位,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孙元化孙院长,从即日起,他是你们实验室的负责人。” 听到是直系领导,众人纷纷上前问候,同时好奇地打量着。 这里的人全都很年轻,最大的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冷不丁见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孙元化却没有这种落差感,反而这些年轻人积极争论的东西让他很是喜欢。 “你们为何不用铜来制作弹头呢?铜的弹性和韧性都很好,不怕出现你们描述的状况。” 见新领导一来就进入课题探讨,年轻人们的紧张和不适瞬间散去,迅速进入了状态。 “院长,铜固然很好,可铜太少了啊。” 有人提到了铜的局限性。 那就是铜的产量太低,不但是在山东,而是在整个大明。 有限的那么一些铜,绝对无法应付军队的大规模应用。 这个回答弄的孙元化也是一囧,发觉自己过于武断了。 可他有一个这些年轻人绝对没有的优势,那就是经验。 他搞了一辈子的火器,什么样的状况没见过? “铜料不足,但可以用铜包钢啊。” 只一句话,就令在场众人纷纷愣住。不大一会儿,所有人都变得疯狂起来。 “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榆木脑袋了,榆木脑袋了!” “不愧是院长,一语惊醒梦中人。” “参座再三嘱咐要重视合金的作用,结果还是被咱们抛之脑后,该死。” 看着这些年轻人又笑又叫的样子,孙元化也不禁一扫颓态,仿佛全身都充满了干劲。 “这个地方好啊。” 左代时刻注意着他的样子,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参座早就有言,说您会喜欢上这里。现在看来,参座果然英明睿智。” 孙元化唏嘘不已。 “那个小猴,惯会勾人痒处。老夫这一辈子都被他拿捏住了啊。” 明明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看着眼前纯真热情的一幕,孙元化还是立刻投入了进去。 他担任火炮实验室院长的第一天,就投入到了具体的工作之中。 带着科研小组,研制镀铜弹头。 弹头镀铜,在后世亦比较常见。但是在明代,则属于首创。 孙元化能够想到,只因在登州铸炮时,为了解决熟铁韧性不足的问题,多采用包铜铸造法。 举一反三,被他联想到了新军的火炮弹头铸造上。 他的想法,着实解决了新军的一大难题。 而相比起全铜弹头,镀铜弹头能够节省大量的铜料。以新军目前的产能,也足以接受。 孙元化也没有想到,自己刚一到火炮实验室就发挥了作用。 在这个地方,人们都很纯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研究上,完全没有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这种感觉让孙元化十分舒心,愣是忘记了俗务,全身心地带着年轻人,投入到了镀铜弹头的研制当中。 六月初九,朝廷下定决心调遣关宁军平叛的明旨下发。也意味着吴桥兵变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新军这边闻风而动,左梦庚立刻做出部署。 “张延,你们后勤部必须在八月初将相关物资输送到指定位置。别跟我讲困难,我不听,必须做到。” 要协调数万人的后勤,这绝对是一件十分艰巨的工作。 但张延贫农出身,越是困难,性格越是弥坚。 “完不成任务,我引咎辞职。” 交待完了后勤,左梦庚再次下令。在各处整编的部队全部开始归建,回到各师的建制当中。 接下来的作战,将会以师为单位。 而这也是新军成立以来,第一次以师级规模投入战场。 “命令,第一师在沂州集结,整训一个月,等候命令行动。” “命令,第二师即刻返回临清,同样整训一个月,等候命令行动。” “命令,第三师停留蒙阴,加紧整训,等候命令。”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万大军立刻开始了紧张而隐蔽的调动。 登莱战火弥漫,谁也不曾注意到,就在战场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只猛虎在蠢蠢欲动。 第392章 诈降 六月初九,经过初步准备,关宁军从山海关向山东出发。 这一路兵马以金国奇为主帅,高起潜为监军,督粮通判李茂根。麾下还有勒国臣、祖大弼、张韬、杨国柱、陈可立、金良栋、董克勤、王宪、祖宽、吴襄、吴三桂等名将。 虽只有四、五千人,然而却聚集了大明朝野的所有期望。 这一路兵马走的并不快,只因出兵仓促,粮草等并不足够。 虽然高起潜害死了卢象升,遭遇了青史滚滚骂名。但有一说一,这一次赶赴山东平叛,高起潜可谓是兢兢业业。 他和李茂根为了筹备粮草,可谓是费尽了心机,这才保证关宁军的安稳。 关宁军一路缓缓南下,一面汇聚各路援军。到达德州时,兵力已经增长到了七千余。 这时消息也传到了莱州城下。 “要不……咱们撤吧。” 叛军内部,听闻关宁军前来,不少人都有些胆丧。 别看东江镇和关宁军仇视已久,但是对于关宁军的战斗力,东江镇上下还是十分忌惮的。 耿仲明第一个不想打。 孔有德也有些疑虑,但觉着自己如今麾下兵马数万,一仗不打就跑,未免太过于丢人。 而李应元则强力反对。 “二位叔父,如今我军兵强马壮,更有如许之多的火器,就算是关宁军,咱们又何惧之有?” 李应元早就得了父亲李九成的授意,明白此番叛乱的真实目的。 在他想来,闹的越大,将来到了后金那边才越能凭借功劳捞取好处。 而现如今东江镇闹的还不够大。 孔有德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非是我等惧怕关宁军,而是莱州城如芒在背,不可不防。” 莱州前前后后已经打了半年多,可是依旧固若金汤。孔有德就怕和关宁军作战时,莱州的兵马冲出来令东江镇腹背受敌。 李应元咬牙切齿,恶向胆边生。 “左右关宁军还远,咱们不妨略施计谋,看看能否赚开莱州城。” 孔有德和耿仲明等人听了李应元的计划,也觉着这个办法不错。 他们请来了留在这边的屈宜扬,恭恭敬敬奉上首座。 “屈大人,朝廷诚意,我等已经获悉。还请大人即刻回程,向谢中丞传达我等臣服之心。” 听到孔有德等人终于愿意接受招抚了,屈宜扬大喜过望。 此时的他,刚刚接到刘宇烈的传信,得知关宁军要来了。 一旦关宁军赶到战场,主战之事再无逆转,则他们这些主抚派将一败涂地。 为了功劳,也为了利益,屈宜扬不得不铤而走险。 “尔等拳拳之心,本官已尽数获悉。既已下定决心,那便收兵自制,才是自救之道。” 孔有德连声称是,当着屈宜扬的面下令收兵。 屈宜扬见此,更加激动难耐,回到莱州城内,故意隐瞒了援兵将至的消息,只是极力宣扬刘宇烈之令。 此时的莱州城内,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莫说百姓,就连守军都已经三日未曾吃到粮食了。 百姓更是从上个月开始,只能人相食维持活命。再坚持下去,官员也罢,守军也罢,都只能靠吃人肉守城了。 这么长时间没有援军,谢琏和朱万年都有些绝望了。 此时屈宜扬坚持招抚,他们也不得不从善如流。 只有杨御蕃依旧强硬,死活不同意讲抚。 不过这一次,谢琏和朱万年都不再理会他。 当日下午,看到叛军果然撤军,谢琏和朱万年都坚信叛军是真正地准备接受招抚了。 尤其是傍晚时分,叛军当中突然有炮弹朝莱州打来。随即一阵混乱后,在城头的谢琏和朱万年亲眼看到,孔有德亲自押送着一名士卒来到城外,亲手割了此人的耳朵后,跪地向着城头遥拜。 这是在表明,刚才的炮火只是下面的士卒自作主张,因此以示惩戒,同时彰显诚意。 见此,谢琏和朱万年弹冠相庆,均觉大事成矣。 翌日清晨,谢琏和朱万年在大军的护卫下走出城池,来到壕沟之前。 另一边,孔有德、耿仲明等叛军将领也来到壕沟前。 两边隔着壕沟展开了第一轮谈判。 朱万年上来咄咄逼人。 “尔等可愿投降?” 孔有德等人见无机可趁,纷纷匍匐在地,无比恭敬。 “愿降。” 谢琏问道:“有何心愿?” 孔有德趁机漫天要价。 “罪臣等原为辽民,世代安居。自东虏肆虐已降,罪臣等上奉皇恩、下保家园,与鞑虏血战不休。奈何朝中奸逆屡屡迫害,自毛帅以下,东江人人泣血。还请天使禀告万岁,臣等不改初心,始终原为朝廷驱策。只求登州一地以栖身,凡朝廷有召必应,不敢推诿。” 谢琏眉头紧皱,斥道:“昔日命尔等增援辽东,皆迁延懈怠,种种罪责,朝廷已经尽知。登州之事,再也休提。” 登州乃辽东后方,重中之重。谢琏想来,朝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登州割让给叛军。 他又哪里知道,朝廷已经抛弃了招抚的想法,关宁军就在来的路上。 孔有德也不是真的要割让登州,不过是漫天要价罢了。 “还请两位大人怜我辽人艰苦,总使我辽人守岛,则有商贸之便,方才能活。” 他退而求其次,提出了新的方案。 东江镇依旧回去守卫辽东诸岛,但是希望能够得到与内陆的贸易权。 毕竟岛上贫瘠,没有什么产出,如果不通过贸易获取粮食等物资,东江镇上下就会和从前一样饿死。 谢琏和朱万年对视一眼,道:“稍安勿躁,容我等商议之后,给予答复。” 孔有德趁机加码。 “我等所求,不过一命罢了。只要诸位大人能够答允,我等初八便撤至登州,以全情谊。” 这句话令谢琏和朱万年大为震动,对孔有德等人又多信任了几分。 双方第一次谈判到此为止,莱州城内觉得了解了叛军的意图。 回城之后,屈宜扬极力要求莱州文武答应叛军的请求,消弭战火。 杨御蕃再次和屈宜扬、谢琏、朱万年等人大闹了一场,干脆返回军营,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初七,朱万年作为代表,进入叛军军营,开启第二轮谈判。 孔有德率领所有将领,亲自恭迎到营寨外。一见到朱万年,所有叛军兵将全都跪倒在地,声势惊人。 朱万年来的时候恰好是中午,叛军正在生火造饭。他趁机观察,发觉叛军熬煮的锅中稀稀落落的,根本不见多少米粒。 这让他对叛军的诚意彻底笃定。 朱万年代表城内,原则上同意了叛军的请求。而孔有德等人送他离开时,叛军上下已经在收拾行装,似乎真的要返回登州,坐等招抚。 谢琏等人早就在焦急地等待朱万年回来。 “朱大人,孔有德等人可答应了?” 朱万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指着城外正在拆除的叛军营寨,笑道:“恭贺中丞大人,凭借此功,名垂青史。” 谢琏也有些飘了,问道:“东江诸将可有要求?” 朱万年正色道:“孔有德决定明日回转登州,他希望大人能够亲自赐书,以便他回去之后说服李九成。” 谢琏不疑有他,点点头道:“此乃正理。” 第二日,谢琏、朱万年、屈宜扬联袂出城,准备前往叛军军营。 眼见着杨御蕃冷脸站在一旁,屈宜扬内心十分痛快,故意问道:“杨总戎不与我等同去吗?” 杨御蕃眼底充血,喝道:“我只知道为国尽忠,杀贼报国,不知道什么是讲抚。” 三人闹了一个不愉快,不再理会杨御蕃,喝令打开城门,竖起王命旗牌,往叛军军营而去。 在他们的背后,杨御蕃站在城头,不停拍打城垛。 “秉政者昏聩如此,大好江山局面全都毁啦!” 第393章 城墙摧毁青书改 谢琏、朱万年、屈宜扬三人做着招抚成功、加官进爵的美梦,毫无警觉地走入了叛军大营,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异常。 就在他们刚刚踏入大营的刹那,四面八方猛地呼哨迭起,无数兵丁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三人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待看到这些兵卒刀剑出鞘、弓枪泛寒时,不禁全都傻眼了。 “哈哈哈哈哈,三位大人,害的咱们好等啊!” 狂笑声中,孔有德、耿仲明、毛承禄、陈守时等叛军将领走出来,面容中带着奸计得逞的得意。 谢琏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孔将军,你等意欲何为?难道想要出尔反尔吗?” 孔有德哼道:“谢中丞,非是我等执迷不悟,而是朝廷不肯放过我等。你还不知道吧?朝廷已经派了关宁军前来,誓要将我等全部杀光才肯罢休。” 谢琏三人听罢,全都心底一惊。 朝廷竟然派了援军,就在半路上了。 不成想他们却为人诓骗,傻乎乎地以为招抚便是大功。 身陷重围,朱万年脑筋急转,做起了最后的努力。 “你等既已获悉天兵将至,当知雷霆之下,片瓦不存。如今乃最后保全之机,焉可自误?” 毛承禄唾骂道:“闭嘴吧。朝廷何曾宽待我等?表面假惺惺的仁义,举起屠刀时何曾手软?” 孔有德也不想和他们废话,而是命令道:“来呀,请了谢中丞和屈大人去歇息。” 看到叛军士兵扑上来,谢琏惊怒交加,喝骂连连。 “孔有德,你这不仁不义、不忠不信之徒,早晚有一日,必步毛文龙后尘。” 奈何所有的挣扎都是没有意义的,谢琏和屈宜扬被押送着离去,唯独剩下朱万年还留在当场。 而什么都明白了的朱万年自始至终都冷面相向,一言不发,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孔有德踏前一步,威逼道:“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说的了。烦请朱大人移驾,助我等一臂之力。孔某保证,事成之后,便饶了大人性命。” 朱万年脸色一动,叹道:“你们抓住我又有何用?城中如今主事之人乃杨御蕃,此人强硬,必不会开城投降。不如派出精骑随我至城下,与杨总戎讲和,方为上策。” 孔有德几人不免心动,商议一番后,派出五百骑兵,裹挟着朱万年返回到了莱州城下。 自谢琏等人离去后,杨御蕃就守在城上严加戒备。 突然看到朱万年返回,却只孤身一人,不见谢琏和屈宜扬,反而带着陌生的兵马,这令杨御蕃摸不着头脑。 朱万年带着人一路来到城下,距离不过数十米,已经能够清晰看清杨御蕃的面孔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缓缓睁开,十分慎重地弹了弹衣袖,突然朗声开口。 “杨总戎,我乃朱万年。东江叛贼反心不死,我与谢中丞已然被擒。自知今日必死,绝无幸理。叛贼精锐就在我身旁,还请速速发炮,尽诛叛逆!” 杨御蕃脸色煞白,看着昂然挺立的朱万年,眼眶里满是热泪。 尽管十分不满谢琏、朱万年等人执意媾和的行为,但是守城的这些时日,谢琏、朱万年全力奔走、不顾生死的作风,早已折服了他。 如今朱万年让他发炮,他又怎么忍心动手? 挟持着朱万年的叛军将领却吓坏了,拔刀压在了朱万年的脖子上。 “混账,你不怕死吗?” 朱万年完全不理,只是盯着城头,顿足大呼。 “杨御蕃,你莫要糊涂!朝廷援军旦夕将至,叛贼死期不远。你开炮啊!朱某一人身死,何足道哉?” 叛军将领浑身冰冷,牙关一咬,钢刀滑动,切开了朱万年的喉咙。 “朱大人!!!” 杨御蕃在城头看的真切,目呲欲裂,狂暴的愤怒之血冲破了脑际,狂呼道:“开炮!” 看到朱万年被杀,莱州军民早已愤怒到了极点,准备好的火炮纷纷点燃。数十颗炮弹砸去,这伙叛军精锐登时死伤惨重,亡命奔逃。 孔有德等人就在远处观看,见朱万年耍诈,莱州已然不能骗开,登时恼羞成怒。 “攻城!” 早已准备好的叛军立刻对莱州发动了猛攻。 数十门红衣大炮被推出来,朝着城墙狂轰。 炮灰士兵抬着门板、木架顶着城头的炮火狂奔,将一道道壕沟填平。 后续的叛军主力随即跟上,奔到城下后,将一架架云梯竖起,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开始攀爬。 城墙上的防御更加顽强,金汁、石块、巨木不停掷下,砸死了许多叛军。 大小火炮和火铳更是咆哮不休,努力阻隔后续的叛军。 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而在莱州城内一隅,诡异的宁静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奔跑之际,窥到左右没人注意,突然闪身进了院子。 其中的一间屋子里,正有几人在焦急等候。 “司长,谢琏被扣,朱万年被杀,可以动手了。” 那被称作司长的人,正是布时仁,闻言噌地跳起,急急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那人拍着胸脯道:“我就在城头,清清楚楚地看到朱万年被杀。你们听,叛军如今攻城正猛,再不动手,可就要错过机会了。” 布时仁沉吟片刻,猛地咬牙。 “点火。” 立刻有人掀开旁边一处柜子,后面竟然有一个小洞。而一截导火索就露在外面,火折子一碰,导火索立刻闪耀着火花一路没入了小洞之中。 布时仁等人不敢怠慢,连忙奔出院子,在小巷里转了一转,进入了另一处院落。 进去后搬开一座假山,进入了地道当中。 莱州城头,守军和叛军的战斗已经陷入疯狂。 杨御蕃挥舞着大刀,在墙头来回奔走,带着精锐亲兵,哪里危险就支援哪里。 他有信心,即使谢琏和朱万年不在了,也能够守住莱州,等来朝廷的援军。 或者说,正因为顶头上司都不在了,他成为了最大的官员,反而更加容易指挥了。 眼见着一处城墙被突破,守御的民夫被杀的节节败退,杨御蕃立刻带着亲兵扑了过去。 一番血战,将这伙叛军尽数歼灭于城头。 杨御蕃站定,刚要开口激励一番士气。突然感觉什么东西似乎晃了一晃。 紧接着眼前的世界急速旋转,双耳之外的气流强劲涌入脑中,让他的脑袋里嗡嗡炸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紧接着昏黄的尘烟直冲云霄,夹杂着数不清的砖石瓦砾向着四周狂暴席卷。 所过之处,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高大宏伟的城门楼子都飞上了半空。 所有人,不管是守军也好,叛军也罢,在左近的全都消失一空。 不知过了多久,杨御蕃才逐渐清醒过来。尽管浑身血肉模糊,眼前的世界还是恍惚不定,但他还是无意识地挣扎爬起。 借着墙垛,他总算是稳住了身形。 然而只是看了一眼,他甚至宁可死去皆休。 就见到莱州城墙的东北角,如今坚固高大的城墙早已不见了踪影,形成了一道二、三十米宽的缺口。 原本在那四周血战的守军和叛军,如今连一块布料都看不见了。 虽然这一炸双方都损失惨重,可对于莱州城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杨御蕃内心一片冰凉,同时更加吐血。 明明叛军攻城以来,已经使过挖掘隧道、埋设炸药的招数了,城内也做了完全的应对,为何城墙依旧被炸塌了? 他不解,城外的孔有德等人同样迷糊。 “谁炸的城?” 无人应答,全都面面相觑。 不过很快地叛军众将都清醒过来,面露狂喜。 甭管是谁炸的城,总之现在城墙洞开,原本固若金汤的莱州城已经对他们不设防了。 孔有德拔剑出鞘,指着豁口的位置狂呼道:“冲进去,攻占莱州城!” 叛军士气大振,无数兵马如同潮水一般涌向豁口,用不着任何攀爬工具,就冲进了城内。 历史发生了改变,原本一直到吴桥兵变结束都安然无恙的莱州城,成为了叛军肆虐的乐园。 第394章 复仇 城墙被炸塌,莱州城失去了最重要的防御手段。 可城内的军民却无暇多做感想。 攻防战打了这么久,双方都死伤惨重,早已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杨御蕃还未清醒的时候,都司彭有谟已经行动起来。 “跟我来,堵住缺口。” 当彭有谟带人来到缺口时,叛军的先锋已经冲进了城,领兵的人是陈有时。 上次城墙垮塌时,就是两人在缺口处以命相搏。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看着彭有谟身边零零落落的兵力,陈有时露出狰狞。 “给我杀!” 他亲自带着亲兵扑向彭有谟,要亲手干掉这个大仇人。 彭有谟并无任何惧意。 反正城墙已经破了,他无路可逃,只有死战到底。 可彭有谟的兵到底太少,甫一交手,就被叛军打的节节败退。 关键时刻,参将李景赶来增援,勉强维持住了阵线。 然而就在彭有谟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不曾注意到,叛军已经携带虎蹲炮到了缺口处,并且将炮口对准了这边。 十数声霹雳炸响后,彭有谟、李景全都被笼罩在了尘土飞扬中。 陈有时十分毒辣,浑然不顾正和守军搅合在一起的同袍,一顿炮火下去,守军的防线登时土崩瓦解。 叛军士气大振,如同泄闸的洪水一样冲入了莱州的街巷当中。 直到这时,杨御蕃才从城墙上下来。 可城内已经彻底乱了,他根本无法发号施令,也组织不起兵力,只能带着身边的人到处冲杀。 莱州城内的军民也没有放弃抵抗,反正投降也难免一死。 双方开始了最为残酷的巷战。 负责守卫东门(澄清门)的内宦徐得时和莱州府同知寇化率领一千多军民,死死地卡在东莱书院前。 所有人手持长枪,寸步不让,人推着人、人挤着人和叛军互相攒刺。很快地,街道上就堆起了足足一人高的尸墙。 徐得时一个太监,此时却比任何人都勇敢,尖着嗓子呼喝不停。 “咱老少爷们不能退,和狗贼拼了。” 他一个太监都这么英勇,莱州军民备受鼓舞。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就补上。足足坚持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没让叛军前进一步。 孔有德随后入城,见到这里僵持不下,立刻调来弓箭手,爬上了两侧的房顶,居高临下朝守军放箭。 徐得时正大呼酣战,一支箭当空袭来,贯穿了他的胸口。 守军排的密密麻麻的人墙,让叛军的弓箭手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放箭就行。 几波箭雨过后,守军已不足百人。 寇化浑身和刺猬一样,依旧站立在最前面。他已经失血过多,抬一下手臂都做不到了。 叛军冲上来时,他的嘴里还在嗫嚅着喊杀,随即脑袋被叛军削掉,英勇战死。 莱州军民的抵抗十分顽强而惨烈,但不得不说,谢琏和朱万年不在,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譬如朱万年就是南门(景旸门)的驻守官员,他死在了城外,南门这里便群龙无首。 城墙上的军民正在勠力防守城外的敌人,可叛军却从背后杀来。腹背受敌之下,登时乱作一团。 城外的叛军涌上城墙的越来越多,抵抗也就越来越弱。 最终,数里长的城墙上,全是守军的尸体。无论男女老幼,全都遭了叛军的毒手。 杨御蕃驻守的西门(武定门)是距离城墙垮塌最远的,待他从城墙上下来,方才赶到城中的鼓楼时,迎面便和叛军撞在了一起。 杨御蕃身边的亲兵并不多,很快就被包围。 他凛然无惧,奋勇厮杀,足足有数十个叛军死在了他的刀下。 可一个人再如何英勇,力量也有用尽的时候。就在他亡命鏖战的时候,远处蹄声如雷,须臾一匹骏马从他身旁冲过。 马上的骑士挺着一杆铁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了他的胸膛。 战马去势不减,带着他一路飞退,最终撞在了鼓楼的墙上。 铁枪的枪头刺入墙里,也将杨御蕃钉在了墙上。 饶是如此,杨御蕃依旧挥舞刀剑,想要搏杀。 毛承禄跑来,看到这一幕,登时狂笑不止。抢过一杆长枪,就站在杨御蕃碰不到的地方,一枪一枪地扎在他的身上。 杨御蕃变成了血葫芦,依旧瞪着虎眼,咒骂不休。 杨御蕃的亲兵拼死来救,可人数终究太少,最终全都被砍杀殆尽。 毛承禄一直戏弄够了,才命令道:“给我放火,烧死这个混蛋。” 叛军兵卒抬来菜油,全都泼在了杨御蕃身上,随后一支火箭射来,一代名将深陷火海,终成冤魂。 北门(定海门)处,内宦翟晟和莱州通判任栋依旧在奋力厮杀,力保城墙不失。 “大人,快看!” 任栋愕然回头,却看到鼓楼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漆黑的烟柱好似恶龙冲天而去。 一座城池中,鼓楼必定位于中心。一旦这里遭损,意味着什么也就不须多言了。 翟晟连滚带爬过来,一只手已经断了。 “任大人,咱们咋办?” 任栋抹了一把眼睛,知道事已不可为,吼道:“开城门,突围!” 整个北城墙上数千军民,不再拼死守城。现在的他们,要拼死给自己找一条活路了。 北城门被打开,叛军还未来得及高兴,任栋和翟晟就带着守军冲杀而出。 这伙人势若疯虎,一时竟将叛军冲的七零八落。 待耿仲明赶过来时,他们已经杀到了掖水岸边。 “围杀他们。” 耿仲明一声令下,叛军开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任栋和翟晟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必然要死在这里。 可他俩除了奋力作战,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人,过河。” 一个妇人跑过来,对任栋吼道。 任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苦笑道:“过不去啊,咱们今儿都要死在这里啦。” 那妇人抓住他的衣袖,问道:“大人,将来能给俺们莱州父老报仇吗?” 任栋不明白她为何这般说。 可是待看到妇人的动作,任栋彻底僵住了。 就看到被男人们保护在后面的妇人、老人和孩子,全都手挽着手,朝着河水中间走去。 数千人不发一言,脚步无比坚定。 有河为天堑,然人心变坦途。 很快地,滚滚流动的河水被数不清的尸体彻底阻塞,渡河终于能够做到了。 还活着的人们一边抹泪,一边顺着这条人肉通道脱离了叛军的包围,到了掖水对面。 叛军追到河边,也被这一幕镇住了。 耿仲明看着那些至死都紧紧抱在一起的、往常被他视为猪狗的老幼妇孺,不知为何,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际。 任栋最后一个过了河,看着不久前还活生生的那些生命,当场在河边跪倒,带着还活着的人磕头不止。 当他爬起来后,隔着河水,瞪着一双血眼,似乎要将耿仲明的模样牢牢记住。 “耿仲明,你等着,我任栋在此当着所有莱州父老的面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生啖汝肉、尽饮汝血。不报此仇,我任氏满门男为奴、女为娼,永生不得超脱!” 耿仲明被扑面的煞气吓的驻足不稳,一连倒退了十数步依旧惊悸不止。 眼睁睁地看着任栋和翟晟带着还幸存的莱州军民远去了。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莱州城内的战事才渐渐停歇。 丧心病狂的叛军几乎将城里的人都杀光了。 当然了,抵抗到底的莱州军民也给叛军制造了巨大的伤亡。 足足超过万人的伤亡,让叛军也十分疲惫,连发泄愤怒的杀戮都厌倦了。 可不管怎么说,在名震天下的关宁军到来之前攻破莱州,叛军总算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准备迎战。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小旗跑到孔有德面前。 “大帅,有几个人想要求见。” 孔有德吞掉嘴里的肉,狞笑道:“到这时候才想着投降,欺我东江刀不利乎?” 那小旗忙道:“那些人说,城墙是他们炸开的。” “恩?” 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颇为意外,便道:“让他们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平民被带到近前,干脆利落地跪倒跟头。 “草民布时仁拜见大帅。” 孔有德打量着对方,见布时仁年纪轻轻,但神情里隐藏着精明。其余几人都作仆人装扮,战战兢兢的模样不值得关注。 “你说是你炸开城墙的?说说,你是咋做的?” 第395章 武器 “大帅容禀,小民几人乃是侍奉弥勒佛祖的。” 此言一出,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便面露不喜。 虽然他们如今也走在了造反的路上,可造反和造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一群邪门歪道,只要是正经人都不会喜欢。 所幸好不容易打下莱州城,孔有德也清楚,既然布时仁等是白莲教的,那肯定不会是朝廷的奸细。 布时仁稍等了一下,见孔有德没有发作,信心大增。 “先父布春才曾得徐鸿儒徐天王之命,潜入袁中丞麾下的登州火器作坊,秘密制造火器、火药,以备起事之需。不成想徐天王败的太快,先父辛辛苦苦准备的东西全没用上。眼见事不可为,先父便将这些火器、火药都封存在了这莱州城中。年前我圣教再次起事,小的奉李孟明护法之命取出火器、火药,打算用来武装义军。不成想李孟明护法和董大成坛主接连败亡,待大帅举义旗、行天道后,小民等人就被困在了这莱州城内。我白莲上下一心推翻暴明,今见大帅英明神武,打的官军落花流水,实乃天命之主。小民几人商议一番,决定投效明主,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布时仁说了前因后果,惹得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不禁唏嘘。 原本他们想着挟持了谢琏、朱万年等人后,便能夺取莱州城。不成想城内的抵抗意志如此强烈,差点让他们功亏一篑。 要不是布时仁等关键时刻动用炸药,把城墙炸塌,这莱州依旧固若金汤。 陈光福仔细问道:“我天兵攻城数月,亦曾挖掘隧道,城内早有提防。你等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一问,让叛军诸将全都警醒起来。 为了攻破莱州城,叛军可是想尽了办法。挖掘隧道、埋设炸药,更是差点成功。 而城内为了阻挠,肯定做了完全的准备。 陈光福很是奇怪,眼前这几个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布时仁指着身边的人道:“将军有所不知,我这兄弟从前是做暗门生意的。有人需要进出城池,不方便走城门,都由我这兄弟接应,从暗道出入,数十年来一次都没有失手。他挖的地道,便是最厉害的捕快也找不到。” 得知竟有这等奇术,孔有德等人啧啧称奇,倒也信了几分。 布时仁适时道:“大帅,小的等投靠麾下,自知要有所孝敬。当年先父备下的火器和火药,尚有存余。小的想全部献给大帅,以助天兵横扫天下。” 听到城内居然还有一批火器、火药,孔有德等人大为振奋。 “速速取来。” 当布时仁保存的火器、火药呈现在孔有德等人面前时,饶是这些人都是沙场宿将,也被吓的不轻。 足足十五门大将军炮、五十门虎蹲炮,还有各种弹丸八百多枚,火药一万五千斤。 得知关宁军已经前来,孔有德等就在苦恼该如何迎战。尤其是连续数月苦战,他们手里的武器弹药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不曾想,这一下就得到了补充。 孔有德大喜之下,不免对布时仁另眼相看。 “你等虽误入歧途,然今番立下如此大功,本帅不能没有奖赏。从今以后,升你为都司,统管火器,不可有误。” 听得升官,布时仁感激涕零,当场跪倒,愈发用心。 “大帅,先父遗留的这批火器,另有妙用。” “哦?可有什么不同?” 待布时仁细细讲解了之后,孔有德等人才意识到,这批火器还真的有过人之处。 特别是那批弹丸,竟不全是实心炮弹。 其中的三百多枚乃是开花弹,炮弹落地炸开后,并不会产生多少碎片伤人。但炮弹内部放置了特别配置的毒药,当炮弹爆炸、毒药被引燃后,会顺风弥漫,笼罩数里。 无论是人还是牲畜,一旦嗅到毒烟,立时就会酸软无力、涕泪横流。双眼也会红肿热辣,看不见东西。 孔有德等人立时试验了一番,待看到效果后,全都狂喜莫名。 这等毒辣的武器,实乃取胜的利器。 对于即将到来的关宁军,叛军上下终于多了几分信心。 ………………………………………………………… 任栋和翟晟带着突围出来的莱州军民,一路向西狂奔,虽然叛军没有追来,可还是有许多人倒毙。 终于在昌乐,他们碰到了朱大典派出的斥候,告知了莱州失陷的噩耗。 朱大典得知莱州被攻破,浑身冰凉,赶紧给朝廷报讯,同时催促关宁军加快行程。 两日后,莱州失陷的军情送到朝堂上,立刻引起了地动山摇的影响。 崇祯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下了裁决的圣旨。 山东总督刘宇烈革职逮问,孙元化等一应登莱官员待到了京师后直接下狱拷问。同时任命朱大典为新任山东巡抚,谢三宾接替王道纯为山东巡按,总理平叛大小事宜。 主战派彻底占据上风。 八月十日,朱大典和谢三宾终于在潍县等来了关宁军。至此,他的麾下共有关宁军五千余人、川营总兵邓玘部一万余人、各路援军六千余人。 此次平叛,共计兵马两万一千余。 朱大典和高起潜、谢三宾、金国奇等人商议后,决定兵分三路。 中路以总兵金国奇等关宁军为前锋,邓玘随后,共一万两千人,乃平叛主力。 南路以昌平总兵陈洪范、密云镇总兵方登云马步兵六千,从平度出发东进。 北路由参将王之富、王武纬等率三千人,从海庙贴着海边一路东行,掩护大军侧翼。 官军的动作已经被叛军获悉。 孔有德会同耿仲明、陈光福、陈有时、毛承禄等诸将,合计兵马三万九千人,相向而行,在沙河沿岸,与官军迎头撞上。 和原来的历史不同。 原来的历史中,由于莱州始终在朝廷手里,所以牵制了大量的叛军。以至于孔有德迎战援军时,只能率领三千骑兵,结果被祖宽联合勒国臣的前锋军就给打的大败。 叛军怕城内、城外里应外合,不得不放弃围攻莱州,一路退回了登州。 可是现在莱州已破,叛军没有了后顾之忧,因此全部兵力都压到了沙河前线。 同样的地点,数月之前,刘宇烈在此被叛军戏耍的团团转,最终大败亏输。 而相比起刘宇烈,朱大典则要强硬、谨慎的多。 看到叛军在沙河对岸营寨连绵、布局严谨,他也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在河西岸稳住阵脚。 登到高处,看着叛军的声势,朱大典怒火中烧。 “刘宇烈、孙元化、余大成为一己之私,坏事如此。叛军势大,此战怕是难了。” 高起潜就在他的身旁,同样感慨。 “叛逆竟比咱们人多,又有沙河阻拦,此战非旷日持久不可。” 朱大典性情弥坚。 “再难再久也要打。” 高起潜不着痕迹地望了京师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道:“就怕皇爷等不及,催促之下,使我等乱了阵脚。” 朱大典心领神会,诚恳拜托道:“此事有劳公公了。” 高起潜也没说答应,更没说不答应,只是叹道:“倘若咱们的兵马再多一些,何愁叛逆不灭?” 他想到什么,问道:“据闻那天下第一名将左梦庚便在山东,缘何始终不前来助战?” 对于这一点,朱大典还是知道的。 “那左梦庚联合临清协,如今正在沂蒙山中剿灭白莲教。此又一国朝大患,除恶当尽。” 高起潜见识了叛军的声势,心里有些没底,不得不多警示一番朱大典。 “如今山西那边也颇不顺利,贼寇四处出击,弄的官军疲于应付。咱们已经没有后援,这一仗是万万输不起的。” 朱大典又何尝不知。 他们这一路兵马,已经是朝廷目前唯一能够筹措出来的兵力了。 要是他们也输给了叛军,那不但山东彻底糜烂,就是连京师都处在叛军的兵锋之下。 到了那时,可就不是平叛还是招抚的问题了。 大明国祚能不能延续,都要看叛军脸色。 一时间,朱大典也好,高起潜也罢,全都生出万斤重担压肩的窒息之感。 第396章 关宁铁骑 左梦庚终于动了。 就在朝廷援军和东江叛军相向朝沙河进发的时候,新军也开始了自己的战略部署。 茅元仪和柳一元负责指挥第二师,分批次秘密返回东昌府。 全师共一万三千人,就潜伏在东昌府以北的高唐一带。 茅元仪派遣了大量的侦察兵前出至沙河一线,以便获取第一手的战况情报。 这个时代的通讯技术决定了,左梦庚无法远隔千里指挥第二师的行动。因此第二师什么时候动起来,就需要茅元仪、柳一元按照既定的计划,根据沙河之战的结果来决定。 左梦庚、左永则指挥第一师,同样离开了沂蒙山区。 第一师贴着海岸线东进胶州湾,然后从胶州湾横扫即墨、海阳、乳山、文登、荣成、威海卫、奇山所、宁海州、福山等地。 这些地方的卫所因为之前已经被登州的李九成打败,忙于苟延残喘,在第一师的兵锋下半点抵抗余地都没有。 如今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沙河,没有人察觉到,新军已经完全控制了胶东。 大批行政官员来到胶东,开始了行政改革,将这些地区纳入新军的管辖范围。 第一师则在福山隐藏起来,同样坐等沙河那边的结果。 沙河两岸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 叛军等的起,援军等不起。 即使不用崇祯催促,朱大典、高起潜、金国奇等人也不得不发动进攻。 这次为了平叛,关宁军主力全都被调派到了山东,导致辽东无比空虚。 所有人都担心后金抓住这个机会大举进攻,届时辽东失陷,危害更大。 唯一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尽快解决了东江叛军,让关宁军回返辽东。 八月十七,经过多日的试探,两边都把对手的部署搞清楚了。 叛军并没有将兵力都布置在沙河河边,相反还把河岸附近让了出来。 只因沙河水浅,河面也不宽阔,官军想要渡河,有的是地方可以选择。 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河岸,万一官军包抄过来,很容易被前后夹击。 孔有德乃是宿将,在远离河岸的里许之外才布置了第一道防线。 同时左翼由耿仲明率领,右翼交给毛承禄,更是在后面留了一万七千余的后手。 “诸位将军,谁为先锋?” 朱大典决心进攻,开始点将。 叛军的布置是明显的想要半渡而击,所以前锋凶多吉少。 帐下诸将人人沉默,显然都有顾虑。 唯独吴三桂跳了出来。 “中丞大人,请给末将三千兵马,末将必守住滩头。” 吴襄大急,禁不住喝道:“休要胡闹。” 吴三桂只是不听,更是道:“中丞,我吴家声誉,尽在此举。” 朱大典明白了。 吴三桂前来山东,就是打的为吴襄赎罪的念头。 要想免除吴襄在大凌河临阵脱逃的罪责,唯有奋战争先,多立功劳才行。 吴三桂的做法,令朱大典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欣赏。 “好,本官便予你三千精骑。只要你在河对岸站住了脚,掩护大军过河,事后本官亲自为你请功。” 吴三桂悄悄看了一眼高起潜,对方轻轻点头,吴三桂忙磕头谢恩,自去准备了。 有人出头,其他将领免了前锋之责,一时也热闹起来。 朱大典见军心可用,顺势做出部署。 第二日,官军五更便吹号集结。待埋锅造饭后,纷纷开出军营,一路前出至河边。 对岸,孔有德早就注意到了官军的异动,责令第一线的陈永福严加戒备。 辰时,完成准备的官军发动了。 骑在马上,吴三桂没有任何的紧张。他冷静的模样,也让麾下跟着沉稳起来。 待听到中军方向传来的号角声,他立刻下令。 “着甲。” 三千关宁铁骑纷纷在仆从的帮助下,穿戴好盔甲后,踏上了战马。 在他们的前方,无数民夫已经在驱赶下冲向河边。跑到之后,便将背负着的沙袋、石块往河里扔。 官军的火炮开始了咆哮,红衣大炮声震百里。一枚枚数十斤重的炮弹越过高空,砸向叛军的营寨。 栅栏、土堆在这样的轰击下,全都崩摧破碎,化为狼藉。而被碎物砸到的人,全都惨叫连连,血肉模糊。 更有许多人被炸的肢体残缺,当场一命呜呼。 然而总体而言,官军的火炮雷声大、雨点小。 叛军的士卒经验丰富,在官军开炮时,早已找了隐蔽,好好地躲藏了起来。 地上纵横交错的壕沟,就是躲避炮弹的利器。 不过趁着火炮的轰炸,民夫们总算是将河道填平了一段。 吴三桂再不犹豫,长刀所指,率先冲出。 三千余骑跟在他的后面,踏足对岸。 直到这时,叛军的火炮才开始点火。 链弹和散弹宛如蝗群,铺天盖地罩来,登时将许多骑兵打死当场。 幸好骑兵移动迅速,四散开来,才没有被覆盖在滩头。 而趁着吴三桂所部散乱的时机,陈有时带着叛军骑兵兜了上来,打算一鼓作气,将吴三桂赶下河去。 此时的吴三桂血气方刚,还不是后来的那个兵油子,见陈有时杀来,丝毫不慌。 他也不管尚未汇合的骑兵,就带着自己的亲兵迎了上去。 马蹄滚滚,大地如鼓。 两支骑兵越来越近。 尽管身边只有两百多人,但面对叛军骑兵,吴三桂怡然无惧。 从天启年间开始,辽东将门和东江镇之间就不对付。在辽东将门的眼中,东江镇就是一群叫花子。 吴三桂从小耳濡目染,又怎会惧怕脚底下的蝼蚁? 人就是这样,一旦心中无惧,则无所不能。 窥着敌人越来越近,吴三桂眼尖地发现了陈有时的身影。他立刻张弓搭箭,即使在狂奔的马背上依旧稳如磐石。 就在敌骑交错的瞬间,他立刻撒手。铁箭如电,直奔陈有时而去。 陈有时正在呼喝,猛地感觉到一股杀气,来不及多想,当即将身子缩成一团。 就在他低头的刹那,箭头撞在了他的头盔上,远远地跌落。 陈有时吓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显露身形,任凭亲兵挡在前面。 两边虽然都是骑兵,可关宁军一直在陆上和女真八旗厮杀。尽管胜少败多,但到底是打过硬仗的。 而叛军骑兵窝在海岛上,想要跑马都没地方,天长日久之下,骑战的本领早就衰退了。 两边一个对冲,再分开时,吴三桂这边仅仅损失了十几个人。而叛军骑兵足足倒下了上百,连陈有时的胳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一刀。 吴三桂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肆意叫嚣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儿郎们,跟着我,杀光这些叛逆。” 关宁铁骑再次冲锋,与此同时,散落的骑兵也组成一个个小队,从四面八方朝着叛军骑兵围攻。 一时间竟仿佛是叛军深陷重围一般。 朱大典看的真切,欣喜不已。 “吴长伯真虎将也!命令各部,快快渡河,击破叛逆就在今朝。” 随着他的令下,官军开始强渡沙河。 而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吴襄这个跑步冠军。 没办法呀,如今在河对岸鏖战的是他亲儿子。 为了救儿子,吴襄也是可以勇敢的嘛。 看到官军开始全面进攻,陈有时不敢恋战,和吴三桂错开后,径自带着兵马跑到叛军本阵后面去了。 吴三桂还不过瘾,追杀上前,结果被叛军步兵的箭雨给逼了回来。 至此,吴三桂也冷静了下来,不再呈血勇之气,而是将麾下骑兵分开,游弋于两翼,掩护大军过河。 金国奇很是稳重,在大军渡河时,命令火炮前出至河边,继续利用炮火压制叛军,不让叛军上前半渡而击。 孔有德尝试了一次,结果死伤惨重,便干脆后撤,依托营寨和工事,打算和官军正面交锋了。 第397章 反攻 因为吴三桂的奋勇冲杀,官军终于在河对岸有了一块落脚地。 金国奇对朱大典等人道:“各位大人,末将先渡河了。还请各位大人压住阵脚,一战功成。” 朱大典却踏前一步,对他道:“本官随你一同渡河。” 金国奇吓了一跳,连忙劝阻。 “大人,您乃统帅,理应坐镇中军。” 朱大典并不听从。 “此战不容有失,本官在,将士们方能军心安定。” 朱大典很清楚,这一战事关大明国运。一旦打输了,那对于大明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千斤重担压在身,让他顾不得自身安危。 如果他这个主帅能够身先士卒,哪怕只激励百分之一的士气,他都愿意去做。 最起码听了他的决定后,金国奇这个主将热血澎湃了。 “号令全军,渡河之后奋勇冲杀。告诉儿郎们,中丞大人将陪着我们一起渡河。” 消息很快传出,果然官军上下士气暴涨,渡河的动作也快了许多。 午时后,关宁军全部和川兵邓玘部全都到了沙河东岸。 为了避免被挤压在河岸边,过了河的各部立刻对叛军展开进攻,连午饭都顾不得了。 在官军的迅猛攻势下,叛军前沿的营寨纷纷陷落。 勒国臣一马当先,率部连破了七、八个营寨,身中三十余箭而不退。 吴襄接应了吴三桂,一颗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混账小子,不要命了?” 吴三桂嘿嘿笑道:“父亲,有孩儿的先登之功,您的罪责应该一笔勾销了吧?” 吴襄担忧过后,意气重振。 “咱爷们的本事,朝廷看在眼中,自然倚为长城。” 吴三桂豪气顿生,道:“孩儿再去冲杀一阵。” 吴襄却拉住了他。 “叛贼败而不乱,你的骑兵上去,徒增伤亡。只在外围游弋便好,莫要犯浑。” 这倒不是吴襄贪生怕死,而是战场的形势发生了改变,骑兵已经失去了作用。 究竟能不能击败叛军,全要看金国奇、勒国臣、祖大弼、邓玘等人的步兵。 否则的话,营寨连绵,到处都是阻碍,骑兵也冲不起来,纯粹是活靶子。 金国奇护送朱大典到了东岸,就地建立工事。随即亲率关宁军主力前出,充当箭头。 有了关宁军顶在前面,川兵等其他各路援军也都奋勇起来。 李应元率领的前营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将一座座营寨拱手让人。 不知不觉中,各部追击叛军已离开河岸数里之遥。 而此时官军的重炮正在想办法过河。 谁也不曾注意到,其实叛军的死伤并不严重,败退的也是有条不紊。 与此同时,北面的海边,王之富、王武纬率领的北路军和毛承禄率领的叛军右翼迎面撞上。 王之富和王武纬自忖离着中军不远,只要包抄过去,则定可大获全胜,因此对看起来人数不多的毛承禄部发动猛攻。 毛承禄部不敌,节节败退,不知不觉追到了小幸台附近。 后世这里是小幸台村,可如今这里却是沙河冲击出来的大片沼泽地。 眼见着王之富和王武纬进了圈套,毛承禄终于露出獠牙。 一支始终隐藏的千余骑兵突然从王之富部的南侧冲过,绕到了其背后,截断了退路。 而在正面,叛军的兵力陡然增加到了五千人,几乎是王之富部一倍。不但如此,更加令王之富和王武纬惊恐的是,叛军竟然还有大将军炮。 王之富亡魂大冒,急令结阵,开始后撤。 可是拥挤在一起的军阵在火炮的轰击下,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肉犁沟。 叛军骑兵来回奔驰,一波接一波的箭雨,不停地削弱官军的人数。 王之富和王武纬追出去太远了,返回营地的路途足足有十里之遥。 挨了三轮炮击之后,官军死伤过半,王武纬也被炸成了两截。还活着的人再也承受不住,立时崩溃,如同惊恐的羊群拔足狂奔。 毛承禄大喜过望,率军全力追击,最终回到沙河入海口附近的官军,仅仅只剩下王之富率领的三百多人。 可最让他们绝望的是,叛军的水师横亘于沙河之上,而且还端了他们的营寨。 悲愤绝望的王之富无奈,只好率领残兵一路向南突围。 最终逃出去的只有十几个。 毛承禄击败北路官军,在水师的帮助下,火速度过沙河,开始包抄中路官军的后路。 与此同时,一直败退的中路叛军也开始了反攻。 勒国臣、祖宽、祖大弼等人一路猛攻,终于杀穿了叛军的营寨。可面前的景象,却让他们不得不止步。 原来叛军在营寨的背后,竟然挖掘了宽一丈半、深七尺的壕沟。 人一旦进入其中,没有工具的话,是根本没有办法爬上来的。 叛军事先在壕沟上搭好了木板,一路退过壕沟后,便将木板抽走了。 官军追到这里,一时没有工具,只能望沟兴叹。 如此一来,李应元部便和官军脱离了接触,而孔有德终于拿出了早已准备的手段。 “告诉布时仁,把所有的毒弹都给我打出去。” 叛军的中军背后,早有十几门红衣大炮装好了药,得到命令后,迅速朝着官军猬集的地方开炮。 十几枚炮弹呼啸着砸入营寨当中,吓的官军连忙到处躲避。 及见炮弹落地之后竟然摔成了碎瓣,官军上下欢喜不已,都觉着是叛军的武器保管不良。 可是那些碎开的炮弹中,却渐渐升起了赭黄色的浓烟。 今日恰好是东风,烟借风势,一路朝着官军的方向漫卷。 见叛军放烟,朱大典、金国奇等人一开始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只是吩咐士卒们捂好口鼻,觉着可以抵挡。 然而第一波撞上浓烟的将士,虽然堵住口鼻后没有吸入浓烟,但是眼睛、脸上、手上等等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刺痒难当。 尤其是眼睛更是灼烧撕裂一般的疼痛难忍,不少士卒惨叫着去擦眼睛。结果越擦眼睛却疼,很快地眼前就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叛军一共打了三轮毒弹,制造的毒烟蔓延数里,将所有的官军都笼罩在了其中。即使是朱大典、金国奇也不能幸免。 “撤,速撤!” 朱大典完全失去了从容,目不能视物令他心慌意乱,只想着赶紧逃离这等危险之地。 金国奇当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可问题是,所有人都看不见东西,根本不辩东西南北。就连他们身边的亲兵想要保护他们都做不到,谈何撤退? 上万官军被困在毒烟中哀嚎翻滚,建制已经彻底乱了。 吴襄和吴三桂率领的夷丁突骑恰好和中军不在一起,因此没有被毒药伤到。可是看着中军那边人间地狱一样的惨状,父子俩全都遍体生寒。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为何过河会如此顺利了。 叛军根本就是有意为之,勾引官军过河之后,使步兵、骑兵和炮兵中间产生空档,然后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歹毒武器进行反攻。 此时官军的火炮全都在沙河西岸,一时难以运送过来。可官军主力已经在毒烟的攻击下,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胜负之数,已然分晓。 吴氏父子正惊骇间,猛地听到叛军大营那边号角连绵。紧接着一队队的叛军陆续开出,开始朝官军推去。 虽然此时浓烟已经飘散远去,可被毒害的士卒仍旧目不能见,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叛军压上去后,只需攒刺砍杀,官军便成片成片地死去。 “快走!这仗打不得了!” 吴襄不亏是经验丰富的跑步将军,窥到叛军的骑兵冲杀过来,忙和吴三桂带着夷丁突骑夺路而逃。 他们顺着沙河一路南下,终于在宋家村一带碰到了南路的陈洪范、方登云部。 此二人正和耿仲明打的难解难分,吴氏父子从背后冲来,协助陈洪范、方登云杀散了叛军。 陈、方二人还不知道中路状况,以为吴氏父子是来助战的。 “吴总戎,中路大获全胜了?” 吴襄头皮发麻,根本不敢停留,只是招呼道:“速走,速走。中军大败,再不走全都要陷在这里了。” 陈、方二人面面相觑,见吴氏父子跑的不见了踪影,忙派斥候去中路查看情况。 一个时辰后,斥候亡命逃回,也不需要通报了,他们屁股后面铺天盖地的叛军骑兵足以说明一切。 陈、方二人转头就跑,奈何他们都是步卒,哪里跑得过骑兵,被一路追杀。 方登云被乱马踩死,陈洪范被俘,南路官军全军覆没。 第398章 偷家 双目失明,只能听到喊杀震天,这让朱大典心急如焚。 他呼喝连连,希望有人能来帮帮他。 幸好侍卫忠心耿耿,循着声音来到了他的身边。 奈何叛军释放的毒烟十分猛烈,侍卫们也都变成了瞎子。 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在战场上跌跌撞撞,也不知跑到了何处。 朱大典只觉着自己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正被狂风巨浪裹挟,随时都可能倾覆。 同时更加恼恨,为何没有多做防备,竟被叛军用奸计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扪心自问,即使他做了完全准备,面对叛军这种闻所未闻的武器,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焦躁间,脚下一软整个人都急速下坠,哗啦啦的一片乱响,冰凉的河水将他淹没。 原来这群人瞎跑后,竟然来到了沙河边,还跌进了水中。 连喝了好几口水,朱大典才从水里挣扎着爬起来。正欲干呕,猛地发觉眼前的世界一片清明。 他猛地明白了什么,连忙俯身不停用手舀起河水往眼睛上拍打。如是数次之后,眼睛终于不复刺痛,能够稍微看清周遭的情形了。 然而真的看清了,朱大典却宁可没看到,或许会更加好受一些。 只见原本军阵严谨、威势如山的官军,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正在被叛军肆意屠杀。 他发现了用水洗涤,可以去除毒烟的危害,但官军的将士们却不知道啊。 他们依旧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然后被叛军的刀枪杀死。 朱大典亲眼看到,就在前方的一处,勒国臣闭着眼睛挥舞长刀胡乱劈杀,可是却什么也碰不到。 叛军站在他的刀锋以外,残忍地戏弄着这位悍将。 一杆铁枪从背后刺去,扎入了勒国臣的右小腿,让他一下子跪倒在地。 勒国臣痛叫一声,挥刀向后砍去,敌人早已退开。 随后又是一杆铁枪,扎入了他的左腿,勒国臣变成了双腿跪地,依旧挥舞长刀,嘴里喝骂不休。 一个绳套远远飞来,勒住了他的脖颈,让他的身躯向后弯折,几乎和被钉死的双腿平行。 勒国臣正待用刀去砍断绳索,李应元纵马奔来,锋利的大刀从他两腿之间劈过。 一代猛将,竟然被劈成了两瓣。 金国奇也被团团包围,虽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清洗了眼睛,但已经陷入了死地。 他身边的亲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他的身上也涂满了狰狞的鲜血。肉眼可见他的刀越来越慢,刀刃已经断裂卷曲,劈砍在敌人身上只能伤人却不致死。 几个叛军士兵骑马冲来,远远地扔出好几根飞爪,刺入了金国奇甲叶的缝隙。并力一拉,金国奇直接掉下马来。 叛军骑兵拖着他胡乱奔驰,金国奇一开始还有声音,可不久后就浑身裹满了泥和血,宛如一滩烂肉。 祖宽被叛军逼到了河边,尽管拼杀不休,但依旧被叛军步步紧逼,让他的双腿都没入了水中。 围攻他的叛军猛地朝两边一闪,一根巨木被合抱着撞来。 祖宽登时喷出一口老血,身体后仰,栽倒在了水中。 叛军直接将巨木砸在他的身上,然后围着他嬉笑怒骂,看他徒劳地挣扎。 祖宽的手一开始还胡乱扑腾,可是很快地,泥水灌入五脏六腑,呼吸断绝,手臂渐渐地倒了下去。 整个战场全是这样的场面,官军即使有人跪地投降,还是被叛军砍杀。 东江镇和辽东将门自始以来的矛盾,让他们恨透了关宁军,根本不要俘虏。 将整个战局尽收眼底,朱大典满心悲凉,怎么也没有想到,朝廷最后的家底竟然在自己的手中损失殆尽。 前来山东以前,他还对余大成、孙元化、谢琏、徐从治等人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人都是无能之辈,方才令局势败坏至此。 没想到这一次他败的更惨。 “朱大人,速速过河,速速过河呀!” 朱大典愕然回头,看到高起潜在西岸焦急地朝他挥手。 官军渡河时,高起潜被留在了西岸。没想到这个决定让他逃过一命,也没有受到毒烟的侵害。 可是看到过河的主力土崩瓦解,高起潜就知道大势已去。 为今之计,能救得一个是一个了。 然而对于高起潜的呼唤,朱大典能够回应的,只有绝望一笑。 仗打到这个份上,崇祯和朝廷必然不能接受。 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东江叛军再无人能制,甚至连京师都要在叛军兵锋之下瑟瑟发抖。 身为主帅,他罪责难逃,也无颜面对天下人。 绝望笑过,朱大典抽出佩剑,划过了自己的脖子。 朱血横空,点缀了大明愈发阴沉的苍穹。 目视朱大典自刎身亡,高起潜愕然过后,恸哭更甚。 你朱大典一死了之,一了百了,我这个皇帝的家奴可怎么办? 有那么一瞬间,高起潜都想要学朱大典,自杀算了。 奈何他一怕死、二怕疼,犹豫半晌,也拔不出剑来。 眼瞅着叛军逼近河岸,侍卫们忙护着他亡命飞奔,再不敢稍作停留。 是日,沙河大战,朱明朝廷苦心孤诣拼凑起来的最后家底,并没有换来平叛的成功。 叛军利用毒烟和优势的兵力将官军消灭大半。 只有留在西岸和少数官军逃过一劫,其余一万七千余人全都死在了此战当中。 主将金国奇,总兵勒国臣、祖宽、邓玘、方登云,参将杨国柱、王宪、王之富、王武纬,都司金良栋等全部战死。 总兵陈洪范,都司董克勤被俘虐杀。 只有监军太监高起潜、山东巡按谢三宾、督粮通判李茂根率领残部脱离战场。 祖大弼落入水中,漂浮一夜,最终爬上岸后,化妆平民逃过一命。 至此,明朝的平叛彻底失败。 崇祯和朝廷,再也找不出一兵一卒的援军了。 ………………………………………… 沙河之战的结果,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新军各处。 这个结果,就是一个信号,新军各部迅速行动起来。 茅元仪、柳一元立刻率领第二师全速北上,放高起潜的残兵败将通过后,沿着利津、滨州、武定州、商河、临邑、禹城一线建立防线。 左荣、左永率领第三师沿沂水、诸城、胶州湾一线布置。 至于第一师,率先动手。 初秋的登州城难减炎热,即使是夜间海风徐徐,依旧令人烦躁。 在这烦躁上加了一把火的,是孔有德派人送来的告捷喜讯。 驻守在登州的叛军上下全都疯了,李九成更是在大喜之下放开禁制,允许全军上下摆设酒宴,大肆庆祝。 连名震天下的关宁军都被打败了,朝廷已经没兵了,今后这山东就属于东江镇了。 现在已经不是朝廷想不想打、想不想和的问题了,是战是和,将由东江镇说了算。 即便打进京师去,抢了龙椅坐一坐,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身为叛军统帅,李九成已经做起了美梦,聚拢诸将开怀畅饮,浑然忘了当初叛乱的目的。 时移世易,当初东江镇朝不保夕,叛乱不过是为了求活,自然也就仰人鼻息。 可如今整个山东都要握在手中,朝廷已经无兵可派,又何必看他人脸色? 整个登州陷入了狂欢,叛军上下再无任何警惕。 幽深昏暗的水面很好地隐藏了一切。 连哨兵都没有增派的叛军,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水面上有数不清的竹管正在缓缓移动。靠近了水城的闸口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进去。 水城的闸口,是用来限制船只出入的,宽大的缝隙却拦不住人。 与此同时,城中某处院落,有人打开了卧室内的暗门,一个精壮的大汉从洞里跳出来,正是一团团长卫元峰。 在他身后,新军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爬出了地道,慢慢汇聚在了院子里。 “怎么样?有没有异常?” 这处院落,乃是情报部在登州的据点。 早在去年夏天,驻守这里的情报人员就在陈雁秋的指点下挖掘隧道。历时一年有余,终于贯通了城内外。 陈雁秋如今和从前的那个如意门三当家完全不同了,一副精干的模样。 “如今城里热闹的紧,早已无人用心防备。咱们有心算无心,夺城必定成功。” 卫元峰拍拍陈雁秋的肩膀,笑道:“这次多亏你们了,回头请你喝酒。” 陈雁秋微微一笑,并没有应承。 进入情报部的时候,左富就告诫过他们,尽量减少人际交往。 一团所有士兵通过暗道进入了城内,卫元峰和政委郭祖新立刻开始部署行动。 “守军没有防备,咱们即刻突袭东门,接应大军进城。” 与此同时,水面上的竹管也终于移动到了水师驻地。水面下,一个个奇奇怪怪的脑袋显露出来,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这些诡异的黑衣人爬上岸后,分成若干小队,奔赴各个指定地点。 夜,更深了! 登州城的热闹更甚,天空中甚至亮起了烟花。 在烟花璀璨的光彩下,武器的锋芒也被掩藏住了。 第399章 风云突变 前线大捷的消息传来,登州彻底成为了不设防的城池。 虽然辽东诸岛上还有黄龙、尚可喜等明将虎视眈眈,可他们力量有限,面对叛军大势,自保尚且不足。 叛军上下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一个潜伏的恶虎在这个时候发动了。 负责攻占水城的是特种部队,赵三阳亲自带队。 他们从水闸潜入进来后,立刻对守军进行了精准清除。 和城里的热闹一样,这里的守军也在大吃大喝。尤其是各个岗哨,几个士兵凑在一起,摆出烧鸡烧鹅,加上一坛子烈酒。 虽然不能和将军们的山珍海味相提并论,可也自得其乐。 哨兵们喝的醉醺醺的,浑然忘记了职责。 以至于敌人都摸到了身旁,他们还在耍乐。 特种兵们从密封的口袋里拿出零件,现场安装成劲弩。经过分工,每人负责一个哨兵。 数支弩箭几乎同时射出,全部命中咽喉,让这些哨兵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去见了阎王。 一炷香的功夫,整座水城的岗哨就全都被拔除了。 特种兵打开城门,接应了外面的第二团进来。 至于城内的地图,各部指挥官早已烂熟于胸。 赵三阳带着特种部队直扑中军大帐,季从华率领第一营进攻军营,乔双成带领第二营控制战船,参谋长邱仲商带领第三营拿下四周城墙。 掌管水师的,是叛军将领苏有功。 此人贪生怕死,耽于享受,其他将领鏖战时,他就缩在水城里吃喝玩乐,时不时地还掳来民女享乐。 今日全城庆祝,他也在中军营帐里摆开了酒宴,还强迫抓来的妇人裸身跳舞。 叛军将校喝的酩酊大醉,有放浪形骸的,直接抓过妇人当众宣淫。 特种部队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种荒唐场面。 赵三阳眉头一皱,怒道:“全部解决了。” 此时也有人注意到了冲进来的不速之客,还未喝问,迎面就被弓弩射死了一批。随即,特种部队的士兵们就手持短刃冲了上去。 血腥味翻涌,立时让还活着的叛军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可惜他们喝了太多的酒,浑身麻痹,不良于行。碰到的又是杀人堪称艺术的特种部队,眨眼功夫就死伤殆尽。 苏有功更绝,连抵抗一下的念头都没有,起身就要逃跑。 结果人刚刚跳起,就感到一抹刀光闪过,随即喉咙里冷风猛灌,眼前陷入黑暗。 特种部队解决的快,其他部队也不慢。 第一营冲进军营的时候,终于引发了战斗。 一时间枪声大作、喊杀震天,刚刚拿起刀枪的叛军在新军的火枪排射下,抵抗全都冰消瓦解。 第二团已经不怕惊动敌人了,因为城里的战斗也开始了。 第一团同样在卫元峰、郭祖新的带领下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营夺取东城门,第二营冲击军营,第三营进攻巡抚衙门。 第一营奔到城门附近时,引起了守军的注意。 “什么人?” 卫元峰的警卫员端起火枪,直接扣动扳机。那哨兵“啊”地一声惨叫,从城墙上跌落了下来。 见此,卫元峰火速下令。 “第一连,夺取城门。其余的,跟我上城墙。” 东门这里的热闹荡然无存,守军惊慌失措地想要集合。 第一连冲到城门附近,二话不说,先是一阵排枪打死了要冲过来的敌人,然后手榴弹扔进了城门洞里。 本来守在这里的叛军就不多,很快被第一连肃清。 他们收起千斤闸,推开了城门。 一个士兵跑到城门外,对着远方的黑暗晃动起了火把。左三圈、右三圈,在黑夜里格外的明显。 早已潜伏到了附近的第一师主力立刻行动,朝着城门跑来。 最前面的工程部队纷纷将一辆辆木板车推入护城河,很快连成一片,让天堑变成了坦途。 第一师冲入城内,开始朝着各个既定目标突袭。 而城墙上的战斗也没有什么悬念。 虽然新军是佯攻,但一来守军准备不足,二来火力相差太大。 郭祖新带着人一边往上狂奔,一边命令手榴弹抢先扔到城墙上去。 轰轰轰的连片爆炸声中,叛军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兵力被炸的烟消云散。其余的人吓破了胆,纷纷奔跑,根本顾不得守城了。 郭祖新上了城墙,立刻让士兵们沿着城墙推进,争取把守军都赶下去。 城门处的爆炸声惊醒了正在作乐的李九成等人。 “何人闹事?” 一开始李九成并未想到这是敌袭,还以为是有人醉酒之后胡闹,点燃了火药。 待他走到院子里查看时,手底下的人连滚打趴、满身血污地滚了进来。 “大帅快走,官军进城了!” 李九成吓的一个激灵,还有些不解。 “可是黄龙那厮打来了?” 报信的人不知受了什么伤,同时也搞不清状况。 “不知道哪来的官军,兄弟们根本抵挡不住。” 李九成还以为是黄龙前来夜袭,并不畏惧,吼道:“来人,点齐兵马,随我去灭了黄龙那厮。” 不一会儿,李九成纠集了一支千八百人的队伍,冲出了巡抚衙门。 刚刚来到街上,迎面就看到好大一股溃兵涌来。 李九成一挥手,排枪过去,打死了不少,溃兵再一看是他,登时被震慑住了。 “慌什么?跟着我去杀敌!” 李九成很满意自己的御下能力,但下一刻,他自己就被吓破了胆。 但见极远处炒豆子一般的火铳枪声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叛军风吹稻子一般纷纷被打倒。 李九成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密集和激烈的火铳打法。 正错愕间,街道上爆炸四起。 许多房屋被炸塌,许多叛军被炸死,一团团的黑红气团点亮了夜空,也迅速瓦解了叛军的意志。 李九成也是胆战心惊,但是却不能逃。 叛乱以来,他被推举为叛军统帅。但一直在前面打仗的是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他就在登州大后方坐镇。 如今敌人当前,他要是就这么跑了,今后还怎么做统帅? 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也是火铳兵,李九成觉得可以较量一番。 他连忙让士兵们当街列队,排成两排,装药之后,紧紧盯着前方。 冲来的是一师三团。 团长于立春跑在最前面,也是第一个看到叛军阵列的人。 他连忙吹响了哨子。 还在急速奔跑中的士兵们立刻缓下脚步,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列阵。 对面的李九成看到这一幕,心就凉了半截。 他是老行伍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识过排兵布阵速度如此快的军队。 好在本方列阵多时,算是以逸待劳,胜算更大。 李九成提着一颗心,大声指挥道:“都不要慌,连关宁军都不是咱们对手,还怕了谁来?等敌人进到三十步,听我号令才能放铳。” 随后,他的眼睛就紧紧盯着敌人,估算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他想的是,等敌人接近后,双方排队枪毙,和敌人拼一下火力。 可敌人距离他们尚有百步之遥,就纷纷举起了火铳。 看到这一幕,李九成满脑袋问号。 这么远,何用之有? 同时他还有一个疑惑的地方。 敌人的火铳上,为何不见火星? 新军不给他想明白的机会了,随着于立春的命令,新军在百米外就开火了。 数百声宛如一声的火枪排射下,李九成身边的士卒猛地没了一层。 李九成一个哆嗦,只感到裤裆里湿乎乎的一片。耳朵里又听到了一阵绵密爆裂的枪声,他的兵再次没了一层。 这一下叛军所有人都崩溃了。 他们手中的火铳只能打三十步,而对面的火铳百步外就如此厉害,这是单方面的屠杀啊。 还活着的人什么都不想了,也不管临阵脱逃是什么罪过了,纷纷向后狂奔。 李九成? 他跑的比任何人都快。 都没敢返回巡抚衙门,一路从西门逃出了登州城,黑夜里向着莱州的方向狂奔。 新军的武器虽然更加先进,但士兵们奔跑的速度却和叛军是一样的。所以李九成有心要跑,他们也没有办法。 而还留在登州城内的叛军,则全都成为了新军的盘中餐。 黎明时分,登州城内的战斗彻底结束。 新军共击毙、俘虏三千一百多人,叛军仅有数百人逃走。最难得的是,登州水师的所有战船无一受损、无一逃脱,全都落入了新军手中。 叛军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在前面大胜官军,却被别人黄雀在后,连最重要的登州都丢了。 第400章 大起大落 莱州。 沙河大胜,让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的狂欢更甚登州。 光是庆祝还不够,孔有德让人将被俘的谢琏和屈宜扬也带了上来。 “谢中丞,朝廷无道,欺压良善,如今损兵折将,实乃自取灭亡。你看看,我东江镇兵强马壮,原可做朝廷干城。奈何陛下为奸人蒙蔽,方有今日之厄。想来经此一役,朝廷当能满足我们兄弟之愿了吧?” 群狼环伺,谢琏怡然无惧,猛地瞪圆了眼睛,对着孔有德喝骂起来。 “无耻逆贼,上欺天恩,下辱黎民,祸乱江山,杀人盈野。如今还想巧言令色,蒙蔽朝廷?你们等着吧,朝廷必然与尔等不死不休。” 这一番舌绽惊雷,当真是令叛军诸将勃然变色。 他们全都想到了大明一直以来的德行。 不称臣、不纳贡、不议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昔年土木堡之变,英宗落入瓦剌之手,朝野上下却死战到底。今日打成这般局面,以大明的刚烈,只怕真如谢琏所言,朝廷后续会以命相搏。 他们如今攻占的,不过是山东一隅之地。 想想大明之大,倘若真的尽起刀兵围剿而来,他们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只有一人桀骜不驯,当场跳了出来,一脚将谢琏踹到。 “麻辣隔壁的,老子们当初为了朱家皇帝血战辽东,连命都不要了。你们却在背后使坏,还伤了义父性命。要说有仇,也是老子找你们报仇。” 不是别人,正是毛文龙的义子毛承禄。 听他提及辽东旧事,谢琏闭嘴不言,然面色倔强,目光里更是仇恨与蔑视交加。 当年的是是非非,如今已经说不清楚了。 可东江镇叛乱,杀的血流成河,更是导致朝廷损失惨重。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再多言语也不过苍白无力。 孔有德走出来,拦住毛承禄,说出了目的。 “事已至此,胜负已分。不管皇帝作何想法,恐怕也没有兵马可派。我们兄弟的意思,是请谢中丞跑一趟,告诉皇帝,倘若从今以后将山东交由我们手中,则我东江上下依然是朝廷之臣。皇帝要是不答应,咱们就亲自去京师城下和他说。” 谢琏偏着头看着这些叛贼,半晌后嘿嘿冷笑不止。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山东乃朝廷咽喉所系,岂容尔等在此猖狂?老夫一时不察,上了你们的当,懊悔终生。休想让老夫为你等所用,劝你们死了这个心吧。” 毛承禄拔出刀来,喝道:“老匹夫,朱大典、金国奇、徐从治我们都杀了,真以为不敢砍了你的脑袋?” 谢琏挣扎着拔起来,昂首挺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要杀要剐,且随你们。我辈忠心为国,血铸青书,岂会在乎尔等暴强凌辱?” 说罢,他突然转头看向闷声无言的屈宜扬,斥骂道:“便是你这等误国殃民的小人,才致今日之祸。不杀你,何以平民愤?” 屈宜扬吓得一个哆嗦,连连摆手。 “下官……下官……实无私心……” 谢琏手中没有东西,摘下帽子朝屈宜扬砸去。这还不算,他还想扑过去打屈宜扬。 脚步刚刚迈动,一柄尖刀从后面透过胸膛。 杀了谢琏,孔有德仿佛杀一只鸡似的。又找上屈宜扬,笑眯眯地道:“屈大人,多谢你来回奔走,让我东江方有今日之局。说起来,屈大人是我东江的大恩人呢。在下明白大人立功扬名之心,今日便回报大人。只需大人回到京师,把我等的意愿告知皇帝,促成和局,相信大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屈宜扬枯坐如朽木,木着一张脸,只是喃喃地道:“朝廷必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不要痴心妄想了。” 孔有德只是不听,当日便将他和几个随从赶出了莱州城。 屈宜扬已经明白,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天下虽大,已无他的容身之所。 此时再回想先前的奔波努力,竟全成了愚蠢的笑料。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名垂青史,全都化为了泡影。 后续朝廷追究之下,只怕满门都难逃一劫。 恍惚间,走到沙河岸边。 空气里的血腥味依旧在浮动,放眼望去,河岸两边尽是数不清的死尸。 每一具倒毙的尸体似乎都要站起来,冲到他的面前,责问他为何听信叛军的话,害死了他们。 屈宜扬面色惊恐,步步后退,一只脚跌进了水里。 回过头来,通过浑浊的水面,能够看到的,只有一个不人不鬼的倒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屈宜扬彻底绝望,不顾随从的呼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了河水当中,最终不见了踪影。 岸上的随从见屈宜扬自尽而死,面面相觑,还得回去传信。 ………………………………………… 初秋的皇宫已有零落之颓,宽大的殿宇之间阴风阵阵,不知吹落了多少生机。 “杀啊……冲进去……把里面的杀光……崇祯小儿,今日便送你去见你的祖宗……” “啊……” 崇祯一声惨叫,从暖榻上猛地坐起,呼哧呼哧的剧喘中,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 帐外的小太监忙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帮他宁心静气。 崇祯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紫禁城被攻破,不知道冲进来了多少人。迷迷糊糊中,似乎有衣衫褴褛的农民、还有缀着金钱鼠尾的女真人,也有打着东江旗号的乱军。 似乎还有什么人,一时也记不清了。 这些人都想要他的脑袋,不知道多少柄刀朝他砍来,似乎要将他剁成肉酱。 好一番折腾,他总算是平静了许多,四处看看,还在自己的寝居当中,内心方才安稳一些。 “几时了?” “回皇爷,寅时三刻。” 崇祯脑袋晕晕乎乎的,问道:“今日可有朝会。” “今日并无朝会。” 崇祯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是一个勤勉的皇帝,和他那位几十年不上朝的祖父不一样,从不缺席朝会。 既然今日没有朝会,他便想趁机多睡一会儿。 就在他要重新倒下的时候,寝居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快速迫近。人还未至,声音已经传到。 “皇爷,山东急报!” 崇祯睡意顿消,忙道:“速速呈来。” 如今天下诸事,山东最令他关心。 毕竟那可是大明最后的一点可用之兵了,平叛与否,关系到大明的生死安危。 殿门打开,来人裹着冷风进来,愣是让崇祯打了个哆嗦。 可当来人通报了消息后,崇祯的哆嗦就变成了摆子。 “皇爷,山东八百里加急传讯,天军日前与叛逆战于沙河,天军大败。山东巡抚朱大典自戕,统兵官金国奇、祖宽、勒国臣等战死,仅监军高起潜、巡按谢三宾等少数人等逃回……” 使者带着哭腔的报讯中,崇祯身躯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噗………………” 终于一口老血喷出,整个寝帐狼藉一片。 崇祯什么也没说出来,仰面就倒,竟然昏厥了过去。 随侍的太监吓坏了,慌忙扑上来,刺耳的吼叫声更是响彻后宫。 “来人呢,快来人,快去传太医!” 崇祯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塌前围满了人。 周皇后、王承恩、曹化淳三个最亲近的人守护在身前,周延儒、温体仁、吴宗达、郑以伟、梁廷栋、李长庚等部院阁臣正低声议论着什么。 英国公张之极、成国公朱纯臣等勋贵在另一边,全都阴沉不语。 锦衣卫吴孟明、韩川亲自把守着殿门口,目光里满是杀气。 “陛下醒了。” 这一声可不得了,所有人都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纷纷冲到塌前。 崇祯不顾虚弱,颤颤巍巍问道:“山东……山东可属实?” 众人无言,脸色晦暗颓败。可正因为如此,更让崇祯绝望。 崇祯闭目叹息,眼角清泪滑落。 “难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明江山吗?” 周皇后看着丈夫虚弱的模样,不由扭头瞪向群臣,希望他们能够想个办法。 周延儒会意,忙踏前一步。 “陛下,此战虽败,然叛逆亦为我天威所慑,遣使求和。山东之局,似可而解。” 崇祯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 “可又是逆贼巧舌之术?” 周延儒咬咬牙,实话实说。 “叛逆有言,请求朝廷割让山东。以臣观之,似为肺腑之言。” “哈哈哈……哈哈哈……” 崇祯一边笑一边咳嗽,目光里尽是苍凉。 “割让山东?割让山东?山东没了,大明还在吗?” 群臣肃然,无人回应。 时局如此,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而且于他们而言,可战之兵已经损失殆尽,叛军能够求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是不知道病榻上的皇帝,能不能接受这屈辱而苛刻的条件? 第401章 登州水师【周一求月票】 将近午时,登州城内的战斗终于平息。 左梦庚、李邦华、孙元化等人在卫兵的簇拥下,走进了这座大明第十镇。 因为战斗进行的很快,新军的战斗力又太强,所以城内的破坏并不是很严重,陆城和水城的城墙甚至都完好无损。 放眼过去,叛军俘虏全都被看押在校场上,起码有数千人。 对这些人,左梦庚并不会客气。 “全都送到梁山矿场去,能不能活下来,看他们运气了。” 这些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处以极刑都不会有冤枉的。 奈何如今人力资源短缺,尤其是矿场等危险工作更是急需劳力。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左梦庚才没有明正典刑。 重回故地,孙元化当真是百感交集。 就在去年,他还在这里威风八面、号令八方。仅仅数月过去,他已经成为了这里的过客。 这一次接收登州城,因为孙元化本是登莱巡抚,对这里十分熟悉,所以跟着过来协助接管。 至于这边的行政管理人员,左梦庚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孙元化。 这位就好好地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好了,真的不是行政人才。 登州行政委员会的负责人,经过商议,大家一致推荐了张继孟。 因为临清兵备道的职务在身,所以张继孟一直都在军中挂职。可他还有山东巡按的官职在,严格意义算起来是文官。 张继孟本身对军事也不是很懂,留在军中误人误己。 加上他地位尊崇,不好安排。这一次夺下登州,恰好给了他转变的机会。 李九成匆匆败退,导致登州城的文档资料一应俱全,方便了新军的接收。 “登州原为军镇,本地百姓也多以此为生。耕田有限,大多为山地。今后失去军镇的作用,经济发展是个难题。” 整理好黄册,张继孟做到了心里有数,同时也跟左梦庚诉苦。 按照新军的规划,拿下山东后,登莱将失去原来的边镇职能。而没有了大军在此驻扎,也不需要支援辽东的话,显然各种资源也不会往这边划拨。 这让张继孟颇为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发展本地经济。 他可是有雄心壮志的,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干一辈子。 现在他还是阵营大佬,地位尊崇,可要是拿不出政绩来,将来即便想要上位,也是困难重重,难以服众。 左梦庚却觉着,张继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登州虽然失去了水师驻扎,但整个登州府却大有可为。别的不说,单单是招远的金矿,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俗话说,中国黄金在山东,山东黄金在烟台。 此地丰富的金矿早在宋代就开始了发掘,如今更是朝廷重要的财源。 现在既然落入了新军手中,左梦庚当然不打算放过。 而除了金矿,左梦庚对登州还有别的规划。 “蓬莱除了靠近辽东,再无其他长处。以此为府治,不利于长久发展。我的想法是,将府治迁移到福山去。利用那边良好的深水港区,发展海洋经济。待将来和海外建立了经济往来后,给你们登州府一个开放口岸。” 福山,就是后世的烟台市区。 以突出海中的芝罘山和东南的烟台山恰好形成了一个辽阔而开放的深水港口。 不管多大排水量的轮船都可以在这里靠岸,而且距离深海更近。 听到他的想法,张继孟才算是满意。 “那成,待这边局势稳定后,我们就开始研究迁址。” 登州这边,最为左梦庚看重的,其实是登州水师。 左梦庚南下松江府后,早就有了发展海军和海运的想法。 奈何麾下在这方面一穷二白,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最重要的,就是没有船。 就是连造船的工匠都没有。 这一次趁着东江叛军没有逃去辽东之前攻占了登州,于是登州水师和那些成熟的造船工匠,就全都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全凭特种部队,拿下整个水城才会那么顺利,所有的船只一艘都没有逃脱,全都在这里。” 向左梦庚汇报的时候,季从华十分骄傲。 他们二团的任务就是夺取水城和缴获船只,完成的这么好,季从华当然有资格骄傲。 站在水城的城墙上,看着港湾里满满当当的船只,左梦庚仿佛看到了中华神舟铺满大海的雄伟景象。 “有了这些船,咱们就等于打开了天地。从今往后,再不用靠运河与松江府商贸往来了。” 登州一战,新军共缴获福船六十艘、海苍船三十艘、艨艟四十五艘、沙船二十八艘,加上网梭船、鹰船、连环船、火龙船等各种船只,足足有近两百艘之多。 之所以会这么多,只因先前东江叛军俘虏了天津水师。 也就是说,落到新军手中的,乃是两个水师的舰船总和。 其他人看着满满当当的船高兴万分,左梦庚却只是略微喜悦。 “这些船全都不堪大用,拿来运货和训练水兵尚且可以,到了深海之中,完全不是欧罗巴人的对手。还得等咱们的新船造出来,形成了规模后,才能称霸海洋。” 实地看了明代水师的军舰后,左梦庚愈发庆幸先前执意要打造盖伦船了。 登州水师的这些船,即使是最大的福船,都无法布置重炮。即使是大将军炮和佛郎机,每艘船也不过仅能装载四门。 这点火力,在大海上碰到荷兰人、西班牙人的舰队,纯粹就是送菜的。 不过有了这批船只,最起码两件事可以成行了。 一个是组建海军,可以用这些船来训练士兵;还有一个就是在山东和松江府之间来回运输,避开运河上的关卡。 而除了船,最重要的当然是人。 船没了,还可以再造。 要是没有人,自然也就没有海军。 “参座,这些就是工匠。” 造船工匠们很惨,只看他们的样子,就令人不禁满眼辛酸泪。 天气已经开始冷了,然而这些工匠中的许多人还穿着破旧的单衣。 和越来越坏的天气相比,登州的局势让工匠们也有些麻木。毕竟短短时间内,城池三易其主,工匠们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 这种情况下,左梦庚请出了额弘略。 他之前就在登州负责造船和造炮,因此和工匠们最熟悉。 有额弘略在,工匠们终于有了活力。 “将军,俺们早就断顿了。叛军要俺们修船,才给了一些粮食。可谁家里都好几口子,那点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家里的娃还小,肚子饿就哭叫,让人心疼呢。” 左梦庚立刻下令,新军将一批物资调运了过来,分发给了这些工匠。 每人都分到了一袋子米面,除此之外,还有油、盐以及一些蔬菜。 看着到手的东西,工匠们全都嚎啕大哭。哭够了,他们全都跪倒在左梦庚面前。 这表示从今以后,他们就把命卖给左梦庚了。 左梦庚接受了这份效忠,让工匠们将粮食先送回家,安顿好了家人。回过头来,才说起对他们的安排。 “额弘略你们都认识,他现在为我造船。今后我这里要造很多很多的船,所以需要大量的工匠。不过造船的地方不在这里,需要你们搬到南面的胶州湾去。如果有人不愿意去的,现在就说出来,我这里也好安排。” 听说要离开故土,工匠们议论纷纷,不少人都面露不舍。 可他们刚接了左梦庚的粮,不知道拒绝的话,这位将军会不会翻脸。 “将军,胶州湾远不远?” 左梦庚愕然,这才发觉工匠们连基本的地理常识都不知道。 “呵呵,不远,就在青州府。从这里南下,三五日便能到了。” 听说胶州湾很近,工匠们多少安心下来。 左梦庚趁势开出条件。 “在我这里干活,吃得饱、穿得暖不说,工钱也从不拖欠。你们当中谁要是手艺好,干的好,还能提升报酬。即使是小工,每月也有八百文的工钱。” 此言一出,工匠们全都惊了。 一个月八百文的工钱…… 从前他们想都不敢想。 即便是孙元化在的时候,给他们开出了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可经过各级官吏和管事的层层剥削,最终到他们手里的,能有三百文就不错了。 就这儿,还是他们给足了孝敬才能到船场来干活呢。 现在到新船厂去,只要肯干活就给八百文工钱,工匠们再傻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第402章 远来之人 这一次夺取登州水师,收获颇丰。 额弘略等人转了一圈回来,告知了左梦庚一个好消息。 “将军,这里储存的木材全都完好无损。我们打造战舰的材料有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您就能见到崭新的战舰了。” 登州这里既是水师驻地,也是造船厂,因此储存了海量的上等木料。 决定将海军驻地放在胶州湾的时候,原料是左梦庚十分头疼的问题。 山东不是没有树木,但并非树木砍伐下来就能用于造船的。别的不说,单单一个木材解吸,就起码需要三到四年的时间。 虽然左梦庚对海军的建设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能快一点当然更加开心了。 现在缴获了登州水师,收获了大量可以直接使用的木材,一下子就解决了造船的问题。 不过左梦庚却看向另外一人。 “卫青昭,图纸你们都吃透了吗?” 年轻人是左庄学堂第二届的毕业生,制图非常厉害,计算能力也名列前茅。 本来徐若琳是打算留用的,被左梦庚要了过来,加入了额弘略的团队,负责军舰建造。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道难题,就是吃透左梦庚给出的盖伦船的图纸。 小伙子很有踌躇,但还是实话实说。 “参座,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有些数据还没有完成论证。不过我们将船进行了小型化处理,建造的难度降低了不少,很快就能投入制造。” 左梦庚拿出的胜利号图纸,可是一级战列舰,排水量足足超过了三千五百吨。 以目前大明的造船技术,是绝对不可能建造出来的。 因此他提出了小型化的概念,减小建造难度。 目前看来他的想法具备可行性,额弘略、卫青昭等人已经有所进展。 当然了,这其实还要归功于如今海上的主流船型都是盖伦船的缘故。 虽然各国的盖伦船都略有不同,可大同小异,额弘略等葡萄牙人吃透英国人的建造技术,并非什么难事。 船的问题解决了,工匠的问题解决了,材料的问题也解决了。 摆在新军面前的,还有水师战俘的问题。 当看到战俘时,左梦庚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只见偌大的空地上,战俘在被看押中居然分成了三个部分。互相之间都离着远远的,间或还有辱骂声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乔双成也是哭笑不得。 “参座有所不知,这些俘虏原本隶属于三个部分。有原本登州水师的,有东江叛军的,还有一部分是原天津水师的。” 左梦庚明白了,这是一口气抓了三拨人。 而除了东将叛军,另外两拨人对目前的处境都不是很满意。 一个操着相声口音的将领嗓门贼大。 “俺们可是打天津来的,也是官军。好么,把俺们也当成叛贼喽?这上哪儿说理去?等俺禀告了朝廷后,看咋德楞你们吧。” 旁边的新军战士抬手就是一枪托,砸的他哭爹喊娘,老老实实地抱头化为了鹌鹑。 对这些人,无论原本是哪儿的,左梦庚都不在乎,只是吩咐道:“对他们进行甄别,有技术的、有能耐的、品质不坏的,就吸收过来。其余的,押送到胶州湾去修码头。” 他不在乎,但是有人在乎。 烟波澹荡摇空碧,楼殿参差倚夕阳。 绝美的景致,却拦不住赶路人。 登州城门口,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看着戒备森严的样子,几经踌躇,不敢上前。 先前他一直逗留在栖霞,昨日听闻官军收复了登州,这才急匆匆赶来。 可是看到城门口的士兵盘查严密,又让他十分害怕。这万一遭遇不测,身死事小,父亲的托嘱该怎么办? 他站在路旁看了一会儿,结果发现百姓们进出如常。虽然那些士兵挨个盘问了,但是并不为难。 进进出出那么多人,那些士兵竟然连索要钱财的都没有。 这多多少少让他安了心,一咬牙,迈步上前。 一个年轻的军官拦在了他的面前,问道:“这位先生,从何处来?” 彬彬有礼的称呼,令文士很是意外,痛快答道:“河南,归德府。” 军官眉头一皱,继续问道:“你的路引可在?” 文士忙拿出来递上去,军官接过一看,发现了猫腻。 “先生可是官身?” 原来每个人虽然都有路引,但上面还是略有不同。这位文士的路引上,居然有河南按察使司、巡按的大印,这可是寻常百姓触碰不到的。 文士拱拱手,略微说了一些。 “家父曾在朝为官。” 军官将路引还给他,让开了道路。 见果然顺利,文士长出了一口气。一边进城的同时,一边注意观察。 他发现这伙收复了登州城的官军,和以往见识过的略有不同。 这些官军的军服虽然大体上和明军差不多,可更加利落规整,裁制上也有很多的区别。 尤其是这些官兵都没有配穿战袄,下半身的裤子显露在外。脚下穿着的鞋既非布靴,亦非草鞋,而是一种样式古怪的棉鞋。 文士的父亲曾是朝廷大员,对于军伍颇有心得。文士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略懂一些。 他发觉这伙官军的火器普及率非常高,几乎每个士兵都手持火铳。 他在火铳上并没有看到药池,而且火铳的样式与明军所用的鸟铳完全不同。阳光照在上面,枪管烁烁闪光,足见其精良。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官军? 带着满腹疑问,文士走进了登州城。 而城内的一切,才更加令他意外呢。 在他想来,刚刚经历大战,城内必定残破不堪,生灵涂炭。 结果道路两旁的店铺已经开门营业,路上的行人更是步履安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古怪,真是古怪!” 文士嘀咕了一句,幸好记得正事,拦住一位路人请教。 “二哥请了,敢问戚府怎么走?” 路人笑了。 “在这登州城,还有人不知道戚府在哪儿的?” 他给指引了方向,文士谢了,一路寻去。 登州卫旁的一处精致大院,如今大门紧闭,内外隔绝。仿佛这座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和里面的人没有关系。 一个六旬左右的老人,此时就端坐在院中的槐树下,手中虽然捧着书册,目光却是游离。 院门被突兀敲响,室内奔出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中年男子,全都面带凄惶。 “老爷……” 老人虽面色苍凉,却稳如泰山。 “稍安勿躁,我戚家与世无争,不管城头变幻大王旗,都可高枕无忧。” 说罢,他示意那个中年人去开门。 中年人小心翼翼打开院门,就看到外面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领头的看不出官衔,大约是个小旗。 军卒上门,令中年人无比紧张。 “不知几位军爷有何贵干?” 那“小旗”却很客气,举手至眉,似乎是什么礼节。 “我们是新军的,负责维持城内秩序。如今城内的叛军已经肃清,市面恢复,请府上安心便可。如需什么帮助,可到街口的哨兵那里通报。” 中年人狐疑不已,没想到这些兵丁上门,居然不敲诈勒索。 “多谢相告。” 那小旗便点点头,带着人径自去了。 中年人楞在门口半晌,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生平首次见到这等彬彬有礼的丘八,竟不扰民。 他并没有看到,那小旗走了几步后,回头看着府门上的牌匾,也满眼疑惑。 “戚府?” 中年人关了门,回到老人身边,禀告道:“父亲宽心,是几个军卒上门,满以为要勒索钱财,正准备使些银钱打发了。可他们就问了几句话,还说市面已经平静,可以放心出门,便走了。” 老人和他一样,惊奇不已。 “那些士卒没有扰民?” 中年人又返回去,打开院门,趴在门缝上观察。 就看到那小旗官带着人一家一户地敲门,待里面的人出来后,只说了几句话便远去,并没有任何索要钱财的举动。 一家人啧啧称奇,对于这收复了登州城的官军更是摸不着头脑。 第403章 忠义之后 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交谈的三人。 中年人脸色突变,跺足激愤。 “果然,天下间哪有不贪财的丘八?真当我戚家无人耶?” 老人肃然,喝道:“不可胡来。” 眼见着中年人愤愤不平,老人叹息不已。 “今时不同往日,戚家能保平安,已是邀天之幸。幸得你祖父威名尚存,切莫冲动,害了阖族性命。” 中年人自然明白老人的苦涩,也不敢肆意妄为,再去开了门。 出乎他的意料,门外的却不是军卒,而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文士。 见主人家出来,文士不敢怠慢,致礼问候。 “敢问仙居可是戚少保故里?” 对方谦逊的气质令中年人好感大增,忙道:“正是家祖,不知先生何来?” 中年文士忙整理衣衫,抱拳施礼,自报身份。 “学生归德府袁伯应,家父节寰公曾为登莱巡抚,与贵府老大人有旧,特命学生前来拜会。” 中年人哎哟一声,惊喜莫名。 “快请进,快请进。” 将来人引入府中,中年人朗声通禀。 “父亲,袁老大人公子来拜访您了。” 窝在竹椅中的老人刹那间颓靡尽去,重现红光,不需旁人搀扶,竟利落站起。 远远地看到来人,不知为何,恍惚间竟梦回当年。 “像,实在是太像了,竟和老大人如出一辙。” 不待来人有所表示,他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 “贤侄快好好说说,老大人贵体康泰否?” 中年文士热泪盈眶,唏嘘道:“家父已不良于行,然言及当初登莱故事,依旧历历在目。今见叔父虎威不减当年,回去告知家父,必令他老人家宽慰。” 老人哈哈大笑,即便是家人也许久没有见过他如此畅快了。 “当初令尊主政登莱,诸君同志齐心,砥力互助,辽事一时安稳。满以为戡乱平虏近在眼前,却不想国事惆唐至斯。” 这远从归德府而来的中年文士,名叫袁枢。他的父亲,就是曾经的辽东铁三角之一,大名鼎鼎的袁可立。 登莱历任巡抚,最得人心而功绩最显者,非袁可立莫属。 孙承宗、袁可立、李邦华在时,辽东局势最为平稳。 因此登莱这边对袁可立推崇备至,即使时隔多年,仍旧对他钦佩不已。 正是有这个基础,袁枢才会千里迢迢赶来。 “实不相瞒,小侄此番远来,乃是家父受沈氏所托,专为营救沈臣山的。叔父可知他的消息?” 听闻袁枢的来意,老人无奈摇头。 “自从登州城破后,老夫便闭门不出。幸得祖上荣光,叛逆也不曾登门骚扰。然城中情形,亦一无所知。他乃忠良之后,就怕不辱先人之志,已经……” 话虽然说不下去了,但意思谁都明白。 可袁枢千里迢迢跑来,最起码要探听到故人的情况,回去也好同父亲交差。 “叔父可知这收复登州的是哪位将军?小侄进城时,发觉这位将军麾下格外不同,竟不骚扰百姓,颇有少保遗风。” 旁边的中年人不由得哼了一声,显然对于他将官军和祖父相提并论很是不满。 袁枢并不在意,只因他很清楚,中年人有资格这么骄傲。 老人却道:“城头变幻大王旗,这登州城三易其主,是非成败也难以理顺。老夫不过一闲云野鹤,躲在小院里自得其乐尚可。出去碍人碍己,殊为不当。这城内官军,却不知是何人部属。” 听闻老人的话,袁枢颇为悲愤。 “戚少保乃大明定海神针,叔父亦是大将之才。偏偏这朝廷就容不得人,致令小人得志,江山日颓。” 老人年纪大了,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愤怒。 “既然是老大人所托,老夫虽老,却不能袖手旁观。光宗,去准备一番,老夫亲自出马,去会会这位破敌的将军。” ……………………………………………… “你说谁前来拜访?” 左梦庚正与李邦华、张继孟等人商讨登州未来的发展问题,得到卫兵的禀告,一时竟迷糊了。 “戚少保的后人?戚少保的后人就在这登州吗?” 戚继光诶! 你可以不知道明朝的皇帝都有谁,但你不能不知道戚继光。 这可是所有中华男儿的偶像啊! 就连左梦庚都十分懊悔,恨晚生了几十年,不能一睹戚少保的风姿。 没想到戚少保的后人居然主动前来拜访。 和他的惊讶不同,李邦华则是另一番喜悦。 “袁伯应那臭小子来了?快去请来。” 这边大家也不敢怠慢,纷纷迎出,两边在院子里碰着。 就看到一个老人,带着两个中年人十分紧张地走来。 可其中一个中年人看到李邦华后,竟发出惊叫,随后快步上去。 “可是孟暗叔父当面?” 李邦华哈哈大笑,扶起中年人,笑骂道:“听闻你小子文名扬于天下,和东南的年轻士人彼此唱和,原以为耽于名声。看来到底有乃父几分风姿,竟敢独闯登莱。” 袁枢嘿嘿傻笑,立在李邦华身边,宛如子侄。同时好奇地打量被簇拥在中间的左梦庚,想不明白这比自己还小一轮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邦华则迎上那老人,问道:“可是戚佥事?” 那老人得了袁枢通报,不敢怠慢,以大礼问候。 “卑职戚祚国给中丞大人请安。” 李邦华却没有好脸色,而是喝问道:“叛贼夺城,你身为登州卫指挥佥事,缘何却不杀贼护城?” 戚祚国更显谦卑。 “中丞容禀。卑职虽为指挥佥事,然登州卫早已名存实亡。诸般兵权尽在巡抚衙门,卑职无一兵可用啊。” 左梦庚在旁边看着,心里既好奇又失望。 原以为见不到戚继光,见到戚继光的儿子也能了却一番夙愿。可真的见到了,才发现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不过一垂垂老朽。 而且作为名满天下的戚继光后代,竟然如此卑躬屈膝,完全打翻了他的印象。 他又哪里知道,明朝文贵武贱,莫说戚祚国了,就算是戚继光活着时,面对文官也照样抬不起头来。 当初戚继光给张居正的书信里,可是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的。 戚继光的功绩和威名,多在后世为人称颂。 可在当下,尤其是在大明的文官眼中,并不觉得戚继光多么了不起。 更何况戚祚国之前仅仅是登州卫指挥佥事,和李邦华这种天津巡抚差距甚大。 要不是身为戚继光的儿子,戚祚国连凑到近前的资格都没有。 左梦庚一边新奇地看着明代的文武相处之道,一边打量起袁枢来。 这位和他爹袁可立一样,也是历史名人。而且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各种名画上用印,以至于后世鉴定古画,只需看有没有他的印鉴就行。 只要有,那就一定是真的。 和乾隆的字一样,十分泛滥,令人又爱又恨。 袁枢最为人称道的,就是没有弱了他爹的名声。明亡后,矢志抗清,最终绝食忧愤而亡,气节名扬千古。 故人寒暄后,李邦华把戚祚国和袁枢引到左梦庚面前。 “此乃我军主帅,东昌协参将左梦庚左中恒。如今登州大小事务,由他做主。你二人有何请求,寻他便是了。” 戚祚国和袁枢齐齐一惊,拱手致敬。 “怪不得登州旦夕而下,原是左将军亲至。以左将军之能,平定叛逆指日可待啊。” 戚祚国就住在山东,平素和张可大等人多有来往,对左梦庚的名声那是如雷贯耳。 袁枢也不停打量,心里一个劲地犯嘀咕。 清水关一战传遍天下时,袁可立也在家中高兴万分,对左梦庚的赞誉连绵不休,以至于他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今日当面,见左梦庚除了高大魁梧外,竟未及冠,实在是奇人异相。 尤其是他注意到,李邦华竟站在左梦庚身侧靠后的位置,隐隐以左梦庚为主,更是十分诡异。 李邦华一个江西人,辞官之后没有归乡已经颇为蹊跷了,更以堂堂尚书之尊让位于区区一个参将,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404章 对峙【元宵快乐!】 “左参座,不知可有水师指挥佥事沈臣山的消息?” 虽然察觉到了许多异状,可袁枢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袁可立早已致仕,年岁已高,不太能帮他遮风挡雨了。 想通这些,袁枢直接道明前来目的。 可左梦庚哪儿知道沈臣山是谁啊,被他问的一脸迷糊。 好在登州水师如今都在他的手中,他只需一声令下,自有人去寻找了。 一个时辰后,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被抬了进来。 样子有些惨,骨瘦如柴,浑身血污,左边耳朵还没了一半。 “臣山兄!” 袁枢一声惊呼,扑了上去,看着对方的凄惨泪眼模糊。 本来想着不招惹是非,可是看到故人的样子,袁枢还是爆发了。 “左参座,不知臣山兄何罪之有,要遭此酷刑?” 左梦庚满脑袋浆糊。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下令对叛军将领动刑啊,难道是下面的人发现了此人什么罪行,因为审讯所以动刑了? 他看向乔双成,后者连忙否认。 “参座,我们接管水城后,此人就这幅模样了。要不是我们安排了大夫,他早已死了。” 那汉子也开了口。 “伯应,我这是被叛逆所害,并非左参座所为。” 说话间,那汉子看向左梦庚的目光,带着强烈的崇敬之意。 “左参座,沈寿岳感谢救命之恩。” 原来此人叫沈寿岳,左梦庚依旧不知道是谁。 “无须多礼,你既然不肯投降叛逆,足见忠义。” 沈寿岳一脸颓丧,显然往事不堪回首。 “余一人忠义又有何用?整个水师落入敌手,登州城更是惨遭荼毒,余有何面目去见先父啊?” 左梦庚看过去,袁枢为他做了解释。 “左参座有所不知,沈臣山乃原登莱水师总兵沈宁海公之子。” 他这么一说,左梦庚登即反应过来。 原来这沈寿岳乃是沈有容的儿子。 沈有容可是名将,而且一生的经历非常丰富多彩。 朝鲜打过倭寇,辽东杀过女真,蓟镇击退朵颜,东沙擒过倭寇,东南平定台湾,澎湖震慑荷兰,登州组建水师。 当初袁可立从登莱巡抚卸任后,沈有容失去了靠山,因此也辞官归乡。 没过几年,他就病逝了。 沈有容共有八子,其中四子沈寿岳、六子沈寿崇、八子沈寿峣最为出彩。 沈寿岳任职登莱道按察司佥事,登州水师指挥佥事,是实际上的登州水师统领。 登州城破时,他就在军中。张可大跑了后,水师群龙无首,沈寿岳竭力维持,奈何无济于事。 待叛军掌控水师后,他们这些原来的将领全都遭到了软禁。 因为他宁死不降,被叛军严刑拷打,甚至准备杀掉。 还是远在前线的孔有德获悉情况,亲自传信,才让他得以活命。 沈有容担任登莱总兵时,专事负责往辽东运送物资,因此和毛文龙、孔有德等人交好。有这层关系在,沈寿岳才保全了性命。 可他依旧被叛军软禁,音信全无。 他的八弟沈寿峣(字景山)随朱大典赶赴山东平叛,心忧兄长,想到故交袁可立在登州人脉不俗,因此写了信,请求袁可立帮忙探查沈寿岳的消息。 这才有了袁枢登莱之行。 也幸亏袁枢来了,否则的话,左梦庚可不知道沈寿岳是谁。对这些旧军官他也没有兴趣关照,指不定被关到什么时候呢。 “景山兄正随朱中丞而来,届时与左参座两面夹击,叛贼必败无疑。” 说起这个,袁枢兴致勃勃。 左梦庚却脸色精彩,不得不道:“各位恐怕尚未获悉,朱中丞所率援军,日前已于沙河战败,朱中丞殉国,金国奇等诸多将领战死,朝廷不会再有援军了。” 刚刚兴高采烈的袁枢等人全都傻眼了。 沈寿岳更是急切问道:“左参座,可有……可有舍弟消息?” 左梦庚默不作声地摇头,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也回答不了。 沈寿峣一个小人物,在这种大事中,并不会被人关照。他的生死,已经没人在乎了。 戚祚国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朝廷援军大败,那岂不是说……如今还能平叛的,只有左参座了?可左参座一协之兵……” 一个协有多少兵马,大家都心里有数。 叛军可是有数万的。 即便左梦庚神兵天降,偷袭了登州城,可是待叛军主力回师,登州城岂不是仍要失守? 可叛军要是再次回来,必定恼羞成怒,一旦破城之后大开杀戒…… 众人已经不敢想了。 左梦庚没去管他们,只是道:“各位稍安勿躁,有左某在此,必不令叛贼踏入登州半步。”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守城。 就在他处理城内事务时,第一师已经西进,前锋逼近了黄县城下。 那夜李九成弃城而逃后,丝毫不敢停留,一直逃到了黄县,才在守军的帮助下稳住阵脚。二话不说,立刻给在莱州的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传讯。 孔有德等人正在大肆庆祝胜利,幻想着割据山东呢,得知登州竟然被攻占了,一时间全都傻眼。 可登州绝对不能有失,因为登州的水师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孔有德等人立刻点齐兵马,星夜回程,准备夺回登州。 “大哥,好端端的,官军从何而来?” 黄县城内,孔有德先行赶到,见李九成负伤,关心之下,还是想要解开谜团。 李九成颇为丢人。 “真真是见了鬼了,你们的大军就在西面,天津的水师也早已落在了咱们手中,我到今日也想不通,这伙官军从何而来?” 叛军诸将议论纷纷,可是谁也都想不明白。 李应元却发现了盲点。 “父亲,可知领兵之将何许人也?” 这个李九成还是不会疏忽的。 “如今这山东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东昌协的左梦庚了。” 孔有德眯着眼睛,琢磨了一番后,露出自信满满的笑意。 “倘若是此人的话,那便无关紧要。区区一协之兵,如何能扛我数万精锐。” 想起那夜新军犀利的枪炮,李九成格外谨慎。 “兄弟,切莫大意。想那左梦庚乃世之名将,连鞑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孔有德浓眉一横,朗声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大哥莫慌,且看兄弟我拿了那左梦庚的脑袋,为你报仇。” 李九成默然,良久之后,挤出笑脸。 “呵呵呵,好,此战胜负,全看兄弟你的了。” 孔有德摆出单纯的面孔,直接下令。 “陈参将,你立刻率领斥候渡河,查看了敌情回报。” 陈有时领命,带了三百骑兵,出城东去,渡过黄水,打算奔赴登州。 可是才将将走出十余里路,迎面烟尘滚滚,很快一支骑兵杀到了近前。 硕大的“左”字旗表明了身份,也着实吓坏了陈有时。 不是说左梦庚只有一协之兵嘛,缘何光是骑兵就数千人了? 眼瞅着对方兵甲精良,军阵威武,陈有时心虚胆怯,忙掉头就跑。 饶是如此,仍旧被干掉了三十多人,方才跑过了黄水。 伫立在黄水岸边,看着叛军斥候远远去了,王思仪掀开面甲,嗤之以鼻。 “就这德行,居然能将官军打的屁股尿流。我看呢,这天下间也没有什么强兵了。” 左世凑趣道:“有团长你这当世第一猛将在,谁敢称勇?” 王思仪并没有高兴,哼道:“都听好了,这一次咱们骑兵团必须打好了。凭啥左荣那小子都成师长了,咱们还是骑兵团?咱们也得是骑兵师才成。” 众人哄然称是,各自散开,隔绝了黄水两岸。 下午时分,左梦庚、白小七、贾云志等人跟随工程部队先期抵达黄水东岸。 “周围都是平原,蔚阳山和刘家大山至关重要,必须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其余地方必须建好工事,要在东岸多多消灭叛军有生力量。” 查看了地形后,左梦庚迅速拟定了作战方案。 放弃黄水沿岸,后撤五里,以蔚阳山和刘家大山为依托,在刘家村、曲家庄一线建立阵地。 这样一来,新军的重炮就可以安置在刘家大山上,覆盖更大的战场范围。 工程部队得到命令,立刻开始行动。在后续到达部队的帮助下,北起海岸,南至沙冢子,建立了沟壑纵横的完备工事。 以第一师的兵力,刚好可以覆盖这些地域。再往南一直到小巨山一带,则交给了骑兵团流动防守。 叛军要想进攻,只能从这一带打。 可以说,新军堵死了叛军要夺回登州的必经之路。 第405章 大战 蔚阳山,峰分九座。 传闻八仙前往蓬莱聚会,途经此地,被美景所引,逗留不前。 恰逢太上老君遇见,九位仙人各展神通,分别变了一座山峰出来,因此有了蔚阳山。 仙人遗迹今犹在,蔚阳山下却变成了大工地。 数不清的人在大地上往返奔驰,挥舞着工具将平坦如镜的大地变成了蛛网交错一般的壕沟。 白小七在卫元峰、季从华的陪同下,一一检查本旅的阵地。 突然看到一处,疾步过去,对着刚刚垒好的土墙就是一脚。哗啦啦的一阵乱响,土墙登即塌了半边。 白小七虎目含威,吼道:“这谁打造的工事?” 旁边的士兵胆战心惊地凑上来。 “报告旅长,这是俺们排的防御阵地。” 白小七指着松松垮垮的土墙,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 “这什么破玩意儿?混弄鬼呢?” 士兵们被骂的抬不起头来,也让卫元峰跟着丢人。 “你们都不想要命了是吗?叛军可是有重炮的,就这土墙,能防啥?还愣着干什么?重新构筑工事。我告诉你们,谁再敢偷工减料,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老子就要了他的命。” 一群士兵吓破了胆,连忙抄起工事,将不合格的土墙拆了,重新垒建。 白小七就在旁边看着,不时指点。 “背后的土墙不要垒实了,上面泼一层软土,还要浇水。” 有士兵不懂,问道:“旅长,为啥呀?这么弄还不如俺们垒的土墙呢。” 白小七气不打一出来。 “你们垒的那破墙在正面,叛军的炮弹打来正好砸在上面。你们就躲在土墙后面,不结实等着被活埋吧。背后的土墙垒的太结实,敌人的炮弹砸在上面反弹回来,不还是伤了你们自己?弄的松软一点,炮弹落在上面,力量就被泥土吸收了,还有威胁吗?” 士兵们恍然大悟,立刻遵照着他的指点修改起来。 新军的阵地上,有两座高地。一个是蔚阳山,一个是刘家大山。 然而蔚阳山除了作为观察哨,没法他用。 因为蔚阳山太高了,距离地面太远,在上面布置火力也打不到人。而且山体陡峭,重火力根本运送不上去。 反而是旁边略微平坦的刘家大山成为了绝佳的火炮阵地。 贾云志要来了工程兵一部帮忙,把重炮运送到山上。 数千斤的大炮,因为山路陡峭,马匹无法拉拽,只靠人力并不可能做到。 冯本愚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在沿途搭建龙门架。 龙门架上装有滑轮和绳索,把火炮拆开后,先用抓钩运送炮管。 因为有滑轮组,所以只需要十个人转动绞盘,炮管就会输送上去。 一路上搭建了数十个龙门架,一台接着一台转运,着实节省了不少人力。 三十门重炮送上去后,重新组装,就成为了覆盖整个战场的火力支援炮台。 八月二十八,叛军主力终于抵达黄县。 休整一日后,于翌日上午赶到黄水西岸。 “这……这是一协的兵力?” 看着东岸新军的阵容,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全都傻眼。 出征之前,他们可谓是信心满满。觉得以本方数万的兵力,就算是用人堆,也堆死左梦庚了。 可是现在目光所及,新军起码万余。 都是老行伍了,兵力多寡,那是绝对不会看错了。 “难道左梦庚弄了百姓冒充人数?” 毛承禄想到一个可能。 孔有德坚定摇头。 “绝无可能。你们看,这些壕沟,非百战精兵不能打造。” 懂行的人就是这样,都不需要交手,只看看工事,就能知道对手的斤两。 李应元骂道:“这左梦庚哪来的如许兵马?”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这一战,必定是恶战。 陈永福总觉得心里慌得很,问道:“那咱们还打不打?” “打,必须打。” 李九成和孔有德异口同声,在这个问题上非常统一。 不夺回登州,叛军就没有后路。万一朝廷再派大军前来,叛军被两面夹攻,必败无疑,而且无路可逃。 李应元发狠道:“那就打,左右咱们人多,就不信他左梦庚比关宁军还能打?” 这话多少给叛军诸将增强了信心。 在他们的心目中,大明的军队中,最厉害的就是关宁军。 可关宁军都败在他们的手里了,区区东昌协,尽管兵马不少,也不是打不赢。 而看着新军稀奇古怪的工事,孔有德多少小心了一些。 “这样,大军正面强攻。陈参将,你带着骑兵沿河南下,寻找渡河地点。一旦过河,包抄左梦庚的后路。” 陈有时领命而去,叛军主力则开始动作起来。 黄水对面,叛军的所有动作都在左梦庚的望远镜里。 他立刻对王思仪道:“你带着骑兵,咬住叛军骑兵。他们要渡河你就打,他们不过河你就跟着。” 王思仪同样率领骑兵离开本阵。 左梦庚又下达命令。 “告诉炮兵,没有命令不许开炮。要是把叛军吓跑了,我可饶不了他们。” 新军的火炮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比叛军要厉害的多。真要全力以赴地开火,左梦庚真怕叛军当场崩溃。 那样的话,可不符合他的目的。 他要做的,乃是驱虎吞狼,让叛军帮他扫清山东境内的封建旧势力。 如果把叛军打的太狠,损失惨重,叛军还怎么去攻打其余的坚城? 所以新军的火炮不能全力以赴,只需要给叛军狠狠一击,让其明白新军不可战胜,又能保存足够的力量撤退才行。 午时一过,吃罢了饭的叛军开始渡河。 叛军的红衣大炮被推到河边,朝着这边的阵地轰击。 新军的士兵们则躲在坑道里,埋头不理,专心等着命令。 经过了自家火炮的洗礼,叛军这种古老的火炮实在是令他们感受不到惧怕。 结果叛军连续轰了一个时辰,新军这边只有一个倒霉蛋被砸伤了胳膊,送去后方治疗了。 看着新军阵地一片静悄悄的,炮弹也没有将工事怎么摧毁,李九成和孔有德等人的心全都沉甸甸的。 好在掩护步兵渡河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看步兵能不能冲破新军的防线了。 “左梦庚怕是徒有虚名,壕沟这般挖掘,士卒如何排阵?面对我大军冲击,全都不过是摆设罢了。” 孔有德还是用老旧的战术思维看待新军的布置,觉得新军的壕沟所起到的乃是阻拦作用。 可这样一来,有限的空地上集中不了太多的兵力,又该如何与他的大军作战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新军的壕沟其实就是战壕。 结合当地的地势,左梦庚对战壕做了特别的设计。 新军挖掘的战壕不但具备了后世的功能,而且依托缓缓抬高的地势,让后面的每一道战壕都比前面的高一点。 这样一来,士兵们并不需要站到空地上,在战壕里也能够完成排枪三段射击,最大发挥火力的优势。 更不要说,战壕前方,还有大片的地雷阵和铁丝网阵呢。 光是通过这两个区域,叛军不付出惨痛的伤亡是不可能的。 如今新军使用的铁丝网,和清水关时又有很大的进步。 当时的铁丝限于技术和材料,只能做到十几米长,因此只能和传统的拒马混合使用。虽然能够起到阻拦的效用,但敌人要想破坏也容易的多。 而今经过改良,铁丝的长度已经能够达到百米以上了。 于是现在的铁丝网,数公里长都用木桩连接成片,层层叠叠,没有一丝空隙。 叛军想过冲过来,必须将铁丝网全部拆除,否则的话寸步难行。 叛军和清水关下的后金军一样,一时也搞不清楚铁丝网的妙用。他们依旧按照着传统的步兵作战方式,排好阵列,开始往新军阵地推进。 最前面是盾车,排成一排,如同长城。 每一辆盾车由七八个民夫推着,上面站着一名手持火铳、三眼铳等火器的士兵,可以通过盾车上的小孔开枪。 盾车后面,跟着上百辆偏厢车。上面装着神机箭,可以覆盖打击。 至于准头嘛…… 三哥甘拜下风。 这些偏厢车同样起到防护的作用,步兵可以借助偏厢车和盾车的遮挡,再加上盾牌等物,猬集成一团团的,朝着新军缓慢压来。 冷兵器步兵后,是火铳方阵。火铳兵后又是弓箭兵,再后面则是抬着虎蹲炮、推着佛郎机炮的火力支援部队。 第一波攻击,叛军就出动万余人。一时间整个大地上,好大一片黑影,如同潮水声势惊人。 第406章 拥有代差的战争 最先肆虐战场的,是叛军的红衣大炮和大将军炮。 作为这个时代射程最远的火器,叛军很懂得用来给步兵提供炮火支援。 而在叛军开炮的时候,新军的火炮部队纹丝不动,仿佛与战场存在于不同的领域。 他们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对叛军的火炮品头论足。 “旅长,这火炮可太差劲了。” 贾云志拿着望远镜观察叛军炮击效果,闻言轻笑。 “你们也不看看,他们的炮弹不是铁球就是石球,除非打到人,否则就是浪费。怎么能和咱们的爆破弹相提并论?” “旅长,咱们为啥不开火啊?射击诸元早就测算好了,保证一轮炮火,能把这些老古董都给端喽。” 贾云志板起脸,严肃道:“服从命令不知道吗?该让你们开火的时候,谁都不能给我出现差错。” 经受炮击的新军步兵们也没有任何紧张的。 有炮弹凌空飞来,砸在战壕后侧的土墙上。虽然将松散的泥土震飞不少,但炮弹所有的势能也消耗的一干二净。 没有了势能的实心弹,屁用没有。 有士兵看到炮弹从土墙上掉下来,用枪托轻轻一拨,炮弹就落在战壕里,成为了士兵们的玩具。 见新军这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叛军士气大振,前进的速度快了许多,也终于走进了雷场。 轰…… 一颗地雷被盾车压到,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将盾车附近的人撕裂成碎片,连带着车上和车旁的人全都被浓烟包裹。 即使是附近十米之内的人也都变成了血葫芦,肯定是救不活了。 “这地雷……” 孔有德一跃而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地雷造成的效果,眼睛都直了。 地雷他当然不陌生,叛军作战的时候也会使用的。在进攻前,叛军也知道新军会埋设地雷。 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这地雷的威力如此强大。 明军的地雷,虽然能够炸死、炸伤人,但爆炸的范围也就三、四米,而且绝对无法击穿盾车。 轰……轰轰轰…… 一颗又一颗的地雷先后被触发,肉眼可见的,又有不少盾车和士兵被波及,叛军的阵列出现了极大的空档。 幸好死的大多数都是民夫,而众所周知,在战争中,民夫连炮灰都算不上。 他们想跑也不可能,因为后面就是叛军的军阵。一旦他们敢回头,叛军的屠刀会让他们绝无活的可能。 无可奈何之下,民夫们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继续推着盾车趟地雷阵。 等他们通过三百多米的雷场后,竟然死了一半还多。 可接下来等待叛军的,是他们见也没有见过的铁丝网。 和清水关时一样,铁丝网在新军阵前三十米处。 为何布置的这么近呢? 新军如今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 首先这个距离可以让新军有效阻挠敌人破坏铁丝网,无论是火枪还是手榴弹,在这个距离都能形成杀伤力。 再远的话,敌人只需要竖起盾牌,破坏铁丝网的话,新军的火枪打不穿盾牌,手榴弹又扔不到。 如果用火炮的话,那很可能会把铁丝网炸断。 所以铁丝网布置的最佳距离,就是阵前二十米到四十米这个区间。 叛军原本并没有将铁丝网当做一回事,可是当盾车撞上后再也无法前进,他们才发现遇到麻烦了。 叛军将领立刻驱使民夫去将铁丝网弄开。 可民夫的手里又没有钳子等工具,光靠双手直接被铁丝网上的倒刺弄的鲜血淋漓。 有叛军士兵用刀去砍,可除了一阵哗啦啦的响动外,铁丝网上连个刀痕都没有。 也有聪明的,注意到铁丝网缠绕的木桩子,冲过去想要将木桩从土里拔出来。结果赫然发现,木桩钉的非常深,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拔出来的。 即便想要将木桩砍断也做不到,因为每根木桩都足足有人腰那么粗,光靠刀剑去砍,砍一个月也砍不断。 当叛军被铁丝网拦住的一刹那,新军这边尖利的哨子突然响起。 第一排壕沟里的士兵统一站起,枪口探出壕沟,对准了清晰可见的敌人。 砰砰砰砰砰…… 无数的枪声合在一起,如同连绵不绝的惊雷,叛军那些正在专心对付铁丝网的士卒,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声哨子后,第二排壕沟里的士兵现出身来,又是一阵排枪。 仅仅两轮,就打死了足足四百多名叛军。 盾车上的铳手连忙想要还击,可是才端起枪来,新军士兵早已缩回壕沟去换弹了。 然后一阵诡异而极速的空气撕裂后,火铳手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弹孔,当场从车上栽倒了下来。 推车的民夫看到火铳手死了,终于坚持不住,纷纷拔腿就跑。 其余车上的火铳手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若有若无的枪声偶尔响起,将他们一个个从车上打了下去。 他们身前有厚厚的盾牌,只留下了一个尺余见方的小孔用来射击。 原本这样的盾车可保火铳手万无一失,但不知为何,今日的战场上,他们却一个接一个被打死。 当火铳手死了十几个后,其余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蹲在盾牌后面,再也不敢露头。 新军阵地背后的高坡上,足足有数百米的距离,趴着许多身批杂草的人,正是特种部队的狙击手。 他们的任务,就是对付盾车的火铳手。 盾牌上的小孔让普通士兵没有办法,但是在狙击手的瞄准镜里,这就是最好的靶心。 连盾车上的火铳手都活不下来,暴露在外的士兵就是新军的练习靶子。 火帽枪的精准度和射速,已经完全超出了叛军的理解。 二十息内,新军三排战壕足足打出了五轮齐射,导致叛军死伤过千。 这一下莫说是民夫了,将领也有些承受不住,全都拔腿往回跑。 叛军的第一波进攻,新军都没有动用火炮,只靠着铁丝网、火枪、战壕和狙击手,就取得了百分之百的大胜。 叛军帅旗下,李九成、孔有德等人面面相觑。 “谁能告诉本帅,那是何物?” 没人能回答李九成的问题,因为铁丝网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识。 带兵进攻的陈永福回来,样子颇为狼狈。 “大帅,都帅,那鬼东西颇为古怪,扯不烂、砍不断、撞不开,咱们的人全都卡在那儿了。” 不用他说,大家的眼睛都看到了。 孔有德目光灼灼地盯着新军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 “这到底是什么军伍?” 还是没有人能够回答。 总之经过第一波交锋,新军呈现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叛军众人的认知。 又快又急又准的火铳,稀奇古怪的阻拦工事,还有那种爆炸凶猛的地雷,没有一样是他们懂的。 谨慎之下,整个下午叛军都没有再发起进攻。 傍晚时分,陈有时也回来了。 “左梦庚麾下的骑兵和狗皮膏药一样,我去那儿,他们就跟到那儿,找不到空隙渡河。” 包抄的意图也落空了,一时间叛军上下竟陷入了困境。 “诸位可有妙策?” 李九成满腹愁容,遍询诸将。 可诸将全都沉默,无人能够给他提供什么好的策略。 面对超出认知的东西,人总是本能地畏惧。 奈何有一个东西让叛军无路可退。 那就是登州。 夺不回登州的叛军,只有死路一条。 当初在吴桥发动兵变时,孔有德、李九成等人为何千里迢迢非要杀回登州,而不是直接北上投靠后金呢? 因为陆路过去,明朝大军猬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夺下登州,借着登州水师的船,他们才有一条退路。 后来连番击败官军,让李九成等人野心膨胀,已经不再满足于叛逃后金,而是想要分疆裂土,自立称王。 可无论如何,登州都必须要握在手里。 现在新军横亘在他们的面前,还展现了强大的实力,叛军又该如何破局呢? 第407章 怎么打都打不过 夜,漆黑的夜。 眼,漆黑的眼。 漆黑的夜遮盖了许多阴谋,漆黑的眼看不穿近在咫尺的前方。 毛承禄小心翼翼地在地面上爬着,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按照印象,再往前里许,就能接近那该死的砍不断、撞不烂的防御工事了。 这一次,他率领的士兵中,携带了两把大钳。 砍不断铁丝网,还剪不断吗? 白日进攻了一次,叛军大败亏输。新军犀利的火枪让李九成等人胆战心惊,发觉不可力敌。 于是毛承禄提出想法,不如趁着夜晚目不及远,发动夜袭,这样就可以抵消新军火器的威力。 这个计策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然后他就被推举出来负责此事。 “王八羔子……都他娘属猴的。” 心里骂骂咧咧,毛承禄动作不停,一步一步朝着前方爬动。 就是身边人的动静有点大,让他很是不满。 “妈了个巴子的,轻点。” 没想到对方还敢还口。 “你个朝(cao)白,咋个敢废话滴?” 两边一阵静默,毛承禄看过去,旁边的人看过来。 两人几乎头碰着头,毛承禄在往东爬,那人在往西爬。 毛承禄说的是辽东话,那人说的是山东话…… “敌袭!” “敌袭!” 两人反应速度相当,同时想明白了咋回事。 毛承禄狂呼示警的同时,抽刀就朝那人砍去。 那人也是彪悍,手里不知道啥东西长长的,趴在地上就刺了过来。 毛承禄扭动了一下身躯,打算用身上的精甲扛住,先一刀结果了对方再说。 谁知“呲”地一声轻响,他的盔甲就好似豆腐一般被切开了。 左臂一阵剧痛,让毛承禄亡魂大冒,顾不得再去砍杀,忙朝着旁边一滚,冷汗刹那间布满全身。 他这身盔甲可是当年毛文龙送给他的,是天下间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以往在沙场上后金的重箭都射不穿,也不知道如今碰到了什么邪乎东西。 此时的黑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双方都知道了对方打算夜袭,一场不其然的混战迅速爆发。 两边不再隐瞒身形,纷纷从地上跳起,然后…… 战场上依旧是死一样的寂静。 看不见啊,怎么厮杀? 万一把自己人砍了怎么办? 毛承禄和那刺伤了他的人却反应奇速,又是同时喊道:“点火。” 一语惊醒梦中人,两边同时点燃了火把。 刹那间整个战场一片灯火通明,自己人和敌人也都看的清清楚楚。 “杀!!!” 双方已经搅合在了一起,没什么花头,上来就是最残酷的肉搏战。 这一次为了夜袭,毛承禄带出来的都是东江镇的百战精锐。 新军这边,军官是第一师第四团三营长宗家治。夜袭的兵,也没有特意挑选过,就是第三营。 这一次终于可以同成规模、成建制的敌人作战,在左梦庚看来,依旧是一个极好的练兵机会。 因此各种战术战法,都要轮番上阵,通过实战检验。 夜袭,当然是战争中非常有效的杀敌方式,没有理由不搞。 就是没想到两边想法一致,迎头撞在了一起。 夜袭是不可能夜袭的,敌人就在眼前,先打完了再说。 当肉搏战开始时,毛承禄是大喜过望的。 白日见识了新军火器的威力,让他知道,难以抵挡。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敌人搅合在一起,通过肉搏战取胜。 现在终于肉搏在了一起,叛军优势大增。 可厮杀了片刻,毛承禄赫然发现,情况和他想象的完全相反。 对面的士兵虽然不着甲,可是他们的武器都很长。 打眼看去,就是在火铳前端装了一截刀刃。 按理说,这种花里花哨的东西怎能对东江镇的着甲步兵造成伤害? 可他亲眼所见,对手枪头的刀刃轻轻一捅,一个穿了两层棉甲的士兵就被捅穿了。 当他的亲兵被连续捅死好几个后,毛承禄终于意识到,对方的武器看似花哨,实则锋利无比。 如果说对手的兵器好,其实还无所谓。毕竟对手不着甲,即使互拼他们也不怕。 最让他胆寒的,是对手的战法。 就见对面的兵卒,三人一组。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在前的人负责拨挡对手的兵器,后面的两人一个负责掩护,一个负责刺杀,偶尔还会角色互换。 整个战场上,对手都是这样的一个个小组。 相反叛军这边,因为接战仓促,已经无法结阵,慢慢地对手切割包围,一片接着一片地被吃掉。 叛军这边手持长枪、大刀等长兵器的还好,能给敌人造成一些危害。其余手持短刀的,根本就无法靠近敌人。 眼瞅着敌人娴熟地围杀本方士卒,打的本方节节败退,毛承禄满脑门子白毛汗。 左臂的痛越来越重,让他知道继续打下去,估计全要死在这里。 “撤!快撤!” 随着主将发令,叛军终于松了一口气,所有人转身就跑,为了跑的快,许多人甚至将兵器、铠甲都扔了。 宗家治带兵追出里许,连忙吹哨,制止了追击。 幸好他下令及时,就在他们刚刚返回时,叛军大营里火炮轰鸣,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砸了一遍。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就在营寨的墙上,紧张地看着前方局势。 他们在等,一旦毛承禄冲进了新军阵营,他们就会率兵跟上,一战定胜负。 结果他们等来的,却是毛承禄的残兵败将。 出发时的一千五百多人,回来仅有三百不到,而且许多人还伤痕累累,失去了战斗力。 毛承禄大口大口地喝酒,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大夫包扎时的疼痛。 “这左梦庚太邪门了。他的兵在火铳前头装了刀刃,也不知道是啥做的,我的甲都防不住。他的兵魁梧有力,如同熊罴。撤吧,打不赢的。”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面面相觑,如果说话的人不是毛承禄,他们甚至都怀疑这是在谎报军情。 天下间哪有那么厉害的军队? 辽东的鞑子他们也是打过的,都没有这么凶悍啊。 他们又哪里懂得,什么叫营养? 新军的士兵物资非常充足,每日三餐,还可以保证一顿肉食。充足的营养加上强大的训练,让新军的士兵各个孔武有力。只有这样,才能够在搏杀中处于上风。 反观叛军的士卒,每天能吃上一顿稀饭都很不错了。面黄肌瘦的情况下和新军士兵拼近战,力气上远远不如就算了,兵器上还吃亏,战斗技巧上又全面落后,要是能打赢,才是奇迹呢。 总之,一场夜袭遭遇战,将叛军肉搏战的信心也给打没了。 叛军上下一片迷茫。 这火器火器打不过,肉搏肉搏打不过,到底该咋打? 宗家治带兵返回,向上汇报了战果。 “团长,我营重伤二十五人,轻伤八十七人,牺牲三十五人,和敌人的战损比,应该在一比二十七。” 柳大才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场开骂。 “你他奶奶的,是不是连崴脚的都算伤号了?” 宗家治老脸一红,忙解释道:“反正都是作战受伤的嘛。” 柳大才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他天灵盖上。 “你个小猴子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你不就是想多骗点补给吗?瞅瞅你那小心眼,芝麻绿豆似的。” 宗家治急赤白脸的,连忙解释。 “团长,俺们营可是主力营。补充好了,才能接着打嘛。这要是给撤到二线去,回去我咋跟全营交待啊?” 柳大才恼恨他耍猫腻,哼道:“那是你的事儿,和我什么关系啊?” 宗家治欲哭无泪。 “团长,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立过功的,我也是出过力的啊。” 蔡家川在一旁呵呵看着,根本不理会这对活宝。 他已经整理好了作战记录,笑道:“这一次遭遇战,也让咱们摸清了叛军的底细。今后在兵力部署和使用上,相信参座更有把握了。” 柳大才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照今天的战斗看下来,光凭咱们一个团,估计就能把叛军放羊。就是咱们人太少,能赢,但是吃不着太多的肉。” 蔡家川点点头,准备去军部汇报,临走时感慨道:“这大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烂透了。” 第408章 胜负已分 一场夜间遭遇战,让新军上下对叛军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连新军最弱的白刃战,叛军都大败亏输,可以说这场战事,叛军不会有获胜的希望了。 “明日叛军肯定还会进攻,告诉全军,准备反击吧。” 左梦庚对第四团的报告很是重视,同时也对叛军失去了兴趣。 趁早将叛军击退,登莱地区可以好好建设了。 第二日清晨,双方吃过了早饭,叛军再次压了上来。 态势决定了,叛军即使连败两阵都必须进攻。夺不回登州,他们的处境就不会改善。 “毒弹还剩下多少?” 布时仁连忙道:“还剩十五枚。” 耿仲明发了狠,道:“全都打出去。” 之前能够大败关宁军,多亏了毒弹。这一次李九成、耿仲明依旧将希望寄托在了这种神奇的炮弹上。 和昨日的进攻相比,今日叛军一下子就投入了两万人。 分成十几个方阵,全线向新军的阵地压来。 布时仁遵照命令,将手里的毒弹全都发射到了新军的阵地上。 辛辣的毒烟迅速弥漫,新军不少士兵立刻中招。 不过新军的反应很快,纷纷矮下身躯,顺着坑道向后撤退。 相比起空气,毒烟较轻,因此会漂浮在上方。 在坑道里蹲下身躯,就能极大的避免毒烟的侵害。而且坑道还能起到烟道的作用,帮助毒烟疏散。 因此这一次造成的伤害,远远不能和沙河之战时相比。 可是说到底,新军将阵地让了出来。 孔有德激动难耐,大手一挥,二线的步卒也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前锋的步伐。 这一次叛军手中有钳子,很快在铁丝网上破开了几道口子。 蔚阳山上,拿着望远镜的左梦庚,看到叛军顺着破开的铁丝网口子冲进阵地,进入了坑道中,嘴角露出冷笑。 他耐心地等着,等到叛军的前锋几乎都进入坑道,而第二波快要接近铁丝网的时候,立刻命令道:“开炮,反击。” 自开战以来始终隐藏的炮兵总算得到了施展的机会。 当山顶上的红旗连续挥舞后,贾云志一跃而起,大吼道:“重炮,目标敌军后续部队,三发急速射!步炮,按照原标定炮火覆盖!” 新军的重炮和步炮立刻发出了怒吼。 新军炮兵部队是完全按照后世的标准训练的,在战场设定好时,他们就已经将战场纳入了射击报表。 因此在得到命令后,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对准固定的坐标方位开火就成。 重炮部队在山后,数十门炮制造的浓烟敌人根本看不到,只能听到阵阵闷雷一般的震动。 随后就看到空中数十个黑点带着火星砸来,根本不给叛军反应时间,全都落入了阵列中。 叛军士兵满以为左右躲开,就不会死于炮弹之下。却不曾想,这些炮弹落地之后,没有出现翻滚,反而当场爆开。 数十米内的空气急速撕裂,好似数不清的刀刃疯狂旋转,碰到的血肉立刻粉碎崩飞,散发着熟透了的肉香味。 新军的重炮,每一发的落点附近都会形成三、四十米左右的风暴。加上卷起的尘沙、碎石造成的伤亡,登时让叛军的第二波阵列没了三分之一。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火炮的认知,还是实心弹。面对新军这种装了火药的爆破弹,完全没有防护。 最重要的是…… 这一次新军发射的炮弹,里面的爆炸药乃是火棉。 有了硝酸和硫酸,制取火棉在有左梦庚这个军火专家的引导下,也就轻而易举了。 黄县之战,就成为了火棉炸药的第一个试验场。 实际看来,效果好的吓人。 火棉的威力对比黑火药非常明显,地上出现的炸坑足足大了一圈不止,爆炸波及范围也超过了一倍。 虽然火棉作为发射药要比炸药更好,但目前有限的条件下,而且还超越了时代,这点不足也就无关紧要了。 新军这边对于新式火药全都十分满意,可叛军那边却崩溃了。 无论是李九成、孔有德等将领,还是普通的叛军士卒,谁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武器。 一炸一大片,尸骨无存,而且坚固的盾车都被炸碎,一点都起不到防护作用。 还活着的叛军完全失去了理智,立刻掉头就跑。混在其中的将领根本无法阻拦,也没想阻拦,他们逃跑的速度同样很快。 然而在先进炮兵技术下,他们的行为毫无用处。 趴在刘家大山制高点上的炮兵观察员迅速报告了数据。 “目标546,表尺334,方向1-12,高低加二!” 下面的炮兵立刻遵照指示,完成装弹,打到坐标位置,正是叛军后退的路线上。 叛军依旧猬集在一起,并不知道疏散才是躲避炮击的最好办法。 再一次的钢铁烈焰的席卷之下,又有近千叛军成为了炮下亡魂。 这一次发生的地点,距离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已经不远了。近距离感受了新军火炮的威力,叛军将领全都有些崩溃。 李九成大喊大叫道:“开炮,开炮,把对面的火炮给我干掉!” 布时仁欲哭无泪。 “大帅,对面的火炮在山后面,足足五里远,咱们的炮打不着啊!” 李九成愣住,讷讷问道:“炮在山后怎么打?什么炮能打五里远?” 不过想到新军火炮诡异而恐怖的伤害力,他也知道,这是碰着超出认知的武器了。 仅仅只用两轮炮火覆盖,叛军的意志就被打没了。 谁也不敢开口,再次组织军阵前出支援已经进入新军阵地的前锋。 这时新军也开始对冲进来的叛军前锋发动了反攻。 叛军的前锋进入了坑道后才发现里面大有玄机。 坑道前低后高,站在坑道里朝着叛军的方向射击十分方便,可如果朝后射击的话,足足两米高的土墙,在没有垫脚工具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做到。 这么高的坡度,即使人想要攀爬上来都很困难,尤其是在着甲的情况下。 当叛军的后续被击退后,新军步兵开始反攻。 他们冲到坑道上方,也不进去,就居高临下地朝里面射击。 坑道面对背后来的攻击,几乎没有死角,想要反抗都做不到。 而以叛军手中有些的火铳,根本无法和新军的火帽枪相比。往往一杆火铳,就要面对十多支火帽枪。 不对称的战斗,造成了极其夸张的战损比。 而有许多叛军聚拢的要点,新军士兵干脆手榴弹招呼。 坑道虽然防御炮弹的效果很优秀,和防不住手榴弹啊。而且狭窄的坑道让手榴弹的弹片收割起来更加容易,几乎是一炸之下,就能带走好几条生命。 让叛军头疼而畏惧的工事,在新军的面前,比俏寡妇的窗户还没有防御力。 被新军踩在头上肆意收割的叛军终于顶不住了,纷纷向后溃逃。 新军的工事决定了,敌人想要进来不容易,但是要原路返回还是很轻松的。 当发现可以从工事里轻易跳出来后,叛军就好像发现了渔网漏洞的螃蟹,纷纷往外狂奔。 他们跳出了工事,迈开了双腿,疯狂回逃。 可惜,他们的面前还有一道难关。 那就是铁丝网。 之前进攻时,新军没有阻击,所以叛军在铁丝网上剪开了几个缺口,便可以从容进来。 然而现在是要逃命,每个人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狭窄的缺口每次只容很少的人通过,可奔来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 每个人都想要快点冲过铁丝网,远离这片恐怖的地方。于是就人挤着人、人推着人,全都堵塞在了铁丝网边上。 前面的人被疯狂推搡着,根本立足不住,身子挂在了铁丝网上。 铁丝网上全是倒刺,扎进了他们让血肉,将他们撕扯的稀烂,只留下恐惧的哀嚎,却无能为力。 奔逃的叛军背后,新军士兵们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的射击机会。 他们只需要平端着火枪,对着前方射击就行。几乎弹无虚发,每一枪下去都能打死一个叛军。 铁丝网前,叛军终究没能成为突破渔网的螃蟹,而是变成了被一网打尽的鱼肉。 第409章 攻守易势 “开炮!开炮!” 看着士卒被疯狂屠杀,叛军诸将浑身冰冷。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和勇气。 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战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可怕的敌人,也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失败。 李九成大吼大叫,就希望通过炮火,能够多救出一些士卒来。 然而老旧笨拙的红衣大炮并不能给新军制造多大的麻烦,在叛军开炮时,新军士兵只需要跳入到坑道中,就能够完美规避。 而趁着炮击的间隙,依旧可以朝溃逃的叛军射击。 铁丝网前已经成为了修罗场。 亡命奔逃的叛军彻底失去了理智,也不管什么缺口不缺口了,后面的人疯狂推挤着前面的人,用前面人的血肉之躯,愣是将铁丝网给撞破了。 至于前面的人,即使没有被铁丝网刺死,也肯定被后面的踩踏而死了。 连续三道铁丝网,当叛军终于冲过去时,还活着的仅仅不到两千人了。 这一片区域,足足扔下了八千多具尸体。 那些冲过了铁丝网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灵魂,愣愣地朝着本方阵营冲去。 眼瞅着这些溃兵要将本方阵营冲散,孔有德亡魂大冒,吼道:“放箭,让他们到两边去。” 这是军阵为了避免被冲散常有的做法。 即使是再被吓坏的士卒,看到军阵射来的箭,都会自动地朝着两边跑。 然而今日这些溃兵,已经失去了灵识。本方射来的箭,哪有背后的火枪恐怖? 于是他们就直直地撞入了箭雨当中。 数十步的路途,一个溃兵都没有活下来。铺满一地的尸体,令叛军上下战意顿消,意志开始瓦解。 孔有德胆战心惊,努力想要看清对面的敌人。然而硝烟弥漫的战场,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仿佛浓烟背后,隐藏着一只毁天灭地的凶兽,随时都可能将他吞没。 不待和李九成商议,他便下令道:“鸣金,回莱州。” 数万大军如蒙大赦,纷纷移动,退到了黄水西岸。又再一路西退,竟不敢在此地多留,直奔莱州而去。 显然,这一仗已经打垮了叛军的精气神。 夺回登州的想法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如今最想做的,就是离对面的敌人越远越好。 看到战果,左梦庚长出一口气,并没有命令追击。 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将叛军彻底消灭在此处,还要利用叛军摧毁山东的封建体系,因此不能让叛军损失过大。 第一师在黄水东岸停留下来,开始打扫战场,进行总结,给叛军留出足够的喘息和应对时间。 “事实证明,战壕应对敌人的火炮非常有效。通过这样的工事,可以有效减少伤亡。” 白小七对战壕极尽夸赞,已经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让全旅上下好好钻研,对战壕战术进行进一步的完善。 虽然这个时代的军队也会进行坑道作业,但显然与新军的战术目的完全不同。 这个时代的军队挖壕沟,更多的是为了攻城或者围困,并没有把战壕当成是作战的区域。 而新军则充分发挥了战壕的掩体作用,尽管战壕的坚固程度和复杂性,远远不能和后世相比。但这个时代的火炮局限性太大,这样的工事反而更有利于新军作战。 相反其他军队的土工作业,在新军的爆破弹面前,就和纸糊的一样,完全起不到作用。 再者,其他的军队也没有火帽枪这种装填迅速、射击精准、射程奇远的武器。 要是让他们同新军一样躲在战壕里用老旧的火绳枪射击,敌人肯定会冲到他们的头顶拉屎拉尿。 这就是武器的不同,带来的战术革新。 新军掌握了强大的新式武器,也需要在战场上不断总结和研究,一步步地发挥强大武器的作用。 想想清水关时,新军还只能排成队列,和后金军对射。结果在后金的火炮轰击之下,死伤惨重。 但是现在,战壕却有效地阻挡了实心炮弹的伤害。 一场数万人的大战打完,新军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除了战壕,工兵铲也得到了上上下下一致的好评。 “这玩意儿挖土又快又省力,而且肉搏的时候,比刺刀还要好用。” 听到黄三虎的话,左梦庚颇为神奇。 果然任何时代的中国军人,都对工兵铲情有独钟。 这种多用途的工具,不愁在这个时代不能大放异彩了。 新军这边打了大胜仗,喜气洋洋。可叛军那边,狼狈逃回莱州后,却愁云密布,惶惶不安。 “这左梦庚怎会有那么多兵马?” 李九成焦躁地走来走去,嘴里喋喋不休,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都明白,以叛军的实力,根本无法夺回登州。 而夺不回登州,就不能将登州水师控制在手里,也就失去了海上的退路。 一旦朝廷组建了新的援兵从西面压来,和左梦庚东西夹击,他们真的要一败涂地了。 孔有德闭目沉思,良久开口。 “左梦庚的火炮、火铳大为古怪,遍观天下,即便是佛郎机人都没有这等神器。他又是从何弄来?” 还是没人能回答。 毛承禄颓丧地道:“那火铳打的又快又准,三、四百步便能伤人。咱们的火铳,二十步都未必能够穿甲。这还怎么打?” 陈永福也道:“那炮弹居然能爆炸,一炸一大片,让人尸骨无存。孙中丞不是说,天下最好的造炮工匠都在登州嘛,为何咱们就没有见识过这等神兵?” 听着众人呱噪,李应元颇为郁闷,只是问道:“咱们咋办?登州还打不打?” 帐内一片沉默,无人言语。 谁都怕,谁都不想表现的怂来。 李应元一看,这种事只能他一个小辈出头了。 “各位叔叔,依小侄之见,这左梦庚远比鞑子还要凶猛,再打登州,只怕咱们都得折损了。还是想想办法,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均觉此乃正理。 虽然新军没有顺势追击,让叛军撤回了莱州,可叛军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 尤其是莱州已经打烂了,本地根本无法提供粮草补给。叛军的物资消耗一点就少一点,假以时日,都不用新军来打,他们就会因为后勤而崩溃。 孔有德想着新军的可怕,心依旧砰砰胡乱跳动,尝试着道:“咱们西进,只要冲到辽东,便有活路。” 众人一听,全都眉头紧锁,无人认可。 陆路去山东,千里迢迢,关隘重重,尤其是在辽东,朝廷重兵云集,他们如何冲过去? 耿仲明突然问道:“沙河之战后,咱们让人传信,与朝廷议和,朝廷可有回信?” 众人面面相觑,早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 沙河之战后,天下精锐的关宁军全军覆没,李九成、孔有德等人自觉朝廷再无力讨伐,因此割据山东势在必行。 与朝廷议和,不过是争取时间消化胜利果实。朝廷答允与否,都不影响既定事实。 孰料左梦庚神兵天降,不但偷袭了登州,还打的他们一败涂地。 如今要怎样在新军的进攻下存活下来,已是当务之急。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朝廷的回复? 再说了,朝廷得知左梦庚大胜,又怎会答允议和? 李九成等人并不知晓,如今的朝廷,对山东的情况一无所知。 战事如何,左梦庚可不会向朝廷汇报,加上朝廷在山东各地的统治被破坏严重,已经做不到信息的顺畅流通。 朝廷那边仍旧沉浸在沙河之败的阴影里。 崇祯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上朝了。 这尚是他登基以来的首次。 借口是龙体小恙,需要休养。而且外界早已得知,先前他昏倒过。 作为一个刚愎自用、极度骄傲的人,沙河之败给崇祯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以往尽管遭遇了这样那样的困境,可是他作为大权在握的帝王,不管拿出的应对办法是英明的还是愚蠢的,总归能有应对之策。 然而这一次,沙河之败后,朝廷再无兵力可派,眼见着叛军威势已成,崇祯茫然四顾,束手无策,自尊心被彻底击垮。 他……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内廷、外朝、后宫、文武、勋贵,所有的人都忧心忡忡地盯着紫禁城,第一次发现,皇帝的境况如此牵动人心。 第410章 刺激 “朝野如何?” 不理朝政的崇祯,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一方面是对山东的乱局不知该如何应对,另一方面也想要看看,出了这样的大变故后,朝廷安稳与否。 私底下,他召见了吴孟明和韩川。 面对这个问题,吴孟明想也没想,径自道:“陛下洪福齐天,大明顺天应人,虽遇小厄,然无碍皇明圣威。” 崇祯摆摆手,不想听他拍马屁。 锦衣卫内,他有自己的眼线,对于吴孟明是什么德行,其实早已深知。 不过此人乖巧,老实听话,虽然比较贪财好色,但大体得用,崇祯也就没动他。 真正被他认为是锦衣卫内干将的,其实是旁边的韩川。 韩川果然不负他的期望,斟酌一番,道:“陛下,臣已派人赶赴山东。无论如何,叛军动向都必须掌握。今后不管朝廷如何应对,也好有的放矢。” 这个回答,让崇祯无比满意。 沙河之败后,朝野人心惶惶,大臣们茫然无措,连一点办法都没有。结果还是韩川做在了前面,这不是干将是什么? 旁边的吴孟明额头见汗,发现自己被韩川比下去了。 自己当初一手提拔的下属,这是要冒尖啊! 崇祯心情稍好,不由得多问道:“依你之见,山东之局如何疏解?” 韩川犹豫了一下,道:“锦衣卫乃陛下家臣,陛下吩咐怎么做,锦衣卫就怎么做。至于朝政大事,锦衣卫不敢越俎代庖。” 锦衣卫就是一个执行机构,还是皇帝的私军。超过了这个范畴,就是自寻死路。 他拒绝了崇祯的问题,却让崇祯更加满意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山东的军情来了,马上呈递上来。” 吴孟明和韩川连忙叩谢告退,到了外面,吴孟明不复卑躬屈膝,眼神里满是异样的光彩。 “韩同知果然了得,今日能够全身而退,我锦衣卫上下全靠韩同知周旋啊。” 韩川的腰差点完成一百八十度,语气极为谦恭。 “有大人在,小的便心神安稳,做事也心里有底。大人就是锦衣卫的天,有大人这天在,锦衣卫才能安然无恙。” 吴孟明不着痕迹地点头,目光里的敌意稍散。 “这锦衣卫啊,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陛下的。甭看咱们高官得坐,等着取代你我的,可大有人在。韩同知,莫要迷了眼睛,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韩川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过。 “小人能有今日,多亏大人提携恩宠。小人自知这一身富贵何来,没有了大人照拂,小人什么也不是。” “哈哈哈哈……” 吴孟明朗声长笑,警告道:“希望你的心像你的嘴一样实诚。” 说罢,扬长而去。 显然,韩川说的再好听,吴孟明也将信将疑。 权力动物就是如此,一旦有人接近了红线,必然会让其疑神疑鬼。 韩川则处变不惊,仿佛刚才的交锋并没有发生过。 看到迎面而来的小太监,忙凑上去,低声道:“黄公公,麻烦给王公公传个话,高公公回来了。该如何处置,还得由陛下做主。” 黄平点点头,道:“奴婢晓得了,韩同知勤劳国事,陛下知晓,定当欣慰。不过天气渐寒,保重了身体,才能更好为陛下效力。逢三四五的,歇歇也是好的。” 即使面对一个小太监,韩川都恭谨有加。 “多谢黄公公关心,下官晓得了。” 韩川回到家中,径自去了书房,从书架上找到《三国演义》,翻到第四卷,将每页第五行的第五个字都记下来。 转身出了书房,寻到仆人王三,吩咐道:“听说米价又要涨了,速去买一些存了。” 王三得了吩咐,领了钱出门,来到长隆米店,不久后买了米回来。 韩川看着新买的米好好入库,人却出神,实则是被吓到了。 第二日回到锦衣卫,便对手下吩咐道:“山西那边战况如何?洪总督何时能够渡河?还有,今后山西乱贼任何异动,速速报到我处。” 手下满脑门子官司,可是又不敢不听,只得下去忙活了。 高起潜回来了。 这个消息迅速吸引了所有目光。 谁都知道,随着他的回来,沙河之战的定论也要有了。 “陛下,奴婢无能,有负陛下所托,实在是罪该万死啊!!!!!” 崇祯终于上朝了。 不上朝不行了,沙河之战的情况,满朝上下都十分好奇,必须要有一个交待。 高起潜被押上来,直接跪地哭嚎,希望唤起崇祯的同情心。 沙河之战后,朝廷已经做出了初步处理。 山东巡按谢三宾被免职,纯粹受了无妄之灾。 至于吴襄、吴三桂父子…… 朝廷没有任何表示。 因为这父子俩和当初的祖大寿一样,直接跑回了辽东,躲在了军营当中。 祖大寿的旧事让朝廷投鼠忌器,生怕再把吴氏父子逼反了。 而面对高起潜,崇祯其实已经起了杀心。 文官可以杀头,可朱大典已经自杀了;武将没有办法,容易逼反。 还有什么比家奴处理起来更容易的呢? 不过在处理高起潜之前,崇祯也好,朝臣也罢,都想要搞清楚,大明最精锐的关宁铁骑,究竟是如何败的。 “狗奴才,仔仔细细说了。但凡敢有一点隐瞒、谎言,便将你千刀万剐了。” 高起潜吓了一个哆嗦,吭吭哧哧地将交战经过一一说了,极尽详实。 在场文武一开始颇为紧张,同时做了许多预案。更有不少周延儒的门人和同党跃跃欲试,准备趁机反攻。 先前他们主抚,结果在政治上失去了先机,正惶惶不可终日呢。 没想到主战派出马,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 这要是不抓住机会反攻倒算,那就不是文官了。 可君臣们听着高起潜的讲述,脸色渐渐精彩来。 不是高起潜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而是他居然没有栽赃嫁祸,推卸责任。 这还是宦官吗? 以大家对太监的了解,碰到这种情况,宦官肯定会告刁状,把责任都推卸到别人的头上,好以此保命。 结果呢,高起潜的讲述中,屡屡为朱大典开脱,即便是对金国奇、祖宽等人,亦是称颂惋惜。 即便是逃回辽东的吴氏父子,在他的口中也没有什么过错。 “陛下,叛军不知从何处弄来了歹毒的毒弹,一俟引发,弥漫数里。我军将士没有防备,许多人碰了毒烟,立时生不如死。此战,实非奴婢等贪生怕死、愚蠢无能之罪也。” 崇祯愣愣听着,反而更加难以接受了。 如果说这么大的失败都没有人犯错,那说明什么? 难道是天意如此? 可他作为天子,天意让他如此,那岂不是说明…… 想到此处,崇祯不由得遍体生寒,身体再次摇摇欲坠。 “狗奴才,事到如今,还敢巧舌如簧?如非尔等玩忽职守,骄横愚鲁,焉有今日之厄?来人呀,将这个狗奴才押下去,仔细拷问。” 高起潜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 往常我们说谎瞒报,万事大吉。怎么今日我说了实话,反而死罪难逃了? “陛下……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 大汉将军冲进来,将他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也让他的喊冤声音飘散在了这冷冰冰的宫殿之外。 龙椅上的那位帝王,却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此时才略微有一些满足的神情。 诸般惨淡,非朕之过,皆汝等辜负圣恩也。 大殿内的群臣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心生悲凉。第一次发现,身上这件禽兽锦袍,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舒适啊! 崇祯坐的太高,也坐的太远,以至于满足之下,并不能看清重臣的反应。 现在的他,似乎又找到了英明神武傍身的感觉。 “诸位爱卿,山东百姓正受荼毒,日复一日,朕心难安,卿等又如何能置身事外?今日可有良言,挽救山东于水火之中?” 群臣的头更加低了。 崇祯等了个寂寞,心底暴怒,正欲开口,殿外闯入人来。 “陛下,山西急报。乱贼于昨日破黄榆关、井陉关,兵锋已至真定(今正定)、顺德(今邢台)城郊。此乃大名兵备道卢象升告急文书,祈求朝廷增兵,以免贼寇祸乱京畿。” 殿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傻眼了。 谁也不曾想到,原本就在山西势大难制的西北义军,竟然冲过了太行山,进入了京畿。 都打到真定、顺德了,京师还远吗? 崇祯面无血色,方才的一点点得意,在这样的危局下,全都变成了笑话。 第411章 改制 自从攻下隰州后,李自成在义军中的地位直线上升。 虽然还是被称为闯将,但是再没有人只将他当成高迎祥的外甥看待,而是认可他为一路义军的首领。 李自成当然明白这是谁的功劳,因此对梁越大肆提拔,十分信重。 如今的梁越,已经升为都尉,统管左营,麾下足足有八百多人,地位与袁宗第、李过、田见秀、刘芳亮相差无几。 其余几个都是陕西人,唯独梁越一个山东人。 梁越对李自成的恩遇十分感激,作战更加卖力,而且忠心耿耿。 和其他浑浑噩噩的义军将领不同,梁越十分好学。 在山东见识了新军的厉害后,梁越十分清楚,手里的军队不够强大,是没办法找左梦庚报仇的。 因此梁越的麾下建设是最好的。 他将左营分为五标,请示了李自成后,任命了统领。 这五个人都是他在征战时发现的人才,也是他倚重的臂膀。 “陕西那边传来消息,洪承畴下手狠毒,许多家都撑不住了。我看呢,洪承畴迟早会过河,打到山西来。” 梁越和手下人分享着情报,同时忧心忡忡。 在他看来,这些义军实在是有些不思进取。烧杀抢掠不说,而且根本没有长远规划。 基本上是打到哪儿就吃到哪儿,官军追来了就跑。 偏偏以义军的实力,大城打不下,小城缴获有限,迟早有一日会山穷水尽。 因此在别人还醉生梦死的时候,梁越就在思考未来的出路。 帮着夺下隰州后,徐雅晴那个魔女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可梁越很清楚,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肯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对于这根背后的芒刺,他也很头疼。可除了仔细防备,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陕西的情况,山西这边一直都有消息渠道。 八月的时候,洪承畴雷霆出击,开始了全面围剿。一边大军围攻,一边挑拨反间,弄的陕西的义军溃不成军,接连失败。 白广恩就是在这个时候投降的,而且也是义军投降之后在朝廷里混的最好的。 因为白广恩的投降,可天飞(何崇谓)被灭,义军损失惨重。 可以说,此时的陕西,是朝廷最强势的时候。一个三边总督洪承畴、一个延绥巡抚陈奇瑜,都是能臣干将。 洪承畴这边灭了可天飞,陈奇瑜那边派遣总兵王承恩接连灭了一座城、薛红旗。 就在不久前,曹文诏将郝临庵、独行狼灭于凤凰山。 至此,陕西的农民起义基本上被彻底剿灭。 谁都清楚,接下来山西的义军要正面洪承畴的围剿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义军各部的首领依旧在肆意享乐,浑然不觉死到临头。 就连李自成也无计可施。 因为限于见识,李自成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哥,这山西绝非久留之地。此地沟壑纵横,本就贫瘠,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一旦洪承畴过了河,这表里山河可就把咱们困的死死的了。” 后标统领郑旭开了口。 这郑旭和别人不同,并非泥腿子出身,而是蒲州秀才。 因为得罪了王家,郑旭全家惨死,他也被扔进了大牢,只等秋后问斩。 结果义军攻破蒲州,开牢放人,郑旭才逃脱一死。 郑旭心一横,就投靠了义军。 因为识字,和朝廷官员又有血海深仇,因此打仗格外卖力。 梁越老早就注意到了他,特意向李自成要来,果然帮了自己不少忙。 梁越自己不识字,因此对有功名的人格外尊重。 “老三,你觉着咱们该如何做?” 郑旭细细思索,胆子还真的挺大。 “去年的时候,听说辽东又打仗了,山西的官军也被调走不少,这么大块地盘肯定防不过来。洪承畴到之前,咱们想走,张宗衡绝对拦不住。以小弟之见,咱们不如冲过太行山,去京畿转一转。那里是朱家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肯定富庶,稍微打一打,就能有无数的钱粮。二年的时候,听说鞑子把京畿祸害的不轻,不信朝廷现在恢复过来,能拦得住咱们。” 离开山西去京畿? 梁越也被郑旭的大胆吓到了。 可郑旭的分析未尝没有道理,如果真的被义军冲过了太行山,进了京畿平原,肯定比困在山西这穷沟沟里要强。 “我去找闯将说说。” 梁越的意见,李自成自然很是重视。 眼瞅着冬季到来,全军上下缺衣少食,李自成也正发愁呢。 再者洪承畴和曹文诏的威名,也让他有些麻爪,并不想和这样的狠人碰上。 可这么大的事儿,李自成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他又去请教了高迎祥。 高迎祥别的不说,魄力还是十足。 察觉到进军京畿的好处,高迎祥当即就同意了。 而且高迎祥还知道如今的义军诸路首领不足为谋,所以只知会了八大王、老回回等几个相好的首领。 十月初八,就在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夜晚,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等人率领八万多义军,冲破了太行山,一头扎进了京畿。 这个举动,比原来的历史提前了差不多两个月,更加让朝廷上下措手不及,造成的危害也更大。 ……………………………… 登莱,新军和叛军的战事暂时停了下来。 叛军在莱州终日惶惶,新军在黄县休整待命。 而登州城的变化,则日新月异。 沈寿岳被接到了戚祚国的府中休养,两个旧时代的官员说起如今的局面,颇为唏嘘。 奈何大势之下,他们这些没落的官员也无可奈何。 幸好登州光复,脱离了叛军的荼毒,还是让他们稍许安心。 戚府的院门又一次被敲响,戚光宗开门后,看到外面站着几个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制服。 这身衣服虽然棱角有型,但样式短打,有点像苦工的穿着。 但苦工的衣衫绝对没有这么好的布料,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口袋。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这些人的头上都戴着更加古怪的帽子。 帽子前高后低,也呈黑色,前方眼眉处还有一个硬硬的、突出的帽檐。 帽檐的上部,嵌着一枚闪闪发亮的徽章,里面的图案一时看不清楚,但颇为令人胆寒。 戚光宗注意到,领头之人的右手,少了拇指和食指。但神情里难掩彪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谁知对方说话却颇为客气。 “打搅了,我是新任登州县警察局局长郭朝。” 戚光宗有点懵,完全不知道这什么“警察局”是干什么的。 戚祚国和沈寿岳闻讯过来,紧着小心道:“敢问这警察局……是为何意?” 郭朝一点都意外,介绍道:“从今以后,登州地界内,但凡是大到作奸犯科、杀人放火,小到邻里纠纷、吵架斗殴,都归我们警察局管。当然了,还有登州百姓的户籍,也需要在我们警察局登记报备。” 戚祚国等人懂了。 原来就是捕快嘛。 可是随即,他们的脸色就变了。 捕快虽然常见,也不会被他们这等人放在眼中。可说到底,捕快的设立乃是朝廷法统。 现在登州地方突然将捕快换成了什么警察局…… 这是要干什么? 戚祚国一颗心怦怦跳,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敢问郭……”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郭朝不以为意,道:“叫我郭局长就好。” 戚祚国无奈,再次道:“敢为郭局长,可是朝廷改制了?” 郭朝冷着一张脸,坚硬地道:“这个我不知晓,我来登州上任,乃是奉行政委员会之命。我的上司,是登州市市长张继孟。如果各位有何不明白的,尽可去找张市长垂询。” 戚祚国三人冷汗横流,赫然发现,这登州城似乎变天了。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朝廷的法统都敢更改? 所幸三人还算冷静,看到那个郭朝身后的人都佩戴着火枪,知道惹不起。强自忍耐,才没有暴露内心真实想法。 第412章 选择 新军目前占领的地盘中,登州是最完整的。 因为位于山东的最东端,远离其他中心区域。 而且登州作为军镇所在地,并没有地方官府存在,全都是卫所。 如今的大明,卫所制早已没落,这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偏远地带,有心控制的话,什么消息都不会传出去。 就在第一师和叛军战于黄县的时候,刚刚在胶州湾完成组建的第四师第一团,开始配合行政人员进行地方接收。 各个腐朽没落的卫所,根本挡不住新军的兵锋。所有的卫所都被缴械,大部分卫所将领全都被定罪处理。 在行政委员会的规划下,从此以后登州将会和其他地方一样,纳入行政版图,废除纯粹的军事功能。 经过多年的发展,行政人才已经迎来了大爆发,掌控地方也变得轻而易举。 而在地方行政机构中,警察系统被左梦庚特意罗列出来,成为了退伍、退役军人的安置所。 这是他参考了前世的例子强烈要求的。 军队和警察一样,都属于暴力部门,因此需要足够的威慑力。 虽然两者的训练和建设模式并不完全相同,但一个合格的军人,干起警察来也不会差。 同时安排退伍、负伤的军人专职担任警察,也等于是解决了军人的后顾之忧,极大地稳定了军心。 特别是如今政权初建,地方不稳,最需要的就是威慑力。因此军人转业而来的警察,就变得格外好用。 只有等政权稳固了,警察才能慢慢形成独立的系统。 和王畏一样,郭朝曾经也是一名军人,还是一名连长。 在蒙山之战时,不小心负伤,右手拇指和食指断了,再也无法持枪。 尽管他十分舍不得,但也不得不离开军营,转业来到了地方。 能做到连长的,那可都是宝贵的人才。因此左梦庚人尽其用,调派他来担任登州县警察局局长。 郭朝到任之后,强力消灭了几个本地帮派,又抓了不少流氓混混,还把本地的大小赌场捣毁一空。 只一下子,登州本地治安迅速改良,再无人敢作奸犯科。 稳定了社会风气后,郭朝开始履行另一个职责,那就是统计本地户籍。 今日前来戚府,就是做这个的。 如今新军上下也都知道了,这里是戚继光的故居,因为为了表示敬重,郭朝这个警察局长才亲自来的。 “贵府人等,不管男女老幼、主仆内外,都要登记。千万不要想着藏匿隐户,今后没有户籍的人在这里将寸步难行,而且不得分田,子女也不能入学,主家同样重罪难逃。” 戚祚国并没有被吓倒。 戚家如今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里的人口也比较简单。 他把全家人都叫了出来,让郭朝带人登记。 这么配合,让郭朝对戚家的印象大好,也难得地提醒了几句。 “戚大人,沈大人,你二人原为朝廷命官,而且素有清名。如果还想入仕的话,尽快去找张市长报道,他们会做出安排。” 左梦庚一边大力培养人才,同时也注意吸纳旧有的人才。 像戚祚国、沈寿岳这样的,即便不能和父辈相比,可也有一定的能力。加上没有什么恶行,招纳进来妥善使用,能极大地缓解用人压力。 戚祚国和沈寿岳表面点头,可是待郭朝走后,全都犯了难。 “戚叔父,如今怎么办?这左梦庚看来所谋者大,为害更甚于东江叛逆啊。” 戚祚国揪着胡子,感慨连连。 “听闻那左梦庚在黄县大败叛军,可见军容之盛,当世无双。试问天下,还有谁人能制?” 两人一生都和军事有关,对于大明的情况自然十分了解。 最厉害的关宁军连叛军都打不过,又如何面对新军? 戚光宗也道:“那左梦庚盘踞山东多年,竟不声不响积累如此声势,真不知东昌府的文武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这么一说,戚祚国和沈寿岳同时大惊。 良久,戚祚国方才苦笑。 “怕只怕那边的官员,早已上了左梦庚的贼船喽。否则的话,运河贯通东昌府,朝廷重视所在,缘何没有察觉?” 沈寿岳想的更多了一些。 “李孟暗世之名臣,精干之才人人称道,不曾想,连他都要谋反。” 两个人凑在一起悲春伤秋,不曾想戚光宗却道:“要孩儿看,这大明反了也好。不说百姓了,就说说咱们家,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越是祖上荣耀过的人,越是对目前的处境不满。 戚光宗从出生开始,就顶着戚继光孙子的标签。曾经他也以此为豪,觉得好好努力,将来能够光宗耀祖,不弱了祖父的名声。 可长大了之后,他才发现,戚继光后代这个标签,竟然让戚家连保命都要拼尽全力。 他们可是戚继光的子孙,为了这个王朝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最终却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戚光宗的心里有多不平衡,可想而知。 戚祚国和沈寿岳面面相觑,浑然没有想到,家里的小辈竟有着这般叛逆的心思。 戚祚国还好,沈寿岳才是最为难的。 因为他的身上还有登莱水师参将的职务在。 伤好了之后,沈寿岳先回水师,待看清状况,再做行止。 可是当他赶到水城的时候,傻眼了。 “船呢?船都去哪儿了?还有人呢?” 一个新军军官走过来,狐疑地看着他。 “你是谁?为何来这里?” 沈寿岳顾不得其他,自报身份。 “本官登莱水师参将沈寿岳,敢问这里的战船……还有士兵、工匠都去了何处?” 军官恍然,显然是得了招呼的。 “你就是沈参座?幸会幸会。这里的船和工匠,都已经调往胶州湾了。” 沈寿岳更加接受无能。 “为何要调走?水师乃登莱立足之本。没有了水师,辽东该怎么办?” 那个军官并不在意。 “辽东怎么办,那是朝廷该想的,与我新军何干?登州这边水况不良,难以发展,因此参座决定将所有战船、工匠、士兵都调派到了胶州去。” 沈寿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空荡荡的水城,完全失去了灵魂。 虽然早就猜到了左梦庚要造反,却没有想到左梦庚干的这么绝,连充当辽东半岛明军后路的水师都给弄走了。 此时就在辽东半岛的旅顺以及海上各岛上,尚有不少明军驻扎,用于同后金作战。 这些军队的后勤补给,全都要靠登州这边用船输送。 现在左梦庚将船和人都弄走了,辽东明军立刻就成了无水之源。甭说打仗,饿死都近在眼前了。 一想到这些,沈寿岳霍然跳起,一溜烟地去找张继孟了。 听闻他来拜访,张继孟很痛快地接见了他。 沈寿岳走进府衙,看到张继孟居然在吃饭。 可是却没有明朝官员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腔调,张继孟面前的餐桌上,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 粗略看去,一碗二米饭,一碟咸菜,还有一盘颜色金黄的陌生菜肴。 他不知道那是炒土豆片。 不过一眼之下,张继孟的简朴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且张继孟还没有专注吃饭,一边吃还在和人探讨什么。 那人沈寿岳也认识,正是警察局长郭朝。 “人手不够你们就招募嘛,不是给了你们三百人的编制嘛。原来这里的兵卒、青壮,都先可着你们挑选。注意喽,一定要找身家清白、性情纯善的。要是你们警察里有人知法犯法,后果你清楚的。” 郭朝居然并不言听计从。 “我自然知道要招募人手,可是钱呢?你大市长不给我批资金,我怎么招人?” 张继孟忙道:“回头,等我吃完了饭就让人把批条给你送去。” 郭朝这才不再纠缠,美滋滋地走了。 张继孟长出一口气,连吞了两口饭,看到沈寿岳进来,也不方便站起,便道:“沈将军怠慢了。” 沈寿岳对于这里的做事风格十分不适应,想了想,只得道:“下官是不是来的不巧?” 在他想来,虽然不知张继孟这登州市长是什么官职,可既然统管登州,那便和原来的登莱巡抚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他的上司。 张继孟吃掉最后一点米饭,让秘书把餐桌收拾收拾,笑道:“张将军如今可不是我新军同僚,不需以下官自居。” 这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因为既然不是同僚,那…… 也许就是敌人了。 第413章 窃国大盗 “张大人,如今在辽东和海上诸岛,尚有数十万军民。这些全靠登莱滋养活命。如今登莱水师撤走,这些人不死也只能投敌了啊。” 沈寿岳努力措辞,晓以大义,希望能够说动张继孟。 张继孟呢,不为所动。 登莱水师的安排,那是军部的筹划。他现在是文官,管不到军方。 早在很久以前,左梦庚就曾当众表示过,文武要分开,不能像大明一样,文贵武贱,也不能文官干涉武事。 虽然这个决定让许多人都很是犹豫,担心汉唐武夫乱国的旧事再次发生。但真的实地看了新军的建设后,众人的担忧便没有了。 用左梦庚的话来说,新军就是一支真正的职业化正规军,而且是属于政权的军队。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新军变成私军,利用武力为所欲为。 新军的训练是按照统一的作训大纲执行的,所有的军人训练模式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就避免了武将垄断练兵法门的可能,自然也就不会让军队变成武将的私兵。 而且新军的军官调动非常频繁,几乎没有一个将领会在同一支部队待上三年。 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了培育私人武装的时间。 更何况左梦庚虽然将文武彻底分开了,但军队的财政来源,还是交给了政务部门。 没有了钱袋子的自主,军队想要作乱也没有本钱。 特别是新军将领包括士兵的培养,也让众人大开眼界。即使是连级军官,其所掌握的学识都足以担任地方县令了。 张继孟、李邦华、侯恂等人私下讨论,都曾笑言,这样的军队,武夫也不再是纯粹的武夫,更像是君子六艺的完美体现。 不过对于还在辽东和渤海上的明军,新军这边还是有所预案的。 张继孟对沈寿岳道:“关于辽东军民的处置,我想请沈先生亲自跑一趟,同黄龙黄总镇谈一谈。据我所知,黄总镇乃忠义之辈。登州被破时,黄宗镇亦曾率军来援。你告诉他,不管他作何选择,我山东新军都不会为难于他。他来投靠,我们竭诚欢迎。他忠于朝廷,我们也不会去攻打他。不过从今以后,他的粮草辎重,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这是左梦庚的意思。 对于黄龙此人,左梦庚还是比较欣赏的。 可以说,黄龙是明朝在辽东的最后一个忠臣。 因此左梦庚不打算为难黄龙以及其麾下的明军,任其自行选择。 如果黄龙依旧忠于朝廷,那么从今以后,就只能从天津得到补给。路线很长不说,物资肯定也没办法和登莱相提并论。 但这已经是左梦庚给出的最大善意了。 沈寿岳面容苦涩,但也知道,随着登莱落入新军之手,辽东的军民问题必须解决。 新军没有武力相加,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确实不能要求更多。 “那……那沈某便走一趟好了。” 当天,沈寿岳从登州坐船北上,一路来到了旅顺。 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里的状况十分凄惨。 登州丢了之后,辽东军民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过补给了。只靠本地耕种所得和海里捕捞,根本不足以果腹。 尤其是五月时,为了配合其他各路明军,黄龙亦曾率军从海上攻打过登州,结果大败亏输,把最后的家底都打光了。 “本镇数次向朝廷请援,结果全都石沉大海。长此下去,这么多人就算不被饿死,也挡不住鞑子的攻打。” 黄龙憔悴了许多,乱糟糟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总兵官的风采。 崇祯四年时,耿仲明的弟弟耿仲裕作乱,黄龙曾被囚禁,不但被打断了腿,还被割去了耳朵和鼻子。 这也是促成耿仲明谋反献城的原因之一。 从那以后,黄龙就顽疾缠身,不良于行,可是依旧坚持在抗金的第一线。 但没有粮草补给,他即使再忠贞不二,眼看着下面的人不断饿死,也是心力憔悴。 如今看到沈寿岳前来,心底不免燃起了希望之火。 “听闻朝廷动用了关宁军平叛,可是大胜了?” 要不然的话,被叛军关押的沈寿岳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 见黄龙的消息滞后如斯,沈寿岳都为他感到悲凉。 “黄总镇还不知晓?八月时,关宁军就已经在沙河败了。如今朝廷再无力平叛,更没有任何应对之策。” 黄龙身躯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坐在地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关宁军乃天下精锐,缘何会败于叛贼之手?” 沈寿岳回答不了,因为他不知道此战经过。 “事实便是如此,如今朝廷是指望不上了。” 黄龙浑身冰冷,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那岂不是说,叛贼即将席卷山东,为害愈烈?便是连京师,也要为叛贼兵锋所迫?” 沈寿岳苦笑连连。 “原本情势确实如此,不过东昌协参将左梦庚用兵如神,已于日前克复了登州城,又在黄县大败了叛军。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收复莱州不在话下。” 黄龙的脸色瞬间精彩起来,鼓掌大笑。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朝廷天命所在,岂是区区叛贼所能忤逆?那位左将军我亦是久仰,果然出手不凡啊。” 他的喜悦,更是令沈寿岳不忍。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就是不知道黄龙得知实情后,又该如何自处。 “黄总镇莫要高兴太早,沈某此番前来,带来了那位左将军的口信。” 黄龙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依旧兴致勃勃。 “不曾想左将军亦知黄某,实在是幸甚。” 沈寿岳痛苦闭眼,心一横,全都说了。 “左将军有言,如果黄总镇有心投靠,山东亦有总镇一席之地。倘若总镇依旧忠于朝廷,他也不会为难。只是从今以后,辽东军民的粮草补给,还请黄总镇求救于朝廷,山东一概不管。” 黄龙当场僵住。 “此言……此言何意?” 沈寿岳顿足不已,愤懑道:“黄总镇以为谋反之人,只东江叛军乎?” 黄龙懂了,一口老血涌到了喉间。 “你是说……你是说……他左梦庚……左梦庚也打算谋反?” 不等沈寿岳回答,黄龙迷惑不解。 “不对。既然他左梦庚有心谋反,为何不与东江叛贼合兵一处?倘若如此,其势滔天,岂非更加难制?” 沈寿岳咧嘴惨笑,说出来的东西让黄龙更加绝望。 “他东江叛逆算什么东西?左梦庚岂会看在眼中。你可知,左梦庚已在登州各地开府建衙,改制立法,自成体统了。” 黄龙的老血终于吐出来了。 他当然明白,左梦庚的做法其实更加危险。 东江镇的叛军横扫山东,看似威猛不凡。可观其作为,并不比西北的流寇好到哪里去。 即便一时得逞,只要朝廷全力应对,平叛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唯独左梦庚的做法,才是真的捅了大明王朝的要害。 既然已经开府建衙,自立规矩,那就说明,所谋者大,求的是万世基业了。 可对于左梦庚的做法,黄龙惊惧过后,不免冷笑。 “滑天下之大稽,他左梦庚区区一个武夫,何德何能,也敢谋国?他有这个本事吗?” 沈寿岳却怜悯地看着他。 “你可知,我在左梦庚麾下,看到了何许人也?” 黄龙愣愣看来,被沈寿岳吐露的消息彻底打垮。 “前兵部尚书、天津巡抚李邦华李孟暗。除此之外,现登州主官是山东巡按、东昌兵备道张继孟。我还打听到,侯恂侯若谷、刘宗周刘念台等许许多多名臣良才,俱在左梦庚麾下。黄总镇,你说,以这些人之能,可否改朝换代?” 一股滔天的寒意刹那间将黄龙彻底包围,令他完全失去了方寸。 怎么也没有想到,近在咫尺的山东,为何会冒出这样的窃国大盗? 第414章 辽东的命运 北风刺骨,浊浪滔天。 南下的船上,黄龙的心情一如这初冬,浑然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沈寿岳带来了登州的消息,黄龙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众将商讨应对之策。 可众将的反应,却令他颇为胆寒。 “沈大人,我等家人如何了?” 双岛营都司尚可喜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登莱乃辽东后方,因此辽东明军的家眷,基本上都安置在了登州。 登州被叛军攻陷后,黄龙等人那么着急反攻,就是担忧家人。 此时得知登州落入了另一伙叛贼之手,辽东明军登时军心不稳。 好在沈寿岳带来的是好消息。 “各位安心。那左梦庚虽说是要谋反,却对各位家眷看顾有加,并未谋害。左将军有言,如果各位依旧效忠朝廷,他会将各位家眷送来。” “送来干什么?等死吗?” 长山岛参将李孝希发出了牢骚,竟然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 他们为何将家眷送到登州去? 还不是因为辽东艰苦,朝不保夕嘛。 耳听着麾下众将议论纷纷,黄龙不得不出声。 “如今那左梦庚亦有心背叛朝廷,咱们该何去何从,大家伙都说说吧。” 和黄龙平起平坐的沈世魁目光迷离,向沈寿岳问道:“沈大人,那左梦庚与孔有德等相比如何?” 沈世魁是毛文龙的姻亲,乃东江镇元老,因此当局势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有些为难。 虽然他对孔有德、李九成等人的叛逆十分仇视,但同样对朝廷也没有什么信任。 因此异军突起的左梦庚出现后,沈世魁决定观望一番。 沈寿岳如实相告,说了黄县大战的情况。 辽东众将得知打的关宁军溃不成军的东江叛军,居然在左梦庚手里惨败,一时之间都陷入了迷茫当中。 别人尚且犹疑,黄龙的心腹惟鸾却没有顾虑。 “总镇,如我等继续忠于朝廷,则天津卫可否供应一如登莱?” 登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黄龙的回答。 对于辽东这些人来说,左梦庚叛乱占据登莱尚且不算什么。假如朝廷可以从天津卫继续给辽东提供足够的补给,他们依旧可以为朝廷死战。 怕就怕天津卫做不到这一点,而且朝廷也无力收复山东。 目前看来,朝廷确实束手无策。 游击项祚临忧心忡忡地道:“先前天津水师中了叛军的圈套,所有船只全都被俘获。就算是想要支援我等,又何来的船呢?” 辽东众人更加困顿,全都对前景充满了悲观。 天津卫本来距离辽东各岛就很远,加上天津卫后面就是京师,自身又没有什么产出,所需物资都要靠各地输送,又拿什么来保障辽东? 所以,指望着朝廷通过天津卫来支援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辽东的情况决定了,没有了陆地的支援,就是无根之萍。都不用后金来打,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崩溃。 不能说辽东众将里没有忠心之人,可现实的困境摆在面前,他们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尚可义收到尚可喜的示意,犹犹豫豫的开口。 “总镇,辽东情形如此,我等实无回天之力。不如……” 他想要投降。 不光是他,其余诸将里心动的人竟不在少数。 黄龙仔细看去,发现自己的心腹惟鸾、樊化龙、谭应华等人都眼神躲闪,显然颇为意动。 辽东的艰苦,早已消磨了这些人的意志。 他们还能守在这里,只不过是职责所在,又怕朝廷责罚。 可是现如今朝廷自顾不暇,连区区东江镇的叛乱都平定不了,也让众人对朝廷的虚弱有了深刻而清醒的认识。 乱世之下,为了活命,和忠义道德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众意难违,黄龙明白,只他一意孤行,并不能改变什么。弄急了,说不得这些将领会效仿东江叛逆,对他下手。 可黄龙性情刚烈,岂是容易就范之人? 前世他的家人被叛军关押在登州,他宁可看着阖家被叛军杀害都无动于衷,足见其忠义。 现在不同的是,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东江叛军,也不是后金鞑虏,所以黄龙明白,大局更加重要。 思来想去,他决定跟随沈寿岳一同前往登州,亲自和左梦庚面谈。当然了,也是为了试探左梦庚的虚实。 虽然左梦庚击败了叛军,但据他的了解,左梦庚不过一协之兵。 倘若发现左梦庚实力不足,黄龙说不得要尽起大军,帮助朝廷平定此獠。 跟随他一同南下的,还有尚可喜、沈世魁。 路途不远,三人很快就到了登州。 进入水城,看到里面的空空荡荡,三人就明白,今后登州果然不会支援辽东了。 沈寿岳引着他们去了巡抚衙门,只见到了张继孟。而且张继孟正在和人扯皮,讨价还价的样子,毫无官员的威风。 “免税三年,已经很优惠了。你们也不看看,我这里穷的都快当裤子了。” 和他争论的,则是一个年轻人。 “四年,再少真的不成。我们路家真金白银投入,跑到你们这穷乡僻壤来,我们也不能做亏本买卖啊。” 黄龙三人被引着在一旁坐下,看着张继孟与人谈论生意,全都觉得古怪。 什么时候大明的官员还要干这个呀? 随后他们才想起来,这不是大明,而是叛贼的地盘。 和张继孟讨价还价的人,正是路浩。 路浩如今已经全面接管了路家的生意,托福于新军这边大肆扩张、全面建设,对于砖石的需求海量一般,结果让路家的砖石生意越做越大。 这一次张继孟接管登州,当然要好好建设,于是联系了路家,希望路家能够在本地建造砖石厂。 一来可以给本地建设提供砖石,二来可以给百姓提供工作,改善民生。 对于这样的邀请,路家当然十分欣喜,路浩亲自跑了一趟。 不过既然是做生意,那就没有什么情面好讲,双方唇枪舌剑,锱铢必较,俨然将庄严肃穆的衙门变成了菜市场。 这边争论不休,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 “我说你路广岳真是抠门,非要逼死我们张市长才肯善罢甘休吗?” 张继孟和路浩全都没有变脸,而是哈哈大笑。 “左中恒来啦!” 旁边的黄龙、尚可喜、沈世魁三人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同时也对那传说中的左梦庚好奇不已。 就看到大门处的布帘猛地左右一分,随后几个精悍的侍卫鱼贯而入,抢占了房屋四角。 又有一个高大魁梧如同铁塔一般的青年昂扬入内,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满是征尘,但也如恶虎梭巡,群兽辟易。 可此人一身蓝色粗布战袍,脚下也只是一双样式古怪的棉鞋,浑然看不出武将该有的威严和光鲜。 要不是此人披了一件大氅,都看不出来和普通士兵有何区别。 这便是左梦庚吗? 张继孟和路浩的话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中恒,前线如何?” 左梦庚摘掉毡帽,交给傅以渐,笑道:“一切安稳。再有半个月,便可前出莱州。” 他的目光流转,看到了一旁的黄龙等人。 沈寿岳见机,忙介绍道:“左将军,这位便是黄龙黄总镇,这位是沈世魁沈总戎。这位是双岛都司尚可喜将军。” 这三人职位分明,孰料左梦庚却第一眼看向了尚可喜。 呸,你个大汉奸! 他也不想想,前世的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更何况尚可喜如今还不是汉奸,而且没有他改变了历史的话,在吴桥兵变后续的作战中,尚可喜那真的是积极勇猛、奋勇争先,说是忠臣良将都不过分。 尚可喜也被这复杂莫名的眼神看懵了,不知道自己和这位左将军有什么渊源。 幸好左梦庚记得正事,笑道:“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不是来吃席做客的。相信各位尚有许多疑虑,今日正好有些新玩意儿到了。各位且随我来,相信看过之后,你等自会做出选择。” 说罢,又转身走了。 这雷厉风行的作风,弄的黄龙等人颇不自在。 可前途性命要紧,他们还是无奈跟上。 第415章 大势已成【周一求月票!】 出了巡抚衙门,左梦庚脚步不停,一路向城外走去。 跟随的黄龙等人全都忐忑不已,不知道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将军,会如何处置他们。 想着早死晚死总归要死,黄龙忍不住了。 “左将军,你之雄心,沈大人已告知我等。至于我辽东军民如何安置,还请明言。” 左梦庚停住脚步,奇怪地看过来。 “沈先生没有和你们说吗?那我就明说吧。对于你们这些人,我这里的态度是,来去自由。你们想投靠过来,那就接受甄别和考核,根据你们的才能,会对你们做出适度安排。如果你们依旧希望给朝廷卖命,那你们尽可自去。至于你们的家人,回去时也可以接走。” 黄龙三人错愕不已,没有想到沈寿岳说的,居然是真的。 可这个结果并不能让他们满意。 尤其是尚可喜,决定说的更深入一些。 “左将军,如今我辽东尚有精兵数万。大家交迫久矣,人心思定。倘若将军能够应承,吾等愿效犬马之劳。” 这是准备讨价还价了。 左梦庚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精兵?哈哈哈,算了,你们没有谈判的资本。” 这话颇为尖酸,就连最犹疑的黄龙都脸色惊怒起来。 想他们在辽东与后金作战多年,力保疆土不失,在左梦庚眼里居然狗屁不如。 眼见着三人想要辩驳,左梦庚挥挥手,阻止了他们说话。 “今天带着你们出来,就是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新军的实力。待看过了之后,你们再做决定不迟。” 这是要展示武力? 黄龙三人都被激起了好奇心。 对于大败叛军的新军,他们还真的挺好奇的。 一行人出了城,又走了十余里,进入了一处隐秘的山谷。 黄龙等人注意到,进出山谷的通道早已重兵密布,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 进入山谷后,里面十分的热闹。正有不少人摆弄着火器,摆放的满地都是。 看到左梦庚到来,一个年轻的将领迎了上来。 “参座,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宝贝。” 左梦庚哈哈大笑。 “你左代可是个稳重的,连你都这样了,看来真的是宝贝了。” 左代好奇地打量黄龙等人,左梦庚做了介绍,并没有引起左代的重视。 对于辽东半岛和诸岛上的军民,左梦庚在此之前,其实并不如何在意。 这也是他让沈寿岳带话,让黄龙等人自谋生路的原因。 至于缺少了登莱的支持,辽东是否守得住,这个也不重要。 左梦庚很清楚,以新军的实力,将来想要夺回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结果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辽东军民居然存了投靠过来的心思。 这就是白捡的便宜了。 至于如何让黄龙等人心悦诚服? 左梦庚觉得,物理上的说服或许效果更好。 跟随在左梦庚身后,看着满地的火器,黄龙等人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虽然他们能够看的出来,这些火器既有火铳,亦有火炮。可是和他们使用的火器,又很是不一样。 至于有何区别,他们也说不上来。 接下来,就到了左梦庚亮手腕的时机。 他叫来一个士兵,拿过了火帽枪,递给了黄龙。 “黄总镇,此乃我新军使用之火枪,看看,如何?” 火枪一入手,黄龙就心生激荡。 他从军数十年,从未见识过这般精美的火铳。 只从表面的工艺水准,就已远超大明的工匠。 其他人也都围着火枪啧啧称奇,沈世魁更是发现了盲点。 “左将军,此铳缘何没有药池和火绳?” 左梦庚要过来弹药,当着他们的面,装填了起来。 倒入火药、弹丸,然后用通条压实的步骤,并不让黄龙等人惊奇。因为明军使用的火绳枪也是这么装填的。 可是当左梦庚掰开击锤,在引火孔上放好火帽时,黄龙等人全都傻眼了。 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有何用处? 又该怎么点火? 就在他们的迷惑中,左梦庚已然举枪,瞄准了一百米外的靶子。 黄龙等人看了又看,也没有看到谁上去点火。可是随着左梦庚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巨响,火枪居然击发了。 看着远处的靶子上呈现出来的破碎效果,黄龙三人遍体冷汗,灵魂出窍。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恐惧是天生的。 左梦庚这一枪,有太多的东西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左梦庚却不满足于此,而是将火枪扔给了黄龙。 “黄总镇试试?” 黄龙努力吞咽下口水,同时生起雀跃之心,竟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 武器,可不就是男人的玩具嘛。 在左梦庚的亲自指点下,黄龙顺利地完成了装填。 也通过亲自操作,让他赫然发现,这杆新奇的火铳,射速足足比明军用的火铳快了三倍不止。 “砰……” 看到百米外的靶子再次碎裂,黄龙茫然若失。 他如此,尚可喜、沈世魁同样如此。 包括沈寿岳,都不禁生出一种心思。 此等神器,如何相抗? 因为他们已经看见,周围的士兵们包括进入山谷前警戒的士兵,所使用的全都是这种火枪。 也就是说,即使最保守估计,这种神器在新军中已经大面积装配了。 现在,对于新军大败叛军一事,他们终于有了一定认知。 这等神兵之下,天下间谁能相抗? 黄龙之后,尚可喜、沈世魁、沈寿岳一一都试了,全都成为了火帽枪的俘虏。 沈寿岳拿起火帽,急不可耐地问道:“左将军,此物缘何不需点火便能引燃?” 左梦庚很大方,将火帽里面的药粉给他们看。 “这种东西叫雷酸汞,受到一定力道的撞击就会爆炸,产生了火花后,就能引燃火药。” 告诉你们了又如何? 你们能做出来吗? 果然,黄龙等人面面相觑,如听天书。 都是老行伍了,黄龙等人又亲自试过。他们非常清楚,这等神铳,只需一千支,足以打的天下各路兵马溃不成军。 叛军之败,情理之中。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天左梦庚要做的,是彻底打碎他们的幻想。 这样一来,即使他们不投靠过来,而是继续效忠朝廷,只需将今日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呈报上去,大明朝廷就得掂量掂量,到底敢不敢来找新军的麻烦。 他看向左代,笑着问道:“你的宝贝在哪里?” 左代亲自打开旁边一个长木箱,又从里面拿出一支火枪。 这支火枪和火帽枪不同之处在于,就连引火孔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根略微弯曲的铁柄。 看到这里,左梦庚惊喜莫名。 “做出来了?” 左代笑道:“做是做出来了,可要是想量产,绝非易事。” 左梦庚不管,拿过来后,熟练地用手在火枪靠近枪托的位置一抠,将一块类似于拇指形状的铁块拉出,随后用手握住铁柄,向上旋转,随后后拉,很流畅的响动中,枪膛敞开。 他仔细观察,就看到枪膛内部,前端是枪管的入口,后面与拉栓结合处,有一小截不算锋锐的钢针露出。 击针枪。 他在崇祯二年制造火帽枪时就曾提出的概念,历时两年的努力,终于面世了。 而且左梦庚手里的这一支,更是击针枪时代里的最优秀代表,夏塞波步枪。 全套图纸由他提供,毕懋康等人组成团队,费时两年有余,将实物摆在了他的面前。 手里捧着击针枪,左梦庚心潮澎湃,什么也顾不得,管左代要过来了子弹。 熟练上膛,击发,远处的靶子破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流畅的操作,让他的信心爆棚,只觉得天下间再无任何困难。 他却没有注意到,在旁边同样观看了全部过程的黄龙四人,全都隐隐有匍匐的趋势。 这样的左梦庚,这样的新军,真的是能够对抗的吗? 第416章 新材料 “新枪想要列装,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也未必。” 左代泼冷水很决绝,弄的左梦庚热情顿消。 看着黄龙等人用击针枪玩的不亦乐乎,左梦庚疑惑不解。 “为何?” 左代如实告知,也让左梦庚明白了其中的难度。 击针枪虽然做出来了,但这是集合了所有工匠们的力量,纯粹手工打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以目前的工业能力,还无法实现大规模的制造。 而军事武器,一旦不能实现规模化生产和普及,那就毫无意义。 击针枪的制造难度,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 首先是击针的耐蚀性不佳。 经过毕懋康等人测试,目前制造出来的击针,经过五十发左右的射击,就会损毁严重,必须更换。 究其原因,在于击针虽为钢制,但在火药的高爆损伤下,坚持不了几次。 这个不解决,光是配件就能让工业部门和后勤部门疯掉。 其次是弹簧。 弹簧做是做出来了,但这是手工制造的。 带来的一个问题是,即使是最厉害的工匠,也很难保证下一次制造的弹簧,规格能够和前面的一模一样。 这一点无法解决,弹簧就不能通用。也会导致一旦出现了问题,换无可换。 “东郊公发现,金属的性能似乎不是无限的。当金属的使用达到一定的次数后,就会变得松软。” 左梦庚明白,毕懋康这是发现了金属的疲劳现象。 左代又道:“目前做出来的弹簧,当完成三十次的装填后,弹性效果就会大幅度衰减。东郊公说,这个问题想要解决,最耗时间。” 显然,只能用三十次的弹簧肯定是不合格的。 即便军队有再多的资本,也不可能这么损耗。 而除了击针和弹簧,弹头也是一个难题。 “原本的米涅弹头并不能用于新枪,所以遵照您的设计,制作了这样的圆锥形金属弹头。可这种弹头工匠们用机械切削了数千次,都难以做到合格。无奈之下,只得让涂大叔手工磨制了一批。产量嘛……” 在左梦庚探询的目光中,左代苦笑不已。 “五天能做出一发。” 左梦庚一声长叹,连连拍打脑门,才能缓解郁闷。 最好的工匠五天才能制作一枚弹头,果然是无法普及了。 “新式弹头必须配备新式枪管,东郊公他们制作了钢质枪管,结果膛线的刻制又很不理想。总之,这支新枪以我们目前的技术,问题实在太多。什么时候能够突破,谁也不敢保证。” 问题都摆在眼前了,左梦庚也知道确实困难重重。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他带来的影响。 毕竟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击针枪要在两百年后,经过数代人的不断摸索和推进,才能够出现。 而他提前拿出了概念,但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却不匹配。 左代说击针枪也许十几年后才能实现大规模列装,因此很是苦涩,其实却并不知道,即便是十几年后能够实现这个目标,都是一种空前绝后的进步。 对于他的判断,左梦庚不但没有任何郁闷,反而觉得情况喜人。 想想十几年后,世界各地还在用火绳枪、燧发枪打的你死我活呢,一支装配了击针枪的军队将会多么的恐怖。 而且左梦庚判断,十几年后实现击针枪列装,问题应该不大。 毕竟如今工匠们要做的,并非是从零开始的创造,而是工程逆向。 最起码有他的影响下,击针枪已经制作出来了,实物就摆在眼前,让工匠们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通过这支击针枪实物,对其中的工艺细节进行逆向的推导和完善,改进不足的部分。 这可比原来的时空快多了。 “科研院那边,资金和资源必须保证。回去告诉东郊公,击针枪的改进绝对不能止步。我很期待全军换装的那一天。” 左梦庚为击针枪的研发做了保证。 有他支持,即使时间再久,击针枪的研发也不会出现停滞。 这就是历史作弊者存在的意义吧。 “各位,此枪如何?” 左梦庚回到黄龙等人身边,笑眯眯的问道。 黄龙贪婪地抚摸着击针枪的枪身,作为一名军人,看到这么好的武器,很难不心动。 “左将军有此等神器,天下何愁不定。” 尚可喜、沈世魁和沈寿岳没有说话,但神情里的意思,显然也对黄龙的话十分认同。 左梦庚却神情严肃。 “武器再好,也要用之以道。古往今来,以武力而逞暴者,强如蒙元,亦不过昙花一现。这是为何?只因当政者没有心怀天下,将百姓当成肆意压迫的对象。方今天下大乱,亦是如此。朱明王朝的覆没,不是因为强敌,而是因为自甘堕落。诸位,天下大势,浩浩汤汤,望汝等仔细斟酌,莫要自误。” 黄龙等人哑然,心底却巨浪翻滚。 左梦庚的话让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可怕之处。 拥有这种颠覆性武器却不自得,依旧对于天下有着清晰的认知。 这样的人,或许真能成事。 左梦庚给他们留了充足的考虑时间,又道:“今天还有一些新玩意儿,你们算是有眼福了。” 左代带来的新武器,并不仅仅只有击针枪。 还有迫击炮。 经过数次调整,迫击炮终于定型了。 能实现这一步,主要是火棉炸药的应用。 之前蒙山之战时,迫击炮通过特种部队第一次应用于实战,效果差强人意。 射程、威力都有很大不足,全都被黑火药限制住了。 后来火棉投入量产,兵工厂将其用于迫击炮的发射药和爆炸药,两个缺点一下子都被消除了。 黄龙等人看到四个士兵出来,其中一人扛着一根碗口粗细的铁管(他们不知道这是钢管),还有一个人扛着方方正正的铁盘。 另外两人扛着木箱,进入了前方的发射阵地。 须臾,炮管架在了铁盘上,木箱也被打开,露出了一枚枚弹头。 如今的迫击炮弹已经和后世的相差无几了,同样有锥形的弹头,有触碰引信,也有提升精准度的尾翼。 士兵们将引信装好,从炮口将炮弹投入。 黄龙等人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后就看到一个黑点冲入了高空。 这黑点升到了极高处,然后急速下坠,最终落入到了一段城墙工事的背后。 轰…… 明显不是弹丸砸出来的轰然场面,令他们大吃一惊。 圆形实心弹丸砸出来的崩碎场面,绝对和这种恐怖的爆炸不同。 果然,当他们随着左梦庚检查炮击效果,看到方圆二十米内的靶子全都毁于一旦后,他们就明白,原来相比起那极快速射击的火枪,新军在火炮上更有王牌利器。 当新军进行重炮试验时,黄龙等人心底的最后一抹坚持被挤碎了。 看着和登州城一样坚固的城墙被重炮炮弹撕裂成碎片,几人瞠目结舌,知道在这样的重炮之下,天下间的城墙全都将要变成摆设了。 看到装了火棉炸药的新式重炮的打击效果,左梦庚最为满意。 回去见到路浩后,便提道:“我这里有一种新的建筑材料,将来必大行于世。如果你们路家有意的话,我们合股如何?” 路浩对左梦庚是绝对的信服,只是问道:“何等材料,让你如此推崇?” 左梦庚带着路浩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在这里,有一些工匠正在砌墙。 路浩就看到,工匠们从一个桶里舀出一些灰突突的泥水状东西,抹好之后,便将砖石压在了上面。 不一会儿,一道足有人高的砖墙便砌好了。 左梦庚又等了良久,待砖石缝隙间的那种东西凝固后,才对路浩道:“试试?” 路浩懂他的意思,走上前来,伸手用力一推…… 那面墙居然纹丝不动。 路浩已然惊了,退后几步,然后飞起一脚踹在了上面。 墙,依旧稳如磐石。 “这……这是何物?” 左梦庚没说话,指着旁边示意他看。 几个工匠在地上用木板搭了一个框架,然后将那种新奇的泥水倒入其中。 那种泥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凝固、硬化,即使工匠们将周围的木板都拆除掉了,成型的泥水块依旧稳固。 左梦庚笑呵呵地递给路浩一柄锤子。 “小心些,莫受伤了。” 路浩如同儿时遇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蹲下来后,一次又一次地用锤子敲击着泥水块。 一次比一次力气大,即便是城墙的砖石都会被他敲碎下来,然而眼前这泥水块就跟真的石头一样。除了叮叮当当的脆响外,没有一点破损。 路浩霍然抬头,十分坚定地道:“这生意……我路家接了。” 第417章 新军装 左梦庚拿出来的新材料,当然就是水泥。 身为一名军事专家,左梦庚不可能不知道水泥。 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全标号水泥的配方。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他能够拿出来的,只有最基础的水泥。 水泥这种东西就属于那种,日常非常常见,但最高规格和最低规格落差如同马里亚纳海沟的产品。 后世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不能生产水泥,但最好的水泥,只有那么有限的几个国家才掌握了技术。 可即使是最初级的水泥,也一下子征服了路浩。 路家世代经营砖厂,是建筑专家,当然明白水泥的价值。 之所以到这时左梦庚才拿出水泥,原因只在于,新军的武器出现了跨越的进步。 火棉炸药的应用,让新军武器的破坏力成倍增加。即使是初级水泥建造的防御工事,也不可能抵挡的住。 换成以前,新军的火炮使用的是黑火药。别说面对水泥了,就算是这个时代的大城,都无能为力。 总不能弄出一种好东西,然后被敌人买去用了,变成我攻不破我自己的局面吧? 现在,有了新式炸药,水泥也就到了问世的时候。 而水泥的第一个应用之地,其实是在胶州湾。 如今的胶州湾,早已变成了繁忙热闹的大工地。 无数的人被调集到这里来,完全改变了这里的面貌。 “参座,我们已经将周围的百姓都雇佣一空了,人力依旧不够。” 一见面,傅豫孙就开始叫苦。 胶州湾这边现在都有哪些工程呢? 首先是灵山卫的城墙拆除。 经过行政委员会的综合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胶州湾这里前途无量。因此这里必须大建特建,要使其成为不弱于济南、兖州、东昌的大市。 拆除了灵山卫的城墙,就可以在现有城池的基础上向四周蔓延。 左梦庚预计,一旦这里发展起来,不出百年,就会重现后世青岛的繁荣。 除了城镇的建设,就是大沽河盐场。 经过黄宗会的秋风扫落叶,大沽河盐场涤荡一新,灶户们全都焕发了生机。 傅豫孙对盐场进行了改革,成立了盐业公司。所有的灶户都成为了盐业公司的职工,每个月有固定收入,再也不用担心饥一顿、饱一顿了。 最让灶户们感激涕零的是,傅豫孙取消了他们身上的盐课。 从今以后,灶户们再也不用交税纳课,负担为之一轻。 而且傅豫孙承诺的给灶户们建新房,如今已经开始了先期准备。 新的盐业公司住宅区,就在盐场以北的大沽河东岸,烟台顶以南。 路家也是傅豫孙的合作对象,要给盐业公司提供砖瓦。 鉴于这边的形势,路浩综合考量后,决定直接在这里成立砖瓦厂,结果又吸纳了一批劳力。 除了民生外,军事也是这里的重点。 东面的白沙河入海口两侧,被新军征用。 河口东岸,成为了新军第四师的驻地。 第四师将会在这里完成组建,同时负责当地防御。 一万多人的军队,军营建设、日常消耗,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不过这也成全了周遭的百姓。 当地百姓发现新军不但不欺压百姓,而且十分有钱,自发地将生意开始往军营附近靠拢。 新军士兵的消费,目前来看,足够养活附近的百姓了。 沙河西岸,用途就更大了,而且都跟大海有关。 这里将会成立两所学校。 一个是海军军官学校,一个是船舶学院。 海军军官学校将会为即将成立的海军提供人才,是未来的海军摇篮。 而船舶学院则亦军亦民。 这里不但会展开舰船建造的各项学科,同样也会培养船员。既可以用来发展海洋经济,关键时刻也能编入海军,帮助作战。 而突入胶州湾的红岛沿岸,将会建设成为海军码头。 从登州调来的船只,大部分都停靠在这里。 光是这些地方的建设,就已经将周围的人口吸纳一空。以至于海阳的老百姓都有人闻讯而来,跑到这里来赚钱糊口。 “你也是个死心眼的,缺少劳力那就是去招人嘛。这周围全是咱们的地盘,谁还能不让你招人嘛?” 被训了一通,傅豫孙为自己辩解。 “我……我这不是怕招的劳工太多,庄稼都没人种了,影响明年的春耕嘛。” 左梦庚这个无奈,还得亲自教学。 “别看山东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人口锐减,可依旧是人多地少。那么多百姓,光指望种地能有什么活路?而且你也看到了咱们在东昌府那边的农业改革,知道农业该如何做才能增产增收。通过招工来完成劳力布局,也是你的能力体现。” 傅豫孙恍然大悟,抓耳挠腮,兴奋不已。 “还是跟在参座身边好,每时每刻都能学到东西。” 左梦庚笑道:“在我旁边学的再多又有何用?左右不过一个秘书,哪有用武之地?你看看这里,天高海阔,只要经营的好了,比肩松江府都不在话下。” 见左梦庚将胶州湾的前景提的那么高,傅豫孙也不禁心潮澎湃,下定决心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 说到松江府,那边的人又过来了,而且直接来到了胶州湾找左梦庚。 “你上次说到的布,松江府各大布商研究了一番,觉得用背子布料应该不错。” “背子的布料?” 左梦庚有些迷糊,觉得徐尔斗是在消遣他。 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背子,精美细腻,轻柔华贵,可是只有贵妇人们才能穿戴的起。 这种布料,如何拿来做军装? 徐尔斗这才发觉他误会了,忙掏出一块十分粗糙又很结实的布料,道:“我说的是宋代的背子,不是如今的。” 左梦庚接过布料,仔细查看,发现手中的布料十分厚重,而且密不透风。他又拿过匕首,随手切割,赫然发现,那么锋利的匕首居然都很难一下子刺穿、割开手中的布料。 这种布料的质感,颇像后世的牛仔服。 虽然还达不到那个硬度,但用来做军装,确实足够了。 徐尔斗详细介绍道:“宋代的背子,一般都是劳工或者武人穿的,因为很便宜又很结实。上次听了你的要求,我们回去之后多方寻找,还是一个老织工说起了这种布料。” 左梦庚对布料十分满意,问道:“可以量产吗?” 徐尔斗打了包票。 “很容易,以天织厂的体量,每日就可产出三万匹。” 左梦庚当即拍板。 “那好,这边订购五十万匹。明年春天山东运送棉花去松江府时,布料必须准备好。” 徐尔斗对于这笔买卖十分高兴。 虽然左梦庚要的布料并不贵,但架不住量多啊。单单是这一笔生意,就赶得上天织厂一年的营利了。 左梦庚让他将带来的布料样品全部留下,又命人叫了王秀芹过来。 “这是未来我军的军装所用布料,接下来你们服装厂要做的,就是制作出独属于我们新军的军装来。” 王秀芹大为惊喜。 “咱们不再穿明军军服了吗?” 左梦庚摇摇头。 “不需要了。” 他让傅以渐拿过图纸,给王秀芹看样式。 “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既然决定自立体系,左梦庚便决定彻底一些。 反正新军是纯火器部队,这个时代的军服真的不太适用。 他拿出来的样式,参考了二战美军的hbt军服。 这种军服,和二战时期各国军队的军服相比起来,优秀的不是一点半点。 因为其他国家的军服,大多还没有脱离制服式军服的范畴。虽然有利于识别,但说实话,在战场上真的很不适。 hbt军服以野战军服的风格一经出现,就得到了美军上下的一致好评。 而且这种军服以棉布和细帆布面料制成,与宋代背子的面料颇有相似之处,巧合地解决了用材的问题。 同时左梦庚也做了因地制宜的修改。 比如hbt军服以卡其色和橄榄绿颜色为主,这在明末是印染不出来的,因此左梦庚决定还是采用山东普遍的赭黄色为主。 如果服装厂能够做出来,那么新军等于跨入新时代了。 第418章 议和 “参座,这军装……丑。” 左梦庚悉心拿出来的军装,被新任第四师师长左永给了如许评价。 这让左梦庚气不打一处来。 “哪儿丑了?” 这可是历史上被证明了的军装,真是不识货。 左永十分嫌弃。 “这军装松松垮垮的,穿起来一点都不威风。” 不光是他,王秀芹等人纷纷点头,竟然都是一样的想法。 左梦庚愕然,随即明白了过来。 军装的发展,有一个持续的过程。 冷兵器时代的军装,都追求盔甲鲜明、颜色艳丽。因为这样从视觉效果上看去,会显得军容威武,慑人心神,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 而这种思路持续到了热兵器的早期。 排队枪毙的年代,世界各国军队的军服都漂亮规整的和孔雀一样。 一直到布尔战争时,英军在布尔人手中吃了大亏。 他们注意到,布尔人穿的土色衣服很难被发现,因此开始抛弃鲜红色的军服,转而研制出草绿色军服。 和英国人同一文化渊源的美国,也是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其独特的军服文化,并且更进一步。 尤其是在战场上,美军军服摒弃了制服款式,而是改为松快的野战款式,结果大受欢迎。 左永等作为这个时代的人,看到左梦庚设计的军服颜色不够鲜亮也就算了,款式还不够整洁,当然不太满意。 这方面左梦庚当然知道什么才是合理的。 “这是作战服。你们想想,在野外、壕沟、城墙、泥土当中,你们更愿意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打仗?” 只一句话,就让左永等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都是战场的亲历者,自然对军服的感受最深刻。 明军的军服说起来,除了颜色鲜亮外,其实就比较松垮。 但明军军服的松垮并非是故意设计的,而是布料质量导致。 可不管怎么说,宽松的军服才能让各种战术动作顺利施展,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左梦庚又道:“还有,你们射击的时候,是颜色鲜明的敌人好瞄准,还是隐藏的敌人好瞄准?” 又是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至此,左永等人终于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对于新式军服再无异议。 当然,左梦庚也知道,军队有的时候确实需要通过华丽的外表来彰显地位和气势。于是,他又拿出了常服、礼服等样式。 常服的面料,与作战服差不多,但作为日常穿着的军服,就要帅气的多了。 左永等人一眼都就看了出来,这种帅气的常服和左梦庚穿过的礼服、中山装十分相似。 “这个好,穿戴方便,样式威武,方有我新军风采。” 左永就有一套中山装,平日在家中时很喜欢穿。见军队常服采用了这样的样式,最高兴的就是他了。 左梦庚将作战服和常服的设计图纸交给王秀芹,吩咐道:“你们要尽快吃透,并且建成生产线。我的要求是,最迟明年夏天,第一批军服能够列装部队。” 王秀芹领命,没有叫苦叫累。 和从前生不如死的日子比起来,现在做的这些,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左梦庚又提点了一句。 “布料上,你回去之后和徐尔斗沟通一下,看看松江府那边能否织造出斜纹面料。如果不能的话,你们就自己成立研究小组,进行攻克。” 现在的布料,基本上都是平纹布料。看着左梦庚画出来的斜纹面料样式,王秀芹十分好学。 “参座,这种纹路有何妙处?” 左梦庚又在纸上画了人字形纹路格式,才道:“这种斜的编织格式,会让面料更加结实,增加耐用度。这里面涉及到力学,你回去之后可以去科研院请教邓玉函先生。” 王秀芹连忙记下,这次胶州湾之行又让她学到了许多东西。 同时她也有东西交给左梦庚。 “参座,您看,这是我们服装厂弄出来的棉裤和手套,还有棉大衣。” 冬季作战,天气始终都是大敌。 带兵三年,左梦庚对于这个时代的冬季作战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因此早在夏天时,他就和服装厂打过招呼,让他们试制冬季服饰。 想着未来要在军服上进行大改,所以在冬季服饰上,左梦庚就提出了一些简单的构想。 首先是避免手部冻伤的手套。 左梦庚设计了分出五指的薄棉手套。 有多薄呢? 几乎只有一层面料,也就比徐若琳戴过的淑女纱织手套厚一点。 虽然是小冰河时期,山东气温很低,但也不过是零度左右。因此手套并不需要制作的太厚,就可以很好地保暖。 同时轻薄的手套还不妨碍士兵们操作火枪,不耽搁作战。 而且因为用料不多,制造简单,成本也比较低廉。 拿过样品,左梦庚亲自戴上,分别进行了射击和刺杀体验,手套的舒适度让他非常满意。 “这种手套,军部先期采购五万双,一个月内能够交货吗?” 王秀芹痛快答应。 “保证按时交货。” 手套的织造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即使用人工堆都能堆出来。 如今东昌府的妇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走出家门赚钱,服装厂这种全是女工的地方,更是大受欢迎。 随着军方需求量的增加,如今服装厂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五万人,分成七个分厂,再组建一个车间并非难事。 除了手套,棉大衣和棉裤更是简单。 明军的盔甲大部分都是棉甲,这就给制作棉大衣和棉裤提供了借鉴和参考。 服装厂制作的棉大衣和棉裤,和棉甲一样,都是先将棉花压制成片,区别只在于没有压制的如同棉甲那么紧实。 将棉花放在两层布料中间,然后采用左梦庚教授的方法,用缝纫机分格成排扎线,用以固定,极大地提高了棉花的稳定性,避免了棉花掉落,在下摆处形成堆积,上部的棉花又因为流失,失去了保暖的作用。 还是山东较为温暖的气候决定了,棉大衣和棉裤都不需要制作的太过于厚重,绝对不影响士兵们的作战。 左梦庚对于军队的一切事务都不容许出现差池,因此试穿后,才给服装厂下了订单。 …………………………………… 刚刚被投入天牢严刑拷打没几天的高起潜,又出现在了崇祯的面前。 虽然差点没命,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可高起潜却格外振奋。 能见着崇祯,这说明他有活过来了。 这是为什么呢? 韩川的调查结果摆在了崇祯的案头。 韩川弄到了沙河之战的详细情况,证实了朱大典、高起潜等人在行军布阵方面,并无任何过错。 此战之败,确实是因为叛军使用了一种阴险的毒弹导致的。 崇祯本来就不想杀高起潜。 用起来顺手的奴才很多,但顺手又知兵的奴才就只有高起潜一个。 既然非战之罪,饶恕高起潜也就顺理成章了,内廷、外朝都说不出什么来。 “都是奴婢无能,累了皇爷圣明。恳请皇爷治了奴婢的罪,好教天下人知晓皇爷之威德。” 做奴才的,别的不行,心思肯定乖觉。 高起潜抢先请罪,实在是以进为退的高招。 崇祯没心思跟他玩算计,而是百般纠结。 耗了十余日,实在是耗不下去了。 如今朝野内外全都在等着看,朝廷如何面对山东乱局? 本来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互相攻讦,互不相让,颇有势同水火之烈。 可是事到如今,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全都销声匿迹,没人出头。 只因两边都知道,朝廷已经没办法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同叛军议和,才能保住山东。 讽刺的是,主战派知道这一点,因此顺势龟缩。 而原本主和的主和派此时也退避三舍,并不觉得可以趁机邀功。 说白了,什么主战、主和? 都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幌子罢了。 真的要议和,丧权辱国时,又无人愿意承担骂名了。 崇祯这些时日又是装病,又是暗示,奈何朝堂上都是老狐狸,谁也不肯背锅。 没奈何,崇祯又想到了废物利用。 看着痛哭流涕的高起潜,崇祯状似无意地道:“朕有一事,要你去做。做的好了,功过相抵;做的差了,再要你项上人头不迟。” 高起潜磕头如捣蒜。 “奴婢早已身许皇爷,风里来、火里去,在所不辞。” 崇祯终于有了少许欣慰。 “你去一次山东,见见李九成、孔有德等逆贼,问问他们,可还知晓忠义之道、人臣之礼?” 第419章 归化 高起潜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崇祯的意思。 这位帝王想要和叛军议和。 可是又怕传出去影响他帝王的威名,所以才派遣自己这个负罪在身的太监去偷偷地做。 无论结果如何,崇祯都有办法脱身。 高起潜明白,自己要背锅了。 可情势如此,这个锅他不背也得背。 “奴婢遵旨。” 他的痛快,让崇祯心情多多少少好了一些。 “仔细做,莫要出了差池。” 出了差池,朕可是要拿你顶罪的。 高起潜告退出来,想了想,去见了王承恩。 “公公,咱家今日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时运不济。可此去山东,一旦事有不谐,只怕身首两处,背负千古骂名。却不知,皇爷心思如何?” 做太监的,揣摩不透主子的心思,那便做什么都是错的。 高起潜不怕去山东与叛军议和,就怕做的不好令崇祯不满意,朝野非议,到时候可就真的死翘翘了。 崇祯朝的内廷,因为王承恩、曹化淳都是厚道人,所以内廷本身的竞争并不激烈。 其余大珰自知地位和亲近比不上这两位,也就对司礼监死了心。 更何况崇祯开始外派太监后,每个人都有发财的地盘,反而还要仰仗王承恩和曹化淳在内廷斡旋,所以关系颇为融洽。 王承恩给高起潜指点了一条明路。 “此行成功与否,全在叛贼意向。倘若你能说动李九成、孔有德主动归降,则功德无量。即便不成,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他们,令其暂且不要发作。待过了时日,你脱了身,也就不怕皇爷震怒了。” 高起潜顿足。 “哎,就怕叛逆狼子野心,妄图贪天,咱家……咱家可做不了主啊。” 王承恩也有些踌躇。 他始终都在内廷,不曾外出,对于地方上的情形,根本没有经验。 想了想,对高起潜道:“锦衣卫指挥同知韩川,此人办事精练,而且处事公道。你出事后,只有他仗义执言,才让你得脱牢笼。山东之事,满朝文武,无人比他更加知晓。不妨你去拜会一番,或许能得臂助。” 高起潜这才知道,自己能脱大难,乃是有贵人相助。 “哎呀,多谢公公相告,否则咱家误了恩人,罪莫大焉。” …………………………………… 新的造船厂,被左梦庚安排在了胶州湾东侧入海口附近。 这里是后世著名的青岛港。 有一段深入海中的“厂”字型半岛,恰好形成了优良的港湾。不用担心遭遇海浪侵袭,保密和防御也都很优秀。 额弘略、阿弥额尔、兀若望等懂得造船的人全都在此。 左梦庚过来时,他们正在接收工匠。 临清那边新一批懂得简易物理学、浮力学的毕业生,在孙元化的带领下也过来汇合。 “陆炮和舰炮完全是两回事,所以需要叔父主持,为将来的水师铸造舰炮。” 左梦庚说了缘由。 孙元化有些不解。 “从前在登州时,火炮置于船上并无不妥,缘何需要重新设计?” 来到新军后,孙元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特别是他如今根本不用理会行政事务,只需专心于火炮研发和铸造。不用勾心斗角,满腹才学尽得施展,让他赫然发觉,从前的自己真的是走岔了。 同时也深切地感受到,大明朝廷真的是存在许多问题,以至于浪费人才。 国事困顿如此,也就不足为奇。 “孙院长,您看,这是我们设计的战舰图纸。按照计划,这种战舰分为上下两层甲板,一共会部署五十门等同于步炮的舰炮。” 说话的人叫彭善观,是左庄学堂高级班去年的毕业生,在火炮研究院里十分出类拔萃。 左梦庚决定建立海军,考虑到这边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因此将最优秀的人才都调动了过来。 彭善观过来后,就带着自己的小组一直想办法改进左营炮,希望能够应用到军舰上。 不过因为军舰还没有实物,所以他们的研究进度不大。 经过额弘略等人的努力,左梦庚给出的图纸已经进行过了改进,由原来的一级战列舰图纸变成了四级战列舰图纸。 虽然大幅度缩水,但是对于目前的新军来说,依旧是一道很难的课题。 物理学院的人正在跟着额弘略等人,反复论证建造的工序。要想动工,起码等到明年夏天。 而这么长的时间,相信也足够舰炮的改进了。 听到一艘船居然会装载五十门火炮,孙元化瞠目结舌。 他完全想象不出,船上装这么多火炮,用来打谁? “陆地从来不是我们开拓的终点,如今地球正在变得开放,我们也要融入到这个时代才行。” 左梦庚略微说了一嘴。 孙元化却被他的野心刺激的不轻。 大明天下还没有底定呢,这个年轻人居然已经开始着眼于海洋了。 不过即使再不懂海军,孙元化也明白,一旦纸上的这种船变成了现实,最起码在大明的沿海一带,新军的水师将会是无敌的存在。 也不知道那个东南巨寇郑芝龙,是不是左梦庚的对手? 孙元化没去多想,痛快地接过了舰炮的改进任务。 有他这个火炮专家在,相信速度能够快上不少。 左梦庚还有一件事需要去落实。 他将额弘略等葡萄牙人都叫了过来。 “各位先生,你们在这里的生活和工作还愉快吗?” “尊敬的将军,多谢您的关心。您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仁慈、最慷慨的雇主,能够为您工作,真的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额弘略代表大家,衷心地表达了感受。 他们是真的喜欢上了这里。 之前在登州,虽然他们也得到了孙元化的信重。可金发碧眼的外貌,还是让许多大明人看他们如同妖怪。 而且在登州,他们只是干活的。许多重大事务,根本轮不到他们插嘴和决策。 即便是薪水,这里也比登州高上一截。 有丰厚的报酬,手中还有一些权力,又被尊重,他们这些流浪的葡萄牙人怎会不喜欢呢? 左梦庚挨个打量他们,如实说道:“你们知道嘛,有不少人对我说,需要对你们多加防备。因为你们是外人,这里的秘密不能被你们知道的太多。” “哦,上帝。亲爱的将军,请你一定不要听信这些谗言。我们发誓,我们是最遵守诚信的人。相信您睿智的眼光,也看到了我们的虔诚和努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阿弥额尔吓坏了,忙不迭地表达忠心。 左梦庚定定地看着他们,“可你们是葡萄牙人,并非是我们明人,更不是我们自己人。” 额弘略等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说法,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兀若望想了想,痛苦地道:“将军,您并不了解我们这些人。虽然我们的相貌和明人完全不同,可是我们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园。我们在葡萄牙时,都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如果我们很富有的话,我们又何必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跑到大明来呢?我们在这里展现了才华,还赚取到了丰厚的财富。即便是让我们回到葡萄牙,我们也不想的。” 他的话,左梦庚并不怀疑。 小冰河时期,欧洲同样受到了影响。 大航海时代的到来,除了避开奥斯曼帝国寻找新的贸易路线外,活不下去的欧洲人只能选择离开家园出去闯荡。 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左梦庚才能实施他的计划。 “那么……各位,如果让你们选择的话,你们愿意继续做葡萄牙人,还是愿意成为我们自己人?” 额弘略等人都惊呆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可不得不说,这个要求是那么的令人怦然心动。 额弘略强心按捺住悸动,犹豫地问道:“将军,我们发自内心地将您当成与上帝一样同在的尊敬。可是我们的外貌决定了,我们很难被这里的人们接受。” 人只有在异国他乡时,才能够感受到那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以至于过去了这么多年,额弘略等人都已经习惯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状况。 可是在左梦庚眼里,他们的担忧完全不是问题。 他们的遭遇,甭说当下了,即便是资讯、文化异常发达的数百年后,外国人都是新奇的存在。 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世界各地的人们为了追求生活和幸福,进行广泛的移民。 “虽然各位看到的,都是我这样的汉人。但是我们的国家疆土非常辽阔,在我们的国土上,除了汉人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不同民族的人。有蒙古人、有女真人、有苗人、有藏人等等等等。其实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并不排斥外来的人。更何况你们是那样的优秀,又帮助了我们许多许多。我想,如果你们能够放下忧虑的话,成为我们的一员,将不存在任何困难。” 是的,左梦庚想的,就是将额弘略等人归化进来。 这些人在葡萄牙、在欧洲,或许一文不名。但是他们所掌握的造船、造炮技术,以及行走世界的经历,都是大明目前所欠缺的宝贵财富。 引进优秀的人才,帮助自身取得进步,这对于左梦庚来说,并非什么难以抉择的办法。 可他的开明,却让额弘略等人都要疯了。 他们居然被这个世界上最富强、最文明的国家接受了…… 第420章 从心 额弘略等人的归化,毫无悬念。 就像后世的人无法拒绝美利坚一样,这个时代的大明也让全世界的人趋之若鹜。 能够成为大明的人,而且还有光明的前途,这些葡萄牙流浪汉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左梦庚深知千金买马骨的道理,对这件事大操大办。不但向全军上下做了宣告,还亲自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亲自为额弘略等人颁发了户籍。 从今以后,他们除了样貌之外略有不同,就是纯正的中国人了。 手里捧着户籍文书,额弘略等人幸福的都要晕掉了。 尤其是当左梦庚宣布了他们的职务后,更是让他们的心彻底归附在了这片土地上。 额弘略担任了海军军官学校副校长,军衔上校,负责军校的日常运营和管理,同时负责第一批的海军军官培养。 阿弥额尔则担任了船舶学院的院长,军衔同样是上校,目前的工作是带领团队将四级战列舰变成现实。 兀若望被任命为造船厂厂长,虽然不是军职,但在行政部门也是妥妥的高官。 其余的葡萄牙人,也都依照能力和才干,做了妥善安排。 丰厚的薪水,充分的尊重,最重要的是还有荣誉和权力加身,这些葡萄牙人很快就忘记了过去的身份,工作的热情令许多人都汗颜。 毕竟这是一个国家概念刚刚形成的时期,而且欧洲人的国家观念本来就比较随意,因此归化进行的十分顺利。 左梦庚相信,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未来从全世界吸纳人才将不会再是难事。 远在辽东的将领们,终于等到了黄龙三人的回归。 “总镇,可曾探得虚实?” 黄龙没说话,也不需要他开口。 尚可喜神情里犹存着震惊,叹道:“各位,莫要兵行险着。那左梦庚实非吾等可以匹敌,他军中之火器,全都有毁天灭地之能。” 听了尚可喜滔滔不绝的描述,辽东众将如听天书,将信将疑。 没办法,新军的武器真的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见众人不信,沈世魁叹道:“咱们大家伙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骗了你们又有何好处?那左梦庚已然成了气候,以我观之,朝廷已奈何不得他了。” 他这么一说,惟鸾等人都有几分信了。 如今的辽东,早已成为了化外之地。他们这些人除了抱团取暖外,已经没有什么出路。 项祚临代替大家伙问道:“那左梦庚可曾有言,如何安置我等?” 黄龙这才苦笑开口。 “依旧是先前说法,任我等来去自如。” 张大禄惊道:“总镇没有明言,我等有心投靠的话,那左梦庚诚意何在?” 黄龙纠结不已,叹道:“怕是那左梦庚压根瞧不上我等,因此并未言及其他。” 这一下辽东众将不高兴了,尚可义哼道:“既然如此,我等依旧做朝廷之臣好了。假以时日,被我等寻到机会,定要他左梦庚后悔今日之傲慢。” 可沈世魁却问了一个刻不容缓的问题。 “我等心向朝廷的话,粮草从何而来?” 来自登莱的援助断绝,天津的水师也没了,朝廷别说有没有支援他们的心思,就算有,粮草也运送不过来。 而没有了粮草,他们这些人只能是死路一条。 尚可喜犹豫着道:“那左梦庚洞悉我等困境,因此才如此刻薄。偏偏我等已陷入绝境,必须早早拿出对策方可。” 眼见着众人意志消沉,黄龙心底的最后一点坚持也没了。 不是他不想做忠臣啊,为了忠义,让他去死都不会眨下眼睛。 可如今数万军民的生死都迫在眉睫,个人的生死荣辱已经不重要了。 更何况左梦庚虽然有心谋反,可毕竟是汉人,和辽东的鞑子不同,多少也让黄龙不是那么的抗拒。 “我辽东军镇何去何从,各位都说说吧。” 场面一时安静,谁也不想开口。实则面临选择,不少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最终,还是樊化龙说出了大家伙的心思。 “如今局面,我等只有投效那左梦庚方有活路。可那左梦庚诚意全无,刻薄至斯,难道让咱们一无所有吗?”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不舍得手中仅有的权势。 沈世魁琢磨着道:“我觉着,这事儿可以谈。” 见众人看过来,沈世魁打起精神,道:“左梦庚虽然没提条件,但也没有把口子堵死。这便是余地,他不提,咱们可以主动提嘛。” 尚可义嗤笑道:“咱们主动开口,可就任人鱼肉了。” 沈世魁语重心长地道:“咱们主动开口,那就还有指望。否则的话,咱们这些人全都是死鱼一条,夫复何言?” 这话很尖酸,但很真实。 众人气馁之余,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经过商议,黄龙等人再次启程前往登州面见左梦庚。 这一次,随行的人里多了惟鸾、樊化龙和张大禄。 实在是这些人对于尚可喜描述的新军之强大将信将疑,都想要眼见为实。 要不是辽东还需要有人主持,恐怕所有的将校都要跟着来了。 他们在登州下了船,没有去成巡抚衙门,却被引到了城西。 在这里,左梦庚骑在马上,笑道:“诸位来的正好,我军已然启程,准备收复莱州。不如随我一同观战,指点一番如何?” 听到新军要去打莱州,黄龙等人纷纷按捺住了商谈的心思,准备先看看新军的战力究竟如何,再做打算。 众人纷纷上马,跟随左梦庚西行,打算用心观察新军强弱。 然而令他们奇怪的是,左梦庚周边仅有百余护卫,并不见大军身影。 看出他们的疑惑,左梦庚笑道:“我大军已从黄县出发,就在前方。各位稍安勿躁,不日便能见到。” 黄龙只觉得得不可思议。 “大军征战,左将军身为主将,不随军运筹的吗?” 左梦庚缓缓摇头,仪态安舒。 “此战我已交予下面将领,任其自主。” 辽东诸将惊愕不已,没想到左梦庚胆子竟然这么大,前去进攻叛军老巢居然不亲自指挥作战的。 左梦庚当然不会亲自指挥,否则的话,还怎么锻炼将领。 这次出征,负责指挥第一师的白小七,以第一旅旅长兼第一师副师长的身份作为总指挥。 左梦庚只是看了他们的作战计划,连一句置喙都没有。 在左梦庚从登州出发的时候,第一师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王思仪率领骑兵旅先行,扫荡莱州以东地区,遮蔽叛军斥候视野。 随后第一旅先行出发,在招远建立前进基地,囤积粮草。 第二旅和工兵部队越过招远,进入莱州境内。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直达莱州城下。 第一旅在招远等到了登州地方部队过来,交接了城防后,再启程赶至莱州城下,开始准备进攻。 整个过程中,莱州城内的叛军除了零星的袭扰之外,并没有大规模的出动。 实在是黄县之战,新军的野战能力把叛军打的破了胆,已经不敢出城了。 这方便了新军在城外建立工事,攻城的准备也十分顺利。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左梦庚带着黄龙等人来到了前线。 “这……这是一协之兵?” 看着眼前绵延不见尽头的大军,黄龙等人全都傻眼了。 他们只知左梦庚为东昌协参将,麾下兵马理应为一协之数。虽然打败了叛军,他们也觉着是东昌协战力强悍。 可是现在目光所及,新军的兵力起码过万。 惊愕过后,黄龙等人终于明白,左梦庚为何胆敢谋反了。 这家伙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悄悄地就囤积了如此庞大的兵马。 黄龙等人站在左梦庚身边,看着一门门火炮被推进坑位,所有的士兵都手持他们亲自试过的火帽枪进入坑道,向着莱州城出发。 不知为何,远处那素以坚固而天下闻名的莱州城,此时在他们的眼中,似乎还不如风中飘零的黄叶。 谁也没有说什么,但彼此对视的眼神中让他们明白,他们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第421章 神兵威武坚城摧 莱州城外,一马平川。 当初叛军攻城时的坑道尚在,莱州城垮塌的城墙也没能修复。 只是如今攻守易势,叛军成为了守城方。 莱州城头,看着新军步步逼近,李九成等人全都愁眉不展。 “如今是最后的机会了,倘若莱州坚城都无法抵挡左梦庚兵锋,你我兄弟只好寻路而逃了。” 面对着新军大兵压境,叛军上下决定再做一次尝试。 野战输给了新军,那么守城呢?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坚城有着盲目的自信。 更何况之前他们攻打莱州,对这座坚城已经有什么充分的认知。 “父亲安心,孩儿问过工匠了。他们说那种能爆炸的弹子,不过是将中间掏空了,把药子放进去而已。就是不知道如何引爆的,但绝对炸不开城墙。” 李应元的话,就是叛军最后的指望。 叛军上下并不知道新军已经有了新式炸药,还以为新军的炮弹内装的是和他们一样的黑火药。 黑火药想要摧垮城墙,叛军又不是没试过。没有千斤的分量,想都别想。 新军的炮弹再能装,也不可能装下千斤火药啊。 将指挥权交给白小七,左梦庚果然没有靠前。 他留在很后面的地方,用望远镜观察着城头。 见黄龙等人在旁边总是探头探脑地打量着他手里的东西,左梦庚呵呵一笑,吩咐给了他们人手一个望远镜。 学会了用法后,望远镜的功能让黄龙等人大吃一惊。 “这……这竟可千里视物,那岂不是说,排兵布阵、料敌机先也轻而易举了吗?” 战斗还没打响,惟鸾还不知晓新军的火器威力如何。可光是手中的望远镜,就让他产生了敬畏。 他是水师参将,常年游荡于海上,更加清楚在茫茫的大海上,要是有一副望远镜将会多么的厉害。 黄龙的视野,却死死地盯着莱州城头,即使在旁边也能够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左将军,如果抓到了耿仲明,可否交给黄某?” 当初耿仲明的弟弟叛乱,对他百般羞辱,还割掉了他的鼻子和耳朵。黄龙一直引以为辱,誓死报仇。 左梦庚无所谓。 “如果抓到活的,就送予你了。” 黄龙当即拜倒,朗声道:“多谢参座成全。” 其余人等纷纷侧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黄龙这是决定投靠了啊。 沈世魁、尚可喜紧随其后,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表明了立场。 他们三人都是见识过新军火器威力的,原本以为左梦庚兵马不多,即使火器再厉害,也作为有限。 结果现在赫然发现,左梦庚兵马过万,而且几乎都是那种厉害的火器,三人就明白,放眼天下,再无任何强兵能与之匹敌。 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的小心思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唯一能做的,就是痛痛快快投诚,说不定还能够多捞着一些好处。 其余将领全都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幸好新军的进攻开始了,也帮他们做出了选择。 虽然拥有武器之利,但白小七并不冒进,依旧严格执行攻城战术。 新军首先在离城七里远的位置构建了重炮阵地,这是用来摧毁城墙的主力。 而这个距离,让叛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射程最远的红衣大炮,放在城头上都不可能打得到。 随后是步炮前置到离墙三里远的阵地中。 步炮也就是左营炮,随着左营成为历史名词,现在的新军已经不大使用了。而因为左营炮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步兵伴随火力使用,因此大家更习惯称其为步炮。 和重炮不同,步炮阵地做了严密的防护。 因为叛军在城头的红衣大炮已经可以打到这里了。 做好防护,才能减少伤亡。 至于新军的步兵,在进攻前只做一件事,那是挖掘坑道,迫近城墙,缩短攻击距离。 这个战术古往今来都在使用,新军也概莫能外。 前面传来消息,步兵已经进入了攻击阵地。 白小七意气风发,吼道:“开始进攻!” 传令兵当即挥舞彩旗,命令传递到了四周。 重炮率先发威,把一颗颗填装了新式炸药的炮弹砸向莱州城头。 新军的军制,每个师都有一个直属的炮兵团。炮兵团里分为一个重炮营,两个步炮营。 重炮营有火炮十二门,火力非常强大。 看到新军的重炮在七里之外就开火,惟鸾等人全都傻了。 天下间有能打如许之远的火炮? 就算能,炮弹砸到城墙上还有什么威力? 可事实给了他们更大的震撼。 十二枚炮弹,其中有八枚准确命中了城墙。但见一声声远比火炮开火时还要恐怖的巨响笼罩天地之间,大地也跟着剧烈颤抖时,莱州的城墙破碎的砖石被崩飞到高空中,然后雨点一般在方圆数十米内到处散落。 黑烟滚滚之下,凡是被炮弹砸中的地方全都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原本完好无损的城墙,外层厚实的青砖破坏殆尽,里面夯实的黄土变成了恐怖的大坑,似乎随时都能贯穿,看到另一面的景象。 至于原本在城墙上固守的叛军,哪怕在火炮轰鸣时就躲了起来,可因为低估了新军重炮的威力,依旧被成片成片地炸死。 那些他们自以为坚固的掩体,在火棉炸药下,都跟纸片一样的脆弱。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在炮响之前,就已经下了城墙躲避。待看到城墙的被破坏程度,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速走,守不住了!” 原本让他们撞的头破血流的莱州城,在新军的面前竟如此不堪。 事实让叛军上下彻底失去了斗志。 李九成、孔有德等人不待新军进攻,立刻带着人马打开了莱州西门,蜂拥而出,夺路而逃,跑的十分狼狈,许多钱财物资都顾不上了。 主将们都跑了,士卒们哪里还会死战,纷纷跟随着将旗,唯恐落在了最后。 明明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城墙上的叛军开始逃跑,可是白小七依旧十分谨慎。 “命令第一团谨慎接近,小心敌人耍诈。”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师级规模作战,不想有一点点的瑕疵。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左梦庚兼任第一师师长将成为历史。因此这个师长的位置,不少人都在眼红。 左梦庚点名他来做全师的指挥,意义不言而明。 第一团爬出坑道,保持着战斗队形接近城下,依旧没有遭受到攻击。 云梯搭好,数十个狙击手小心翼翼地防备上城头的危险,护送着士兵们爬上了墙头。 一炷香后,莱州城门被从里面打开,先登的士兵在城头摇动红旗,表明城内已经没有了危险。 白小七这个郁闷,觉着好好的表现舞台没了。 “进城。” 各部队接到命令,这才从坑道里出来,潮水一般冲进城内。 而在后方远处,看着断裂坍塌的城墙,惟鸾、樊化龙等人终于明白了黄龙三人的苦心。 在这样强大的武力面前,讨价还价并不是聪明之举,而是在寻死。 “今后我等惟将军马首是瞻,生死荣辱全凭将军决断。” 眼看着莱州城光复在即,左梦庚并没有任何喜色。而是看着残破的城池,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对这里还不了解,不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给你们的建议是,你们到处去看看,再做决定。” 在他的眼中,这些旧军人并不都是很好的吸纳对象。 留出充足的时间,让他们选择,也能够避免新军因为污染而变质。 黄龙等人却陷入了迷茫。 这年头,连投诚都这么困难吗? 第422章 基地 白雪皑皑,大地苍茫。 银装素裹中,人就好像是芝麻一样渺小。无论怎样奔驰,都脱离不开这天地的束缚。 叛军弃了莱州城,一路西奔,一直到了胶水岸边方才止步。 李九成惊魂未定,看着从后面跑来的陈永福,问道:“那左梦庚追到何处了?” 陈永福老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 “我一直在左翼,不曾知晓后翼状况。” 狗屁的左翼、后翼,叛军早就跑的散了,哪里还有阵型可言? 陈永福只顾着逃命,根本不敢回头打探后面的情形。 李九成无法,只好喝令全军停下来埋锅造饭。 寒冬天气,跑了这么久,再不吃点食物,不少人都冻死。 一个时辰后,又有一支人马从后面赶来汇合,正是孔有德。 “那左梦庚并未追来。” 此言一出,叛军诸将不禁全都松了一口气。 苏有功张嘴就来。 “难道那左梦庚打算与咱们议和?” 所有人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弄的他赶紧埋头吃饭,知道丢了大人。 其实也不怪他,实在是大明的文武把他们惯坏了,以为左梦庚也那般昏聩呢。 安营扎寨休息了一晚,新军始终没有追来,多少让叛军的军心安稳了一些。 到了次日清晨,经过收拢,叛军手头的兵力尚有五万余,损失其实并不大。 可让他们回头反攻莱州,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新军的大炮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噩梦,让他们往东方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大帅,咱们该怎么办?” 叛军兵马尚在,但因为逃出来的匆忙,辎重补给全都留在了莱州城。冰天雪地的气候里,他们撑不了太久。 李九成打仗的本事一般般,这种时候只能靠孔有德了。 孔有德看着众人惊魂未定的德行,也是无奈。 “登莱,咱们是回不去了。为今之计,只有往西走,想办法去关外。” 毛承禄不由咧嘴。 “这可好几千里路呢,咱们能成吗?” 孔有德一旦打定了主意,反而十分坚决。 “不成也得成,那左梦庚很是邪乎,咱们是万万不敌了。不去关外,迟早完蛋。” 李应元琢磨了一番,露出笑意道:“或许咱们还真能成。朝廷的兵马已经被咱杀的差不多了,估摸着如今的京畿拦不住咱。就算咱们去不成关外,大不了往山西跑,跟那帮西北的泥腿子合兵一处,照样能快活。”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不复之前的仓皇。 他们都清楚,朝廷真的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因此今时不同往日,再往西走,已经不再是龙潭虎穴,反而很可能是通天大道。 尤其是李应元提到的西北义军,更是给了他们新的思路。 陈有时更是嚣张,大咧咧地道:“说不定啊,咱们还能学学当年的瓦剌太师也先,去京师城下转转呢。” 李九成也不怕了,做起了千秋大梦。 “要是能逼着狗皇帝处置了左梦庚,这山东说不得还是咱们的。” 叛军上下自我催眠,重新恢复了生气。 在胶水边休息一番后,第二日继续西进,傍晚时分攻破了昌邑。 将昌邑劫掠杀戮一空后,进军飞速,连破昌乐、寿光、乐安,五天内便打到了青州府的西边,兵临博兴。 ………………………………………… 莱州城内,在叛军逃走之后,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长达半年多的攻防战,莱州军民和叛军已经结了血海深仇。除了突围出去的极少部分人,其余的都被叛军屠杀一空。 行走在废墟之中,黄龙等人不禁胆寒。 扪心自问,换成是他们来,肯定没有莱州军民的刚烈。 左梦庚看着士兵们清理城池,话却是对黄龙等人说的。 “你们愿意归降,心向光明,我是竭诚欢迎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等前途如何,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态度和努力。我新军的素质,你们已经看到。以你等现在的本领和作为,在我新军当中为一小卒都有所不足。不但是你们,也包括你们的麾下士卒。所有人都必须接受甄别和安排,不得有所怨言。如果能接受这些,这里便接纳你们;如果接受不了,你等还是自寻出路吧。” 一战功成,利用实战震慑辽东诸将的目的达到,左梦庚图穷匕见。 黄龙等人掌握的旅顺和各个岛屿,他当然眼馋。 只要掌握在手里,就有了日后进攻辽东的前进基地。 但是对于这些旧军人,左梦庚并不想太过于轻易地接受。 腐朽落后的旧思想,和新军是格格不入的,没得让这些人来腐蚀了新军的风气。 当然,如果这些人愿意军转民,他还是很乐意的。 但很显然,底层的士兵或许愿意,但上层的将领没那么容易放弃手中的权力。 左梦庚划下了底线,接下来就是黄龙等人选择了。 黄龙等人有的选择吗? 显然没有。 投降新军,虽然命运交了出去,可不投降新军,很快就会没命。 人的接受程度是没有底线的。 尤其是在亲眼见识了新军的强大后,黄龙等人深刻地明白,他们真的没有谈判的本钱。 而促成他们答应如此苛刻条件的另一个原因,是左梦庚也没有想到的。 这几日他们始终跟随在左梦庚身边,新军将领和士卒们同甘共苦的作风令他们颇为惊奇。但最惊奇的是…… 新军的伙食也太好了。 黄龙等人第一次吃到土豆粉时,就被这种又热又辣还有汤水的食物征服了。 除此之外,他们亲眼所见,新军的士兵日常居然能够吃到米面,而且每三天就能吃到肉。 这在如今的大明军队中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即便是他们这些将领,平均来算的话,吃的都未必有新军士兵好。 正是在看到了新军超高的生活水准后,黄龙等人的心理接受能力就变强了。 即便到了这边,没有了那么大的权势,可更好的生活条件下,还有是不能接受的呢? “将军,我等心意已决,从今以后归顺将军麾下,任凭将军处置。” 左梦庚站定,看着殷切的辽东诸将,再一次问道:“不反悔?” 黄龙代表所有人道:“百死无悔。” 左梦庚露出笑意,命令道:“让黄三虎、符纲过来。” 黄三虎和符纲正在布置第二旅的营地,不明白左梦庚叫他们何事,但来的很快。 左梦庚一指黄龙等人,道:“黄总镇他们已经决议归顺我军,从今以后,旅顺和辽东诸岛皆是咱们的地盘。我打算派遣你们旅立刻渡海,接管辽东。” 后金那边的内讧应该持续不了多久,待黄台吉理顺了内部后,肯定不能容许辽东还有敌对势力存在,一定会对旅顺发动进攻。 因此左梦庚决定在旅顺一带部署新军,保住这块飞地。 综合考量后,一个旅的兵力正好。 听到要去辽东,黄三虎和符纲都有些不大愿意。 “参座,我们去了辽东,这边的仗咋办?” 这边肯定大仗不断,有仗打就有军功,他们当然不想去辽东当看家狗。 左梦庚气笑了,骂道:“瞧瞧你们的德行,以为去了辽东就马放南山?旅顺北面就是鞑子,仗还能少了?我都不怕你们没仗打,我更怕你们打输了,把旅顺给丢喽。” 黄三虎反应过来,立刻喜气洋洋。 “参座,凭啥瞧不起人?有我们第二旅在,给鞑子百万大军,他也休想踏进旅顺一步。” 辽东军民的归顺,打断了新军的下一步计划。 左梦庚火速赶回登州,开始部署辽东攻略。 辽东战略要地,背后又是大海,补给、支援都不是那么的顺畅,只靠一个旅的兵力,其实也是不够的。 左梦庚要充分研究一番,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第423章 旅顺 明朝选择登州作为辽东的后勤基地,除了此地距辽东直线最近外,还有一个考量。 从登州跨越海峡一直到辽东半岛的一路上,恰好有许多岛屿如同项链一样分布。 长岛、大小竹岛、砣矶岛、大钦岛、南北隍岛、铁山岛等等,将登州和旅顺串联了起来。 船只行于海上,一旦遭遇风暴,可以就近停靠在途径的岛屿上,避免了船覆人亡的下场。 幸好之前解散登州水师时,其中一半的船只被放在了福山,距离不远。否则的话,此时再从胶州湾调派船只过来,又是一番折腾。 十二月初九,接收辽东的先遣队出发。 为了确保万一,黄三虎亲自带队,率领一个营的兵力打头阵。除此之外,先遣队里还有参谋处、侦察连以及文职官员。 登州民政局局长朱清澜被左梦庚任命为旅顺行政主管,负责接收事宜。 黄龙、沈世魁跟随先遣队而行,一路上看到先遣队不紧不慢,都感觉十分奇怪。 尤其是他们看到参谋处的人拿着各种东西在船上跑来跑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三虎安抚道:“此乃我军首次出海,海况、路况全都两眼一抹黑。因此参谋们需要进行测绘,以便日后使用。” 黄龙更加疑惑了。 “末将等在这条海路上奔走许久,诸般状况早已烂熟于胸,将军何不垂询我等?” 黄三虎没说话,一个恰好路过的参谋闻言笑道:“黄总镇可知此地水深多少?各处岛礁精准方位?” 黄龙和沈世魁全都被问住了。 他们行船奔波,靠的全都是粗略的海图加上经验,没事的时候,谁会关注大海有多深? 沈世魁勉强道:“大海自当深不可测。” 那参谋哈哈笑道:“沈总戎却不知了吧,这片海域的水深其实很浅。咱们如今所处之地,已然很深,也不过四、五十米而已。” 他又解释了一番米的距离定义。 黄龙和沈世魁听的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知道眼前这波澜壮阔的大海竟然如此浅显。 但他们还是有所疑问。 “这位兄弟,知道了大海深浅,又有何用?” 那参谋严肃起来。 “用处大了。须知水太浅的话,大船便不能通行。这可是事关安危的大事。” 黄龙和沈世魁面面相觑,第一次见识到如此严谨的军队。 初十上午,船队停靠在了旅顺东面的南庙子附近。 虽然旅顺最好的港口是在半岛西面,但此时那边已经结冰,船过不去,因此只能停在东侧。 旅顺和登州只两百余里,然而已是天差地别。 登州方才初雪皑皑,旅顺这边却已经大雪封山了,气温也远比登州要酷寒的多。 幸好出发前左梦庚做了完全的准备,否则的话,先遣队的不少人都要被冻伤。 饶是如此,黄三虎、朱清澜等人也对此地的艰苦有了一定的认知。 旅顺面向大海一侧的地形十分险要,鸡冠山从南向北深入海中,形成了旅顺海湾的天然屏障。 对面则是黄金山。 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水道,鸡冠山的末端老虎尾和对面的黄金山之间的水道仅仅三百米宽。 也就是说,两边建造要塞之后,外面的舰队甭想打进来。 不过此时这里还在明朝控制之中,因此黄三虎等人顺利入内。 黄金山上的岗哨早已把消息传递到了旅顺城内。 旅顺城就在海湾内东侧靠海不远的地方,属于旅顺南城,与北城隔着一条小河对望。 不过北城已于嘉靖四十四年女真人南下时被拆毁,因此只剩下南城孤立。 船队靠岸时,黄三虎和朱清澜细细打量,发觉旅顺城很小,方圆不过里许,城墙以砖土构建而成,也谈不上多么的坚固。 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后金攻占,估计是后金分兵乏术,暂时顾不上这里。 不过旅顺四周的地形十分险要。 老于战阵的黄三虎只是打量一番,立刻就有了眉目。 他指着周遭地形对朱清澜道:“你看,此地北面两山拱卫,只需布置少量兵力,再封锁住正面官道,鞑子有再多的兵力也打不进来。” 朱清澜的野心却要大的多。 “此地贫瘠,要想发展,必须要有足够的空间。黄旅长,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够尽量外扩,给旅顺争取地盘。” 黄三虎所说的两山,指的是后世的白玉山和东鸡冠山。 这两座山虽然不算如何雄伟,但恰如旅顺城的两道屏障,只给中间留下了一条通道。 要想守住旅顺城,只需将这两座山掌握在手中,中间的官道上布置一定的兵力,便可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 但朱清澜对旅顺城的周遭却不是很满意。 旅顺周遭平原狭小,数万军民猬集于此,只靠耕种根本无法自给。即便是想要谋求其他的营生,也没有足够空间。 对于朱清澜的要求,黄三虎却没有立刻答复。 “具体如何,还要待我军站稳脚跟后才能讨论。” 如今新军对辽东半岛可谓是两眼一抹黑,掌握的资料极其有限,稳重的黄三虎可不敢胡乱立军令状。 船队在码头靠岸时,留守的项祚临已经带人从城里跑来。 “总镇,咱们……” 黄龙把他们引到黄三虎面前,高兴地道:“从今以后,咱们兄弟皆归于左将军麾下。这位是黄三虎旅长,项兄弟快来见过。” 项祚临搞不清楚旅长是什么级别的将领,但人在屋檐下,自然要本着小心。 “末将项祚临,拜见将军。” 这声“将军”让黄三虎十分受用,因为他现在的军衔还是上校,并不在将领的行列。 “项将军无需多礼,我新军上下人人平等,今后见面,如此行礼便可,不用屈尊纡贵。” 黄三虎示范了一下新军的军礼,惹得项祚临开心不已。 原本以为归顺新军之后,要伏低做小,苟且偷生了。没想到单单礼节上,就得到了莫大的尊重。 “城内早已缺粮,昨日饿死的、冻死的就有一百多人。再这么下去,这个冬天人口起码得减少一半。” 入冬之后,旅顺城每天都在有人饿死、冻死。 虽然悲惨,可年年如此,杂草一般的百姓们早已习惯了。 唯独将领们愁眉不展,知道这白白损失的人力,最终会影响到旅顺的安危。 可旅顺的危机,就是新军在此立足的良机。 黄三虎立刻道:“项将军稍安勿躁,我们启程来时,已携带了救济的粮草。第一批五千斤粮就在船上,最迟明日,第二批一万斤粮也会送到。” 听到新军不但人来了,居然还带来了救命粮,项祚临等人全都嚎啕大哭。 “将军,你可真是我们的救命菩萨啊!俺们给您磕头啦,从今往后,俺们给您立生祠、世世代代烧香供奉。” 面对着辽东军民的激动,黄三虎可吓坏了,连忙阻止。 “可使不得,这些都是咱们参座的恩泽。你们要谢,记着,要谢咱们参座。” 黄三虎可不敢居功,更知晓这是取祸之道。 朱清澜在一旁看了,对他这个武人也是赞许有加。 凶悍而知进退,倘若天下武人尽皆如此,何愁国事不靖? 他站出来,对项祚临等人道:“鄙人乃参座新任命的旅顺县长,今后本地民生皆由在下负责。项将军,快去招呼人手,先把粮食弄进城去发给大家伙。” 项祚临清醒过来,连忙去了。 不一会儿,原本死气沉沉的旅顺城就好像开了锅一般,数不清的男女老幼蜂拥而来,每个人都是边哭边跑。 哭中又带着笑,那是新生的希望。 黄三虎没去管朱清澜如何安抚民生,而是对黄龙和沈世魁道:“走吧,咱们去接管关防。” 黄龙看着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旅顺,便知道过去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左梦庚做事飞花摘叶,羚羊挂角,只用了区区五千斤粮食,就将旅顺的民心士气收买一空。 他们这些人注定了没法继续在这里做土皇帝。 认清了现实,黄龙和沈世魁也变得积极起来,引领先遣支队前往各处关隘,替换原本的兵马,也将旅顺变成了新军的海外基地。 第424章 人口置换 旅顺明军的最前沿哨所,是在松树山的堡垒,毗邻龙河。 一个小旗带着十来个士兵驻守在这里,黄三虎过来时,这些人正蜷缩在四处漏风的石堡内苦熬。 看着黄龙带着一群陌生的兵将闯进来,小旗官吓的瑟瑟发抖。 “总镇可是想要出战?” 黄龙笑骂道:“疯了吗?这等白毛雪出战,多少人都不够死的。” 自古征战俱在秋冬时节,因为此时秋收完毕,粮草充足,草原上的马也贴膘了,有的是力气奔跑。 唯独在辽东不行。 大雪一下就是齐腰深,根本无法行军。 因此在这里,除了猎人,冬天是不会有人出门的,更不要说打仗了。 听到不是要打仗,小旗官不免松了一口气,好奇地打量着黄三虎等人,艳羡地看着这些人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模样。 黄三虎当仁不让,道:“从今以后,这里换防了,你等无需在此苦守,回去城里等候安排。” 小旗官人微官轻,忙带着人让了位置,一句话不敢多问。 看着他们可怜,黄三虎让人把带来的棉衣、棉鞋分发给了他们。 穿上厚实温暖的棉衣、棉鞋,这些士兵一个个热泪盈眶,最后一丝的怀疑都泯去了。 黄三虎用望远镜观察龙河对岸的情形,忧心忡忡,问道:“鞑子不会打过来吧?” 龙河早已结冰,失去了阻碍的作用。如果后金来攻,过河非常容易。 他们先遣支队一共才几百人,可挡不住后金大军的攻击。 黄龙倒是很笃定。 “旅长放心,鞑子绝对不会来攻。他们都在金州卫,到这边上百里路,要是敢在这个时节出兵,保证全都得死在半路上。” 这个保证多少让黄三虎安心了一些。 不过新军的传统,遇事从来都是往最坏的结果估算,黄三虎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想法上。 他叫过来侦察连连长刁家胜,吩咐道:“带着你的兵,向外扩散侦察,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黄龙等人听了,齐齐变色。 这种天气进入野外,这是去送死啊。 可刁家胜却没有任何犹疑,当场接下了这个命令。 新军当中,特种部队和侦察兵是从来不会叫苦叫累的。他们的口号就是,要去就去最险恶的地方。 一百多名侦察连士兵,分成三个小队,带足了物资补给,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风雪当中。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谁也不知道。 可这些人就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旅顺的安全警戒屏障。 虽然接管了旅顺的防务,可天寒地冻的,黄三虎也没法大动干戈。为了帮助士兵们御寒,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各个堡垒做些简易的保暖措施。 幸好先遣支队带过来的物资十分充足,新军士兵们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倒也还能捱的住。 旅顺城内,随着粮食和衣物分发下去,本地军民的心立刻就被征服,让朱清澜的工作也顺利了许多。 他带着人,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人口统计。 只是结果嘛,十分不理想。 “县长,本地目前共有人口三万一千五百七十五人。其中军人八千三百二十一人,一大半都是老弱病残,不堪大用。百姓当中男多女少,老多幼少,很多人都疾病缠身,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尚未可知。” 这就是旅顺的现状,让朱清澜苦闷不已。 可既然接了这个差事,又想要做出成绩,朱清澜就知道眼前的困难其实也是机遇。 他想了想,对助手道:“明日第一批船队返航时,你跟着回去,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参座。记住了,要哭的惨一点,让参座多给点好处。” 底下的人纷纷憋笑,但也知道,要想搞好旅顺的发展,哭穷是必要的手段。 左梦庚很快接到了这边的报告,尽管朱清澜的助手哭的稀里哗啦,只可惜演技不佳,左梦庚根本就不往心里去。 “事有轻重缓急,旅顺虽然重要,但掌握山东乃是既定战略,不容更改。” 李邦华代表行政委员会做了表态,哪怕他还没有和侯恂、陈芷等人通过气,但他有信心这就是大家的共同意思。 从崇祯二年筹划至今,眼见着就要有一块完整的地盘了,这让上上下下都铆足了劲,根本顾不得其他的地方了。 甚至如果可以,他们宁可放弃辽东,也不能允许现在的战略被影响。 行政委员会的想法得到了左梦庚的认可。 “孟暗公说的没错,目前我们已经不能再往辽东投入更多的资源了。你回去之后告诉黄三虎、朱清澜,他们必须想尽办法,自谋出路。” 朱清澜的助手许新生也是行政学院的高材生,知道该如何讨价还价。 “参座,孟暗公,真的不是我们刻意叫苦。旅顺周遭人多地狭,如果没有支援的话,只靠本地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人。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施展余地啊。” 孰料左梦庚的思路十分清奇。 “你说旅顺人多地少?” 许新生点点头,心说自己解释的不够清楚吗? 左梦庚却提出了天马行空的解决办法。 “旅顺人多地少,可这边却到处都缺少人力。不如将旅顺多余的人口迁移过来好了,有多少要多少。” 新军目前占领的区域缺少人力到了什么程度呢? 蒙阴县那边的水库工程都不得不停了。 如今所有的人力都被分配到了军工、农业、民生都领域尚且不足,一些不是那么紧要的工程都得给让路了。 行政委员会现在为了人力,真的是绞尽脑汁。不但跑去朝廷控制的区域招募人手,甚至还去了临近的京畿、河南、南直隶招人。 如今天下各处都穷困不堪,数不清的百姓衣食无着。因此只需要付出极少的代价,各地的流民就蜂拥而至。 大家还只是为了人力问题而去思考和努力,根本不知道这其实是经济中心化的人口吸纳作用。 遥想数百年后几个经济核心区域的人口聚集效应,现在的情况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而随着山东的经济、工业的快速发展,未来这里肯定会从全天下吸纳人口。 旅顺那边朱清澜等人为了多余的人口发愁,山东这边却正愁人力不足呢。 别的不说,莱州被叛军屠戮一空,如今已经成为了鬼城。 那么多土地无人耕种,那么多的资源无法利用,着实令人着急。 有鉴于此,左梦庚立刻想到了用旅顺多余的人口来填补莱州的空白。 从前山东百姓和辽东军民彼此仇视,可是现在莱州本地人口丧失殆尽,引入辽东人力已经不会引起什么矛盾了。 崇祯初年的山东,可谓是人间地狱。 而其中最严重的地方,当属莱州。 先是白莲教作乱,把莱州的乡野扫荡一空。随后吴桥兵变,东江叛军又将莱州城毁于一旦。 以至于如今的莱州府,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经过初步统计,如今整个莱州府人口仅有三万不到,甚至比辽东还少。 在驱赶叛军、占领莱州后,如何恢复当地的民生经济,成为了头等大事。 听到旅顺那边正在为人太多而发愁时,左梦庚立刻想到了人口迁移。 如今荒芜的莱州,不存在地域仇视问题,即使将旅顺的人口迁移到这里来,都不足以填满空缺。 听到左梦庚的办法,许新生目瞪口呆。 还可以这么做的嘛? 但是仔细思考之后,他赫然发觉,这个办法还真的不错。 首先,当然是能够极大地缓解旅顺的人地紧张问题。 其次,新军的作战方式对于民夫的依赖并不是很多。新军自身拥有着完善的后勤和工程系统,很多时候民夫参与进来反而会影响作战。 辽东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百姓,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支持作战。 既然新军用不着百姓提供支持,旅顺自然也就没有了保留太多百姓的必要性。 最后,山东地大物博,多余的百姓安置过来,根本不用担心生存问题,反而会极大地改善生活。 “参座明见万里,令人五体投地。我这就赶回去,把这个办法告诉朱县长。” 许新生迫不及待,正好赶上第三批前往辽东的船队走了。 左梦庚这边,知道旅顺迁移百姓势在必行,立刻同李邦华等人商议莱州的布局。 第425章 霸道 第一师第二旅作为北上先遣支队调往辽东后,新军在东线就只有第一旅存在。 这样的兵力,无疑单薄了一些。 有鉴于此,左梦庚下令,将正在胶州湾成军的第四师第一旅调过来,充实战线。 可左永的汇报却不乐观。 “参座,第一旅成军的时间还是太短了。目前很多士兵连内务都整理不好,队列训练顺拐的比比皆是。现在就上战场的话,怕是会直接垮掉。” 左梦庚无奈之余也挺庆幸的。 “第二师那边传来消息,叛军已经到了博兴,预计五天之内战斗就会打响。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是东线无战事,还有充足的时间给你整训。” 得知这个情况,左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趁机提要求。 “参座,既然目前战事不算吃紧,我打算带领第一旅清剿登莱境内的土匪盗贼,一方面稳定地方治安,一方面借此锻炼军队。” 新军的发展过程中,剿匪始终都是一个促进成长的好办法。 可以说,各路土匪盗贼对新军的成长起到了巨大的帮助作用。 他的想法,得到了左梦庚的批准。 “那好,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三个月后,第一旅还是上不了战场,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主将不合格。” 左永嘿嘿一笑,并不争辩。 三个月,足够了。 他有绝对的信心锻炼出一支不逊于其他师的强军出来。 完成东线的调整后,左梦庚本打算潜心登莱重建,结果收到了徐若琳十万火急的传信。 看过之后,左梦庚脸色铁青,二话不说,直接启程返回了临清。 左府,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气氛十分凝重。 看着面前眼睛通红的女儿,黄氏格外心疼,可是却毫无办法。 “女儿啊,这便是咱们女人家的宿命。总要成婚嫁人、相夫教子的。” 黄氏的身旁站着两位老人,一个是左严,另一个赫然是左宽。 他也在附和黄氏的话。 “小姐,徐将军乃老爷左膀右臂,听话得力。嫁去徐家,徐氏上下焉敢怠慢于你?还不是跟姑奶奶一样。以老仆看呢,小姐今后可就享福啦。” 窗前矮几旁,左羡梅红了双眼,闷头不语,也不知道对于他们的话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徐若琳却冷着一张脸,态度鲜明。 “羡梅如今乃是我教育委员会的高官,一身要务,脱身不得。依我看,还请宽叔回去,同老爷细细分说,这婚事啊,还得从长计议。” 左宽脸色黑了下来,不得不加重了几分语气。 “少夫人,这俗话说的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是老爷亲口许定的婚事,焉可悔改?” 徐若琳肚子里生闷气,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急的冒火,暗暗思量,左梦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见她不说话了,左宽自觉占了理,一个劲地催促。 “小姐啊,俗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往日里你年岁小,喜欢胡闹没什么。可妇人家总要有妇人家的道理,待嫁了人安稳下来,才是正经。” 说话间,眼神总是不着痕迹地看向徐若琳。 对这位左府的少夫人,左宽很是有些不满意。 哪有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的? 回来后他可是打听过了,府内的事徐若琳从不曾操心过,更没有在黄氏跟前孝顺侍奉过。 等回去告知给老爷,这家风啊可得好好整顿整顿才行。 少爷还是年轻,被个漂亮女人狐媚住了,迟早要出大事的。 听说少夫人还信了什么洋玩意儿…… 那蛮夷能有什么好东西? 左宽正心底计较内,左府庭院里突然热闹起来,急促的脚步声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婚事退回去。” 进来的人自然是左梦庚,一开口就不容置疑。 而看到他,无论是徐若琳还是左羡梅,全都阴霾尽去、重焕生机。 但左梦庚的决断,却让黄氏和左宽傻眼了。 左宽还以为左梦庚不明缘由,忙道:“少爷,这可是老爷……” 左梦庚听都懒得听,打断道:“小妹的婚事,我说了算。” 黄氏坐立不安,焦急道:“我儿,这是你父亲钦点的婚事,可不敢乱来。” 左梦庚走到左羡梅身边,见她早已哭的破了相,心底疼惜坏了。一边掏出手帕帮她擦拭,一边道:“父亲在外征战,身边也没个机灵人,说不得让人哄骗了。小妹天之娇女、地上芝莲,岂是徐勇那等腌臜家势能配的上的?” 让左梦庚急匆匆赶回临清的,就是远在京畿的左良玉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给左羡梅安排了一桩婚事。 夫家不是别人,正是他麾下武将徐勇的儿子。 估摸着其中有左良玉拉拢人心的意图,但很显然,这个做法在左梦庚这里必不可能通过。 左梦庚虽然不知道历史上徐勇的所作所为,但作为左良玉身边的将领,他怎么可能不关注? 然而经过了解之后…… 只能说想要在左良玉的身边找个好人,实在是太难了。 最重要的是,看着左良玉的所作所为,左梦庚的心就越冷。 如果此人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左梦庚觉得,绝对不会饶恕此人的。 究竟多么的丧心病狂才能够干出屠村灭镇、杀良冒功的事来啊? 打着官军的旗号,可左良玉所过之处,杀害的平民百姓竟然比西北的贼寇还要多。 究竟谁才是兵、谁才是匪?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妹妹进入那样的火坑? 更不要说如今左羡梅身为教育委员会干部,数学院院长,重责在身,是不可得多的人才。 这边更加需要她。 听他张嘴就是对徐勇唾骂斥责,左宽吓的瑟瑟发抖,完全没想到左梦庚竟然连左良玉的安排都不放在眼中。 “少爷,身为人子,孝悌之道不能不遵啊。” 左梦庚冷着脸,根本就没有听到心里去。 这一次的事情,让他觉得,左良玉的问题必须解决了。 这边的图谋肯定隐瞒不了太久,朝廷一定会获知。虽然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应对,可左良玉孤身在外,实在是危险。 再一个,左良玉的所作所为,迟早会对他和新军的名声造成影响。 不解决了这个,图谋天下的时候还怎么取信于民,获取民众的支持? “婚事就不要再提了,断无可能。至于父亲那边,沙场征战,刀剑无眼,全家上下每日里都牵肠挂肚的,也不是个办法。” 他看向左严,做了决定。 “严叔,你跟宽叔走一趟,去和父亲说清楚。小妹重责在身,她的婚事牵连太广,便是我也不能一言而决,还请父亲明白。另外和父亲好好说说,干脆辞了官,回来颐养天年好了。” 左宽瑟瑟发抖,心想这情势变化也太快了。 他满心欢喜地领命回来,本以为可以热热闹闹地操持一番喜事。结果没想到,到了府中,除了黄氏之外,不论是左梦庚还是徐若琳,竟全都坚决反对。 在他看来,左梦庚和徐若琳的做法,当真是大逆不道,忤逆不孝,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可不知为何,看着左梦庚和徐若琳身后彪悍的护卫,又让他觉得此二人如此霸道竟顺理成章。 左梦庚回来时,左羡梅如同迷路的羔羊看到了回家的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可是待见到左梦庚强势驳回了左良玉安排的婚事,她又不禁担心,这么做会不会让左梦庚担上不孝的罪名。 毕竟在这个时代,孝乃人伦大道,一个不孝的人几乎等同于自绝于天下。 她深知左梦庚所图甚大,生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左梦庚寸步难行。 “哥哥,万万不可因羡梅一人之事,而耽搁了哥哥大业。倘若如此的话,羡梅可就……” 左梦庚的声音温柔厚重,很是令人心安。 “傻丫头,莫要担心。咱们求的道,和这世间现在的道可是不同的。你忘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左羡梅愕然,随即展颜一笑,宛如海棠绽放。 “妇女能顶半边天。” 曾经左梦庚说的这两句诗,如今在新军的地盘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生活在这里的妇女,也通过思想启发、生产生活等各方面的影响,建立了全然不同的自信。 解放生产力所带来的的思想变革,早已让这里和大明其他的地方截然不同了。 自然,封建伦理制下愚昧的孝悌之道,也就没有遵守的必要了。 这也是左梦庚敢于如此坚定的原因所在。 他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而是有着数十万的坚定后盾。 并且这个后盾犹如星星之火,已经有了燎原之势。 而他的父亲左良玉,这个愚昧残暴的封建旧军阀,则是必须要进行攻克的堡垒之一。 第426章 新世界 “少爷……” 左宽不知道左梦庚所图,只是面对如此局面,他绝望了。 哀嚎中,左宽颤颤巍巍地跪倒,声泪涕下。 “少爷,老奴愚昧,不晓得什么大道理。可孝顺乃人伦大道啊,少爷忤逆父长,必为天下嗤笑,使我左府沦为天下笑柄啊!!!” 对于这样的老人,左梦庚也很头疼。 怎么和他解释呢? 而且解释了他也未必能够理解。 “宽叔,这并非只是小妹的婚事,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孝悌之道那么简单。这背后有更加重要的道理,你也不需明白,径自回去说给父亲好了。” 他顿了顿,怕左宽稀里糊涂的说不明白,惹出更大的麻烦了,干脆图穷匕见。 “宽叔,你回去后,告知父亲,我这里已经准备造反。他孤身在外,在朝为官,只怕朝廷会对他不利。因此干脆早早辞了官,回家为好。” “啊……” 不光是左宽,就连黄氏也是一声惊呼。 左严也是跟着脸色剧变。 对于左梦庚的所作所为,他操持府上内外,多多少少有些感觉,但也不敢明确。今日终于从左梦庚口中听了真切,一时竟也接受不能。 黄氏和左宽全都懵了。 造反的事儿,就这么容易说出来了? 怎么和过家家一样? 黄氏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吓的六神无主。 “我儿啊,可不敢造反呢,那……那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左梦庚呵呵一笑,安抚道:“母亲安心,朝廷已不是孩儿对手。这大明天下啊,迟早会推翻了他。” 左宽瘫坐在地上,只觉得胯下湿了一片。 什么时候起,左家变成这样了? 不过听到左梦庚准备造反,倒是让他对左梦庚顶撞左良玉一事,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确实要有这样的霸道。 而且相比起左梦庚要造反这件事,左羡梅的婚事还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左宽努力镇定下来,吭吭哧哧地道:“老奴……老奴今日便赶回去,和老爷……老爷分说清楚。” 突然之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少爷要造反,成了不就是皇帝嘛。 那老爷……岂不就是太上皇了? 届时他们这些仆人家奴,应该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吧?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左贵,如今就在左梦庚跟前听用,难道将来也能封侯拜相、恩妻荫子? 可从中堂出来后,左宽被冷风一激,又重新冷静下来,抓着左严的手,老泪纵横。 “大哥,你怎么不劝着少爷啊?这造反……怎敢呢?” 左严也未从冲击中醒过来,但因为知道一些,所以还算是镇定。 “你也不看看,侯若谷、刘念台、李孟暗,还有那许许多多了不得的大人物都在此处,少爷所谋,岂是咱们下人能多嘴的?” 左宽跺足长叹,眼前一片漆黑。 “还不知老爷会如何想呢?” 左严也是无奈,更加无力。 家里的变化,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实在是很不友好,颇有些跟不上的疲惫感。 “咱们也管不了那许多,主子们咋做,只能跟着了。” 左羡梅的事,很快就惊动了侯恂、刘宗周、李邦华等一干人。 “中恒,你却是冲动了些。我们志在天下,万万不可落人口实。一旦你忤逆不孝的罪名传出去,天下人缘何信从?” 身为老师,刘宗周可以说话直白一些。 他的意思,也是大家的意思。 大家都觉着,他的做法有些冲动了。 如今的大明,以孝治天下。孝道,也是世人立足的根本。 一个不孝的人,不但寸步难行,也等于是自绝于天下。 左梦庚环顾四周,看着大家神色,不免长叹。 “你们啊,想的浅了。” “哦?中恒有何深意?也让我等醍醐灌顶,免得白白担忧。” 张振秀回来后,第一次参与了高层会议,如今还在快速地吸收这里的一切,同时也对左梦庚对一举一动最为关心。 左梦庚起身漫步,以至于声音郎朗,振聋发聩。 “各位,我们要追求的是什么?只是为了推翻朱家王朝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朱元璋又有何区别?届时各位以及你们背后的商贾,处境可能有任何改变?亦或者说,你们重回封建士大夫的行列,再固封建秩序?” 他的问题,好似尖刀利刃,直刺众人心头。 这还是阵营内部,第一次进行阶级问题的讨论。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也在剖析其中的深意。 瞿式耜禁不住问道:“这和孝有什么关系?” 左梦庚呵呵一笑。 “如今天下笃行之孝,源于何处?儒家伦理道德观念罢了。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从思想到法律,建立起了一套严谨而苛刻的压迫体系。可各位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思想体系之下,对我们的事业会有多大的伤害?” 众人默然,并不能在短短时间内想通其中的关窍。 唯有左梦庚,才能给大家解惑。 “这样的伦理道德体系下,固然可以让各个家族团结壮大,可同样的,在这样的道德体系之下,配合上封建土地制度,会造成劳动力的极大损失。你们想想,大量的人口被禁锢在家族之内、土地之上,而我们大力倡导和推动的工商业去哪里寻找足够的劳动力?不打破这样的旧思想体系,不让更多的民众拥有自由,我们又到哪里去获取足够的人力资源?” 左梦庚终于抛去所有的掩护,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要做的是什么? 他要做的就是,彻彻底底打破封建制度的一切藩篱,使得工商业的发展获取足够而宽泛的空间,然后再用更加先进而发达的工商业来冲击落后的封建制度,从而完成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粹变。 “各位,摆在我们面前的,远远不止一道难关。即便是我们看似理所当然的孝,其实也是阻碍我们发展的壁垒。就看各位有没有决心、有没有勇气,也来冲破这个禁锢?” 一众高层久久在冲击中无法走出,赫然发现,左梦庚看似荒唐的做法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思量。 可真的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反而是黄宗羲因为年轻,思维敏捷,一下子就跟上了左梦庚的脚步。 “没错。目前我们旗下的各处产业里,到处都充斥着女工的身影。她们的能力,创造的价值,已经无需怀疑。可假如按照旧有的道德体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妇人便不可以走出家门,也就不可能成为我们甄需的劳动力。目前因为天下大乱,百姓民生破坏严重,为了求活,妇人不得不出来劳作。可假如旧有的道德体系不改变,一旦天下稳定下来,我们又将丧失这些劳动力。各位,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他用现成的例子,让在座的人全都悚然而惊,赫然发现,原来情况竟如此紧迫。 如今这边的许多工厂,比如服装厂、雅姿厂、福耀玻璃、码头饭店,甚至包括火药厂里,都存在着大量的女工。 这些女工工作勤奋,工资又很低廉,创造的财富已经成为了他们谋取天下的基石。 这些女工为何能够走进工厂? 只因如今的大明经济彻底破产,无数的民众食不果腹,终日处于饥饿的边缘。 在生存的压力下,什么样的道德都已经顾不得了,也让他们成为了最好的劳动力。 黄宗羲说的没错,如果是在社会安定时期,他们必然得不到这么多的劳动力资源。 这些人一定会被禁锢在家庭、在土地上,这边的工商业也就谈不上什么发展了。 可以说,左梦庚把所有的伪装都揭穿了开来,让问题的最核心本质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左梦庚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德、人伦的对错,而是赤裸裸的新旧势力的利益之争。 他已经打出了第一枪,那么接下来,整个阵营要做的,就是要对旧有的封建伦理道德体系,进行全方面的攻击和突破,从而解除封建制度对于民众的禁制和压迫,为工商业的发展吸纳越来越多的人力资源。 当越来越多的人口脱离旧式家族和土地之后,新旧势力的力量对比才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第427章 案例 打碎一个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 借由孝悌之道,左梦庚对志同道合者发出了最强力的号召。 “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念台公、若谷公、孟暗公、康宇公、东郊公,也包括张家、柳家以及东昌府的各个家族……” 左梦庚的挨个点名,让不少人都心生迷惑。 明明一切都好,他又有何担心? “各位,府上可好?日子过的舒适吗?有人伺候着,是不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场面肃然,大家伙终于明白了。 左梦庚不是在说笑,而是在拔剑。 “你们这些人,其实和别个大多不同。即使不来这里造反,你们也能活的很滋润,你们的家族也照样能够锦衣玉食、威居人上。你们跑到这里来参与造反,我明白,其实你们只是不甘心在旧有的秩序下大权旁落罢了。” 这番话很犀利,所有被他点名的人都不禁愕然。 可仔细回味,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这些人可不是什么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不是卖儿鬻女的流民,更不是被屠杀残虐的鱼肉。 他们本来是士大夫,是名副其实的地主。 他们中间没有穷人,他们也通过旧有的方式获取了不菲的利益。 之所以他们会团聚到左梦庚的身边,走上造反的这条路,只是因为…… 旧有的秩序框架下,他们都是失意者。 注意,他们仅仅是失意者,而不是失败者,更加不是成功者们分食的猎物。 所以,左梦庚始终心存担忧,直到今日,他觉着时机成熟了,才把这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 “人,是一种很难脱离旧习惯的生物。旧时代的老人,要想摆脱熟悉的环境,更加难上加难。可是新时代的大船已经起航,不知道各位,你们能不能跟上来?”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也不是立刻就能回答的问题。 左梦庚不妨把话说的更加透彻一些。 “区区一个孝悌之道,就已经成为了我们前进的拦路虎。可在我们的面前,阻挠仅仅只有这个吗?当我们需要越来越多的人成为自由劳动力,成为我们创造财富、完成事业的助力时,你们各个家族的现状必然会受到冲击。当需要解放你们家里的仆役来充实到劳动力当中的时候,你们能够受得了无人伺候的生活吗?当你们不能在家族内一言九鼎、定人生死的时候,你们能够接受那样的失落感吗?” 连番诘问,宛如一道道犀利的刀锋,刺进了这些人的心底深处。 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和想象当中,一时之间,许多人竟不由得恐惧起来。 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家族鼎盛? 又有哪一个不是仆役如云? 那可是完全属于他们的财产,他们能够决定生死的私产。 正是享受着那样的供奉、那样的服侍,才让他们过上了体面而高贵的生活。 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那些本来对他们卑躬屈膝的仆役可以昂首挺胸地面对他们时,那种巨大的落差,就让不少人都接受无能。 可…… “各位的家里,如今通过各种生意,都赚了不少吧?” 左梦庚提及这个,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新势力要取代旧势力的核心目的,就是利益的夺取和重新分配。 而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必然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边目前开拓和发展的各种工商业,他们作为参与者,自然也赚的盆满钵满。 左梦庚突然问道:“如果让各位舍弃手中的生意,回到过去的士大夫生活去,各位愿意吗?” 好吧,所有人都面露纠结,即便是最睿智的人竟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左梦庚笑道:“或许可能有人会说了,为何不能一边享受着现在人上人的生活,一边赚取海量的财富呢?” 真的有不少人被他的这句话给说的不好意思。 看来,还真的是有人如此想过。 “新的生产力必须要匹配新的制度,才能够焕发出全部的能量。所以各位,希望你们深刻剖析自己的内心,你们究竟有没有准备好……迎接新世界的到来?” 左梦庚终于掀开了所有的遮掩,赤裸裸地表达了资本主义必将取代封建主义的趋势。 同时,这也是在阵营内部做出的预防。 刘宗周、侯恂等人,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必然会挣扎于新与旧的选择和适应当中。 他也不敢确信,大浪淘沙之后,还能够留下来多少人。 但纯洁队伍,显然更有必要。 只有坚定而团结的集体,才能够在这个历史车轮转动的关键时刻,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影响中华民族的未来。 黄宗羲坚决的多,只是问道:“那我们该从何处着手?” 要想推翻延续了两千多年的道德伦理体系,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如今的中华民族,虽然在经历着难以言表的剧痛,可缺少了外来先进文化的冲击和破坏,使得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会有那种刺痛感。 这个时代的人是无法做到像新文化运动那样,打破一切旧牢笼、重塑中华之精神的。 这不是左梦庚一人之力就可以改变的。 不过现实生产力发展的迫切需要,使得大家已经意识到,必须要对旧有的秩序进行改革了。 左梦庚还未说话,瞿式耜却道:“说起来,临清最近发生了一个案子,影响很大,如今外边正在议论纷纷。究其根源,正好同家庭伦理有关。” 众人追问之下,才得知那案子竟如此令人悲愤。 有一个叫田小娥的村妇,两年前被贪财的父亲以十两银子卖给了邻村的赖汉张大财为妻。 这田小娥在同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叫马天久,两人早已情投意合,想要厮守终生。 可马天久贫苦落魄,身无分文,给不起彩礼钱,眼看着田小娥就要被嫁给张大财。 两个苦命鸳鸯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准备偷偷逃走。 孰料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早有准备,两人还未离开村子就被抓到。 因为两人私定终身、伤风败俗,因此在村中宿老的主持下,马天久被狠狠地打了一顿,三月下不来炕。 田小娥更是被死死捆了,几乎是绑进了张大财家。 一番折腾,张大财和田小娥的婚事办完,生米煮成熟饭,田小娥终于死心了。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才是她不幸的开始。 “那张大财好吃懒做,乃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青皮混混,整日价厮混于酒楼赌坊,嗜赌如命。他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被赌坊追债上门,打了个半死。赌坊威胁他如果还不上钱,就把他打死。张大财这个畜生……” 瞿式耜明明只是介绍案情,可依旧被气的半死。 “那个畜生为了钱,竟然逼着田小娥做半掩门的。田小娥不从,张大财竟然伙同父母将田小娥绑起来卖身。” “哐……” 黄宗羲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脸色铁青,只说了两个字。 “该杀。” 瞿式耜见大家全都脸色铁青,怒火中烧,嘿嘿冷笑。 “你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田小娥被逼着卖身给张大财还债,后来有了身孕,可张大财家里竟说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是哪来儿的孽种,竟找了巫婆要给打掉。” 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气氛冷了三成,可见众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此事被那马天久知道了,为了保住心上人的性命,他苦苦哀求,还送了张大财五两银子,说生下来的孩子他来养活。那张大财见他如此在乎田小娥,计上心来,哄骗马天久说,只要给他二十两银子,他就同田小娥和离,成全两人。马天久信以为真,跑去借了利钱,满心以为可以救田小娥出了火坑。孰料那张大财拿了钱却告到了乡老那里,说马天久和田小娥通奸。马天久人财两空不说,还被毒打一顿,双腿尽断。田小娥的孩子也没有保住,被张大财家弄打掉了。” 说到这里,瞿式耜这么刚强的人都满含热泪。 “田小娥心灰意冷,起了杀心。过不几日的晚上,趁着一家人熟睡,点了一把火,把张大财连同他那为恶的爹娘全都烧死在了家中。此事在乡间闹的很大,村里一致认定,田小娥乃是荡妇恶女,将她关到了笼子里要浸死。幸好路过的士兵看到,强行从村民们的手里抢了下来,案子也捅到了我这儿。” 案情,众人都听了。 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 因为以他们的见识和经历,深知这个田小娥的遭遇,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个例。 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虽然他们当中许多人都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同一个女子悲惨的人生放在一起比较后,再顽固不化的人也说不出坚持的话来。 左梦庚心思电转,立刻发觉,这个案子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完全可以将这个案子树立为典型,借此向广大的民间宣传新思想。 “这个案子既然世所瞩目,那就不能草率了。要大半特办,仔细办,办成铁案不说,还要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他一回头,对傅以渐吩咐道:“传我命令,让黄宗会回来。” 第428章 审案 黄宗会回来的很快,带着一身尘土。 还有一个朴素的姑娘。 穿着新军的大棉袄,躲在黄宗会的身后,好奇地打量左梦庚。 “你就是成小妹吧?” 姑娘的眼睛刹那间泛起璀璨的光。 “参座您知道我?” 左梦庚点点头,诚恳地道:“你哥哥是个大英雄。” 成小妹的眼圈红了,可脸颊上都是高兴的神韵。 左梦庚注意到,她的手中始终拿着一个布口袋。 “这是啥?” 成小妹缓过神来,忙把口袋往身后藏,又看了一眼黄宗会。 “俺蒸的馍,不……不好吃。” 黄宗会不高兴了,夺过口袋,拿出一个馍就塞进了嘴里。 “哪个儿不好吃?这就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左梦庚也拿起一个,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成小妹紧张坏了,从未想过,自己蒸的馍左梦庚会吃。 左梦庚把馍吃完了,看着姑娘慌乱的模样,笑的十分温和。 “很好吃,救命的粮就没有不好吃的。” 成小妹便笑了,仿佛迎春花盛开,满地皆是阳光。 “叫你回来,是有一个案子要交给你。” 黄宗会扯了一下嘴角,问道:“不是因为我在胶东杀的人太多?”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黄宗会冷着脸,气的胸膛不停鼓动。 “那些畜生不该杀?” 左梦庚随手拿起田小娥的案子文件扔给他。 “畜生是挺畜生的,可就这么杀了,太浪费。让那些畜生去下矿、去挖河、去修路,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黄宗会一呆,随即哼道:“天下最恶毒,就是你这样的。” 左梦庚丝毫不在乎。 “如果我恶毒一些,能够让这个天下更好,我不介意成为世间最大的魔。” 说话间,黄宗会已经将文件看完了,啪地摔在了桌子上。 “这些畜生你也要送去挖矿、修路吗?” 左梦庚严肃地看着黄宗会,道明意图。 “我们要建立新世界、新政权,如今不缺武力、不缺文政,唯独还缺少了的,就是法治。这个案子就是最好的标杆,你懂了吗?” 黄宗会明白了。 “我去把这些畜生杀个干干净净。” 左梦庚拦住了他。 “让你回来,是让你来负责这个案子的。但该怎么审判,由我来。” 听到不让自己判案,黄宗会莫名其妙。 “那我该做什么?” 左梦庚指着文件,道:“目前这上面的所有内容,都是田小娥说的。你怎么保证,田小娥说的就是真的?万一她信口攀咬,是不是无辜的人要受到牵扯?你要做的,就是去调查,拿到最详实最完整的证据链,然后给最后的判决提供依据。” 黄宗会明白了。 “合着是让我做讼棍啊。” 左梦庚却很坚定地道:“错,是检察官。” 田小娥案,左梦庚决心要做成案例,所以判决将会由他亲自负责。但他不可能永远扑在司法上,所以找了一个人做助手。 而这个人在他看来,将会是未来大法官的最佳人选。 “存宇公,您回来后,一直没有安排您的差事,就是在等待这一天。这一次借助田小娥案,我希望您能够把咱们的律法执行部门建立起来。” 左梦庚选定了张振秀。 而对于他的想法,张振秀却有些不太爽利。 “呵呵,中恒许老夫大理寺卿之重,老夫自当尽心竭力。” 左梦庚听出来了,张振秀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 张家是他最初的盟友之一,在他起家的时候提供了许许多多的帮助,还是他重要的财源之一。 按理说,凭借这些,张振秀起码应该进入行政委员会才对。 可左梦庚居然只让他负责律法审判。 在张振秀看来,行政委员会就是将来的内阁。而律法审判嘛,不就是大理寺。 大理寺卿虽为九卿之一,可是在朝堂上就是个小透明,完全和张家的贡献不匹配。 对于他的怨念,左梦庚呵呵一笑。 “存宇公,我们这里需要的不是大理寺,而是最高法院。在小侄的设想中,一个国家的权力将会分成三个部分,立法、司法和行政。立法乃重中之重,只能由小侄勉为其难,联合天下间众多有识之士操持。而行政,自然就是管理一个国家的大大小小的所有民生、经济、人口、资源等事务,同样也重要。而和行政一样重要的,自然就是司法了。司法是维持一个国家正常运行,诸多规矩不被破坏的重要手段。您负责搭建的法院和黄宗会负责搭建的检察院,都将会是司法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哦,对了,忘记和您说了……” 左梦庚说出的话,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足够石破天惊。 “将来我们建立的国家中,司法与行政,是相互独立的。也就是说,您和黄宗会负责的法院、检察院,将只需要单独对小侄负责即可。行政委员会,无法干涉你们的司法行为。而且你们司法系统的官员,也不会从行政系统来,你们将有自己独立的人事体系。” 张振秀愕然,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捞到了一块很大的饼。 原以为要担任的是大理寺卿这样的受气包,没想到的是,竟然可以和文臣之首平起平坐。 不对,不是平起平坐,而是根本毫无关联。 甭管文臣之首叫什么,丞相也好、宰相也罢,亦或者是参知政事、内阁首辅,全都和他负责的司法系统毫无关联。 因为他不需要和那些行政官员打交道,他只需要对最高高在上的左梦庚负责即可。 张振秀一颗心砰砰乱跳,短短时间内想到了许多。 “那假如将来的首辅……作奸犯科,我这里也可以调查吗?” 左梦庚笑道:“小侄不是说了嘛,你们的法院系统和黄宗会的检察官系统,都将只对小侄负责。天下间任何违法行为,都在你们的调查、惩办职责之内。当然了,首辅位居官员之首,不管犯了什么罪行,还需由小侄过问才是。” 张振秀没有被这个转折打消狂喜,相反已经高兴的没边了。 诚然接了这个什么法院的差事,今后就没有希望登阁拜相,可都能够和一国之相平起平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固所愿,不敢辞尔。” 随着张振秀的答允,法院体系正式面世。 接下来的几天里,左梦庚和张振秀一直讨论不休,针对法院体系的建立,拟定了许多方案。 与此同时,左梦庚还调遣了一大批青年才俊过来,充斥到了法院系统当中。 张振秀和这些人算是法院系统的开创者。 他们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特质,那就是和原来固有的行政体系瓜葛不深。 这也是左梦庚的深意,从一开始就将行政和司法做深度切割,使得两个系统没有太多的纠缠,这样对于将来维持国家法制将会有着莫大的好处。 除此之外,左梦庚和张振秀还在东平县城郊选择了一块空地,建立了第一所司法学校。 凡是新军地盘内的所有初中毕业生,都可以在申请后,经过考核,进入这所学校。 而将来从这里毕业后,这些人将不会再去从事行政,而是进入相关的司法系统。 司法学校一开始十分的简陋,只有校舍两间,老师也只有左梦庚一人,包括张振秀和黄宗会都只能算是学生。 可将来一个国家的独立的司法系统,即将从这里诞生。 就在左梦庚和张振秀忙着筹建法院时,黄宗会走进了临清大牢。 在女牢的最深处,他见到了轰动一时的田小娥。 让他意外的是,田小娥很年轻,看起来或许连二十岁都不到。 或许是心死了,也或许是解脱了。 田小娥就那么枯坐在乱草堆上,眼睛也不曾睁开,据说也许久没有动过了。 她或许在等待,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过在死亡之前,黄宗会先到了。 “你的案子,由我管了。说说吧,都说说。如今还在阳间,喊冤的话,应该比地府更管用。” 黄宗会摊开纸笔,正式开始了调查。 第429章 查案【最后一天求月票】 田小娥窝在栅栏背后,阳光照射不到,一片漆黑。 她其实已经到了阴间。 见她不说话,黄宗会并不意外。 这段时间,他办了许多许多案,见到了许多许多的人间惨事。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自己还没有疯掉。 “田小娥就是一个村妇,一钱不值,死就死了,恐怕没有谁会在乎。说不得,还有人会吐上两下口水,骂一句**荡妇、不知羞耻。可我想,田小娥一定在乎。田小娥一定不想着那么不清不白地死去。” 微暗的光线里,田小娥动了。 她的头极缓慢、极缓慢地转过来,当真的面对黄宗会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大人……为啥呀?老天爷为啥这么对我啊?俺到底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啊?哇啊啊啊啊……” 黄宗会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任凭她哭。他知道,既然还能哭出来,那就还有救。 时间最是无情,任凭田小娥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却不肯多给她一些宣泄的余裕。哭到最后,必然是极度的疲惫,让再伤心的人也不得不走出来。 “俺早就活够了,杀了张大财和他爹娘,俺知足啦。大人就不要折腾了,民女已是不洁之人,活着也是受罪。” 黄宗会琢磨了一番,才缓缓开口。 “田小娥,本来我有很多很多的大道理想要和你说。可想了想,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唯一能说的就是,你的遭遇,令人怜悯。但是在这个世道上,和你一样遭遇的女人,一定还有,而且还有许多。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了你,但我来之前,左参座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希望这样的田小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 田小娥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晶亮,努力想要弄懂这些话。可惜,对她而言,这些话太过于高深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冰封麻木的内心,总算是开了一道口子。 黄宗会摊开纸笔,严肃地道:“我来这里,是来查案的。你的遭遇,固然惹人同情。但查案的时候,只看事实,不看其他。因此,我问你什么,希望你如实回答。田小娥,即便整个天下都抛弃了你,可能不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田小娥擦了一把黑乎乎的脸,脑袋重重地点下。 田家村不大,整个村子的人都姓田,据说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在此地生根发芽了。 黄宗会走进村子的时候,惹来了无数探询的目光。 他不管,径自走到一处院落门口,抬手敲打。 里面一个粗俗的嗓门很快响起。 “谁呀?敲钟送葬呢?” 哗啦…… 残破的木门被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双惺忪迷离的眼和一张市侩贪婪的脸。 看到门外身穿长袍的黄宗会,还有几个持枪的士兵,那人一愣,紧起了小心。 “敢问贵人上门何事啊?” 黄宗会只是问道:“你是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 门里的人脸色剧变,骂骂咧咧起来。 “提那破烂贱货干啥?没的糟践了双耳。” 黄宗会冷冰冰地问道:“只问你是不是?” 门里的人不耐烦,抬手就要关门,吼道:“没得来消遣老子,莫要在老子面前提那贱货的名字。” 黄宗会嘿嘿冷笑。 “田狗子,你胆子挺大啊。官府上门问案,你敢拒之不理,你是想要造反吗?” 田狗子关门的动作顿住,一张脸不停抽动。 “你……你们是官府的?” 黄宗会撞开他,径自进了院子,然后摊开纸笔。 “问你什么说什么,如实回答。有半个字假的,你后果自负。” 黄狗子吓破了胆,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抗。 这一天,黄宗会在田家村里将田狗子、村里的乡老、邻居、村民等等一一都问了个遍。 随后,他又去了张大财家所在的隔壁张家村,同样将全村上上下下都问了一遍。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对这种问案方式看不明白。 但黄宗会一如既往,又去了贾镇堡的长青赌坊。 乡野里的赌坊,不大,如果不是挂了一个牌子,打眼看去,和破落户家没什么区别。 可是当掀开帘子走进去后,扑面而来的喧嚣声让人刹那间耳膜失灵,才发觉里面别有洞天。 看到来了客人,穿着还十分得体,伙计连忙迎了上来。 “大爷前来好耍,咱们这儿啥都有。小的伺候您喝茶,保证让您玩的舒舒服服。” 黄宗会只是道:“让你们东家来。” 见他说话颇为不客气,伙计脸色变了。 “不知大爷何方神圣?可是和俺们东家有往日交情?” 黄宗会噗嗤一笑。 “你个端茶倒水的,冒充什么老江湖。去吧,让你们东家快点,给他一炷香时间。” 伙计终于明白,这是来找事的。 他打了一声唿哨,只听得脚步声杂乱,很快地,跑出来二十多条大汗。一个个持刀弄棒,孔武有力,煞是吓人。 唯独吓不住黄宗会。 “怎么着,想对官府中人动手?” 听他是官府的人,赌坊上下全都慌了。 一个明显头目的迎上来,打着小心。 “不知大爷官居何处,小的也好代为向东家通禀。” 黄宗会眼神镖过去,笑声更冷。 “通禀?呵呵,你们东家算什么东西,架子这般大?一炷香内不到,他也好,你们也好,脑袋也就不用要了。” 见他虽只一人,可气焰熏天,那人着实拿捏不住,干脆去寻东家了。 长青赌坊的东家,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穿着一身富贵员外袍。如果不是自亮身份,还以为是乐善好施的土财主呢。 “呵呵,草民邓彪来迟,未敢请教官爷法驾……” 黄宗会这才道:“本官黄宗会,奉左参座之名,调查田小娥一案。田小娥丈夫张大财曾于此处多次赌钱,你把前后都说一说吧。” 邓彪立刻叫起了撞天屈。 “大人,草民就是一个开赌坊的,有客人来赌钱,小的设局罢了。那田小娥杀夫灭门,可跟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黄宗会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寻你,是为了问下张大财往日行径,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 听说只是问这个,邓彪稍微心安。 可张大财只是一个泼皮,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因此也说不上什么来。 还是赌坊里的其他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许多。 黄宗会一一记下,反复询问,确定没有差池了,才道:“多谢,叨扰了。” 见黄宗会来去匆匆,长青赌坊上下全都懵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官府如此办案。 师爷掂量着手中的五十两银子,问道:“东家,这银子还送不送?” 邓彪劈手夺过来,骂道:“还送个屁呀,没看着人都走的不见了?” 师爷抹去脸上的口水,疑惑不已。 “东家,此番不会惹了祸事吧?” 邓彪也稀里糊涂的。 “要是祸事,这姓黄的为何不带兵前来?估摸着就是问话的,不耽搁咱们做生意。” 围绕着田小娥案,黄宗会五天之内,把所有相关人员都走访了一遍,然后汇总了所有的问询卷宗,最终呈递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待张振秀和法官小组所有人都查看了卷宗后,左梦庚才对黄宗会问道:“这里面内容,能够保证准确无误吗?” 黄宗会很是骄傲。 “你不该怀疑我的能力。” 当然,他也解释了一嘴。 “这份卷宗,是我比对了所有人的言辞后得出来的。” 同时,他作为执行人,也同邓彪一样,根本看不懂左梦庚要做什么。 但左梦庚就是不点破,而是吩咐道:“既然案子已经清晰明了了,传令下去,三日后,在城东大校场,公开审理田小娥案。” 第430章 判案(1) 田小娥杀害丈夫和公婆一案,早已传动四方。 本来该被浸猪笼的女人,如今被关进了大牢,还要择日公审,立时在临清城里掀起了巨大的风波。 这里是左梦庚的大本营,所以步骤都走在了最前面。因此本地的百姓多多少少都感觉出了,左梦庚似有不轨之心。 不过因为大家的日子在一天天变好,渐渐摆脱贫困,因此对于老百姓而言,是绝对支持左梦庚的。 以瞿式耜为首的临清市政府早已运行很久了,但说来奇怪,这位百姓心目中的“知府”老爷,似乎还没有一次进行过断案。 难道这是要拿田小娥案来杀鸡儆猴? 三日后,城东大校场,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几乎整个临清城的人都出动,云集到了这里。 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临清半球实验。 除了实验的结果令百姓们大开眼界之外,就是左梦庚和徐若琳夫妇的新式着装,走入到了大众的心目中。 今日再看,赫然能够发现,百姓当中竟有许多人的穿着,已经改成了新式服装。 尤其是许多做工的人,为了方便,居然都穿着工服。 工服可想而知,为了劳作方便,必然款式简约,已经多多少少和后世的衣服有几分相似之处了。 正角还没有出场,百姓们的议论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 “要我说呀,参座就是多此一举。这有啥好审的?那种不守妇道的娘们,就该浸猪笼。” “最好浸猪笼之前先打一顿板子,我可听说,这女人打板子要扒裤子的。” “说起来,那田小娥也是个苦命人。可是没办法,碰到了那样的老子爹,又嫁了那么一个混账。” 百姓们没有等候太久,新军士兵开进校场,控制四周,场面为之一肃。 大家伙都知道,正戏要来了。 果不其然,左梦庚、张振秀、瞿式耜等人联袂而至。 其中左梦庚和张振秀走到了正中、立着“主审官”牌位的桌子旁坐下。 虽然“主审官”的称谓很是新奇,但意思一目了然,大家伙还是知道了今日审案的,居然是左梦庚和张振秀。 这个场面,令许多人啧啧称奇,不明白为何身为本地父母官的瞿式耜却不主审呢? 其实在今天之前,就连瞿式耜也以为本案是由他来审判。 当得知左梦庚亲审的时候,他也没有在意。 毕竟左梦庚说过了,要用此案树立典型,也只有他亲自来才能把握好尺度。 可是当得知副主审官是张振秀,还不是自己的时候,瞿式耜坐不住了。 他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以至于左梦庚开始防备自己? 当他提出问询后,左梦庚正式提出了行政和司法分离的政策。 从今以后,司法执行将会从行政系统剥离出来,也不再是地方父母官的职责。 这个举措,在阵营内部引起了极大的风波,不少人都各抒己见。有表达赞同的,同样也有表达反对的。 这其中有出于公义,自然也有出于利益。纷纷扰扰,非睿智之人很难判明。 左梦庚的做法很简单,直接写了一篇《三权分立论》交付众议。 结果可想而知,都是人杰,一下子就认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好处。 权力的运作和制衡,这是从有政治开始的那一天,就被统治者反复思考和改进的重点。 可以说,从古至今,在这个问题上的考量和举措,是在不断进步和完善的。 但很显然,在左梦庚的三权分立概念面前,前人的办法和制度全都犹如萤火之光。 权力的制衡,其实并非简单的最高权力者防备下属们怀有二心、谋逆造反的办法。即使是作为臣子的,其实也在极力推行权力制衡。 原因很简单,权力的制衡越完美,其实帝王对于政治的干预就会越少,反而能够让臣子有足够的施展余地。 因为一旦臣僚当中出现了问题,倚靠着权力制衡的制度,臣僚内部就可以平息和解决,自然也就没有了帝王下场的借口和必要。 否则的话,就只能像左顺门的板子一样,变成帝王和臣僚之间的对抗。 阵营建立伊始,左梦庚就在若有若无地淡化自己在行政当中的分量,这让大家都十分喜欢目前的政权运作方式。 可假如左梦庚变得像朱元璋、朱棣那种对于行政事无巨细都要干涉的皇帝,将会变成什么样? 显然,没有哪个臣子受得了那种帝王。 左梦庚确立了责任制、任期制,然后对行政尽量放手,如今再拿走司法权,反而可以保证帝王即使不干涉行政,依旧能够掌控全局。 这是他乐于见到的局面,同样也是大家都乐于见到的。 因此在吃透了三权分立的意义后,即便是瞿式耜也乐呵呵地在此案中甘当一个旁观者。 今日阵营内部的决策者们都来了,而且全都是看客。 他们都是来看看,左梦庚将如何决断田小娥案。毕竟这次的案件结果,将会成为政权今后类似案件的判例。 至今阵营统治的地盘内,还没有一部甚至是一条广泛通行的法律条款呢。 今日,便是伊始。 在左梦庚和张振秀坐定后,人们才注意到,在他们前方稍微矮些的地方,分成左右两个区域。 一边写着原告,一边写着被告,旁边还有陪审官等字样。 全都是新花样,让临清的老百姓们再一次开了眼。 全体就位后,左梦庚也不耽搁,径自道:“带田小娥进入法庭。” 须臾,从监牢里提出来的田小娥,在两个卫兵的押送下,被送到了法庭上,安排在了被告席。 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让田小娥无比慌乱,努力想要遮起自己的脸,可是又怎么遮得住? 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声音里,夹杂着“人尽可夫”“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狐狸精”等数不清的恶毒责难。 左梦庚冷眉横起,拿起身旁的惊堂木重重拍下,喝道:“法庭重地,禁止喧哗。再有敢捣乱者,重罚不怠。” 刹那间,场面为之一静,没有人再敢开口了。 控制住了局面,左梦庚看向陪审官席的黄宗会,命令道:“陪审官,请陈述案情。” 黄宗会站起来,在助手成小妹的帮助下,拿着厚厚的案情卷宗,开始朗声宣读案情。 整个案情并不复杂,大多数的细节老百姓们早已获悉。此时再听了一遍,不少人都心生疑惑。 这样的案子,还有必要这般劳师动众吗? 黄宗会洋洋洒洒,把整个案情的经过说完,才道:“主审官大人,本案案情俱已陈述。” 左梦庚点点头,示意他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看向依旧茫然无措的田小娥,朗声问道:“田小娥,方才的案情陈述,你已听到?本官问你,其中可有不实之处?请你注意,这是你的申辩机会,望你珍惜。” 田小娥愕然抬头,顾不得周围的目光了,努力回忆刚才黄宗会的话。 可良久之后,她颓然下来,无奈发现,案情陈述里并无一分一毫虚假之处。 见她沉默不语,左梦庚问道:“田小娥,你杀害丈夫张大财以及公公、婆婆一事,可否属实?” 田小娥真的不知道,为何要将自己拉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再受一遍屈辱。 可事已至此,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中,她不得不点头,承认了左梦庚的询问。 见她认罪,周围的旁观者们一片哗然。刚想要再做议论,突然想起先前左梦庚的警告,又不得不强行忍耐下来。 可对于田小娥的认罪,左梦庚却没有任何表示,而是道:“带田小娥父亲田狗子上庭。” 不多时,百姓们惊愕的目光中,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被押送到了法庭上。 田狗子一个老青皮,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么大的阵仗,慌的两条腿不停打颤,裤裆里也快要湿了。 待看到一旁的田小娥,登即化为怒火,破口大骂。 “你这贱人赔钱货,不好好伺候公婆丈夫,竟敢做下这等恶事,害老子也跟着丢人现眼,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骂不算,竟还想要翻出席位去打人。 旁边的警卫上去就是两枪托,砸的他骨头都要断了,哀嚎中吓的瑟瑟发抖。 大庭广众之下,忍受世人目光的责难也就算了,如今又要被父亲辱骂,田小娥的抽泣终于变成了大哭。 左梦庚心冷面硬,权当没有看见,只是看着田狗子。 “田狗子,今日叫你前来,只因田小娥案有相关细节,需要询问于你。必须如实回答,任何虚假陈述,你都要承担后果。” 田狗子听的似懂非懂,可刚才警卫的凶悍还有周遭的目光,让他只能胡乱点头,不敢造次。 三月更新计划 小的最近攒了一批稿子,另外调整了每一章的字数。 综合考虑一下,决定三月开始,每天的更新改为三章。 小的一直码字很努力,恳请各位读者老爷多多支持。 凭心而论,本书的成绩很不好。 具体原因,可能是和起点历史文的整体观念不符吧。 但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唯物主义思想的信奉者,小的实在是无法站在封建皇帝、太监和地主阶级的角度去看待历史。 作者一直秉信的是,历史是发展的,落后终究要被淘汰。 整个明末,最苦最惨的始终是百姓大众。 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把那些将整个国家弄垮的封建君主、太监、地主阶级捧到极高的高度。 本书既然是秉承着这样的思想观来写的,那么小的就一定会坚持到写完。 最后,再次感谢珍贵的读者们的支持。 咱们三月…… 共勉! 《明左》三月更新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1章 判案(2) “当初你收了张大财礼金十两,将田小娥许配张大财,可有其事?” 田狗子赶忙点头。 “有。草民也是想给这贱人找个好人家,谁曾想……” “问你什么说什么,不要废话。” 田狗子再次缩起了脖子,发觉上面的人似乎很恐怖。 左梦庚再次问道:“这桩婚事,田小娥可曾同意了?” 田狗子两眼迷茫,显然不解其意。黄宗会凑过去解释了一番,他才知道“同意”是什么意思。 “她是俺身上掉下来的肉,俺让她咋就得咋,哪儿容得她啰嗦?” 左梦庚根本不听,径自问道:“也就是说,你并未取得田小娥同意?” 田狗子一顿,只得点头。 “嗯。” 问话到此为止,左梦庚道:“你下去吧。” 看到左梦庚只是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周围观案的人全都摸不着头脑。 “中恒这等问法,有何深意?” 李邦华摇头。 “暂时还不明其意,或许最后才能揭晓谜团。” 左梦庚不管周遭的议论,继续进行流程。 “带田家村田有壮上庭。” 不大一会儿,卫兵带了一个年纪近七旬的老头来到了庭上。 老头还算比较矍铄,就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场面,手脚哆嗦。 左梦庚的态度和之前一样,上来就问道:“田有壮,你是田氏族长,可对?” “是,小老儿是。” “那日田小娥和马天久想要逃跑,是你带人将他们抓回的,对吗?” 田有壮稍微有了一些精神,梗着脖子道:“没错。这等不知羞耻的狗男女,简直有辱我田氏门风。小老儿自当秉公处理,也好对族人、乡邻有所交代。” 左梦庚只是问。 “马天久当时被责打,是你下的命令?” 田有壮气哼哼地道:“小老儿心软,当时就该打死了这个畜生,也就不会有这般丑事了。” 左梦庚念了一份名单,基本上都是姓田的,又问道:“这些人都是当日听你命令行事的,可对?” 田有壮被问的稀里糊涂,但想想没错,还是点头了。 田有壮被带了下去,下一个上来的人,惹起了极大的杂乱。 正是被骂为奸夫**的马天久。 二十出头的模样,可此时只能瘫在木板上,被人抬着上来。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袄子,蓬头垢面,显露不多的脸上满是尘土。 说他是乞丐,也不会有人意外。 “啊……” 被告席上,田小娥发出惊呼,捂着嘴不敢置信。 这还是嫁人后,她第一次见到马天久,浑然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残相。 迎着连续不绝的议论声,马天久原本死死低垂着头。可此时的他,却一直看着咫尺天涯的田小娥,眼眶里全是热泪。 左梦庚一如既往地冷静,待马天久进入席位,立刻开始审问。 “马天久,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田小娥?” 马天久努力把头转回来,声音低微的恍若蚊鸣。 “打……打小……” “你可曾与田小娥私定终身?” 马天久愕然,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可最终,还是点了头。 左梦庚突然问向田小娥。 “是这样吗?” 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受够了指指点点,而且杀了张大财和公婆之后,田小娥早已心存死志,反而放的开了。 “他虽然从未说过,可是俺知道,他会娶俺的。” 左梦庚示意,让书记员记录下来。 “得知田小娥要许配给张大财后,你曾提议带着田小娥逃走,此事属实?” 马天久沉默寡言,只是点头。 “后来得知田小娥的遭遇,你曾找过张大财,给了张大财钱财,可有此事?” 马天久还是点头。 都是事实,没有否认的意义。 关于马天久的问话结束了,围观的人们依旧看不出什么头绪。 左梦庚不管,依旧继续。 “带张家村张万和上庭。” 张万和是张氏的族长,也是他带人决断了马天久、田小娥的事,马天久的腿也是他让人打断的。 “这等奸夫**,按照俺们乡下的规矩,打死都是应当。也就是老头子心善,饶了他一命。” 左梦庚依旧念了一份张氏族人的名单,由张万和确认,都是当日参与的人。 “带长青赌坊东家邓彪上庭。” 邓彪今日也被带来了,一上来就叫屈。 “大人,张大财和田小娥的事儿,与草民无关啊。草民就是个开赌坊的,从不曾与田小娥牵扯。” 左梦庚的脸上不见悲喜,看着卷宗,开始发问。 “五年前的冬日,张大财第一次去长青赌坊赌钱,赢了三两银子,可有其事?” 这是之前黄宗会问过的,邓彪还记得,不禁点头,搞不懂左梦庚又问来何意? “第二日,张大财赌钱输了五两,十分懊恼,由你出面,借与了他十两白银,用于翻本,对吗?” 邓彪口舌便利。 “俺们赌坊历来都要伺候好客人,只为让客人玩耍的高兴。” 左梦庚径自问道:“从那时起,前后五年,你先后借给张大财足有二十两纹银。并且在张大财还不上后,曾去其家中逼债,痛打了张大财一顿,可有其事?” 邓彪赶忙叫屈。 “大人,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但话里的意思,还是承认了确有其事。 至此,左梦庚的所有问话结束。 “带所有相关人员上庭。” 待田狗子、马天久、张万和、邓彪与田小娥都在庭上后,左梦庚扬起手中的卷宗,问道:“这上面记录了刚才的问话,你等可有异议?” 无人应答,代表默认。 左梦庚神情肃然,朗声道:“现在开始,由本庭对田小娥一案进行最终宣判。” 要判刑了? 所有围观的人全都精神一震,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 而在庭上的田狗子等人不知为何,总感觉有种如芒在背的恐惧感。 不是田小娥通奸背德、杀夫灭族吗? 为何他们也要在庭上? 左梦庚站起,根本不用文稿,声音明朗如同洪钟。 “相关人田狗子,身为田小娥父亲,贪财好利,未经取得田小娥同意,采用绑架、威逼等手段,强迫田小娥嫁人,犯侵犯人身自由罪、包办婚姻罪、绑架罪。经由本庭审讯,判处徒刑二十年。” “哗……” 下面一下子就开锅了。 谁也不曾想到,第一个被判罪的,竟然是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 而且左梦庚宣读的罪名,令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身为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怎么安排她的婚事,还成了罪过了? 聪明的人立刻从中提取到了有用的信息。 未经田小娥同意,逼迫其嫁人…… 自古以来,子女的婚事不都是父母安排的吗? 什么时候身为子女的,可以对此拥有自主权了? 侯恂、李邦华等人面面相觑,心头巨震。联想到前不久左梦庚的讲话,终于明白他亲自审案的意图所在了。 这是在刨根啊! 封建伦理道德的糟粕,就在近日,要被连根拔起啊! 田狗子当即瘫软,随即绝望大叫起来。 “俺冤枉,俺冤枉啊。田小娥是俺闺女,俺给她许配人家天经地义,凭啥判俺有罪?” 周遭的百姓更是议论纷纷,对于这个叛决褒贬不一。 显然,这个判决带来的冲击必然是深远的。 借着这个场合,左梦庚自然不会放过宣扬的机会。 他让卫兵制止了田狗子的喧哗后,朗声道:“田小娥是你的女儿,但她更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们这里有着尊严、自由和平等的人。任何违背她的意愿、剥夺她的幸福、残害她的人生、践踏她的尊严之行为,都是违法犯罪。不管做出这等行为的人,和她是什么关系。天生万物,人人平等。这便是你的罪过,不可饶恕。” 周遭彻底炸开锅了。 许多人瞠目结舌,更有许多人心潮澎湃。 思想的冲击已经造成,接下来的许多时间内,必然会引起各种各样的反馈。 人群的一角,一个绝丽的女子牵着一个更加殊丽的小女孩,将这番话全都听在了心中。 刹那间红了眼球、暖了心肝,仿佛眼前的世界都不一样了。 “天生万物,人人平等!左将军,今日……奴家是真的服气了……” 第432章 判案(3) 被告席上,田小娥浑浑噩噩的,一双眼睛里满是迷惑的光。 不是要给自己定罪吗? 为何自己的父亲倒霉了? 等等,那个人人仰望的参座,给父亲定的罪是啥来着? 田小娥努力思索,可惜,她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竟然悲哀地连这些都理解不了。 可她唯独明白一点。 那个为了十两银子将她卖了的父亲,那个一手将她推入火坑的父亲,正在被惩罚。 不知为何,再看四周,田小娥赫然发现,竟有一种天高海阔的舒畅感。 仅仅是一个判决,可所引起的风波是无穷无尽的。 “参座,参座,老朽有话说。” 围观的人中冲出来一个老头,颇有气急败坏之相。 而看到这个老者,人们的议论更甚尘嚣。 这老者乃临清城的名人,无人不识,更和左梦庚是旧识。 见他不顾卫兵的阻拦都要说话,左梦庚笑道:“孔夫子有何高见?” 这老者,正是引发了临清半球实验的孔相如。 虽然当初这个实验让孔相如惨败,但老头也因为这件事被人们记住了。而且老头很诚朴,知错能改,从那以后对科学知识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甚至还加入了张金海他们的兴趣班。 可今日在这里见到了左梦庚的判决,孔相如还是接受不了。 “参座,圣人有云,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这田狗子虽为品德底下,然其为人父母,指命婚事,正当其所。参座如此判决,岂不是有违孝道?” 人群里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截,显然认同的居然还不少。 其中的大多数,都是为人父母者。 这些人之所以支持孔相如的话,究其根本就是,他们赫然发现,一旦左梦庚的判决生效,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将来在子女面前的权威性将会彻底消失。 子女可以因婚事违逆他们,那么将来是不是可以因别的事而致乾坤倒转? 左梦庚今天坐在这里,显然功课是无比踏实的。 他呵呵笑着问道:“老夫子学问精深,试问,亚圣言五不孝,所为何者?” 听到左梦庚要讨教学问,孔相如来了精神,立刻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肢,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 他所讲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自《孟子·滕文公下》,而此时背诵的文章,则出自《孟子·离娄下》。 在这篇文章中,孟子讲述了为人子女不孝的五个例证。 四肢懒惰,不顾父母的生活,这是一不孝;喜欢赌博喝酒,不顾父母的生活,是二不孝;贪图钱财,偏爱老婆孩子,不顾父母的生活,是三不孝;放纵于寻欢作乐,使父母蒙受羞辱,是四不孝;逞勇好斗,连累父母,是五不孝。 左梦庚图穷匕见,突然问道:“请教孔夫子,这五不孝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其列?” “呃……” 孔相如傻眼了,周围许多学问大家也傻眼了。 孝乃儒家思想的精华和核心所在,古往今来深入研究的人大有所在。 关于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人人皆知,以至于成为当今之世的标准。 结果左梦庚一番运作,人们猛然发现,原来这个人人认定的标准,竟然不在圣人规范的五不孝之中。 也就是说,不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不孝。 孔相如也算是有些急智。 “参座,倘若如此,父母含辛茹苦将子女抚养长大,子女却只顾自身幸福,长此以往,岂非家族破碎、亲情沦丧?” 他提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倘若从今以后人人都不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岂不是等于父母失去了对于子女的权威? 届时子女不将父母放在眼中,那么亲情破裂也就不远了。 这带来的影响可是非常恐怖的。 左梦庚又有准备,目视众人,尽量提高了音量。 “父母家长身负抚养之责,对于子女拥有养育之恩,父母之恩重比泰山,不容轻忽。而且婚姻大事,亦不是男女个人行为,而是两个家族的联系。因此无论何时,婚姻大事当中,父母都是主导者。今日之判例,惩处的只是不顾子女幸福,利用子女谋财的不义之举。同时也请各位父母好好考量,莫要操办婚姻大事时,忽略了子女的幸福和感受。”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不禁欢颜,纷纷鼓噪叫好。 身为父母者,理解了其中的告诫。 莫要以一己之私,枉顾子女幸福,从而毁了子女的人生。 而身为子女者,也得到了鼓舞。对于事关终生的婚姻大事,从今以后也可以勇敢表达想法。 遇到了违背心愿的父母之命,也敢于进行抗争。 左梦庚的说法之所以能够得到如此广泛的认同,只因对于田狗子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人觉得他就没有过错。 虽然许多人对于田小娥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行为口诛笔伐,但田狗子利用女儿换取钱财的做法,亦是禽兽之举。 以往人们被孝道束缚,目光首先锁定在了田小娥身上。直到现在,通过了左梦庚全新的司法解读,开始正确看待其中的因果是非。 围观的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判决在人身解放方面所起到的作用。 田狗子之后,左梦庚盯上了田有壮。 “田小娥案相关责任人田有壮,涉嫌非法拘禁、殴打他人,限制他人自由,兼侮辱罪、逾权罪等,判处徒刑二十年。其余田凤年、田家财、田东升……等,判处徒刑十年。” 田有壮双膝一软,直接摊在了台上。随即回过神来,嚎啕大哭。 “参座,俺冤枉啊,俺何罪之有?” 张宗桓也有些不解。 “主审官,历来乡间纠纷,均由乡贤宿老出面解决。田有壮身为田氏族长,虽然行事颇有不妥,然罪不至此吧?” 左梦庚锋芒毕露。 “这田有壮可有官职?身居何位?” 无人能答,也不需要回答。 田有壮除了是田氏家族的族长之外,就是一区区百姓。 “田有壮既无官身,亦无权责,如何代行律法,决人生死?” 现场再次轰动,这一次受到冲击的人更多,同样也包括侯恂、李邦华等人。 他们和普通百姓不同的是,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左梦庚的目的。 左梦庚以田有壮为例做出的判决,显然是想要将政权的影响力深入到乡村,同时破坏封建大家族的禁锢。 联想到他之前坦言的要解放劳动力,释放人口资源。显然,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个判例一旦生效,从今以后,乡绅族老对于民间乡村的掌控将会彻底破产。 而能够填补权力空白的,只能是他们这个新生的政权。 在新生政权的保护下,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脱离土地和家族的束缚,转化为工商业的人力资源。 那些围观的普通百姓虽然看不到这样的深意,但是他们也明白一个道理。 从今以后,乡里和家族中的纠纷矛盾,不能再由乡贤族长决断。否则的话,就是违法的。 今日这田有壮被判处二十年的徒刑,也就意味着,今后再有乡贤族老敢这么干,田有壮就是例子。 对于左梦庚的做法,侯恂、李邦华等人还是支持的。 因为如今的工商业发展,确实到处缺人。唯独令他们担心的是,左梦庚的判决似乎激烈了一点。 不但对田有壮处以严厉的刑罚,其余田氏族人,凡是参与的,也没有逃过惩处。 “这种时候,狠一点好。只有下了狠药,才能一蹴而就,免得反复蹉跎。” 侯恂却看的明白,知道左梦庚是故意而为。 只有这样的严刑重法之下,才能够迅速让新观念深入民间,从而成为新规则。 最起码有了今日的例子,今后各个家族当中,再有人胡作非为时,其余的族人就需要好好考量,愿不愿意承担违法的风险相助了。 田有壮之后,是张万和和张氏族人。 “相关人张万和,指使他们行凶逞爆,伤人致残,同时犯非法囚禁罪、抢夺财产罪、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张二柱、张光蛋、张千……等判处徒刑十年,另处以各人罚金五两,赔付受害人田小娥和马天久。” 最严厉的判罚来了,当场令张万和昏厥了过去。 前面的田狗子、田有壮被重判,让他已经预感到了不妙。可万万没想到,最恐怖的判罚落在了他的头上。 张万和的儿子张千吓破了胆,不停叫嚷。 “参座,俺爹没杀人,他没杀人呀……” 左梦庚冷冰冰地看过去。 “要将田小娥浸猪笼的命令是不是张万和下的?这不是故意杀人是什么?” 张千的叫嚷戛然而止,浑然没有想到,那个什么“故意杀人罪”居然是这么来的。 可以往处置奸夫**,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就在他想要叫屈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左梦庚的话。 张万和是官吗? 有行使律法的权力吗? 既然没有,谁给他的胆子决人生死? 张千傻眼了。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 关于旅顺黄龙的部分,特别说明一下。 我查询到的资料,金声桓本为西北义军一员,后来归顺到左良玉麾下,又跟随左梦庚投降满清。再因为心生不满而反清,兵败被杀。 但是在查阅黄龙这部分资料的时候发现,东江叛军从登州撤往辽东时,黄龙率军迎战。 麾下的将领中有一人,也叫金声桓。 我没查到资料,这是否是一个人。 因此在书中,只将金声桓归于西北义军,从辽东明军的将领名单里剔除掉了。 如果不对之处,还请见谅。 第433章 判案(4) 田小娥一案的相关人员,一共四个方面。 田小娥的父亲田狗子、田氏族人田有壮等、张氏族人张万和等,都被处以重刑。 唯独张大财及其父母,因被田小娥所杀,没能出席今日法庭,自然也就不能接受审判。 饶是如此,经过这三个判例,已经对民间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最起码人人皆知,从今以后,再有纠纷矛盾,不能再乡间私下解决,须经“官府”审决。 围观人群中,那些原本的乡绅、族老等,一个个全都瑟瑟发抖,已经再想着等回去后,赶紧远离是非,免得落到田有壮、张万和的下场。 人们都以为案件判决到这里,应该结束了。 既然连田狗子、田有壮、张万和都被重判,显然田小娥、马天久就是无辜的了。 孰料,左梦庚很快找上了马天久。 “相关人马天久,明知田小娥已有婚姻之实,仍与其勾连不清,犯破坏婚姻罪,判处徒刑两年。念其本意良善,兼身有残患,故缓期一年执行。” 人群再次沸腾。 谁也不曾想到,马天久竟然是有罪的。 黄宗会忍不住了,站起来道:“主审官,我不认可这个判决。如无田狗子强行压迫,田小娥和马天久已为夫妻,更何况马天久并未与田小娥有苟且之事,故此判决不该成立。” 最少有一大半的围观者都认同黄宗会的话。 左梦庚态度坚决。 “马天久与田小娥并无婚姻契约,故不存在事实意义。本法庭只以事实为依据,口头约定不做参考。田小娥嫁与张大财后,马天久依旧纠缠不清,自然为破坏他人婚姻。” 黄宗会一滞,只觉得心头憋屈。 可左梦庚的话也确实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马天久和田小娥就是没有婚姻契约,因此不存在事实的婚姻关系。 相反田小娥和张大财的婚姻,则是经过公证的,是事实存在的。 在田小娥已经嫁人的情况下,马天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属于干涉了别人的婚姻,因此被判处破坏婚姻罪,恰如其分。 黄宗会无力反驳,只得就不明白处发问。 “请问主审官,缓期一年执行,作何解释?” 左梦庚当场申明。 “从判决之日起,接下来的一年当中,倘若当事人表现良好,并且不再重犯过错,则两年徒刑取消。反之,若当事人明知故犯,则罪加一等,严厉追责。” 人们先是一静,随即露出喜悦。 这才明白,左梦庚的判决看似严厉,实则是网开一面。 因为马天久今后只要不再犯错,这个判决就等于没判。 马天久会明知故犯吗? 显然,对于善良的他来说,根本就不可能。 马天久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趴在木板上对左梦庚重重磕头。 “多谢参座大人宽恕,草民……” 左梦庚纠正道:“不是本官宽恕于你,而是律法如此。法律是冷酷无情的,但人世间不能没有温情。身为个人,马天久,本官佩服你的善良,更欣赏你对爱情的执著。但是身为法官,本官只能依照律法来解读此案。” 马天久眼含热泪,重重点头,全都听进了心里去。 他旁边的田小娥捂脸大哭,如释重负。 这世间还值得她挂念的,就只有这个为了她失去了一切的男人了。 如今这个男人得到了好结果,她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当然,接下来的判决也就轮到她了。 左梦庚收起笑意,重回严肃,庄重宣读起最重要的判决来。 “当事人田小娥,犯故意杀人罪、纵火罪,依律判处死刑。然田小娥所犯之罪,乃压迫屈辱之下的反抗,故酌情减免,本法庭最终判决,田小娥徒刑十年,不得假释,不得减刑。” 连田小娥都被判处了刑责,弄的围观的人们全都无所适从。 案情审理至今,前因后果,大家早已清楚明白了。 即便是最冷血的人来看,田小娥也是命运悲惨的可怜人。 这样的人,即使给予她最大的怜悯都尚且不够,怎么还能对她加以刑罚呢? 一时间,不能接受的人比比皆是。 人群的一角,那牵着小女孩的靓丽女子更是咬牙切齿。 “呸,枉以为你是好人,却不知你也这般恶毒。” 要说最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就是黄宗会了。 他作为案件的经办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细节。 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子要被冠以罪名,黄宗会爆发了。 “主审官大人,我不认可你的判决……” 左梦庚冷冰冰地顶了回去。 “反对无效。本官宣布,本次法庭,到此为止。” 说罢,他已经站起身来,收拾卷宗,和张振秀联袂退场。 法庭卫兵上前,一一将当事人羁押离去,显示本次审案没有悔改的余地了。 黄宗会伫立当场,只觉得心头间一口浓血几若勃发,令人愤怒欲狂。 田小娥被押下去的时候,突然跑到他的面前,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不止。 “黄大人,民女能有今日,多亏大人奔波鸣冤。民女定当为大人立生祠牌位,日日供奉,祈福大人长命百岁。” 黄宗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这算什么?老子要的是公道。田小娥,你等着,我去给你讨公道去。” 说罢,他也不管旁边,拔起脚步就去追左梦庚了。 左梦庚并未走远,还在和张振秀、侯恂、李邦华等人交流案情,敲定其中的细则。 黄宗会从远处冲来,根本无视卫兵,直接拦住了左梦庚的去路。 “左参座,你个混蛋!”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阻拦。 “黄泽望,休得无礼!” “来人,把他押下去。” “你还有没有上下尊卑?” 面对着众人的指责,黄宗会根本就不在乎。 “呵呵呵,我们的参座大人不是喊着人人平等吗?怎么,骂他一句不行吗?” 左梦庚的脸色变都未变,挥挥手,挡住了众人的暴怒,而且还笑吟吟地看着气炸了的黄宗会。 “你小子刚才骂了我一句,等我找到时间,非得好好揍你一顿不可。你肯定打不过我,所以这顿揍你是挨定了。不过再揍你之前,还得让你服气。跟我来吧,咱们说说话。” 左梦庚摒退了众人,只带着黄宗会,漫步在乡间小道上。 四周的卫兵都相隔数十米,不虞两个人的谈话被第三人听到。 “你有什么不满的?” 黄宗会已经豁出去了。 “田小娥何罪之有?” 左梦庚站定,回头看他。 “田小娥杀人了。” “她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左梦庚的言辞刹那间锋利了许多。 “谁该杀?谁规定的张大财和父母该杀?谁有决定他们生死的权力?田小娥吗?如果田小娥有,那是不是其他人也有?既然随便谁都能决定别人的生死,那还要我们的政权、我们的律法何用?” 黄宗会愕然,完全想不到左梦庚把问题拐到这样的角度去了。 他又不是傻子,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左梦庚的意思其实和判处张万和的精神是一样的。 既然张万和没有权力决定田小娥的生死,那么田小娥自然也就没有权力决定张大财和父母的生死。 哪怕张大财和父母真的该死,但她也只能求助于律法,通过律法解决,而不是私刑处置。 “这……这有什么关系吗?” 黄宗会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左梦庚却严肃的多,也揭开了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你觉得,律法的本质是什么?” 他知道黄宗会答不上来。 “律法和军队、警察、政权一样,都是统治阶级统治被统治阶级的工具。如何能够让这个工具拥有效力?自然是塑造它的权威性。那些江湖豪杰、帮派流氓,要想统率群豪,最先要做的是什么?就是立规矩。只有立了规矩,则人人才能知道该如何行事,该听从谁的命令。换到一个国家、一个政权,律法就是他们立的规矩。” 左梦庚目视着大地上的皑皑白雪,幽幽地道:“这个规矩如何令人畏惧和服从?那就是因为它能够决定人的命运。生或死、荣或辱、赏与罚俱在律法之下,则律法才能深入人心,人人谨守。 可张万和、田小娥的做法是什么? 他们取代了律法,破坏了律法的权威。你说,这是能够被允许的吗?” 一番长篇大论,左梦庚将律法的本质赤裸裸地呈现在了黄宗会的面前。 第434章 神奇的新世界 “想不到参座竟如此深谋远虑。” 明白了左梦庚的意图,黄宗会冷静下来,说了这么一番话。 随即,他又来了一句。 “不过……你依旧是个混蛋。” 黄宗会咬牙切齿地道:“你的所作所为,充满了算计。为此甚至不惜牺牲田小娥的无辜,冷血至斯。” 左梦庚哈哈大笑。 “没办法呀,政客们就是这么思考问题的。田小娥没办法和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相比,所以只好委屈她了。” 黄宗会一愣,没想到自己屡次挑衅,左梦庚都坦然受之。 “难道今后我们办案,也要这么做吗?” 左梦庚反问回去。 “你是政客吗?” 不用黄宗会回答。 “你不是,你只是一个检察官。你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律法的规定,严格执行律法的条款。政治的考量,和你们无关。” 左梦庚看着雾蒙蒙的天地间,想了想,道:“泽望,我希望你能够成立一所司法学校。地址啊,就放在胶州湾那边。” 黄宗会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不是让存宇公筹办此事了吗?” 左梦庚目光幽幽,饱含深意。 “存宇公成立的司法学校,专注于法官的培养。而我要你成立的,则是检察官学校。” 黄宗会这下明白了过来。 “你还没成为帝王呢,这平衡之道倒是炉火纯青。” 左梦庚摇摇头,坦然相告。 “这其实和帝王心术关系不大,大明朝堂一塌糊涂,行政和司法界限不清,也是一个主要原因。那些御史,哪一个不是阁老重臣的手中剑、咬人狗?我不希望咱们的司法系统重蹈覆辙,因此必然要让其保持绝对的独立性。” 黄宗会已经对司法有些入门了。 “依你的构架,未来我们检察官系统负责办案,法庭负责判案。可如果法官故意阻挠我们办案,又该怎么办?” 左梦庚笑的阴森森的。 “哪个法官敢这么干,你们就查他好了。查的他睡不着觉、吃不好饭,他就知道怎么做了。当然了,如果你们有了确凿的证据,把法官给拉下马,恭喜了,这就是政绩。” 左梦庚郑重道:“今后,你们检察官办的案子就是政绩。办好了案子,那就升官发财。没有案子,那就没有政绩,是要被淘汰的。而且办的案子越大,政绩也越大。如果将来你们哪个检察官能够把阁老拉下马,或者把你们检察系统的头头弄掉,那就官升三级、奖金万两。” 黄宗会倒吸一口凉气,只感到背后都湿透了。 “你……你这是在养蛊?还是准备让我们狗咬狗?” 左梦庚老实不客气地道:“检察官不狗咬狗,一团和气的话,那要来何用?” 看着傅以渐从远处奔来,他拍拍黄宗会的肩膀,开玩笑地警告道:“黄大检察长,你可得持身立正才行。要是哪天被你的下属给摘了脑袋,你可就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笑话了。” 酷冷的寒风里,黄宗会可不觉得这很好笑。 不过对于左梦庚设计的检察官规则,他又心里冒出一团火,已经忍不住跃跃欲试了。 傅以渐跑到了近前,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左梦庚,同时嘴里汇报道:“报告,第二师传来战报。三日前,第二师于利津县东、大清河东岸,击溃东江镇叛军,毙敌、俘虏万余。据第二师报告,东江镇叛军已经往东面败退而去。” 左梦庚大喜过望,弹着手中的文件,禁不住志得意满。 “大事成矣。” 第二师击败了东江叛军,也就意味着关上了叛军西逃的大门。 从今以后,叛军只能按照他的规划,成为他的开路先锋。 “走,找若谷公、孟暗公他们去,好好商量一番。” ……………………………………………… 大地茫茫,雪花不曾停止飘舞。 银装素裹的大地,让道路变得格外泥泞。 在这个伸不出手脚的天气里,却有一支队伍顶风冒雪,热情十足地蹒跚前行。 马车、推车、独轮车,各式各样的工具上全都堆满了袋子。还有许多人挑着担子,把肩头都压弯了,可是却不敢慢上那么一步。 任栋混在队伍里,正跟着一群人推车。 马车的轮子陷在了泥中,任凭拉车的马累的脚软了,也拉不出来。 没办法,这种时候只好靠人推了。 十来个爷们,二话不说,将马车围了个结结实实。 “老少爷们加把劲啊,大军等粮打胜仗啊,打了胜仗天下太平啊,咱们老百姓才能好好过日子啊……” 众人一边喊着口号,一边齐力推车,数千斤的大车很快就冲出了泥潭。 任栋一个不防,趔趄着摔在了泥里,弄的满身满脸都是泥水。 “爷们,还成不?” 旁边的老头将他扶起来,调侃道:“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能干活的。要不到了前面兵站,你就留下吧。” 任栋不说话,只是摇头。 那老头也不追问,摇摇头走了。 任栋驻留在原地,看着迤逦数里的车队,满眼都是迷茫。 沙河之战时,他就在明军当中。 满以为靠关宁铁骑的强大,打败叛军轻而易举。谁知叛军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歹毒武器,让大军短短时间内就灰飞烟灭。 大势之下,他们这点人手根本无力回天。 任栋被冲的七零八落,最后的目光里看到翟晟被困在了河东岸。 他想要过去救,可疯狂逃跑的人流推着他离翟晟越来越远。 他眼睁睁地看着翟晟手持利剑,杀了两个叛军,然后被叛军的长矛捅穿了肚子。 翟晟临死前也看到了他,只是问他。 “任栋,你给我报仇不报?你给不给莱州父老报仇?” 看到任栋疯狂点头,翟晟含笑而去。 当初从莱州城里突围出来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任栋不知道自己怎么昏过去的。 再醒来时,仿佛到了地狱。 方圆数十里内,尽是死尸。 他认得,全都是官军的。 他甚至在其中发现了金国奇的铠甲、祖宽的帅旗…… 数万人马,一天之间,全都变成了冤魂。 任栋失魂落魄,内地无比绝望。 当初他们从莱州城里冲出来时,可是发过誓言的,要复仇。 天下闻名的关宁军都败了,这个仇还能报吗? 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任栋失去了灵魂,步履蹒跚地踏上了西行之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着去京师,要让朝廷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走啊走、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饿了就乞讨,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短短数日的功夫,就变的比乞丐还要乞丐。 可一路行来,到处荒野,他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终于,这一日到了禹城附近,他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路边。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笑脸。 “唉呀妈呀,可算是醒了。” 那人十六、七岁,干瘦干瘦的,但是很干净,一张脸不说白净,但起码没有灰尘。 穿了一件袄子,很新,看不到补丁,也没有油腻。 任栋很少在平民百姓身上看到这么干净的衣服,还以为被大户人家救了。 可是当他起来后才发现,这里是野外,他被一支路过的队伍救了。 那个少年李二娃,有着符合年龄的叽叽喳喳。 “俺们是送粮的,白大姐说了,你要是没饭吃,就跟着俺们吧。随便干点活,管你饭。” 就这么地,任栋浑浑噩噩地混进了队伍里。 他还和一些同样狼狈的人被编在了一起,负责押送马车。 就是一旦马车陷进了泥里坑里动弹不得时,就要靠他们把马车推出来。 走了一天,任栋发现,这个队伍是往东的。而且车拉人挑的东西,他也看的分明,赫然全都是粮食。 数千人的队伍送的粮食,这不可能是地主家的。 可问题是如今山东被打的稀巴烂,而且东面他才走过,不记得那座城需要这么多粮啊。 下午时分,队伍的前方陡然热闹起来。 混在队伍里的任栋赫然看到,四面八方竟有数不清的队伍朝前面汇聚而去。 那里早已变成了人山人海,无数的粮食被集中到一起,堆的和小山一样壮观。 外围的辕门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几个他认识却感觉陌生的字。 【新军第二师后勤物资集散中心】 任栋看不懂,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第435章 完全不一样 “好啦,到地方啦,大家伙都停啦。” 前头走过来一个妇人,招呼着队伍站定。 这个妇人,任栋认得,就是李二娃说的白大姐。 这是任栋更加惊奇的地方。 这么一支上千人的队伍,领头的居然是一个娘们。 而且这娘们十分自信,说出来的话斩钉截铁。最令他傻眼的是,整个队伍的人都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任栋悄悄向李二娃问过,才知道这个什么白大姐居然还是一个官。 叫什么新军后勤部转运司干事。 全是任栋听不懂的词汇。 这让他十分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那白大姐走过来,也看到了任栋和身边的几个人。 “老乡,真是谢谢你们啦。没有你们,这批粮恐怕没法及时运到。” 说着,那白大姐竟然从身边人的笸箩了抓起了一把把的铜钱,开始给他们分发。 “这是你们的工钱,都拿好了,千万莫要弄丢了。回去之后交给婆娘,可不敢去乱花。” 见着了银钱,大家伙都很开心,纷纷拿在手里,千恩万谢。 任栋居然也有工钱,可他更加想知道别的。 “白……白大姐,你们这儿……还缺人不?” 白大姐站定。 “这位兄弟,你不回家吗?这都快过年了。” 任栋惨笑。 “我孤家寡人一个,无处可去。” 白大姐定定地看着他。 “你识字?” 不识字的人说话不是这样的。 任栋也知道藏不住,索性承认。 “学过一些。” 白大姐拍掌大笑。 “唉呀妈呀,这可太好了。俺们这边统计钱粮,弄的头昏脑涨的。你既然识字,那跟我走吧,给你找个活儿。” 任栋忙把铜钱揣起来,起身要跟白大姐走。不料旁边一人站出来,急急问道:“白大姐,我也识字,能留下来干活吗?” 白大姐来者不拒,笑道:“快过来,识字的可都是宝贝。” 那人跑过来,和任栋并肩站在了一起。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看着面容清隽,可是眸子里有精悍之气。 任栋本以为白大姐给他们安排的是什么紧要的差事,没想到被带去的地方,却是一个类似于过秤的地方。 “李司长,我给你带来两人,都识字,应该能帮你们的忙。” 白大姐找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说明了来意。 那年轻人看着任栋二人,问道:“会算数吗?” 任栋和那人有些不适应这种问话方式,琢磨了一下才道:“会。” “那跟我来吧。” 将要走,看着两人破破烂烂的模样,年轻人又改变主意了。 “陈娃子,先带他俩去洗个澡,然后让大夫看看,换身干净衣服再过来。” 旁边一个小兵忙跑过来,对任栋二人道:“你们跟我来。” 任栋和那人颇为疑虑,禁不住问道:“我二人可有不妥?” 陈娃子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捂着鼻子皱着眉头。 “你俩这都臭了,也不怕得病的吗?” 任栋和那人四处看看,赫然发现,这里的人居然都干干净净的。莫说蓬头垢面的,就连衣服上有污渍的都看不到。 这究竟是一支什么军队呀? 最起码他见过的大明官军,可没有这么军容肃正的。 而且这些人虽然穿着的是大明军服,可任栋看的出来,细节之处颇为不同。 首先这些军服的前襟都做了修改,有一颗颗的竖排纽扣,看起来比大明军服要贴身舒适。 其次这些兵将全都没有着甲,却会在军服外面套上土黄色的棉制大氅,看起来就十分暖和。 他不知道那叫棉大衣,只以为这伙军队好奢侈,连普通的士兵都能穿戴大氅。 另外他没在这些兵将身上看到刀剑枪矛等冷兵器,所过之处,所有士兵手中的武器,居然全都是火铳。 现在连他们的卫生仪表都要管,真是奇哉怪也。 任栋和那人不敢质疑,跟着陈娃子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营房。 进去后,发现里面热气蒸腾,好似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陈娃子道:“在这里把衣服脱了,然后到里面去洗澡。里面有热水,有皂角,洗完了出来换衣服。” 被陈娃子盯着,任栋和那人无可奈何,只好脱光了衣服进入里间。 进去才发现,里面十分的宽敞。 靠着四周墙边摆放着许多个大木桶,每个木桶上面都有一根管子。热水从中流出来,装进了桶里。桶里的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只葫芦瓢,应该是用来舀水的。 两人都不笨,一下子就明白怎么用了。 尽管眼前有个陌生人,还赤诚相见,但这种时候也只能忍着了。 两人刻意分开点距离,一人找了一只木桶,开始舀水清洗浑身上下。 热乎乎的水当头浇下,身上的每一块肌肤都变得欢悦起来,令两人全都不禁发出赞叹声。 任栋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洗过热水澡了。 即便是在莱州城的时候,连吃饭都是奢侈。 想不到在这样的野外军营,居然能有这般享受。 旁边那人显然舒坦了,嘴里的话也多了起来。 “不成想大明竟有如此妙处,连区区兵丁都这般快活。” 任栋不禁转身,凝视着那人,实在忍不住了,才开了口。 “这位兄台痴长几岁,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停住了动作,也回头看他。 目光交汇,一种莫名的情愫在空气中激发。 这是只有他们才懂的信号,让两人刹那间突破了隔阂,找到了心灵上的共鸣。 倘若此时地上有一块香皂的话,那么便是另一种剧情。 既然没有,剧情恢复正常。 无风无雨无码也无车。 “朋友看似不像凡夫俗子,不知在何处高就,缘何沦落至此?” 任栋验证了什么,笑道:“仁兄不也是嘛。” 说罢,两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从浴室里出来,陈娃子依旧等在外面。不但如此,还给他们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 只是看着那些衣服,任栋和那人都有些发懵。 不会穿。 陈娃子还得手把手地教给他们。 “这是内衣,穿在里面的。这样从下面套进去,从这里把脑袋穿出来。这两边就是袖子,有弹性,很贴身的。” 任栋和那人照做,很快穿好了内衣。赫然发现,这种棉制的衣物,虽然没有纽扣和系带,可是却贴合了身体的各个部位,而且还完全不影响动作。 任栋起了好奇心,问道:“小哥,这是什么衣物?” 陈娃子给他递内裤,道:“就是内衣。不过参座好像说过,叫啥子恤。大家伙也不懂,就叫它内衣。” 任栋听出了许多关键词,但为了避免怀疑,没敢多问。 接过内裤,看了看,又傻眼了。 得,挺大的男人了,怎么穿裤衩还得陈娃子教。 可是真的穿上后,任栋立马发现好处了。 这种内裤有弹性,可以牢牢束缚在腰部,根本不用担心掉落。而且裤脚和大腿十分贴合,完全没有以往的亵裤那种冷风过境鸟冰凉的尴尬。 如果说里面的衣服已经让两人无比惊奇的话,待他们拿到外衣的时候,才真正发现,这里的军队有多么大的不同。 给他们更换的衣服,就是新军的冬季军服。 任栋刚把上衣拿过来,手里就不免一沉。 好家伙,居然很重。而越重,代表着衣服里蓄的棉花越多。 感受着手中衣物的分量,任栋十分怀疑。 这里的官员不贪腐的吗? 这里的官员不克扣的吗? 给兵卒的衣服做的这么到位,难道这里的官员都是清官? 陈娃子帮两人把军服穿上,也知道两人什么都不懂,干脆一一介绍。 “扣子要这样扣好,袖口这里也要扣好,不然冷风吹进去冷的很。上面的口袋里,可以放钱财、纸笔的。下面的口袋里,放点零食、纸张啥地。这是武装腰带,扎好,上面还能挂东西。” “鞋子这么穿,鞋带这样系,裤脚要塞到鞋子里面去。这里不允许衣服松散,被看见了可是要挨收拾的。记着啦?” 从里到外换上了这里的衣服,任栋和那人的好奇心已经冲到了天际。 他们现在越发想要了解,他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第436章 固若金汤 “沈兄,可曾见识过此等军伍?” “吾从未见识过此等豪横之军。” 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服,任栋和那人的感触依旧在震撼之中。 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富裕的军队。 是的,如果要他们给新军做一个评价的话,最贴切的词汇,就是富裕。 穿在身上暖烘烘的军服,让他们更新了对于军队的认知。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目光所及,所有看到的士兵,穿着都和他们一样。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被特殊照顾,给了他们更好的东西。而是在这里,每一个士兵的装备都是这样的。 那人不但感慨,还偷偷地扒开棉鞋的边缘,仔细观察里面的袜子。 “这等精贵之物,居然会分发给普通士卒,真不知此军将领何人,竟如此大手笔。” 任栋也是如此。 穿在鞋里的袜子实在是太舒服了,丝毫没有拌脚的忧虑。 这等袜子,如果放到市面上售卖,肯定大受欢迎。然而在这里,即便是最普通的士卒都能穿上。 除了袜子,还有就是手套。 那手套薄薄的一层,戴在手上丝毫不影响动作。而在山东这样的地方,又足以御寒。 任栋就看到有士兵佩戴着这样的手套,正在操控火铳。动作流畅,一如平常。 遥想大明的士卒,在这样杀人的天气里,脸上、手上甚至脚上肯定都是冻疮了。 留给两人感慨的时间不多,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李司长的面前。 李司长打量着变化翻天覆地的两人,不禁有些惊奇。 “你们的名字,籍贯何处?” 任栋和那人很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但在这里也只能忍受。 任栋拱拱手,道:“在下任栋,南直隶扬州府人氏。” 李司长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既然是南直隶人,为何在这里?” 任栋编了一个理由。 “本来与家中长辈做些小买卖,不想碰着了打仗,家族长辈俱已没于荒野,在下只好四处流浪。” 李司长点点头,没有追问。 任栋并没有看到,李司长在他的名字背后,画了一个圆圈。 另一个人也通报了姓名。 “鄙人沈寿峣,南直隶宣城人。原打算去登州投奔亲戚,路遇乱兵,家人全被冲散,流落至此。” 李司长记录在案,同样的,他的名字后面也有一个圆圈。 随后他才对陈娃子道:“你带他们去菜蔬管理处,统计的活交给他们。” 陈娃子领命,带着两人在军营里左转右转,不知走了多久。 任栋和沈寿峣只是觉得这里好大,人多的数也数不清。即便当初朝廷的大军,也不曾有这般声势。 不多时,到了地方,陈娃子喊话。 “老王叔,老王叔,司长让俺给您带来两位先生。今后计算、统计的活,交给他们就成。” 一个半大老头从里面出来,打量着任栋和沈寿峣,颇为紧张。 “哎哟,瞧这模样,是有大学问的吧?咋还送俺这来了?不屈才吗?” 陈娃子才不管呢。 “司长就是这么安排的,交给您了哈。俺估摸着,叛军快到了,指不定啥时候就得打起来,司长那儿可离不开人。” 老王头挥手赶人。 “滚蛋吧。告诉大家伙,晚上猪肉炖粉条,每人一大碗,管够。” 陈娃子听说晚饭有肉,立马喜笑颜开。 “叔,可得给俺留块肥的。” 老王头很不耐烦。 “晓得啦,快滚蛋吧。” 陈娃子这才脚步轻快地跑了。 剩下任栋和沈寿峣,等着老王头安排。 老王头凑过来,打量着两人,颇为小心。 “两位先生……” 任栋忙道:“不敢当先生之称,晚辈任栋,老人家直呼名字便可。” 沈寿峣也赶紧自报家门。 老王头听了,这才道:“俺们这地方是给大军做饭的,每日里菜蔬消耗惊人。可大家伙都不咋识数,也不太会记账,弄的一塌糊涂。上头发了好几次火,再弄不好,全都得挨处分。你们来了就好了,赶紧帮俺们把账目算一算。” 任栋颇为摸不着头脑。 “王大叔,这用了多少钱粮,只需支取便可,为何还要做账?” 老王头抽着一张脸。 “哎哟,你个娃不懂。咱们这儿规矩不一样,每顿饭消耗多少,都要记录……对对对……记录在案,后勤部的人回头要查的。那帮混球才不讲情面呢,差个一斤半斤的量,都能把你面皮掀了。” 任栋和沈寿峣面露苦笑,也不知道新军弄这样的规矩有何必要,但既然身在此间,只能遵照着规矩做。 好在两人都是有本事的,区区记账根本难不倒他们。 看到两人又快又好地统计了数字,老王头高兴坏了。 “还是你们读书人灵啊,真是帮了老头子大忙。等会儿的猪肉炖粉条,老头子给你们留最肥的。” 午时,偌大的营地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酣畅地享受起食物来。 任栋和沈寿峣果然得到了一大块猪肉。 二大海碗里盛满了白菜,汤水里足足的油花,巴掌大的五花肉铺在上面,看的人不得不流口水。 再看看另一只碗里足量的白面馒头,任栋和沈寿峣不由得怀疑人生。 “王大叔,这是要打仗了吗?咋伙食这般好?” 老王头不疑有他,笑呵呵地道:“是比往常好了一点,平常咱们吃的也不差。咱们新军别的不成,这吃食那绝对是顶呱呱。” 沈寿峣转了下眼珠,试探着问道:“这么吃,多少银钱才够啊?” 老王头美滋滋地嚼着猪肉。 “咱也不懂,反正后勤部就这么送过来的粮草,咱只是遵照着吩咐做罢了。” 任栋琢磨了一番,多少有点理解“后勤部”是什么意思。 “大叔,咱们这是谁的兵马啊?对士卒这般好,那不是三军效命、战无不胜了?” 这话令老王头很不满意。 “你这娃子就是不清醒,连咱们新军都不晓得?咱新军啥时候不打胜仗啦?甭说那啥子东江叛军,当初参座就带着一千多号人马,不照样在清水关打赢了鞑子?” 任栋和沈寿峣面面相觑,终于知道这竟是左梦庚的军队。 可那左梦庚不是区区参将吗? 麾下也仅仅一协兵马啊。 可在这里,他们看到的运送粮草的人马,就绝对不止五千人了。 到底哪里不对? 不等两人想明白呢,尖厉的哨子声突然响彻营寨。 那个李司长一路跑来,嘴里吼道:“叛军来了,快点把饭菜给阵地上送去,别让前面饿着。” 立刻所有人都扔下了手中的饭碗,开始忙碌地准备起来。 看到老王头费力弯腰,想要挑起担子,任栋忙跑过去,将扁担抢了过来。 “王大叔,我来。” 见他一个年轻人这么会来事,老王头高兴不已。 “快,跟上。稳当点,这可是给前线的吃食,可别洒喽。” 任栋点点头,迈起步子,跟上了其他人,离开营寨,往前面去了。 等出了营寨,他才知道,这里距离那什么“前线”还挺远的。 一路东拐西绕的,不知走了多远,眼前突然一阵开阔。 但见一条大河波光泛寒,滚滚东去。数十米宽的河面上,已然横亘了数十条浮桥。 无数的人马在桥上来回穿梭,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河的东岸一马平川,一眼就能看到天边。 而就在东岸的岸边,原本平整如镜的大地此时已经变成了纷繁复杂的沟壑,绵延不知天际。 更有数不清的士兵在其中忙碌,略微打量,起码有数千人。 而就在他们要过河的浮桥后面,一门门千斤重炮早已布置完毕,冷冰冰的炮口泛着玄光,带着震人心魄的力量。 更靠近河岸的地方,则是更多的类似于佛郎机的小炮。 这种炮虽小,却有数十门。 不知一轮轰击下去,什么样的敌人能够扛住? 不知为何,看着这壮观的景象,任栋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词语。 固若金汤! 第437章 作战的目的 任栋和沈寿峣挑着担子,跟在老王头的身后,随着长龙一样的队伍踏上了浮桥。 第一脚下去,他的眼神就变了。 只因脚下的浮桥坚固的如同陆地一样,成千上万的人在上面走着,竟然一点晃动都没有。 他参加了沙河之战,也是通过浮桥渡河的。 关宁军搭建的浮桥什么样,他一清二楚。 可精锐如关宁军,即便是搭浮桥这一点上居然都不如眼前的军队。 背后的沈寿峣“啧啧”两声,虽没有说别的,但任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过了浮桥,就进入了坑道。 地平线从眼前消失,眼前的视界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任栋和沈寿峣也不辨东西,只能盲目地跟着老王头,根本不知道穿梭到了哪里去。 好似这些坑道无穷无尽一般,也不知道一直走下去,会不会累死在里面。 “好啦,到地方啦。” 老王头的话,比佛祖的纶音还要动听,让任栋和沈寿峣忙不迭地放下了担子,累的眼前都冒出金星了。 “娃子们,快过来吃饭。吃饱了才好打仗,莫要等饭菜凉了。” 随着老王头的招呼,这附近的士兵三三俩俩地过来。 任栋和沈寿峣注意观察,发现这些士兵们每人都带着一个铁盒子,方方正正的,上面还有一个盖子,十分奇怪。 到了近前,不管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士兵,全都排好了一列纵队。 无人争抢,无人推挤,秩序井然。 单单这一幕,就看得任栋和沈寿峣汗毛竖起。 老王头把担子打开,当第一个士兵把盒子递上来时,他先舀了猪肉炖白菜倒入铁盒中,巴掌大的猪肉块毫不吝啬。然后又从另一个筐里拿出雪白的馒头,放在士兵的铁盒盖上。 那士兵便满心欢喜地离开,三转两转,不见了踪影。 明显可以看出,那个士兵很饿了,但是却没有驻足下来,哪怕喝一口菜汤。 所有的士兵都是这样,急匆匆来,急匆匆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们还注意到,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坑道高处,始终有一个士兵在那里不曾动过,目光一直凝视着前方。 直到一个盛了饭菜的士兵上去,那人才匆匆下来,过来盛饭。 这支新奇的军队,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了严加戒备。 老王头给所有人都分了饭菜,扯着嗓子喊道:“够不够?有木有谁没吃饱啊?” 远远近近的传来士兵们的说笑声。 “王大叔,您给的饭菜,哪还有吃不饱的?喂猪都够了。” 老王头笑骂不已。 “你个混球,下次不给你肉吃。” 坑道里立时欢声笑语不绝,老王头一个伙夫,看起来竟然和这些兵卒宛如一家,实在是奇哉怪也。 这边正说笑着呢,突然远传传来奇怪的号子声。 滴滴哒滴滴嗒滴…… “注意,敌人来了,各回各位,听从命令!” 坑道里一阵喧闹,所有人都加快了动作。即使是没吃完的士兵,也是将铁盒子一扣,放置在一边不管,奔向了自己的位置。 听到叛军来了,任栋和沈寿峣都忍不住了,想要爬上去看看,却被老王头一把扯住。 “憨娃子,不要命啦?这是你们逞能的地儿吗?快走,跟俺回去,莫要在这里捣乱。” 任栋很是急切,不禁问道:“王大叔,这打仗了,不要咱们民夫帮忙吗?” 老王头走的飞快,嘴里唠唠叨叨的。 “要咱们帮啥忙?咱们不扯后腿就行了。安心回去,一会儿就打赢了。” 一路上,任栋和沈寿峣看到,刚才所有运送物资的民夫都在往回走。而且更加奇特的是,虽然每个人都脚步匆匆,但他们的神情都十分轻松。 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一仗的结果。 回到浮桥边时,正好看到那个白大姐带着一群左臂上帮了白色布条的人,抬着一组组的木架子过来。 那白大姐根本顾不上他们,或许也没看到吧,只是扯着嗓子喊。 “担架队的,全都躲到防炮墙后面去。莫要伸头,莫要乱跑,让你们上的时候再上。都稳当点,咱们的兵精贵着呢,可不敢伤喽。” 就看到那些人并不往前,而是留在了坑道的外围。 那里有一道十分宽厚而坚固的土墙,下面的地方很是宽敞,看起来就很安全。 回到了大清河西岸,任栋和沈寿峣关心战事,更加好奇这支新奇的军队是怎么打仗的。 见伙夫们已经无事可做了,便央求着老王头带他们找了一个地势略高的地方。 从这里,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到战场的一部分。 只见极远的东方,大地上突然出现一道黑线。须臾。黑线变成了黑浪,滚滚而来,最终停在了坑道前方五里之外。 即使隔着很远,但是那些熟悉的旗帜,还是令任栋和沈寿峣咬牙切齿。 “沈兄,你说这次能打赢吗?” 沈寿峣看着近在眼前的坑道,还有那些在阳光下闪闪的火炮,也有些不确定。 “或许能吧?” 他们在这里游移不定,可走到阵前的李九成、孔有德却脸色铁青。 “又是左梦庚?” 被一支上万人的军队挡住了去路,这让东江叛军很是慌乱。 “你怎知这是左梦庚?” 李九成有些不明孔有德的判断。 孔有德却自有说辞。 “大哥,你看看那些壕沟。普天之下,除了左梦庚,无人这般布置。” 黄县城外打了一仗,让孔有德对左梦庚印象深刻。 再一个,新军的坑道技术确实是自成章法,十分好认。 可知道了眼前的敌军是左梦庚,李九成完全无法接受。 “那左梦庚不是在莱州吗?他是会飞吗?如何跑到了咱们前边?” 孔有德也无法回答,但从里到外,都能够感受到一股子彻骨的寒意。 如果当面之敌确实是左梦庚,那岂不是说,他们又要经受那种恐怖的火器洗礼了? 这边慌乱的时候,毛承禄从南边奔了回来。 孔有德忙问道:“如何,可能绕行?” 毛承禄脸色灰败,气道:“足足上万人马,把路都给堵死了。” 叛军众将一时沉默,打或者不打? 众人都看向了李九成和孔有德。 能够做出决定的,只有他俩。 李九成和孔有德的压力瞬间山大,可留给他们决定的时间并不多。 看着对面绵延不见尽头的壕沟,孔有德尝试着道:“要不,打下试试。” 说话间,他自己给自己找了理由。 “这左梦庚没有竖那种稀奇古怪的拒马,便是我等的机会。哪怕他火器犀利,可只要咱们冲过去厮杀,定不是我等对手。” 第二师的阵地布置,和第一师完全不同。最主要的,就是没有拉铁丝网。 并非第二师没有这种资源,而是…… “告诉各部,待叛军第一波进攻被打退后,就全线反击。各部追击二十里便可,不必冒进。” 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场的茅元仪,下达了作战命令。 第二师和第一师的作战目的不同。 第一师是驱赶,而第二师是阻拦。 只需不让东江叛军西进,第二师就算完成了任务。而且还不能对叛军造成更大的损伤,否则的话,还怎么指望元气大伤的叛军却攻城略地? 正因为如此,茅元仪决定,打退叛军的进攻,第二师就全线反击。 以最迅猛的攻势,让叛军绝望,主动退却就行。 各部接到命令,立刻着手准备起来。 对面,叛军在孔有德的命令下,已经展开了进攻。 炮灰们推着盾车,后面跟着抬虎蹲炮的射手,再后面是弓箭手,排成数个方阵,一步步朝着这边压来。 叛军的火炮打的很谨慎,稀稀落落的,还不如过年的鞭炮。 之所以如此,只因黄县之战时,新军的火炮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阴影。 李九成等人很怕手中的火炮再被反掉。 毕竟他们的火炮可没有地方补充,打没一门就少了一门。 然而,没有火炮的全力支持,叛军的攻势明显没有什么力道。 待叛军的前锋走到一百米内时,茅元仪看准机会,立刻下令道:“开火!” 第438章 击溃 经过历次作战,对于武器的把控,新军已经有了十分科学而严谨的章程。 在防守的时候,一百米,是新军步枪发挥的最佳距离。 远了不成,精度会很差。 这不是火帽枪的质量不过关,而是超过一百米距离,对于人的视野影响太大了。 莫说现在的武器了,即使是四百年后的步枪,甚至装配了高精度的瞄准镜,枪的精度也到了很夸张的程度,打超过一百米的目标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另一点就是,大地并非是平坦的。 即便是一眼看去万里无垠的地形,实际上还是有弧度和起伏的。 用肉眼看,和用准星去瞄准,完全就是两个感受。 只有当目标进入一百米后,普通人的瞄准才稍微靠谱一些。 毕竟绝大多数的士兵都是普通人,哪怕再如何训练,也还是不能跟神枪手相比。 新军早就做过测算,一百米的距离,即便是敌人全速冲刺,十五秒左右的时间内,也足够火帽枪打出两到三发了。 看似不多,但考虑到火力密度,其实足够击溃敌人的进攻阵型。 因此如今的新军在防御作战时,基本上都会将敌人放到百米左右的距离再开火。 特别是如今的作战战术,人都是猬集在一起的,极大地方便了新军的火帽枪瞄准射击,杀伤力十分惊人。 伴随着茅元仪的命令,新军这边枪炮齐鸣。 火帽枪削减叛军的步兵,步炮开始覆盖后续方阵。 四十多枚装了火棉的新式弹头落入叛军的阵列中,效果是十分惊人的。 滚滚黑烟卷着数不清的沙尘碎石,将方圆两里左右的范围内摧残一空。 唯一能够见到的,就是残肢断臂漫天飞舞,半空中着实吓了一场恐怖的血雨。 任栋和沈寿峣当场就是一个哆嗦,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火炮? 为何不是铁球胡乱翻滚? 为何会爆炸? 一轮炮击,就让叛军的阵势出现了极大的空缺。 而最前面的叛军,同样也没有捞着什么好。 第一排火枪打完,叛军就足足倒下了上百人。只有那些缩在盾车后面的,才躲过一劫。 但他们还来不及庆幸,坚固的盾车就遭到了步炮的点名。 随着一辆辆盾车要么被火炮炸毁,要么被地雷炸毁,叛军又想起了黄县时的恐惧,终于纷纷后退,根本不敢再冲了。 “这是……这是什么神兵利器?” 任栋和沈寿峣大受刺激,无论是火炮还是火枪,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相反对于叛军的溃退,他们倒觉着理所当然了。 不过叛军退了,新军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嘹亮的冲锋号响起,原本缩在壕沟里的士兵们纷纷跃起,主动发起了攻击。 一个个三排的步兵方阵几乎眨眼之间就完成,开始朝着叛军的本阵推进。 那些跑的慢的叛军,全都被一一打死当场。 而在大后方,看到新军主动发动进攻,而且还全都是没有着甲的步卒,孔有德大喜过望。 “毛参将,带领骑兵兜过去,成败在此一举。” 毛承禄自然看的明白,立刻点齐兵马,数千骑兵脱离本阵,先是朝西南运动…… 东北方向不行。 后世的垦利等地,如今还是大海呢。 这块阵地,几乎就是贴着海边建立的。 因此叛军的骑兵要想兜到新军的后面,只能从西南方向跑。 新军这边是第二师第一团。 团长郭卫和政委明方林都在阵中,通过望远镜一下子就明白了叛军骑兵的意图。 只是两人全都嘿嘿冷笑,根本不将叛军的骑兵放在眼中。 第一团在两人的命令下,只是朝着叛军本阵前进。速度不快不慢,前后三排纵列,却分成了数十个方阵。 “大炮给我牟足了劲打,我就不信,这人也是铁打的?” 看到新军脱离战壕,孔有德觉得本方的火炮应该是有机会了。 孰料第一门火炮刚刚将炮弹打入新军的阵列,造成了三、四个人的伤亡时,新军的重炮立刻就找到了他们。 一片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气浪中,叛军足足有三门红衣大炮被彻底摧毁,更是被炸死了三十多人。 剩下的亡魂大冒,连收炮都顾不得,哇哇乱叫着到处乱跑,再也不敢开炮轰击新军的步兵了。 对此,李九成、孔有德没有任何办法。 新军的重炮射程、精度、威力都不是红衣大炮能比的,再敢开炮,还是要被点名。 而且叛军之前因为是进攻方,所以根本没有挖掘壕沟,连掩体工事都没有。 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毛承禄的骑兵了。 叛军骑兵的速度很快,向西南方向兜出去了两里有余,绕到了新军的侧面,毛承禄长刀挥舞,指挥骑兵摆出雁翎阵,朝着新军的侧翼扑了过去。 他的目的是贴近新军的侧面后,斜向滑过去,然后利用高速奔跑的骑射杀伤新军。 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从侧面撞过来,新军上下面不改色。 郭卫和明方林甚至理都不理,指挥应对的只是在那个方向的营长。 营长数着步点,待叛军骑兵接近一千米时,突然吹哨。 原本跟随大部队前进的右翼两个方阵就在行政中变阵。 咵咵咵……咵咵咵…… 简单而富有节奏的响动中,两个方阵只用了大约十秒钟就完成了横向到纵向的转变。 大后方的任栋、沈寿峣,对面的李九成、孔有德,不约而同地都揉起了眼睛。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快? 这还是人? 战局的发展,已经不容他们多加考虑的。 因为要对付的是骑兵,因此新军在五百米的距离就开火了。 命中率不高没关系,只需要对着前方大致的方向打就行,说不定就有倒霉蛋自己撞到子弹上。 饶是如此,第一轮射击下,叛军骑兵就有十几个从马上栽了下去,还有三匹战马哀嚎着扑倒。 “他们放过铳啦,全都跟我冲过去。” 毛承禄再次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当场改变了初衷,决定率兵撞进去屠杀。 毕竟对面的火铳兵开过枪了嘛,这不是火力真空期嘛。 然后他就看到,第二排的新军士兵走上前来。 这一次的距离大概是两百米左右,又是一团团的白烟蒸腾。 这一次近了许多,新军火枪的杀伤力直线上升,足足有一百多名叛军掉落马下。 然后是第三排新军士兵上前,距离一百米。 砰砰砰砰砰…… 叛军死伤两百余。 毛承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对于三段射,他并不陌生,明军早就用过的战术。 现在,三段射击结束了,还有七十米的距离,该轮到他们的回合了吧? 然后他就看到,又一排新军士兵走到了前面,枪口已经朝向这边。 与此同时,另一个新军方阵已经在旁边完成了部署。 这一次的火枪射击更加密集爆裂,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砸来。 毛承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撞了,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偏偏他的脚卡在马镫里,因此人没有掉落下去。但胸口处的剧痛,让他心有余悸。 幸好他是高级武将,上战场之前,留了一个心眼,在铠甲上装了护心镜。 否则的话,刚才这颗子弹就要送走他了。 形成夹角的火枪攒射是致命的。 这一轮打下去,叛军骑兵已经不再是死多少人的问题了。而是肉眼可见的,足足被削没了厚厚的一层。 死的人、倒的马全都形成了二次杀伤,让后面躲避不及的骑兵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人仰马翻。 骑兵全速冲击时,想要停下来是很困难的。但如今形成的混乱,却让叛军骑兵想要保持速度也不可能了。 前面摔倒挤压在一起的,已经跟墙差不多了。后面的即使再傻,也会努力收敛马速。 好不容易,冲锋的马队终于停了下来。 但就是这么一个过程中,叛军足足被打没了一半的兵力。 剩下的人,找不到主将,又越不过障碍,更是被新军恐怖的火枪阵吓破了胆,当场就掉头回撤,恨不得把马举到头顶上跑。 正面,看到被给予厚望的骑兵竟然连没有甲的步卒都冲不开,李九成和孔有德彻底绝望。 眼瞅着新军主力距离越来越近,所有的叛军士卒全都双腿打颤,目光惊惧,他们就知道,这一仗没得打了。 “撤!” 第439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皇的号角令叛军上下全都解脱了。 他们早就不想和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恐怖对手作战了。 因为一俟听到撤退的号角,许多人根本不顾阵型和后果,转头就跑。 数万叛军,刹那间乱成一团,崩溃尽在眼前。 “好,好,好,杀啊!杀光这群畜生!全都杀光!” 看到了全部过程的任栋和沈寿峣惊喜万分。 他们做梦都想要找叛军报仇,可是在关宁军大败后,根本不知道何时才能做到。 想不到今日在这里,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局面。 可惜,他们的呼声新军听不到。 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虽然叛军已经乱套了,新军依旧维持着固有的阵列,以不疾不徐的速度缓缓推进。 走到射程范围内,停止,射击。后排超越,再射击。第三排超越,又射击。 新军的阵列好似海浪一样滚滚向前,虽然不快,但是秩序井然。 叛军只要跑的慢的,全都被打死在火枪攒射下。 这一下,即便是最理智的叛军都承受不住了,丢盔弃甲,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一边亡命奔逃,另一边徐徐推进,自然两边的距离越拉越远。 叛军的火炮因为在最后面,甚至还有时间带走,整体的战力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 新军前进到叛军的营寨时,叛军已经跑到数里之外,并且毫不停留,眼瞅着追不上了。 看到这一幕,任栋和沈寿峣目呲欲裂,终于失去了理智。 “为何不追杀?为何停下来?冲啊……杀啊……” 两人从小土坡上跑下来,闷头就往浮桥跑。 经历了那么大的痛苦,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叛军被放走,他们真的接受不了。 “干什么?谁允许你们瞎跑的?回去。” 一群军官恰好就在浮桥边,看到两个“民夫”无组织无纪律地跑过来,全都脸色难看。 面对军官的呵斥,任栋怒火攻心。 “尔等为何不趁势掩杀?为何放过叛贼?尔等可曾懂征战之道?” 那为首的军官气笑了。 “我军如何作战,自有章程,轮不到你们在这里置喙。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不好好留在自己的位置,跑到这里来?” 任栋忍不住了,弹弹衣袖,昂首挺胸。 “本官莱州通判任栋,未向将军请教。” 沈寿峣也跟着道:“本官沈寿峣,曾为山东巡抚朱中丞麾下主事。” 那军官不由得侧目,没有想到混在军中的两个民夫,居然是官员。 ……………………………… 左梦庚收到第二师战报的时候,也知道了任栋、沈寿峣的情况,不过他暂时无暇顾及。 他正忙着处理田小娥案的余波。 田小娥的宣判,带来了十分剧烈的影响。 新军境内,无数的妇人都受到鼓舞,开始了自我救赎之路。 短短十天内,张振秀和黄宗会处就接到了超过一百多例控诉婚姻不公的案件。 而最大的一起案件,只能由左梦庚亲自处理。 看着垂头丧气的王徵,伤心欲绝的申氏,还有左右为难的尚氏,左梦庚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葵心公,和离之议,是否欠妥?” 田小娥案发生后,引动了王徵的心事。他觉得机会到了,于是提出要和小妾申氏和离。 结果申氏悲痛欲绝,竟然上吊寻死。幸亏被发现的早,否则的早已香消玉殒。 饶是如此,王徵依旧不改其志,还是想要和申氏和离。 事情闹大,因为王徵地位不凡,最终只能交由左梦庚裁决。 左梦庚仔细询问过后才知道,王徵想要和离的心思,并非一时莽撞,竟持续多年了。 究其原因,王徵乃是教徒,而且是那种笃信不疑的教徒。 天启二年的时候,他五十二岁,考中进士后,便致书家人,劝诫家人不要为他取妾。 他甚至还将考中进士的功劳,当成是天主的恩赐。 【今日登第,皆天主之赐,敢以天主所赐者而反获罪于天主乎?】 可是在中国,家族都注重香火传递。 他一直没有子嗣,父母都很焦急,就连他的妻子尚氏也如芒在背。 只因尚氏虽然孕育了多个子女,但最终只有两个女儿存活下来。 当年六月,在他担任广平府推官的时候,王徵在【妻女跽恳,弟侄环泣,父命严谕】情况下,实在推诿不过,纳了年仅十五岁的申氏为妾,希望能够诞下子嗣。 天启四年,王徵的继母去世。 到了五年春,丁忧在家的王徵邀请金尼阁到三原一带传教,并恳请金尼阁为自己解罪。 金尼阁这个老顽固死活不答应,还对他说:“非去犯罪之端,罪难解也!” 这一下坚定了王徵的悔罪之心,立意嫁妾以赎罪。 可他也不想想,这么做对于申氏一个妇道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连他的正妻尚氏都不同意,力加挽留。 而申氏更是哭的差点死去,甚至还立誓入教守节,死活不肯改嫁,弄的王徵毫无办法。 本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王徵也先后从二弟王徽、三弟王彻处过继了王永春、王永顺为子。 谁曾想到,这一次因为田小娥案,他又起了心思。 “吾沐天主之赐,早已立誓侍奉天主,违背主意,已是罪大莫及。今番醒悟,已然晚矣,尔等又何故拦阻?” 旁边的邓玉函、罗雅谷听到他这番话,全都露出赞许之色。 能够在遥远的东方发展出这么虔诚的教徒,他们十分有成就感。 可听到他的说辞,申氏悲痛欲绝,几欲昏厥过去。 尚氏连连抹泪,一个劲地念叨。 “老天爷啊,这是遭了什么罪啊?” 为了今日之事,左梦庚还把徐光启请了来。 “您老人家如何决断?” 徐光启闭目沉思,也觉着此事难办。但是对于王徵的执拗,也觉得颇为荒唐。 “良甫,天主爱世人,将福音播于世间,自然希望他的信徒能够幸福。可你如此做法,却致小娘子于何地?害人之举,岂不有违天主的旨意?” 王徵抬起头来,坚定地道:“我与她本如老朽之于春芳,殊非良配也。晚辈此举,既恕罪于天主座前,亦是放她自去寻求安身福地。用心之苦,实乃至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光启也无法了。 不过这种事,在左梦庚这里,可以寻求攻击和解决的地方就太多了。 他站了出来。 “葵心公,虽然我们都在寻求思想解放,更加反对女子成为附庸,鼓励女子独立自主。可嫂夫人十五岁委身于你,至今已十年矣。日月轮回,年岁交替,嫂夫人可有任何不谐之处?她为了王家,倾注了全部心血,她的根已经扎在了王家。你现在为了一己之私,却要逐她出门。试问,天下之大,嫂夫人可有立身、立命、立心之处?你之做法,与杀人何异?” 王徵愕然,申氏却“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连日来的身心煎熬,在这一刻化为了悲屈的汪洋,令所有人都不禁侧目。 左梦庚没有从礼教纲常出发,也没有贬低王徵的宗教信仰,他只着重于申氏的无辜。 一个十年来为了家而倾注了所有的女人,她已经走不出去了。 王徵这个时候赶她出门,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女人还怎么走出含辛茹苦构建的家园? 尚氏也忍不住了,抱着申氏哭诉起来。 “老爷,我们妇人所求,不过一栖身安心之所。你何其狠心啊!” 王徵被说的哑口无言,心头一口郁气根本无法消散。 他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过份,可信仰的力量又让他备受煎熬。 “罢了,罢了。千错万错,皆吾一人之错。吾罪孽满身,上亏天父,下亏家人,还有何面目存活于天地之间?” 说着,他竟然一跃而起,一头朝着旁边的柱子撞去。 事起突然,谁也没有想到他这般刚烈。 眼见着惨剧近在眼前,所有人都惊的慌了手脚…… 开玩笑,呵呵。 左梦庚所在之处,身边高手如云,就王徵那老态龙钟的身手,要是能让他撞死,警备旅上下都自裁算了。 两个战士直扑过去,拦在了王徵身前,让他头发都没有掉落一根。 “老爷……” 方才还抱在一起痛哭的两个女人,此时竟忘了悲戚的源头,踉跄着冲过去,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王徵的身上。 看到这一幕,众人纷纷摇头,真不知这孽债到底该如何疏离。 第440章 深谋 既然做了,那就彻底。 左梦庚并没有因为王徵的寻死寻活而手软。 相反,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机会。 与之相比,王徵与申氏的问题反而不是问题了。 “葵心公,你实已入了歧途啊。” 一句感慨,令王徵顾不得悲痛,愕然看来。 “中恒何出此言?老夫一生躬守自持,勠力向善,做官、做人、做事不曾有半分恶念,何来歧途之说?” 左梦庚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葵心公,你已献身于天主,可真?” 王徵肃然起来,郑重道:“吾早已蒙天主感化,矢志不渝。” 左梦庚突然发难。 “那你又是做谁的官?” 满场皆惊,所有人都被这惊奇的角度给弄懵了。 信奉天主和做官有什么冲突吗? 王徵微怒,抗声道:“老夫宦海沉浮数十载,兢兢业业,不曾有半点疏忽,虽百死亦无悔,又有何错?” 他又哪里知道左梦庚的阴险? “敢问葵心公,以公之志,天主和君王,你如何选择?” 王徵干瘦的身躯不禁摇晃了一下,一时间茫然无措。 左梦庚的问题,他从未想过,甚至是连听亦不曾听过。 或许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中国的君王和西方的天主放在一起,让人们思考他们的关系。 罗雅谷吓坏了,赶紧转圜道:“中恒,你有所不知。天主创造了世间万物,我们人类亦是天主的恩泽。这和人世间的帝王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 左梦庚阴恻恻地看过去。 “我中华帝王被称为天子,乃上天之子。罗先生,以你的解释来说,我中华帝王是不如你们西方的天主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令罗雅谷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开口。 他完全没有想到,左梦庚的提问竟如此恶毒。 东方的帝王是怎么回事,他当然清楚。 那就是将自己当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权力生物,除了虚无缥缈的上天,要凌驾于所有人的头顶。 敢说天主比天子更伟大、更厉害、更具权威,保证这人世间的天子能够让天主的信徒们血流成河。 这也是教会在中国的土地上始终传播不顺利的一个原因。 就是没有想到,左梦庚会用这个角度,来将王徵逼到了墙角。 “葵心公,你在朝为官,自当赤胆忠心、沐化君恩。可是你又另拜天主为圭臬,则致君王于何地?” 王徵被叱责的慌乱不堪,努力辩解道:“我等虽信奉天主,然亦忠心于朝廷,天地可鉴。” 他根本就不知道,左梦庚到底给他准备了多少爆炸性的东西。 “在欧罗巴,天主的仆人们,也就是教会和教皇,凌驾于所有国家的君王之上。对其生杀予夺,肆无忌惮。敢问葵心公,倘若天主教会令你舍弃君王,只忠心于天主一人,你又该如何抉择?” 王徵傻了。 他艰难地看向邓玉函、罗雅谷,希望这两位能够为他解惑。 可殊不知,邓玉函、罗雅谷也被震慑到了。 只因左梦庚说的是事实,在西方天主教会就是这么霸道,就是凌驾于所有的王权、国度之上。 而这在东方,则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王徵曾是朝廷官员,而且观其所作所为,称得上忠贞。 原来的历史上,李自成攻陷西安,请他出山做官,他都宁可绝食而死。 正因为这一点,被左梦庚抓住机会,用信仰和忠义的冲突,逼他认清现实,扭转他的心意。 王徵宛如落入了汪洋大海,狂风巨浪从四面八方呼啸着扑来,似乎每一下都能将他埋葬。 他挣扎不出,努力寻求希望,终于看到了一抹希望的光。 “玄扈公,您是我辈楷模,又是官场前辈,还请为晚辈指点迷津。” 王徵寻上了徐光启。 要说在中国名气最大的天主教徒,毫无疑问,肯定是徐光启。 而且徐光启在官场的成就也是最高的,毕竟做过阁臣。 许多信奉天主的人,无疑都是将他当成了标杆。 王徵的困惑和纠结,在徐光启这里则完全不是问题。 老人家一生风雨,早已窥破迷障,高屋建瓴。 “良甫,汝之身、汝之皮、汝之发肤五官、汝之言行学问、汝之精魄神识,从何而来?” 王徵不敢怠慢。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学问精神,授之师长。” 徐光启缓缓而道:“且不论身体发肤,亦或者学问精神,皆为我华夏烙印。此乃汝之根本,更是汝存立于世间之基。汝可明否?” 徐光启就是在告诉他,不论你信奉什么教什么教,你的根本在中华,你就是一个华夏子孙。 只要你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不会行差踏错,也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徐光启开宗明义的话,惹得邓玉函和罗雅谷频频侧目。 他们赫然发现,竟然第一次了解徐光启的内心深处。 这个原本被他们认为是教会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信徒、最好的成果的人,想不到居然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故土。 等等,他们似乎也不怎么信奉天主,为何去在乎这个呢? 联想到自身的处境,以及在这里悠游自在的生活,邓玉函和罗雅谷明智地抛弃了不该有的心思。 上帝和教会可不喜欢他们搞的学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他们送进宗教裁判所。 一想到那可怕的火刑,两个西洋“传教士”立刻决定,今天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听到。 王徵备受震撼,陷入沉思。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想通信仰和根基的关系,谁也不知道。但最起码经过了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提和申氏的和离问题了。 如果按照徐光启的解释,虽然信奉天主,但既然生活于中华,自当要以本土伦理为主。 因此在这里,拥有妾室并不是什么过错。 天主要怪罪? 天主到了这里,也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对于这些方面,徐光启可谓是门清。 他本就对西方既学习又警戒,只是始终深藏于心底,只说给过最亲近的人听了。 不过现在眼看着左梦庚的事业越做越大,根基渐稳,徐光启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虑。 当然了,他这么开导王徵,除了是为此事定性之外,其实也是有深意的。 老人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左梦庚。 这小家伙…… 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 左梦庚自然没有察觉到徐光启的深意,可他既然开了头,当然也要抛出自己的目的。 “说起教会,我这里倒是也有一些见解。说出来,大家帮着参详一番。据我所知,教会发端于希伯来人,然希伯来人后来为大食人祖先所灭,原有的教义一分为三,各称正统。却不知,究竟谁才是正统?” 场面一片寂静,无人能够回答。 即便是徐光启和王徵,其实对于西方的宗教史也不甚了了。 他们的宗教知识都是西方传教士传达给他们的,估计也没有哪个传教士会无聊地把“三家分耶”的故事讲给他们。 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邓玉函和罗雅谷知道,但更加震惊于左梦庚连这种事都门清,直接就吓傻了。 左梦庚却笑吟吟地步入正轨。 “吾又观欧罗巴过往,得知曾经创造了光辉灿烂文明之大秦、希腊等国度,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教会发源之地的历史,如今更是众说纷纭,难辨真伪。而纵观天下各地,唯有我中华,青史延续,绵绵不绝。论及史料之严谨、真实,当为天下之尊。邓先生、罗先生、葵心公,诸位早已身许天主,何不如立下宏愿,借我中华之史料,重新厘定教会之真伪呢?或许,今日教会之乱局,当可迎刃而解。” 这一下,甭说邓玉函、罗雅谷和徐光启了。 即便是身心受到了极大冲击的王徵都反应过来。 这个年轻的领袖,居然要对西方的宗教进行重新解读。 他要干什么? 第441章 编故事 “你们看,这就是我们所处的天下。欧罗巴人行遍天下,已经将这个世界探索的七七八八,而且他们还来到了大明。未来,我们中土必将会和这些外来者有更多的接触。同时,我们也会走出去。届时,交流与冲突必不可免。可我们对这些外域又了解多少?想要介入当地冲突时,我们的抓手在哪里?” 左梦庚站在《坤舆万国全图》前,给侯恂、李邦华、瞿式耜、黄道周、张振秀等所有高层,讲述他的谋略。 徐光启、王徵等人也在,尤其是王徵,是左梦庚执行计划的一个重要部分。 《坤舆万国全图》其实在大致上,已经和未来精细准确的世界地图差不多了。也足以说明,欧罗巴人的开拓和探索成就是多么的伟大。 他的手落在欧洲和中东一带,道:“在这些地方,宗教的影响力是远远超过世俗政权的。未来我们涉足这些地方,要想和当地打交通,那么就不能了解当地的宗教文化。而且光了解还不行,那样就只能跟随着别人的思想起舞。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当地的宗教中植入我们的思想,利用我们改造过的宗教来施加影响力。这样,我们才能够更好地掺和到当地的事务当中,增加我们的影响力,攫取属于我们的利益。” 众人面面相觑,浑然没有想到,如今连大明都没有取代呢,左梦庚居然已经开始惦记万里之外的事情了。 更加惊人的是,他居然还要对人家的宗教动手脚。 能成功吗? “欧罗巴的教义早已持续上千年,根深蒂固,深入人心,我们本与其肤色不同、语言不同、文化亦不同,中恒的构想恐怕难以成行。” 徐光启很谨慎,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 不过对于这个孙女婿的进取思想,他还是十分赞赏的。 他对西人的态度,也仅仅是认识到日后乱中华者必是这些金发碧眼之辈,想的是怎么防备。 可这个女婿,居然筹谋的是怎么打到对方的家里去,占据主动权。 只凭这个思维高度,徐光启就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襄助一臂之力。 左梦庚呵呵一笑,道:“欧罗巴并非铁板一块,虽然教会高高在上。可是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民众思想的解放,世俗政权与教会神学的冲突必然会逐渐加剧。我之前提过的马丁·路德等人的所作所为,已经造成了教会的初步分裂。各位恐怕还不知道,如今在欧罗巴,我常言的那个英吉利,就不被教会所承认,教义自成体系。未来随着世俗政权的逐步强大,欧罗巴的宗教领域必然会随之混乱,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大家都来解说教义嘛,能多争取到一个信徒、一个朋友,都是我们的助力。” 众人听懂了。 左梦庚表面上说的是一个宗教问题,实际上弄的却是政治。 攻略一个宗教占据主导的地方,什么办法最管用? 当然是从宗教入手。 左梦庚看向徐光启、王徵等人。 “各位亦是教徒,是天主的子民。因此对于宗教事务,自然是有发言权的。将来如何向欧罗巴人解释我们认知的宗教、真正的宗教,还要靠各位用心。” 众人哭笑不得。 神踏马的真正的宗教。 谁来认证什么是真正的宗教? 以众人对左梦庚的了解,这位肯定会用枪炮好好地传达真理的。 不过对于左梦庚的谋划,众人惊愕过后,全都十分欣喜。 说到底,只要是正常人,就没有人喜欢被人打上门来。 被人砸门,哪有砸别人家门舒坦呢? 王徵已经从婚事上走出来了,绝口不再提和离的问题。 他原本只是被宗教洗脑的有些偏执了,结果被左梦庚一顿猛药,在做中国人还是天主的子民之间摇摆一番,还是选择了做中国人。 左梦庚有句话打破了他的防御。 “既然如来到了中国,变成了中国的如来。那么天主到了中国,也得变成中国的天主,他才是好的天主。如果他想成为最好的天主,那么就要遵从我们的思想重新传播回到欧罗巴才行。” “华夏文明与西方文明相去甚远,贸然牵强附会,只怕适得其反。” 王徵算是东西兼容的人才,所以提出了一个难点,就怕左梦庚胡来闹出笑话。 左梦庚却只会笑他不懂政治。 “谁说东西方文明是完全不存在联系的?就以经书而论,其中记载,神见世间罪恶横行,因此天降洪水,以惩世人。唯独叫做诺亚的好人得到了神的提醒,建造了方舟,因此得以活命。而在我华夏历史上,面对滔天的洪水,有一位伟人却没有选择逃避,三过家门而不入,最终还万里河山以清明。你们说,这是不是同一时代的故事?我倒是觉着,经书的记载一定出现了偏差,人既然源自于神的创造,为何会人人从恶?那这是人的问题,还是神的问题?也许大禹才是神的化身,代替神来拯救了多灾多难的人世间。你们说,是吗?” 众人瞠目结舌,如同听天书一般。 诺亚方舟和大禹治水,也能联系到一起? 左梦庚只能说,多谢未来那丰富多彩的网络,更多离奇的言论都有呢。 可是当政治需要的时候,再离奇的言论也可以变成真实的。 至于故事该怎么圆,那就是专业人士的工作了。 “此乃我华夏彰显于世间之机遇,葵心公,拜托了。” 王徵木然。 我要不要答应? 我要不要也这么不要脸? ………………………………………………………… 大地铺满琼玉,人间更胜仙境。 一支十数人的队伍艰难地行走在山林、旷野、雪原上,成为这片领域内唯一的生机。 地面上留下来的一串串脚印,又很快被飘落的雪花覆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好了,就这里,都停下来……呼呼……歇一歇。” 领头的人掀开面罩,一边喘着粗气说话,一边率先坐了下来。 其他人更是东倒西歪,恨不得一动不动。 可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队伍,立刻有人去了远方,爬上了一颗大树,开始向四周警戒。 其余的人纷纷脱下背包,从中拿出各种工具。 “王二才,你们小组去拾些柴火,不要走的太远,快去快回。” 几个人拿着工具,奔远处的树林去了。 “张敬,架锅,烧水,咱们吃点东西。” 一个小队的人各自分工协作,很快地,就在这个背风的小山坡背后弄好了家伙事。 垒好的灶里摆好柴禾,一个人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裹着厚厚棉套的铁盒,从里面倒出一些粘稠透明的液体,淋在了柴禾上。随后又拿出一张纸,递给旁边的人。 另一人拿出的,则是火折子。 可弄了半天,火折子也无法弄燃。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总算是把火生起来了。 当锅里的雪化成水,开始往里面下土豆粉的时候,又陆陆续续地有好几个小队的人回来。 整个营地,最终聚拢了差不多一百多号人。 趁着做饭的机会,队长满辽召集大家伙开会。 “各小队汇报伤亡。” “一小队,梁劲松牺牲。” 满辽鼻子一酸,拿笔记在纸上,问道:“梁劲松咋没的?” 一小队小队长关旭红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难受。 “他受了寒,高烧不退。俺们想了许多办法,可还是没救过来。” 满辽探手捶了他一拳,强忍鼻子里的酸意,继续问道:“二小队呢?” 二小队队长谢守一还没开口,一个队员抢在了前面。 “队长,俺……俺受伤了。” 看着那人蜷缩在角落里,满辽赶紧问道:“伤哪儿了?” 那人嘿嘿一笑。 “俺尿急,找个地方撒尿。谁曾想那树洞里藏了个熊瞎子,被俺给惊醒了。好家伙,冲出来就要咬俺。还好俺激灵,滚的快,肩膀子让那畜生扒拉了一下。多亏大家伙一顿乱枪,把那畜生打死了。” 悲伤的气氛散去,众人不禁哄笑。 “许正,你那鸟儿还在不?没让熊瞎子咬了啊?这鸟儿要是没了,那就只能去紫禁城讨生活喽。” 众人再次哄笑,许正急赤白脸。 “滚你的蛋,老子当时啥都没管,就护着鸟儿呢。就寻思着,哪怕屁股让那畜生啃一口呢,这鸟儿可不能坏了。诶……老子衣服穿的厚,那畜生根本咬不动老子的屁股。” 饶是如此,大家伙还是能够看到,许正的军服,在屁股那个位置,已经棉絮飞舞,露出老大的一个口子。 谢守一这才道:“没啥大事,就是膀子脱臼了。已经帮他固定了,等回到营地,让军医治治就好了。” 满辽放下心来,继续统计。 三个小队,一共牺牲两人,受伤三人。 一小队的梁劲松高烧不退,没能救过来。三小队的郭小二掉进了冰窟窿,人都没找着。 对于他们这个连一级别的单位而言,两个战友的牺牲,已经是莫大的悲痛了。 满辽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情绪,继续主持会议。 “咱们也出来有一个月了吧?都来说说,各自的情况。还有哪些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也都要说。回去之后啊,我会把报告提交上去的。” 第442章 新军的进步 这支出现在莽莽雪原的队伍,是新军第二旅的侦察兵中队。 因为任务不同,所以侦察兵和普通部队的编制是不同的。 一个侦察兵中队的人数,比一个普通的步兵连多三十人左右。 主要是侦察兵脱离大部队单打独斗,面对的环境十分复杂而危险,因此需要增加一些编制,以助于作战。 侦察兵中队比普通的步兵连多的,是两个迫击炮小组和一个工程兵小组。 迫击炮小组用来提升火力,工程兵小组提升的是野外生存、移动、隐蔽等多项指标的作用。 率军到达旅顺后,还没有熟悉当地的情况呢,黄三虎直接将侦察大队全都撒了出去。 用他的话来说,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于旅顺内部,而是附近的后金。 因此及时了解后金的动向,根据情况做好部署,是第二旅的重中之重。 毕竟第二旅只有五千人,一旦后金倾尽全力来攻,根本就打不过。 哪怕黄龙等人一再跟他保证,冬季大雪封山,女真人根本就过不来。 黄三虎从左梦庚那里学到的第一个信条就是,战场上绝对不要存在不可能的心思。 黄三虎更加清楚,第二旅孤悬辽东,山东那边想要支援,难度非常大,也可能会不及时。所以什么事,都要靠自己。 侦察大队领命,不顾天寒地冻、道路险阻,毅然决然地扎进了冰天雪地当中。 他们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侦察后金的动向,另一个就是勘察附近的地形。 黄龙等人提供的地图,看的黄三虎火冒三丈。 他丝毫就没有给这些老将面子。 “就你们这也配叫地图?在军校里,你们要是把地图画成这样,肯定要被罚去洗厕所。” 满辽他们这个是侦察大队的第二中队,按照任务安排,他们会在其他两个中队的掩护下,直达金州卫城下,看看金州卫的女真人动静。 从旅顺到金州卫,全程一百五十余里,本来是有一条官道可以走的。但因为金州卫被后金所占,双方肯定在沿途布置了警戒,所以第二中队研究后,选择了走山路。 这样的天气里,走山路可想而知。 要不是侦察大队的训练十分严苛,估计去的路上就得有不少伤亡。 饶是如此,大家也都对辽东的冬季有了深刻的认知。 “队长,咱们的衣服不成,根本防不住寒。” 既然是做总结,立刻就有人开了口。 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军服过于单薄。 他们的棉军服,在山东时完全不成问题。可是到了辽东,气温之低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后来为了御寒,他们不得不将毛毯拿出来,裹在衣服里,但效果还是差强人意。 满辽很尽责,追问道:“具体是哪儿不行?是棉花用的少了,还是布料不够厚实?” 有人道:“棉花肯定是少了,就感觉那小风嗖嗖地往里钻。布料也不成,感觉跟纸似的。” 满辽往手上哈了一口气,用铅笔把士兵们反应的问题一一写好。 这也是他们出来时,黄三虎交待的任务之一。 总结辽东冬季的野外感受,为后续大军作战提供经验。 看到他哈手的动作,又有人道:“咱们这手套也不行,一会儿的功夫就冻透了。” 看着许多人都将手插在毛毯里,满辽再结合自身的感受,知道这个问题也是甄需解决的。 “还有呢?” 有个抗冻的家伙把帽子摘下来,展示给他看。 “回去得跟装备部的人说说,这帽子里面得增加棉絮,要不然的话,一出汗再一冷,头发能和铁壳冻在一起,扯都扯不下来。” 关旭想到了什么,赶紧道:“还有在野外一定不能用舌头舔舐铁器,王二才那个蠢货,差点舌头都没了。” 众人哄笑声中,王二才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队长,俺那不是吃馒头嘛。谁能想到那匕首还沾舌头?” 满辽严肃提醒道:“这边冬天奇冷无比,铁器更要比一般的东西更冷。人的舌头含有水分,又比较柔软,只要一接触,肯定就会黏住。所以记住了,今后可不敢干这种傻事。” 新军目前的军帽,还是明军的样式。 熟铁铸造,里面垫了布衬。士兵们为了防寒,不得不里面自己垫棉布。丑就不说了,还不方便。 满辽依旧记下,同时也透露了一些。 “我上次听旅长说,估摸着咱们马上就要换装了。这身朝廷的皮,穿不了多久了。” 一说起这个,大家伙全都来了精神。 “队长,新军装啥样的啊?” “我听人说,新军装可漂亮了。” “我弟弟就在胶州湾那边,他说看到了王部长给参座递了一件棉大衣,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咱们能轮得到不?” 满辽赶紧阻止。 “好了好了,都急啥急?到时候拿到手不就知道喽?” 等场面肃静了,他继续问道:“还有啥问题没?” 张敬举手。 “队长,其他的都还好办,鞋的问题你回去可得好好说说。这棉鞋不能走雪地,鞋面上沾了雪,不化还成。一旦化了,鞋里立马就透了。王凤学的脚指头都差点给冻掉了,幸亏发现的早。” 满辽也感觉自己的棉鞋里湿乎乎的,异常难受,而且整只脚都冷冰冰的,即使来回活动脚指头,感觉都微乎其微,仿佛那脚指头不是自己的一样。 “恩,张敬这个问题很重要。” 谢守一从炊事兵手里接过土豆粉,二话不说先来一口汤。 酸酸辣辣的热汤顺着口腔一路滑落到胃里,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还得问问装备部那边,能不能琢磨琢磨,弄点在冰雪上行走的工具。这在雪地上走路,比平时累多了。” 有人道:“我听人说,这边的老百姓冬日出行,有用马拉爬犁的。要不回去之后,咱们也弄弄?” 满辽当场否决。 “想啥呢?马拉爬犁,那是在平地用的,还得积雪不厚。你瞅瞅咱们走的路,雪都到脖子了,啥马能跑的起来?况且咱们是侦察兵,弄个马拉爬犁出来,生怕敌人看不见咱们是吧?” 许正用针线补屁股上的破洞,苦恼地道:“那咱们就在这雪地里爬?我滴老天爷啊,这道儿啊,我是不想再走一次喽。” 王二才糗他。 “怕啥,还能次次碰到熊瞎子啊?” 许正抄起一团雪就扔了过去。 “碰你姥姥。” 众人再次哄笑,随后纷纷捧起酸辣土豆粉。 走了一天的路,浑身上下都冻透了。唯有一碗土豆粉,才能让他们找回知觉。 看着大家伙静静吃饭,满辽小心地将本子收好。 这上面收录的,全都是大家对于此次野外任务的亲身感受。相信回去交给上头后,能够帮助到更多的同袍适应这里的鬼天气。 这种行为毫不起眼,但是在新军的每个队伍里,一直都在做。 就是这么一件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汇聚到一起,就能够成为改善新军装备、提升战斗力、适应环境的基础。 一支军队的强大,也就是这么一点一滴汇聚来的。 这也是新军远不同于当时任何军队的地方。 手里捧着饭碗,满辽并没有着急享受美食,而是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北方,神情里满是疑惑。 不管多么困难、多么疲惫,他始终都没有忘记原本的任务。 他们第二中队很好地潜伏到了金州卫城下,完成了侦察任务。 虽然不曾进过城,但是一个情况还是引起了满辽的注意。 就在他们侦察的时候,金州卫当中,一支五百人的军队急匆匆地出了城,一路往北去了。 这种酷寒的天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出城呢? 第443章 后金的失意者 当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一支队伍悠悠地走进了沈阳城。 看着衣衫褴褛、举步维艰的奴隶们扛着大木进出城门,马上的贵人却不见任何喜色。 另有两人陪在身边,其中一个是汉人。 那汉人见机道:“你看,这里已经和你认识的地方不一样了。这里没有了你的栖身之所,你的未来只有死路一条。” 另一边的是个女真人,但话也是一样的。 “库尔缠,达海死了,你也就死了。究竟该如何选择,全看你的心意了。” 中间那人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言。 马队进了城,直驱皇宫。 自从占领沈阳后,努尔哈赤就开始营造宫殿。 历时十年,努尔哈赤都死了,皇宫依旧还在建造中。 黄台吉即位后,没有住进努尔哈赤的宫殿,而是将自己原本的四贝勒府改建为了新的皇宫。 这无形中又增加了工期,以至于即将入冬了,奴隶们还要被驱使劳作,即便是累死了也在所不惜。 “臣库尔缠、奴才冷僧机、奴才吴将拜见大汗,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很顺利见到了黄台吉。 “库尔缠,缘何晚了几日?” 黄台吉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库尔缠浑身一冷。强打起精神,解释道:“禀大汗,臣走错了路,以至于耽搁了时日。所幸明人议和心切,臣不辱使命。” 黄台吉点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 “能够议和便好。” 库尔缠却几乎瘫坐。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库尔缠祖父赖卢浑,原为海西女真哈达部的都督,后来与他的父亲索塔兰率部归顺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为了嘉许,将女儿嫁给了索塔兰,库尔缠是四个儿子中的次子。 从小库尔缠就展现了非同一般的才学,颇得努尔哈赤的喜欢,还被努尔哈赤养在了宫里。 库尔缠成年后,一直在主持文事。 黄台吉建立文馆后,儒臣被分为两值。 达海为首的儒臣负责翻译汉文典籍,而库尔缠则负责记注本事、以昭信史。 在此期间,库尔缠和额尔德尼一起,对《太祖老档》进行了编撰。加上他多次作为文臣出使朝鲜、蒙古,为后金建立联盟态势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以说,库尔缠本来的前程一片光明。 只可惜,就在不久前,他犯下了致命的失误。 库尔缠和刘兴祚相交甚厚,刘兴祚叛逃之前,所有人都知道刘兴祚有了二心,唯独库尔缠极力为刘兴祚作保。 后来刘兴祚果然叛逃,这让库尔缠在黄台吉那里大大失分。 可后来刘兴祚战死后,库尔缠又偷偷地为刘兴祚收尸,这一下彻底惹恼了黄台吉。 不过因为他是重臣,所以黄台吉暂且忍耐了下来。 偏偏库尔缠还没有感受到危机,又一次在政治上犯了错误。 因为和达海共同主持文馆,多与汉人、汉学有所交集,所以库尔缠深受影响。 于是他和达海一起,多次向黄台吉建议,对女真进行汉化,甚至建议黄台吉改穿汉服。 身为雄才大略的政治家,黄台吉当然知道汉化的好处。 但他更加明白,如今正是女真蒸蒸日上的时候,需要阖族上下保持锐意进取的势头,并没有到汉化的时机。 而达海和库尔缠的做法,无疑是在影响他的布局。 到了这时,黄台吉终于对库尔缠、达海起了杀心。 可不巧的是,达海已经重病缠身,很快死了。 人死为大,黄台吉便放过了达海,却对库尔缠更加记恨。 四月的时候,库尔缠受命奔走宣府、张家口、大同一线,负责与明朝议和。 虽然最终与明朝达成了协议,为后金争取到了大量的粮草和好处,可还是被黄台吉找到了借口。 库尔缠再去得胜堡议和的路上,耽误了时间,结果迟到,属于贻误军机的大罪。 同时又有人告发他在出使朝鲜的时候私下接受馈赠,更是又增添了一条罪名。 库尔缠人还在长城沿线,本来并不会知道黄台吉的算计。 可吴将和冷僧机联袂找到了他,提供了情报。 一想到自己为了女真勠力奔走、呕心沥血,结果却被黄台吉猜忌,不惜杀之而后快,库尔缠不免心灰意冷。 “库尔缠,说到底,咱们不是他建州人。黄台吉一直防备着咱们,要把咱们都清理干净了才能痛快啊。” 冷僧机对库尔缠推心置腹,一番话说到了库尔缠的心坎里。 因为冷僧机和他一样,都是海西女真人。 冷僧机全名叫叶赫那拉·冷僧机,不但是正宗的海西女真人,甚至还是叶赫酋长金台石的族人。 叶赫部被灭后,蒙古敖汉部落前来归顺后金,黄台吉做主,将莽古济嫁与索诺木,冷僧机作为家奴,跟随莽古济去了蒙古。 谁也不曾知晓,冷僧机一直心怀大愿,渴望重复叶赫部的荣光。 因此他一直都在找机会,想要削弱后金的力量。 他注意到了莽古尔泰和黄台吉的矛盾,更加知道莽古尔泰乃是后金猛将。本打算找个机会,向黄台吉告密,先除掉莽古尔泰。 这个心思他一直潜藏在心里,可是在吴将面前,却毫无遮拦。 这个新近成为福晋红人的汉人,似乎有着洞悉人心的魔力。 “莽古尔泰既然与黄台吉有仇,你要对付莽古尔泰,岂不是在帮着黄台吉清除对手,巩固权势吗?届时建州人更加团结,你还有什么机会?” 冷僧机冷汗连连,不由得起了杀机。 “我要是你,足够聪明的话,就不会动手。因为我们虽然不是朋友,但起码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冷僧机看着吴将唇红齿白的脸,几番犹豫,始终不敢动手。 “你到底是谁?” 吴将伸出手指,向南边指了指。 冷僧机自以为明白了,觉得吴将是明朝的人。 既然如此,吴将的所作所为也就合情合理了。 “那你说,该如何做?” 吴将微微一笑,给冷僧机倒了一杯奶茶。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个团结的建州女真,显然不符合你我的利益。因此莽古尔泰和黄台吉的矛盾,或许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 冷僧机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没用的。莽古尔泰已经失势,黄台吉要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帮助这样的人,会让我们也跟着完蛋的。” 吴将的笑始终都是那么的从容。 “莽古尔泰是个蠢货,因此斗不过黄台吉。可就因为他是蠢货,才能被我们利用不是吗?让莽古尔泰去和黄台吉正面冲突,他并没有那个本事。可如果是一个只想活命的莽古尔泰呢?” 冷僧机目光一瞬,不禁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吴将端起茶杯,放在烛火下细细观赏。从关内走私来的玻璃杯,被烛火一照,是多么的璀璨啊。 “女真人走到今天,固然令人惊叹。可有得意者,自然也就有失意者。这一点,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那些失意者,看到别人锦衣玉食、血肉丰满,你说,他们是怎样的心情呢?” 冷僧机没有说话。 如今女真人当中的失意者有多少,他当然一清二楚。 平常没有察觉,此时被吴将说出来,他才赫然发现,那竟然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吴将喝完了奶茶,斩钉截铁地道:“莽古尔泰可以成为一面旗帜,一面团结失意者的旗帜。当失意者们都团结到他的周围时,相信黄台吉也会头疼的。” 第444章 下毒 “公主命奴才向大汗进献赤金冠一顶、西域红宝石五颗、上等白牛皮十张、千里驹十匹。公主说,咱们女真人能有今日,全赖大汗神威。没有大汉的恩泽,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冷僧机恭敬地匍匐在黄台吉面前,说出了莽古济的意思。 黄台吉对于莽古济进献的礼物十分高兴,问道:“公主还有什么话吗?” 冷僧机趁机道:“公主说,多罗贝勒是个莽撞人,不识大体,冲撞了大汉天威。不过多罗贝勒没什么坏心眼,恳求大汗看在人伦亲情的份上,不要同多罗贝勒一般计较。” 听到提及莽古尔泰,黄台吉脸色转冷。 “哼,孤胸怀天下、志在四海,无数英豪屈从于帐前,又怎么会苛待自己的兄弟呢?你回去告诉莽古济,孤的机会给了。至于怎么做,孤看着。” 冷僧机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句,老老实实地退出了皇宫。 到了外面,冷风一吹,竟从里凉到了外。 “多日不见,黄台吉愈发厉害了。” 吴将转头凝视皇宫,心底也不轻松。 “要做就要从速了,迁延日久,怕是功亏一篑。” 两人不敢耽搁,直接奔赴莽古尔泰府邸。 他们是莽古济的奴才,回到沈阳拜见大汗后,再去见莽古尔泰,完全合情合理,谁也不会怀疑。 当初努尔哈赤修建皇宫时,对于八旗旗主的居住区域,也做了严格的规定。 以大政殿为中心,东面分别有正红、镶红旗,北面有正黄、镶黄旗,南面属正蓝、镶蓝旗,西面是正白、镶白旗。 各旗的贝勒府第,也都只能在本旗的地界内盖造。 莽古尔泰的府邸,自然在皇宫正南的正蓝旗地界内。 只是这位四大贝勒之一,如今已经虎落平阳,无人问津。 偌大的贝勒府门前,人迹渺渺,车马绕行,生怕沾上一丁点的晦气。 以至于冷僧机和吴将登门时,门子竟然热泪盈眶,忙不迭地向里递话。 两人被迎入进去,便看到莽古尔泰裹着厚厚的皮裘,浑然没有了往日里霸虎一样的威猛。 权力是男人最好的补药,而失去了权力的男人,生机也就断了。 陪着莽古尔泰的,还有他的长子额必伦、次子迈达礼和三子光衮。 看到冷僧机进来,额必伦露出喜色,主动迎了上来。 “姑姑在开原可好?” 冷僧机却避开了额必伦,麻溜地跑到莽古尔泰跟前请安。 “奴才见贝勒爷身体康健,真真是欢喜的疯了。” 莽古尔泰虎老不倒架,抬脚就将他踹了个跟头。 “什么个狗东西,你也配惦记老子?” 冷僧机的眼角闪过一抹怨毒,又赶紧爬回来。就算莽古尔泰再踹他,他也不会躲。 吴将落后了两步,也走到冷僧机面前跪倒磕头。 莽古尔泰打眼一看,脸色突变。 “你……” 吴将递过去一个眼神,莽古尔泰到底不傻,硬生生地把原来的话憋了回去。 “哼,好奴才,都起来吧。我那个姐姐让你们来,是不是看看我死没死啊?” 冷僧机爬起来,装作抹泪。 “贝勒爷说笑了。这天亲地亲,哪有娘家人亲?公主远在开原,吃不好、睡不好,就是惦记着贝勒爷。” 莽古尔泰本能想要发怒,可想想如今的处境,又看了一眼吴将,最终化为了一声咆哮。 “一群狗奴才,没事儿在爷爷面前晃悠什么?害的老子心都不净,都滚出去。” 周遭的仆人吓的忙涌出了屋子,生怕莽古尔泰将怒火发泄到他们头上。 莽古尔泰这才对额必伦道:“门口守着。” 额必伦愕然,可是不敢多问,跑到门口将远近都瞧了仔细。 直到这时,吴将才恢复常态,施施然地走到一旁径自坐了下来。 迈达礼和光衮看傻了眼,随即暴怒。 迈达礼当场就要动手。 “狗奴才,不要命了吗?” 结果莽古尔泰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滚一边去。” 迈达礼愕然,光衮庆幸。情知吴将来头不小,不敢再闹了。 吴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哈哈一笑,径自抄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茶。 澄净的茶水滑入杯中,他的脸色变了。 端起茶杯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 “有人给贝勒下毒。” 平地惊雷,众人皆惊,莽古尔泰本来古铜色的面皮迅速涨红,当场就要发作。 光衮却忍不得了,起身就要冲出去。 “狗奴才,好胆,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吴将把茶杯放下,轻轻笑道:“三贝子,一般的奴才,可用不起这么好的毒药。” 光衮顿住,转身冲到他身边。 “你说,是谁干的?我去剐了他。” 吴将笑而不语。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光衮的怒火慢慢消散,随即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额必伦甚至哭了出来。 “他还要怎样?父亲都已经这样了,他还不罢休吗?” 迈达礼六神无主,也不知道是自暴自弃了,还是转着什么其他的念头。 反而是莽古尔泰最平静。 “你怎知下了毒的?那人做事素来谨慎,可不会让人轻易看出破绽。” 吴将呵呵一笑,自信地道:“再谨慎也没用,在科学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莽古尔泰父子听不懂,但也明白吴将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验毒方法。 “呵呵……呵呵呵……不看到我死,他是……他是不会停手了啊。好好的兄弟,怎么……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莽古尔泰的身躯,比先前又委顿了三分。 别看他在沙场上勇猛绝伦,可是面对这种政治斗争,却茫然无措的如同孩子。 因为他明白,在这个领域,他的一身本事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更可悲的是,即使知道了被人下毒,他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沈阳虽大,无人助他。 “好,他要杀,就让他杀好了。老子这就去找他,让他亲自动手。看他日后到了下面,怎么跟父汗交待?” 莽古尔泰挣扎着要起来,得到的却是吴将毫不留情的嘲讽。 “好啊好啊,女真一代猛将,为了族人未来,束手就缚,甘愿受死。哪怕搭上子孙后代、满门亲伦的性命都在所不惜,实在是令人感佩。” 额必伦、迈达礼、光衮齐齐脸色一变,全都吓的六神无主。 当初莽古尔泰和黄台吉起了冲突时,他们就十分担心,可能会祸及自身。现在吴将掀开了井盖,更加令他们绝望。 女真人还保留着相当的野蛮风气,因此内斗起来之残酷,其实远胜大明。 他们很清楚,一旦莽古尔泰死了,那么他们这些莽古尔泰的子孙,必将会坠入地狱。 褚英、阿敏的儿孙如今过着什么日子,他们可是亲眼所见。 “父亲,咱们和他拼了。” 生死面前,素来懦弱的光衮也支棱起来了。 毕竟谁都不想死,光衮也清楚,一旦莽古尔泰死了,黄台吉肯定也不会饶了他们。 既然如此,当然不能束手待毙。 “对,三弟说的没错。大金有如今的基业,父亲居功至伟。他黄台吉为了一己之私却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岂能任其摆布?” 眼见着三个儿子喊打喊杀,莽古尔泰被激发了原有的凶悍,眼神微妙地眯了起来。 第445章 勾连 后金四大贝勒之一,女真第一勇士,努尔哈赤的儿子,莽古尔泰! 在生死的边缘、子孙的呼声下,他终于要支棱起来了。 既然黄台吉不想让他活,他也不打算委曲求全了。 他准备…… 摇人。 没成功。 没等施法,就被吴将打断了。 “如今黄台吉大权在握,众望所归。不说别的,单单这贝勒府上,又有多少黄台吉的眼线?贝勒爷只要敢做,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 一番话说的莽古尔泰等人心惊肉跳,终于知道差点犯了蠢。 吴将其实并不知道,原来的历史上,感受到危机的莽古尔泰真的召集属下,密谋过要造反。 他找来了姐姐莽古济、姐夫索诺木、弟弟德格类、部将屯布禄和爱巴礼等人,歃血为盟,准备动手。 可惜没过多久,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就先后暴毙,造反之举也就烟消云散了。 一直到冷僧机跑到黄台吉面前告密,黄台吉大兴刑狱,这件事才被揭发出来。 现在有了吴将在,莽古尔泰刚刚起意,就被他阻止了。 可莽古尔泰不愧是单细胞生物,想法简单的令人发指。 “那也无所谓,明日我就去见黄台吉。等凑的近了,一刀攮死他便是。” 吴将和冷僧机面面相觑,很想立刻就走。 跟这么一个货密谋这样的大事,不会把自己的陷进去吧? “黄台吉身边护卫重重,高手如云,又不许带兵刃觐见,贝勒爷可有把握?” 答案是明显的。 莽古尔泰冷哼一声,知道自己犯浑了。 成,还有救。 接连打消了莽古尔泰几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吴将终于拿出了计划。 “黄台吉一心想要大权独揽、君临天下,贝勒爷必然是他欲处之而后快的,只因贝勒爷乃是当初老汗钦命的和硕贝勒之一。贝勒爷只要活着,就是在提醒女真人,黄台吉的做法是倒行逆施,违背了老汗的遗命。既如此,贝勒爷要做的,并非是和黄台吉你死我活。只要贝勒爷活着,黄台吉就如芒在背,始终坐不稳大汗的位子。” 吴将把事情剖析清楚了。 其实如今的莽古尔泰对黄台吉构成威胁吗? 并没有。 那为何黄台吉依旧要对莽古尔泰除之而后快呢? 因为莽古尔泰是当初努尔哈赤任命的四大贝勒之一,是理应大权在握的主政之一,是有可以和黄台吉分庭抗礼的法统的。 而且莽古尔泰桀骜不驯,对黄台吉并不如何尊敬,屡屡挑战黄台吉的权威。 因此,他死定了。 相反同样是四大贝勒之一的代善,就能够活的好好的。 因为代善选择了做乌龟。 不冒头、很听话,还将手中的权力让了出去,还让家族里很崇拜黄台吉的儿子出头。 不管黄台吉对他怎么打压,他都听之任之,俯首帖耳,始终让黄台吉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莽古尔泰能够对抗黄台吉的根本何在? 就在于他这个人,他的四大贝勒身份。 哪怕上次冲突后,经过裁定,他被降为了多罗贝勒。 可在许多女真人的心目中,他依旧是四大贝勒之一。 所以吴将一身见血地指出,莽古尔泰根本不需要去和黄台吉正面硬碰硬。 他只要活着,就是对黄台吉最好的打击。 “你是想要我去投靠明人吗?哼,休想。莽古尔泰是山林中的猛虎,岂能臣服于家猪?” 吴将笑了。 “贝勒爷就算想要投靠过去,朝廷敢要吗?王世忠早就在大明了,境况又如何?” 额必伦在一旁急的转圈圈。 “可如果不去投靠明朝,天下之大,我父子又该何去何从?” 吴将摆摆手,宽慰道:“诸位稍安勿躁,待我们勾画完毕,或许柳暗花明呢?” 至此,吴将和冷僧机就在莽古尔泰府上住了下来。 吴将和冷僧机深居简出,从不惹人注目。 吴将只专注于一件事。 所有给莽古尔泰吃的东西,都需要经过他的手。 吃食中的毒十分高明,并非次次都有,而且每次的剂量并不多。 显然,这是要依靠量变引起质变,不留任何首尾的下毒方法。 只可惜,在科学的加持下,这种下毒的办法实在是错漏百出。 初雪后的沈阳,遍地黄叶零落,带着一股子萧索。 虽然行人不禁,但也来去匆匆,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着准备。 郑二宝百无聊赖地蹲在店门口,看着外面的寂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一位蒙古客人走了进来。 “咦,居然是汉人的店?” 那蒙古人穿了一身狍子皮,皮毛油光铮亮,便知身份不凡。 看到店里的是汉人,颇为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在沈阳居然会有汉人能够开店。 郑二宝笑了。 “客官有所不知,我家主子乃是岳托贝勒。” 蒙古人懂了。 岳托乃是黄台吉跟前的红人,他的家奴开店,那不就是他的店嘛。 蒙古人放下心来,问道:“听人说,你们这店稀罕货最是齐全,都有啥呀?” 郑二宝情知对方不差钱。 “咱这店天南海北、货种齐全,客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就算现下店里没有,小的也给您弄着。” 这海口夸的漂亮,蒙古人笑了,有些和他为难。 “那七尺长的野山参,也有吗?” 郑二宝脸色绿了。 “呵呵,客官说笑了。不过六尺半的,您要吗?” 蒙古人惊了。 “真有?带我去看看。” 郑二宝当先带路,引着蒙古人去了后边。到了一处肃静的屋子,没有旁人。 “客官,这人参分三六九等,价码可不一样。” 蒙古人顺口道:“莫欺老子,不管什么人参,只需老子亲手拉扯拉扯,便知好坏。” 郑二宝气势变了,右手伸到左胸处,拇指和食指捏合在一块,不留半分空隙,另外三指全力张开。 “未请教。” 蒙古人也是将右手放到左胸的位置,不过却是拇指和中指、无名指并拢到一块,食指和小指张开。 “家兄来这边许久了,父母都挺惦记的,不知可好?估摸着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郑二宝随后抽出一个木盒,里面躺着一支百年人参,递给了蒙古人。 “父母在,不远游。话我带到,人肯定也好好送回去。” 蒙古人接了人参,转身离开,最后的话飘散在了空气里。 “路可不好走,小心些。” 郑二宝心里一暖。 “报答父母天恩,在所不辞。” 辽东的雪要么不来,来就很霸道。 一夜之间,沈阳全城银装素裹。 “沈阳?盛京?呵呵。” 脚板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很清脆,但并不能让杜度的心情好上哪怕那么一丁点。 任何一个人,他的旗主之位被抢了,估计心情都不会好。 可杜度没办法。 谁叫他是褚英的儿子呢。 大金汗位本来应该是他爹的,现在应该是他的。 可惜,他现在连本属于他的镶白旗都丢了。 他……也是一个失意人啊。 还是一个最失意的。 因为即便他已经发誓效忠了,在如今的大金国,他依旧是个局外人。 别人有战功,他有;别人有赏赐,他没有。 杜度一直很苦恼,可是后来想明白了。 褚英之子,就是原罪。 既然如此…… 看到旁边的店铺,杜度回过神来,吩咐道:“进去要两根山参。” 侍从快去快回,杜度的手里多了一个木盒。 再一路踏雪前行,终于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门口精悍的兵卒看到是他,没有阻拦,但只允许他一个人进去。 进了院落,眼睛所到之处,俱是寥落。 唯独那坐在台阶上的汉人文士,多了一股子迥别于这乌沉沉天气的清雅。 杜度走过去,径自道:“张春,大汗有命,送你两根山参,吃了养养身子,莫要冻死了。” 第446章 炮灰 “忠臣不事二主,节妇不侍二夫。回去告诉黄台吉,莫要痴心妄想了。” 张春神情坚毅,可明显老了许多。 不知不觉,他已经被俘一年多了。 时光如白驹,留在他的心底的只有绝望。 他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杜度拢着手,走过来,和他并肩而立。 “这两根参呢,你是一定要选的。一根留下,一根离开。不知道你会选哪根呢?” 张春侧目过来。 “哼,大丈夫死则死矣,不受羞辱。尔等这般伎俩,徒增笑柄罢了。” 杜度哈哈大笑,环视周围,方圆百步之内都没有人。 “难道张大人就甘心困在这三官庙内,了此残生?” 张春反问道:“难道黄台吉打算与天朝议和?” 自从被俘后,张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几次与黄台吉对话,他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游说黄台吉和明朝议和,消弭战事。 不是他怕了。 经过大凌河一战,张春敏锐地意识到,短期内消灭后金已经不可能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住和后金的战事,然后调动力量先将国内的民乱平定。 待内部安稳之后,才是集合全国之力攻略后金的好时机。 攘外必先安内这一套,古往今来,一点都不稀奇。 只可惜,张春面对的,是雄才大略的黄台吉。 黄台吉焉能不知西北的民乱是削弱大明的好机会? 他屡次派兵攻略九边,入侵大明,而每次的时机都是农民起义遭遇低谷的时候,不难猜测他的用心。 因此对于张春的劝和,黄台吉置若罔闻,只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为后金所用,要么就关着吧。 张春气节为先,想出的办法无效,便一直被羁押在这三官庙内。 不过后金方面对他看管的并不算很严密,也不单单是他,所有被俘、被抓的明朝官员,不管愿不愿意投降的,后金方面的看押都很宽松。 就比如说张春,只要不走出这个院子就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后金方面信心十足,料定他们跑不出沈阳。 杜度把装人参的盒子打开,呈递给张春看。 “黄台吉英明神武,你的心思骗不过他的。还是选选人参吧,选好了,说不定不一样呢。” 张春的眼睛当即眯了起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一样。 杜度没有称呼大汗,而是直呼其名。 这意味着什么? 看他似乎品味出来了,杜度将装人参的盒子塞到他的手里,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我是褚英之子,还是长子。” ……………………………… “有杜度这样的强援,我们成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冷僧机很雀跃,见识了吴将的手段后,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杜度乃是名将,有他投靠过来,足够黄台吉喝一壶的了。” 吴将随手翻书,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 “杜度?不过是弃子罢了。” 冷僧机顿住,百思不得其解。 “杜度位高权重,何况已经表露心迹,为何会是弃子?” 吴将的脸上波澜不惊。 “杜度只是对自己的处境不满意,觉得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可他到底是重臣,和莽古尔泰这种濒死之人不同。这样的人,你可以拿更具诱惑力的东西勾引他,但是你没办法让他和你共辛苦。” 冷僧机似懂非懂。 夜晚的沈阳城冷风刺骨,无事的人早已归家,守着火炉,吃口热食,便赶紧钻了被窝。 地载门(小北门)来了两个人,披着一身雪花。 守门的小旗官忙迎上去。 “游击大人,天寒地冻的,您怎么来了?” 来人是正蓝旗游击德克西克,乃是和硕贝勒德格类的长子,该管城门守御。 此时黄台吉还未改制,因此甲喇章京、梅勒章京之类的称号还未出现,八旗官爵依旧沿用的明制称呼。 身为和硕贝勒的长子,德克西克自然不会对一个小旗官有什么好脸色,而是拉出身旁的人,喝道:“从今日起,恭阿便是你们的统领。该处一应事体,都要听从他的吩咐。” 看着被德克西克介绍的人,所有人都脸色怪异,但又不敢多嘴多舌。 恭阿穿了一身破旧的军服,冻的鼻涕都出来了,可依旧很是激动。 “兄弟,多谢了。” 德克西克一声长叹,拍拍他的肩膀,惆怅道:“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好好干,有机会举荐你上马杀敌,迟早能把功劳赚回来。” 恭阿重重点头,摩拳擦掌,仿佛全身充满了干劲。 德克西克只以为这个兄弟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没有多想,交待完后,便转身回去避寒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恭阿躲闪的眼神里,藏着一抹厉芒。 他叫恭阿,爱新觉罗·恭阿。 拥有这个姓氏,本应该拥有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才对。 只可惜,他的父亲叫爱新觉罗·阿敏。 一个贪生怕死却最终死于清水关下的笑柄,还被黄台吉堆积了无数的罪名。 恭阿也因为此事,一下子从人人恭敬的贝子爷,变成了一文不名的庶人,甚至连吃饭生活都成了问题。 实在没办法了,他硬着头皮去找了德克西克,这个曾经最好的兄弟,死皮赖脸地谋了一份差事。 看守地载门。 这里的人都认识他,因此对于来了这么一位上司,大家的心情都怪怪的。 尽管只是看门的,可谁不愿意跟前途光明的上司干,却要跟这么一个罪臣之后混呢? 恭阿却不管,待德克西克走后,他的气势就变了。 “老子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可你们给老子听清楚了。无论如何,现如今老子是你们的上官。谁要是不好好做,老子行使军法必不容情。” 众人心神一凛,这才想起来,现官不如现管,全都恭敬应是,再无任何不恭。 恭阿很满足令人惊惧的感觉,回过头来,对自己的仆人道:“把东西交给他们收拾好,你跟我去巡城。” 见恭阿上任就不顾严寒去巡视,众人啧啧称奇,对这位上官的看法多少改观了一些。 高处愈发寒冷的城墙上,恭阿和那仆人却没有任何喜悦之相,而是在认真查看城防。 “黑将军,你胆子很大嘛,居然敢潜伏回来?” 那仆人身量十分壮硕,凝视着城内城外,不见任何惧色。 “老子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有何惧?要是能折腾点浪花出来,也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 说完,他嘿嘿一笑。 “反正老子的子孙已经得到妥善安置,不怕被那狗朝廷算计,当然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恭阿不想听这些,只是问道:“一共十五个人,你能解决掉吗?” 那仆人自信满满。 “我看了,全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根本不够我杀的。再说了,我这儿可是有好东西,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赚开城门。” 第447章 野心 “女真人在崛起,但不是每个女真人都在这种崛起中获益。有成功者,必然就有失败者。而看着成功者的炫耀,失败者又怎能甘心?只要被他们找到机会,那是必然要用更暴力的手段来抹平这种心理的落差。” 走出沈阳城的队伍中,吴将似乎在述说着什么久远的事。 快新年了,他们必须得回去。 冷僧机不是很高兴。 他被莽古尔泰抽了一顿鞭子,白白净净的面皮上多了几条血痕,也不知道能不能消除。 他就是靠着姣好的面容和机灵乖巧的能力,在敖汉部得到了许多蒙古贵人喜欢的。 如今破了相,日后还能不能有这种机遇难以预知。 可这顿鞭子必须得挨,不然的话,后续的手段无法展开。 “你有事情瞒着我?” 冷僧机很聪明,否则也不敢做这样的大事。 就是吴将神神秘秘的,让他很是不爽。 “对呀。” 他的质问,换来的却是吴将轻飘飘的回应。 冷僧机火冒三丈。 “你瞒着我,就是瞒着主子。” 吴将笑了。 “你不会以为我和你们是一伙的吧?我们只是合作者。只因为我们有黄台吉这个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才能够合作。” 冷僧机怒哼连连,可不知道为什么,对吴将的坦白又爱又恨。 在他们的背后,高高的城墙上,恭阿也在凝视着这支北去的队伍。 恭阿的身边,那个身材魁梧的仆人全身都裹的严严的。即使脸上也扣着面罩,似乎在抵御风寒,也似乎在阻挡着什么。 孤零零的小院里,张春难得活动起来。 他虽然是文官出身,可毕竟多次领军作战,也精通了一些拳脚。 天寒地冻的,活动活动身手,能让身子热乎一些。 吴将和冷僧机的队伍出了沈阳,一路北上,要返回敖汉部的驻地。 敖汉部如今在开原。 沿路早已冰雪封山,道路难行,各地之间的联络也因为恶劣的天气中断。 唯独吴将这个南人,很享受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一路走着,一路观赏着满地琼玉的奇观。 间或深山老林了不期然闪过的红色,让他的笑意更浓。 “三贝勒最近早出晚归,每日都出城打猎,收获颇丰。” 这个情况,让黄台吉凝眉不止。 “那药为何没用?” 阴影里的人忙跪倒。 “奴才不知。或许……或许每次用的量少了,三贝勒身子强健,才……” 黄台吉摆手,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 “他出城都见了谁?去了什么地方?” “三贝勒谁也没见,身边只跟了屯布禄和爱巴礼,随从不过二、三十人,就在东北面的老林子里打转。奴才们看的真真的,就只是打猎。” 对手底下的能力,黄台吉还是信得过的。可正因为如此,他也有点迷糊了。 “我这个五哥,难道真的自暴自弃了?” 可是随即想起之前在大凌河前线莽古尔泰拔刀相向的事,黄台吉的心思再次转冷。 “仔细盯紧了,出了差池,便砍了你们脑袋。” 手下人忙连连应承,随后退了出去。 黄台吉还是不放心。 处于政治家的敏锐嗅觉,他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 “叫了豪格来。” 豪格很快来了。 关键时刻,黄台吉最信任的,只能是自己的儿子。 “把你旗下的兵马都召回来,驻扎于城外,一旦有变,即刻入城。” 豪格显然知道许多。 “父汗,儿臣请命。” 黄台吉却摇摇头。 “你去查一查,莫要动手。我要好好看看,到底都有谁。” 豪格无奈,领命去了。 出了皇宫,来到自己的坐骑前,踩着地上奴仆的背上了马,便吩咐道:“狗奴才,去盯紧了莽古尔泰。” 范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眼神立刻亮了。 “喳。” 杜度躲在阴暗处,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知道,既然自己出手了,那么就一定要赢。 因为一旦输了,他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回不了头,那为何不搏一个大的呢? 就像他对张春说的那样,他是褚英之子,还是长子。 褚英又是努尔哈赤的长子。 如今爱新觉罗家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才对。 可如今的他,却跟一个局外人似的。 最令他不满的是,明明他都已经效忠了,而且鞍前马后,不落于人。 他立的功劳还少吗?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 战功卓著却备受冷落,仅仅犯了一丁点小错误就要加罪。 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褚英之子。 看着黄台吉高高在上、众臣匍匐的景象,杜度不知道多少次都在幻想着,那个位子要是换成自己多好啊。 原本他只能意气消沉,觉得了此残生算了。 直到那个人找到自己,还带来了莽古尔泰和阿敏家族的消息。 原来,女真内部对黄台吉不满的人,已经这么多了。 一旦这些人联合起来,骤起发难…… 想起莽古尔泰、恭阿等人提出的条件,杜度的心思就不禁火热起来。 不过他也清楚,外人未必信得过。无论如何,都要做完全的准备才行。 他想了想,外人再亲,也没有自己的亲人更亲。于是将弟弟尼堪邀请了过来,告知了详情。 “一旦事成,咱们一系就能取而代之。届时我为大汗,你为亲王。待我死后,汗位便传与你。” 杜度用眼神逼退神情不满的诸子,只等尼堪回应。 褚英一系,共有三子。 老大杜度,老二国欢,老三尼堪。 国欢早死,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 只是杜度的边缘冷遇不同,尼堪混的颇为如鱼得水,也颇受黄台吉信重。 对于哥哥的境遇,尼堪很是同情,然后……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各大贝勒家族内部,其实亲人之间的关系都十分的有意思。几乎每一家都有混的好的,也有混的十分不如意的。 就比如代善家,当初努尔哈赤死后,争夺汗位时,他的两个儿子岳托和萨哈璘就全都支持黄台吉,而不支持他这个亲爹。 得知杜度打算干掉黄台吉,尼堪傻了。 你说我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废物,要去干这么冒险的事儿,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他的态度很坚决。 “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第448章 动手 杜度憋屈了一辈子。 爹死了……认了。 努力干活没回报……认了。 有点失误就被罚……也认了。 可再老实的人也是有限度的,尤其是看到翻盘机会的时候,就会一下子从理智变得疯狂。 他不单单想要反抗黄台吉,拿回褚英一系该有的东西。 他还想要做君临天下的大汗。 当然,他知道,那个五叔莽古尔泰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因此需要帮手。 于是他找上了三弟尼堪。 为了让尼堪答应,甚至不惜拿出汗位继承权来引诱。 他疯了,尼堪没疯。 尼堪小日子过的美美的,而且和妻子十分恩爱,并不想有所改变。 哪怕两口子鼓捣了许久都没有鼓捣出孩子,后来不得不抱了仆人的孩子冒充呢。 而且他知道黄台吉大势已成,没有希望的。 当着杜度的面,他答应的好好地。一回头,就把自己的亲大哥给卖了。 得知情况,黄台吉不由得后怕。 这要是没有尼堪告密,杜度和莽古尔泰真的联合起来,万一被他们找到机会,说不定他这个大汗真的要没命了。 可黄台吉知道,如今究竟多少人联合起来要谋反尚不确切,如果贸然而动的话,不但会有漏网之鱼,说不定还会留有后患。 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借口。 “后日便是小年,传令各位贝勒、固山额真。这一年来,大家南征北战,着实辛苦,也都为大金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本汗设宴,咱们好好热闹一番。” 莽古尔泰接到传令,本来并没有当回事。可当天晚上,一张纸条就传到了他的手中。 上面仅仅只有一个字:走。 莽古尔泰脑子不聪明归不聪明,但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知道该听谁的。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儿子和仆人离开了府邸,驱马城外,扬言打猎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黄台吉并没有收紧城防,结果直到小年当日,他才知晓莽古尔泰去了城外。 看着只有杜度来了,黄台吉头皮发麻,一边令岳托率兵悄悄包围正蓝旗驻地,一边派人去城外寻找莽古尔泰。 结果很容易找到了。 黄台吉的人刚刚走到城门,就看到莽古尔泰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虽然身边不见了额必伦、迈达礼、光衮等人,可侍卫们并不在意。 说一千道一万,莽古尔泰才是重中之重。 其余的,不过是池鱼罢了。 “贝勒爷,今日大汗宴请诸位王公,您迟迟不至,故大汗命我等来寻。” 莽古尔泰脸色颇不好看,骂骂咧咧的。 “平日里也没见想着兄弟,这等时候又来演戏。” 侍卫们不敢吭声,只是悄悄分散。 黄台吉可是吩咐了,一旦寻到莽古尔泰,他不来的话,可以当场拿下。 不过莽古尔泰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马上的猎物扔给了仆从。 “拿回去收拾了。” 仆从们可不敢惹莽古尔泰,拿了猎物后,走的飞快。 侍卫们自然知道莽古尔泰暴虐的名声,不疑有他,簇拥着他启程前往皇宫。 莽古尔泰慢悠悠地走着,看到路边有卖山货的,甚至还会凑上去问询一番。 侍卫们也不管,只要莽古尔泰不跑就行。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莽古尔泰的仆人拿了猎物后,并没有返回贝勒府。 街巷里转了一个弯,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将身上的袄子反转过来后,随手将猎物抛了,又原路跑回地载门。 此时天色已晚,出城的人却不少。 守城的小旗官颇不耐烦。 “都干什么的?这个时候出城,也不怕冻死在外面?” 恭阿却走过来,抬手就将他推到了一边。 “勘印可有问题?没有呱噪什么?” 勘印当然没有问题,小旗官见没有了勒索的机会,颇为郁闷,只好让到一边。 那些莽古尔泰的“仆人”走在前面,先行出了城。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辆拉煤的车。 女真人起家的地方,就有煤。 女真人很早就会用煤生火取暖了,努尔哈赤锻造铠甲兵器,也是用的煤。 因此看到煤车出城,卫兵们只以为是哪个贵人的庄园用来取暖。 恭阿亲自守在门口,看着前后两帮人出了城,走的不见了踪影,装作随意地道:“屋子里备了酒水,都去喝一口暖暖身子。可不敢多喝,被发现了救不得你们。” 卫兵们在城门处站了一天,早就冻坏了。 听说有酒,又见恭阿亲自守在门边,立刻兴高采烈地进了屋子。 好大一壶酒,几个人分了吃。 热辣的酒水进肚,浑身都活泛了起来。热气蔓延,五脏六腑、咽喉眼嘴,就连鼻孔也热的出了血。 卫兵们摇摇晃晃的,努力想要站稳。外面却冲进来一个黑大汉,一刀一个,全都杀了干净。 做完这些,黑大汉出来,与恭阿合力将城门关闭上锁,然后联袂上了城墙。 这里早已准备好了绳索,两人攀绳下墙,又有早已备好的马匹等着了。 望着内外隔绝的沈阳城,不论是恭阿,还是那黑大汉,全都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随即打马冲向了远方。 运煤的车悠悠出了城,沿着官道走了一会儿,避开了城墙的视野后,黑乎乎的煤堆里陡然一阵哗啦啦的响动。 紧接着,从中跳出一个裹着毛毯的人来。 尽管已经用毛毯裹的很严实了,但依旧弄的满头满脸都是煤渣。 不是别人,正是张春。 回想起出逃的经过,张春依旧如在梦中。 为了看守他,后金可是在三官庙内外布置了许多精锐高手的。 可是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高手,在短短数息内,被眼前这些其貌不扬的人一一干掉,什么也没有惊动。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出城的经过居然如此顺利。 此时不是思考的机会,早有人从密林里牵了精骑来,对张春道:“大人,速速上马,咱们要开始逃命了。” 能够逃出贼窝,张春已经很满意了。 “去哪儿?” “开原。” 说话间,后面马蹄声嘚嘚。张春脸色大变,以为是追兵来了。 结果其他人全都很淡定,对于到来的两骑似乎早有准备。 张春就看到一个蒙面的黑汉子冲到自己面前,一把扯掉了面巾,激动的热泪盈眶。 “张大人,可还认得俺?” 张春一阵恍惚。 “这位兄台是……” 那汉子嚎啕大哭。 “俺是黑云龙啊!” 第449章 一路向北 崇祯二年,己巳之变。 永定门之战时,黑云龙跟随满桂出战,坠马被俘。 黄台吉出于笼络人才的目的,并没有对他加害,而是加以招抚。 黑云龙不答应,可也没有反抗。 明朝方面却以为他投降了,所以将他的家属十五人全都羁押。崇祯又派人秘密和他接触,劝他逃回。 显然,如果黑云龙不答应,那么他的家人全都死定了。 大凌河之战时,黑云龙被带着跟随黄台吉去了前线。于九月二十七日大雨滂沱之夜,趁乱杀了看守,竟逃了出来。 不过事情到这里出现了变故。 原来的历史上黑云龙身负重伤,但终于回到了明朝,又被崇祯启用。 可这一次,他逃出来后的半路上,却被情报部劫了。 情报部一直都在攻略辽东,苦心孤诣地部署情报网络,发展可用之人。 像张春、黑云龙这些拒不投降的明臣,自然也在情报部的关注之下。 就在情报部打算接触黑云龙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了还有另一伙人似乎在策划着什么。 以情报部的专业,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情况汇报到左富这里,左富立刻觉得,这是原本计划的一个有益补充,因此决定黄雀在后。 不但在半路上截了黑云龙,还派遣精干力量将黑云龙的家人都给解救了出来,护送到了山东。 黑云岭伤好后,得知情况,欲哭无泪,知道朝廷那边是回不去了。 好在听了情报部的计划,知道也是要对付女真人的,便加入了进来。 经过情报部的运作,将他乔装后送到了恭阿的身边,这才有了控制地载门,护送张春出城的成功。 张春和黑云龙曾经共事过,如今又境况相同,当真是抱团哭泣,情难自已。 “二位,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咱们的时间有限,鞑子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快走吧,停留不得。” 张春和黑云龙也知道兹事体大,连忙收起了心绪,上了马,一行人飞奔而去。 可走着走着,张春发觉了不对。 “为何一路向北?大明不是在南边吗?” 情报部的特工笑了。 “张大人,南边鞑子关隘重重,以咱们的本事,那是万难过去的。只能往北走,走的越远越好。” 张春头皮发麻。 “北面俱是蛮荒之地,焉有活路?” 那特工笑声更大了。 “就因为是蛮荒之地,咱们才有活路。黄台吉尽管来追,天高海阔,累也累死了他。” 张春和黑云龙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可也无法。 能够逃出沈阳,重获自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现如今前途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沈阳的皇宫里,灯火通明,美酒佳肴之下,很是热闹。 莽古尔泰到了。 看着殿外的侍卫,他主动把佩刀扔了过去。 这一幕,惹得侍卫们纷纷侧目。 什么时候,这位桀骜的三贝勒如此好说话了? 难道想就此向大汗示好,彻底服软吗? 可不管怎么说,莽古尔泰的举动让侍卫们送了一口气。 让开路,放他进殿了。 大殿里,随着通传,热闹陡然消失,所有人都目光都盯了过来。 莽古尔泰和黄台吉的冲突,人人皆知。满以为莽古尔泰被废弃了,今日这样的盛会他不会来的。 黄台吉也沉默着,其实心底在犯嘀咕。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所有事都让他觉得很诡异。 尤其是传召莽古尔泰一事,似乎顺利的过头了。 正琢磨呢,陡然听到阿巴泰一声爆喝。 “你是谁?” 黄台吉愕然,抬头去看,就见到莽古尔泰已经进来了,此时正站在大殿中央,离着他大约三十来步。 不对,这不是莽古尔泰。 尽管一打眼看去和莽古尔泰一模一样,可到底是几十年的老兄弟,黄台吉立刻发现了不对。 面前这人,身高、面相甚至就连胡须都和莽古尔泰一模一样,但就是缺少了莽古尔泰那种恶虎一般的气势。 此时此刻,不但是他和阿巴泰,代善、阿拜、塔拜、多尔衮这些努尔哈赤的子孙,全都发现了蹊跷。 “侍卫!” 岳托机警,立刻吼道。 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无数大内侍卫冲进来,前前后后围了许多圈,将那个“莽古尔泰”围在了中间。 黄台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表面上依旧沉静。 “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莽古尔泰?” 眼见事已至此,假莽古尔泰也不装了,咧嘴一笑,无比得意。 “还能为何?当然是掩护三贝勒出走。你要杀他,他怎会甘心束手就擒?” 满殿哗然,许多蒙在鼓里的人面露惊惧,纷纷后退,根本不想卷入其中。 黄台吉面皮一紧,斥道:“一派胡言,莽古尔泰是我的哥哥,我为何要杀他?” 假莽古尔泰仰天大笑。 “哈哈哈,黄台吉你假仁假义,能骗得了谁?这些年来,你杀的人还少吗?” 见他似乎还要说话,黄台吉受不了了,生怕他把自己做过的事都当众宣扬出来。 “将他押下去,严刑拷问。” 假莽古尔泰却一点都不慌乱。 “黄台吉,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黄台吉愕然,察觉到这个假莽古尔泰似乎不怀好意。 对方也不用他问,径自道:“黄台吉,你可记得阿敦?你害死了他,可曾心怀愧疚?” 黄台吉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意,代善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倒是年轻一代许多人面露迷茫,不知道有什么故事。 其实阿敦乃是努尔哈赤的族中兄弟,在他低谷时便追随在身边的。 万历二十三年,朝鲜使者出使建州,写给国王的奏章里,记载了建州女真大力发展农业,建立了农幕(奴隶主庄园)。 奏章里提到的农幕共有六处,其中一处就是阿敦的。 可以想见,当时的阿敦地位之高、权力之大。 “勇而多智,超出诸将之右。” 这便是努尔哈赤给阿敦的评价,同时也对阿敦十分的信任。 创建八旗时,努尔哈赤自领两黄旗,其中的正黄旗固山额真就是阿敦。 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称汗建元,接受诸贝勒、大臣朝拜,敬献贺表。其时阿敦便以侍卫的身份和额尔德尼分居左右,代表努尔哈赤接受贺表。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重臣,不久之后却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黄台吉当然一清二楚。 第450章 匹夫一怒 占领辽沈后,努尔哈赤已经六十多岁,自感精力大不如前,需要准备后事。 接班人问题,开始困扰着他。 努尔哈赤就此向阿敦询问。 阿敦精明过人,怎敢掺和其中? “最了解儿子的只有父亲本人,谁敢说三道四呢?” 奈何努尔哈赤追问不休,阿敦没有办法,只好模棱两可地道:“我看还是智勇双全,大家都称赞的人好。” 那么能是谁呢? 自然只有黄台吉了。 也就是说,阿敦是支持黄台吉的。 可讽刺的是,阿敦却被黄台吉害死了。 “黄台吉,你和代善争夺汗位,胜负亦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父亲不过恻隐之心,不忍代善枉死。结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竟害了我父亲。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不少人都恨不得捂住耳朵,就怕将来黄台吉秋后算账。 代善更是哆嗦不休,满脸绝望。 不管此事结果如何,他和黄台吉的旧事怕是没完没了。 他很清楚,以黄台吉的性格,只怕想要放过他也不可能了。 黄台吉自不需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危机,当即喝道:“我倒是谁,原来是阿敦的逆子。当初你父亲挑拨离间,分离我们兄弟的关系,自然死有余辜。” 代善:“对对对,你父亲实属该死。” 尽管面前刀枪如林,悍将无数,可假莽古尔泰凛然无惧。 他叫赫尔达,是阿敦的幼子。 阿敦出事的时候,他不在沈阳,而是在赫图阿拉。 阿敦的仆人星夜赶回,带着还懵懂的他连夜逃离,从此以后就在长白山的荒野里隐藏了起来。 辽东广阔,人烟稀少,真要想躲藏,万难找到。 阿敦死后,并没有人对他的幼子上心。 结果赫尔达就无人问津地长大了,而抚养他长大的仆人,自然告知了他父亲的事。 赫尔达一直都记着仇恨,想要找机会报仇。 阿敦本就是努尔哈赤的兄弟,两人十分肖似。 努尔哈赤为何让阿敦做贴身侍卫? 未尝没有替身的意思在其中。 赫尔达遗传了阿敦的基因,而且身板异常魁梧高大,竟又和堂兄莽古尔泰酷似。 莽古济有一次进山打猎,发现了他。看到他的相貌,觉得有趣,便捉回了敖汉部。 恰好此时情报部开始运作,看到赫尔达的样子,立刻引起了重视。 赫尔达一心要寻黄台吉报仇,情报部要策划莽古尔泰出逃,双方一拍即合,达成了合作。 莽古尔泰收到情报部的示警,出城后,就和赫尔达完成了身份替换。 随后,为了避免黄台吉过早警觉,赫尔达冒充莽古尔泰回到了沈阳。 莽古尔泰本已出逃两日,赫尔达回城的时候又慢悠悠的,光是从城门走到皇宫就用了几乎一个时辰,更是给恭阿和黑云龙、张春三人也争取了时间。 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复仇。 赫尔达踏上一步,声如霹雳。 “黄台吉,今日我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就是要带你去地府,去向我父亲忏悔。” 岳托情知事情闹大了,爆吼道:“拿下。” 对于解决赫尔达,他并不担心。 如今大殿内护卫云集,赫尔达赤手空拳,又有能什么作为? 就算赫尔达在身上藏了什么暗器,可是他和黄台吉隔着二、三十步,无论如何也伤不到的。 这也不怪女真高层疏忽,而是见识的问题。 他们了解的行刺,都是武功高强的刺客用弓弩偷袭,或者是用淬毒的匕首近身。 他们并不知道,时代变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们一定会好好地搜赫尔达的身。 但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赫尔达一声咆哮,撕开了身前的衣服,露出了一排排的纸筒。 这些纸筒每个都有一尺左右、手腕粗细,并排捆扎,绑在了他的胸前。 其中一个纸筒里伸出了一根引线,连接着他的右手,那里有一个小木盒本来藏在他的袖子里。 “黄台吉,纳命来!” 赫尔达本就不想活了,高呼过后,无视眼前的刀枪,直奔黄台吉冲去。 与此同时,他按动了小木盒上的按钮。 木盒中早已卷好的发条猛地弹起,推动着一节撞针顶在了雷管上。爆燃的火花瞬间通过引线冲入了纸筒。 轰…………………… 平地起惊雷,血雨满天飞。 原本权贵云集的大殿内,刹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残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爆裂又数不清的碎片疯狂地席卷了数十米内的一切。 这些纸筒里装的可不是黑火药,而是高爆的火棉。 在赫尔达要冲过来的时候,黄台吉本已躲在了侍卫的身后,料想不会有何危险。 但身前重重的侍卫到底是血肉之躯,能够挡住刀枪、挡住弓弩,却挡不住火药爆炸的冲击波。 黄台吉来不及任何反应,就感到身躯被什么东西撞了,整个人瞬间失去意识,倒着就飞了出去。 不过也幸好身前有那么多的侍卫,帮他消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波和爆炸碎片,让他避开了灭顶之灾。 可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毕竟谁都看的出来,赫尔达是要准备行刺的。 这种时候,除了黄台吉,什么都不重要。 因此绝大多数的保卫力量都在往黄台吉身边靠,其他人都被忽略了。 最惨的就是阿巴泰。 这是继莽古尔泰后,老奴最勇猛的儿子。 看到赫尔达要行刺,他直接跳了出来,想要擒下赫尔达,在黄台吉面前挣一个护驾的功劳。 结果因为距离太近,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将他撕成了碎片。 除了阿巴泰,代善四子瓦克达、刑部承政索海、户部承政彻尔格、镶白旗武拜等数十位八旗文武全被炸死。 多尔衮满脸鲜血,头晕目眩,挣扎不起,情况不知。 岳托肚子上汩汩流血,却根本顾不得,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现场的惨状,直接扑到了黄台吉身边。 “大汗……大汗……” “噗……” 黄台吉被摇醒,当场吐了一口鲜血,神情颇为萎靡,而且听不到岳托在喊什么。 但这不影响他下令。 “去……去追……” 虽然没说完,但岳托懂了。重重点头后,拖着受伤的身躯冲出了大殿。 豪格也在旁边,耳朵上好大一个缺口,估摸着这辈子都要破相了。 他有点被吓傻了。 一生之中都没有见识到这么恐怖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黄台吉却情知耽搁不得,拽了他一把,然后一指呆若木鸡的杜度,只说了一个字。 “查。” 豪格警醒过来,眼珠子当场就红了。点了几个侍卫就奔杜度而去,当面之后,二话不说就是一脚。 杜度如同破麻袋一样飞出去,满嘴的牙都掉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毫无生息。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人耍了。 什么干掉黄台吉、拥立他为大汗? 不过是忽悠他的谎言罢了。 现在莽古尔泰成功出逃,他却被卖在了这里。 等待他的…… 必然是最恐怖的惩处。 第451章 杀【求求月票收藏】 当夜,沈阳全城宵禁。 任何人不许出门,不许出城,不得令而出城者,杀无赦。 岳托疯了。 拿下杜度交给刑部审问后,带兵直扑正蓝旗驻地,第一时间攻破了莽古尔泰府邸。 结果莽古尔泰的家眷全在,包括他的福晋。 唯独莽古尔泰所有的儿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一幕,岳托浑身冰凉。 这说明莽古尔泰预谋已久,以至于早就做好了抛弃家眷的打算。 失魂落魄的岳托只好下令将正蓝旗全部看管起来,然后返回复命。 他没见着黄台吉。 因为黄台吉又昏过去了,皇宫里的御医正在全力救治。 黄台吉昏倒前,命济尔哈朗统管一应事体。 这个任命,饱含深意。 济尔哈朗和黄台吉关系甚笃,属于亲信中的亲信。但济尔哈朗乃是舒尔哈齐的儿子,阿敏弟弟,所以即使他大权在握,也不可能谋权篡位。 至于代善,黄台吉没有交代一言。 但代善径自返回了府邸,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显然,这是在自证清白。 与此同时,多尔衮、多铎全都留在了皇宫里。 名义上是护卫黄台吉,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囚禁。 如果黄台吉转危为安,则多尔衮兄弟也能平安。否则的话,这两兄弟不可能再走出皇宫了。 整个沈阳的城防,交由豪格一人专责。 如果事有不谐,豪格立时便可隔绝内外,继承大统。 黄台吉不亏是一代英杰,仓促时间内都把一切安排妥当。 济尔哈朗迎住了岳托,没有说太多,但字字致命。 “大汗说的什么,你怎敢忘记?” 岳托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犯错误了。二话不说,返身出宫,点齐正红旗人马,径自出了沈阳,追索莽古尔泰去了。 能不能抓到莽古尔泰已经不重要了。此事此刻,他不能留在城里。 留下来,就是取死之道。 从沈阳到开原,只有一条官道。因为大雪封路,十分难走。 莽古尔泰不认为,他们一行人可以顺利抵达开原,去和莽古济汇合。 可自从沈阳出发后,这一路上,让他频频侧目。 沈阳以北,后金还有两个卫所,分别是铁岭卫和辽海卫,分别驻扎有千余人马。 之所以这么少,只因统一女真后,后金不认为北面还有什么威胁。 区区野人女真的蛮人,最多过来劫掠一番,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相反,那些野人女真还要担心后金过去抓捕他们。 而除了铁岭卫和辽海卫之外,这一路上还有各种城堡十几个。虽然驻守的兵马很少,可卡在要道上,要通过也是很大的麻烦。 可令莽古尔泰惊奇的是,引路的人似乎生就了通天眼,每次要接近各个城堡时,总是能找到人迹罕至的小路,带着他们绕过去。 不但如此,每走出五十余里,必有人准备好了热***饲料等候。以至于他们这些人马一路行来,辛苦是很辛苦,但并不算很疲惫。 “狗奴才……” 话音未落,领头的汉人危险的眼神就过来了。 莽古尔泰一辈子征战沙场,杀人无算,愣是被这个眼神看的浑身发抖。 “三贝勒,记住了。咱们是合作关系,你要是失去了分寸,一切后果,都由你来承担。” 可怜的莽古尔泰,面对黄台吉都敢争吵,此时此刻却只能把怒火憋下去。 看看四周的荒凉他就知道,不说能不能打得过这伙汉人,他…… 已经回不去了。 “梁……梁先生,为何不去投奔南朝,却去找我姐姐?敖汉部落很小,根本挡不住黄台吉的征讨,还会害死我姐姐。” 接应他们的这伙汉人,自然是情报部所属,领头的自报姓名叫梁发。 至于是不是真名,除了他自己,即使是同伴也不清楚。 梁发倒是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点。 “三贝勒,你和黄台吉的冲突,属于你们家族的内部事务。黄台吉是大汗,所以应该还是有不少人同情你的。可一旦你去投奔了南朝,那就意味着你背叛了族人。届时即便再同情你的人,也会对你恨之入骨。无论如何,你都得不到族人的认同。可你北上,却只属于逃亡,是为了躲避黄台吉的迫害。那么在女真人眼里,你就还是他们的族人。有朝一日一旦你得势了,才能一呼百应。” 莽古尔泰有些懵,这么复杂的弯弯绕绕,显然不是他能够理解的。 他还是担心眼下的处境。 “索诺木就是个胆小鬼,他根本不敢反抗黄台吉。咱们这样过去,他万一将咱们抓起来,还不是死路一条?” 梁发哈哈大笑。 “索诺木?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莽古尔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逃命要紧,也来不及问了。 一路上紧赶慢赶,裹了一身风雪,两日后,开原终于近在眼前了。 就在一行人抵达城下时,城门洞开。 只见到莽古济打头,冷僧机和吴将分别陪在左右,竟然出来主动迎接了。 没看到索诺木,莽古尔泰十分紧张。 “姐夫呢?” 莽古济的脸色很不好看。 “死啦。” 莽古尔泰吃惊不已。 “他是怎么死的?” 吴将和梁发交换了眼神,如实相告。 “索诺木准备向黄台吉告发咱们,自然不能留了。” 别看敖汉部落归顺后金比较晚,可索诺木对黄台吉是无比忠诚的。 原来的历史上,揪出莽古济等人谋反一事,除了冷僧机告密外,索诺木也早对黄台吉暗示过。 两天前,冷僧机和吴将从沈阳回来,受到了敖汉部上下的格外重视。 “大汗收下了我们的贡献,夸赞我们敖汉部是大金的好朋友。不但如此,大汗还赐下了丰厚的礼物,让我们交给各位台吉。我看,不如摆出酒宴,庆贺此事。” 敖汉部上下自索诺木起,全都高兴异常。 当晚,盛大的酒宴在敖包里举行,敖汉部的王公贵族悉数到场。 吴将从箱子里拿出精美异常的瓷瓶,道:“大汗知我敖汉部忠心,特意赐下美酒。今日便畅饮此酒,拜谢大汗恩德。” 清澈如玉的酒水倒进一只只酒杯,惹得敖汉王公们全都忍不住吞咽起口水来。 己巳之变时,他们跟随后金进入大明肆意劫掠,着实抢到了很多好东西,美酒更是无数。 可是根本没法跟眼前的琼浆玉液相比,也让众王公相信,黄台吉是真的信重他们。 索诺木端起酒杯。 “从今以后,我敖汉追随天可汗,自当富贵永存。” 众王公齐声附和。 “富贵永存。” 说罢,众人一刻也忍耐不得,将美酒灌入了咽喉。 吴将没喝,冷僧机见他没喝,便也没喝。 不但没喝,还抬手阻止了莽古济,惹得莽古济不明地怒视。 不过很快地,看着全都抱着肚子满地翻滚的众王公,莽古济抖如筛糠,不由得庆幸逃过一劫。 吴将没动,拍拍手,帐外冲进来了一群汉人。 锋利的刀刃一一切过,浓厚的血腥气迅速压制住了美酒的鲜香。 第452章 兵强马壮 丈夫又死了。 莽古济又疯了。 难道这辈子克夫?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莽古济动也不敢动,除了咆哮。 只因吴将带来的那些汉人杀人的手法太利索了,片刻之间,大帐内的敖汉王公就死绝了。 索诺木瘫在血泊里,一双牛眼睁得大大的,直直看向莽古济。 似乎在责问莽古济,为何要杀自己? 莽古济却有苦说不出,因为今日之事,她根本就不知道。 吴将脸色平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给了莽古济。 “公主,看看吧,你的丈夫,正打算出卖你呢。” 莽古济接过来一看,浑身冰凉。 那是一封信,索诺木写给黄台吉的信。信中说莽古济正在策划,似乎要对大汗不利,恳请黄台吉多加防备。 那字迹莽古济绝对不会认错,就是索诺木的。 真是想不到,人心隔肚皮,一个被窝里的夫妻,竟然在背后偷偷地要害自己。 因为这件事,莽古济的怒火多少消散了。 “你杀了这么多人,敖汉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黄台吉知道了,也会派遣大军前来征讨。” 吴将已经起身,向外走去,话音随着寒风送到近前。 “公主殿下,现在敖汉部是你的了。你的敖汉部,应该不会对我们如何。黄台吉来攻?我们为何要在这里等着他来攻打?走吧,随我去迎接三贝勒,他们应该到了。” 莽古尔泰和梁发到达开原的时候,城里已经变成了血色地狱。 所有忠于索诺木和敖汉王公的人都没有逃掉清算,全都被屠杀干净。 最终,完全效命于莽古济的,还剩下一千一百多人,基本上全是青壮。 “这么点人手,打不过黄台吉?开原也守不住。” 了解了情况,莽古尔泰愁容满面。 吴将拿出地图,在桌子上铺开,惹得莽古尔泰和莽古济全都露出贪婪之色。 “往北走,去更北面。只要我们过了萨哈连乌拉(黑龙江),黄台吉就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吴将说出了最终计划。 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的是带着莽古尔泰和莽古济姐弟北逃。 可这个计划,彻底惹怒了莽古尔泰。 “混账,北面俱是蛮荒之地,缺衣少食,我们全都会冻死、饿死在那边。” 莽古济也脸色冰冷。 开原虽然也很酷寒,但到底有房屋御冷。这种酷寒的天气里北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梁发却指着地图道:“北面不是有许多部落吗?” 这张地图上标记的很清楚,一路北上,各种大大小小的部落数不胜数。 莽古尔泰觉得自己掉进坑里了。 “都是一些穷鬼,说来何用?再说,这些都是黄台吉的狗,咬也咬死我们了。” 吴将笑了,嘿嘿嘿的,非常阴冷。 “三贝勒,这些部落强吗?” 莽古尔泰脱口而出。 “强个屁。” 到辽海卫以北的清阳堡、镇北堡,就是原来明朝在辽东的边界,现如今其实也是后金的边界。 虽然北面依旧是后金的领土,但绝大多数人口都已经被迁移到了辽沈附近,因此那边愈发的荒凉。 原来建州女真、海西女真的地盘上,就只剩下了一些零星的小部落艰难求生。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去更北面捕捉野人女真,回来充实到后金的军队里。 吴将智珠在握。 “他们既然不强,那实在太好不过了。正好化为咱们的补给站,帮着咱们北上。” 计划已经很明显了。 吴将、梁发要带着莽古尔泰、莽古济一路北逃,逃过黑龙江,去到野人女真的地盘上去立足。 黄台吉愿意来追,那便来好了。 黑龙江以北地域辽阔,人烟稀少,足够带着后金大军躲猫猫。 后金还面临着与明朝的战争,真要敢派出大军千里迢迢跑到奴儿干都司来追捕莽古尔泰,一旦有变,回援都来不及。 虽然北上之路十分艰辛,但这是莽古尔泰求活的唯一选择。 “你活着,黄台吉就如芒在背,名不正、言不顺,背负残杀兄弟、排除异己的恶名。你死了,那就万事皆休。” 吴将对莽古尔泰阐述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你选吧。” 莽古尔泰沉默了。 死,他当然不愿意。 可就此北上,一想到这恐怖的天气,还有手头的这点实力,他就头皮发麻。 “人太少了,打几仗人都死光了,最终还不是要被黄台吉弄死。” 吴将幽幽地看过来。 “假如我们能帮你增强实力呢?” 众人来到帐外,却看到数十辆大车已经被带到了近前。所有的车上都铺盖着乱草,用途不明。 吴将走到头车那里,拨开乱草,里面露出一只长木箱子。 当箱子被撬开后,闪烁着光芒的火铳一下子就勾引了莽古尔泰的心魂。 “哎哟,这……” 莽古尔泰三人齐齐大惊,扑了过去,将箱子里的火铳拿出来,目光如痴如醉。 全都是识货的,只看材质就知道这火铳远比明军、金军用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莽古尔泰摆弄了一下,发现了蹊跷。 “何处安放火绳?” 吴将接过火铳,拿过药壶,当场演示起来。 他先是拿出一枚纸壳装药,直接全部倒进了枪管,然后将圆球铅弹塞入进去。再从枪管下拿出通条,将火药和弹丸全都送入枪管底部。 待端起火铳后,枪身右侧的小盖被打开,他又将药壶里的药面倒入其中,然后盖好盖子。 正当莽古尔泰三人疑惑他怎么安放火绳时,他已经举枪瞄准了三十步外的一块小石头。 “砰……” 碎裂的石头深深地冲击了莽古尔泰三人的神经。 尤其是沙场宿将莽古尔泰,眼前这支火铳的表现,太让他明白其中的价值了。 他从吴将手里抢过火铳,温柔地抚摸着滚烫的枪管,如同抚摸着绝世美人的肌肤。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这是天下间最厉害的神兵啊!” 吴将嗤之以鼻,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指着那一长溜的大车。 “五百支火铳,一万五千斤火药,一万枚弹丸,够不够我们打过萨哈连乌拉?” 第453章 北上 “有这些东西,老子能横扫了那些野人。” 莽古尔泰又觉着自己行了。 实在是吴将、梁发提供的武器太过于奢侈了。 五百支燧发火铳,足量的火药和弹丸不说,另外还有三百套锁子甲以及上千的各式精锻冷兵器。 这些东西,拿到辽东、中原去,或许算不上什么。可用来对付北面的野人女真小部落,那真的是摧枯拉朽,无人能敌。 “你们到底是谁?这等火铳,南人可没有。” 兴奋过后,莽古尔泰忍不住了。 他又不是没有和明军打过仗,明军用的火器,并不比后金好到哪里去。 他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明军绝对没有这么好的火铳。 事到如今,吴将也不瞒他了。 “知道阿敏怎么死的吗?” 听他提及阿敏,莽古尔泰脸色变了。 “你们是那个山东左梦庚的人?” 吴将抿嘴一笑。 “没想到你们女真人的情报蛮厉害的。” 莽古尔泰的神色很不好。 因为诸位兄弟中,他和阿敏的关系最好。 阿敏死于清水关下时,他是最愤怒的一个,当时就想提兵为阿敏报仇的。 可惜,时过境迁,他现在自身难保,甚至还要靠杀了阿敏的仇人帮忙。 “哼,黄台吉一直在谋算你们,当心了。” 梁发自信满满。 “可惜我们的动作更快。” 莽古尔泰无话可说,也终于对这伙人重视起来。 “你们倒是挺神通广大的,这么多的东西居然能够运送过来。” 自从蒙古投靠后金,长城以外俱是后金的控制范围。而吴将等人能将这么多东西运进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吴将哼道:“你知道嘛,四年时,你和黄台吉在大凌河发生争执,我们就开始策划此事了。” 此言一出,莽古尔泰三人遍体生寒,最后一丝对吴将等人的恶意都消失了。 莽古尔泰原本心里琢磨着,等到了极北之地,找个机会把这些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南蛮子干掉,便可以唯我独尊了。 待听得为了今日之事,这些南蛮子居然筹划了一年半有余,全程都波澜不惊,无人察觉。 这等手段,宛如神仙。 吴将透露这些,目的就是打消莽古尔泰等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次回到地图上,吴将道:“明日张春、黑云龙和恭阿会赶过来,咱们立刻出发。只要过了镇北堡,天高海阔,最起码这个冬天黄台吉甭想追上咱们。” 莽古尔泰大吃一惊。 “张春也被劫出来了?黑云龙不是跑掉了吗?” 梁发笑道:“咱们到了北边,也不是流亡了事。总要建立地盘、构建势力,才能和黄台吉分庭抗礼。建元行政,咱们都不懂。有张春和黑云龙在,无论是建衙门还是建军,都不成问题。” 莽古尔泰再次沉默。 让他打仗,他无所畏惧,也不认为会输给谁。 可脱离了后金如今的政权体系,要自立门户,千头万绪的事情凭他简单的头脑,那绝对运作不来。 这也是情报部为何要将张春弄出来的原因。 张春既然被俘后宁死不降,说明了他对明朝和崇祯的忠心十分顽固。 情报部也不认为能够促使其投靠过来。 既然如此,那就让张春辅佐莽古尔泰好了。 相信任何能够给后金制造麻烦的事,张春都会愿意去做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春、黑云龙、恭阿联袂到了。 和莽古尔泰一样,他们这一路上也是懵的。 什么时候,后金的大本营所在,居然警备如此松懈了? 其实并非如今的后金大不如前,主要一是大雪封山,野外行动不便;二来是情报部前前后后侦察了一年多,所有的路径是早就规划好的。 别的不说,沿途的物资补给,就不是仓促能够做到的。 张春坐在莽古尔泰的对面,心情很是复杂。 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女真人的大贝勒并肩作战。 可吴将说的很清楚,莽古尔泰如今是叛逃出来的。 既然他是黄台吉的敌人,那么就可以成为大明的朋友。 “要走,便不可耽搁,须得立刻出发。否则被黄台吉咬上来,前途再有阻碍,怕是要全军覆没。” 大家意见一致,当天便摧毁了营地,开始向北移动。 一行人马没有惊动近在咫尺的辽海卫,从辽海卫和靖安堡中间的小清河河面上穿过,直奔镇北堡。 当天夜间,走到威远堡外。 冷僧机带人装作辽海卫来人,顺利进入城中,与莽古尔泰、张春、吴将等人里应外合,攻破了威远堡。 等将堡里的人杀光,一应抢夺的物资装车后,吴将下令。 “放火。” 莽古尔泰忙阻拦道:“不可。镇北堡不远,此时放火,便是提醒了那边。” 吴将笑的神秘莫测。 “贝勒稍安勿躁,静待便可。” 说话间,威远堡到处火苗窜起,很快,熊熊大火便映透了半边天。 一行人背着大火,赶赴镇北堡。 镇北堡果然被威远堡的火势惊动了。 “额真,威远堡出事了。估摸着又是北边的野人来偷袭,咱们应当速速增援。” 下边人积极请战,镇北堡的牛录额真却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动也不动。 下边人愕然。 “额真?” 刀光闪过,此人的脖子被划开。附近的人大惊,待要动作,全都被额真的亲信砍杀殆尽。 牛录额真看着远远走来的人,喃喃自语。 “我等这把火,等很久了。” “你……你是浑塔?” 镇北堡的牛录额真,莽古尔泰居然认识。 浑塔嘿嘿冷笑。 “贝勒爷,没想到吧,扈尔汉的子孙会被发配到这里来?” 莽古尔泰面色古怪地看向吴将,终于明白为何火烧威远堡的时候,吴将那么自信了。 原来这些南蛮子早已收买了镇北堡的守将浑塔。 对于浑塔会谋反,莽古尔泰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浑塔是后金开国五大臣扈尔汉的长子。 五大臣是努尔哈赤的忠实密友,各个都飞黄腾达。不光是他们,他们的子孙也都遍布于后金的权贵高层,把持朝政,左右局势,风光无俩。 唯独扈尔汉。 因为汗位继承之争,扈尔汉被贬斥,逐出了五大臣的序列。 阿敦也在此时被杀。 浑塔原为三等总兵,因此被连累,最终竟被驱逐到边远荒僻的镇北堡,镇守边关来了。 曾经荣耀满身,如今虎落平阳,浑塔焉能不怀恨在心。 情报部开始运作辽东的时候,对后金高层人物进行了十分细致的研究和整理,最终找到了浑塔身上。 浑塔早就不甘心如今的境遇,立刻答应下来。 有他作为内应,被莽古尔泰视为天险难关的镇北堡,一下子成为了坦途。 “烧毁镇北堡,继续前行。” 吴将和梁发将运来的燧发火铳分发下去。 从这里再向北,已经没有了八旗,沿途的零星部落,都是他们的补给。 西北方的天空愈发阴沉,鹅毛雪花渐渐浓密。大队人马走过后的痕迹,很快就被掩埋。 仿佛这一片天空下,谁也不曾来过。 第454章 机会 数九寒冬北上,这让莽古尔泰很是惊惧。 从开原出发后,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吴将、梁发这些汉人的一系列举动,只能让他一次次被震惊。 甭管是怎样的荒山野岭,甭管如何大雪封山,他们总是能够找到前进的路,而且方向从不会错。 即便是女真最强大的战士,在这样的时候做不到他们那样厉害。 就看到吴将手里拿着地图,梁发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十分精巧的物件,两相对照后,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这地方就是磨盘山,顺着这边山脚的路一直往这个方向走,很快就到兀也吾卫了。” 莽古尔泰大吃一惊。暗道:“好快。” 他当然知道兀也吾卫。 永乐四年,女真首领例罗率二十一人进京朝贡,明廷以其居住地设置卫所,便是如今的兀也吾卫。 这里在后世是吉林市,如今却只有兀也吾卫的千百口人。 饶是如此,兀也吾卫已经是附近的大族了。 天命年间,莽古尔泰跟随努尔哈赤征讨海西女真,曾经来到过兀也吾卫。 可时过境迁,对于附近的地形他早已没有了记忆。仅仅知道,这里距离开原很远很远。 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种艰苦的天气里,他们仅仅用了十一天就走了这么远。 张春的目光却盯上了梁发的手腕。 “这是何物?” 梁发大大方方给他们看。 “这个东西叫手表,乃是我山东所制。既可以查看时辰,又可以通过这个指针查看方向。” 梁发佩戴的手表,是海鸥厂特别制作的,目前只得军用。 表盘里的指针,除了时间指针外,还有指南针。 因为携带和使用方便,得到了一致好评。 有了这个东西,配合上从锦衣卫弄出来的大明地图,才能够让他们北上之后如鱼得水。 尤其是奴儿干都司一带的地图,如今只明廷才有。就连占领了这片土地的女真人都模棱两可,许多时候都要靠经验和向导寻路。 明确了兀也吾卫的方向,大队人马直奔而去。 当天傍晚时,最后一抹斜阳即将落山之际,莽古尔泰、冷僧机、张春、黑云龙分别率领一部人马,从四个方向杀入了兀也吾卫。 这样的糟糕天气,兀也吾卫根本想不到会遭遇袭击,毫无防备,直接就被杀穿了。 所有男丁全部杀光,所有女人全都被带走。 最重要的是,在兀也吾卫得到了各种粮食一千多斤、牲畜四百多头,还有战马两百多匹。 其余的毛皮、山参、东珠等贵重物品,更是晃瞎了人眼。 张春亲自负责统计财务,看着那些东西啧啧称奇。 “都是好东西啊,弄到关内千金难求。可惜,卖不出手啊。” 吴将在旁边帮忙,呵呵笑道:“留着,日后肯定能卖出去。” 制定计划后,情报部传来消息,告知他们到了北方后,后续会得到支援。 吴将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离中原那么远,如何得到援助。 但既然是部长亲自传达的消息,他自然深信不疑。 莽古尔泰的出逃十分顺利,沈阳城却沦落为了地狱。 经过一夜血与火的厮杀,再次天亮的沈阳城空气里都凝结着血腥味。 正蓝旗烟消云灭,还尚存的不足两千人。 其中肯定有不少是冤枉的。 可这种时候,豪格发了狠,那真是宁杀错、不放过。 擒获的俘虏挨个严刑拷问,只可惜,根本问不出什么。 这一次莽古尔泰做的十分隐秘,连自己的福晋都没有告诉,更遑论关系不深的族人了。 得不到任何讯息,这让豪格暴跳如雷,只得祭起杀人大法。 问一个,敢说不知道就直接砍头。 奈何那些人是真的不知道,他杀的再凶也没用。 正在无能狂怒的时候,范纪兴匆匆地跑来。 “主子,找着了。” 豪格当场跳起。 “快说。” 他不催范纪也要邀功呢。 “奴才对杜度用了刑,他承受不住,把知道的都说了。” 豪格气坏了,登即一鞭子抽了过来。 “狗奴才,说有用的。” 范纪被抽的龇牙咧嘴,不敢表现出来,赶紧呈报。 “给杜度递信的人,是城东大成店的伙计。” 豪格顿住了。 大成店他当然知道,满沈阳城的人都知道。 因为这家店总是能够弄到南边的好东西,沈阳城里的贵人都光顾过。 不但如此,他还知道大成店的背后是谁。 豪格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觉着,这是一个机会。 “来人,抄了大成店,不要叫一个人走脱。” 范纪急匆匆跑来,当然是来邀功的。可豪格却对他没有任何表示,直接去抓人了。 豪格带着人马冲进了城东,将大成店团团包围。 一队队的士兵冲进去,不大一会儿,就押着一大群人出来。其中有店主郑二宝,也有许多伙计。 郑二宝气急败坏。 “好胆,俺们可是岳托贝勒的奴才。” 豪格纵马上前,俯身看着郑二宝,笑的十分残忍。 “狗奴才,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范纪来。 “听人说,你们汉人最会对付汉人了。这个奸贼交给你了,撬开他的嘴。你知道本贝勒要什么。” 范纪浑然忘记了刚才的冷落,又浑身充满了干劲。 “主子,您就瞧好吧。奴才保证让这个混账后悔来到人世间,走这一遭。” 豪格仰天长笑,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笑完之后,才想起来没有去关心黄台吉的状况。 看着天地之间的冰雪,他嘴里嘀咕了一声。 “岳托,这次看你如何?” 豪格不喜欢岳托。 虽然岳托是他父亲的得力亲信,可惜不是他的。 岳托总是疏远他,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这让豪格觉得岳托是在怠慢自己。 他可是要继承汗位的。 岳托不想做他的臣子,那是想要干什么? 豪格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能弄死岳托也好,能教训岳托一顿也好,总之要做些什么,才能树立他的威信。 只可惜,岳托行事素来谨慎,始终令他寻不到机会。 更气人的是,在黄台吉的心目中,更信重岳托反而超过了他。 这让豪格不时怀疑,究竟谁才是黄台吉的儿子? 再想想家族内部那混乱的伦理关系,豪格不能不多一个心眼。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他要是不大肆做做文章,那真的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啊。 第455章 辽二 开原。 看着被焚毁一旦的城池,岳托心情跌落谷底。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大殿之乱时,他只以为自己受的是轻伤,因此没有在意。可出城后,连续奔波,肚子那里的伤口竟然开始发脓、溃烂。 如今的岳托,只能躺在四个骑兵拉起的布兜中间,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依旧觉着冰冷刺骨。 第四参副将完颜·博尔晋过来,满脸愁容。 “贝勒,咱们还追吗?” 岳托只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但仍牢记局势。 “追。” 镶红旗至此开始分兵。 完颜·博尔晋率第四参奔向西方的古城堡,觉尔察·呼尔呼立率领第五参奔赴清阳堡,傅察·萨穆哈率领第三参搜查靖安堡一带。 岳托亲率第一参、第二参前往威远堡、镇北堡。 洪鄂·五十八和完颜·叶臣担忧岳托的伤势,让他在后面缓缓跟随,先行领兵前出。 可一路过去,情况始终令人忧心。 威远堡被烧了,镇北堡也被烧了。 眼瞅着大地茫茫,莽古尔泰的踪迹早已消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追索。 两个副将商议了一番后,决定派出五个牛录再往北搜索十日。 不管能不能找到痕迹,都到此为止。 三日后,到达了镇北堡的岳托已经不省人事。 “咋办?” 五个副将凑在一起,全都犯了难。 完颜·叶臣思索再三,终于下定决心。 “必须回去了,否则的话贝勒性命不保,咱们都要担责。” 旗主出事的罪责,他们可承担不起。 经过一番商讨,呼尔呼立率领第五参驻留在镇北堡,等北出的牛录回来,其余四参星夜返回沈阳。 如今这个时候,什么也没有岳托的伤势重要了。 在这期间,沈阳城内又有了新的变化。 经过了数个昼夜的救治,黄台吉终于醒了过来。 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下不得床,但好歹能够理事了。 黄台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豪格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因为豪格竟然抓了岳托的家人,甚至还想要搜查岳托府邸。 尽管豪格不停叫屈,说找到了岳托里通外敌的证据,可黄台吉就是不信。 黄台吉当然不信。 他很清楚,哪怕豪格会背叛自己,岳托都不会。 “定是岳托受了蒙蔽,不知详情,此事怪不到他的头上。” 大成店被查抄,审讯的结果部分递交到了黄台吉的面前,这也是豪格敢动手的原因之一。 因为大成店的伙计供出了杜度的仆人,也终于弄明白了张春是怎么被救出去的。 而大成店谁都知道,是岳托的。 见这都不能成为除掉岳托的罪证,豪格心里真是苦啊。 这一次不能除掉岳托,岂不是等同于树立了一个强敌? “这是南蛮子的奸细混进了岳托的府邸,利用了岳托。去好好查查这家店的店主,本汗要更详细的罪证。” 豪格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将要转身退去的时候,侍卫进来。 “大汗,岳托贝勒回来了。他的状况……不大好。” 黄台吉大惊,挣扎着要起来,赶紧被济尔哈朗等人劝住了。 黄台吉很是急切,下了死命令。 “派最好的大夫过去,无论如何都要救好岳托。救不好,就让他们陪葬。” 豪格满腹辛酸泪,总觉得自己的地位似乎岌岌可危。 黄台吉昏迷的日子,豪格大开杀戒,被他处死的人足足有数千。 许多人原本以为,黄台吉醒来后,肯定会做的更加过份。 然而情况出乎意料。 黄台吉不但没有大动干戈,反而释放了许多无辜的人。 这些死里逃生的人,出来后不约而同地跑到皇宫门口,向黄台吉叩拜谢恩,感激涕零的样子,似乎比以往更加忠心了。 “大汗,德克西克也要放过吗?” 宁完我忧心忡忡,总觉得黄台吉大方宽容的过份了。 德克西克安排恭阿看守地载门的事儿当然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要是没有恭阿,张春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出城去。 按理说,这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更不要说,德克西克还是德格类的儿子。而德格类,则是莽古尔泰的亲兄弟。 黄台吉的模样比从前虚弱了很多,但并不影响他的睿智。 “宁先生,不可再杀了。满洲人不多,每一个都是财富。这一次的变故,损害远超往昔历次征战。再杀下去,就伤了满洲的元气。” 宁完我长叹一声,其实他知道黄台吉的话没错。 后金自努尔哈赤起兵至今,大小征战数千次,凶险之局数不胜数。 然而真的要说对后金伤害最大的,肯定是这一次。 这一次为了肃清叛逆和不稳定因素,不但杀了成千上万人,最重要的是,大殿上赫尔达那博浪一击。 光是这一次,后金高层就损失了多达三十多位,还有将近二十多人重伤致残,今后也不能大用了。 可以说,后金元气大伤,没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根本就缓和不过来。 “本汗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安排的这样手笔。天下间有这等对手,不可不防。” 奈何这次的事件干脆利落,线索实在太少。 只有大成店,成为了最后的抓手。 阴森恐怖的大牢里,当空吊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赤着的双脚聚拢了汩汩留下的鲜血,然后连成一线,早已浸湿了大地。 “还不说吗?你真的不怕死?” 范纪脸色潮红,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手里握着一柄小刀,围着血肉模糊的躯体来回打转。 “郑二宝,嘴硬是没有用的。你的手下可全都招了,你再不说,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郑二宝只是咧嘴一笑,带着无穷无尽的嘲讽。 范纪受不得这个,哇哇乱叫,拿着小刀在郑二宝的身上胡乱滑动。一时间血液崩散,着实溅了范纪一身。 郑二宝身躯不停颤抖,显然痛到了极处,可就是咬紧了牙关。 范纪好好发泄了一通,凑到了郑二宝的面前,又是那副亢奋的德行。 “郑二宝,你的顽抗没有用的。嘿嘿嘿,你就是我手中的老鼠。你以为你不说万事大吉了?”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终于说出了令郑二宝变色的话来。 “辽二,想死……想活?” 第456章 为有牺牲多壮志 自从被抓到这里,经受了无数的酷刑。 郑二宝从来没有变色过。 这是唯一一次。 不过很快地,他就哈哈大笑起来,嘲讽地看着洋洋得意的范纪。 “哈哈哈,做狗真是卖力呢。那又如何?你知道的,到此为止了。” 范纪脸皮不停抽动,进入了癫狂状态。 “你才是狗,你看看你的德行,正像一条狗被吊在这里。我想扒你的皮就扒你的皮,我想抽你的筋就抽你的筋。” 郑二宝眼底的蔑视更深。 “老子是堂堂正正的汉人,五千年浩瀚文明塑就的汉人,死都是堂堂正正的。不像你这条卑躬屈膝、奴颜媚色的臭狗,帮着异族残害同胞,死后也回不了故土、入不了宗祠、享受不了祭祀。你知道你多可怜吗?你就是孤魂野鬼,还要被唾骂千年万年、永生永世!” “闭嘴!混账,我叫你闭嘴!” 范纪疯了。 心底的伤疤被揭开,让他表面上的光彩全都成为了笑话。 他挥刀划在了郑二宝的脚后跟上,导致郑二宝的腿筋当即断了。这还不算,他悍然伸手进去胡乱拉扯,仿佛真的要将郑二宝的筋给抽出来。 难以言表的剧痛令郑二宝抖如筛糠,可是他却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范纪累了。 气喘吁吁的模样,更像一条狗了。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似乎很快就要断气的郑二宝,心底升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挫败感。 “把他抬下去,好好诊治,千万不要让他死了。爷爷要好好炮制他,定要让他跪在爷爷面前当狗。” 郑二宝被摘下来,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被送回监牢后,由大夫胡乱地止了血、上了药,扔在了脏乱的杂草上。 冰冷肮脏的监牢里,仿佛让他和全世界隔离了。 郑二宝不能动了,他的力气不多。 唯一还活跃的,只有他的脑海了。 肌肤越冷,神识越暖。 仿佛那是一个夏天,故乡的荷花盛开了。 碧波潺潺,荷叶连天,粉嫩的荷花上,似乎每一朵都驻留了一只蜻蜓。 木船经过,蜻蜓惊起,从眼前飞过时,对面的姑娘却比荷花还要娇艳。 他要回家乡了。 回到他的灵魂安处。 神识越来越模糊,嘴里喃喃的话语一如那年夏天荷塘里的微风。 “我们的事业必然是光明的……我们必然会拯救这个世界……我们能够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我们不会再做奴隶……我们的子孙后代都可以活的有尊严……” 他努力让两只手凑到了一起,左手的掌心里有一枚小小的石子。 石子的一角很尖锐,也不知道他磨的,还是本来如此。 他的左手摸到了右手的手腕,那里有一条轻微跳动不止的血管。 学过的知识告诉他,这里能够感受到心跳,同时也是血液流通的动脉。 他将石子的尖角按上去,用平生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划了下去。 无人无津的监牢里,郑二宝一直静静地卧着,他身下的血渐渐变成了红色的汪洋,似乎要吞噬掉四周的黑暗。 另一处监牢里,同样狼狈的杜度疯了。 “黄台吉,你个狗杂种!你害死了我爹,你还抢了我家的汗位。我要杀了你,汗位是我的。哈哈哈哈……看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奴才,还不给我跪下?哈哈哈哈,我绝不会宽恕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全家。” 萨哈璘站在栏杆外面,看着杜度的模样,知道多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 他指了指里面,立时有两个侍卫抽刀进入了里面。 须臾,监牢里面安静了。 萨哈璘长出一口气,透过监牢里小小的口子向外看去。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乌沉沉的天空,一如现在的大金。 他返身走出监牢,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一个蹒跚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待走到了门口,突然又哭又笑,宛如另一个杜度。 不同的是,杜度去了阴间,他重回阳间。 萨哈璘转身看他。 “大汗知道你是无辜的,你要记得这份恩情。” 那人正是尼堪。 身为褚英的儿子、杜度的三弟,显然不能置深度外。 在监牢里,尼堪遭受了酷刑,本来觉着死定了。 可黄台吉明察秋毫,更且他还有告密之举,因此在醒来后,便下令将他释放。 险死还生,尼堪曾经冲天的志气全都没了。 “为什么啊?这都是为什么啊?咱好好的大金,为何这样了?” 萨哈璘心头的郁气更甚,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睿智如他,敏锐地察觉到,经过这件事,国内的气氛似乎古怪了起来。 …………………………………… 左富找到左梦庚的时候,他正陪着徐若琳踏雪。 冬季的齐鲁,不是黄的就是白的,格外单调。 要不是天空飘落了一点雪花,鞭炮声送来了人间的烟火气,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戴上帽子吧,免得着凉。” 徐若琳提议道,她很注意左梦庚的健康。或者说,所有人都注意这个。 左梦庚却也有话说。 看着徐若琳头发上的点点斑白,他温柔地道:“戴上帽子,就看不到日后我们白头偕老的样子了。” 徐若琳一诧,随即双眼里满是星星。 这个有些刚硬的丈夫,说起情话来,又是那么的动人心魂。 她也情动,主动伸手,拉住了左梦庚宽厚的手掌。 那海洋一般宽大的手掌,让她很有安全感,仿佛也看到了将来白头偕老的样子。 她根本不知道,左梦庚的心里满是歉疚。 “咱们成婚尚不足一年,可是陪在你身边的日子却连一个月都不到。对不起,都怪这江山太壮丽了,给不了你太多的爱。” 徐若琳抿着嘴,双唇之间满满的都是甜蜜。 她也是会说情话的。 “我便在这江山中,你爱这江山,便是在爱我。” 这回轮到左梦庚惊诧了。 看向妻子温柔如水的眸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放浪形骸了一回,探臂箍住了徐若琳的香肩,浑然不顾四周侍从们的目光。 侍从们别的不行,机警是肯定机警的,忙纷纷转头向四周,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片刻的闲适都是奢侈的。 左富从远处奔来,素来沉闷寡言的人,第一次眼里饱含泪光。 徐若琳连忙挣开,自顾自地带人远去了。 不该干涉的事情,绝对不去碰。 左梦庚接过报告,只看了一眼,心里也绞痛不已。 再抬头,看向北方时,雪花愈发大了。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他们的牺牲默默无闻,但是咱们绝对不能忘了。” 左富依旧沉默,只是重重点头。 他更加知道,今后这样心痛的时候,怕是会越来越多。 还能如何呢? 谁叫这江山真的壮丽迷人,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怎可拱手让其沉沦? 第457章 一眼万年 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左梦庚会“作诗”。 不但会作,每一开口,就是令人惊才绝艳的佳作。 可惜左梦庚志不在此,鲜少展露。 这一次脱口而出,左富便知道,辽二的牺牲,让左梦庚很难过。 是的,每一个同志的牺牲都是如此。 可为了大业,这样的牺牲又是在所难免的。 最难受的,即便是同志付出了这样的牺牲,却连一个好好的追悼会都不能为他们举行。 他们活在黑暗之下,却心向光明。 “好好照顾他的家人,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左富默默点头,即便左梦庚不吩咐,他也会做的。 怕左梦庚沉浸在悲伤中,他忙拿出另一份东西。 “这是辽东先遣支队提交回来的东西,很有参考价值。” 左梦庚拿到的,正是侦察兵们汇总的材料。可以说,满满的都是问题。 可现实就是如此,发现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嘛。 左梦庚也没有了闲情逸致,转身便走。 徐若琳等他到了身边,就猜到他又有事情做了。 “你去忙吧,我径自回去便好。” 左梦庚问道:“我要去雅姿公司找小妹,一同去?” 徐若琳却问道:“公事?” 待左梦庚点头后,她便道:“你自去好了。” 既然是公事,她就不好掺和。 左梦庚没有再劝,两人分开,各忙各的去了。 雅姿公司如今的规模已经相当可观了。 东昌府一带的闲散劳动力几乎都被吸引到了这里来。 徐若欣也没有了从前天真烂漫的样子,左梦庚到的时候,她正带着几个管理层穿梭于工厂内,检查皮鞋的质量。 “姐夫缺鞋子穿了,直接打声招呼便可,缘何亲自寻来了?难道是姐姐不给你零花钱?” 俏小姨不拿姐夫开涮才是意外呢。 左梦庚呵呵一笑,内含阴险。 “来寻你,是重要的公事,而且必须做到。” 徐若欣颇为紧张。 “我可不是你的兵,你不要强人所难。” 左梦庚不容置疑。 “军令之下,任何人都得服从,你也不能例外。” 徐若欣扁起嘴巴,叫苦在前。 “姐夫就会欺负人。” 徐家的女人各个都太精明了,怪不得徐若琳不来呢。 左梦庚头疼归头疼,也只好硬来了。 将雅姿公司的管理层、匠师们聚集到一起,左梦庚开始画图。 “你们看,这种鞋子,保留里面的绒毛,鞋底也要加厚,靴帮也要能够包住小腿一半,能做到吗?” 一个匠师呲牙。 “参座,这种靴子不合用的。” 左梦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是在这里用,而是辽东。” 众人恍然。 山东的冬天尽管很冷,但只要鞋子大差不差,都能够御寒。 也只有辽东,才需要鞋子在厚厚的皮层下还要有毛毡。 左梦庚也不瞒他们。 “新军先遣支队反应,他们的棉鞋在辽东根本穿不住,很多战士都被冻坏了。我就想着,皮靴的防护效果肯定会更好一些。你们雅姿公司是专门做这个的,这个任务就只好交给你了。” 雅姿公司的经理犯起了嘀咕。 “参座,按照您的设计,这靴子的成本可不低。目前我们公司全力生产,保证供应市场都很困难,就怕没有多余的材料来供应军方啊。” 山东不是毛皮产地,雅姿公司需要的毛皮,绝大多数都是从各地搜购来的。 货源有限,良莠不齐,因此产能一直比较受限。 左梦庚却很强硬。 “天大地大没有军队大,其他的生产先停了,集中力量,一个月内,我要五千双军靴,而且要保质保量。出了差池,我可是会要你们脑袋的。” 杀气腾腾的话,惹得雅姿公司上下毛骨悚然。 徐若欣还是第一次见到左梦庚霸道的一面,更是吓的六神无主。 雅姿公司成立,各式皮鞋已经打开了初步销路,着实盈利不少。满以为可以把生意红红火火地做下去,浑没有想到,左梦庚会来这么一手。 左梦庚可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需要什么,交待完事,便去忙别的了。 可徐若欣却过不去心头的坎,一想到要亏钱了,就觉得憋屈的慌。 想了又想,一咬牙,去找徐若琳了。 来到左府,徐若琳刚好在家。 听到她的诉苦,徐若琳当场就发作了。 “你也是个糊涂的。你也不想想,雅姿厂能不能赚钱,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军方在背后给你们撑腰。没有你姐夫,你能把厂子开起来?你能把鞋子买到大江南北?你能打开销路?吃水都不忘挖井人呢,你连生意怎么来的都拎不清。” 一顿痛骂,喷的徐若欣狗血淋头,好在真的将她骂清醒了。 “嘿嘿,姐姐,人家知道错啦。就是看着要亏钱,心里不是慌了嘛。你说的对,只要有姐夫在,只要有军方在,今后还愁生意?” 徐若琳这才转嗔为喜,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 “即便是做生意,也要有大格局。瞧瞧你那小家子气的德行,丢人。” 徐若欣拿出上海囡囡的娇蛮本事,搂着徐若琳一个劲撒娇。 “人家知道错了嘛,这不是在给你赔不是嘛。” 徐若琳气早就消了。 “哎呀,都是大姑娘了,马上就要嫁人了,还不注意?” 与此同时,左府的门外来了一位绝丽佳人。手中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宛如并蒂双珠,无双无对。 惹得守门的卫兵频频侧目,同时心底发寒。 难道参座的事发了? 那女子却不知道卫兵的惊恐,施施然走上来。 “劳驾通传一声,南直隶李贞丽携女求见左将军。” 卫兵很急。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该怎么办? 参座的名声毁了哪行? 要不要杀人灭口,替参座消弭祸患? 一想到可能要立大功,卫兵的心思渐渐坚定了。 可就在他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远处两个男孩子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一个是侯方域,另一个自然是张令锡。 他们来找左羡梅探讨数学问题。 如今的他们,身量早已拔高,而且强健了不少,浑身上下都是勃勃英气。 一路走来,他们自然注意到了门口的情况。 侯方域不经意地打眼,刚刚扫过那绝丽的女子,目光突然定格。 那女子牵着的小女孩,此时正懵懂而好奇的看过来。黑宝石一般的眼眸里似乎拥有着某种魔力,将侯方域的七魂六魄都吸了个干干净净。 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仿佛时光穿梭了一万年。 第458章 临清大不同 “李小姐缘何来了山东?真乃稀客啊。” 李贞丽顺利地进入了左府,徐若琳接待了她。 不过对于这位江南名妓的到来,徐若琳很是疑惑。 “奴家曾与贤伉俪一面之缘,原本以为萍水之逢罢了。不曾想左将军情深义重,赠赐珍品,奴家感激不尽。现如今江南乌烟瘴气,非良善之地,又感念左将军馈赠,遂携小女前来,当面致谢。” 她这么一说,徐氏姐妹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天织丝袜和雅姿皮鞋面世后,如何打广告,左梦庚曾做了指点。 山东这边,左梦庚还拉着徐若琳,亲自充当了模特。 至于更加繁华的江南,左梦庚提议利用名人、名妓的影响力。 李贞丽如今贵为江南顶流名妓,自然也是天织和雅姿的攻关对象。 南京论战,李贞丽颇受挫折,许久都没有走出来。 不过对于左梦庚的风采,也是颇为心折。 但左梦庚远在山东,隔绝千里,李贞丽并不觉着还能有什么缘分。 其后她闭门不出,修炼愈发刻苦,只想着用真本事恢复名声。 这期间,刘宗周、黄宗羲与张溥、张采等人的论战愈演愈烈,其间的火药味也日渐浓郁。 复社诸人游荡于秦楼楚馆,欢场酒宴之际,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显然,他们是想用这样的方式传播思想,完成对刘宗周、黄宗羲的打压。 奈何在正式的论战中屡战屡败,即便文人名妓圈子里再折腾,也是有限度的。 尤其是江南的名妓,虽为妓女,可也是有见识的。 更加难得的是,这些名妓基本都是苦出身,对于刘宗周、黄宗羲等人的文章见解,更是感同身受,颇为认同。 就如李贞丽,一开始还对张溥、张采等人十分敬佩。 可两边的文章看的多了,好坏自分,愈发觉着复社诸人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开始生出厌恶之心。 这样的心境下,李贞丽愈发少出现在应酬场合。 像她这样的名妓,其实还是蛮自由的。她不想出来,也没人敢管。 奈何屡次被人登门骚扰,李贞丽受不了了。 恰好此时天织和雅姿的赠品送到,精美绝伦的品质,一下子打入了李贞丽的内心,令她欢喜非常。 待得知是左梦庚的意思,令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 和江南这些酒囊饭袋、矫情弱骨比起来,那个少年将军的勃勃之气,当真是气吞山河。 李贞丽打定了主意,穿着天织的丝袜和雅姿的皮鞋出入了几次应酬,引发了轰动后,便收拾收拾行装,带着女儿李香君北上,寻到了山东来。 她也不是什么真的对左梦庚以身相许之类的,就是看了那么多刘宗周、黄宗羲的文章,对山东的情况产生了好奇,顺便出来散散心。 那日在大校场,亲眼见识了左梦庚审案,那一幕幕都对她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冲击。 这天下间竟然真有奇男子,敢为她们弱女子说话,也敢于挑战如今的礼教森严,真的懂得她们女儿家的痛。 尽管最后左梦庚判了田小娥徒刑,但李贞丽依旧觉得,倘若世间的当权者都如左梦庚一般,那天下间的妇人恐怕做梦都会笑醒了。 她当即下定了决心,才有了今日的登门拜访之举。 虽然没有见着左梦庚,但徐若琳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一经聊起诸事,倒是颇为投缘。 谁也不曾注意到,一旁陪坐的侯方域总是痴痴的,一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地瞄向李贞丽旁边的李香君。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侯方域长年累月跟着左羡梅学习、研讨数学,左羡梅也是天下间少有的大美女,可侯方域并没有任何心动之感。 偏偏今日初次见了李香君,立刻便丢了魂。 李香君偎依在妈妈身旁,感受到了侯方域目光里的炽烈。 那种环境长大的女孩子,自然是早熟的,也明白这目光的含义。不由得又羞又怯,还有一丝恼怒。 “哼,登徒子!” “奴家来此已有数日,多有游历,实在是大开眼界。” 李贞丽也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女人。 到了临清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来拜访左梦庚,而是偷偷地四处游荡了一圈。 因此刚刚从码头下了船,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这里似乎和大明的别处完全不同。 直到完整走了一圈,她才确定,到底哪里不同。 首先,临清没有城墙。 这个发现实在是令她久久无法回神。 一座城,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没有城墙,岂不是等同于女人没有衣服? 为此,李贞丽曾偷偷地找当地的百姓打听过。 可本地百姓的自信永远地铭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呵,有咱们新军在,需要啥城墙?” 李贞丽走了一圈,从所有本地人的脸上看到的,尽是自信从容的模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没有城墙这件事提出异议和担忧。 第二个发现同样令她很是震惊。 这样的一座大城,竟然没有一个乞丐。 甚至于别说乞丐了,就连闲散混混都看不到。 放眼看到的所有人,尽管有穷有富,可全都安详平和,不见愁容。 第三个发现是关于新军的。 她平生第一次看到,三三俩俩的士卒出现在街道上,旁边的百姓们居然不害怕。 他们不但和那些士卒有说有笑,即便是妇人都是如此,甚至那些士卒还主动给百姓让路。 买东西时,士卒也如数付钱,从不贪占抢夺,规矩的很。 第四个发现就是临清的街道上,女人好多。不管是结伴而行的,还是独行的,全都坦然的很。 不但不戴面巾、面纱,进出店铺也是毫不胆怯,与人讨价还价的时候嗓门还很高,即便是和陌生男子对骂也无所畏惧。 当时她只觉着这里的女人好野蛮,竟然不受妇德。 及至那天看了左梦庚的审判,她才明白,妇人在这里的地位是不同的。不但能够得到尊重,而且是和男人平起平坐的。 她十分疑惑,为何这里与满天下都不同? 当地的官府、夫子们都不管的吗? 直到昨日,她看到了临清本地的“官府”后,才发现了一个震撼的事实。 那个少年将军,居然要造反。 否则的话,为何这里的官府叫临清市市政府,而不是府衙? 一个尊重妇人的人,他造反坐了天下的话,那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妇人都可以像这里一般,挺胸抬头的生活了? 想想一生以来的辛酸,李贞丽再也忍耐不住冲动,登门来求见左梦庚了。 没想到左梦庚居然不在,却和徐若琳坐在了一起。 徐氏姐妹打量着李贞丽,看到了她脚上的雅姿精制牛皮皮鞋,心里偷乐。 显然,这是一个已经被新风气影响了的女人,恐怕已经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了。 第459章 文艺工作者 “李姑娘有所不知,雅姿鞋亦是拙夫手笔,算是开风气之先河。李姑娘乃是大家,能得你喜欢,足见雅姿鞋之前景。拙夫小小心意,希望李姑娘能够在江南多多襄助。” 说起雅姿鞋,徐若琳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明意图。 李贞丽对这种直来直去的谈话方式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奴家……” 刚一开口,却被徐若欣打断了。 “李姑娘,好叫你知晓。如今山东这边已有规定,女子不可自称奴家。男女平等,怎可为奴为婢?” 李贞丽惊的浑然忘记了原有说辞。 虽然早已知道这边对妇人很是尊重,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男女平等”这四个字,那种打破牢笼、天高海阔的畅快感,还是令人欢欣悦然。 她调理了一番思绪,感慨道:“左将军实乃世间奇男子,奴……小女子从未见过如他一般对我们妇孺尊重之人。” 不让自称奴家,李贞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用了“小女子”的谦称。 这个山东倒是没有禁止,徐氏姐妹也没有强求。 而说起左梦庚对男女平等的态度,徐若琳当真是甜到了心窝处,分外自豪。 “拙夫曾言,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我曾经也不解其意,可如今山东各处,女子俱都抛头露面,所作所为一点都不比男人差。李姑娘有所不知,便是这雅姿厂里,大部分工人亦是妇人。她们凭借自己的辛勤养家糊口,全都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说话自然也硬气了起来,更加被人尊重了。” 李贞丽听的目露炫彩,愈发觉着山东乃神仙之地了。 更加想要见一面左梦庚,当面向他表达敬意。 “上次在南京,小女子献丑于驾前,却冲撞了左将军。回去之后,小女子苦心磨炼,技艺略有小成。就想着能够荣邀左将军品鉴一二,以尝夙愿。” 徐若琳和徐若欣不由得莞尔,浑然没有想到,李贞丽对南京的事竟然如耿耿于怀。 不过说起李贞丽的曲艺本事,徐若琳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惊喜神色。 “哎哟,却是忘了,李姑娘乃曲乐大家。恰好这边有些难事,不知可否请教?” 李贞丽以为是左府要举行酒宴,想要请自己出场。 “夫人有命,不敢推辞。” 见她答允,徐若琳高兴坏了,但说出来的事,和李贞丽所想大相径庭。 “目前我新军上下正在平息东江叛乱,前线将士鏖战十分辛苦。拙夫便想着,组建一支文工团去前线慰问演出。他弄了一支曲子,可这边却无人懂得制曲,不知可否请李姑娘帮忙?” 一大串的话,李贞丽有些听的稀里糊涂的。实在是其中的许多名词,她都是首次听闻。 好在“制曲”二字还是懂的,恰好是她的强项。 “可否请小女子看看曲子?” 同时她还很疑惑。 既然说了是曲子,怎又会有制曲的问题? 而且那位熊罴一样的少年将军,竟然精通音律? 徐若琳却笑道:“如今曲子便在文工团那边,咱们过去瞧瞧?” 客随主便,李贞丽无所事事,跟随徐氏姐妹出了左府,一路到了城外,最终来到了左庄附近的军营。 这里如今已经不是新军的主基地了,而是成为了政治部的办公场所。 文艺在宣传和鼓舞士气方面的作用,左梦庚自然深知。随着新军的建设日渐稳定后,各种职能部门开始添加其中。 文工团被左梦庚安排在了政治部辖下,归黄宗羲管。 不过这东西是第一次搞,左梦庚提出了想法后,因为事情太多,一直在登莱那边顾不上。所以文工团草创,一切都粗糙。 目前整个团里就十来个人,大多数都是敲大鼓的、唱快书的。 还有一个戏子,才是唱昆曲的。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大字不识,会唱会演的,都是学来的玩意儿,根本不符合新军宣传的需要。 没办法,左梦庚百忙之中还得弄作品出来。 可问题是,他弄的曲子都是后世的。 他可以将唱法交给文工团,但他也不懂旋律啊,谱不出曲子来。 没有曲子,光靠人口口相传,鬼知道将来会歪到什么地方去。 寻找懂得谱曲的人,就成为了文工团的头等大事。 直到今日,李贞丽登门拜访,徐若琳才想起来,她可是江南一等一的音律大家。 这是李贞丽第一次走入军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以往碰到军卒,她都是能避则避,生怕惹来麻烦。 即使见过的那些将军,也全都粗鲁不堪,令人作呕。 她们一行,全都是漂亮非常的女子,就这么径自进了军营,真的可以吗? 然而到了门口,她就感受到了不一样。 两个卫兵一左一右,始终站的笔直,宛如雕塑。 后面的岗哨上,持枪的卫兵始终虎视眈眈,令人心悸,不敢乱来。 即使来人是徐若琳,卫兵依旧仔细地查验了一种叫做“证件”的东西,甚至还跑进去请示了之后,才对她们放行。 徐若欣在李贞丽旁边嘀咕,语气里明显带着怨气。 “姐夫也真是的,明明都是他的兵,居然连我们也这般对待。” 徐若琳听到了,边走边教导。 “你姐夫说过,军中自有规矩,与外界截然不同。你和我本就不是军中之人,自当不可乱来。否则规矩失去了威信,军纪败坏,和大明的那些豺狼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李贞丽听了,不由得暗暗咋舌。 没想到左梦庚的规矩这般大,居然连自己的夫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军营。 而等走进了里面后,李贞丽更是发现,这里异常的整洁。 不管什么东西,都带着一种秩序井然的感觉。不但是人,也不但是房舍、道路,似乎就连路边的树木都得遵守某种规则。 她细细看着,自忖即便是自己精心整理的住处,仿佛都远远不及这里。 正惊异间,隔壁的操场上就看到一队队的士兵正在奔跑。队列亦是那种令人挑不出瑕疵的整齐,但随着风声而来的男儿豪爽歌声,一下子令她站住了脚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扑面而来的狂暴豪放之气,令李贞丽竟立足不住,摇摇欲坠。 更难得的是,这段曲子的词实在是太好了。 明明乍听起来十分朴实,可就是激的人热血沸腾、豪兴冲天。 这曲子十分古怪,是李贞丽从未听过的,却又是那么的惊艳。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后世音乐技术集大成时代的作品。 “这等曲子……这等曲子……” 恍惚间,她竟有些迷茫,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徐若琳驻足,凝视着那些钢铁一般雄壮的士兵,为丈夫有这样的麾下而自豪。 “这便是拙夫所作的曲子之一,他称之为精忠报国,定为我新军军歌。” 李贞丽再次被震撼。 听得左梦庚懂得作曲时,她已经很意外了。 如今实地听到,这扣人心弦又说不出好在哪里的曲子,仿佛给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460章 价值的体现 “左将军所作之曲,似有诡谲之处。” 李贞丽不亏是音律大家,站在路边听了一会儿《精忠报国》便发现了不对劲。 幸好徐若琳在音律方面也颇有造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拙夫曾言,他作这些曲子时,参考了欧罗巴的乐理知识,与咱们中土的宫商角徵羽五声音调不同,而是分为do、re、mi、fa、sol、xi七个音符。” 虽然是两个体系,但李贞丽一下子就辨别出来,相较于中土传统的音调分法,这种欧罗巴音律多了fa和si两个音。 “怪不得初听词曲,韵律如此多变。看来欧罗巴亦非蛮夷,颇有高明之处。” 徐氏姐妹抿嘴轻笑,同时也暗暗心惊。 明明她们才是更早接触欧巴罗文化的人,可相较于左梦庚,她们在认知方面居然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便是参座送过来的曲子,还请李大家出手指点。” 到了文工团所在地,李贞丽见到了那首让大家为难的曲子。 只有词,没有谱。 内容和《精忠报国》差不多,透着一股子的朴实。 可不是不知道为何,光是读词就让李贞丽有一种吟唱的冲动。 问题是没有谱子,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唱。 敬小怜站在她身边,红光满面,抖若筛糠。 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初中小姑娘见到了天皇巨星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敬小怜是临清本地岳家班的小旦,唱的就是昆曲,《牡丹亭》十分拿手。 当然了,这个拿手,那是相对于本地同行而言。 到了李贞丽面前,那就相当于音乐兴趣班的碰到了中央音乐学院教授一般。 敬小怜虽然是岳家班的头名花旦,可是却心高气傲,并不甘心只做一名戏子。 新军招兵的时候,他屡次三番都去报名,居然想要成为一名战士。 可征兵处的人看看他那细腻白皙的肌肤、娇柔软嫩的身段还有细声媚气的腔嗓,明智地将他劝退了。 敬小怜气苦,可是无可奈何。 后来新军成立文工团,有人想到了他,问他愿不愿意。 虽然不能真的上阵杀敌,可好歹是加入了新军。 敬小怜二话不说,收拾收拾高高兴兴地来了。 虽然岳家班失去了当家花旦,可班主敢说个“不”字吗? 并不敢。 到了文工团,面对敲大鼓的、打快书的,敬小怜毫无疑问,那是坐头把交椅的。 可惜,即便是他,面对左梦庚拿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曲子,也是懵圈。 跨时代了,超出这个时代曲艺人的理解范畴。 今日李贞丽到来,见识到了只遥遥耳闻过的偶像,敬小怜立刻鞍前马后伺候,就指望着能够从李贞丽这里学到个一星半点的。 “这没有谱子,却不知道从何唱起?” 敬小怜忙道:“这唱法嘛,参座倒是教了的。他还说,有一种叫什么五线谱的,很是好用。奈何咱们兄弟才疏学浅,无人懂得。” 敲大鼓的、打快书的纷纷侧目,谁跟你是兄弟? 听到有唱法,李贞丽不由急切。 “可否演示一番?” 要在偶像面前唱歌? 敬小怜激动的差点晕过去,只觉得人生十数年,最幸福的莫过于今日了。 他感激拿出全部的精神,兰花指一捏…… “一(yi、yi、yi)……条(aō、aǒ)……大(ā、ā、ā)……” “多谢。” 李贞丽迅速而决断地制止了敬小怜继续唱下去。 虽然她才刚刚看到词,但是联想到之前看到的新军战士们热血沸腾的军歌,她也知道,这敬小怜跑偏了。 完全就是将昆腔的唱法给挪用了过来,听的人头皮发麻。 敬小怜很委屈,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小怜……小怜,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这一幕恰好被进来的人看到,立时掀起波澜。 来人径自冲到敬小怜身前,似乎还想伸手抱住他,好好怜惜一番。 幸好看到周边人多,这才勉强止住。 可对于惹得敬小怜委屈的罪魁祸首,来人可不准备放过。 “你是何人,缘何欺负我的小怜?哎哟……你是南京那娘们?” 李贞丽一张错愕的桃花脸,瞬间开成了染色坊,五颜六色的,也不知道该作何情绪。 旁边的徐氏姐妹全都气的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徐若琳,几乎都想要动手了。 “张大公子,你很好呢。” 临清第一浪荡子、打遍七十二家花楼无敌手的张好古张大公子,此时完全没有了嚣张气焰。 看着咬紧银牙的徐若琳,只恨不得立刻生出一对翅膀来,赶紧飞到九霄云外。 “呵呵……那个……呵呵……本公子……本公子是来督促他们勤学苦练,莫要辜负了中恒一片苦心的。” 徐若琳白眼狂翻,对这货也是无可奈何。 “许久未曾见过张伯父了,看来稍晚时候要去多多请益才是。”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莫要害我啊!” 张好古宛如一只大马猴,急赤白脸地冲到徐若琳面前,又是作揖、又是求饶,吓的满脸冷汗。 徐若欣好奇地指着敬小怜。 “你和他……咿……” 张好古和敬小怜好似受了精……不是……受了惊的兔子。 “你怎可污人清白?” “人家不活啦。” “缘何这般热闹?” 乱七八糟中,左梦庚走了进来。 他忙完了事,回府时才得知李贞丽前来拜访,便寻了过来。 看到无地自容的张好古,他也是头疼的很。 “你说你就不能干点正事?” 张好古微微侧着身子,只漏出半张脸,目光深邃,仿佛绝世而独立。 “只怪这天地间太多流俗,无人识得本公子莲心一片。噫吁嚱……奈若何?” 懒得理他,左梦庚对迎起来的李贞丽笑道:“如今这世道乱糟糟的,不想李姑娘如此豪气,孤身千里北上,可敬可佩。” 李贞丽一扬手中的纸,笑道:“能聆左将军这等绝世之作,即使筚路蓝缕、万里之行,又岂在话下?” 左梦庚拍掌大笑,延请众人坐下。 李贞丽看来也是一个女文青,见到了好作品便有些疯魔。 “左将军,此曲缘何只有词、没有谱?” 左梦庚两手一摊,实话实说。 “敝人于音律之道,实属外行,便是想要谱曲也做不到。恰好今日李大家在此,还请能者多劳。” 李贞丽有心在左梦庚面前卖弄,当仁不让地道:“请教将军,此曲怎个唱法?” 左梦庚不懂得作曲,但后世的音乐那是绝对会唱的。 他也不怯场,更不在乎自己唱的好不好,只把歌曲的原意唱出来便可。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他已经尽量在模仿郭老师的唱腔了,但显然相去甚远。唯一欣慰的是,最起码没有跑调,也把曲子里的精神唱了出来。 尤其是他作为真正的军人,唱到高潮处,那词曲里饱含着的浓烈的家国情愫,一下子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李贞丽已经听的痴了。 她十三岁就登台唱曲,十五岁便名满江南。 满以为天下戏曲,尽在心中。 可今时今日才知道,天下间竟还有这般动人心弦的曲子和唱法。 一扇新奇而深远的大门,渐渐开始向她敞开。 第461章 李司长 “何为祖国?” 在座的人,只有李贞丽不懂。 因为关于国家、民族、政权等概念,在山东经过多年的宣传,已经深入人心。 “祖国,就是我们的祖先、父辈和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世代繁衍生息的地方。这个概念,并非单指我们汉人,也包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女真人、蒙古人、苗人乃至于加入了我们的西洋番人。” 李贞丽如同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新知识。 “那岂不是说,大明就是我们的祖国?” 不等左梦庚说什么,她却问了一个危险的问题。 “既然大明是祖国,将军您的曲子里也对祖国充满敬意,为何却要造反?” 凡是跟左梦庚接触过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一个毛病。 那就是直来直去。 没办法,这就是军人的秉性。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眼里绝对不容沙子。 曾经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左梦庚面前玩弄语言的技巧,结果都被他的单刀直入怼的欲生欲死。 李贞丽也在适应这种说话的方式。 她出身青楼,阅人无数,最擅长的就是看人下菜碟,投其所好。 这段话吓的不少人惊恐难安,她却深信,自己一定安然无恙。 果然,左梦庚不见震怒。 “李姑娘觉着,如今的大明如何?咱们不提君臣贤明之类的废话,单单是百姓民生,可算安宁富足?” 李贞丽露出艰涩的笑意,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如今大明百姓过的什么日子,有目共睹。即使是最昧着良心的人,都不可能说出一个“好”字。 左梦庚却深入概念。 “大明当然是一个国家。不过大明是由地主阶级建立的,以维护封建旧贵族利益、压迫奴役普通百姓为宗旨的政权。当绝大多数的百姓在这个政权下,连基本的生存权都无法保证的时候,推翻它不是应该的吗?” 李贞丽居然懂。 “这便是将军提及的,地主阶级已经没落了的意思吗?” 见左梦庚看过来,李贞丽道明原因。 “山东诸位大贤的论战文章,小女子在南京全都拜读过,深受启发。” 如今刘宗周、黄宗羲等人和复社的论战,已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复社那边还在从儒学的伦理道德、天理人欲方面进行攻击,山东这边却开始加入越来越多的私货。 去年九月间,在一篇文章中,经过左梦庚的许可,黄宗羲正式在其中提出了地主阶级以及阶级矛盾的概念,将其推向天下各处。 文章一出,立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明面上、背地里的议论风起云涌,造成了许多人恐慌的同时,也令许多人茅塞顿开。 作为大明思想最为开放和前端的江南,一下子混乱起来。 对此观点视为洪水猛兽的人和支持的人竟然不分胜负,也导致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发文,加入到了论战当中。 整个大明文坛都被牵扯进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名垂千古的盛世,都想要在此扬名立万。 却极少有人注意到,这其实是山东方面故意做的舆论引导。 因为真正的胜利,并不在于论战本身,而是借助论战这件事,将新观念、新思想传到尽可能多的人的心中去。 事实必然是胜于雄辩的。 商贸的急速发展和民生的凋敝,备受欺压的商贾和奢华贪婪的地主,一项项的对比都开始深入人心。 因此李贞丽对于“地主阶级”这样的词汇并不陌生。 如今江南的士人谈经论道时,几乎也都是这样的词汇。 关于历史进程的问题,左梦庚略微说了一些,令李贞丽大受启发,对于《我的祖国》这种乐曲,也感受的更加深了。 她学着左梦庚的唱法现场来了一遍,立时让所有人侧目。 原本左梦庚还觉着,她是昆曲大家,小嗓细音唱不出歌曲中的感情。可没想到,李贞丽的唱功如此霸道。 小有小的精致,大有大的洪烈。 恍惚间,竟然左梦庚梦回那个令人激情澎湃的烽火岁月。 “李姑娘,你的才能举世罕有,困于江南烟花之地,实在是浪费了。不知可否加入我新军行列,将文艺宣传这一块的担子挑起来?” 左梦庚正式发出了邀请。 李贞丽尽管早有预感,可真的面对时,不禁又惊又喜又怯。 “小……我也可以像那位王将军似的,做官?” 当初在南京,得知王思仪的身份,给李贞丽造成的冲击是永世难忘的。 左梦庚笑了,指了指徐氏姐妹。 “在我山东,女子为官者比比皆是。我的夫人是教育委员会的委员长,我的小姨子更是一家上万人的公司管事。在这里,不看身份,不看性别,只看能力。如果李姑娘答应的话,我任命你为新军政治部宣传司司长兼文艺工作团团长。” 李贞丽一双素手不由得搅在了一起。 她这一辈子,什么繁花烟云都已见过了。自忖这一生足够精彩,不枉人活一世。 就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够当官。 从前在江南,石榴裙下追捧者如过江之鲫。 可她明白,那些人所为,不过追蜂戏蝶罢了,又不是真个尊她敬她。 唯独在这里,那种被人看重和尊敬的感觉,实在是太窝心了。 想不到一次北上之行,把自己都扔在了这里。 “多谢将军看重,小女子无以为报,余生自当竭尽全力,使天下人知我新军之志。” 左梦庚脸色严肃了。 “你不是什么小女子,记住,从今以后,你是李贞丽李司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要挺胸抬头,不许丢了我新军的脸。” 李贞丽重重点头,不知何时,眼眶里已满是晶莹。 她当天便留了下来,由政治部安排了住处,又换了军装,直接负责起了《我的祖国》谱曲之责。 对于谱曲,左梦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是说了一嘴,如今在欧罗巴,有一种谱曲方法叫五线谱,要比中土的音律更加严谨。 他叫了罗雅谷过来,让这位懂得音律的人,配合李贞丽为各种歌曲制谱。 有这么两位东西方的音律大能,相信今后文艺作品的传唱速度会更加快速。 “我看这位李司长着实明艳,千里迢迢而来,其心昭……” 徐若琳的小心思没有任何用处。 左梦庚光风霁月。 “我没那个心思。” 徐若琳有些心虚,偷偷看过来,对上的是左梦庚清澈如水的眼神。 倒让她有些迷糊了。 这世间,真有不好女色的男人? 她还真的猜对了。 左梦庚确实对女色没什么兴趣。 脑海里那个后世的灵魂施加的影响很大,以至于让他如今的生活十分的刻板。 他的心思,全都扑在了争霸天下之上,只觉其中的乐趣大于一切。 “就怕……就怕将来有人说闲话。” 左梦庚拉着她的手,很是坦白。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未来新政权该走向何方,左梦庚心里也没有谱。 因为政权体制并非是拍脑袋决定的,要考虑实际情况。 不事到临头,根据现实制定,现在纯粹是庸人自扰。 说起家事,徐若琳目光看向了北方。 “也不知道公公那边……” 提及左良玉,左梦庚也是满脑袋官司。 “希望父亲莫要行差踏错。” 第462章 不一样了 左严的状况很不好。 他觉着自己恐怕要死了。 暴怒的左良玉宛如世间最恐怖的凶兽,下手毫不留情。 鞭子和拳脚暴风骤雨一般砸在他的身上,让他连呼痛的余裕都没有。 “狗奴才,贱种!老子救你的命……老子让你吃饱饭……你就是给老子这般看家的?” 左良玉越骂越怒,拳脚愈发重了。 猛地一脚踢出,正中左严的肚子。 左严好似破败的树叶一下子倒飞了出去,一路上撞飞了许多桌椅板凳。 “噗……” 鲜血喷出,左严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即使再想要辩解些什么,可已经没有力气开口了。 “老爷,不能再打啦!可不敢再打啦!再打下去,大哥就要死啦!” 左宽扑上来,牢牢抱住左良玉的腿,嚎啕大哭,一个劲地哀求。 左良玉劈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蒲扇一般的手掌重逾钢板,打的左宽满脸开花,甚至还有两颗牙齿飞了出去。 可他根本不敢撒手,宁死也不能撒手。 他知道,只要他撒手,左严真的会被打死。 “老子养的狗,老子打死也是活该。这老贱奴,老子把家交给他,他是怎么给老子管的?竟敢违逆老子的意,打死他也是活该。” 左宽悲从心起,慌乱之下只想着救左严,说话也来不及经过大脑了。 “这都是少爷的主意,大哥他……他怎敢做少爷的主啊?” 提及左梦庚,左良玉的怒火又爆发了。 “那个孽畜,还不是被你们这些贱奴才哄的?待老子忙完这边的事,回去便打死了他。” 他又要拔腿奔左严去,奈何左宽的力气很大,牢牢地拖住了他。 “狗奴才,你也敢和老子作对?” 左良玉誓不罢休,还要再打,帐帘却被掀开,有人进来。 说话的声音尖细如同蚊子,还带着渗人的阴柔。 “哟,这是弄的哪儿一出啊?这是给咱家下马威呢吧?” 左良玉抬头看去,就见着一个身穿蓝灰色袍服、头戴蓝色钢叉帽的太监,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看到这一幕,左良玉惊了。 这个太监的袍服上有补子,说明品轶不低。 “咱家谢文举,奉皇爷谕旨,今为监军。左总戎,今后承蒙照拂了。” 说的谦逊,可眸子里的凶光,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左良玉一惊更甚,完全没有想到,好好的崇祯怎么给自己派了监军来? 他却不知道,自从西北义军突入京畿后,兵部建议洪承畴移驻三省交界的潼关,监制山西、河南二巡抚和曹文诏、张应昌二总兵。 可崇祯却觉着,这样一来,洪承畴的权力太大了。 同时他还认为,西北义军迟迟不能剿灭,盖因官军作战不力。 于是他派了陈大奎、阎思印、谢文举三个太监,分别出任曹文诏、张应昌和左良玉的监军。 不管怎么说,头顶上来了个婆婆,左良玉立马收起暴虐的嘴脸,化为谄媚。 “哎哟,公公远道而来,缘何不传个话?小的也好亲自迎接,备好酒宴,起码也要收拾个像样的住所。如今这般,真是怠慢了公公,罪该万死。” 说话间,他猛地一甩腿,挣脱了左宽。然后指了指没啥动静的左严,低声道:“把这奴才带下去,回头再收拾你们。” 因为监军的到来,阻止了左良玉继续施暴,这让左宽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爬过来,拉起左严,才发现这位兄长呼吸急促,污血糊满了脸庞,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悄悄回头,看到左良玉只顾着在向太监献媚,他一咬牙,暗暗做了决定,背着左严离开了大帐。 左良玉的大嗓门远远地从帐内传来。 “来呀,速速准备酒宴,把本将猎来的野鹿好好整治了,还有那坛上好的杏花村也拿上来。” 其中夹杂着谢文举志得意满的刺耳笑声,让这天地间愈发的压抑。 左宽背着左严一路快走,到了后边,又去拉出了马车。待回来时,才发现左严居然醒过来了。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左严瘫坐着,一张嘴就是咳嗽,每一下都吐着血,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大哥,你走吧。赶紧回去,留在这儿,老爷真的会打死你的。” 左严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俺走啦,你咋整?” 左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老爷只是盛怒,过后缓和了,还能咋地?大哥在这儿,老爷看到你就会想起少爷,气不会消的。” 左严略为一想,也觉着是这么回事。于是在左宽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有左宽护送着,出军营毫不费事。 到了军营外边,左严的意识又有些不好了,迷迷糊糊的,说话也有些乱了。 “老二,要是老爷和少爷闹生分了,你咋办呢?” 左宽大惊,猛烈摇头。 “少爷可是老爷掉下来的肉,不管咋说,孝道肯定懂得,大哥莫要胡思乱想。” 左严看着乌沉沉的天气,长叹一口气,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努力让话语变的清晰些。 “老二,咱不识字,也不懂得啥大道理。往常啊,看着少爷折腾,心里可怕咧。就怕少爷行差踏错,误了一家子人。” 说着说着,左严的眼神陷入回忆。 “俺原本就想着,一家子就这么过下去,咱哥俩替老爷把家看好喽,家里的小子长大了,就给少爷做亲随,将来接替咱俩,也就知足喽。少爷老说啥子人人平等,还把老大他们的奴籍给废了,俺这心里慌呢。就寻思着,这一家人咋不认一家人咧?将来老大他们进不来这个家门,不是要死在外头喽?” “那天,听说老大要回来,俺可高兴坏了。多少日子没见着了,也不知道天天弄啥。俺就等在侧门口,寻思着他一进来,不就看着了嘛。你猜咋着?” “咱府上的中门开了。” “俺还寻思,这是来了啥贵客?没成想,老大就那么进来了。” “老二你没看着,俺家老大进来的时候,前呼后拥的,和少爷一样威风呢。那些人管他叫啥子师长,俺也不懂,可好多大官都不如他有排场。咱府上的老人,看着老大的样子,嘴上不说,心里头可都酸着呢。” 左严的声音愈发低沉了。 “俺从来没想过,俺儿子能这般出息。那时候啊,俺就想了,老大能这样,老头子死了都成。俺儿子他……他不是奴才,他了得,他……” 左宽根本控制不住眼泪,越听越是难过。实在受不得了,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 马车晃晃悠悠行走起来。 车里卧着的左严感觉到了。 “老二,实在不成,回来吧。家里小的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咱……咱也享几年清福。俺知道,你舍不得老爷,忘不了老爷的恩情。” “俺也说不上啥来,就觉着少爷好像变了,老爷没变。这变了好像比没变的好……” 眼瞅着马车越走越远,渐渐没入了飘零的风雪间,左宽蹲在军营门口,抱着脑袋哭的不成人形。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是老兄弟俩,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面了。 第463章 新军改制 要离开政治部的时候,左梦庚被黄宗羲拦住了。 “听说你来了,正好有个事,要说道说道了。” 左梦庚站定,等着黄宗羲开口。 “目前我军上下,已经有了四个师的编制。不少人都反应,军部指挥起来有些困难。而且按照咱们的规划,平定东江镇之后,应该会扩编到八个师左右。加上其他的部队,那可就有十多万的兵力了。而且你还弄了海军,编制该怎么算?我觉着,咱们的军制需要调整。” 这是大事,左梦庚也认真起来。 “那把大家伙都叫过来,咱们商议一番。” 新军的高层,除了在前线的白小七、茅元仪、左荣、左永外,其余的都闻讯赶了过来。 另外还有侯恂、李邦华等行政高层。 军队改制从来都不只是军队自身的事,毕竟还涉及到财政问题,行政部门不可能不过问。 “中恒改水师为海军,似有独立成军之意,可有必要?” 一上来,李邦华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在这个时代,许多人的观念中,水师都是打下手的,地位不高。 但左梦庚却郑重其事地改名为海军,而且还在胶州湾大肆建设。别的不说,单单花费的钱财,就令阵营上下心惊胆战。 不搞清楚了海军的用途,恐怕大家伙是没办法心安了。 这件事解释起来也很容易。 左梦庚让人搬来地球仪,当场给大家上了一场全球战略课。 “如今这个时代,全球贸易必须要通过海运。可以说,谁掌握了海洋,谁就掌握了财富,也就掌握了崛起的关键。咱们的目光不能只盯着陆地,海洋才是屹立于世界之林的关键。能做到这一点要靠什么?当然是强大的海军。” 说完全球,左梦庚又缩小范围。 “即便不说全球,单单说辽东的局势。当初大明与女真人作战,就曾依靠登莱为后援,效果卓著。要我说,大明并没有看到海洋的巨大价值。就比如说,你们看,辽东这漫长的海岸线,假如我们有一支强大的海军,那是不是想打哪里就打哪里?后金需要多少兵马来防守?” 侯恂并不认可这个观点。 “海军再强,亦只能骚扰沿海。届时敌人让出海岸,退居内陆,则海军岂不是无用?” 左梦庚笑了。 “若谷公,谁说海军就只能打海战了?我们完全可以组建海军陆战队,进行登陆作战嘛。通过数量庞大的舰船,一口气输送数万、数十万大军登陆,什么仗不能打?” 在座众人全都懵了。 因为左梦庚描述的场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 可再看看地图上那漫长的海岸线,不知为何,又是那么的有诱惑力。 “既然如此,海军单独成军,该与陆军并列才是。可陆军这边如今将星云集,编制成熟,海军又该如何列项?” 周游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相比起陆军,海军是后起之秀。 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足够分量的将领坐镇。 不解决这一点的话,不管何时,海军在陆军面前都只能算是弟弟,始终抬不起头来,也会压制海军的发展和成长。 左梦庚深思熟虑了一番,心里有了定计。 “海军坐镇之人,我已有了人选。不过他目前正在执行秘密任务,但完成后,我会让他前去赴任。另外军官学校最新一批的团级学员,我会挑选部分人等,充实到海军去。” 他没有说人选是谁,显然牵扯到巨大的秘密。 众人会意,也就没有追问。 接下来,就是新军军制的调整。 经过详细的研讨,军部取消,升格为统帅部。 遵照大家的意见,左梦庚正式去掉了明朝的参将官衔,而是自认为统帅。 也就是说,今后新军上下再称呼他时,将不再是带有旧式风格的参座,而是统帅。 统帅部下辖政治部、参谋部、后勤部、装备部、作训部、工程部、情报部、警备司令部、军事教育部、陆军部、海军部、炮兵部等诸多职能部门。 统帅部最高的决策机构为统帅委员会。 统帅即左梦庚为最高军事长官,接受全军上下的效忠,统管所有军事工作。 其余的各部门的主管将领和各野战军主将,都是统帅委员会成员,参与决策。 从今以后,新军陆军的决策工作,将由陆军部负责。 同时,在师一级的作战单位之上,设立军级单位。 原新军第一师、第三师,合并为新军第一军。 军长由左梦庚兼任,副军长为左荣,政委洪其,参谋长季从华。 原新军第二师、正在筹建的第四师,合并为新军第二军。 军长茅元仪,副军长左永,政委张忠,参谋长左永。 经过这样调整,从上到下的指挥体系彻底理顺。而且可以开始第三军的筹建工作,也使得大量的将领得到了提拔。 战争年代就是如此,军官将领的提拔,很多时候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十几岁的师长、二十来岁的将军,比比皆是。 说到底,还是经历的锤炼机会多,大浪淘沙之下,冒头比较容易。 这也是为何军人都喜欢打仗的原因。 军制改革商讨确定后,立刻明发全军。 至此,新军的全称更改为山东新军。 最高领导机构由原来的军部变更为统帅部,暂时下辖两个军四个师和若干个民兵部队。 海军与陆军并列,虽然暂时还没有战斗力,但新军上下都已经明白了未来数年、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战略意图。 就在新军军制改革研讨完毕后,都没有等到散会,张振秀和黄宗会联袂寻来。 “这些时日,我们根据当日中恒的判例还有其他办案的经历,对律法进行了一些研究。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在我们目前的占领区域内,施行属于我们自己的律法了。” 自从关宁军战败、新军接过平叛大旗后,这边脱离明朝、独立自主的局面就已经形成了。 今后如何进行管理,必然需要合适的律法进行支撑。 “哈哈哈,那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咱们就研讨后确定下来吧。” 黄宗羲有些疑虑。 “如何立法,也要我们这些人参与吗?”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神情闪烁。 如今高层内部,对于三权分立的概念早已熟稔。 大家都知道,一个政权的建立和统治,其中最最重要的就是立法权。 可以说,谁掌握了这个权力,谁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国家。 而他们在座的这些人,已经全都是行政、司法甚至是军事领域的大佬了。 他们也可以掺和到立法工作当中吗? 没有人知道,其实关于立法权的问题,左梦庚私下里早已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 他对于政治,当然不是什么高手。 可好在成百上千年前前后后的见识摆在那儿,加上本身素养不错。 经过了缜密的思考,左梦庚对于如何建立稳定又良好的国家政权体系,还是有那么一些心得的。 左梦庚知道,不能完全照搬西方国家的三权分立的那一套。 西方的政治制度也不是凭空来的,而是经过了千百年的衍化后,早已被欧洲的人们习以为常。 西方建立起来的近现代政治制度,也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罢了。 东方没有这样的土壤,他不确信照搬过来,会不会令自己的政权变成第二个北洋。 再一个,左梦庚经过思考后认为,立法权虽然属于三权分立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但似乎也没有必要和其他的权力分割的太明显。 西方的制度下,立法权归属于议会,而议会则由议员组成。 这些议员并不参与直接的行政,就只是在议会里彰显权势。 表面上看,这样的方式似乎形成了权力的制衡,但同样也造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负责立法的人,和实际司法的人、行政的人脱节。 许多时候,议会确立的法案,严重违背了现实,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其次就是,经过这样的分割,会导致统治阶级内部拥有了足够的推卸责任的理由。 反正我是立法的,司法和行政不归我管。 你们没干好,不是我立法的问题,是你们的问题。 而司法和行政方面也有话讲啊。 我们可是严格按照你们确立的法案工作的,出了问题,那肯定是你们立法的责任。 最终的结果,肯定会变成人人都是大英公务员,推诿扯皮,人人都没有责任。 国家搞好搞坏,都不耽搁这些人攫取利益,甚至损害国家利益都毫无负担。 正是有了这些对或者不对的思考,左梦庚觉得,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政权内部,建立一种中和的立法制度。 第464章 不许进 “我提议,筹建立法会,由本人牵头,政界、经界、学术界、军界、工界、农界遴选优秀代表,选为委员,全都负责我们的律法制定。” 左梦庚说出了想法。 他打算亲自抓立法的事儿,不想假手他人。 显然,这是他控制权力的手段之一。 他不亲自负责行政,也不负责司法,那么三权之一也是最重要的立法权,就必须掌握在他的手中。 有这个权力在,他就可以制定规则,也就能够对于政权拥有最终话语权。 至于其他的****,左梦庚不打算使其成为单独的身份,而是要从目前阵营里的高层中选择。 什么? 这不皿煮? 美利坚刚建国时,他们的国会里也没有平民百姓啊。 现实就是,即使真的想要让普通百姓参与到国政当中来,根本就做不到。 因为民智未开,绝大多数的百姓甭说参政了,大字都不识一个,参与到国政当中来只会坏事。 再一个,左梦庚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将来皿煮泛滥的后果。 一个国家的政治,要想不乱,就必须要将决策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才行。 其余的,可以议政,但不可以干政。 否则的话,所有人、所有群体的利益都不一致还互相冲突。那也不用干别的,光是平衡利益关系,就足以耗尽所有的力气。 如今的大明朝政一片混乱,未尝没有官僚阶级扩大的影响在。 因此,按照左梦庚的设想,侯恂、李邦华、黄宗羲、张振秀、黄宗会、茅元仪、陈芷、王昀、蒋巍、王秀芹、徐若琳等人,既要做各个领域的带头人,也要成为立法会的委员。 这个立法会并不决策国政,只单纯负责立法。 而在立法的过程中,法案能否通过,需要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不过张振秀立刻提议了一点。 “我建议中恒拥有一票否决权,以免事到临头、众说纷纭,难以定策。” 现如今,在集团内部,关于一票否决权的重要性,已经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 张振秀提议在立法上给予左梦庚一票否决权,并非只是单纯地要巩固左梦庚的权力,而是要促成工作的顺利。 即便是这个立法会都是由本阵营内部的高层组成的,可不代表大家任何时候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可以想见,未来争执的场面绝对不会少了。 那么谁能快刀斩乱麻,底定局面,又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毫无疑问,只能是左梦庚。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至此,成立****会获得了一致通过。 不过立法会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必须要等到夏天才能召开了。 虽然后世类似于这样的会议都会放在春季,因为一年之计在于春嘛。但是在这个时代不行。 因为在这个时期,秋冬两季是打仗的时候,而春季又是最重要的农耕时节。反而是夏季,许多人才能闲暇下来,忙碌本职以外的工作。 …………………………………… 过了德州便是平原县,也就算进入山东了。 从德州到平原,只有一条官道,只有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山东腹地。 可是如今官道却被人截断,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一队骑士从北而来,中间裹着一辆马车。远远地看到前方似乎发生了争执,只得放缓了马速。 “王勇,去看看,出了啥事?” 骑士中间,一个披着名贵狐裘的中年男子始终懒洋洋的,也不将前面的纷乱当成一回事,只是吩咐下人去处理。 一个骑士领命奔出,到了前面,才看到官道中间,竟然被一伙“官军”设了卡。 这伙“官军”百十来人,衣着有些古怪,而且人人手持火铳,眼神还十分彪悍,看的出来是精兵。 关卡前方,此时围了不少人想要过去,全都被阻住了。 有人正在跳脚呵斥。 “我家老爷前往山东,乃有要事。你们这些丘八,究竟是谁的兵?耽搁了我家老爷的大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领头的丘八不为所动。 “前方正在打仗,上头有令,谁都不许过。赶紧滚蛋,再敢呱噪,格杀勿论。” 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背景,声音越发大了。 “哟呵,你个小卒子居然如此猖狂。你可知晓,便是你家总兵、参将,在我们老爷面前也得伏低做小。让你家将军知道了,你这脑袋可不够砍的。” 对面的军官干脆不说话了,一挥手,哗啦啦…… 他身后的士卒应声举铳,黑洞洞的铳口全都瞄向了那人。 看着那些士兵坚毅的眼神,只要上司一声令下,那是绝对会开火的。 那人吓坏了,肉眼可见地在打摆子。 “你……你有种,你等着,回头定要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嘴上骂的凶,脚底下抹油可挺快的。一溜烟,那人已经奔到了远处。 那边也有一伙人,巧不巧的,中间也护着一辆马车。 那人跑回去,凑到马车边,压低了声音,哭丧着脸道:“公公,不成啊。这些也不知是谁的兵,凶的紧。小的又是送银子、又是好话坏话说尽,就是不让咱们过去。”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阴柔的脸,正是高起潜。 崇祯没有杀他,让他去寻东江叛军议和。 高起潜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弄不好,说不得被株连九族。 出来后,一番折腾,纠集了一队自认为精干的人马,这才赶赴山东。 谁知刚刚过了德州,就被人堵住了,竟然进不得山东。 手下人办事的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 既然不成,那只能说明,设卡的那些士卒是得了严令的。 他的手下高手是不少,可是要让他们去闯全副武装的关卡,高起潜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再一个,他是秘密来的山东。要是闹大后暴露了崇祯的计划,他还是死定了。 思来想去,他问道:“可还有别的路走?” 手下人犹豫着道:“公公要是不怕颠簸的话,其实路倒是蛮多的。这边到处平地,真要想走,可以舍弃官道。” 鲁西尽是平原,四通八达。 曾经这里是马贼们驰骋的乐园,之所以官府屡次围剿都不成,就是因为马贼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不走官路? 看着四周白雪皑皑的大地,再想想自己的前途,高起潜不禁咬牙。 “那就走,别处寻路去。” 命令一下,他们这伙人也不耽搁,顺着官道原路返回。 走到了关卡士兵看不到的地方,立刻脱离了官道,踏着野地里的白雪,一路往东而去。 看着高起潜一伙没能通过,后来的这伙人颇为惊奇,但总要试一试。 “敢问军爷,这好好的道儿,缘何就不让走了?” 第465章 可以进 “眼下东江镇叛逆正在肆虐,我军上下为了平叛,正与其激战不休。战乱之地,危险重重,自当隔绝。” 问的客气,那领头的军将回话也颇为客气。 那人明了,居然知道的还挺多。 “可俺们本打算是去临清,没听说那边也在打仗啊。” 一听到“临清”二字,那军官神情不一样了。 “你们从哪里来?为何要到临清去?还有,既然是要去临清,为何不从德州顺着运河走,来了这边?” 从德州去临清,就是当初左梦庚、徐若琳回来的那条路。 要么坐船顺着运河而下,可以直达临清;要是走官道的话,则要往西南走,经过武城才行。 可这伙人走的路线,早已偏离了方向。 到了平原县,还要再折返西南,路过恩县和夏津,才能到临清。 这边说个没完,后面那穿着狐裘的老爷耐不住了,驱马上前,也不下来,语气颇为傲慢。 “怎这般久?区区几个丘八,给些银钱,打发了吧。” 下人头皮发麻,心说老爷你真能找麻烦。 果然,眼前的军官神色不对了。 “说,你们为何跑到这里来?” 平原这里的官道,可以南下去济南,也可以向东转向青州、登莱方向,却不是去临清的路。 那狐裘老爷怒了。 “你这厮当真跋扈,岂不知上下尊卑?” 那军官出乎意料地没有愤怒,而是神情古怪。眯着的眼神,始终盯着狐裘老爷的腰袢。 因为那里挂着一块精美绝伦的玉佩。 一看便知是名贵的昆山玉,而且经过巧匠雕琢,绝非凡品不说,只怕世间也独一无二。 那军官看仔细了,猛地挥手。 原本安静如常的士兵们突然躁动,一阵哗哗的脚步声过后,竟然将他们这伙人团团围困了起来。 不但如此,所有的铳口都指过来,杀气腾腾,更甚方才。 “军爷,息怒,息怒,呵呵……我家老爷吃醉了酒,并非有意冲撞……” 军官已经不听了,径自指着那狐裘老爷腰间的玉佩,喝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狐裘老爷误会了,以为这群丘八是见财生意,想要抢夺。 想他一辈子爱财如命,任何财宝只有入他手的份,什么时候丢过? “哼,此乃本老爷家传宝物,你这丘八,看起来不过一小旗,也敢贪图?你可知本老爷是谁?就怕你有名要,没命花。” 军官直接下令。 “将他们拿下。” 士兵们立刻蜂拥而上,直扑那狐裘老爷。 料不到这群丘八如此霸道,竟不问身份,也不怕得罪了贵人,狐裘老爷不由得懵了,哇哇大叫起来。 “你们敢?我闺女可是左梦庚麾下大将。得罪了我,没你们好果子吃。” 士兵们的动作为之一顿。 那军官狐疑地看过来,迎着那狐裘老爷的惊惶难安,警告道:“你认识我们参座?” 狐裘老爷瞬间活了过来。 “你们是左梦庚的兵?” 军官不由得小心了几分。 听他这般称呼,似乎和左梦庚关系非同小可。 “未曾请教先生如何称呼?与我们参座是何关系?” 狐裘老爷重新趾高气扬起来,要不是看到了士兵们黑洞洞的枪口,真想要拿鞭子抽人。 他根本不知道,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即便知晓他认得左梦庚,这些士兵也会开枪。 新军的规矩早就钉死了的。 只要是新军的士兵,任何人都不得羞辱。 一直以来战无不胜,加上备受爱戴,早就养成了新军上下骄傲的精神,岂容他人践踏? “吾与你家参将乃是世交,我闺女王思仪听说就在你们军中,可有错?” 那军官露出笑意。 “原来是王团长的父亲,幸会。” 王思仪贵为新军第一猛将,无人不知。这个军官虽然和王思仪没有隶属关系,但也亲近了几分。 这个狐裘老爷,正是王思仪的父亲王世忠。 进入崇祯年间后,因为明朝在辽东节节败退,王世忠基本没什么用了。失去了权势,只得窝在京师厮混。 王世忠谋了一个差事,也绝了兴复哈达部的心思,一心只想着搂钱,开始了贪奢的生活。 王思仪跑去山东,投入左梦庚的军中,他也不管。 最近他贪污的事被人察觉,估摸着要吃瓜捞。 王世忠惊惧之下,连忙辞官,打算去山东找闺女避避风头。 不曾想,碰到了新军的关卡,差点进不去。 即使他自报家门了,士兵们也没有放过他进去。毕竟还需要核实,另外还有一个紧要问题不得不提。 那军官再次指着王世忠腰间的玉佩,这次说明白了一些。 “王先生,此玉佩乃是我家参座管家之物,可否告知,为何到了你的手中?” “这……” 那军官说的没错,这玉佩确实是有主的。 至于为何到了王世忠的手中…… 王世忠挠挠头,指着后面的马车道:“南下途中,半道上碰到了这辆孤零零的马车。车上就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伤势很重,却不知是你家参座的人。” 那军官“哎哟”一声,连忙奔到马车旁,掀开帘子一看,当真是亡魂大冒,转头大喊。 “快去找大夫,让最好的大夫过来。” 马车上的人,正是左严。 身为左府的管家,左严在临清城内时常走动,因此新军上下多有认识他的。 他的那块玉佩,更是显眼的标志。 这也是为何军官看到了王世忠佩戴在身后,会当场发作的缘由。 新军一切效率都很快,不多时,更大的一群人跑来,领头的应该是本地的将领。 他听了那军官的讲述后,看到大夫们再给昏迷的左严诊治了,才走到王世忠面前。 “王叔叔,小侄有礼了。” 王世忠还在担惊受怕中,没想到半路救了一个老头,竟引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并没有说实话。 他确实是在半路上遇见的左严的马车,也看出了马车装饰不俗,车里的人大有来头。 可王世忠本来的想法,是打算借着左严结个善缘。 如今他的日子越来越难混了,正不知日后该何去何从。因此见到左严的马车如此华奢,以为是什么权贵。 至于那玉佩,实在是王世忠见猎心喜,想着收点救人的利息。 而且他会走这条路,也是因为左严。 左严昏昏沉沉的,经过了他的简单救治,总算是保住了命。可一直担心左良玉回来闹事,因此嘴里始终嘀咕,要去登莱。 他并不知道左梦庚已经回了临清。 王世忠最后一次接到王思仪的信,当时王思仪正在登莱打仗。便想着正好顺路,于是走了这条路。 好巧不巧,遇见了新军设卡盘查。 要不然的话,以左严的状况,能不能挺到登莱都成问题。 第466章 坚定 人贱骨头硬,杂草命更长。 左严居然挺过来了。 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冰冷的风雪,而是熟悉的卧榻,还有正枯坐在塌前的少年。 “严叔,你醒啦?” 左梦庚高兴坏了,想要凑上来,可是刚一动,眼前就阵阵恍惚。 他在左严塌前数日了,茶饭不思,状态吓人。 又何止他,整个左府在这几日都压抑的很。 身上的伤骗不得人,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又有王世忠的证言。 王世忠说,他是在河间府十五里处的路上发现左严的。 那里正是左良玉的驻地。 傅以渐眼疾手快,扶住了左梦庚,才没有让他摔倒。 左严转动眼神,看着满脸憔悴的少爷,老泪不禁又下来了。 “少爷,老爷要是回来啦,你……你咋办呢?” 这是他如今最惦念的事。 左梦庚神情里闪过一丝怒火,随即很好地掩饰下去了。 “严叔莫要操心,好好将养身子,万事有我。” 轻柔的话语却很有信服力,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左严就本能地觉着,左梦庚真的可以做到。 “老大和老二……” “他们在打仗,便没有知会。” 知道左严担心什么,左梦庚适时地劝住了。 左荣和左华孝顺,如果知道他们的父亲变成这个样子,只怕要疯掉。 如今两人都有大任在肩,左梦庚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听闻这话,左严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了家中,心也就安了。 他头一歪,又沉沉睡过去了。 左梦庚在他屋里留了人,转身出来,回到正厅,这边已经聚满了人。 侯恂、李邦华、曹文衡、黄宗羲…… 凡是在临清的高层,基本上都来了。 “左昆山越来越不像话了,对待家人竟如此残暴。” 侯恂很恼火,看样子准备出手。 他是左良玉的恩主,不管怎么训斥,左良玉都只能低头听着。 李邦华却很无奈。 “便是训斥了他,又能如何?在他眼里,左严始终是家奴。打生打死,俱随他意。他便是表面服从,私底下也会不以为意。说不得还要嫉恨旁人多管闲事。” 说话间,李邦华的眼神看向左梦庚。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事很大,但又很小。 很大,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这边许多的政策施行。 身为领袖,左梦庚如果不能以身作则的话,那么许多政策都将会变成废纸。 很小是因为,这说到底还是左家的家事。 该如何处理,还要看左梦庚的态度,旁人其实并不太好插手。 毕竟左良玉是他的父亲,父子亲情、人伦血脉摆在那里,这是许多人都越不过去的坎。 左梦庚也懂,苦笑不已。 “事已至此,何为公事?何为私事?当务之急,是天下事也。” 众人侧目,看向他的目光,全都蕴含震撼和敬佩。 古往今来,多少纵横天下者快意恩仇,结果却被亲情家族绊住了手脚,饮恨终生。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领袖,居然这般决绝,浑然不顾亲情,也要推行自己的道。 是的。 左梦庚来见大家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抉择。 或者说,在陪侍左严的几个日夜里,他思考了许多许多。 对左良玉,这副身躯的灵魂深处,自然有着化解不掉的孺慕之情和一丝敬畏。 这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可只要跳出这狭隘的人伦,面对整个天下和正在激流勇进的大业时,左梦庚就明白,取舍是必须要做的。 要想改变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片土地未来的厄运,要想那刻骨铭心的屈辱不再重现,如今是最好的变革时期。 错过了现在,一切都将晚矣。 换句话说,那个后世的灵魂找到他,为的不就是这些嘛。 同改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相比,其余的,已经什么都算不上了。 想到这些的时候,左梦庚又有了许多新的感悟。 那些政治家,难道真的就是冷血动物吗? 真的就杀起人来不眨眼? 为的只是巩固自己的权势? 如果是他们,面对左良玉这种情况,又该如何做呢? 史书浩如烟海,但左梦庚却翻不到答案。 他只知道,左良玉似乎变成了阻碍前进的绊脚石。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我们走的路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能够给这个天下、给所有的百姓带来光明和幸福。我说了不算,需要各位来告诉我,增加我的信心。” 左梦庚打算看看大家的态度。 老成持重的一时犹豫,年轻如黄宗羲却刚烈异常。 “这还用怀疑吗?不说其他地方,单单就是脚下的临清,变化难道不是翻天覆地吗?曾经临清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日子?让他们回到过去,他们会愿意吗?” 临清本以商贸繁荣闻名,但这种繁荣是靠着依托运河做到的,能够辐射的范围其实极其有限。 因此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大城里,依旧有许许多多的人挣扎于贫困和生死的边缘。 直到左梦庚崛起,这里的商贸和工业全面铺开后,迅速吸纳了许多闲散的劳动力,也让妇女参与到劳动当中。 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家庭靠着劳动赚取到了财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告别贫困。 他们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自然也衷心地拥护和保护这里的一切。 每一次新军征兵,临清人的报名是最积极的。 全城每十户人家,就必定有一个人在从军。 这就是最不可置疑的现实和成绩,也是左梦庚的底气所在。 要改造一个世界,虽然不能缺少了必要的宣传,但实打实的变化才是基础。 人心趋利。 当满天下的百姓都生不如死的时候,这里的人却实现了温饱和富足,自然而然就会被全天下看在眼中。 当满天下的人都奔赴向这里的时候,那便是人心所向。 到了那时,左良玉这块绊脚石,必然是微不足道的。 黄宗羲开了这个头,其他人也就没有了顾虑。 李邦华沉吟道:“我们立新法、定新规,就是要为了和过去做一个切割。我们敞开了大门,欢迎任何人加入我们。当然,有人拒绝的话,我们也坦然受之。” 话里的意思就是,路怎么走,由得左良玉自己选。 如果他依旧想着做旧时代的压迫者,那么必将是他们这些新势力的打击对象。 这一点,不会因为左良玉是左梦庚的父亲而有所改变。 因为这是集体的意志,也是集体的利益。 左梦庚虽然是这个集体的领袖,但他必须要照顾大家的利益。否则的话,那就众叛亲离了。 许多人都搞不清其中的逻辑,更有许多人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一点,因此在煌煌大势面前,最终覆辙。 左梦庚的政治境界其实也没有进化到这一步。 好在他知道历史的趋势,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这在无形中帮助他,避免了走上错误的道路。 第467章 安内 与左良玉产生冲突时,左梦庚最欣喜的是,麾下的人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这边,对他给予了强力的支持。 这可重要。 毕竟在整个天下都处于封建纲常笼罩下时,阵营当中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受儒家教育成才的,他们的思想,不可能不受影响。 左梦庚的做法,放在儒学纲常中,就是最严重的罪行之一。 不孝。 他这么做,很有可能令麾下的不少人离心离德,导致阵营出现裂隙。 但实际情况却是,即便是做过大明重臣的侯恂、李邦华、曹文衡等人,都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对他的支持。 至于是什么原因…… 左梦庚没用太久就窥破了。 崇祯五年的财报放在了他的面前。 阵营内部各项产业继续突飞猛进,规模越来越大,产值和收益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做个横向对比就知道了。 这一年,大明朝廷岁入三百七十三万两白银。 这还是加饷剥削过后的所得。 这么点钱,显然支应不了偌大个王朝的开销,也让大明朝廷越发的捉襟见肘。 阵营这边岁入多少呢? 足足七百八十万两白银。 这还仅仅只是银钱,并没有计算实物。 左梦庚算是知道,为何许多王朝在初期的时候,能够那么顺利的横扫天下又迅速膨胀了。 因为在王朝建立和统一的过程中,吸收财富的速度也是惊人的。 别的不说,单单以农垦集团为例。 依靠着新军的扩张,农垦集团手里的土地已经超过了七百万亩。 每年产出的粮食、棉花等农作物,足足占了山东总粮食产量的一半还多。 过去的一年,农垦集团上缴的纯利润就有一百七十万两白银。 而盈利的大头,还是福耀、天织、雅姿、海鸥以及各大工业产业,已经将传统的农业落下了一大截。 除此之外,政治部下辖的黄金部队,也在招远一带开采到了黄金。 虽然目前还不多,仅仅只有几十斤,可谁都知道,这些财富的分量有多重要。 得知黄金部队的进度,左梦庚就明白,距离进行货币改革的日子不远了。 而在这些惊人的财富创造过程中,跟随左梦庚的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家族,毫无疑问,全都赚的盆满钵满。 虽然在政治上、名望上都有所损失,但是在经济上的获利,足以让这些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而这也是侯恂、李邦华、曹文衡等人毫不犹豫地支持左梦庚的原因。 毕竟每年收益达数十万两之多,这天下间能够坦然舍弃的人,不多。 即便他们愿意,他们的家族也不会答应。 左梦庚和左良玉走到这一步,最难过的人,毫无疑问,肯定是黄氏。 左梦庚走进黄氏的院子,便看到左羡梅倚靠在环廊里偷偷抹泪。 听到他的脚步声,这丫头努力擦拭,可是来不及了。 “哥哥,都怪我,惹得阖家不宁,母亲伤心,还让你背负骂名。不如……” “莫要胡思乱想。” 左梦庚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不允许。 “这不是孝不孝的问题,这是新旧两种思想的交锋。忘了我给你讲过的东西吗?还是你想要做那种备受压迫的女人,就这么过一辈子?” 左羡梅的珠泪更加控制不住了。 “母亲整日整日的流泪,已经许久没有下床了。我……我怕……” 左梦庚也是辛酸,可谁叫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呢。 “交给我。你回去好好歇歇,还有不要耽搁了数学院那边的事。你不在,侯方域那小子都放羊了。” 说起侯方域,左羡梅破涕为笑。 “他哪是放羊?他呀,是春心萌动喽。” 左梦庚不禁莞尔,没想到兜来转去,侯方域还是遇见了李香君。 也不知道这一世,还会不会被侯恂棒打鸳鸯了。 他送走了左羡梅,独自走进了黄氏的卧房,让贴身丫鬟也去了外面。 “母亲。” 看着坐在床边的儿子,高大的好似一堵墙,挡住了门外的寒风,黄氏的心不知怎地,多少缓和一些。 “我儿,缘何就闹到了这个地步?你爹是我的天,你是我的根呀。现如今,我这里是天也塌了,根也断了,叫我……叫我怎么活呀?” 黄氏才是那种最最传统的妇女。 一辈子没什么见识,嫁了人,相夫教子,便是人生的全部。 从小接受的教诲里,丈夫就是她的一切,儿子就是她的命。 可是现在见到儿子竟然和丈夫闹的如同仇敌,让她一个女人家夹在中间,当真是煎熬迫切,生不如死。 “我便是怕母亲作这般想,所以才赶了过来。母亲,我和父亲争的,并非孝道伦常,而是更加重要的东西。这个不能让,一旦让了,莫要说儿子我,便是整个天下百姓都要万劫不复。” 黄氏哪懂这些,可也知道,左梦庚弄出偌大的基业,自然是有道理的。 她还抱着万一的侥幸。 “那为何不与你父亲好好说说,让他明白你的心意?你们父子齐心,岂非更加无往不利?” 左梦庚一声长叹,份外无奈。 “父亲他是最冥顽不灵的,他靠着老一套如今混的如鱼得水,只想着升官发财、封侯拜相,为了这些,他什么都敢做。母亲还不知道吧?上个月,他被派去剿灭西北流寇。结果流寇没碰到,却将两个村子三百多口无辜百姓,不分男女老幼,屠杀一空。然后拿着百姓们的脑袋冒充流寇去请功领赏。您说,这不是自绝于天下嘛?” 提起这件事,左梦庚当真是肝火大冒。 一个不懂得保家卫国的将领,一个只在乎自己荣华富贵的人,显然未来的路已经注定了。 黄氏怎会知晓这等事,乍一听闻,骇的七神六魄都要散了。 “这……这……这……你父亲他……” 一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是一个恶魔,黄氏也不禁遍体生寒。 这还不算,左梦庚又道:“母亲应该有些知悉,父亲征战在外,不思进取不说,还纳了妾室藏于军中,他哪里在乎过您的感受?” 说起这个,黄氏不禁黯然,可又不敢表达出来。 “你父亲常年在外,着实辛苦。身边没有个体己人,是我这个妻子没有做好。原也……原也怪不得他。” 接受的礼教告诉她,要大度。 然而事实上,又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受丈夫的身边,存在着其他的同性呢? 黄氏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这便是孩儿要给这天下改一改的原因。凭啥女人家就要委曲求全,就要做男人的附庸,承受这些不公平?母亲,即使作为一个女人,您也不希望满天下间还有其他的女人像您一样伤心痛苦吧?” 黄氏默然。 隐隐的,她似乎有些懂了。 第468章 历史的进程 左梦庚并没有发觉,自从那个灵魂出现在脑海里,他的性格就变得有些冷血。 原本他也是一个肆意张扬、嬉笑怒骂都在脸上的纨绔少年,但是如今的他,鲜少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失去理智。 与左良玉决裂这种事,换成其他的任何人,相信都会是一种毁天灭地级别的煎熬,甚至很可能沉沦其中,再也走不出来。 可是在他这里,仅仅是恼火、纠结了一番,就迅速明确了意志。 他反而更加担心的,是母亲黄氏和妹妹左羡梅以及麾下其他人的想法。 一旦确信了他们的想法,他再无任何负担,直接将此事抛在脑后。 左良玉回来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压根就没有思考过。 他相信即便不用自己出手,侯恂、李邦华等人也会为他解决。 即使是他亲自动手,他也不会手软。 就在他处理此事的时候,远在江南的张溥也送上了神助攻。 “中恒,你看看,这是张溥最新的文章。他这是正式向咱们宣战了,还拉上了这么多人呢。” 从黄宗羲手里接过文章,左梦庚仔细看去。 论战持续了一年多,和历史上所有的争执一样,两边最终矛盾激化,失去了原有的优雅。 字里行间,满是杀气。 这才对嘛。 本就是利益之争,你死我活的局面,非要玩什么君子风范。 当初王安石和司马光一开始还挺克制的,只是就事论事。 最后如何? 张溥的最新文章里,毫无保留地为封建伦常摇旗呐喊。 【周武分封,天下归心;秦皇一统,规矩井然。诚如日耀于昼、月辉于夜,各有方圆。故帝王将相、士农工商,人伦之所系,天道之所倡……】 通篇文章,尽是在维护地主阶级、贬低劳苦大众的言论。 文中蛊惑众生,要接受自己的阶级地位,忍受盘剥压榨。 因为这就是天道,就是伦常。 否则的话,泥腿子和地主老爷平起平坐,那不是反了? 【浙东匹夫,以大儒之名,行邪逆之举,败坏纲常,邀名博幸,世之公贼也!】 张溥终于撕破了嘴脸,对刘宗周破口大骂,已经到了喊打喊杀的程度。 左梦庚倒是没什么感触,相信刘宗周也是一样。 倒是文章的最后,看到署名之人,左梦庚就知道,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南京兵部尚书傅振商、南京礼部尚书谢升、南京中粮储吕维祺等官方要员,还有天下各地的理学大儒,全都站了出来,对刘宗周等人的言论口诛笔伐。 而这些张溥的帮手,左梦庚稍微一看就知道,全都是最顽固的理学拥趸。 和这些人之间,是没有讲和可能的。 事已至此,那就战吧。 “咱们的反击文章,我来。” 黄宗羲眼神亮了。 “你终于舍得出手了?” 左梦庚翻起了白眼。 “还不是你们骂的不够痛快。” 黄宗羲竟然亲自动手。 “你说,我来着笔。” 左梦庚写的文章不多,仅有《国富论》和《战争论》。 但这两篇文章都是专业的学问,在这个时代,没有他亲自指点,旁人想要看懂都做不到。 黄宗羲不是没有想过找左梦庚邀稿,可是看到左梦庚一直到处奔波,只好作罢。 这一次左梦庚主动请缨,他当然要做第一个读者。 有黄宗羲代笔,左梦庚求之不得。沉思一番,开始述说。 “人之始,久不可察也……” 黄宗羲一愣,寻思着左梦庚也能做骈五骈六、辞藻华丽的文章? 下笔倒是不慢,纸上已经写好。 左梦庚的眼睛一直注意他的进度,继续道:“盘古女娲,神话之言;三皇五帝,笔触寥寥。大禹制鼎,分列九州,方有华夏。” 黄宗羲边写边品味,明白左梦庚这是在陈述华夏的由来。 文章中,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华夏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人知道,因为历史太过于久远了。 这一点,左梦庚还是十分自信的。 不要说现在了,后世科技那么发达的时代,都没法对华夏的起源做一个定论呢。 古往今来,对于华夏的起源,既有神话传说,也有笔墨记载。 对此,左梦庚也下了断言。 神话故事虚无缥缈,不足信奉;三皇五帝人人皆知,可关于他们的记载十分稀少,也无法成为足够的证据。 那么就从大禹制鼎开始算起好了。 这段话,当然是为了他后面的论点。 【武王伐纣,虽成就数百年王朝。然周乃西夷小国,无力平定天下。商虽亡,实力犹存。以分封而安人心,非武王英明之举,实为无奈之策。】 这段话令黄宗羲目露炫彩,自感学到了东西。 千百年来,提及武王伐纣和分封建国,多少名家都是赞许有加,更将其作为巩固纲常伦理的例证。 儒家思想的核心就是礼,具体的表现就是纲常。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如此尊卑有别、高下鲜明,人人只需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天下就不会动乱。 孔夫子创建儒学的时候显然不是这个想法,但是儒家的后来者们往其中添加了太多的佐料,让儒学开始变了味道。 武王伐纣和分封建国时,可是没有儒家的。 这都能被牵强附会作为例证,左梦庚不得不对此嘲讽一番。 【秦始皇舍分封而设州县,分派官员管理天下,遂成一统。究其根源,无非是交通、生产、制造等领域的进步,促使了天下各地联系紧密。已不需要君王分封诸侯、列土封疆来巩固政权。】 你们不是说武王、秦王的举措是贴合儒学纲常嘛,现在就来揭你们的老底。 其实这些彪炳青史的伟业,背后不过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 【先秦之时,器具粗陋,多为青铜。耕种、征战效率不高,为了控制有限的财富,君王、贵族、官员等驾驭一无所有的奴隶,极尽压迫之能事。】 【自秦以降,铁器面世,延续至今日,坚船利炮横行天下,万里之遥亦相连通。铳炮之利,弓弩刀剑亦避让其锋。随着生产工具的进化,带来的必然是生产力的提升以及财富的急剧增长。而与之匹配的生产关系,也必然要随之进化。】 【天下大势如此,历史的车轮不可阻挡。可笑有些人依旧抱残守缺,不舍手中的特权和威福,依旧以压榨百姓为乐。这样的人,必将会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化为可笑的尘埃,也会成为新世界成长和壮大的肥料。】 张溥骂的恶毒,左梦庚更狠。 而且通篇白话,简单易懂,即便是田野里的老农,也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篇文章,完全可以称之为先进势力对于旧势力的宣战。 该说的都说了,左梦庚对黄宗羲拜托道:“将这篇文章送到松江府去,告诉那边,印刷百万份,要发到天下各地去。” 黄宗羲哈哈大笑。 “你这可是把天都捅漏了。” 左梦庚意气风发,无比自信。 “我们卧薪尝胆六年,蓄积了无比强大的力量,也到了该释放的时候。那些对我们畏惧的人,既然无法消灭我们,那就在我们的力量面前颤抖吧。” 第469章 没有别的想法吗? 左梦庚的文章,放到后世,不过是初中生水准。 但就是这样的文章,却阐述清楚了历史的进程。 这对于顽固派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因为这世间的人都相信天下大势。 现在,左梦庚告诉了他们,什么是天下大势。 不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是如同浩浩荡荡的大江之水,滚滚向前,绝不回头。 复社和那些顽固派妄图以复古、尊理为宗旨禁锢世人,就如同截断江水、令其回头一样,是违背规律的逆行。 黄宗羲回去之后,捧着左梦庚的文章,看了又看,意犹未尽,干脆亲自动笔,写了补充。 他的文章题目叫《何为生产力》。 显然,他是怕不懂世人明白左梦庚文章里的名词,因此做了一番详细的解读。 论做文章,十个左梦庚也不能和黄宗羲相比。 黄宗羲在文章中对生产力、生产关系、生产资料、上层建筑等诸多要点做了解释,配合上左梦庚的文章,一切就都清晰了然。 他再把文章拿去给刘宗周审稿。 如今这边已经形成了规矩。 任何学术文章的发表,都需要最终经过刘宗周的审核和敲定才行。 这么做,不是禁止别人发表言论,而是为了统一言论。 毕竟阵营的思想进化还处于初始阶段,许多人对于未来都有自己的见解,彼此之间甚至是互相冲突的。 这种不相统一的部分,在内部允许说,但绝对不允许对外发表。 “中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直指要害。这一篇文章,足够那些腐朽顽固之辈吐血三升了。” 刘宗周的点评入木三分,再说黄宗羲的文章。 “用中恒的话来讲,你这算是科普文章。看似平淡,但影响力其实更加深远。一旦这些概念深入人心,则民智将被打开,现有的封建思想必将受到冲击。” 黄宗羲心悦诚服。 “还请老师归纳。” 刘宗周却沉默了,沉思良久,才道:“这样,我也增添一篇文章吧。” 大宗师下笔很快,一篇千余字的文章仅仅用了两炷香的时间便写完了。 黄宗羲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刘宗周才是真的凶猛。 《党争三十年之愚见》 刘宗周的文章,看似是在讲述从万历年间开始的党争起源、过程和对错,但是在最后却图穷匕见。 【东南兴盛,商贾崛起,财富占国朝过半有余。势强则谋远,岂甘困顿于阶下?我辈东林,秉承此志,谋其福祉。盖虽为正邪之争、东阉之辨,实则为破藩篱、树新风。诚如左山东所言,此乃生产力提升带来之生产关系之变化,须从上层建筑始发。非东阉、非正邪、非君臣,实乃利益之争。此大利利于天下,不可不争。新旧交替,万物焕发,华夏重塑之机也。】 经过数年的磨炼和修行,刘宗周愈发老辣。 这一段话,将明末的乱局全都剖析的干干净净。 什么东林与阉党之争、什么正邪是非、什么君臣之争,全都只是表象。 核心本质就是,随着东南的工商业蓬勃发展,商人、手工业者和部分自耕农在积蓄了大量的财富和力量后,不再甘心于饱受压迫的社会地位,因此而奋起抗争。 东林党正是这群人之精华所在,因此才冲锋在前。 刘宗周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抛弃了一切伪装,目标直指皇帝和皇权。 也向世人说明白了,君臣之争、东阉之争的核心本质是什么。 相信这一篇文章面世,疯掉的人会更多。 不过年三十到了,临清这边早已进入了过年的气氛,到处喜气洋洋。 出了左良玉这档子事,家里的气氛不好,左梦庚难得地留了下来,也让左府更加热闹了。 贴春联、挂红灯、放鞭炮,左梦庚全都亲自动手,把左府内外装饰的圆满融融。 今天的左府更是聚满了人。 徐光启、黄宗羲和黄宗会兄弟俩,除此之外,还有傅以渐的寡母。 “参……统帅,这怎么使得?” 看到老母亲,傅以渐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自从成为左梦庚的秘书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家中只有老母一人,所有的惦念都只能放在心底。 没想到合家团聚之际,左梦庚居然派人偷偷地将他母亲接了过来。 “大过年的,没给你准备红包,不知道这个心意如何?” 蹲在老母亲身边,傅以渐眼睛都红透了。除了狂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傅母看着日渐威仪的儿子,欢喜的不得了,更加感激左梦庚。 “你能跟随在统帅身边听用,整日得统帅耳提面命,实乃天大的机缘。切莫骄矜傲慢,当秉持本心,忠心用事。” 傅以渐自幼聪慧,饱读诗书,多数都源于母亲的教诲。 对母亲的话,他也是最听从的。 晌午时分,府门外喧闹起来。 左梦庚走出去看,才发现是徐若琳姐妹回来了。 自从有了事业后,徐若琳也是忙的不着家。 今儿年三十,徐若琳也得出门,连续走了几家福利院,看望孤寡老人、失怙孩童。 如今临清上下对这位夫人的称颂,已经到了和观音菩萨同等的地位。 徐氏姐妹乘坐马车,从西边而来,将将到门口时,东北马蹄阵阵。很快地,一大队骑兵簇拥着一员女将到了门口。 王思仪也回来了。 王世忠来到临清后,左梦庚便给王思仪传了信。 奈何一直在打仗,王思仪脱不开身。 好不容易临近春节了,战事告一段落,她也想念父亲,仗着马快,赶紧跑了回来。 “哈哈,姐姐,想我了没?” 王思仪纵马到徐若琳身旁,亲自扶着徐若琳下了车,抱着就不撒手。 可怜的,她这一路顶霜冒寒回来,浑身上下冷若冰雪,激得徐若琳直打哆嗦。 “你这丫头,还是那般疯。” 左梦庚迎上来,看看徐若琳,再看看王思仪,不禁惊异。 “哟,我们的王团长长高了不少嘛。” 徐若琳身高一米七四,在这个时代的女子当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没想到王思仪站在她身旁,竟有齐头之势。 王思仪比划着个头,高兴道:“长高了好,到时候打仗,吓也吓死了对手。” 她俩这身高,莫说和女子比了,就算是许多男子都相形见绌。 还别说,战场上碰到这样的,很难不犯怵。 这边正说笑间,府内的王世忠得知女儿回来了,早已忍耐不住,亲自跑了出来。 刚刚踏出府门,便看到王思仪和徐若琳并肩站在一处。 徐若琳一身改良版的白色新装,外面罩着一件纯白狐裘披风,高贵典雅,仙气飘飘。 在她身旁,王思仪紧了一身天蓝色骑兵战袍,外罩锻钢明光铠,批了一件虎皮大氅,赳赳之气,武德昂扬。 不知为何,这双姝站在一起,一文一武,当真和谐。 王世忠看的稀罕,眼神瞥见左梦庚那伟岸高大的身躯,心底一下就热乎了。 第470章 入席 “爹,你咋来了?是不是没了花销?” 王思仪依旧不改大大咧咧的性子,即便很想念父亲,可是一开口还是让王世忠气歪了嘴巴。 “你这丫头,野在外面也不回家,还敢上战场厮杀。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出了事,将来谁给爹养老?” 你训闺女就训闺女,你看我干什么? 左梦庚莫名其妙。 王思仪浑不当一回事,抓着王世忠胳膊往里走。 “您就安心吧,这个世上能打过您闺女的,还没生出来呢。” 王世忠不由得咧嘴。 自己这是生了一个什么种啊? 话说哈达家族从前也没出过什么猛将啊,为何这个闺女如此厉害? 王思仪都快进门了,才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卫兵道:“过年啦,你们也辛苦了。今日便散了吧,各自回家,好好吃个团圆饭。初三回来集合,不得有误。” “唰……” 十几个卫兵整齐划一敬礼,然后欢天喜地地散去了。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王思仪,可王思仪如今进了统帅府,这里的保卫更加严密,因此根本不用担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新春佳节之际,可以回家团聚,他们也高兴着呢。 看着闺女令行禁止的模样,王世忠着实羡慕坏了。 他虽然顶着都督、总兵官的名号,然而却是光杆司令一个,连一个兵卒都指挥不动。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这种威风啊? 不过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闺女似乎也不是那么威风。 因为要进府门的时候,却被卫兵拦住。 登记。 看着王思仪老老实实地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姓名、职务等条目,王世忠很不开心。 “世侄,你这兵调理的不行啊。这也太无法无天了,今后不怕惹了大祸?” 左梦庚哈哈大笑,看着卫兵让王思仪做记录,并不阻拦。 “世叔有所不知,这里的卫兵自成体统,并不听从小侄的命令。” 他真下令,卫兵不可能不听。但这种事左梦庚岂肯破坏规矩? 给领袖做保卫工作,最头疼的是什么? 就是领袖是不是的头脑发热,不顾危险乱来。 一旦出了事,负责保卫的人还要担责。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保卫一事上左梦庚轻易不开口破坏下面人的工作,目的就是确保保卫部门的权威性。 毕竟如何保障关键人物的安全,保卫部门才是专业的。 正是有他以身作则,阵营内部的高官们如今都已经习惯了诸般章程,也让保卫部门的工作顺当不少。 王思仪也没有异议,写完记录后,拉着王世忠进了门。 “爹,您既然来了,那就甭回去了,免得被砍了脑袋。” 王世忠满头黑线,心说大过年的,提什么砍头不砍头的,吉利吗? “你这丫头,愈发疯的没边了。你爹爹我好端端地,为何要被砍头?” 王思仪眨眨眼睛,实话实说。 “因为你闺女在造反啊。” 王世忠僵住,恐惧自心底蔓延至脑际,恨不得拔腿就跑。 “造反”二字是这么容易说出口的吗? 旁边这么多人…… 一回头,结果左梦庚等人全都安之若素。 就连徐若琳、徐若欣姐妹都笑吟吟的,仿佛听到的只是家长里短的闲话一般。 “贤侄,你们……你们……” 王世忠又不傻。 左梦庚笑道:“本来还准备和思仪说起,要接世叔过来闲住。现在正好,思仪她再无牵挂,今后也能够放开手脚了。” 王世忠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你们……你们这般做,不怕害了家人吗?” 左梦庚却指指里面。 “世叔怎不想想,连岳祖大人都不曾异议,可是为何?” 王世忠心思电转,发觉这几年只顾着在京师捞钱,似乎对天下局势已经不了解了。 左梦庚说的没错,连徐光启这个大明阁老都好好在这里待着,不可能不知道左梦庚、王思仪等人正在谋求造反。 徐光启都没有异议,那这背后必然是有什么的。 傍晚时分,鞭炮轰鸣过后,年夜饭上桌。 今天的左府人格外多,因此将大桌子布置在了中堂。府中的仆役来回穿梭,将大桌子用山珍海味堆的满满的。 左梦庚平素吃住简朴,但今日是年三十,阖家团圆,难得奢华一次。 正中主席,毫无疑问,请了徐光启安坐。 黄氏陪在左侧,王世忠被请了右侧。 紧挨着黄氏的,是傅母。 傅母连忙推却,不敢久坐。 “犬子乃统帅部署,尊卑有别,老身岂敢僭越?” 左梦庚亲自搀了傅母坐下,真诚地道:“于磐虽是我的秘书,亦是我之同志挚友。您是长辈,你不敢坐,那我们这些小辈更无处容身了。” 傅以渐在一旁,听到这话,当真是热泪盈眶。 以往傅氏团聚之时,他和母亲莫说主座,便只有一个角落,孤零零的,无人问津。 单单是左梦庚这份尊重,就值得他效死尽忠。 王世忠旁边的位子空着,他本以为,左梦庚会坐。 谁知左梦庚和徐若琳亲自去搀扶了一位身体虚弱的老人过来,让其入座。 老人慌乱不已,连连摆手。 “今日贵客盈门,府邸生辉,老奴卑贱之躯,岂敢……” 左梦庚挡住了他的话头,郑重的眼神看过去。 “严叔,您不是说,家里变的好嘛。那您是不是也变变?左荣、左华他们都回不来,您可得给他们撑场子。” 左严木讷地转动脑袋,一双浊眼看去。 徐光启抚须微笑,伸手延请。 黄氏已经站起了身,情真意切地招呼。 “一家人好不容易吃顿团圆饭,还要三请四请的,岂不是让人笑话?你都说了,这如许贵客在,没个老成持重的陪着,成何体统?” 左严忙用袖子擦拭眼角,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最终敞怀一笑,再不推却,挨着王世忠坐了。 “王都督,今日老哥陪你好好几杯。” 王世忠搞不懂这玩的是哪一出,但也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在府内颇受敬重,忙道:“都说山东人酒量天下第一,老哥您可得承让几分。” 见左严坦然了,左梦庚心怀大悦,放眼看去,朗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各自坐了,咱们开席。” 徐若琳一把拉着王思仪,挨着自己,嗔道:“还傻愣着干什么?给长辈们倒酒。” 王思仪看着被塞到手中的酒壶,有点懵。 “这是该我做的吗?” 第471章 废奴令 大年初一磕头拜年,大年初二女婿登门,大年初三走亲访友。 古老相传的习俗,在左梦庚这里没用的。 他大年初一就开始了出门拜年。 因为大年初二他就要再次离开临清,巡视各地,重回战场。 第一个拜访的,是侯恂家。 “哟,造反的娃来了。” 侯家唯一敢这么和左梦庚开玩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侯恂的父亲侯执蒲。 老侯当初也是大明官场的风云人物,得罪阉党被罢官后,干脆闭门不出。 崇祯即位后,征召先贤回朝,他也懒得动弹,只是让侯恂兄弟几个回去。 他一个人躲在自家小院里,教导后辈,调戏丫鬟,过的好不轻松自在。 侯恂遣人回去,要把全家都搬到山东来。 侯执蒲不愿意。 人老不离乡,更别说那么自在了。 谁知道碰到硬茬,愣是把老头塞上了马车,一路拉了过来。 为了这个,老头和侯恂置气三月有余,根本不和侯恂说话的。 后来还是侯方域仗着隔辈亲,跑到老头面前说了侯恂等人图谋的大事,老头才明白儿子的苦心。 这可是要造反的。 被朝廷知道了,焉知会如何对付侯家? 继续留在河南,不说被抓去砍头吧,朝廷也会利用他来威胁侯恂。 气稍微消了,但是对于将儿子引上“邪路”的左梦庚,老头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睛。 老小孩一个,左梦庚只能哄着。 “咱要造反去了,您老跟着不跟着?” 侯执蒲是一个趣人,幽默敞亮,与几个儿子都不同。 “哪能不跟呢?你左大帅冲锋在前,老头子我摇旗跟随,成不成?” 左梦庚哈哈大笑,在侯执蒲身边坐下,陪着他晒太阳,还给他扒桔子皮。 “有您老这句话就成了,可不敢让您摇旗。这要是闪了腰、摔了腿,若谷公可饶不了我。” 侯执蒲吃他桔子,该吹胡子还是吹胡子。 “臭小子,嫌弃老夫是吧?告诉你,老夫虽六十有五,可依旧身轻体健,拳脚生风,夜御三……” 这老不修。 “您身子骨这么好,那出山帮衬帮衬晚辈如何?” 侯执蒲又吹胡子了。 “有你这么请人的吗?怎么地也得登门三次啊。”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呢? “晚辈时间不多,今天来后,下一次啊,指不定得夏天了。” 侯执蒲没有得到想要的尊重,很是不爽。可能做事,总比闲着要好。 “需要老头子做甚?” 左梦庚高兴坏了。 “您老一身都是学问,随便教教晚辈,那还不是桃李满天下?” 侯执蒲学问相当精深,而且涉猎奇广,加之多年为官,更有实践经验。就连侯恂、侯方域都是出自他的教诲。 左梦庚便想着,邀请侯执蒲出山,加入教育委员会,多多培养人才。 如今摊子铺的越来越大,需要人尤其是人才的地方也越来越大,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程度。 每次左庄高等学校有学生毕业了,各个地方为了抢人都要打破头,而且一个比一个理由充分,弄的左梦庚都无法决断。 唯一的办法,就是对教育事业增加投入,期望造就更多的人才出来。 可人才的诞生,除了需要好苗子之外,好的伯乐也必不可少。 侯执蒲别的不说,儒学、执政、民生等领域,绝对是很了不起的。 侯执蒲有五子,除了长子侯恂、次子侯恪名传于世外,后面的三子侯汴、侯恕、侯虑都名不见经传。 侯恂又有五子,最出名的当然是三子侯方域。 除此之外,还有二子侯方夏考中过清朝第一次科举的进士,也就是傅以渐中状元的那次。 而侯方夏名列一百七十九,仕途一般。 连续父子两代皆五子,成才者却寥寥,足以证明,五子不行。 咳咳,开玩笑。 如今这些人亦在山东,虽没有什么大作为,然充斥各地,做些基层官吏,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再说了,即便凭借教出侯恂、侯恪、侯方域的本事,也足以证明侯执蒲的厉害。 到了左梦庚、侯恂这个层次,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 即便是来拜年,谈论的依旧是公事。 “日前行政委员会有过讨论,大家的意见是,必须尽快废除奴籍,真正实现人人平等。” 在左梦庚看过来时,侯恂通报了缘由。 “目前在各个地方,缺人的情况都十分严重。尽管大家都在尽力从外地、外省招人,可周边可以吸纳的人口实在是不多了。” 山东的变化,在政治、军事来没有出现明显差距时,经济领域已经开始爆发威力了。 如今在山东的边远地区、靠近山东的北直隶、山西、河南、南直隶等地,都在传播着山东富庶的名声。 就在这个冬季,从其他地方跑来山东乞食的流民,就足足有数十万。 阵营的官员们看到这些流民,眼睛都绿了。为了分配这些人力,几个地方主官甚至大打出手。 人既然来了,山东这边就没打算在往外吐。 可即便是这几十万人,都填不满人力的窟窿。 其实山东本地不是没有富裕人口和劳动力,有,但是都掌握在地主豪强的家中。 也就是所谓的家奴。 情报部有过侦测,单单是孔家藏匿的人口就足有数万人。 其余的衡藩、鲁王以及权贵家族,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还能抠出四五十万的富裕劳动力。 为了利益,不用左梦庚去苦心运作,阵营的决策者们就已经准备对奴仆、隐户下手了。 “这个决定很好,我们既然提倡人人平等,那就不能光说不做。时间久了,那些渴望解放的人们也会对我们失去信心。” 左梦庚对这个意见高兴还来不及呢。 侯恂就知道他会同意,不过对未来还有些忧虑。 “咱们的步子越来越大,将来形势能不能稳固,全靠军队了。” 那意思就是在询问左梦庚,新军到底能不能承担的起保卫胜利果实的重任。 这边实行的是军政分离的制度,行政委员会的高层虽然有资格过问军事,但对于许多内部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左梦庚当然要消除这种担忧。 “东江叛军完全不在话下,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给你们透个底,到三月,第四师将会成编,可以投入实战。最迟今年夏天,咱们将有六个师以及十五万左右的民兵,总兵力将达到二十万。我不信这天下间,还有能撼动咱们的兵马。” 侯恂长出了一口气,转露笑颜。 “憋了数年的这口气,总算是可以尽情疏放了。” 大年初二,就在左梦庚启程巡视各地的时候,临清以及所有新军控制的地盘内,大街小巷、田野乡村全都挂上了轰动的布告。 《废奴令》 第472章 酒馆 大明有许多城市,临清则格外不同。 尤其是崇祯元年以后,临清的生活节奏就被无形中加快。 人们的反应总是迟钝的,也是适应最好的。 路边一家酒馆,上午时分便敞开了门做生意。 将近晌午时,门口来了一群人。愣头愣脑的,一时不敢进。 其中的一个,还胆战心惊地将手按在了窗户上,随即吓的又缩了回去,不停开合的嘴巴也不知道在嚷嚷着些什么。 掌柜在里面看着了,心底一乐。 “这群外地来的土老帽。” 脸上却堆着笑,过去打开了门。 “哎哟,今儿这天冷的邪乎,客官们快进来暖和暖和。” 有人迎了,这群人才稍微缓和一些,静悄悄地走进来时,依旧每个人的目光不是瞥向窗户。 见他们人多,掌柜的往里面迎,准备了几张桌子。 孰料这群人更绝,居然三三俩俩地散开,占了好大的一片。 中间一张桌旁,只做了一个面皮白净的老先生和一个同样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好多位子都空着。 掌柜的堆着笑,小心道:“几位客官,这瞅着要晌午了,用饭的人可不少。您几位赏个脸,凑合凑合?” 面皮白净的老先生压根不搭理,旁边桌子的一个莽撞汉却怒了,一巴掌拍的啪啪响。 “你这老叟,好不晓事。爷们会短了你银子吗?” 说着,一枚五两银子的元宝扔在了桌子上。 孰料掌柜的却看都不看,依旧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咱这儿店虽小,老主顾却不少。大中午的都喜欢过来凑个热闹。位子不多,还请见谅。” “嘿,有趣,咱还是第一次见着,不喜欢银子的。” 面皮白净老先生的话音有点阴锐,更兼着稀奇。 看手底下人还要发火,他使了警告的神色过去。 “还不过来?” 那些跋扈的手下瞬间全都老实的如同兔子一般,纷纷起身,凑了凑,占了三张桌子。 掌柜的忙拱手谢意。 “先生仁义,感激不尽。” 他又回头喊道:“吩咐厨房,给这几位爷送两盘卤花生和呛土豆丝过来。” “掌柜的,你这店不简单呢。这等绝世珍宝的药玉都敢拿来做窗子,满天下可是独一份呢。” 面皮白净老先生说话时,眸子里竟然满是贪婪。 见他指着窗户,掌柜的一愕,随即笑的打跌。 “哎哟,哈哈哈哈……客官莫要说笑,啥子绝世珍宝哦?就是一块破玻璃,满打满算不过七文钱,扔在街上都没人要的。” 这一群人全都吓住了,同时也察觉到露了怯。 幸好又有人进来,让他们避免了尴尬。 进来的是三个人,全都穿着十分古怪的黑衣服。说不上来是啥,可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利落,令人心悸。 掌柜的却不怕,见了还笑脸迎了上去。 “哟,吴队长今儿咋这般早?还是老三样?” 那什么“吴队长”笑着摆手,同时眼神扫了一眼堂内,目光专门在这群人身上盯了会儿。 不知为何,竟让他们感觉如同被狼盯上了一般,寒毛直竖。 “今儿来是公事。” 吴队长让手下人拿过来一张大纸。 “你们这店平素人来人往的,着实热闹。所以借着宝地,贴张告示,麻烦了。” 掌柜的忙不迭接过来。 “公家的事儿,有啥麻烦不麻烦的。没公家,俺这店早就关门大吉了,哪有如今这般红火?” 随即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啥告示啊?” 吴队长寻摸着贴告示的地方,笑道:“行政委员会最新公告,废奴令。从今以后,在咱们地界,废除奴仆、贱籍,真正实现人人平等。” 掌柜的大喜过望。 “唉呀妈呀,这公告可总算下来了。多少人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呢。” 他竟十分激动,喊过伙计,吩咐道:“小栓子,去,把告示就贴在这照壁上。” 连吴队长都被吓住了。 “你这照壁上可是观世音菩萨像,也不怕冲撞了?” 掌柜的开口就啐。 “怕他个鸟。这些个天上的神仙就吃俺们的、喝俺们的,从来不干事。从今往后啊,要拜也就拜咱们统帅,拜行政委员会的老爷们。” 眼瞅着小栓子接过告示,动作哆哆嗦嗦的,不禁又骂:“小兔崽子你稳当点,要是把告示弄坏了,非抽死你不可。” 伙计竟不怕。 “掌柜的你可不敢。看仔细喽,废奴令。咱可不是你奴仆,敢打我,吴队长把你抓牢子里去。” 掌柜的气的磨牙。 “呀嘿,倒是没想到这茬。成,揍不了你,我扣你工钱总成了吧?” 小栓子已经将告示贴好了,闻言更是不怕。 “你要是敢扣我工钱,我还不干了呢,我去厂子里干去,人家给的比你这儿多多了。” 掌柜的彻底没招,找那吴队长诉苦。 “哎,要我说啊,如今是什么都好,就是用人难哦。我这儿的伙计,工钱都给到一月六百文了,还总想着跑呢。” 吴队长哈哈大笑。 “这也没办法,到处缺人,您呢,还得自己想招。” 说说笑笑,吴队长带人走了。 面皮白净一行人却愣愣地看着照壁上的告示。 那上面每一个字都认识,可读在他们的心底,却遍体生寒。 店外突然涌进来好大一群人,还各个都喜气洋洋的。 掌柜的见了,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各位都看了告示?恭喜啊!” “能没看着嘛?今儿贴的满大街都是,全都疯了。” 掌柜的只看领头的。 “路老哥,听说你在路家可是挺受用的,这就出来了?” 那人美滋滋的。 “你还不知道吧?俺家少爷……俺们东家早就知会好了。咱如今虽然不再是府上的奴才了,可还是管事。东家这次派我回来,就是要干一件大事的。” 其他人听了,纷纷拱手贺喜。 “恭贺路老哥得脱奴籍,从今往后逍遥自在。” 那人感慨连连。 “要我说啊,还是咱们统帅仁义。没有他,哪有咱们活的像人样子的时候?” 一群人更是群情激昂,对那什么“统帅”夸的宛如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一般的了不得。 那姓路的看样子是真高兴,大手一挥,喊道:“今儿个喜庆,咱爷们高兴。今儿中午各位的酒饭钱,包在我头上了。” 众人大笑,簇拥着他坐了。 “这等喜事,原也该蹭你一顿酒喝。” “喝了这顿酒,沾沾路老哥的喜气,就指望着俺家大小子能考进中等学堂。” 满堂热闹,唯独面皮白净这一边冷若寒蝉。明明满桌子酒肉菜肴,可是却无人稍动。 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希望听到更多东西。 第473章 意外的消息 出现在酒馆中的这一行人,就是高起潜一伙。 那日在平原县被新军拦住了之后,高起潜听从下人的意见,绕道向东,准备从荒野里穿过去。 可是没想到,走不出五十里,就碰到了一伙乱民。 这伙乱民十分的穷凶极恶,看到他们便扑了上来。更加恐怖的是,这些乱民的手中居然还有火铳。 高起潜的手下当场被打死了好几个,吓的连忙奔逃。 幸好他们都有马,这才逃得一命。 而经过此事,对于山东的乱局,高起潜可谓是畏如蛇蝎。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阻击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乱民,而是新军的民兵。 鲁西平原千里,四通八达,新军主力又在对付东将叛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用来设防,因此在官道以外的地方,部署了大量的民兵。 东路不通,又不能就此返回。 高起潜不甘心,想了想,决定从西侧绕行。 回到德州后,顺着运河官道一路南下,到武城,再到临清。 结果这条路线风平浪静,什么也阻拦也没有,才让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可到了临清时,他们的见识就开始受到冲击。 “爷,小的以前来过临清,不是这样的。怎地城墙都不见了?” 高起潜也是懵的。 他虽然没有来过临清,可也知道天下城池,没有城墙是绝无可能的。 尤其是山东一地,自打大明建立起,就没平静过,隔三差五就有人作乱造反,因此城池的防御功能始终都在考虑范围内。 结果眼前的临清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 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道路四通八达,也没有设卡盘问,任人进出。 带着略微慌乱的心情,一群人走进了临清,来到了这家酒馆用饭,然后就遇到了第二波冲击。 《废奴令》 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临清一地,从即日起,不许蓄养奴婢仆役,同时取消戏子、妓女等下九流的贱籍。 从今以后,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 “人人平等”这四个大字,冲的高起潜头晕目眩。 不允许有奴才了? 那他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奴才岂不是要没饭吃了? 本地官府为何敢这般做? 不怕掉脑袋吗? 酒馆里其他客人的议论声,却让他赫然发现,这里的百姓不但没有感觉到惊恐,反而热烈拥护。 这地方…… 古怪。 实在是太古怪了。 诚如掌柜的所说,这酒馆到了饭时,当真是热闹的不得了。 又有人进店,还是五个兵卒。 高起潜忙给手下人使了眼色,让他们警醒些。 在他的潜意识里,武夫丘八进了酒楼饭馆,那就没好事。 喝酒吃饭不给钱都是寻常,敲诈勒索更是常态。 说不得,今日这掌柜的要破财了。 能不能消灾,还要看这些丘八的心情。 只希望不要闹到他的身上,惹了麻烦。 谁知看到这些丘八进来,不光是掌柜,其余的客人都没有任何紧张,依旧该吃吃、该说笑说笑,仿佛这些不是为非作歹的丘八,而是空气。 “掌柜的,还认得我吗?” “哟,您不是沈营长嘛。听说你去了东线打仗,这咋回来了?” 另一个穿军服的给了解释。 “掌柜的你还不晓得吧?咱们沈营长这次回来啊,是去军校学习的,高级班。” 掌柜的当即拍了巴掌。 “哟,这么说沈营长是要高升了?” 那人连连摆手,表面谦虚,但红光满面,还是暴露了心情。 “说不上,能有机会学习进步就是好的。” 说着,几人坐下,十分规矩。 “在东线打仗的时候,就总惦记着您这里的炊饼。快给我们来些,着实馋坏了。” “有有有,要多少有多少,管够。” 掌柜去吩咐时,旁边桌子的客人却有人端了酒杯凑上去。 “这位军爷,请了。” 那“沈营长”见状连忙摆手。 “这位老哥,实在对不住。军中有规定,不得饮酒。” 那客人哈哈一笑,赶紧致歉。 “我的,我的,给军爷赔不是了。” 沈营长不以为忤。 “老哥可是有事?” 那客人露出唏嘘表情。 “让您说着了。俺家老四如今也在军中,也是在东线打仗。这不好久都没信了,咱这心里慌的很。就想问问军爷,那边咋样了?” 原来是这个。 “老哥莫要担心,前方战事顺利,我军基本没啥伤亡。东江叛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都不够咱们打的。” 听了这话,那客人长出了一大口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 “俺听说东线把登州、莱州都打下来了,西线也打了一仗,究竟啥时候才能把东江那帮畜生灭了啊?” 沈营长呵呵一笑,模棱两可地道:“咱新军啥样的,老哥还不清楚吗?甭担心,肯定快了。” 状似寻常的对话,却透露了许多信息。 最起码高起潜一行人全都傻眼了。 什么情况? 东江叛军被打败了? 登州和莱州被收复了? 谁干的? ……………………………………………… 过了正月,山东渐渐暖和了一些。 道路开化,有些泥泞,颇不好走。 坐在马车中,看着李香君一手拿笔、一手拿本,咬着笔杆子蹙眉,李贞丽的心思却飘到了车外。 她掀开车帘,就看到左梦庚骑在高头大马上,走的很是辛苦。 “统帅,天气酷寒,道路难行,不如……不如到车中歇息一番?” 周围的人眼神迅速暧昧起来。 左梦庚却婉拒了。 “没事,我们男人身体强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李贞丽脸颊有些火辣,可是还不想放弃。 “统帅一身兼天下之重,岂可不爱惜?” 左梦庚哈哈一笑,眼神洞若烛火。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自磨砺出。躲在温暖的环境中,可锻炼不出强健的体魄。” 李贞丽怅然若失。 谁都不是傻子。 她已经极大地舍下了脸皮,连续两次相邀,结果都被拒绝了。 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她默默放下窗帘,愣愣地出神,竟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了信心。 第474章 剃发 经过十余日跋涉,左梦庚一行终于赶到了蒲台。 第二师师部驻地。 这是李贞丽第一次踏上战场,原本十分的紧张。 可是从马车上下来时,看到无数的人繁忙奔走,空气中隐隐的硝烟味,不知为何,又令她安定了下来。 至此,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左梦庚敢带着区区百十来人赶路了。 原来他的军威之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茅元仪、左永、张忠、宁为平、孙云亮等高级将领,早已在这里等候。 “统帅缘何空手而来,也不给我们带份饺子犒劳一下?” 一见面,茅元仪就开起了玩笑。 左梦庚和他拥抱了一下,笑骂道:“你们这里大鱼大肉可曾断过?区区饺子还惦记着。” 左永笑道:“统帅亲手包的饺子,那怎么能一样呢?” “我敢包,你们敢吃不?” 一群人哄笑,对于左梦庚的手艺,那也是怕怕的。 利津之战后,第二军并未移动,依旧控制着济南府和青州府的边界地带,并没有趁胜前进。 这也是统帅部的作战计划。 既要堵死东江叛军的西逃路线,也要让东江叛军从容挑选前进方向。 第二军将利津、蒲台、青城三地连接成线,建立了密不透风的防线。再往南青州府和济南府的官道,却没有去占领。 一直到最西面的禹城,第四师的第二旅留在了那边,算是为了后续计划的埋子。 “东江叛军被我们打回去之后,一路东逃,和第一军迎面撞上,又被教训了一通。如今驻留在乐安一带,短时间内没有动静。” 左梦庚当然明白怎么回事。 “换成我是李九成、孔有德,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众人再次哄笑。 在他们的眼中,东江叛军宛如手中的玩具,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对于军事,左梦庚事无巨细,全都十分关注。 他亲自去了一线,看望了蹲在壕沟里坚守的士兵。 “这种屋子里必须要铺满稻草,否则的话,四周的泥土墙冷冰冰的,迟早要把士兵们冻坏了。” 新军的壕沟设施已经十分完善了,甚至带有休息的土屋。 就是在壕沟一侧的墙壁向里挖出来的坑洞,还用粗木支撑,十分牢固,也能避风。 虽然远不如屋子舒适,但是在战时,这样能够睡觉休息的地方,已经算是奢侈了。 这种屋子除了门口,没有透风的地方,所以不能在里面生火取暖,十分的阴冷。 唯一的办法,就是弄来稻草、蒲草,厚厚地铺在地上,然后再垫上厚棉褥,人才能躺在上面休憩。 不过左梦庚看到,有的地方偷懒,为了省事,铺的稻草十分稀薄,便指了出来。 “这等事情上绝对不能疏忽,现在你们还年轻,自觉没有什么。可是阴湿的毛病已经进入你们体内,等你们年岁大了,可就有得罪受喽。” 士兵们挠挠脑壳,连忙跑去拾取稻草了。 当然,除了些许的小毛病,整个新军阵地让左梦庚十分的满意。 第二军从上到下,都严格执行了战时驻扎准则。 整个战壕里做了十分细致的规划,除了作战区域外,其余的部分都泾渭分明、用途井然。 除了每个排一个土洞休息室之外,战壕里还有餐饮区、娱乐区、卫生区、学习区和医务区,基本上和一个个的小村镇没啥区别。 士兵们在这里,不打仗的时候,基本上和日常生活区别不大。 而最受士兵们欢迎的,自然是娱乐区和学习区了。 在这里,士兵们可以玩耍的游戏居然很多。象棋、五子棋、围棋、单杠、双杆什么的一应俱全。 而学习区,左梦庚过去看的时候都挤满了人。 “报告统帅,我是第二军第二师师部参谋廖化,正在这里给士兵授课。” 听到这个姓名,左梦庚不禁大乐。 “你能讲课,那能做先锋吗?” 周围一片哄笑,廖化做先锋的典故,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廖化脸色通红。 “统帅,就算咱们蜀中将星云集,这先锋也得是我的。” 左梦庚的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好!要的就是这份志气。我很期待,看到你战功捷报。” 廖化激动坏了,脸色通红。 全军上下那么多人,能有几个得到统帅如此嘉许? “利津之战,伤亡如何?” 左梦庚是一个十分关怀部下的统帅,来到前线,最在意的就是伤亡。 而说起这个话题,没有一个人的心情是不沉重的。 “伤亡并不大。阵亡十八人,受伤的有一百来个。其中重伤的三十五个,其余轻伤的,过几日就能归建。” 不管新军的武器多么先进,只要是打仗,伤亡就必不可免。 左梦庚抬脚就走。 “医院在哪儿?” 遵照新军的条例,作战时必须布置医院,负责抢救伤员。 如今军中的大夫,基本上都是从邓玉函负责的医学院出来的。 几乎都是二把刀,但已经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救护力量了。 这些大夫来到军中,全都是工作顺带实习。 留在军中一段时间,还要再回医学院学习,顺便将在军中实践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带回去,依靠医学院的力量来解决。 还别说,通过这个方法,这边的医学水平进步很快。尤其是外伤的救治能力,不敢说天下第一,也是当世顶尖。 医院基本上都在大后方,与前线距离五里左右。 一到这里,左梦庚就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只见一排排的白色帐篷前的大广场上,此时搭满了数不清的架子,上面全都飘荡着白色的干净纱布,空气中的药香味浓郁不散。 伤兵们看到统帅亲自来探望自己,一个个都激动坏了。要不是被人好好安抚住,甚至全都要站起来。 “你们不要因为受伤了、残疾了就觉得羞愧,这些留在你们身上的伤疤,何尝不是一枚枚的奖章?靠着这个,将来你们走遍天下也要挺胸抬头。没有人可以瞧不起你们,我新军上下也不允许有人瞧不起你们。” 这些伤兵里,重伤和致残的那些,基本上都要离开军队了。 对于未来,他们显然是迷茫的,不知道前途如何。 左梦庚这个时候出现,说出这样提气的保障,就是给予他们最好的信心。 联想到那些先前离开军队的前辈的境况,这些伤兵们终于破涕为笑。医院的气氛很快改变,全都是左梦庚带来的功劳。 “统帅,您来的正好。有个倔娃,伤了脑袋,可死活不肯剃发。再不救治的话,都要感染了。” 左梦庚很快见到了那个伤兵。 二十出头,黑瘦黑瘦的,有点紧张。脑袋上好大一块烂疮,看着令人欲呕。 “为何不让大夫剃发治伤?” 伤兵叫耿小二。 大多数贫贱出身的人,在山东这边都是小二、小五、小七之类的名字。 耿小二名虽贱,懂的却很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伤是为不孝。” 不少人皱眉,觉着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难道就这么耗下去,最终耗死? 但左梦庚面前,这种话毫无用处。 “你日常剪指甲吗?” 耿小二一呆。 “自然剪的。” 左梦庚当即问道:“指甲就不是受之父母了?为何要剪?” 耿小二有心想说,指甲长了耽误事。可随即明白,这个理由同样也可以套用到头发上。 见他沉默,左梦庚说辞一大堆。 “你父母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看到你好好活着。所以你能活着,才是最大的孝。区区头发,剃了又能如何?” 见耿小二意有所动,左梦庚突然觉着,这是一个机会。 “既然你不信,那我就陪你一起剃发。我的官比你大,我都不怕,你还怕吗?”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茅元仪等人更是大惊失色。 第475章 不一样 “统帅,兹事体大,还请慎重。” 傅以渐都要疯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会心血来潮,想要剃发。 这剃发易服,可是蛮夷之举啊! “左右不过剃发而已,我早就想做了。留着这长长的头发,你问问他们,打仗之时,可否难受?” 此言一出,新军上下的心态就不一样了。竟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长发绝对是战场上的大忌,坏处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因为长发,装备的穿戴上就会造成不小的麻烦。而且有的时候会碍手碍脚,严重影响动作。 尽管古人早就知道,用布帕将头发包起来,但也不过是稍微缓解了一些麻烦而已。 真正的大麻烦,是清洁。 军中将领还好,条件舒适一些,清洁头发虽然费事费力,可好歹还能做。 普通的士卒,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即便日常在军营里,清洁头发都是一件大事呢。 一旦到了战场上,几乎不可能去管头发干净与否。 “这长头发啊,一旦长时间不清理,就会长虱子、跳蚤。这些玩意儿在你们一个人的身上吸了血,然后又跑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假如其中的一个人身子有什么病患,就会传染给其他人。到时候大家伙都会患病,可怕不可怕?” 左梦庚的科普,令许多人都不寒而栗。 新军的士兵和传统的军队可不一样,他们是要学习的。 甭管学习成绩如何,最起码许多常识都是知道的。 病患的传播,他们早就明白,也很早就注意个人卫生的清理。 可时至今日,才知道长头发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茅元仪等人也不敢再劝了,而且总觉着头皮发痒。 见镇住了众人,左梦庚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吩咐道:“还等什么?剃发,从我开始。” 军中哪有什么手艺娴熟的剃头匠,不过是一个玩刀比较利落的人充当。 要给耿小二剃发时,他浑不当一回事;可如今要给统帅剃发,差点就尿了。 还没等动手呢,周遭的警卫员们就跟老虎一样盯了过来。 他手中的可是刀,万一图谋不轨…… 可怜剃头匠,哪敢有什么坏心思,吓的刀都握不住了。 左梦庚感受到了。 “你们不要吓唬人家嘛,就是剃个头发而已。回过头来,他还要给你们剃。小心他公报私仇,给你们剃成和尚。” 警卫连众人集体凉飕飕的,不约而同的,目光自以为和善了许多。 好家伙,经年的猛虎露出和善的笑意…… 更恐怖了。 好不容易,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左梦庚的剃发才完成。 原本过肩的长发,经过他的要求,变成了寸许的板头。头顶立时清明,仿佛一座大山被移除了似的。 “嚯,爽快,着实爽快。这才是我辈军人该有的模样!” 左梦庚欣喜地站起来,从李贞丽那里要过镜子,不停地观摩着自己的新发型。 恍惚间,仿佛穿越了时空,终于和后世的那个灵魂对上了。 其他人看着他的新模样,却总感觉怪怪的,一时难以适应。 左梦庚却不自知,喜滋滋的要过帽子,随手扣上,触感很好。又将帽子摘下,头皮感受着空气的清凉,整个人似乎都睿智起来。 李贞丽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经天纬地的奇男子变成了一个“和尚”,神情都是懵的。 他为何会高兴至此呢? 左梦庚美够了,将镜子还给李贞丽,对病床上的耿小二道:“你看,就是剃个发,有怎么样吗?并没有。所以啊,不要有那些无谓的担忧。那些就是封建糟粕,和让女人裹小脚一样,都是该被唾弃的恶俗。” 不得不说,左梦庚以身作则,给了耿小二极大的勇气。 “俺……俺听统帅的。” 左梦庚却找上了茅元仪。 “怎么样,茅大军长,你也来给全军做个示范嘛。” 茅元仪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左梦庚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了他,按在了凳子上。 “你来以身作则,才能推广全军,将来才好推广天下嘛。” 茅元仪整个人都不好了。 “辽东的女真人会逼着人留金钱鼠尾,以至于被天下人唾骂。你这比起女真人还有过之无不及。” 左梦庚不以为忤。 “我这是历史的进步,和女真人那种陋习有着天壤之别。” 他抬起头来,迎着四周无数的疑惑的目光,朗声道:“咱们人,自从开始穿衣服起,便是由繁至简。这是为何呀?” “就是为了行动方便。” “这是咱们人存在于世间的趋势。即便是我们所书写的文字,相较于古人,亦简化了许多。将来,这种简化的趋势还是继续。我们何不走在前面,非要事到临头了,弄出了无数事端后,才去痛定思痛地改变呢?” 在全军普及文化教育的好处出来了。 许多士兵都能够进行独立的思考,也能够辨别出他话里的意义。再结合他们作战的实际,当然很轻易就会明白,剃发的好处所在。 茅元仪逃不过,满头秀发随风飘落。 “哎,当初石民先生泛舟西湖,佳人相伴,慷慨悲歌,江南为之传颂。今日却这般模样,浑没了大家风采。” 看着两个大光头站在一起,一时瑜亮,李贞丽忍不住捂嘴偷笑,也说起了茅元仪的旧事。 茅元仪摸着头顶的发茬,一脸的生不如死。 “哎,遇人不淑。” 随即他的脸色就变了。 “不对呀,左中恒,缘何我的头发比你的短?” 左梦庚的短发是板寸,而茅元仪基本上是贴着头皮剃的。要不是还有一层青色,就跟真的和尚没有区别了。 左梦庚理所当然。 “我乃统帅,军政兼管,自当考虑威仪。你们在前线打仗,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呗。你看,这发型多方便啊。想要清洗时,用水一冲就万事大吉。” 茅元仪跺足,气的咬牙。 “你你你……不当人子!” 眼角的余光里,又瞥见了左永往外走的身影。 “左副军长,哪里逃?” 左永逃跑失败,也变成了大光头。而看到他的模样,茅元仪总算是心理平衡了许多。 “别说,这发型当真适合我等军伍之人。” 左永咧嘴,心说这军长叛变的可够快啊。 当日,在统帅、军长、副军长的带头之下,新军第二军上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剃头运动。 一颗颗闪烁的大光头与日月争辉,被人戏称为和尚军。 第476章 文艺的作用 “一条大河~波浪宽……” 数千人的面前,李香君的声音又懦又怯。 不过小女孩清亮纯洁的歌声,就是最纯粹的美好。 所有人都不忍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全都陶醉在歌声里。 李香君很努力地唱了一小段,渐渐适应了场面,看着那么多人喜悦的表情,不知为何,一下子喜欢上了这样的情景。 旁边伸来一只素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与此同时,高亢激越的歌声里带着雄浑的力量。 这是美丽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阳光…… 左梦庚站在远处,对于李贞丽的表现,除了认同和惊佩,再无其他。 完全没有想到,李贞丽居然是一个全才。不但能够将小嗓的昆曲演绎的出神入化,唱起这种大开大合的歌曲,也照样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唯独身边不和谐。 “哼,比不得我的小怜。” 好好的欣赏机会被打破,左梦庚气坏了。 “张大公子,你不好好在临清厮混,跑我这儿来干嘛?” 说起这个,张好古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左二,你可得好好管管你下面的人,真是太过分了。我不过是除暴安良,可那个李久却揪着本公子不放,害的本公子颜面扫地。此仇不报,本公子还有何面目可言?” 左梦庚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过去。 “怎么着,你在青楼里打架斗殴,李局长罚你扫大街错了吗?” 张好古老脸一红,随即强辩道:“本公子那是不忍心看到弱女子饱受欺凌,仗义出手。你难道不懂兄弟我锄强扶弱之志吗?” 左梦庚受不了他的厚脸皮。 “你要锄强扶弱,你去找王思仪啊。” 张好古一梗脖子,理所当然地道:“王思仪强过头了。” 说起跑路的理由,张好古居然也能抒发感慨。 “哎,自从废奴令公布后,不少姑娘都选择了从良,青楼里都没有从前好玩了。” 左梦庚呵呵冷笑。 “要不是怕动荡过甚,我都想直接将青楼禁绝。” 张好古大吃一惊。 “你这是要全天下男人的命啊!” 左梦庚给了他一记白眼。 “全天下男人可不似你这般德行。” 李贞丽和李香君母女的表演十分成功,现场气氛达到了顶点。 当她们唱到第二遍的时候,已经演变成为了全场大合唱。 左梦庚不懂艺术,也不懂音乐,只是觉着这么好的爱国歌曲可以用来帮助宣传,于是就弄了出来。看到效果斐然,自然心情高兴。 他不知道的是,相较于这个时代主流的文学、曲艺,后世的流行音乐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最主要的是,效果惊艳,而且通俗易通。 尤其是在新军这种环境里,《我的祖国》和《精忠报国》这样的歌曲,远比咿咿呀呀的昆曲更受士兵们的欢迎。 “不是你唱的不好,而是场合不对。” 看着李贞丽大受欢迎,而自己表演时满场冷风,敬小怜委屈的哭了起来。 旁人只是劝,左梦庚却看的分明。 “统帅,要不……我……我还是回去吧。” 敬小怜备受打击,萌生了退意。 张好古激动坏了。 “对对对,咱们回去。这世间啊,只有我懂你。” 敬小怜一愕。 “其实不回去也行。” 左梦庚尝试着给敬小怜分析他的问题。 “军中都是铁血硬汉,性子直、说话冲,血气方刚,少见阴柔。所以你在这里唱绵柔阴韵的昆腔,自然会碰壁。我倒是觉着,你可以学李司长,转换一下思路,看看能不能结合你自己的优势,创作出更符合军中也独树一帜的作品来。” “这……” 敬小怜被左梦庚说的格外心动,但是又茫然无计。 限于见识,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有什么灵感。别的不说,罗雅谷教给他们的五线谱,他都还没有吃透的。 得,还得左梦庚作弊。 他搜检了一下记忆,道:“我倒是想到一个故事,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结合昆腔和这种新式唱法,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见他又要出手了,众人全都期待不已。 这位统帅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总是能够弄出令人无比惊艳的东西来。 左梦庚酝酿了一下情绪,轻柔唱起。 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 那一年的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不要说谁是谁非感情错与对 只想梦里与你一起再醉一回…… 虽轻柔但平淡的男声,众人听了,只觉平常。 同时还觉着,这样的歌给敬小怜唱,似乎有些浪费他的腔调了。 可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左梦庚突然捏着嗓子的唱腔拔地而起,宛如一声黄莺炸响,百鸟俯首。 爱恨就在一瞬间 举杯对月情似天 爱恨两茫茫 问君何时恋…… 敬小怜如遭雷击,久久无法回神。再看向左梦庚时,眸子里含着水、荡着波、泛着情。 天下之大,知己者,统帅也。 左梦庚恰好看到了这眼神,直接就毛了,最后几句歌词全都唱跑调了。 乖乖,怪不得有钱人都喜欢和男戏子不清不楚的。 这勾起人来,竟比绝世美女还要厉害。 他可不知道,这自古以来,美人一词,其实是指美男子的。 “假如是这样的作品,相信大众必然会喜欢。总之,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日后登台表演时,作品尽量贴合大众。少些阳春白雪,多些下里巴人。我们要做的,是解放人类的大事业。那些阳春白雪的东西,暂时和普罗大众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要用文艺,来唤醒大众认知自我、自尊自爱、寻求真善美的主观能动性。做到了这些,则你们必定功盖千秋,青史铭记。” 左梦庚对这些第一批的文艺工作者给予了厚望。 在他的引导下,这些人寻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只要他们投入热情进去,假以时日,改变如今这个时代的风气,不会太久的。 这些初代文艺工作者,从前表演的时候,有在梨园戏台,有在街角村野。 面对的人,有雅有俗。 不过是讨一口饭、活一条命,从未想过,手中的营生竟然如此重要。 但刚才李贞丽母女俩演唱时,轰动热烈的情景历历在目,又让他们知晓左梦庚的话是正确无比的。 当这些人意识到了他们的职业是那么光荣的时候,他们的热情自然也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背后,场地中央,打快书的庞大海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一点都不比李贞丽差。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当当。 “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咱就夸夸新军好汉娃……” 第477章 被忽略的好东西 清晨,东方刚刚吐白,李贞丽便醒了过来。 她其实是一个很骄矜的人。 江南名妓嘛。 从前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真正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绫罗缎、金步摇,珍珠敷粉胭脂红。便是一张椅子,不是酸枣木的,看都不看一眼。 可是到了山东后,那些奢华的生活没了。 尤其是加入新军后,平日里面对的人,莫说精描细化了,穿的都是粗布衣服,吃的都是寻常饭菜。 她为了避免不合群,就只能强行忍耐。 这一次随着左梦庚出行,原本还令她很开心的。 寻思着,左梦庚作为统帅,那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她也可以跟着改善一下生活。 可等出来了才发现,实在是大错特错。 这位人人敬仰的统帅,似乎就没有物欲的。 穿的,和寻常士兵一样;吃的,有什么吃什么;行路,终日骑在马上,沾染了浑身泥尘也谈笑自若。 她虽然是女人,坐在马车里,可显然也不可能舒适到哪里去。 不过李贞丽还是有辨别能力的。 看到那些新军士兵们对左梦庚发自内心的拥戴,她就知道,这支无敌强军始终牢牢地掌控在左梦庚的手中。 这人御军、御下的本事,当真是天下无双。 来到第二师师部驻地,这里的条件更差。 睡觉的地方,仅仅是帐篷。还是和医院的医护人员挤在一起。 帐篷里不能生火,经过一个夜晚的寒气侵彻,到了早上时,早已冰冷刺骨。即便是上上下下都裹着厚厚的棉被,还是不顶用。 李贞丽受不住了,缓缓爬起来。转头看去,李香君年少不知愁滋味,依旧睡的香甜。 她便没有叫醒,草草收拾一番,独自走出了帐篷。 来到外面才发现,莫道起床早,更有勤奋人。 极远处的校场上,数不清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了训练。 一排排、一队队的阵列不时变幻,风中依稀传来嘹亮的口号声,带着澎湃的生命力。 医院的那些医护人员,已经开始忙碌。 清洗衣物,整理器具,搀扶着伤兵散步恢复。一切的一切,忙乱中始终秩序井然。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李贞丽不免一笑,日常生活中的些许不适,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这里是苦,可充满了活力。而且从不将她当成玩物,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尊重。 李贞丽不是贫苦百姓,不愁活命。满腹才学之下,最空虚的,反而是心灵上的满足。 她不知道,她渴望的东西,繁华浮躁的江南满足不了她。 因为那里是乌烟瘴气的酒肉池、食人窟。 相反这苦中作乐的山东,令她的精神无比富足。 “李司长,给……” 一个小兵路过,看到了她,怯生生地跑过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来。 那是一枚煮鸡蛋,还冒着热气。 李贞丽看过来,小兵真的很小,大约十六、七岁,满脸稚气。没戴军帽,脑门上缠了一圈布条,是个小伤兵。 “你不吃吗?给我怎么成?” 小兵讷讷的,话说了半天。 “你……你唱歌好,听了你的歌,俺……俺就好了。” 不由分说,将鸡蛋塞到了李贞丽的手中,转变便跑的不见了踪影。 李贞丽只来得及招呼一声,便无可奈何。 感受着鸡蛋的滚烫,一颗心更加热乎了。 在军中,鸡蛋可是稀罕物,比肉还要珍贵呢。只有伤兵才可以吃到,三天能吃到一颗。 李贞丽知道那个娃娃兵为何将鸡蛋给了自己,这让她明白,原来自己如今做的事,竟这般有意义。 江南美酒连成瀑,都不如这一枚鸡蛋可贵。 “李司长,起的很早嘛。” 茅元仪的身影从后面传来,回首,便看到他硕大而可笑的光头暴露在空气中。 这位曾经才气满天下的书生,如今很不在乎形象,手里抓着大饼,吃的狼吞虎咽。 看到他,李贞丽心底又有了一丝火热。 “茅先生……” 茅元仪纠正道:“你是政治部宣传司司长,我是第二军军长。按照军中规定,你应该称呼我为茅军长。” 李贞丽难得羞赧,随即想到什么,雀跃问道:“茅军长,统帅起了吗?昨日的那首歌,我还有些不懂的地方要请教他。” 茅元仪脸色古怪。 “统帅已经走了。” 李贞丽没来由的一慌。 “什么……什么时候走的?” 这点小心思,茅元仪早已窥破。 他诚挚地看着这个美娇娘,郑重地道:“李司长,你既已选择了新生活,又何必走老路呢?”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独留下李贞丽怅然若失,茅元仪的话如同海浪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破旧的心防。 猛地,眼前出现一片红光。 她愕然看去,才发现东边的天空上,初升的红日冲破云霄,霞光万丈,天地为之一新。 李贞丽悟了。 抿嘴一笑,再无怅然。 突然张开了双臂,也不知道是在拥抱太阳,还是在拥抱新世界。 ……………………………… 左梦庚并非刻意躲避李贞丽。 他根本就没那心思。 这一次时间紧迫,根本耽搁不得。 视察完第二师,随即南下,不日到了安山湖。 “统帅,您来的正好,今天咱们这里正是屠宰的日子,我请你吃肉。” 许久不见,左懋第根本看不出从前的气质,裹着一件破棉袄,看起来跟老农民似的。 他带着左梦庚去了安山湖西岸。 这边如今成为了最大的养殖基地。 水里养着鸭鹅,岸边的百姓家家都养猪。 养好的猪,百姓自家吃的很少,基本上都被官方收购了。 如今猪肉价格节节攀升,着实能卖不少钱。 今天是个大日子,足足有五十来户人家一同杀猪。 十里八乡的杀猪匠都被找了来,磨刀霍霍,场面十分壮观。 左梦庚的到来,更是激起了百姓们的热情。 “统帅,看看俺家的大肥猪,足足三百斤。论起养猪,谁能跟俺比?等会俺给您炖肉,不吃不许走。” 左梦庚干脆站定。 “那你这口肉我可是吃定了。” 杀猪匠激动坏了。 杀了一辈子猪,没想到能让统帅见识到自己的本事,浑身都充满了劲。 他摩拳擦掌了一番,抄起剃刀,奔着猪毛就要下手。 “等等……” 左梦庚的断喝吓了所有人一跳,以为谁做错了什么。 左梦庚却顾不得脏,扑到那口猪面前,指着猪脖子和猪背上的黑毛,急急问道:“往日里你们杀猪,这些猪毛都哪儿去了?” 左懋第挠头,十分纳闷。 “扔了啊,这玩意儿又硬又脏的。” 左梦庚痛苦地直拍脑袋,懊悔不迭。 许久之后才缓过来,当场下了严令。 “传令下去,今后各家养猪的,猪鬃必须上缴。谁敢随意藏匿或者遗弃,军法从事。” 第478章 废物利用 稍微对军事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猪鬃有多重要。 尤其是在热武器时代,这更是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 左梦庚很懊恼,怎么就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呢。 其实是他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面面俱到。 虽然下面的部队在清理武器的时候,已经开始遭遇问题,但这种问题不可能反应到他这里来。 直到今日,看到杀猪,看到要给猪褪毛,他才后知后觉。 左懋第没想到他对毫不起眼的猪毛这般看重,十分好奇。 “统帅,此物很重要?” 左梦庚点点头,十分郑重地道:“事关军国大事。” 他也知道左懋第不懂,干脆让傅以渐拿来纸笔,亲自书写关于猪鬃的处理。 “许多武器为了防止上锈,都会刷漆。但是目前所使用的刷子,用在武器上总是差强人意。而用猪鬃制作的刷子,能够很好解决这个问题。除此之外,火枪、火炮使用过后,枪管、炮管里会遗留大量火药残渣。如果清理不干净,会带来严重后果。用此物制成的刷子,肯定会有奇效。” 他这么一说,左懋第就明白了。 左懋第可是在莱阳守过城的,也被火炮炸伤过。 当时城头的火炮炸膛,其实就是因为炮管内的残渣太多,影响了炮弹的发射。 这个时代的火炮也需要清理,不过使用的工具乃是用长长的木杆裹上棉布。很显然,根本无法清理干净。 在热兵器时代,中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全世界最大的猪鬃出口国。 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了让中国的猪鬃能够运出去,美利坚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左梦庚在纸上详细地写了猪鬃制作毛刷的方法,然后交给左懋第。 “一个月内,必须将毛刷厂建立起来。最迟四月份,我要看到产量。这是军事任务,不得疏忽。” 左懋第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忙吩咐下面的人寻找场地、招募工人、搜集原料去了。 因为左梦庚的到来,安山湖这里百姓十分热情。不但杀了猪,李青山还亲自去了湖中提了鸭和鹅回来。 “俺们听从统帅的指点,弄起了禽类养殖场。目前鸭鹅足足数万只,每月产蛋都能达到五千枚。到了年底,淘汰的鸭鹅进行售卖,又是一笔银钱。光靠这个养殖公司,就养活了上千户人家。” 一边说着,李青山亲自给鸭子和大鹅拔毛。 可经过猪鬃事件,左梦庚如今对动物的毛皮十分敏感。 看到被拔下来随意处置的白的、灰的鸭毛、鸭绒、鹅毛和鹅绒,他又发现了盲点。 “你们真是守着金山不知福,白白错过了机缘。这些绒毛可不敢随意乱扔,都是宝贝呢。” 左懋第以为这位统帅魔障了。 “您说笑了,这些羽毛除了给骑兵旅制作箭羽,再就是邓玉函院长需要一些书写,还能有何用处?” 左梦庚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将这些羽绒处理过后,填充到布料当中,穿起来会不会很暖和?” 左梦庚想到了羽绒服。 更想到了在辽东被冻惨了的北上先遣支队。 黄三虎发回来的军报,截止到目前为止,先遣支队冻伤的人数足足有五百多人,严重影响了战斗力。 鞋子的问题,左梦庚已经交给了雅姿厂。全新的皮制冬季军靴还在研制过程中,已经快要拿出实物了。 但棉服的不足,他原本还没有什么头绪。 今日见到这些鸭鹅的绒毛,他觉得可是尝试着制作羽绒服。 他的说法,令左懋第和李青山十分惊奇。 李青山还特意抓起一把鸭毛凑到眼前,想要看个仔细。 “呕……咳咳,统帅,不成,这玩意儿太臭了。” 左梦庚郁闷的直拍脑袋。 “不知道需要清洁、洗涤吗?” 李青山脸色讪讪的,发现自己真的犯了蠢。 羽绒服什么样的,也只有左梦庚知道。没办法,他又得写出来。 “不是所有的羽毛和羽绒都有用,你们要进行挑选。还要剪除过硬的羽杆。另外普通的棉布也不成,服装厂那边得到了一种新式的布料,你回头联系王部长,看看合适否?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报到我这里,我来想办法。” 这个时代没有尼龙,所以无法制作出像后世一样的羽绒服。 不过左梦庚觉着新式军服所使用的背子面料应该可以。 足够硬,不怕羽毛、羽绒破布而出。 如果真的能够制作出羽绒服的话,那么今后进军辽东,最起码对于寒冷不至于那么惧怕了。 而且还可以给养殖公司开辟财源,说不得将来能够大行于世呢。 左懋第和李青山没有想那么远,左梦庚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 安山湖如今的红火证明了,听左梦庚的准没错。 当天,左梦庚在这边吃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杀猪宴。各种肉食让他大快朵颐,算是难得的享受。 第二天,左梦庚继续南下,视察梁山、汶河一带的工业园区和矿区。 梁山一带如今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吓人的坑道。尘土飞扬中,环境堪忧。 可没有人在乎这些。 因为这些挖出的煤铁供不应求,一刻都不得闲。 站在高处,看着矿坑中数不清蹒跚的身影,蒋巍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这些俘虏过来后,着实闹了几次事。我没有手软,杀了不少,如今都认命了。就是这些东西的效率不高,我算过,他们和正常的矿工比起来,开采量只有三分之一。” 左梦庚当然知道为何。 被送来这里挖矿的俘虏,都是白莲教和东江叛军中的顽固分子,而且都是罪大恶极之辈。 让他们来这里挖矿,就是让他们恕罪。 不过这种地方,始终都是高强度劳动。前前后后,这些人里已经累死了不少。 剩下还活着的,其实已经绝望了。知道不管怎么做,最终的结局都是死,因此干活才会那么懒惰。 大不了被杀,反正就是一死。 针对这些人的心理,左梦庚太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头可以对他们宣布新政策,针对他们的劳动进行评选。干活卖力优秀的,五年之后,给予正常身份,允许他们自由。” 人嘛,苦一点、累一点都无所谓,最重要得有盼头和念想。 左梦庚点燃了这盏希望的灯,相信这些人很快会转变的。 相比起矿区的黑暗,工业区可就朝气蓬勃的多了。 这里最普通的工人都有着丰厚的待遇,自然干活卖力,也将这里当成了家。 行走在其中,看着数不清的烟囱喷吐着白的、灰的、黑的烟尘,肆意污染着天空,左梦庚的心情却很美丽。 因为他清楚,这样的破坏之下,诞生的则是一个强大的工业实体。 “目前工业区共有机床厂三家、铸造厂五家、原料厂五家、民用器具厂十家、火枪工厂四家、火炮工厂四家、火药工厂四家、防具工厂一家、工程器械厂一家、工艺研究院一家、科技研究院一家,总计有工人超过四十万人,每年的产值都在一千九百万两白银左右。” 说起自己管辖的领域,蒋巍无比自豪。 遥想当初,他一个携家逃难的书生,九死还生。 谁能想到,如今麾下人马数十万,创造的价值比整个大明王朝都多。 人生如此,再无遗憾。 第479章 新武器 如今的大汶河两岸,已经变成了大规模的工业区,从业人口超过四十万。 左梦庚可以很自豪地说,这绝对是当今世界最大的工业群。 连带着,附近的东平县的常驻人口也突破了七十万,各行各业异常繁荣。 整个工业区,共有两位主管。 一个是蒋巍,还有一个是左代。 两人都是负责工业的,但分工明确。 蒋巍主抓民用工业,兼地区行政管理。 而左代则专注于军事工业。 来到军工区域,左梦庚就被请到了武器研究院。 “看看,我们新设计的火炮。” 孙元化去胶州湾改进舰炮,这边的火炮研发,暂时由毕懋康代管。 老头完全焕发了第二春,看着自己设想的武器接连变成现实,整天都十分开心。 “这门炮……” 摆在武研院小广场的,是一门和步炮十分相似的火炮。但左梦庚目光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同。 “东郊公,你们采用了熟铁套管?” 毕懋康感慨不已。 “怪不得都说你才是天下第一兵家,这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回过头来,左代解释了武研院为何这般研发火炮。 “我军的火炮采用了新式火药后,前线部队反应,炸膛率变高了。我们充分研究之后发现,是因为目前的步炮炮管过薄造成的。” 左梦庚一听就明白了。 最开始的步炮,使用的黑火药。因为材料用的是钢,所以炮管可以铸造的很薄。 可是当火药换成火棉后,同样的装药量,步炮的炮管就支撑不住了。 左代又道:“我们原本打算增厚炮管,可是发现一旦那么做的话,整门火炮的重量要增加一半有余。这样的话,就不符合步炮的定位。经过大家集思广益,最终确定用熟铁在钢制炮管外再做一层套筒。” 武研院打算用新式火炮给左梦庚一个惊喜,可惜,左梦庚什么没见识过? 他怕全都抖落出来,把这些好不容易培养的人才给吓坏了。 不过是区区筒紧炮身罢了,这是火炮发展历史上必经之路。 大名鼎鼎的阿姆斯特朗火炮采用的就是这种炮身技术。 但饶是如此,这门新式步炮还是给了左梦庚很大的欣慰。 因为炮身后面的开放式炮膛取消了。 取而代之的…… 是炮闩。 也就是说,这是一门名副其实的后膛装炮。 “遵照您的设计,我们弄了许久,终于弄出了这种螺纹炮闩。” 左梦庚蹲在炮后,随手推动炮闩,让其与炮膛贴合,然后转动把手。清脆而流畅的齿轮咔咔声中,明显感觉到炮闩和炮膛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炮弹呢?你们弄出了一体式炮弹?” 众人脸色尴尬,眼神飘忽。 还是毕懋康揭了老底。 “锻造机那边没有进展,一体式炮弹你就甭要想了。不过我们弄出了分装式弹药,倒也能凑合着用。” 新式弹药拿上来,左梦庚明白了。 毕懋康他们将原本需要合为一体装填的炮弹又给分开了。 弹头是弹头,药筒是药筒。 而和原本步炮的金属药筒不同,这一次的新弹筒是纸制的。 “我们从击针枪那里得到了启发,弄出了这种单独装药的纸制药筒。射击时,先塞入弹头,再塞入药筒。关闭炮闩,然后开火。” 分装式炮弹一点都不稀奇,后世都到二十一世纪了依旧大行其道。 左梦庚关心的问题有三个。 “射程如何?” 看来左代他们是做过实验了。 “采用火棉火药的话,射程可以达到2300米,远超原来的步炮。” 左梦庚不禁点头,对于这个数据不能更满意了。 作为一门营级步兵支援火炮,在这个时代有这个射程,纯属逆天。 第二个问题。 “开火之后,炮膛内的碎屑你们如何处理?” 纸制药筒,不管火药爆燃后的温度有多高,他相信一定会有纸屑不能被燃烧干净。 而这些东西存留在炮膛内,绝对是隐患。 左代实事求是。 “我们打算弄一种刷子出来,只需每次开炮之后,用刷子清扫炮膛,应该问题不大。” 左梦庚神情古怪起来。 没想到刚刚下令搜集猪鬃,制作刷子,武研院这边就想到一块去了。 他把自己的命令一说,众人大喜。 “这就叫不谋而合,合该新炮问世。” 左梦庚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药筒乃是纸制,既怕水又怕破损,平时运输储存,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这个武研院还真有办法。 “我们弄了一种形制和药筒贴合的竹筒出来,每一个竹筒日常可以储存一枚药筒。使用的时候,将药筒从竹筒中拿出来便可。竹筒有盖子,既防水,又不用担心破损。” 这就等于是给药筒增加了一层保护膜,虽然会增重不少,但这也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 竹子到处都是,编制竹筒又是古老相传的手艺,这样利用自然极好。 左梦庚想了想,指了指北面愈发繁荣的东平县城道:“制作竹筒这等事,我建议装备部可以交给民间。既能节省成本,还能帮助民间创收,一举两得。” 目前的工业发展,明显是先军的。 这是形势需要,不可避免。 但左梦庚始终牢记后世某个解体的超级大国的结局,知道只考虑军事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 以军用带动民用,全面发展经济,这才是正确的路线。 药筒的外壳套筒,这玩意儿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新军的需求量可知,必定很大。 把这东西的订单交给民间,绝对能够带动一大批的民生。 左代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过来。 “还是您深谋远虑。” 武研院用新式火炮给了左梦庚一份好礼,左梦庚也有想法需要武研院帮忙。 “东郊公,经过几次作战,晚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军的野战火力,还有极大的缺口。” 毕懋康是武器专家,但不是军事专家,没上过战场,也不知道战场情况。 听到左梦庚提及问题,立刻进入了状态。 “我军的武器,不管是火枪也好,还是火炮也好,虽然威力远超当世。可要想在野外发挥效果,尤其是面对大规模骑兵时,尚需铁丝网和堑壕才成。可晚辈想着,我们的敌人也不蠢,不可能每次都等咱们修好工事后才来攻打。万一咱们的步兵在野外空旷地带遭遇了骑兵突袭,即便能胜,只怕也是惨胜。因此我军还需要一种能够在短时间内制造大范围杀伤效果的武器,来弥补野外作战的不足。” 第480章 需求带来的进步 “晚辈曾与茅军长商讨过,觉得《武备志》当中的百虎齐奔箭稍加改进,当为利器。” 左梦庚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却让毕懋康皱起了眉头。 作为军器大家,毕懋康当然知道百虎齐奔箭是什么东西,毕竟明军也在使用。 “你有所不知,这个百虎齐奔箭使用时虽然看似铺天盖地,声势惊人,然毫无准头。而且轨迹飘忽,杀伤力远不如恐吓力。” 毕懋康对百虎齐奔箭做了一个十分精准的评价。 就是吓唬人的。 可毕懋康不知道的是,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集大成的军事专家。 “倘若只是百虎齐奔箭,自然不堪大用。不过晚辈这里有些新的设想,还请东郊公帮忙参谋一番。” 左梦庚要过纸笔,一边作画,一边讲解。 “百虎齐奔箭不过是普通的弓箭绑上火药,利用火药来助推。能不能伤人,全靠箭射的准不准、箭头锋不锋利。即便能伤人,也不过只中一人而已。晚辈的想法是,制造这样的一个长圆形铁筒,在其中装药,用来助推火箭。前面安装这样尖锐的弹头,同时配装触发式引信,弹头里填装火棉炸药。在一辆小车上,布置这样的铁圆筒,将火箭放置其中。作战时,只需点火,这些火箭迎面飞出,落在敌阵中爆炸,便可以形成范围杀伤,似乎可行。” 他画的细致,说的更加精细。 武研院众人越听越是激动,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甚至一个年轻人还主动发散了思维。 “可以在火箭上安装类似于迫击炮弹的平衡翼,这样火箭的飞行就会变得稳定,根本不怕乱飞了。” 要说如今这边的科技当中,哪个方面进步的最快,那必然是流体力学和空气动力学。 这绝对是一个很古怪的局面,但就是事实。 因为左梦庚注重军工发展,所以拿出了许多超越时代的理念和技术来。 别的不说,新军的炮弹就是尖锥型的,飞行和准度效果十分良好。 后来的迫击炮弹,也是他亲自定型的。 这里的人们十分积极好学,看到这样的设计不可能不去参悟,要了解其中的奥义。 结果长时间下来,别的方面的理论和水平或许还算平常,反而在流体力学和空气动力学方面,已经总结出了一大堆的知识。 这也是为何有人能够主动想起,可以在火箭的躯干上增加平衡翼,实现火箭稳定飞行的办法来。 毕懋康却不看好这个设计。 “倘若增加平衡翼的话,则火箭无法平稳安放在发射筒内,隐患很大。” 那年轻人却不是信口开河。 “东郊公,咱们可以在火箭的躯干部分开槽,然后在里面安装发条。火箭装入发射筒时,平衡翼会被压缩到躯干以内。当火箭脱离发射筒,飞到半空中时,发条会将平衡翼弹射出来,不就是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毕懋康愣住,仔细琢磨一番,还拿出纸笔描绘了一番,赫然发现,这个想法居然十分可行。 当然可行了。 后世的火箭、导弹很多都是这样的呢。 左梦庚看向那年轻人,目光里尽是激赏。 “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一愣,老实答道:“统帅,我是武研院炮弹研究科的祝梦瑄。” 左梦庚当机立断。 “从即日起,武研院内成立火箭研究科,你来担任科长。” 这就升官了? 要知道武研院的人虽然不上战场,不打仗,可即使是最普通的研究员,军衔都是上尉。 至于科长,妥妥的校级军官。 不过想想祝梦瑄提到的几个解决方案,大家也明白,人家升官是靠着真本事的。 左梦庚提出制造的火箭,是参考的康格里夫火箭。 八里桥一战,英法联军击败僧格林沁,其实主要靠的就是这东西。 不过即使是康格里夫火箭,左梦庚也知道有很多欠缺,因此进行了更进一步的改进。 比如发射车和发射筒,都具备了后世火箭炮的雏形。 而平衡翼的加入,以及平衡杆的取消,会让这种新式火箭拥有更加惊人的稳定性和精准度。 至于射程,左梦庚相信,肯定会有更大的惊喜。 不过火箭的设计思路有了,能不能实现,还要看制造部门。 左梦庚片刻不得闲,在左代和蒋巍的引导下,来到了铸造工厂。 “这个壳体如同用熟铁的话,不难。” 这边的厂长叫熊万水,杨贵的二徒弟。 杨贵如今已经跟不上技术进步,早早退休了。熊万水接过了铸造厂的管理,本事了得。 看到图纸,听了描述,给出了令人开心的答案。 光说还不算,他让工人们弄来一批胚料,送上了锻压机。 就见他站在控制台旁,随手落下扳手,就看到原本在水中静止的叶轮猛地被水流冲击的旋转起来。 机床上数个连杆和齿轮开始转动,带动着数百斤的锻锤高高升起,随后重重落下。 左梦庚注意观察,发现这个锻压机已经和自己最初拿出来的型号有了天壤之别。 各部分的工件早已取消木制,甚至均为钢制。而且构造更加复杂,能够驱动的锻锤也更大了。 在锻锤的不断敲打下,胚料一边旋转受力,一边成型。 左梦庚数了数,发现这么大的锻锤居然可以做到每分钟五十下左右的捶打,由此可知,这台机床的驱动是多么的优秀。 想到这里,他不禁走到了叶轮那边,想要仔细看看。 可只看了一眼,他就傻了。 “这些叶轮,是谁弄的?” 熊万水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坏了。忙停了机器,快步跑来,十分忐忑地道:“统帅,是俺弄的。俺……俺马上改回来。” 左梦庚摆摆手,甚至亲自跳上了驱动台,用手去抚摸了叶片,脸色越来越亮。 “你是如何想到斜置叶片的?” 熊万水小心观察,发现左梦庚似乎不是生气,多多少少安心了下来。 “就……就不久前,二车间的驱动被水冲坏了。俺过去查看,结果发现歪着的叶轮不知为何,劲儿比正着装的叶片更大。我就在这儿试了试,发现确实如此。统帅,是不是不行?” 见他憨头憨脑的样子,左梦庚哈哈大笑,心情无比畅快。 “不行?怎么不行?这可太行了。” 他追问了一句。 “那你知道为何斜着的叶片驱动动力比正着装的要强吗?” 熊万水吭吭哧哧地道:“俺听过几次课,好像叫啥子……啥子流体什么的。” 他是杨贵带过来的徒弟,早已成年,因此没有接受过什么正统的知识教育。 还是左梦庚清楚,工匠们有没有文化的区别,因此在工厂里特意安排了函授班,强令他们必须去听课。 很显然,熊万水并不是一个学习好的人。 但他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因为他在无意间,发现了桨叶的秘密。 对于桨叶,后世的人都司空见惯了。 不就是按照一定规律,弯弯曲曲排列的嘛,可以用来驱动轮船、飞机行进的玩意儿。 可专业的人士最清楚,这其中究竟蕴含着多么高深的技术和科技。 现在,这扇门提前打开了。 第481章 微积分 螺旋桨式叶片的出现,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是必然。 工业建设,进程是十分快的。 虽然如今整个世界的工业生产都依靠的是水力,但东平工业区对于水力的利用,可谓是登峰造极。 这里的工人们已经发现,只靠自然流淌的水来驱动机械,效率十分低下。因此在整个大汶河沿岸,建立了无数的大大小小的水仓。 利用水仓将水储存到一定的量后,然后通过加压的方式使得水流的冲击力增强,来给机械提供更大的动能,是这边普遍的做法。 熊万水弄出了斜置的水车叶片,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左梦庚清楚,他弄的这个还十分的简陋,根本算不得最科学、最大功率的叶片。 但合格的螺旋式叶片究竟该如何制造,左梦庚也是门外汉。 单单是叶片曲率的计算,左梦庚都不懂。 可是他知道原理。 叫来了常驻工业区这边的数学院课题组,左梦庚提出了要求,希望他们能够想办法计算出更好的叶片曲率数据。 有了这个数据,叶片的铸造才能成行。 当然了,后续还要解决叶片的材料问题。否则的话,铸造的叶片恐怕是不顶用的。 不过问题需要一个一个的解决。 左梦庚也没有指望着一下子就能将这种螺旋桨式叶片直接应用到船上。 只用在工业机械上的话,强度应该没有那么高。 他是领袖,只负责提出问题。 可课题小组却为此愁白了头。 这个课题小组是数学院派到这边来实习的,除了帮工业生产解决一些计算问题外,也是来增加实践经验的。 结果左梦庚提出的要求,超过了他们的能力。 小组长眼瞅着毫无进展,一咬牙,给远在临清的数学院写了信过去。 仅仅五天后,左羡梅就带着张令锡来了。 “哥哥你也是的,这么难的题目岂是他们能够解决的?你呀,差点没将他们逼死。” 看着气嘟嘟的左羡梅,左梦庚不由得乐了。 “难道你能解决?” 左羡梅骄傲地扬起白天鹅一般美丽的脖颈。“哼,倘若我都解决不了,那这世间就没人能够解决了。” 说着,她拿过资料,摆开各种工具,在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令左梦庚都眼晕的符号。 “要想计算出合理的弧度,只能依靠微积分了……” 左梦庚大吃一惊,忙问道:“微积分?你怎么会知道微积分?” 这不怪他失态,实在是这件事太令人吃惊了。 左梦庚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传授数学知识的时候,绝对没有涉及到微积分。 因为他的数学水平,也到不了那个层次。 而且当今世界的微积分还处于萌芽发展时期,并不成体系,更没有微积分的概念。 缘何左羡梅张口就来? 难道这个妹妹的脑子里也有一个灵魂? 左羡梅却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惊奇。 “荀子有言:尽小者大,知微者著。我称其为微积分,有何不可?” 左梦庚懵了,除了竖起大拇指,还有浓浓的好奇。 “你是怎么发现微积分的?” 左羡梅眨眨眼,居然找到了他的头上。 “还不是哥哥你弄出来的钢琴。邓玉函院长说,钢琴似乎能够解决波长和弦长的正比关系。我很好奇,多问了一下,才发现,韵律似乎和数学、物理颇有相同之处。后来我又请教了念台公,他告诉我,说我的这个发现,似乎可以解决《史记》中的律吕记录问题。” 左梦庚迷迷糊糊的,浑没有想到,自己弄出来的钢琴,本来只想着弄个乐器之王好来卖钱,结果居然解决了数学和物理问题。 这算不算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他并不知道,十二平均律正是钢琴能够诞生的源泉。 而发现这个规律的人,还是一位大明的王爷。 那就是小郑王朱载堉。 左梦庚不知道这个人,左羡梅也不知道。 但是通过左梦庚弄出来的钢琴,却逆推出了十二平均律。 根据这个定律,左羡梅又逆推出了微积分。 不但如此,左羡梅雀跃地道:“哥哥,我发现微积分的计算可以通过几何坐标来表达,目前正在完善。如果成功的话,应该可以帮你计算叶片的曲率问题。” 左梦庚看着左羡梅随手画出来的横轴和纵轴,还有上面线条的坐标,人已经麻木了。 好嘛,解析几何都弄出来了。 这个本来十分传统、秀雅的妹妹,给他的惊喜也太大了。 真不知道她的极限在哪里? 也许未来的世界史上,她或许会变得比自己还要闪耀。 看着左羡梅带着十数人的课题小组扑在计算上,左梦庚明智地没有干扰,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只是吩咐了左代,在后勤保障上,全力满足这些人的需求。 正月十五,继续南下的左梦庚来到了蒙阴。 此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大地开化,原本停工的蒙阴水库又开始了建设。 “哎,为了抢人,着实和傅豫孙那厮打了一架。” 党还醇的左脸上有一道红痕,至今没有消退,看来是真的打架的。 对此,左梦庚也说不出什么来,除了憋笑。 如今蒙阴县捞到的这一批人力,来源十分值得深思。 不再仅仅是京畿、河南等邻近山东的百姓跑过来求活,甚至还有山西、淮扬的百姓过来。 因为在去年十月,山西发生了震灾,导致大批百姓流离失所。 除了一部分跑去参加了西北义军,一部分饿死,还有一些顽强的,听说山东富足,愣是千里迢迢地跑了过来。 淮扬的百姓也是如此。 去年淮扬的饥荒十分严重,百姓倒毙于路边的不计其数。 为了活命,要么落草为寇,要么就得远走他乡。 不知不觉间,山东富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很远了。因此淮扬和山西的百姓也朝这里奔赴。 如今的人力缺口那么大,这边自然是来者不拒,短短时间内就将这些人力消化干净了。 甚至为了多抢一点劳动力,各地主官不惜上演全武行。 党还醇是纯粹的文人,饱读诗书,当然也就手无缚鸡之力。跟以前在左梦庚身边做秘书的傅豫孙对上,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捞不着好。 可党还醇不在乎,抢到手的三千多劳动力让水库开工了,他就满足了。 左梦庚也挺满意,对党还醇提出了新的要求。 “这边的事儿,交给祁彪佳吧。你去把沂州管起来。” 要换地方了? 党还醇仅仅错愕了一秒钟,便痛快答应了。 蒙阴只是一个县,还是大山里面的穷县。 沂州却不同,乃是鲁南重镇,辐射广阔。更因为挨着南直隶,将来必定十分重要。 他在大明的时候,就是做县令。到了这边,依旧是县令。 现在,终于要官升一级了。 傅以渐从远处跑来,跑的气喘吁吁,但递过来的情报却很重要。 “统帅,东江叛军动了,直奔益都。” 左梦庚情报都没看,当场大笑。 “哈哈哈哈,总算是动了,害的老子干等。” 他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当即离开蒙阴,一路奔赴沂水。 这里是第三师师部的驻地。 接下来,第三师要唱主角了。 第482章 两眼一抹黑 “狗奴才,你说什么?” 崇祯震怒的声音回荡在养心殿内,让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惊恐不已。 在他身旁,王承恩都顾不得上前劝慰。 因为这位内廷大珰也被高起潜带回来的消息惊到了。 高起潜匍匐在地,头皮发麻,可也知道,生死在此一举。 “皇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东江叛贼确实已败,登莱俱已收复。” 崇祯双目失神,思绪久久无法平复。眼底深处,尽是惊恐。 高起潜带回来了东江叛军大败、登州和莱州被收复的消息,可对于崇祯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深谙权谋之道的崇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 这么大的事,为何自己最后才知道? 谁打败的东江叛军? 谁收复的登莱? 山东各地文武都在干什么?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全都不上奏? 大殿里冷如这乍暖还寒的天气,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等着口含天宪的年轻帝王做出决定。 崇祯摇晃了一下,王承恩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扶住了。 崇祯也不回去,干脆跌坐在台阶上,恶狠狠地瞪着高起潜。 “狗奴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但凡有一丝一毫隐瞒,朕就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 高起潜忙表忠心。 “奴婢对皇爷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一想到有人图谋不轨,便是拼死也要回来示警啊。” 这话多少消解了一点崇祯的怒气。 “是谁打败了东江叛逆?” 高起潜能成长为大珰,还能被派去各处打仗,本事肯定不差。这次回来,该弄清楚的早就弄清楚了。 新军虽然已经封锁了登莱与外界的联系,但对于战况的保密却不是很在意。 “皇爷,击败逆贼的是东昌协参将左梦庚。奴婢多番打听,此人于去年深秋时分,也就是关宁军惨败后不久,便收复了登州。随后又和叛逆在黄县大战了一场。叛逆不敌,连莱州都不敢守了,于是二镇俱复。” 崇祯的邪火又上来了。 “去年秋天的事儿,为何不上奏朝廷?为何朕才知晓?” 高起潜哭哭啼啼地道:“皇爷有所不知,那左梦庚只怕图谋不轨。奴婢奉皇爷之命,出使山东。可是走到平原县,便被左梦庚的麾下拦住,根本过不去。还是奴婢绕路,去了临清,方才知道这些消息。” 崇祯的眼神微妙起来。 “你去了这么久,便只到了临清?” 一去数月,便是广东都到了。 结果这货才将将跑到临清,根本没有深入山东腹地就跑回来了。 高起潜一愕,心说这个主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更大的事儿摆在眼前,何必揪着自己的行踪不放? 关键时候,只有太监才能救太监。 王承恩适时插嘴,引开了崇祯的注意力。 “皇爷,如此大事,那左梦庚为何不上奏?即便左梦庚人轻官微,可山东其他官员何在?” 崇祯迅速进入状态,一时间不知道多少阴谋诡计在脑子里闪过。 “山东巡抚是谁?” “呃……” 王承恩和高起潜都愣住了。 山东……现在没有巡抚。 上一任巡抚朱大典战败自杀,朝廷始终乱哄哄的,都忘记了要重新任命山东巡抚。 崇祯自己想起来了,懊恼地一拍脑门,继续追问道:“那左、右布政使呢?各路巡按呢?各地知府、知州又在干什么?” 王承恩和高起潜回答不上。 即便是知道也不能回答。 他们只是太监,这种事掺和进去,很可能死的更快。 崇祯也明白所问非人,开始寻思对策。 良久之后,他才吩咐道:“去,传了周阁老、温阁老来,莫要惊动他人。唔……还有叫了王万象来。” 三位官员很快就到了。 两个阁老,一个御史,阵容奇葩,全都不知所为何事。 路上给小太监塞银子,奈何小太监也不知道啊。 到了养心殿,崇祯已经恢复了皇帝威仪,命王承恩将闲杂人等全都清理出去后,才开始议事。 “三位爱卿可知,那东江叛逆已被击败,登、莱二州已然克复?” “什么?” 周延儒、温体仁和王万象惊诧而起,全都被这话吓到了。 其中王万象最是关切。 “臣等缘何不知?” 崇祯看向他。 “据朕所知,爱卿世居山东,亲朋无数,当真不知?” 这便是崇祯让他也来的目的。 身为山东籍官员,在东江镇叛乱后,眼看着桑梓被祸害的不轻,王万象是主战最积极的人。 按理说,这样的人理应对于家乡十分关心才是。 可如今看来,崇祯所说的东西,他竟似首次听闻。 王万象老老实实地道:“臣尚初次听闻。” 崇祯不信。 “爱卿未曾致信回家?” 王万象苦涩地道:“自从官军沙河大败后,京师与山东失了联系,臣……臣已许久未闻乡音了。” 联想到之前高起潜的话,崇祯明白,看来山东真的被封锁了。 周延儒没想那么多,东江叛军被击败的消息震的他七荤八素。 “陛下,如今已无兵可派,不知东江之败,消息何来?是否为人谎报军情?” 高起潜当场就变了脸色。 姓周的,你想害死咱家? “呵呵,周阁老,诸般消息,俱是奴婢亲自探听而来,不知可有疑处?” 看到高起潜阴恻恻的神情,周延儒暗道一声坏了。 得罪太监了。 如今他正与温体仁争夺朝政,贸然得罪了一位内廷大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害死自己。 “呵呵……呵呵……既是高公公亲自出马,必然万无一失。本官只是惊讶,东江叛军穷凶极恶,却不知败于何人之手?” 周延儒的找补很及时,高起潜脸色稍霁,遵照崇祯的命令,又把自己的见闻说了一遍。 周、温二人也顾不得撕逼了,全都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新情况弄懵了。 王万象更是不堪,一想到桑梓有救,老家的几千亩地保住了,着实高兴。 “哎呀,如此大事,山东文武缘何这般怠慢?” 唰…… 殿内气氛瞬间冷了几度。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不聪明的也到不了这里。 王万象瑟瑟发抖,努力想要圆回来。 “或许……或许战况危急,山东文武……” 周、温二人把持朝政,对于山东的官场情况就比较清楚了。 “陛下,如今山东未曾任命新巡抚,左、右布政使亦只余陈应元一人,原山东巡按王道元也死于叛军之手,早已群龙无首。” 崇祯这才发现,山东居然失控到如此程度。 一时间,担忧更甚。 第483章 锦衣卫的困境 原本的历史上,崇祯五年、六年的境况还不算很糟糕。 随着陕西的流寇被剿灭,洪承畴、曹文诏进入山西,西北的情况开始好转。 辽东的后金正忙着处理内乱,也没有对大明施加军事压力。 山东的东江叛乱虽然还在,但随着关宁军参战,平息已经指日可待。 可如今不一样了。 陕西的流寇虽然平定了,可李自成等人却进入了京畿,开始威胁京师的安全。 后金的内乱虽然更加严重了,但山东的叛乱让大明伤筋动骨。 没有了关宁军,大明如今连山东腹地的情况都失去了掌握。 要不是高起潜去了山东走一遭,大明君臣都没有意识到,局势失控到如此程度。 可是该如何处理这个局面呢? 周延儒不说话,温体仁也不说话。 先前为了争权夺利,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可他们十分清楚,山东如今是火坑,不能往里跳。 见两个最为倚仗的臣子哑火,崇祯十分无奈。 王万象的想法没有那么复杂。 “陛下,当务之急,理应再派兵马,速速平息叛乱才是。” 生气的人更多了。 派兵马,也得有兵马可派才行。 周延儒琢磨着,再这么下去,崇祯迟早还会找到自己这个内阁首辅头上。 不如主动出击,祸水东引为妙。 “陛下,如今山东境况错综复杂,不宜忙乱出手。微臣愚见,当派遣得力人手,侦悉确凿,方为上策。” 一句话,就把锦衣卫给卖了。 崇祯这才想起来,山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锦衣卫竟然什么报告都没有。 他又命人传了吴孟明和韩川过来,劈头盖脸痛骂。 “尔等为朕之耳目,朕将军国大事尽付尔等,缘何玩忽职守、堕避至斯?” 吴孟明匍匐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这么大的事儿,锦衣卫啥情报都没有,就是罪该万死。 关键时候,韩川一咬牙,决定实话实说。 “陛下,臣等冤枉。” 在崇祯逼视过来时,韩川揭开了老底。 “陛下委以重任,恩誉隆加,臣等原该拼死回报。只是先前锦衣卫多番裁撤,后又资财拮据,诸般情报线索亦已断绝。陛下有所不知,我锦衣卫上下,如今便是在这京师之内,竟也为五斗米而摧折。有心报国,无力回天呢。” 一句话。 不是我锦衣卫不想干事,实在是没钱。 治理一个国家,需要钱;行军打仗,更是花钱如流水。 而在情报领域,钱更是不可或缺。 从前大明强盛时,锦衣卫号称无孔不入,没有谁能够避开锦衣卫的耳目。 靠的是什么? 除了精兵强将之外,当然是广撒金钱,到处收买了。 可如今呢,朝廷已经许久没给锦衣卫拨款。 这没了钱,以往拿钱办事的人自然也就不办事了,锦衣卫也就失去了遍布天下的耳目。 山东的情况无法获悉,还真不是锦衣卫自身问题。 韩川甚至讲出了锦衣卫如今的困境。 许多人如今连吃饭都成问题了,自然也就无心办事。 实情是实情,可崇祯更气。 一个个的天天事情都做不好,要钱却很积极。 朕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们? “休得无故抱怨,朕信尔等,焉可不报?山东情状,速速探来。” 要钱没有,山东的情况还得去办。 吴孟明和韩川并排跪在一起,当真是欲哭无泪。 出了殿,到了外面,吴孟明竟第一次和韩川同病相怜。 “世人皆道咱们锦衣卫威风,可谁知咱们的苦啊?多少兄弟,数年都没换过一身新衣衫啦。” 韩川亦是阴郁。 “都督,再这么下去,咱锦衣卫恐怕要王小二过年……” 长隆米店。 锦衣卫小旗林小刀带着两个手下撞门而入。 “掌柜的,生意兴隆啊!” 掌柜陈老发正在打着算盘,忙从柜台后迎了出来。 “哎哟,今儿什么风,把林爷请来了?” 林小刀呵呵冷笑。 “穷风。” 陈老发橘皮老脸想笑,挤不出来。 “林爷说笑了,这四九城谁不知道锦衣卫的威风啊。阎罗王见了你们,那都得退避三舍。” 林小刀不吃这一套。 “合着你也知道,爷们为了保护你这店安生做生意辛苦啊?知不知道,这大冷的天爷们还得走街串巷,就怕宵小把你们这破店给点了啊?” 陈老发早有准备,随手往林小刀袖子里一塞,苦着脸道:“您辛苦,街坊邻居都感激着呢。” 林小刀掂量了一番,很不满意。 “今儿这风愈发邪乎了,看来得避一避了。” 陈老发吓坏了,忙又塞了一次。 “哎哟,几位爷可得顾着点贵体。” 这一次林小刀终于露出了笑脸,话也好听了许多。 “你们这在外面大发利市的,可别光顾着赚钱,家里小的老的没人管都糟践了。隔三差五的,也得回去好好看看。” 陈老发一边往外请,一边点头哈腰。 “是这么个理儿。” 到了外边,转过街角。 林小刀把袖子里的碎银子拿出来,留下一块大点的,将小的里挑了两块,分别给了两个手下。 “好好收着,莫要去耍、也莫要去赌。家里吃口粮不易,莫要把老子娘给饿死喽。” 两手下妥帖麻溜地把银子收好,腰背也佝偻了。 “哎,小旗,您说,咱锦衣卫咋就这德行了?” …………………………………… “咱东江镇咋就这样了?” 困在广饶的李九成和孔有德也百思不得其解。 原本干掉了关宁军,觉着起码能称王称霸一番。 结果呢,短短时日后,竟变成了丧家之犬。 登莱是夺不回来了,西边也过不去。 全军困在这青州府北边的荒郊野外,眼瞅着要弹尽粮绝了。 “这左梦庚会撒豆成兵吗?他哪儿来那么多的兵马?” 在利津县吃了败仗后,李九成和孔有德还抱有幻想,觉着左梦庚将兵马调到了西线,登莱必定空虚。 虽然不知道左梦庚是如何调兵遣将的,居然可以赶在他们的前头,但能趁机夺回登莱,自然是大大的喜事。 谁知全军一路狂飙,片刻不停,奔到寿光时,斥候传来噩耗。 左梦庚的万余兵马已经在潍县列阵,正等着他们撞过去呢。 叛军诸将都很清楚,除非左梦庚会飞,不然的话,西边的万余大军绝无可能超过他们,又堵住了东边。 果不其然,待他们退回到广饶后,陈永福从西边回来,告知西边也有万余大军存在。 那么也就是说,左梦庚的兵马,并非他们以为的万余人,而是近三万的大军。 而东江镇,已经被左梦庚东西夹击,去路不多了。 第484章 要钱不要命 “咱们没粮了。” 东江叛军坐困愁城,李应元的话,更是令人胆颤。 他们目前盘踞的广饶,并非什么大城,周遭更是荒芜一片。数万大军的给养,将广饶抢光了也供应不上。 行军打仗,后勤为上。 没有了粮草,谁都知道,等待东江镇的结果是什么。 “都督,咱们咋办?” 陈永福眼珠子乱转,显然意志不是很坚定了。 诸将都在阴郁中,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孔有德盘着腿,吸完最后一口旱烟,恋恋不舍地将烟袋锅子别在了裤腰带上。 “东面是回不去了,西边也去不成。依我看,咱们往南走。” 他是主将,每次作战都是他指挥的,因此这种时候,只能他来拿主意。 “往南走?” 李九成看过来。 “对,往南走。” 孔有德越来越来劲。 “咱们没粮,可南边就是益都,青州府府治所在,必定粮草无数。只要打下了益都,咱们就有了活命的本钱。” 毛承禄不禁呲牙。 “益都可是大城,万一打不下来,那左梦庚再包抄过来,咱们可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先前打莱州,给叛军众将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孔有德气不打一处来。 “糊涂。打益都,咱们还有一线生机。不打,立马就得饿死。” 众将恍然,这才反应过来。打不打益都,其实已经别无选择了。 “听督帅的,打益都。” 李九成也下定了决心。 叛军上下都知道,这一次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积极性非常高涨。 当日下午,全军出发,夜间便攻破了益都的北大门临淄,一番烧杀抢掠,筹集到了相当数量的物资。 第二日上午,叛军便将益都团团包围。 对于叛军的到来,青州府上下慌作一团。 除了火速命令关闭城门、召集青壮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山东各地,早已没有军力。益都看似府治所在,实则空空如也。 趴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叛军安营扎寨,挖掘壕沟,布置大炮,知府赵江抖若筛糠。 “各位,事到如今,如……如之奈何?” 赵江是崇祯元年三甲进士出身,按理说,短短六年的时间,还不足以担任一州知府。 可谁叫近些年明朝损失的官员太多了呢,也给了后起之秀快速上位的机会。 接替汪乔年成为青州知府,赵江原本还挺高兴,觉得前途无量。 谁知很快东江镇叛乱,在青州府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也将益都周边破坏的不轻。 赵江几次去信朝廷、省里,希望能够加强益都的防御,奈何全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没想到,这一次叛军真的杀来了。 说起守城,青州府的大大小小官员全都大眼瞪小眼。 品茶论道、喝酒狎妓,大家全都是个中高手。 打仗…… 什么时候看过《孙子兵法》来着? 半天没有得到建议,赵江就差哭出来了。 同知江愈敏和赵江为同科进士,本来对赵江很不服气。 凭啥大家都是三甲,你就是知府,而我只是同知? 可如今大兵压境,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也顾不了那许多。 江愈敏绞尽脑汁,总算有了一丁点的眉目。 “大人,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欲要守城,须得钱粮充沛。以本官之见,咱们还是赶紧拿出钱粮,招募勇士,才是守城之道啊。” 推官邵一川不禁问道:“如今府库之内空空如也,钱粮何来?” 此言一出,诸位官员尽皆老脸一红。 赵江上任伊始,看到府衙破败,觉着有损朝廷威严。于是大笔一挥,从府库里出了一笔钱,将府衙好好修缮了一番。 他从府库支取了九百八十两银子,账目上亦是九百八十两银子,实际花销四百二十六两…… 江愈敏来了后,看到知府坐堂内的桌椅板凳簇然一新,自己这边却都是糟烂木头,心里不平衡。 吵闹了一番,支取了库银二百两用来更换办公设施,实际花销八十五两。 邵一川见两位上司这般公忠体国,觉着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倡议给衙门内的官吏全都补发拖欠的月俸。 赵江和江愈敏齐齐称善,一共补发了四百二十七两纹银。 各级官吏实际到手两百零五两,依旧对他们歌功颂德,敬若神明。 现在要守城了…… 江愈敏觉着办法还是有的。 “叛贼凶恶,一旦破城,安有完卵?为今之计,只有请衡藩出面,拿出钱粮来,激励士气,方能御守成功。” 众人登时欢喜起来。 对呀,这江山是你朱家的。要糟践了,损失也是你朱家的。 你朱家不掏钱,这说不过去吧? 于是,赵江、江愈敏、邵一川等官员联袂奔赴衡王府,求见衡王世子朱由棷。 “殿下,东江叛逆所过之处,杀人盈野,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如今兵临城下,阖城百姓俱危在旦夕。臣等身负皇恩,自当誓死守城。唯恐殿下贵体临兵,稍有损伤,则臣等百死莫赎。为今之计,恳请殿下,念及国朝隆恩,江山安危,略略施舍,以全大义啊!” 打仗,赵江是不行的。 说奉承话、威胁警告、极尽夸大,那是拿手好戏。 核心意思就一个。 想守城,需要钱。 朱由棷端坐如钟,听闻情况,当即肃然。 “此诚生死存亡大事也,孤既为皇家血脉,享受本地奉养,焉能置身事外?来呀,速去取了银钱来,以助守城。” 见朱由棷这么痛快,赵江、江愈敏等人当真是喜出望外。 不是说老朱家的王爷都是铁公鸡吗? 恩,看来这位候补王爷比较年轻,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当一方灿灿生辉的银元宝摆在众人面前时,他们的笑容便戛然而止了。 “五……五十两?” 端银子的盘子很大,足足尺余见方。可盘子中仅仅盛放了一枚元宝,五十两重。 这便是衡王世子朱由棷的慷慨,感天动地! “世子殿下,这……” 赵江欲哭无泪,才发觉朱家的王爷果然没有不一样的。 朱由棷却真哭了。 “赵大人莫要再说了,孤虽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然誓与全城父老共存亡。这些银子,乃是孤经年积蓄,原本打算换些糠粟,以度时艰。可覆巢之下,何言其他?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看着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朱由棷,青州众位官员如丧考妣。 他们知道…… 完蛋了! 第485章 青州变日衡藩灭 攥着五十两银子,赵江不知道是如何走出衡王府的。 明晃晃的太阳令他有一些晕眩,站定之后,努力屏住呼吸,回过头去,看向富丽堂皇的衡王府,心底无限悲凉。 紫薇成行,垂露摇风,红紫映日。 名花周匝,清沼回环。 当真是楚王章华之盛,梁苑平台之游。 守着金山银海,区区一代藩王,何至于不顾性命至斯? 一股郁气直冲脑门,赵江猛地将银子置于地上,咆哮泣血。 “陛下啊,大明还有救吗?” 江愈敏、邵一川等人竟都哭了出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青州官员们的悲伤换不来任何的同情。 穿破云霄的轰鸣剧烈响起,极远处的城墙上砖石飞溅,楼宇崩塌,伴随着无数生灵的哀嚎。 叛军攻城了。 赵江抹了一把眼泪,急急向城墙跑去。 刚刚冲过钟楼,就看到迎面好大一股人流,无边无际地仓皇而来。其中明显夹杂着被安置于城头的乡勇,如今都变成了逃兵。 “回去,快回去。守不住城,咱们全都要死。” 赵江喊破了喉咙,可是什么都阻止不了。 青州城的人都清楚,没有官军,只靠自己是不可能守住城的。 他们只想逃,只要比别人逃的快,或许就能活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靠赵江等几个文官,已经不可能控制局势了。 城外的叛军还不知城内已经乱了。 命令进攻后,李九成和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全都绷紧了神经。 他们更多的注意力,反而放在周围。 所有的骑兵都被派了出去,侦察新军的动向。就怕这边正攻城时,新军围攻过来。 两轮炮击之后,青州的城头硝烟弥漫,墙垛摧毁,却看不到任何身影。 难道守军有什么埋伏? 可此时叛军的步卒已经扛着云梯冲到了城下,开始攀附而上。 想象中的弓弩没见到,火油、金汤、滚木、擂石全都没有。 城头明明放置着几门火炮,也不见动静。 十数息之后,最快的士兵已经登上了城头,看向城里时,竟然呆住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回头大喊道:“城破啦,城破啦!” 随着上城的士卒越来越多,喊声也远远地传了过来。 孔有德等人离着远,听不见喊声,但是看到城头本方士卒兴高采烈的模样,也知道似乎攻城很顺利。 一个把总飞奔回来,指着正在徐徐打开的青州城门。 “都督,都帅,城里的人都在往南面跑,根本无人守城。咱们打下青州啦!” 李九成和孔有德激动的直打摆子,还是李应元反应快。长刀一挥,吼道:“全军入城,抢夺钱粮。” 数万叛军立刻化身为恶魔凶兽,蜂拥着冲进了青州城。 他们本身就毫无军纪可言,又饿了许久肚皮,加上青州城内保存完好,立刻激发了他们的凶性。 很快地,青州城内就化为了人间地狱。 叛军挥舞着兵器,不择门路,冲进一户户的人家。抢走一切值钱的东西,拿走所有的粮食。 看到女人便当场施暴,其余的男人老幼,更是屠杀起来不眨眼睛。 孔有德更绝,亲自带了一队骑兵绕过城池,直扑城南。 那里正有无数的人流想要逃走,结果全都堵塞在了城门处,惊恐的叫声、哭泣声无边无际。 孔有德带着骑兵兜过来,正好堵个正着。 眼瞅着有些衣着华丽的人四散奔逃,立刻纵马追杀。 须臾功夫,全都斩杀殆尽。 原本要出城的人,看到外面血流成河,又慌乱地回头,想要另寻他路。却被从后赶来的叛军追上,两面夹击,一层一层地被屠杀。 孔有德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反正刀锋都已卷了。哗啦啦的鲜血顺着刀刃肆意流淌,血腥气令他格外振奋。 “传令下去,堵住所有城门,一个都莫要放跑了。老子今日要让这些山东人,明白明白得罪我东江镇的下场。” 他根本不知道,刚才斩杀的那些人中,还有乔装逃跑的赵江、江愈敏、邵一川等人。 当知道城池已不可守后,这些官员们并没有什么殉节的志气,跑的别谁都快。 也正因为他们跑的快,结果出了城门后,撞上了叛军的骑兵,反而死的更快。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叛军攻入青州城时,毛承禄率兵在外,回来的时候,懊悔不迭。 他也不知道别人抢了多少东西,反正自己亏了。 红了眼睛的毛承禄什么也不管了,率领骑兵直冲入城,沿着大街一路抢掠。 他知道,一座城池中,最富足的人家肯定在官道两旁,靠近府衙左右。 为了多抢点东西,他甚至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凡是他看上的宅邸,哪怕已经有自己人在抢了,他都纵马上前。轻则鞭打,重则纵马冲撞。 即使这般,他还是觉着亏了。 正不知从何处找补时,突听侍卫喊道:“乖乖,这是皇帝老儿的皇宫吗?” 毛承禄顺着指点看去,只见正前方好大一片巍峨壮丽的宫殿群。绿瓦朱楹,夺日升辉。 高大的宫墙几有三丈余,甚于青州府的城墙。 “这是什么地方?” 手底下的人去问了,很快回道:“将军,此乃衡王府。里面住着的,是狗皇帝的亲戚。” 下面的人不懂,毛承禄可一清二楚。 大名鼎鼎的衡王府啊! 人都说青州田连阡陌,半属衡藩。 那该有多少钱? 如果是从前,面对藩王,毛承禄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他们已是叛贼,被朝廷抓到了,皇帝只会砍他们的脑袋,可不会放过他们。 既然如此,皇帝的亲戚,他们为何要放过? 看着厚重的宫门禁闭,绝非人力可以撞开,毛承禄恶向胆边生。 “去,叫了布时仁带火炮过来。” 衡王府内,即便隔着高大的宫墙,青州城内的悲号依旧传了进来。 朱由棷藏在一处宫殿中,脸色煞白,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淡定。也不知道如今的他,会不会有些后悔。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跑进来。 “殿下,宫外……宫外来了好多丘八,会不会……会不会……” 甭看这些人往日里嚣张跋扈,但那是对付升斗小民的。如今碰到杀人盈野的叛军,比羔羊还要懦弱。 朱由棷内心的畏惧比别人更甚,可又不想在下人面前露怯。 “哼,孤……孤乃洪武后裔,天潢贵胄,这些丘八虽一时误……误入歧途,焉敢……焉敢……” 话音未落,宫门处猛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耗费万金打造的威仪宫门,崩摧瓦解,四向飞散,城内的血腥气被烟尘裹着直冲府内。 “救……救命啊!” 朱由棷再无任何皇亲国戚的矜持,嗷唠一嗓子后,两股之间已然下起了暴雨。 第486章 兜底 描金铸铜、雄浑庄严、造价千两不止的王府大门,在一颗造价不足二两的石头炮弹面前,毫无牌面。 轰然巨响中,王府大门化为碎片,四处崩飞。 翻滚的烟尘中,恶魔一样的叛军士卒疯狂涌入,登时被王府的壮美激发了凶性。 他们抢劫每一个看起来值钱的东西,他们侵犯每一个看见的妇人,他们杀死了每一个想要逃跑的太监和卫兵。 朱由棷被两个太监架着,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王府里到处乱跑,却找不到一处安全之所。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可是他却不熟悉任何一条道路。 因为从前不管他去哪儿,都是坐在车辇里舒舒服服走的。结果到了逃命的时候,根本不辩东西。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世子妃被一群叛军抓住,光天化日之下被扯碎了衣衫。 世子妃绝望的惨叫声令他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多看一眼,更加加快了脚步。 “世子救我……世子……” 无辜的世子妃一定是在后悔吧,没想到自己的丈夫这般无能,让她落入了禽兽之手。 可朱由棷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迎面又一群叛军冲来,看到他衣着华丽,登即围拢了过来。 看着那一张张肆虐残暴的脸,朱由棷已经驾驭不住自己的灵魂了。 “你……你们……本王……孤……孤乃……” 刀光闪过,他的脑袋和躯干便分家了。 倒霉的衡王世子,偏偏碰到了不学无术的士兵。 假如落到李九成、孔有德等叛将手中,说不得还能挣扎一番。 可这群一文不名的叛军士卒才不管他是谁呢,一刀杀了了事。 这还不算完,杀了他后,士卒们蜂拥而上,将他身上所有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全都劫掠一空。 身为衡王系的继承人,朱由棷的身上有不值钱的吗? 于是,经过叛军的劫掠,已经的死掉的朱由棷变成了一具赤裸裸的尸体,躺在杂乱的荒草中,并不显得比别人高贵到哪里去。 “将军,奴婢知晓衡王……衡逆的财宝藏在哪里。” 随着屠杀的进行,有贪生怕死的太监果断出卖了主子。 毛承禄高兴坏了。 “带本将去,记你一功。” 太监狂喜,连忙前面带路,终于找到了衡王府的府库。 当厚重的石门被推开后,有那么一瞬间,叛军上下全都失去了光明。 不是他们被人暗算了,而是堆积的如山如海的金银反射出的太阳光,令他们短暂致盲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毛承禄惊的刀都扔了。 哪怕穷尽他的幻想,也绝对想象不到,财富可以累积到这个程度。 幸亏他还不傻,很快反应过来。 “速去请了都督和都帅来。” …………………………………… 就在东江叛军攻破青州城时,左梦庚也到了沂水。 看了情报,左梦庚召集第三师营级以上军官开会。 “你们第三师成军不久,战斗力没办法和第一师、第二师相比。但接下来,你们的任务最重。能不能挡住叛军,不让其南下,全看你们的了。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娄甫明显很久没有睡好觉了。 “统帅,我师就这么些人,要负责数百公里的横截面,需要一定的支持。” 他是老成持重之人,不会胡乱打包票,但也不会畏惧困难。 他展开地图,说了第三师的构想。 “我师打算即刻前出。第一团负责布防夹谷山、颜神镇、青石关一线,第二团负责沂源一线,师部和第三团会控制穆陵关,卡死官道。至于第四团,我打算放到安丘、景芝镇一线。可这样一来,各部之间相距太远,而且没有预备队,还无法得到师部的重火力支援。叛军要是南下的话,必定是集中全力攻击一点,就怕支援不及,坏了大事。” 左梦庚细细查看作战计划,也知道有点难为第三师了。 他想了想,提出了改动。 “那这样,我让蒙阴的民兵第一旅北上,分成两个部分,布置在沂源左右。这样既可以照顾到颜神镇,也能够支援到穆陵关。至于穆陵关到安丘一线,我让骑兵旅过来,负责游弋。哪里需要支援,以骑兵的速度肯定能够赶到。” 听到他的布置,第三师上下终于喜笑颜开。 “这样一来,保证万无一失。” 左梦庚却没有那么乐观。 “这一次你们各部都将没有重炮支援,步炮数量也不多,恐怕要经历血战了。” 卫其友神色不变。 “再难还能有清水关的时候难?” 新军将领们时常讨论,大家一致认定,成军以来最难的一仗,就是清水关。 当时新军差点崩溃,即便最后全歼了阿敏所部,可自身的伤亡也十分恐怖。 至于后来的几次作战,基本上都是撵兔子,毫无难度。 对于这些人的傲气,左梦庚没有再去打压。 骄兵悍将,并非坏事。 没有那股子傲气,也成为不了强军。 他只是把防备做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第三师上下并不知道,他又调派了民兵第二旅至诸城,算是给他们兜底。 “怎么样,二位,这一路上看也看够了,作何感想?” 左梦庚的队伍里,还有两个特殊的人。 那就是在利津之战中暴露了身份的任栋和沈寿峣。 得知两人居然是朝廷命官,任栋还是从莱州城血战杀出来的,茅元仪也吓了一跳。 当左梦庚巡视到利津的时候,便将这两个人交了出来。 再次见到左梦庚,沈寿峣十分紧张地看着任栋,只祈祷这货不要再胡乱开炮。 过去了那么久,他都清晰地记得在利津第一次见到左梦庚时,任栋脱口而出的话。 “呸,逆贼!” 当时沈寿峣满以为,他们两个死定了。 孰料左梦庚笑呵呵的,不以为忤。 而之后任栋的举动,更是令他摸不着头脑。 左梦庚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想要谋反。至于他们两个的安排,来去自由。 按理说,任栋既然认定了左梦庚是逆贼,本应就此离去,回归朝廷才对。 可任栋却问道:“左梦庚,你杀东江叛逆不杀?” 左梦庚指着固若金汤的阵地。 “不杀叛军,这里打的什么仗?” 任栋便不说话了,但也不说要走,执意要留在左梦庚身边。 没想到这一跟,短短十数日内竟然横跨半个山东,也见识到了完全超乎想象的世界。 不过很显然,左梦庚要忙于征战了,也没空带着两个累赘。 今日找到他们,似有摊牌之意。 第487章 繁华的胶州湾 “平生惟所愿,杀尽东江贼。” “鄙人曾发过毒誓,一定要用耿仲明的脑袋祭奠莱州父老。” 任栋咬牙切齿,如果耿仲明出现在眼前,相信一定会被他生吞活剥了。 “你可以去找朝廷,让朝廷出兵平叛。” 左梦庚却没有任何同情。 任栋的精气神消散了,颓丧的样子无比可怜。 “朝廷哪儿还有兵可派?” 左梦庚径自问道:“你想要什么?” 任栋豁然抬头。 “别无所求,甘为一小卒,只求随军征战,为莱州父老报仇。” 这是一种执念,是许多人能够活着的动力。 左梦庚懂,还很敬佩。 哪怕任栋曾当面骂他是逆贼。 他叫来娄甫,指着任栋,道:“让他去第一线,无需优待。” 娄大师长满脑门官司,但左梦庚的命令不敢不听。 “走吧。” 沈寿峣见任栋要离开了,竟有些不舍。 “任兄……” 任栋站定,朝他抱拳作别。 “沈兄,再会有期。” 处理了任栋,还有沈寿峣。 “景山兄,告知你一个好消息。令兄沈宗山并未没于登州之乱,如今还好好的活着,就在胶州湾。他曾托我打探你的消息,相信看到你平安无事,令兄必定欣慰。” 左梦庚很腹黑。 在利津的时候,他就知道沈寿峣是沈寿崇的弟弟了,但就是按捺着不说。 一路南下,一路观察,发现沈寿峣的人品也算不错,而且对新军不是那么的抗拒,才终于交底。 沈寿峣一跃而起,满脸惊喜。 “左将军所言当真?” “真与不真,你随我前去一观便知。” 尽管接下来第三师面临的压力会很大,但左梦庚依旧放手不管。 娄甫、卫其友、惠善辉等将领,相信也不太愿意他在这里坐镇指挥。 “哼哼,他白小七何德何能,居然都成了副军长啦。想当初咱们兄弟在清水关阵前打生打死,连番血战。他干什么了啊?不就是运气好,一枪崩了阿敏嘛。我可告诉你们,我受不了这个气。咱们第三师能不能变成第三军,全看这一仗了。” 听着娄甫愤愤不平的唠叨声,第三师师部里到处都是窃笑声。 如今新军的将领们,那可是各个都憋着劲,互相较量,都不想落于人后。 白小七一跃成为第一军副军长,实际负责第一军事务,登时刺激了其他人的自尊心。 娄甫发誓,接下来的仗一定要打的漂亮了。 让左梦庚好好看看,他也不差。 ………………………………………… 胶州湾再无昔日的荒凉。 走进这里,感受着澎湃的生机,着实令人欢欣鼓舞。 一片片整洁的青砖瓦房拔地而起,蔓延不知边际。无数的人流穿梭于街道,匆忙地奔向各处。 路边的店铺已经挂起了各式匾额,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很难让人想象,就在半年以前,这里还是杂草丛生的盐碱地。 而如今的这里,却已经成为了数万人居住的城镇。 跟在左梦庚身边,沈寿峣看到城中正在修路。 平坦的土路上先是铺设了一层砂石,然后打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架子。随后工匠们就将一种灰乎乎的黏稠泥水倒入其中。 当这种泥水被抹平后,工匠们就不再管了。 沈寿峣看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修路方法。 左梦庚却带着他,绕过繁忙的工地,走到远处完工的路面上。 “看看,这路如何?” 他们脚下的路异常平坦,几乎看不到任何起伏。沈寿峣发誓,即便是皇宫前的青石板路,似乎也做不到这样的平整。 最最关键的是,以他的博学愣是看不出这路面是何等材料筑成。 他蹲下来,仔细用手抚摸。 结果发现,这路面坚硬无比,堪比金刚硬石。 再看到这些路面呈块状,大小与那些工匠灌注泥水的架子大小相仿,沈寿峣明白了。 “此物筑路,巧夺天工,更不需担心损毁,实乃国之大幸,民之大幸。” 有左梦庚在,水泥自从诞生之时起,用途就全都被开发出来了。 胶州湾这边建立的,是第一家水泥厂。 路家投入非常疯狂,光是工人就足足招募了五万人以上,煅烧高炉十座。 充沛的产能,不但让水泥满足了海军的港口建设需要,还应用到了民政方面。 如今胶州湾这边新的房子都开始采用水泥和砖瓦混合垒建了,部分道路也开始水泥化。 “四哥!” 沈寿峣终于见到了沈寿崇。 两兄弟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沈寿崇在登州担忧沈寿峣的安危,沈寿峣在关宁军心忧沈寿崇的生死。 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命如杂草。见到亲人还好好地活着,当真是天大的幸福。 “四哥,你……” 重逢的喜悦过后,看着沈寿崇的模样,沈寿峣脸色古怪起来。 沈寿崇穿着一身标准的新军军装,左胸位置上甚至还有军衔标章。 这说明什么? 沈寿崇略微脸红,随即恢复正常。 “为兄如今方知,一个正常的天下该当如何。政有所为,军强其志,民众安居,生机盎然,勃发如红日初升,正是进展所需之天堂也。” 沈寿峣默然。 他跟随在左梦庚身边,走了一路,看了一路,感受一点都不比沈寿崇少。 凭心而论,这里的一切确实很吸引他们这些立身持正、心存公义的人。 不像在朝堂中,谋事难如登天,谋利大行其道。 “倘若被朝廷获悉,只怕家里……” 沈寿崇笑着摇头。 “咱们不过是沧海一粟,何人在乎?再者,为兄已传信家中,相信不过月余,便能阖家团圆了。” 听他这么说,沈寿峣彻底放下担忧。不禁开始寻思,自己是不是也去寻一份差事做做? 这边正思量着,突兀之间,闷雷一般的钟声响彻海湾。 沈寿峣愕然看去,只见远处胶州湾入海口的团岛灯塔上,正有强烈的光线在不停闪烁,似乎预示着什么。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只见团岛对面的象头半岛后面,一艘巨大的福船显露出身影。 海风南来,更增航速。 福船的帆吃满了风,以极快的速度驶进了胶州湾。 这艘福船竟不是唯一,在其身后,又有一艘同等大小的福船现身。 接下来,就好似下饺子一般,各种大大小小的船排成长列,涌入了原本平静的海湾。 沈寿峣数了数,这个船队竟多达三十余艘。 海湾四处,原本正在忙碌的人们,看到船队进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头的活计,纷纷冲到了岸边。 他们朝着船队挥舞手臂,欢呼不止,喜悦的神情布满脸庞。 也许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这样。 可能看到远归的人,承载着某种期待吧。 第488章 走向海洋 一共三十二艘船,陆陆续续停靠在了港口。 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这些船的状况并不是完好无损。 有的船体破损,有的风帆断裂,有的甚至出现了火焰灼烧的痕迹。上面的人当中,也看到了缠着纱布的伤号。 左梦庚、傅豫孙、孙元化、王秀芹、阿弥额尔全都来了。 额弘略骄傲地站在最大的一艘福船的船头,仿佛得胜归来的将军。 待看到迎接人群中的左梦庚,他立刻眉开眼笑,如同一只猴子跑了下来。 “亲自的参座大人,能够得到您的迎接,真是我莫大的荣幸。” 阿弥额尔纠正道:“请称呼统帅大人。” 额弘略茫然看过来,待王秀芹做了一番介绍后,他更加高兴了。 “这么说,我升官了?” 众人莞尔,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官迷。 看着风尘仆仆的船队,左梦庚心潮澎湃。 “说说你们的旅程。” 即使他不吩咐,额弘略也会大肆宣扬。 因为这一次,他们进行了一场足够铭记史册的航行。 当海军筹建后,额弘略便坚定认为,没有走进海洋、没有经过风浪的海军,还不如妈妈襁褓里的婴儿。 所以他极力主张,要把船带出去,到大海中去试炼。 海军该怎么搞,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 不少人更是觉着,战船造价不菲,贸然出海,损失的话,可就亏大了。 还是闹到了左梦庚那里。 他深切认同额弘略的观点,大笔一挥,给此事做了背书。 于是在年前,额弘略亲自指挥,组建了一支由三十二艘大小战船组成的舰队,浩浩荡荡驶出了胶州湾,开始南下。 听了额弘略的介绍,大家才知道,过去的这一个多月,这支舰队的胆子是多么的大。 “我们出港以后,顺着海岸线一路南下,除了沿途侦测地形、记录天气海况、捕捞海货之外,还测试了新火炮。最终,我们很幸运地到了松江府。” 左梦庚大吃一惊。 “什么?你们到了松江府?有没有引起什么麻烦?” 他已经想起郑芝龙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来了。 额弘略挠挠脑袋,认真想了想,才道:“似乎没有什么麻烦,就是在进入大江入海口的时候,和当地的水师发生了碰撞。不过我们大获全胜,那些巡检司的小木船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后来要不是徐家来了人,我们完全可以占领他们的哨所。” 自从嘉靖以后,明朝的海防还是比较严密的。 这么大一支船队靠近过来,登即被崇明卫发现。 两边在崇明岛三沙以北的海域打了一场。 崇明卫的那些小破船哪里是登莱水师主力战船的对手,很快就被打沉多艘。 值得一提的是,两边交战的地方,其实就是后世的启东。 只不过如今这里全是水域,还没有变成陆地。 崇明岛也不是后世大家熟知的那么一整座大岛,而是由许许多多个冲击沙岛组成。 而且因为长江流水的影响,这些沙岛并不稳定,时而出现崩塌。 崇明县治因为这个都不得不多次进行迁移。 额弘略下令将落水的明军官兵捞上来,然后通报了身份。 对方得知他们是山东来的,竟然欢喜非常。 经过仔细询问额弘略才知道,原来崇明卫上下早已被松江府的商贾们收买了。 他们早就被告知,会有山东的船过来,希望他们帮忙引导和掩护。 不成想,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了一家人。 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因为有崇明卫的掩护,新军水师出现在松江府外围一事,并没有泄露出去。 崇明卫偷偷派人知会了徐家,两边取得了联系。 “中恒,你说的海路,果然可行。” 第二艘船上下来的人,正是徐尔爵。 不但有徐尔爵,还有一队年轻夫妇,身边跟着一个容貌殊丽的小女孩,妇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将军,在下来投奔您了。” 看到来人,左梦庚抓着对方的手,畅怀大笑。 “早知道你夏彝仲要来,理应倒履相迎才是啊。” 夏允彝满面红光,对于左梦庚的看重十分欣慰。 “内子生产之后,体虚多病,因此耽搁了时日。” 当初他可是和陈子龙商量好的,两个人一起来山东。因为妻子临产,所以不得不留在了江南。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怕左梦庚多想。 左梦庚根本没多想。 对夏允彝,无论哪方面,他都是彻底的欣赏。 这是一个有气节的人才,完全值得托付重任的。 “好饭不怕晚,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的到来恰逢其时啊。” 只一句话,就打消了夏允彝的顾虑。 左梦庚让徐尔爵、傅豫孙陪同夏允彝夫妻暂时安置下来。 他更关心的,是海军这次出航的收获。 “走,去军部,让我看看你们的成果。” 额弘略等人更是等不及了。 这一次出航,他们的功劳大了。 众人簇拥着准备离开港口,还未走远,背后的船队那边,突然传来了山响的号子声。 “放闸喽!” 左梦庚回头看去,就看到船队中间的几艘上,闸板被一块块地拆除。 即使隔着很远,都能够看到堆积如山的银灿灿海货,吸引了无数的人冲上去。 百姓们全都喜气洋洋,畅快地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海洋的宝贵,他们开始感受到了。 登莱水师被迁移到胶州湾后,经过海军甄别,其中相当多的一部分船只都无法应用于军事。 傅豫孙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将淘汰下来的船只要了过去。 他用这些船和当地的渔民成立了渔业公司。 这一次海军出航,渔业公司也跟着一起出海。 一路南下,一路捕捞。 这个时代的中国沿海,因为明王朝的禁海政策,渔业资源丰富的一塌糊涂,结果全都成全了渔业公司。 十七艘渔船,带回来了超过一千一百多吨的鱼获。 这个数量,足以令安山湖渔业公司流下羡慕的眼泪。 可想而知,接下来很长的一顿时间内,胶州湾附近的鱼类价格肯定会迎来一波暴跌。 既然渔业公司的收获都这么丰厚了,那么海军又带了多少成果回来呢? 期待之下,左梦庚的脚步更快了。 第489章 收获与问题【多余的月票推荐赏点吧!】 与渔业公司的收获相比,海军的收获可以说是天大之喜。 “统帅,这是我们测绘的地图。” 地图,很大的地图,足足铺满了一张五米长的桌子。 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许多东西,甚至需要拿着放大镜才能仔细看清楚。 这是整个山东以南、黄海沿线一直到松江府的海图,由参谋部测绘司完成。 在新军的所有职能部门里,参谋部测绘司是最大的,足足有八百七十五人。 行军打仗,地图绝对是最重要的工具。 许多时候,可能一张精确的地图就能够决定胜负。 虽然这个时代也有地图,更有许多堪称绝密的地图。但很显然,这个时代的地图并不能令左梦庚满意。 因此从后营时代开始,左梦庚就十分注重地图的获取和绘制。 第一批的测绘人员,基本上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他们的测绘水平,绝对是这个世界不可超越的天花板。 新军每到一地,每打一仗,随军的测绘参谋和侦察兵,都会将当地的地形、地貌绘制成图,成为地图库储备的一部分。 在新军的地图库中,山东的地图是最全面、最详细的。 毕竟这里已经被新军掌握了绝大多数的地区,实现了完全的渗透。 而黄海,随着这一次海军的出航,成为了新军第二个掌握的区域。 左梦庚趴在地图上,仔细查看,不禁唏嘘。 幸好一直坚持实地测绘,而没有迷信后世的地图信息。否则的话,日后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也是通过测绘司绘制的地图,让左梦庚对沧海桑田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了解。 仅仅数百年,黄海沿岸的地形就有着天壤之别。 比如后世的响水、滨海、射阳、大丰、启东等地,如今全都在海水里泡着呢。 阜宁、盐城、东台全都是沿海城镇。 而后世呢,阜宁到海边足足有一百六十多里。 可以说,有了这份海图,今后军舰和商船就有了指引,可以在这片海域畅通无阻。 “我们不单单沿着海岸航行,还派出过小分队深入远海,结果那里干净的如同镜子一样,什么都没有。” 额弘略述说了航行的情况,被左梦庚发现了盲点。 “你们没有发现其他的商船,或者郑芝龙的战船?”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个结果,弄的左梦庚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这就是他的误区了。 后世的史书上都说,整个东亚的海洋都是郑芝龙的地盘。任何船只想要在这里航行和贸易,都要受到郑家的监管。 这话是没错,但其实主要集中在以台湾为中心的东海和南海。 相反黄海和渤海这一带,并不属于郑芝龙的势力范围。 或者说,这一带不属于任何人的势力范围。 因为这一带十分贫瘠,无利可图,自然也就没有人愿意来控制这里。 从这一片海域经过的船只,大多数都是去朝鲜贸易的。 又能有多少呢? 而且这些船在东海就已经被郑家收过钱了,郑家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跑到荒凉的黄海来再收一次吧。 额弘略等人一路南下,最远也只不过到了崇明岛以北,并没有真正涉足松江府,因此也就没有引起郑家的反应。 其实只要再往南一些,到了舟山海域,就进入郑家的视线了。 左梦庚不了解其中的内情,啧啧称奇之余,也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势力空白,似乎大有可图。 首先,郑家不管黄海,那么山东的船和松江府联系起来就方便的多了。 而且这边广阔的海域完全可以成为海军的训练场。 短时间内,只要海军不南下,就不会和郑芝龙发生冲突,而且还可以向北肆意扩张。 “张将军率领的另一支船队就是向北而去的,暂时不知道他们航行到了哪里,相信他们的收获一定也很丰富。” 这一次海军派出去的舰队其实是两支。 一支由额弘略率领,向南航行,探测到松江府的航线。 另一支则由张可大率领,向北航行,绕过胶东半岛,进入北黄海一带。 海军此次出行,第二个收获是关于舰炮的。 “孙院长,我不得不悲哀的告诉你,目前我们的战舰,根本无法承受住你的舰炮。你看,我们的船差点就葬身大海了。” 这次出行时,在几艘主力福船上,都安装了孙元化等人新近研发的海军舰炮,用以测试。 结果呢,十分的不理想。 经过实际检验,才发现事情有点大条。 “这种舰炮的后坐力非常强大,木头船板即使再厚也承受不住。” 额弘略指着断裂的木板,神情依旧后怕。 虽然福船的建造和欧洲的战舰不同,但也会考虑坚固的问题,因此足够的结实厚重。 孰料在新式舰炮开火时,木头竟然被震断了。 “这种船板的厚度和硬度,已经和欧罗巴的战船差不多了。也就是说,新式舰炮安装到我们的新式战船上,后果不会比这个好上多少。” “阻拦的绳索也不行。我们就开了一炮,绳索直接断了。要不是炮手躲的快,他家里应该收到骨灰盒了。” 虽然说着玩笑话,但海军舰炮测试小组的组长易德东依旧心有余悸。 战舰上的火炮,为了避免开炮后倒滑出去制造混乱,都会用两条绳索固定在舱壁上。 开炮时,火炮后退,就会被这两条绳索拉扯回来。 额弘略、易德东等人想到了新式舰炮的后坐力很大,特意加粗了绳索。然而毫无用处,依旧被火炮巨大的后坐力给扯断了。 孙元化蹲在火炮旁边,隐隐有些崩溃。 当初过来时,满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掉进坑里了。 就这一门火炮就差点把船给弄沉了,要是真像左梦庚说的那样,一艘船上装载四、五十门火炮…… 好吧,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对于这些问题,左梦庚也有点棘手。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绳索的问题。 “既然麻绳不行,那就用钢索。你們去联系钢铁厂,请他们铸造钢索。难道钢索还会被扯断吗?” 这个想法让海军众人眼前一亮,多多少少没有那么挫败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他提出的钢索设想,居然还打开了众人的思路。 易德东尝试着建议道:“我们测试火炮的时候发现,之所以火炮的后坐力会对甲板造成损伤,在于火炮的后坐力大部分都是向侧下方的。那有没有办法改变火炮的后坐力方向呢?让其平行向后,是不是就不会对甲板造成那么大的损害了?” 左梦庚注意看去。 他发现,孙元化等人研制的舰炮,炮座基本上和这个时代的欧洲舰炮是一样的。 炮管放在木制的炮架上,下面有前后四个木头轮子。 这样做,本来已经极大地减轻了火炮的后坐力。但新式舰炮用的火棉炸药威力太大,还是不足以更多的抵消。 “能不能在炮位的下方甲板上,多铺设一层钢板?” 左梦庚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490章 技术问题 加钢板,只是一句话。 能不能加钢板,却是大问题。 可以承受火炮开火后坐力的钢板,毫无疑问,起码要几百公斤。 按照设计,海军第一艘仿制盖伦战舰,预计的载炮数量是四十门。 以一块钢板两百公斤计算,那么就等于凭空增加了八千公斤的载重量。这无疑是一艘战舰的极大负担,影响的方面数不胜数。 左梦庚提议加钢板,众人立刻讨论起来。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加钢板可以,但是得减少火炮数量。 说白了,就是维持战舰的载重量平衡。 “其实火炮数量减少,问题并不是很大。我们的火炮射程远,火力强大,即便只有欧罗巴同级战舰一半的数量,也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欧洲的舰炮是什么样的呢? 前装炮,黑火药,铁弹丸…… 尽管有些火炮的口径很大,但上述三个条件决定了,威力完全在预期之内。 而海军准备装配的火炮,乃是带有炮闩的全封闭式后装炮。采用的是火棉炸药和尖头爆破弹。 欧洲的海军火炮最极限射程也不过三千米,准头嘛…… 上帝也无法保证。 海军的新式火炮射程虽然也不到三千米,但普遍都在两千五百米左右。 最最重要的是,新军的尖头爆破弹对于这个时代的木壳战舰来说,完全是毁灭性的打击。 圆球炮弹噼里啪啦打上半天,最多能让对手的船千疮百孔,但不会造成致命伤害。 可新军的舰炮只要击中一发,就能将如今世界上大多数的战舰彻底撕碎。即便是附带的火药爆炸后的燃烧效果,都不是如今的船能够承受的。 甚至为了保证杀伤力,还得减小弹头的尖锐度,使其圆润一些。 否则的话,就变成穿甲弹了。 击中了敌船,炮弹穿越而过,那乐子就大了。 整体来说,减少火炮数量,对海军的作战影响并不大。 而要做即将开始建造的新式战舰进行改动,又是海量的工作。 看着孙元化、阿弥额尔、额弘略等人愁眉苦脸的德行,左梦庚就不禁偷着乐。 一入工科深似海啊! 当晚,就在胶州湾港口,左梦庚为徐尔爵、夏允彝夫妇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 美食都是现成的。 归航的船队带来回来了丰富的海鲜,全都在晚宴上化为了精美的菜肴。 “彝仲先去临清安顿下来,然后进入政务学院学习。等结业后,再安排你的去向。” 夏允彝表示过,希望从政。 他虽然远在江南,但是和陈子龙的通信并没有断过。对于山东这边的政务体系,已经有足够的了解了。 虽然没有一来就被委以重任,但夏允彝早有心理准备,反而对这里透明的政治体系十分赞赏。 “在下初到,人地皆生,正该埋首苦学,方能施展抱负。” 对于他的豁达,左梦庚十分欣赏。 看着夏允彝妻子陆氏抱着的孩子,他探出手来。 “这便是令公子吧?” 其实他知道,这个襁褓中的小孩,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完淳。 夏允彝共有两位妻子,夏完淳乃是侧室陆氏所生。而夏允彝的正妻乃是盛氏,育有一女,就是在旁边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也不是寻常女子,乃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才女夏淑吉,人称明末蔡文姬。 夏淑吉原本会嫁给侯玄洵,而夏、侯两家在抗清中迭逢大难,多有殉烈者。 侯玄洵本人于崇祯九年病死,侯玄洵伯父侯峒曾及两个堂兄侯玄演、侯玄洁在保卫嘉定时殉难。 当时清军又制造“嘉定三屠”惨案,大开杀戒,全城百姓几乎杀光。 侯玄洵父侯岐曾又在松江兵变失败后殉难。 夏、侯两家男丁也几乎死绝,夏淑吉的儿子侯檠在十几岁时病死, 她夫亡子夭,一生不幸,后跟随母亲、弟媳剃度入道,法号神一。 不过如今她跟随父母来了山东,只怕是不会再嫁给侯玄洵了。而且以新军的强盛,也不需要她的家族亲人为之殉道卫国。 抱着夏完淳,看着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珠子,左梦庚越看越是喜欢。 他和徐若琳成婚经年,不出意外,应该很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的孩子,也会像夏完淳这般精灵可爱吧? “可惜我穷鬼一个,没法给孩子见面礼。” 左梦庚搜遍全身,愣是找不出一件值钱的东西,不由大囧。 夏允彝忙道:“这孩子能得统帅喜欢,已是邀天之幸。切不可福泽太厚,他承受不起。”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左梦庚已成龙腾虎跃之势。 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一句话,就会给别人的人生带来巨大的影响。 别的不说,单凭他抱过夏完淳这件事,这小子将来就是个天之骄子。 “中恒,松江府如今情势微妙,恐怕会有大变。” 现如今,称呼左梦庚字的人不多了。 除了家族长辈之外,就只有一些亲密的朋友。 所有人都感受得到,左梦庚的权威正在日盛,也都很注意维护他的地位。 徐尔爵却不需要在乎这些。 他是左梦庚的大舅子,这么称呼更加亲近。 当然,这么做其实也是在试探。 如果左梦庚表现出反感来,他也会更改称呼,和其他人一样称其为统帅。 这么改并不会让徐尔爵难过,因为这是一个政权领袖的必经之路。 徐尔爵也不是临时起意这么做,其实是代表了徐家。 一旦他改了称呼,那么就代表着整个徐家,包括徐骥都得改。 就像大明一样,周国丈敢叫崇祯为女婿吗? 他的观察中,左梦庚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一丝丝的不虞。 这说明,左梦庚对于称呼一事,根本就不在乎。 这个发现,让他十分开心。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代表的,却是人的远近疏离。 左梦庚还没有敏锐到那个程度,即使日后明白过来,也并不会在乎。 他更关心的,是徐尔爵透露的信息。 “松江府如何了?” 如今的松江府,棉纺业在经过了工业化改革后,正式进入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时期。 不但给左梦庚带来了丰沛的财源,也给山东提供了海量的棉纺成品。 可以说,松江府如今就是第二块地盘,不容有失。 第491章 海军陆战队 “如今松江府织户们日子颇为难过,他们织出的棉布,不管是成本还是质量,都无法同各家纺织厂相比。拿到市面上,根本就卖不出手。如今许多织户都快活不下去了,对商会和纺织厂怨怼四起。父亲说,恐怕要不了多久,会出大事。” 徐尔爵介绍了松江府的境况,忧心忡忡。 和他相比,左梦庚则比较淡定。 这是先进生产力出现后,对传统手工业产生冲击的必然结果。 落到史书上,也许就是几段文字,十分寻常。但其实在现实世界里,这背后全是血淋淋的残酷。 左梦庚很清楚,如果态势继续发展下去,那些松江府的散乱织户们的结局是必然的。 破产倒闭在所难免,更严重的,甚至会家破人亡。 徐尔爵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父亲说,咱们经商赚钱,却不可行无义之举。否则的话,必然自绝于天下。他打算和诸位商会的领袖商讨一下,看看能否采取一些措施,帮扶一下落入困境的商户。” 左梦庚压根没有理会,突兀问道:“松江府衙门有什么举动?” 徐尔爵差点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 “那位方知府素来爱民如子,秉公持正。鉴于织户们的困境,他已经多次找过商会……” 说着,他的脸色愈发阴郁。 左梦庚注意到,忙追问起来。 “他态度如何?” 徐尔爵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一次比一次言辞激烈,就怕如此下去,他会痛下辣手。” 身为一名商人,又是大明的商人,显然对于官老爷是有着pstd式的恐惧。 因为在大明的环境下,商人面对官员士大夫几乎没有抵抗之力,真的是生死都操之人手。 徐家虽然因为有徐光启在,不用担心被官府连根拔起,但显然松江府方兴未艾的纺织业绝对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不行,我得速速赶回去,劝说众位商家。哪怕多多让利,也绝不能落官府口实。” 左梦庚拦住了他。 这种事上,他比徐尔爵看的更加清楚。 “二哥,你觉着让利了,官府便会放过你们吗?” 徐尔爵不明所以。 “官府也要讲道理啊,我等一心与人为善,却也不是泥捏的。他方岳贡要是真敢做绝,大不了去京师打官司。” 哎,真的是一个天真的人呢。 左梦庚只问了一句。 “你可曾留意过,自从各大工厂兴起后,松江府各地的自耕农、佃户可有减少?” 说起这个,徐尔爵又骄傲了起来。 “根本无需留意。如今松江府许多地方的田地都荒废了,根本就找不到人来耕种。那些农民、佃户辛辛苦苦耕作一年,收入完全没法和咱们纺织厂的薪酬相比。如今不少本来贫困的百姓,就因为在咱们的厂子里干活,都能温饱度日了。” 迎着他的笑脸,左梦庚的话冰冷如刀。 “那你有没有想过,由地主阶级组成的官府和那些失去了佃户的地主,又该作何感想?” 只一句话,徐尔爵刹那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山东这边的著作和思想,虽然还没有在江南广泛流传开来。但是在商会内部,是每个人都要通读的。 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之辨,他也算是入门了。 左梦庚一提土地、农民和佃户的事,他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你是说,官府那边……” 大明的官府是什么? 自然是地主阶级的代言人。 当这些新兴纺织行业的资本家们侵犯了地主阶级的利益时,必然会遭到地主阶级为代表的官府的反攻倒算。 即便是闹到朝堂去,他们也毫无胜算。 因为朝堂上的皇帝和官员们,是更大的地主阶级代言人。 “难道……难道……” 徐尔爵的眼前闪现出一副画面。 无数穷凶极恶的官差撞开徐府的大门,徐府所有的男女老少都被打上枷锁、关入大牢,徐府的大门被贴上封条,数代积蓄化为乌有。 “普通的织户固然可怜,但是在新旧生产力交替的历史时刻,个人的遭遇并不能扭转大势。这些织户们能做的,只能是顺应历史,在新的历史环境中找准自己的定位。如果他们不能接受这一现实,那么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最悲惨的境遇。” “二哥回去之后,可与岳父大人和松江府诸位商人仔细研讨,看看能否将更多的松散织户拉入到工厂中来。真有顽固不化者,那也无可奈何。” 左梦庚十分注重民生,但在这样的事情上,他不得不冷血一些。 毕竟是事关中华民族发展的潮流,绝对不能因为少数人和旧势力的顽固而停下来。 即便因为而酿成惨事,也只能归咎于历史惯性下的代价了。 徐尔爵听了,情不自禁点头。 他也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 如今松江纺织业的工业化已经全面展开,海量的财富正在被创造,受益者已经多到了一个十分可观的程度。 这种时候,即便想要刹车,参与者们也不会同意。 可他有更加担心的。 “要是官府借此大做文章,甚至不惜痛下辣手,诸位同仁只怕在劫难逃啊。” 对于他的慌乱,左梦庚真是怒其不争。 “你们呀,敢争夺利益,为何不敢于保护利益?面对旧势力的压迫和侵夺,你們就束手就擒?” 徐尔爵吓的愣是跳了起来。 “你是说……你是说……” 左梦庚翻了一个白眼。 “不然你以为咱们在做什么?” 徐尔爵傻眼了。 是了,左梦庚所做的,可不就是在造反嘛。 明明是早就知晓的事啊,而且都已经上了战车,为何还会如此惊惶呢? 随即,他就明白了自己失态的由来。 “松江府孤悬在外,无险可守,一旦朝廷和官府刀矢相加,吾等即便有心振作,只怕……” 他的意思,左梦庚明白了。同时也知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说松江府的新兴集团有没有武装反抗的胆量,他们还是刚刚破土的幼苗,力量还不够强大。 一旦面对封建主义的打压和屠杀,是没有多少反抗余地的。 这种时候,必须要保护好这簇还很幼小但注定燎原的幼苗。 第二日,左梦庚召集了在胶州湾的诸位将领,通报了此事。 “我决定调遣民兵第七旅、第八旅过来,就地转化为正规军。一旦松江府有变,咱们也好投入军事力量进行支援。” 众人听了,不禁思量。 两个旅,合起来算是一个师了。 以新军的武器装备而论,这绝对是一支无比强大的力量。 以大明在江南的武备力量而言,就算集中全力,恐怕都打不过。 额弘略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组建新的军队,但我们没有足够的将领了。恐怕这样的军队,无法支撑独立的域外作战。” 见所有人都这么想,左梦庚不禁笑了。 “这支新的部队,并非隶属于陆军,而是隶属于你们海军的。我称之为海军陆战队,是你们海军向陆地投放的作战力量。” 第492章 陆战一师 “海军乃进攻兵种,这就要求海军必须具备远洋作战之外,还能够向陆地投送作战力量。这便是我准备组建海军陆战队的原因。” 关于什么是海军,左梦庚敢保证,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加明白。 包括那些进行了大航海上百年的欧洲人。 这个时代欧洲的海军,对于职责的划分也是一塌糊涂,根本就没有具体的登陆作战的理念。 明白了他的意图,海军众人当然是格外欣喜的。 新军中,海军是后起之秀。加上中国人天生重陆轻海的观念,让他们本能地在陆军老大哥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许多人甚至到现在都觉着,海军就是给陆军打下手和帮忙的。 左梦庚阐述了海军的作战理念后,这些人才明白,海军原来大有可为。 想一想,将来海军成百上千艘舰船集体出动,开至一国沿海,火力打击之后,海军陆战队直接登陆,攻城略地,灭国扬威的场面,众人就不禁热血沸腾。 额弘略思考了一番,提议道:“按照统帅的计划,目前的海军陆战队拥有两个旅的兵力。合起来就是一个师,不如命名为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简称陆战一师好了。” 左梦庚当场就是一个哆嗦。 这名…… 仔细想想,陆战队第一师,叫陆战一师也确实没问题啊。 阿弥额尔连忙提醒道:“统帅,如果陆战队成军的话,那么原来的民兵将领只怕是不够用的。” 新军的军事序列里,正规军和民兵的差别非常大。 民兵亦民亦兵,训练的内容远远不如正规军。 虽然因为完成了基础的军事训练,转变为正规军人比普通人要快速的多,但在将领方面就不行了。 民兵旅的旅长,到了正规军里面,水平仅仅等同于连长。 一个师的正规军,必然是需要专业的高级将领才能胜任的。 而这一点,左梦庚自然早就想到了。 三日后,唐文焕和谷二中联袂而来,风尘仆仆。 “我打算把你们两个转入海军,担任新成立的陆战一师的师长和政委。怎么样,能胜任吗?” 唐文焕和谷二中有点傻眼。 这就要下水了? 可师级将领诶! 去军校学习之前,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仅仅只是连级军官。 虽然在军校里因为学习优异,连续跳级,但按照一般的规律,他们毕业后能够担任的,只能是团级将领。 现在一下子拔升为了师级将领,虽然需要下水,又怎能不心动? “没问题。做的不好,您军法从事。” 唐文焕野心勃勃,当仁不让。 他虽然出身东昌名门,可家境早已衰落。眼瞅着别人富贵豪奢,他却只能吃糠咽菜,心里自然不忿。 他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加入新军后也屡立战功。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了,不抓住是要遭天谴的。 谷二中也没有异议。 虽然作为曾经的山贼,如今要下海,这个跨度有点大。但让他一下子就成为了上校级别的高级将领,这说明左梦庚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无论是唐文焕还是谷二中都不知道,左梦庚之所以对他们进行夸张的跨级别升迁,其中还有别的深意。 这两人与陆军的牵扯不深,一旦过渡到了海军这边,就等于是和陆军彻底绝缘了。 即便是新军内部,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好。 吴振喜是跟着他俩一起从临清过来的,呈递上了情报。 “该如何应对,行政委员会那边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示。” 左梦庚浑不在意。 “锦衣卫要来看,就让他们看嘛。我们又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吴振喜并没有放下心来。 “就怕咱们的目的隐藏不住,朝廷立刻发难。” 左梦庚却摇摇头,对于此事有自己的判断。 “正因为被锦衣卫看的明白了,朝廷一时半会才不会彻底翻脸。那位皇帝陛下如今内外交困,分身乏术,知道了咱们的实力,肯定不敢铤而走险。按我的估计,此事啊……怕是要来回牵扯个一年半载的。回去告诉若谷公他们,稍安勿躁,正常行事。” 他的镇定自若,让吴振喜彻底充满了信心。 当天来,当天便返回了。 见这边众人好奇,左梦庚做了通报。 “朝廷那边后知后觉,终于发觉咱们这儿不对劲了。那个皇帝派了锦衣卫,偷偷潜入进来查探了。” 众人听了,无不大笑。 明明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如今却沦落到在自己的疆土上都跟做贼似的。 大明之孱弱,可见一斑。 吴振喜前脚刚走,第一师后脚就送来了战报。 “报告。东江叛军于三日前攻破青州府城,肆意烧杀,阖城罹难。衡王府被毁于一旦,衡王世子及嫔妃、太监等全都被杀,衡王府也在劫掠一空后,被焚毁殆尽。” 众人大惊,心脏砰砰乱跳。 孙元化愣愣半晌,不禁长叹道:“此事传出,只怕要天下震动了。” 谁都明白,藩王罹难代表着什么。 自辽东失陷、陕北农民起义至今,大明已经纷乱多年。 然而从未有藩王失陷、被杀身亡的。 衡藩虽然没有王爷,仅有世子,但也是开了先河的。 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肯定是无比巨大的。 朱明王朝统治的天下,却连皇室都无法保护,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统帅,那位皇帝会不会铤而走险?” 傅豫孙想多了一些。 “他没有这个本钱。” 左梦庚的判断依旧。 衡藩的覆没,肯定会让崇祯怒急攻心。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此迁怒左梦庚,正式讨伐? 兵从何来,钱从何来? 如今锦衣卫正游弋于齐鲁大地上,相信会把新军的实际情况呈报回去。 崇祯一旦了解了新军的真正实力后,他敢讨伐吗? 就算他敢,朝廷里的大臣们也不傻啊。 如今这个局面,要是大张旗鼓讨伐山东,那就等于是逼山东真的造反。 一个东江镇就已经打的大明伤筋动骨了,比东江镇强了十倍都不止的新军要是对朝廷动手…… 这个后果,没人敢于承担。 正是因为有这份自信,左梦庚才从容不迫,按部就班地推动计划。 “传令第一师,可以西进,对叛军进行压迫攻击了。告诉第三师,无论如何,挡住叛军南下路线。谁丢了阵地,放跑了叛军,军法从事。” 第493章 火箭炮 民兵第七旅来自沂州及其附近的费县、临沭、苍山、沂南等地,多由本地农民、佃户组成。 民兵第八旅则来自于胶东原各卫所,其中甚至有不少就是原来的卫所兵。 至于腐朽堕落的卫所兵堪不堪用,左梦庚有不一样的见解。 在左梦庚看来,这些卫所兵能不能转化为强大的战士,不在于他们曾经经历了什么、做过什么,而是要看思想改造的力度。 后世我军从kmt转化过来的战士还少吗? 这些人在kmt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转化为我军指战员后又是什么样的? 泥捏的六十军,铁打的五十军,还不是同样的人? 为何战斗力天差地别?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从卫所兵转化而来的新战士,在新的大家庭里得到了充分的尊重以及充足的饷银后,又有了思想上的转变,迅速转变为了最坚定的战士。 接到统帅部命令,民兵第七旅、第八旅迅速开赴到胶州湾,组成了陆战一师。 看着齐装满员的万余大军,唐文焕和百大胜着实乐开了花。 他们捧着左梦庚弄出来的《陆战队操典》,开始了摸索建设。 左梦庚一时不敢走,生怕这两个货把好好的陆战队给弄偏了。 这一留,就是一个多月。 不过也不是没有惊喜。 左代带着新弄出来的火箭炮,来找他验收了,而且还是两种型号。 “这玩意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甭说兵工厂了,就算是钢铁厂里随便找几个工人都能造出来。” 火箭炮的制造,还真的很简单。 就是铸铁的壳子和弹头,里面各自塞入火药,然后结合成一体,塞入铁筒子里,发射出去就完事了。 装备部弄出来的两款火箭炮,外表看几乎没有区别。 都是放置在双轮的木头车上,上下三排四管十二发的规格,大小长短也是一样的。 “区别主要在于弹体和发射管上。我們制造的两种火箭弹,一种的平衡翼是固定的,还有一种是您设计的弹起式。” 当左代把两种火箭弹拿到左梦庚面前时,区别就出来了。 固定式平衡翼火箭弹,顾名思义,弹壳尾端的平衡翼是固定好的,不可拆卸、不可移动。 而弹起式平衡翼,则是在弹壳的尾端挖出四个小槽,里面安装了发条弹簧。 当火箭弹被塞入发射筒时,通过发射筒筒壁的挤压,平衡翼会缩入到弹壳内部。 等火箭弹发射,脱离了发射筒后,因为失去了筒壁的压制,平衡翼会在发条弹簧的驱动下弹出来,起到稳定飞行的作用。 “两种平衡翼的区别在哪里?” “精度和故障率,以及发射筒的制造。” 左代先介绍固定平衡翼火箭弹。 “这种火箭弹的精度更高,误差很小……” 左梦庚不放心,追问道:“误差有多少?” “一千两百米射程,误差仅仅十三米。” “杀伤范围呢?” “直径21.31米。” 左梦庚不由得咧嘴。 好嘛,杀伤范围才二十米出头,误差就达到了十三米,而这还是精度更高的一款。 不过他也知道,火箭弹这玩意儿打的就不是精度,而是洗地。 要想提升火箭弹的精度,就必须等工艺水准提升到一定的水平才行。 就比如说,眼前这款火箭弹的弹壳和弹头,全都是生铁整体铸造的。 毫无疑问,表面十分粗糙。 这就带来了极大的空气阻力,既影响精度,也影响射程。 最好的做法,就是对弹体表面进行光滑处理。 可问题是,用手工磨砂轮处理一颗火箭弹的弹体需要多久? 再一个,手工来做的话,怎么保证每一次的标准都是统一的。 什么? 用机械? 那好,火箭弹的弹体是圆形的,弹头更是圆锥形的,机械磨砂轮在进行光滑处理的话,机械臂的运动轨迹和转动该怎么解决? 甭说材料方面能不能做到,光是一个扭臂的转动角度计算,就能逼死数学院的所有人。 于是以目前的水平,火箭弹的弹体就只能这个德行了。 要想在精度很感人的情况下起到杀伤效果,直接走量就是了。 一架火箭炮车十二枚火箭弹,摆上个几十辆,精度什么的就无所谓了。 “固定平衡翼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火箭弹出膛后,不用担心平衡翼弹不起来,导致炮弹乱飞。” 火箭弹的精度全靠平衡翼来掌握,但弹起式火箭弹因为工艺做不到精密,因此时而会发生火箭弹打出去了但是平衡翼没有展开的窘况。 然后火箭弹就开始乱窜,颇有阿三风采。 “不过弹起式火箭弹的一大好处就是,节省了发射筒的制造成本。” 因为平衡翼可以压缩到弹体内,因此发射筒不用刻意去设计,就是一个粗简的铁管子。 “用涂大叔的话来说,这玩意儿打完就扔,根本不心疼。” 而固定翼火箭弹的发射筒就不成了。 外表看,依旧是一根圆圆的铁管子。但是在内部,是加装了卡槽模块的。 只有这样,火箭弹才能稳定地安置在发射筒内,实现平稳发射。 因为加装了卡槽模块,又需要卡槽达到一定的精细标准,还要有足够的润滑度,因此制造成本直线上升。 这就是两款火箭弹的优劣。 兵工厂那边争论不休,各说各的好,左代也拿不定主意,干脆让各生产了一辆,拉来让左梦庚定夺。 “当然要用事实来说话嘛。” 左梦庚没有轻易下定论,而是让人拉着两款火箭炮去了靶场,实地检验。 先试验弹起式火箭弹。 炮兵打开木箱,取出火箭弹,开始一一装入发射筒内。 火箭弹整体长度为1.3米,装药情况下重量三十五公斤。 十二枚火箭弹装好,炮兵拿过来导火索。 导火索很粗大,前端又分为十二股细一些的导火索。尽头处则是一根指头长短的空心铁管。 导火索塞入铁管之中,被紧紧地箍住。 铁管的前端并非是平的,而是像针头一般有个尖角。 炮兵用尖角对准火箭弹的屁股,那里有一层厚厚的牛皮纸。但因为铁管有尖角,所以很容易插入其中。 导火索安装完毕,炮兵掏出一只打火机。 名副其实的打火机,和后世见到的那种煤油打火机一模一样。 金属外壳,上面带个盖子。 打开后,可以看到齿轮和浸了油的棉线,齿轮下方是燧石。 只需要用拇指搓动齿轮,燧石就会摩擦冒出火星,然后点燃棉线。 这东西只要知道原理,以这个时代的工艺做出来并不难,结果又成为了工业领域的新拳头产品。 光是新军就订购了一万多只,民间的接受度也很高。 毕竟比火折子好用太多了,而且可以重复使用,价钱又不贵。 第494章 第二个工业基地 咻…… 咻咻…… 咻咻咻…… 空旷的山谷里,带着璀璨火光的火箭弹划破长空,炫美的令人心醉。 两里外的土地上,烟尘翻滚、久久不息。 大地轰鸣,万物震惶。 就连急急走来的人,也被这恐怖的景象吓的顿住了,浑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这炮我陆战队要了。” 唐文焕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只看了火箭炮的第一轮齐射,就跟看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 我要,我就要。 可惜有人比他还夸张。 额弘略居然拽住了左梦庚的袖子,眼泪汪汪的德行令人渗的慌。 “统帅,这绝对是海战的利器。假如我们海军的战舰上有火箭炮,我保证,任何敌人都会被我们送入大海。” 如今的船均为木制,火箭弹不但有爆破伤害,附带的火焰燃烧伤害,对木船更是致命的威胁。 可以说,相比起火炮,在看到火箭炮后,额弘略就明白,这才是海军最需要的东西。 陆战队想要,海军也想要,一时间唐文焕和额弘略竟争的面红耳赤,差点动手。 “争什么?需要火箭炮的地方多了。慢慢来,大家都会有的。” 左梦庚也发现了火箭炮的好处。 怪不得英法联军会将康格里夫火箭当成主战武器,打的僧格林沁溃不成军呢。 在枪炮无法做到连续射击的情况下,火箭炮的覆盖射击和燃烧,就是大杀器。 可惜目前的工业生产已经到了极限,原本的武器生产已经令兵工厂分身乏术了。 再加一个火箭炮的生产制造,军工会骂娘的。 不但兵工厂的产能跟不上,东平工业区的铁矿产量也跟不上。 这里的铁矿储藏量本就一般,而且矿石品质也不是多好,开采的难度也不小,因此只能满足目前的军需。 别人不知道,左梦庚已经开始头疼资源的问题了。 “鄙人左懋芬,拜见统帅。” 特意跑到这个山谷来求见的人,是左懋第的堂兄左懋芬。 “莱阳城下,咱们曾有一面之缘,倒也不需见外。” 对于左懋第的亲戚,除了那个被惩处的左懋泰,对其他人,左梦庚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统帅,鄙人带着莱阳父老的恳求前来,请统帅务必答应。” 左梦庚笑了。 “你都没说是什么事,我怎么答应?” 开玩笑,他如今是什么身份? 他的一句话所引起的震动,绝对不输给紫禁城里的那位皇帝。 正因为如此,必须要更加谨慎。 他和左懋芬非亲非故,自然要问清楚了。 左懋芬也知道,事情得说清楚。 “鄙人年前去探望堂弟,有幸见识了东平工业园区的强盛。这才知晓,煤铁之业竟能改天换地。” 他长出一口气,开始了介绍。 “统帅有所不知,我莱阳之地,单论煤铁所产,胜于东平百倍。当地百姓千年以前就已开矿采铁,锻造器皿。昔日山东市面上的铁器,十之八九都出自我莱阳。鄙人与父老细细商议过,恳请统帅重振我莱阳煤铁声威,以助大业。” 胶东地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是重要的冶金基地。 西汉武帝时,更是铁器最大的产地之一。 整个齐鲁地区,说起冶铁业,左懋芬的自信并非盲目。 过年前,他去安山湖探望左懋第,顺道看了东平工业区。结果一番实地观察下来,左懋芬大受刺激。 工业化的钢铁冶炼和制造行业,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数万、数十万的工人齐心协力劳作的场面,实在是太令人热血澎湃了。 高大的锻锤在水力驱动下重重砸落,数百斤的铁块都能够被锻造成型,这超过了他的见识。 看到一门门的火炮排成长列依次出厂,明明没有见识过这些火炮发射的场景,他都感觉到了不可匹敌的力量。 这一次探亲之行,结果给左懋芬打开了视野。 他火速赶回莱阳,找到亲族好友,说起所见所闻,激发了大家的热情。 左家和他们的亲戚朋友,当然是胶东地区的大地主,同时也是胶东冶金业的东家。 原本家里的冶铁作坊生意不好,左家还只以为是打仗的缘故,兵荒马乱的所以农具、器皿什么的不好卖。 结果左懋芬带回来的东平农具厂出产的锄头和本地作坊的一比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东平农具厂的产品不但品质比左家作坊的好,价格居然还便宜三成。 这样一来,当然导致作坊的铁器无人购买了。 了解了情况,胶东的冶铁行业迅速行动了起来。 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派遣左懋芬为代表求见左梦庚,想要加入到全新的工业化钢铁生产中来。 “老夫主政登莱时,为了打造火器,便多有从莱阳、莱西、莱芜等地收集铁料。说起来也是老夫疏忽,竟忘了咱们的辖区内,还有这么好的钢铁产地。” 明白了左懋芬的意图,左梦庚不禁莞尔。 这算什么? 瞌睡来了枕头? 这边正愁多余的兵器生产无法展开呢,结果就有了一个更大的钢铁产地出现。 这要是不趁机扩大产能,都对不起这份厚礼。 左梦庚迅速做出决断。 “你们各家有向善之心,我当然要成人之美。东平钢铁业的技术,也可以授权给你們。不过我这里有几个要求,你们要是不能答应的话,那就一切免谈。” 左懋芬的心砰砰狂跳。 “统帅请讲。” 既然提条件了,那么就意味着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又哪里知道,左梦庚提条件,其实不过是试探胶东各家的态度。 难道这些人还真敢拒绝? 如果真要那么做的话,他是不介意动武的。 开玩笑,钢铁行业历来都是国之重器。能够允许私人经营,已经是很大度了。 胆敢拒绝国家插手,那就是自寻死路。 “首先,你们各家需要出让一块足够大的土地出来,交由政府建立钢铁厂和兵工厂。其次,转让给你们的技术,包括一部分兵器,你们所产,只能卖与军方,不得外售。相关技术,更是不允许泄露。如果违反的话,你们几家的脑袋可是保不住的。” 听到条件是这些,左懋芬当场惊了。 “统帅,我等……竟然可以打造兵器?” 大明战事最危急的时候,都不会允许民间私自生产武器。这一部分也根本不在胶东各家的预想内的,孰料左梦庚竟然如此开放。 “呵呵,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武器,也可能是零部件。只要你等能遵守上述条件,此事便可成行。” 将军用品交给民营企业,左梦庚一直都在思考可行性。 未来的世界,许多国家的军工领域都是这样的。 这么做的好处显而易见。 一,可以减轻国家工业生产的负担,节省成本和时间; 二,可以通过采购的方式逼着民营企业提升技术和品质,推动工业技术进步; 三,就是让民间能够从国家政策里获利。 总之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武器和零部件,并不影响国家战略,何乐而不为? 之所以从前不做,是因为地盘内的钢铁产量十分有限。 目前的工业力量就已经全部消化完毕了,想要向民间转移也没有资源。 现在胶东的钢铁行业打算参与进来,还带来了更加充沛的钢铁资源,左梦庚的预想成为现实就顺理成章了。 第495章 胶东工业区 要建第二个工业基地,这绝对是一件大事。 左梦庚把计划传达回去,行政委员会和工业委员会全都被惊动了。 曹文衡、陈芷、蒋巍、王昀、左代、涂一先亲自赶了过来。 “建立新的工业基地,资金不成问题。最重要的,还是人。培训工人需要时间,可能新工业基地一时半会儿无法提供助力。” 工人和农民不一样。 不是发个锄头就能刨地的。 山东这边的工业机械相当的精密,要求工人必须熟练掌握技能才行。 其实左梦庚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机械时,人也是懵的。 因为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满以为这个时代的工业制造十分的粗糙和原始,弄流水线、大规模机械制造不太现实。 可是当第一台机床落成并投入生产后,左梦庚错以为穿越到了二十世纪初。 因为那架机床的所有零部件以及运作方式,几乎和工业化时代的机械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时代的机床是用水力驱动的,而后来则换成了蒸汽机。 左梦庚这才明白,所谓的蒸汽机引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革新的并非是铸造技术和工艺,而是提升了工业生产的效率而已。 精密的机械注定了需要高水平的工人。 目前东平工业园区的工人培训速度不算慢,但绝对满足不了两个工业基地的使用。 这是客观现实,左梦庚却不管。 “立刻从东平工业区抽调精干力量,就地在胶东建厂、建技工学校。时间不等人,各部队都在等着武器装备呢。” 众人犯了难。 左代犹豫半晌,小心提议道:“统帅,要不……将黑火药的生产交给民间工厂?” 虽然火棉火药投入实用,黑火药在新军中的利用率并没有下降。 火帽枪的击发药还是黑火药,并没有换成火棉炸药。 主要原因是,米涅弹头是铅制作而成的,太软。 如果使用火棉火药击发的话,很容易导致子弹还未出膛就直接变形,甚至卡死在枪管里导致炸膛。 再一个,军方做过测试。 换装火棉火药提升的射程,对于步枪来说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 虽然火棉火药可以让火帽枪的射程再增加一、两百米,可原本的火帽枪射程就高达五百米左右。 众所周知,火枪射程有四百米就足够了。 普通士兵连一百米外的目标都不容易击中呢,更不要说超过五百米的目标了。 狙击手都做不到百发百中。 除了步枪以外,新研发出来的火箭炮的推进药,用的也是黑火药。 火棉的燃烧速度太快,并不是很好的火箭弹持续推进燃料。 反而燃烧速度慢一些的黑火药更好。 虽然黑火药推进的火箭弹飞行速度很一般,但这玩意儿对弹速没什么强制要求。 因此,黑火药依旧是新军装备的主要组成部分。 但与此同时,黑火药的生产绝对算不上什么秘密。如今在山东,许多学校里的小孩子都知道黑火药的配比了。 民间的火药作坊也有许多都采用了新式配方,用来制作烟花爆竹。 如果把黑火药的生产交给民间,东平工业区将迅速节省出一大部分的力量出来。 左梦庚丝毫没有犹豫。 “那就这么定了。选择信得过的民间企业,制定好法律法规,严格保密制度。” 经过这样的调整,东平工业区终于腾出手来。 十五天后,浩浩荡荡的万余人马从水路走大汶河、进安山湖转大清河入海,绕过山东半岛,进入胶州湾,逆大沽河北上,最终在平度州下船,就地开始建立园区。 经过细致考察,工业委员会最终将胶东工业区的厂址,选择在了平度州,而非莱阳。 主要原因是平度州紧挨着大沽河,交通便利,又有水力可以利用。 平度州的亭口镇有胶莱新河通过,还紧挨着潴泽。 潴泽的对面,则是高密。 工业用水,完全不用担心。 “倘若能把胶莱新河疏浚,则通航更加便利。再从临清、安山湖过来,起码少走一半的路程。” 胶莱新河是元朝时修建的人工运河,目的是将流入胶州湾的大沽河与流入渤海湾的胶水连接起来。 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再绕远经过胶东半岛,便可以实现山东南北的沟通。 奈何这段运河年久失修,早已堵塞。除了还能流淌少量的水之外,根本无法行船。 陈芷和蒋巍实地探查后,激发了雄心。 左梦庚不管。 “胶东工业区除了保证完成军工任务外,每年的盈利允许你们截留一部分。你們觉着可以开挖运河,那就动手。” 左梦庚也觉得胶莱新河的用处很大,但目前各方面都到了极限了,不能再去搞大工程。 有他亲自坐镇,胶东工业区的建设十分快速。 曹文衡作为总负责人,更是雷厉风行。 路家的生意全都被暂停,所产砖瓦、水泥优先供给这边,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第一片厂房就建好了。 曹文衡回来后,一直没有安排具体的工作。 主要原因是,不太好安排。 进行政委员会吧,会造成人数平均,不利于投票。 安排到地方吧,一时又没有匹配他身份地位的地方。 他可是阵营大佬之一,排位甚至还在瞿式耜、黄道周前面呢。 恰好要筹建胶东工业区,左梦庚灵机一动,和侯恂等人商议后,又征得了曹文衡的同意,任命他为胶东工业区的主管,同时兼工业委员会副委员长,以及胶东行委会委员。 这样一来,他就和登州的张继孟、胶州湾的傅豫孙,组成了胶东地区行政的最高三人小组,实现了权力平衡。 有事做,还是轰轰烈烈的工业建设,曹文衡兴致勃勃,事无巨细,很快忙碌起来。 “统帅,您放心,我们胶东这边的技术差不了。就这种管子,保证质量强过东平工业区。” 左懋芬抚摸着火箭炮的发射筒,当场立下了军令状。 胶东工业区的第一片厂房,就是属于兵工厂的,主要生产火箭弹和火棉炸药。 其他的火箭发射车、发射筒、黑火药等,都被左梦庚发包给了这边的本地钢铁厂。 实际看过火箭炮的威力,左懋芬很清楚,这东西军方的需求量有多大。 这就是一门包赚不赔的生意,当然要紧紧抓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左梦庚的脑海里就幻化出一副画面。 未来的某个时期,遥远的中东。胖乎乎的煤气罐后面接了根大管子,还带着尾翼…… 同时刘华强那嚣张跋扈的模样也出现了。 “小样,和我莱阳钢管厂拼成本,你有那个实力吗?” 第496章 布料 胶东工业区的兵工厂,预计未来的产品种类和东平兵工厂一样。 主要是随着新军的规模越来越大,武器装备的需求已经不是一个兵工厂能够满足的了。 相信随着地盘的扩张,未来的兵工厂数量会越来越多。 “如今胶州湾这边的发展初具规模,人烟鼎盛,市面繁荣,所以行政规划需要制定下来。” 左梦庚要离开胶州湾了,在这之前,要解决最后一个问题。 胶州湾一带,原来归属于大明的灵山卫以及几个千户所,加上一片盐场。 人烟稀少,到处荒凉。 可如今这一带定居的人口突破了五十万,还是海军驻地,预计未来会越来越繁荣。 至于这里的行政该如何归属,必须确定下来了。 对于这一点,最紧张的莫过于傅豫孙等胶州湾的行政官员了。 毕竟这关系到他們的政治地位。 曹文衡作为胶东地区的大佬之一,很有发言权。 “胶州湾占地广阔,人口众多,位置重要,直接立市便可。” 其他几人的观点都差不多,觉得可以在这里建立市级行政机构。 左梦庚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我的意见是,在这里组建青岛市,傅豫孙担任市长,其余各位依次晋升。不过具体的意见,你们还要去信行政委员会,征得同意和支持。” 左梦庚比较注意姿态,很少干涉行政事务。 这样的事儿,他拍板后还要去征求行政委员会的意见,也交给行政委员会执行。 不过大家伙都很清楚,这件事在行政委员会通过并没有问题。 这是胶州湾发展决定的。 确定了这件事,左梦庚离开胶州湾北上,奔赴益都。 第一师接到他的命令,已经开始对青州府发动攻势。 他不担心第一师打的怎么样,他是打算去看看,这一次能够接收多少成果的。 如今大家伙已经习惯了左梦庚的做事风格,对于他的离开,并没有人大张旗鼓的欢送。 每个人依旧忙碌在自己的岗位上,甚至是焦头烂额。 “姓恭的,我告诉你,弄不出来,我就弄死你。” 船帆制造厂里,王秀芹双手叉腰,咆哮如雷,惹得周围的人胆战心惊。 恭撒录委屈极了。 “美丽的女士,我不姓恭……” 王秀芹粗暴打断。 “美丽你个头!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原料我都给你送过来了,最迟一个月,我要看到成品。看不到,我就把你的脑袋挂在桅杆上。” 恭撒录吓的两股颤颤,终于清醒过来了。 “织布机明天就到,我保证,完全用不了一个月,只需要半个月,您就能得到您需要的布。” 王秀芹还要教训,副手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王秀芹怒了。 “既然是罪犯,就送到该送的地方去,和我说不着。” 副手赶紧压低了声音。 “这个罪犯比较特殊,统帅亲自交待的,让您看着处理。” 王秀芹又不傻,立时问道:“背后有啥故事?” 副手又嘀嘀咕咕了半天,王秀芹眼神亮了。也顾不得教训恭撒录,转身就要走。 将将要转出大门,就在恭撒录要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她又转过身来,凤目含威,指着恭撒录,语气里满是寒意。 “半个月。” 恭撒录点头如捣蒜,好不容易把母老虎送走了,直接就摊在了地上。 “哦,我的上帝。不是说东方的女子都温柔如水吗?我遇见的这个是什么?天呢,谁来救救我啊?” 旁边的人并没有半点同情。 “老恭,我觉着你要是弄不出帆布来,你的上帝也救不了你。” 什么事呢? 就是王秀芹接到了任务,要用松江府产的宋代背子来制作新式军服。 可真的拿到布料动工后,大家伙才发现,这种布料还是差了点意思。 布料过硬,不要折叠,穿在身上的话不是那么的利索。 可是将背子的织线减少的话,布料又变得松垮了,更加不符合军装的标准。 就在这时,王秀芹偶然间看到了船帆制造厂弄出来的一小块西洋软帆的帆布。 这种布当然是无比结实的了,而且十分柔韧,远比背子布料要好。 王秀芹当即相中,准备用这种布料来和背子相结合,试试制作军装的效果。 可她的要求,一开始是被船帆厂厂长恭撒录教士所拒绝的。 用恭撒录的话来说就是,新式战舰的生产加班加点,刻不容缓,根本没有余力再无做别的。 不过当王秀芹用火枪的枪口指住他的脑袋后,恭撒录突然发觉,或许还不到蒙上帝召唤的时候,痛快地选择了从心。 欧洲的软帆,其实就是后世帆布布料的始祖。 在这个时代,帆布制作的衣服已经偶尔出现,但还不是主流。 毕竟制作风帆十分费钱,没有人敢奢侈地拿来制作衣服。 帆布什么时候开始大规模地作为衣服布料出现的呢? 正是美国西部淘金热的时候。 电影里那些西部牛仔们的装束,基本上都是帆布。 但令帆布成为衣服布料的,并非是因为西进运动,而是蒸汽轮船的出现。 随着蒸汽机成为了轮船的主要动力来源,船帆渐渐开始退出历史舞台。 那些以制作船帆为生的工厂,为了寻求活路,目光开始转向服装制作领域。 这种转变恰好赶上西进运动,自然条件恶劣的西部对帆布的需求如同海量,终于让帆布在服装领域有了一席之地。 后世风靡全球的牛仔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开始出现的。 王秀芹想到用帆布来中和背子布料的硬度,制作新军装,可以说无巧不巧地符合了未来的趋势。 不过王秀芹暂时顾不上布料的事儿了。 熙熙攘攘的胶州湾码头,一艘船靠岸后,全副武装的士兵驱赶着一群带着枷锁的人上岸。 谁看了都知道,这些人是罪犯。 而被送到这里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参加光荣的开发劳动。 至于最后是不是真的光荣了,那就看运气了。 不过这一批的罪犯里却有一个特殊的。 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 虽然是罪犯,但是没有戴枷锁。 没有人觉着一个女罪犯不戴枷锁的话,可以在士兵的看押下跑掉。 上了岸,其他的罪犯都被驱赶着远远走了。 唯独这个女罪犯,孤独地留在了岸边,两眼迷茫。 “你就是田小娥?” 第497章 阻击战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王秀芹,田小娥又敬又怕。 她当然认识王秀芹。 这可是许多女人的神坻。 在女人当中,王秀芹许多时候的声望甚至超过徐若琳。 这是一个传奇。 从一个寡妇,成为了新军的顶级高官。她的威风八面,不知道令多少女人艳羡。 “奴……奴家……” “在这里不许自称奴家,自称为我就是。” 田小娥心底一慌,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这个引起了巨大轰动的女人,看着她胆怯畏缩的模样,不知为何,王秀芹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从今以后,跟在我身边。努力学,努力做,要是做不好,有你的苦头吃。” …………………………………… 昌乐。 接到左梦庚的军令时,白小七激动的差点翻跟头。 “唉呀妈呀,总算可以动动了。” “那么激动干啥?未必就有仗打。” 第一军政委洪其看的更远,兴致缺缺。 白小七狡黠的眼珠子乱转。 “统帅只是要求不能把叛军打垮了,又没说不能打。” 第一师政委郭祖新却有不同看法。 “就怕叛军弱不禁风,随便打打就垮了。” 不管怎么说,可以行动了,第一师上下还是很开心的。 当天中午,第一师从昌乐出发,奔袭益都。 他们这边刚刚行动,叛军就得到了消息。 都是沙场宿将,李九成、孔有德等人也不是傻子。尽管在集中全力攻打益都,可也没有放松对新军的警惕。 上万人的大军移动,绵延数里,根本就隐藏不住。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问话的时候,李九成的声音都是哆嗦的。 连续和新军打了三仗,一次比一次惨,毫无还手之力,让他已经ptsd了。 没人回答,又等于什么都说了。 他怕,别人何尝不怕。 他们这些人造反,就是因为不想死,当然也不会主动去送死。 得,看到这个场景,李九成就什么都知道了。 “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就走。” 白天不敢走,也走不了。 这一次攻下益都,还灭了衡藩,收获有点多。 多到令人发狂的程度。 都是爱财如命的主儿,怎么可能舍弃?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天就跑路,怕被新军的侦察兵看到。 战场上打了三次,可是两边的斥候和侦察兵打过的次数,那就不知道多少了。 伤亡比…… 李九成连想一下都不愿意。 趁夜走,说不定可以避开新军的视线。 能跑远一点是一点。 不过孔有德却问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往哪儿跑?”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觉着这个问题需要商讨。 东、西两面堵死了,北面是大海,除了向南,还有别的出路吗? 耿仲明咬牙道:“咱们顺官道南下,走沂水、沂南、沂州。届时相机而动,既可向西去河南,也可向南进入南直隶。” 其他人纷纷称善。 当夜,收拾好了家当的叛军开始了南逃。 走之前,叛军还放了一把火,让益都陷入了火海。 此时第一师才走到距离益都四十里的谭家坊。 叛军的动向送到白小七的案头,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命令全军停下,构筑阵地,不能再往前走了。” 第一军参谋长季从华不解。 “这是为何?” 白小七给大家看地图。 “叛军沿着官道南逃,可穆陵关已经被第三师给堵上了,此路不通。他们打不过去,肯定还得回来,按照咱们的设想走官道向西。” 益都向西的官道可以到达淄川,再过去走章丘、历城,就到济南府了。 这是新军给叛军准备的通道,不允许他们逃向他途。 从益都到沂水,只有一条官道可行。而当道座落的穆陵关,就是必经之路。 为了防止叛军难逃,新军第三师在南面一字排开。 穆陵关因为在中间,所以师部和第三团负责守卫这里。 第三团的团长,正是从军校学习归来的沈迅。 虽然经历了大范围的调动,来到的是新部队,但沈迅毫无怨言。 第三团是新军,战斗力不如他的老部队,而且人生地不熟,可别人都经历过这种调动,沈迅也不怕。 叛军的南下之路十分顺利,攻破临朐后,仅仅一天的功夫,前锋就杀到了穆陵关下。 穆陵关的地形并不显要。 左边是老母猪山,右边三里外又是山脉。中间宽阔地带全是平原和耕地,很方便大队人马展开。 可以说,第三团的防守压力相当大。 “把所有的迫击炮都集中到老母猪山上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 沈迅紧张的检查所有阵地,就怕出现疏漏。 他们一个团的重火力十分有限,要想防守成功,就只能靠阵地了。 标准化的壕沟,绵延到连接两边山脉的铁丝网,厚度达到三百米的地雷阵。 因为无法给这边派遣太多的兵力,所以一些附属装备,左梦庚十分的大方。 “老沈,到底能成不?我这心里啊,可慌的紧。” 副团长徐家进难掩紧张。 以一个团,要在这么宽大平坦的正面阻挡有重火器的数万大军,这肯定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沈迅坐下来,喝了一口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一个足够稳定军心的话。 “师长在后面看三国呢。” 听到这话,三团的军官们就知道,这场阻击战,只许胜不许败。 否则的话,要是师长娄甫出了意外,他们全都死定了。 “师长,您不去检查一下第三团的准备吗?” 师部参谋看到娄甫捧着《三国演义》看的津津有味,禁不住问道。 如今师部空荡荡的,只有娄甫在这里坐镇。 政委卫其友去了第一团,副师长惠善辉去了第二团,参谋长易国政去了第四团。 很明显,师里的四个主将每人负责了一块战场。 这四人也是在较劲呢。 都是前后脚崛起的军官,如今却有了先后之分,肯定心底不服气。 既然如此,四个人各自负责一块,就用战绩来分高下好了。 娄甫头都不抬。 “不去。他沈迅可是统帅亲口夸赞的将星,打不好,丢的是统帅的脸。我不信他沈迅不知道这一点。” 沈迅知道吗? 当然知道。 他和百大胜、谷二中、张可大、唐文焕五人可是军中的焦点人物。 毕竟直接从初级班晋升到高级班的,只有他們五人。 究竟能不能对得起这种提拔,就看这一战了。 前方,叛军骑兵扬起的烟尘已经迎入眼帘。 “告诉各营,准备战斗。” 第498章 此路不通 “这左梦庚真是阴魂不散呢!” 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完整的防御阵地,毛承禄只觉着牙花子都疼。 “都散开,四处看看,有没有别的路。” 东江叛军如今上下都形成了共识,根本不想和新军交手。 此时看到新军当道拦阻,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绕道避开。 奈何骑兵很快就回来了。 “将军,只有这一条路。” 毛承禄无奈了。 “速去报与都督和都帅。” 有新军拦住,叛军该如何行动,毛承禄做不得主,只能将情况告知给李九成和孔有德。 “又有左梦庚的兵马?” 李九成和孔有德要晕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被左梦庚堵上了? 李应元很是生气,问道:“那左梦庚布置了多少人马?” 传令兵忙道:“斥候回报,大约千余。” 李应元当即跃起。 “他左梦庚即便兵强马壮,又怎敢这般瞧不起人?区区千余兵马,就敢阻拦我数万大军?” 甭说他了,其余叛军诸将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你左梦庚摆开万余兵马,咱们承认不是你的对手。 可你就弄了千余人马,真当我东江镇是泥捏的? 不待李九成和孔有德如何决策,李应元主动请缨。 “父亲,都帅,请给末将一支兵马,定要让那左梦庚知晓我东江镇的厉害。” “末将一同前往。” “末将请战。” 眼见着群情汹涌,士气可嘉,李九成和孔有德均觉着这是一次良机。 “既然他左梦庚骄狂大意,那咱们就送他一份大礼。传令下去,全军突进,没有命令,不许后退。” 东江叛军的进攻,从一开始就很猛烈。 从老母猪山到东边的山脉,中间的宽大正面,到处都是东江镇的兵。 第三团在这个横截面上,将四个营分别排列,并非一字拉开,而是形成四个据点,然后以点带面,造成横线拦截的效果。 两个营中间的空地也不过百米左右,全都处于两个营的火力打击范围内,布不布置兵力都关系不大。 而在老母猪山上,除了迫击炮之外,沈迅还配置了一个连的步兵,防止叛军抢山。 这么重要的制高点,叛军当然不会放过。 一开战,叛军就集中了五千兵马,对老母猪山下手。 各种火器都对准山头集中轰炸,奈何效果寥寥。 老母猪山说高不高,说陡不陡,总共才三百多米。可对于叛军的老式火炮来说,要想从山下打到上面,还是有点难为的。 除非将火炮推到山脚下,垫高炮口,才能威胁到山顶。 可叛军敢将火炮推到那么近的地方吗? 看到冲山的步卒被炸的人仰马翻,狼狈逃回,李九成和孔有德明智地没有命令火炮前进。 老母猪山上总共布置了十二门迫击炮,射速夸张,三轮弹雨仅仅用时不到十秒钟。 想象一下,方圆不过七、八百米的范围内,十秒钟内落下三十六枚炮弹,这才明末的战争中是多么的恐怖。 最重要的是,这种炮弹还是范围杀伤。 哪怕每一枚炮弹的爆炸直径不过十五米左右,可用来对付步卒,那效果也是刚刚的。 趴在山脚下的掩体后面,看着潮水一般退回来的溃兵,李应元满脸惊恐。 “这……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没人能够回答他。 新军的武器,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李应元向别处看去,发现各个战场早已打的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万一其他人打赢了,他这里毫无进展,那不光自己丢人,也影响父亲的声望。 念及此,他也发了狠。 “不许退,给我冲……跟我冲!” 李应元一挥长刀,以身作则,再一次对山顶发起了冲击。 见主将一马当先,其他人也鼓起了勇气。一时间,这一路叛军竟全军出动,声势浩大。 山顶上虽然只有一个连的步兵,但是大家并不慌张。 叛军实在是太密集了,都不需要刻意瞄准。只需要对准人聚集的地方开火,总有倒霉蛋自己找上子弹。 每一轮射击,叛军都得倒下近百人。 偏偏高低落差明显,叛军在下面干着急。 他们手里的武器,火铳也好,弓箭也好,因为射程的关系,根本发挥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闷头狂奔,寄希望于凑近了后再出手。 这个过程中,迫击炮再次扬威。 又是三发急速射,直接将叛军的阵型炸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空气里血肉的焦香味令其他人终于想起了死亡的可怕,叛军进攻的脚步不由得又慢了。 “快冲,就快要到啦!冲上去杀光这些王八蛋。” 李应元上蹿下跳,疯狂叫嚣,不停地给士卒打气。 他根本就不知道,战争的形态变了。 在战场上穿的太过于华丽,又太过于出挑意味着什么。 砰………………………… 和步兵连阵地相隔有一段距离的某个石堆中间,突然冒起一团白烟。 白烟中窜出一颗致命的子弹,通过间不容发的空隙,直接灌入了李应元的脑袋。 这是特种部队的狙击手发威了。 李应元一直躲在人群中,正面的士兵很难发现他。即便是看到了,普通的步兵哪怕是神枪手也不足以完成这样的狙杀。 只有装配了瞄准镜的特种兵,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才能完成这样的致命一击。 李应元带着头盔的。 身为主将之一,他的头盔质量当然很好。 但是很可惜,头盔不能将他的脑袋整个包住。 特种兵的子弹从正面的眉骨间撞入了他的脑袋,登时让他变成了开瓢的西瓜。 李应元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亡这么突然,这么不值得一提。 “将军死啦!” “快跑啊!” 李应元的死,彻底让叛军的士气崩溃了。他们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夺路而逃。 见此,步兵连的连长敏锐抓住机会。 “全军冲锋。” 步兵连脱离掩体,如同下山的猛虎,追着叛军的屁股猛打猛冲。 一阵阵排枪下去,叛军一排排地倒下。还活着的人完全丧胆,只恨爹妈少生了一条腿。 明明他们的人数更多,但就是生不起抵抗或者反击的勇气。 这一仗,叛军主将之一、李九成的长子李应元战死,这一路叛军伤亡足足有一千七百多人,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第499章 攻防战 “废物,全都是废物!” 李应元的尸体被抬回来,李九成疯了。 接连砍杀了好几个李应元的亲兵,都无法消除他的怒火。 尽管作为沙场宿将,李九成很清楚,打仗是会死人的。 就是没想到,死的会是自己的儿子。 自从击败关宁军后,李九成的野心就急速膨胀。 他觉着,怎么也能裂土封王了。 一旦到了这一步,李应元可就是他的继承人。 虽然接二连三败在新军的手上,但李九成还是很乐观的。 毕竟大军在手,只要避开新军就是了。 结果现在儿子死了,希望断了,李九成当场化为怒狮。 “号令全军进攻,我要让这些畜生为我儿偿命!” 孔有德在一旁不免皱起了眉头。 可是看看盛怒中的李九成,一时忍了下来。 李九成的严令之下,叛军的进攻更加疯狂了。 正面战场上,叛军的兵力进一步增加,终于推进到了铁丝网面前。 沈迅一直都在关注着战场形势。 “东江军进步不小。” 他的判断不是胡扯,而是事实如此。 这一次进攻,叛军居然玩起了散兵线。 不再像以往那样,一排排、一队队的人蜂拥在一起,然后被新军的枪炮成片成片地消灭。 此时的叛军散落开来,前进的速度不快,还借用地形辗转跳跃,间或匍匐前进。 这明显是和新军打了三仗后,吃足了苦头而总结出来的经验。 对此,沈迅也快速做出了调整。 “命令各部,自由射击。” 你玩散兵线,那我就玩自由射击。 得到命令的新军士兵,不再等候队长、排长的命令齐射,而是装好了弹之后,自行寻找目标,自行开火。 一时间,战场上再没有了以往那种排枪地动山摇的震撼感,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过年的鞭炮一般的杂乱枪响。 火帽枪射程远,精准度高,自由射击的效果其实一点都不比排枪上。 而且自由射击的命令下,士兵们不用顾虑距离,觉着没问题就可以开枪。 这就导致叛军即使身在四、五百米外也不安全。 天知道新军的神枪手会不会盯上他们? 任栋就在作战一线。 如今的他不再是莱州府的推官,而是新军第三师第三团第十三营的一名普通战士。 趴在壕沟里,任栋热血沸腾。 任何可以消灭东江叛军的机会,都让他激动。 手中的火帽枪实在是太好用了,让他十分遗憾,为何莱州守城时没有这样的利器? 打开弹药盒,取出一枚子弹,拔掉弹头,将后面纸筒里的定装药倒入枪管,然后塞入弹头,再用通条一推到底。 平端火枪后,从弹药盒的侧面掰下一枚火帽安装在导火孔上。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名叛军。 这个家伙很是狡猾,不知道怎么通过枪林弹雨的,居然摸到了铁丝网边上。 而且此人的手中居然拿着一柄大铁钳,正朝着铁丝网剪去。 任栋眼疾手快,一枪过去,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扑到在地。 就在他庆幸的时候,呼啸的破空声陡然而至,旁边不远处一阵尘土飞扬,整个大地都晃了几晃。 当任栋拨开烟尘能够看清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两个第七小队的士兵扑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泥土。 这两个战士他都认识,因为他也是第七小队的一员。 “卫生员?卫生员在哪里?” 任栋一边大吼,一边扑过去。按照学到的知识,摸出干净的绷带,开始给受伤的士兵包扎。 至于另一个,人已经被炸成了两截,显然已经救不活了。 即便是这个,左小腿不知道炸飞到哪里去了,估计这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 卫生队来的很快,冒着危险冲过来,连对他表示一下感谢都没工夫,抬起伤员放到担架上就往后撤。 任栋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却看到旁边的王小栓两眼发直,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过去就是一巴掌,差点没把王小栓的灵魂给拍出窍。 “怕个屁,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王小栓是一名新兵,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任大哥,你不……不怕死吗?” 任栋再次装好了弹,开火,但这次没有命中目标。 “老子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停下来,对王小栓道:“在战场上你不能怕,你越怕死的越快。这鬼地方就是欺软怕硬的,你越凶就越能活命。” 王小栓听不懂,但极度恐惧下,觉着听老兵的肯定没错。 他哆哆嗦嗦地装好了子弹,抬手一枪。 “来呀,你们来呀,爷爷不怕你们。” 枪声之下,一个刚刚越过铁丝网的叛军应声而倒。 王小栓不由得大乐。 “嘿嘿,嘿嘿嘿,老子果然没死。” 任栋为之一笑,但随即面露阴郁。 叛军突破铁丝网了。 尽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铁丝网开始失去其防御作用了。 还是因为新军的人数太少了。 哪怕火帽枪再精良,可火力不够始终是问题。 发了疯的叛军用人数堆,任凭新军将枪管都打红了也挡不住。 眼瞅着越过铁丝网的叛军越来越多,尖锐的哨子声猛地响起。 任栋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推了王小栓一把,同时大喊。 “撤,快撤,撤到第二道战壕去!” 附近的士兵们纷纷扛起弹药,顺着交通壕往后面二十米处的第二道壕沟跑。 任栋留在了最后,拉起一边墙壁上的细绳。绳子的顶端有一个小小的挂钩,拉到壕沟的另一边时,墙里嵌着一个圆圆的扁平盒子,上面还有一个圆环。 任栋小心地将挂钩挂在圆环上。 这玩意儿是兵工厂新送过来的武器,叫拌雷。 当战壕守不住需要撤退时,这玩意儿可以给追进来的敌人造成极大的杀伤,还能迟滞敌人的追击。 任栋一连挂了四枚拌雷,最后一个跑进交通壕。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背后的头顶突然传来吼叫声。 他回头去看时,就看到一个叛军高高跃起,锋锐的大刀直奔他的脑袋。 他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挡。 砰…… 交通壕的另一头,烟雾四溢,传来了王小栓的喊叫声。 “任大哥,快过来。” 那个叛军…… 早就如同断线的风筝,摔出去了老远。 第500章 堑壕清道夫 “报告,第十三营的阵地被突破。” 师部参谋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汇报,说出的情况令师部里的气氛为之一凉。 娄甫正看到关羽温酒斩华雄,理也不理。 “哼,他沈迅肯定是想要试试新武器的威力。” 叛军穷凶极恶不假,但绝对不是傻子。 在和新军的作战中,他们的进步不是一点半点。 在黄县时,他们就曾攻入过新军的战壕,结果吃了大亏。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叛军就做了许多准备。 攻到战壕前时,他们不再盲目地往里跳,而是就在战壕上方建立战线。 火铳兵跟上来,和二十米外第二道堑壕的新军士兵对射。 虽然双方的火力不在一个档次上,可好歹能还手了嘛。 火绳枪加上弓箭,新军的伤亡也增多了不少。 有了稳固的阵地后,叛军才开始清理脚下的壕沟。 尽管他们做了许许多多的准备,但他们在进步,新军同样在进步。 轰…… 轰轰轰…… 坑道里连续不断的爆炸,让叛军还是损失惨重。 预设的拌雷让坑道里烟尘滚滚,目不见物。叛军的尸首堆的到处都是,甚至影响通行了。 可即便如此,叛军还是得跳进去。 壕沟上面的阵线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扛不住新军的火力打击,一片一片的死伤之下,可以规避子弹的壕沟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前面的人已经把拌雷都给趟没了,后面的人再进去就安全多了。 看到终于突破了一块阵地,李九成大喜,亲自上马,吼道:“大队跟上,今日务必尽全功于一役。” 大地震动,马蹄翻飞。 叛军的骑兵出动了。 他们的目标,正是步兵突破的十三营阵地。 看到骑兵出动的那一刻,沈迅也动了。 “命令所有炮兵,轰击骑兵大队。再命令特种连出动,清理战壕。” 任栋等人退到第二道战壕后,就死死地守着交通壕,不让叛军顺着壕沟冲过来。 谁敢露头就开枪,举盾牌的话就手榴弹招呼。 仅仅两人宽的交通壕,只需要几支火枪,就守的滴水不漏。 叛军攻了好几次,使尽了办法,就是冲不过来。 双方一时僵住了。 可任栋还是很着急。 毕竟没人喜欢阵地丢了。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去把阵地夺回来的时候,背后走过来了一队人。 这些人和所有的新军战士都不一样。 他们着甲。 厚厚的棉甲外,战术背带上还插了钢板。 同时头盔的样式也和普通士兵不同。 后世的军迷要是看到了,保证振臂高呼。 德三不朽! 除了不一样的头盔之外,这些人的脸上居然还有金属制成的面罩。 除此之外,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在如今的战场上,一般这么武装的,只能是重甲步兵。 可这些人手中的武器,却不是刀枪斧锤等冷兵器,而是一种很奇怪的火器。 整体看起来很像是火枪,但枪管又粗又短。大约三十厘米长的枪管,却有鸡蛋粗细。 枪管后方,还有一个轮盘式的东西。从正面看去,上面有弹槽。 每一个弹槽里都有一枚枣子粗细的子弹,大约巴掌长。 这一队人足足有一百多,越过了步兵之后,来到了交通壕的入口。 其中一个连长模样的人对任栋吩咐道:“麻烦一下,朝对面扔几颗手榴弹。” 任栋等人连忙照做,纷纷将手榴弹投掷到了对面的交通壕入口。 也就二十多米的距离,绝对不会扔偏。 团团爆炸的烟雾中,对面入口处的叛军纷纷发出惨叫,应该是清理出来了。 那连长立刻吼道:“上。三人一组,清理干净。” 就见这些全副武装的人一个接一个,朝着对面的第一道堑壕奔去。 很快地,对面的壕沟就传来了暴雨一般的空空空枪声,夹杂着叛军的惨叫和嘶吼,显得那么的无助。 任栋惊奇不已,赶紧跟了过去。 等冲到对面的战壕,看到那些人的作战方式时,人都傻了。 就见那些人三人一组,两人在前射击,一人断后。 手中的奇怪火器,每扣动一次扳机,就会打出一发子弹。 那子弹十分的怪异,打出去之后立刻炸开,形成一大片的弹雨,几乎笼盖了整个坑道。 不管对面有多少叛军,一枪下去保证全都中弹。被打死的还好,受伤的才惨。 全身上下都是蜂窝一样的伤痕,捂住伤口哀嚎着倒下,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这些人手中的奇怪火枪竟然可以连续射击。 每扣动一次扳机,打出一发子弹的同时,那个转盘就会转动一下,然后又可以再次射击。 任栋数了一下,每一支这种奇怪火枪可以连续射击八次,然后就会退回来装弹。 也就是说,那个转盘上一次性可以装弹八发。 两个人打光一个转盘,基本上一道五十米长的坑道就被清空了。不管这里面有多少敌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偶尔零星的反击,因为这些人都穿戴了厚甲,也不用担心会出现伤亡。 看着堆积如山的壕沟,任栋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真不知道,这种恐怖的武器打在身上,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器,但后世的人见了,绝对不会陌生。 转轮式霰弹枪。 设计灵感正是来自于黄县之战。 当时见到叛军冲进战壕时,左梦庚就在想,如果有朝一日需要进攻敌人的战壕,或者需要在战壕里厮杀时,究竟该怎么解决近在咫尺的敌人。 他很快就想到了这种近战大杀器。 这种武器看起来很后现代,但其实以目前的工艺也是能够做到的。 子弹是用的铅制弹壳,中间塞满了火棉炸药和八十多颗米粒大小的铁珠。 这种铁珠根本没有什么工艺要求,造的大点小点都没啥问题。因此都是交给民间的铁作坊来打造的。 弹头的前面有埋入式的撞针和雷管,用来引爆。 自从怀表和腕表能够被制作出来后,这种精细型的零部件在这边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弹头后面依旧是纸制的药筒,里面本着成本的考虑,用的是黑火药,中间加了火帽。 至于转轮的驱动,左梦庚参考了后世解放军的一款狙击榴。 在转轮的下方格子里,会埋设一根卷曲的发条。 当转轮复位的过程中,会推动着发条卷曲起来。 扣动扳机,不但可以驱动撞针去撞击子弹里的火帽,同时还会松开发条的卡簧,让发条扩张,就可以驱动转盘转动一小段距离。 如果没有限制的话,发条会一直驱动转轮旋转,直到发条的动能彻底消失。 但扳机扣动之后会回归原位,于是又卡住了发条。 这个过程恰好是转轮转动一格的时间,也就完成了第二个弹槽的上弹。 能制作钟表,做这玩意儿对于工匠们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于是,血腥恐怖的堑壕清道夫就这么面世了。 虽然因为工艺的问题,霰弹枪的射程仅仅只有二十多米。 可是在堑壕战和巷战的时候,谁还会在乎射程呢? 第501章 战起 霰弹枪的威力很感人。 超过二十米,仅仅能打穿棉甲。倘若碰到重甲步兵,就跟挠痒痒一样。 然而东江叛军仅有棉甲,连铁片都掉落的差不多了。加上缺少维护和保养,质量甚至还不如棉袄。 于是成全了霰弹枪的首战。 一个特种连人数不多,但火力之凶残,抵得上一个团。 他们冲进第一道壕沟后,一路平推,完全不受阻挡。 叛军和新军不同,没法站在壕沟上面制造麻烦。 谁敢站在上面,就会被火帽枪点名。 而窝在壕沟里,又被霰弹枪糊脸。 最终,叛军实在承受不住了,纷纷呼号着退出壕沟,开始往回奔逃。 这个时候,李九成率领的骑兵才奔驰到一半。 自从脱离本阵开始,这股骑兵就受到了新军炮兵的重点照顾。 十二门步炮、十二门迫击炮,不要钱地朝他们打来。 持续不断的火力打击下,骑兵一片一片地倒下。 为了给儿子报仇的怒火,让李九成根本不顾死伤,只想冲到近前,发挥东江镇近战的威力。 然而距离战壕还有三百多米的时候,他却愕然看到,之前攻入战壕的本方步兵仿佛遇到了什么恐怖,纷纷溃逃而出,顷刻间洒满大地。 即便看到大队骑兵撞来,这些步卒都忘记了躲避。 “闪开!快闪开!” 李九成急的大吼,但是震耳欲聋的战场上,他的吼声连身边的亲兵都听不真切。 偏偏这个时候,残余的地雷被战马踏响,配合上火炮的轰击,骑兵又没了上百人。 就连李九成的亲兵都被炸死了三个,队形为之一滞。 这下好了,骑兵撞开步兵继续冲锋都做不到了。两边人们窝在一起,彻底失去了秩序。 第十三营的步兵已经跟着特种连回到了第一道壕沟,见状立刻开始了自由射击。 枪声如雨,弹幕如风,所过之处,不管是东江镇的骑兵还是步兵,全都哀嚎着倒下。 尤其是骑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又行动迟缓,目标不要太明显。 加上骑兵值钱,所以战士们最喜欢朝着骑兵射击。 眼见着事不可为,李九成的亲兵忙扑上来,左右夹住了他。 “都督快走!” 李九成目呲欲裂。 “放开我,快冲上去!” “冲不得,都得死光了。” 李九成愕然去看,才发现直属于自己的一千五百名骑兵,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七百人。 这个发现,令他浑身冰凉,再无力挣扎,被亲兵裹挟着,急急后退。 主将一退,其余的兵马如蒙大赦,纷纷溃逃,只余下大片的空白。 “敌人逃了,追啊!” 任栋在战壕里看的亲切,见状连忙大呼,还想要跳出战壕,乘胜追击。 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干什么去?不听命令的吗?” 任栋回头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营长到了身边。 “营长,东江逆贼惨败,这是我们毕其功于一役的好机会啊。” 营长冷着脸。 “怎么打是你说了算吗?你是军人,听命行事。” 任栋心底火起,想要抗辩,可是四处看看,发现其余人等早已蹲坐了下来,各自整理起装备来。 没有命令,他们才不会盲目行事。 任栋不明白。 为何好好的机会却不抓住,任凭东江叛军从容退却。 “我……我找团长说理去。” 他比较特殊,真的走了,营长也没有阻拦。而是拿起望远镜,观察对面的形势。 能看到的,就是各条战线上的东江叛军开始急速收缩,而中军则开始朝着北方移动。 显然,这是全线撤军了。 撤军的命令是孔有德下的。 在李九成冲上去的时候,孔有德的心里就有了怒火。 这种主将,怒而攻伐,简直是乱来。 随后看到骑兵和步兵搅合在一起,被新军肆意屠杀,孔有德更是心疼不已。 虽然新军一直比较克制,尽量避免削减叛军的战斗力,可几仗打下来,东江镇的老兵死亡数也超过了万人。 老兵越打越少,更多的士兵都是后来抓获的壮丁和释放的囚犯,已经开始影响东江镇的战斗力了。 现在因为李九成的乱来,死的人更多,孔有德不免有了别的心思。 就在李九成狼狈而回的路上,他已经命令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穆陵关攻防战,新军第三师以一个团的兵力,就阻止了东将叛军数万人的攻势。 这一战,给叛军造成的创伤最大。 叛军上下已经意识到了,对面的敌人是他们无法战胜的恐怖存在。 为今之计,只有避开新军的锋芒,寻找新的出路了。 …………………………………………………… 茌平,官道,新军哨卡。 一辆驴车慢悠悠地从东昌府方向过来。 赶车的,是三个男人。 穿着破皮袄子,双手插在袖子里,脸上也黑漆漆的。 “干什么的?要去哪儿?” 一个军官上前,询问道。 “军爷,俺们奉东家的命,去给济南送点货。” “什么货?” “小米。” 军官走过去,绕着驴车转了一圈,甚至还扒开口袋,仔细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走吧。” 哨卡打开,三个男人千恩万谢,赶紧驱车过去,远远地走了。 他们的背后,军官身边来了一个人。 “锦衣卫的?” “肯定是。” “为何这般确定?” “本地百姓有管咱们叫军爷的吗?另外车底下藏了刀,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 “啧啧,这锦衣卫是越来越活回去了。” “没办法,统帅不是讲过嘛。做情报工作,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钱堆出来的。锦衣卫的人都要饿死了,还指望他们如何磨炼技艺?” “诶,你说,统帅给这帮锦衣卫放行,不怕这边的情况传到朝廷去吗?”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西北流寇突入河南了。朝廷知道了又如何?是来打咱们,还是先顾着大乱的河南?” …………………………………… 北直隶,邢台。 卢象升站在城墙上,看着肃杀待命的官军,底气十足。 “命令各部,依次出城。全歼流寇,在此一举。” 令旗挥动,官军纷纷开拔。 保定总兵梁甫亲率五千人为中军,出城向西。 河间总兵左良玉率三千人,为左翼,出城直奔冯山一带。 昌平游击许大通率两千人为右翼,奔赴兴台镇。 而在邢台西边的卧虎山一带,西北义军高迎祥部、张献忠部、李自成部、老回回部,尽皆云集于此。 高迎祥虎踞高位,接到军情,立刻道:“全军出击,消灭官军,攻占邢台。” 西北义军东出太行山后,一路攻城拔寨,斩获颇丰,也让明王朝吓破了胆。 大名兵备道卢象升连忙奏请朝廷,集合京畿各路明军,要同义军决一高下。 大战,一触即发! 第502章 夺城 “狗奴才,老实看家。再敢惹出祸端,非将你抽筋扒皮不可。” 骂声中,左良玉披甲戴盔,准备出征。 左宽缩在一旁,唯唯诺诺。 如今的他,已经大变了模样,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一个沙场冲杀、眉头不眨的悍将了。 他的一条腿瘸了,身上的破棉袄也挡不住风。 那日私自放走了左严,事后左良玉大怒,一顿棍棒下去,险些打死了他。 即便如此,左良玉也对他心生厌恶。呵斥责打,即便是一条狗也莫过于此。 四周的兵将看着左宽的德行,纷纷窃笑,甚至还有恶毒的嘲讽飘来。 左宽神情呆滞,对这些已经免疫了。 谢文举坐在一旁,耐心品茶,看到这一幕,颇觉好笑。 “左总戎,时候差不多了。兵备道大人可是个狠角,眼里不容沙子,万万不可耽搁了。” 提及卢象升,谢文举就不禁呲牙花子。 那位兵备道自从上任之后,当真是雷厉风行,不容情面。 他不过是讹了一个都司十两银子,叫卢象升知道了,愣是将他捉到军前,狠狠责打了十下军棍。 谢文举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 回头就给宫里写了信告状。 不成想,王承恩给他回信,又将他痛骂了一顿。 如今西北义军突入京畿,随时都能威胁京师,崇祯的神经已经敏感到了极点。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思平叛灭贼,还敢胡作非为,要是让崇祯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他们。 谢文举无法,只好将这个仇记在了心里,等着报复的机会。 左良玉穿戴好了盔甲,拱手道:“一应军需,全赖公公周转了。” 谢文举安然自得。 “总戎且去,咱家就在后面。” 他已经和左良玉商量好了。 这一次朝廷拨付下来的粮草,两人合伙漂没五成。左良玉负责做假账,谢文举负责倒腾。 这五成里,谢文举还拿了大头,更是对左良玉青眼有加。 交代完毕,左良玉转身出帐,带着兵马奔赴战场。 谢文举随后出行,到了外面,一个手下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他越听脸色越是精彩。 “嘿,这对父子,有点意思。” 该走的人都走了,军营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左宽无人管束,自去找了个地方坐下,望着灰茫茫的天气,一颗心已经没有了活泛劲。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也不知道家里那小子,如今咋样了? 跟在少爷身边,想来好吃好喝的,美滴很。 也不知道啥时候娶个媳妇儿,让他也…… 他这辈子,还能抱上孙子吗? 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将将到了近前,哭声陡然大了起来。 左宽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眼神却愣住了。 就在他的背后,左贵披着大氅,可是却哭的一如小时候。 “爹……” 左宽很是慌乱,想躲。 他这模样,让儿子看到不好。 可四周空荡荡的,根本无处可躲。 “你……你咋来咧?哎哟,快走,快走。莫要让老爷看见,他……他会打死你的。” 左贵只是摇头,反而踏上两步,拉住了左宽的衣袖。 “爹,俺带你回家。” 左宽大急。 “说甚子混账话?俺在这里,说说好话,老爷气消了,这个家才能保住啊!” 左贵的眸子里尽是怒火,解下大氅,披在了父亲的肩头。 “谁管他怎么想?如今家里的擎天柱是统帅,咱就当没他这个人。” “你你你……” 左贵说的话让左宽很是恐惧,想要怒斥,但不知为何,心底又有一种解脱感。 恍惚间,脚步声四起,竟有数十人从不同的角落钻出来。 这些人全都彪悍异常,手中的刀刃上满是鲜血,可来到左贵面前时,却恭敬的很。 “老大,全都解决了。” 左贵点点头,俯身将左宽搁置到背上。 “爹,咱走,回去过好日子去。” …………………………………… 邢台,西郊。 西进的官军和东进的义军很快战成了一团。 卢象升一介书生,却毫无畏惧。登上高台,沉着指挥。 他手搭凉棚,眺望对面。 空旷的平原上,两伙汉人杀作一团。 对面旗帜飘扬,看的一清二楚。 “高迎祥在此,老回回也在此处,李自成呢?张献忠呢?” 无人可以回答。 出现在明军正面的,是义军主力高迎祥部,老回回在侧翼保护。 因为卢象升亲自督战,梁甫不敢偷奸耍滑,不得不力战。 可战况打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未分胜负。 高迎祥能够从那么多首领中脱颖而出,也不是没有本事的。 他的部下十分能打,而且还有火炮。 梁甫所部虽然也有火炮,可只有可怜的两门。而且看那锈迹斑斑的德行,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旧货了。 炮手凑过去点燃引信后,立刻就跑到数十步外,完全不敢留在旁边。 幸好官军在组织度上还是要比义军高处一筹,因此整个战线呈现出僵持的状态。 李自成和张献忠,被分派去侧翼包抄了。 李自成负责南线,张献忠负责北线。 李自成又命梁越为先锋,为全军开路。 梁越行动速度很快,当天夜间就前出了一百里。 “大哥,前面兴台镇有官军在入城。” 斥候传回来的消息,令梁越大吃一惊。 李自成给他的任务,就是夺占兴台镇,然后包抄官军后路。 这要是被官军抢在了前头,可就前功尽弃了。 如今李自成的手底下,渐渐有了山头的苗头。 梁越知道自己一个外来户,没有功劳,很难争得过李自成的亲朋好友。 他一咬牙,发了狠。 “连夜突进,抢城。” 他的手下八百人,都是他亲自训练的。凡是受不得苦的,都被他抛弃了。 加上他愿意和下面的人同甘共苦,所以大家都很拥戴他。 他这一部的战斗力,已经在李自成的手下里开始冒尖了。 借着夜色,梁越突飞猛进,快速接近了兴台镇。 兴台镇是有围墙的,不过不能和大城相比。而且因为官军正在东面进城,因此乱糟糟的,也就缺少了防范。 梁越率军奔到城下,一看城墙上居然没人警戒,登时大喜。 他组织了一支敢死之士,携带云梯,很顺利地登上了城头。 先登的将领是他的亲信蒋朝云,十分机警。 趴在城墙上看到进城的官军人数不多,立刻命人打起火把,直扑过去。同时又令人打开西城门,引大军入城。 官军根本没有想到义军会同时到达,而且还进城了。 蒋朝云这一猛冲猛打,官居还以为城中有埋伏,登时大乱,纷纷朝着城外溃逃。 蒋朝云就带着二十人,足足砍杀了官军数百人,一路追到了东城门,并且还牢牢守住了。 西城门被顺利打开,梁越亲自带兵冲了进来。也不管城内状况,直奔城头。 兴台镇,落到了义军手中。 第503章 棋逢对手 梁越的突袭,让兴台镇易主,也让南线的战斗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昌平游击许大通在前锋入城的时候干什么呢? 他在作战。 兴台镇东南十五里,有一个小村庄,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家。 从外面看过去,这座小村庄很不错。坐落在山坳里,房子都很干净,一看就是比较富足的那种。 于是许大通长刀一指。 “这里是贼窝。” 麾下众将便笑了。 他们最喜欢这样的贼寇,“剿灭”起来毫不费力。 于是许大通派了一支前锋三百人先去接收兴台镇,他要带着主力先剿匪。 梁越穿过兴台镇,看到官军夺路而逃,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伙官军的阵型出现问题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梁越脚步不停,带领部下勇猛直追,不给官军重新整队的机会。 同时他还派人传话给李自成,告知了前面的情况。 李自成此时距离兴台镇还有五里,听闻情况,登时大喜。 “好个梁越,咱没看错他。” 李自成是天生的将领,立刻甩开步兵,只带轻骑,连兴台镇也不进了,直接去追梁越。 小山村火光冲天,在漆黑的午夜里成为了最好的标志。 官军败兵不至于找不到路,哭爹喊娘地跑回来。 可杀神就在他们身后,没等许大通闹清楚怎么回事呢,梁越就一头撞入了官军当中。 黑灯瞎火的,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敌人。 官军又刚刚烧杀掳掠过,本来就沉重的铠甲里塞满了值钱的东西,肚子里也塞满了酒肉,根本就挪不动步啊。 被梁越一冲,当场就乱了。 许大通亡魂大冒,什么也顾不得了,转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脱盔甲,生怕别人知道他是主将。 就这么地,梁越仅仅带着八百人,就漫山遍野地追杀起两千多官军来。 转过山坳,看到被烧为平地的村庄,还有到处惨死的老百姓,梁越的眼珠子就红了。 “给我杀光这群畜生,不要俘虏。” 义军上下得令,下手更加不容情,原本有些疲惫的身躯,此时也充满了力量。 这伙明军算是倒了霉了,跑也跑不过,投降又被杀。黑暗里不辩东西南北,更是不知道往哪里跑。 等李自成追上来的时候,只看到满地都是官军的尸体,战果十分辉煌。 李过等人跟随在李自成身边,看到浑身浴血的梁越,不知为何,竟纷纷心生寒意。 与此同时,在北面的冯山,看到村庄被屠的左良玉也是怒火中烧。 这本来是他选定的剿匪地点,结果被该死的流寇抢先了。 一想到那么多的财物都落入了流寇的手中,那么多女人也没有享受到,左良玉的战斗力就爆棚了。 “冲,杀光这些贼子!” 河间官兵在左良玉的指挥下,凶猛地扑了上去。 张献忠刚刚睡了两个女人,正处于贤者模式呢,猛听到营寨外杀声震天,不由大惊。 等他穿着衣服跑出来时,就看到一员身穿山文甲的猛将已经踏了进来。每一刀下去,必有一个人头飞起。 张献忠当即胆寒,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座驾,干脆拔步便跑。 至于正在被屠杀的手下…… 死便死了,随时都能拉起队伍来。 左良玉马踏联营,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 上万流寇被他撵鸭子一样,一路往西追出五十里,斩首无数。 这可都是真正的流寇。 护送军资上来的谢文举看到战场,不由大赞。 “真乃虎将也!” 高迎祥和卢象升几乎同时接到战报,然后一同血压爆表。 中路还未分出胜负,两翼全都在玩花活。 张献忠把义军的北翼丢了,连他自己,只跑回来四百多人。也就是说,北翼很可能会被官军包抄。 卢象升忧虑的则是南翼。 经过白日一天的战斗,他和高迎祥都发现,中路谁也奈何不了谁。 就看两翼哪边先取得战果了。 现在一边取得一个战果,那…… 那不就等于都没有取得战果? “速速调派一千五百兵马,务必抢到王村。就算是死,也的给我守住王村。” 卢象升决定利用北翼取得的胜利,那么就先要防备义军从南翼绕过来。 迫不得已,又从中军分出一千五百兵马。 不求退敌,守住南线据点,给中路和北翼争取时间就成。 可就在他做完部署,等着天亮后再行进攻时,却接到了义军的情报。 “报,流寇退了。” 卢象升陷入疑难。 “难道有诈?” 这是卢象升第一次同义军作战,对于这些流寇的习性还不怎么了解。 当张献忠跑回来,将北翼明军形容的十分恐怖后,义军的作战意志就大为动摇起来。 长久以来面对官军的作战,义军都是输多胜少,所以对官军的战斗力十分畏惧。 除非必要,他们是不太敢和官军打硬仗的。 这一次也是因为高迎祥获悉,卢象升仅为大明兵备道,麾下的兵马也是东拼西凑的,所以打算尝试一番。 如果打赢了,不要说威逼京师,最起码畿南可就任凭驰骋了。 结果三大首领之一的张献忠大败亏输,令其余的首领全都吓破了胆。不等高迎祥做决定,就有几人带着自己的队伍退去了。 这一下高迎祥想打也不成了,赶紧派人去给李自成传信,然后也带着兵马退了。 殊不知,北翼的左良玉击败张献忠后,此时正纵兵搜索战利品呢。 河间府的官兵散漫的到处都是,完全不成规矩。倘若义军抓住机会,来一次突击,左良玉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正在朝王庄奔袭的李自成接到高迎祥的传信,脸都黑了。 “竖子不足与谋。” 梁越从前面跑回来。 “闯将,缘何不打了?” 李自成命人给梁越倒了一碗酒。 “八大王那边败了,闯王怕官军抄了咱的后路,传令撤军。” 梁越顿足不已,可除了惋惜,也说不出来什么。 他在李自成麾下算是一号人物,但是在整个义军中,连蚂蚁都不如。 不过梁越的痛惜仅仅持续了一会儿,立刻警醒道:“闯将,京畿混不下去了,咱们得赶紧过河,去河南。” 李自成料不到他的心思转的那么快。 “为何要去河南?” 梁越心有余悸。 “我听说山西很多地方都遭了瘟,只怕非久留之地。再者,据说曹文诏那个杀神已经过了河。届时官军从晋北、京畿、陕西压过来,咱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他这么一说,田见秀也道:“去年孟津口决堤,据说淹死了不少人,河南许多百姓都已造反。今年这冬天更是邪乎,大雪又害死了不少人。咱们只要去了河南,招兵买马肯定更好办。” 连续两位大将都是一个想法,李自成也不能不重视了。 “咱们先回去,寻我舅舅仔细分说。” 第504章 乱城 李自成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高迎祥等人。 呈上进军河南的计划后,诸位首领很是心动。 “山西是越来越不成了,那就听我外甥的,咱们往河南走。” 几位首领达成一致,半路转向,直扑河南。 没成功。 刚到彰德府,就被官军痛击,打的满头包。 无奈之下,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只好暂时舍弃了进军河南的想法,退回到了晋南一带休整。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进军京畿时,另一伙义军率先进入了豫北。借着太行山和中条山,给周边的地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分封在卫辉府的潞王胆战心惊,不停给朝廷上疏,请求朝廷派兵剿匪。 崇祯这人对亲戚那是真好。 虽然他的亲戚对他却没那么好。 他特意调动两大总兵,倪宠和王朴率兵进剿,还让太监杨进朝、卢九德为监军,足足带了京营六千兵马,此时正驻扎在豫北。 这可是正规军。 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并不知晓,一头撞上去,直接被打的怀疑人生。 与此同时,义军内部也有了新的变化。 紫金梁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一直留在济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今后谁能为首领,各路豪强都起了微妙的心思。 “闯将,紫金梁虽然为众兄弟所不耻,可他的兵马是实打实的。咱们不如移动到济源附近,相机而动,或许能吃一个饱的。” 梁越再次提出了一个诱人的想法。 李自成能够在贼窝里成长起来,也不是白给的。迅速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由大喜。 “吾有梁越,如朱元璋有徐达啊。” 其余众将听了,不免心头泛酸。 …………………………………………………… 东江镇撤军了。 在损失了八千多主力战兵、连李应元也战死后,他们终于接受了现实。 只要是面对新军,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李九成尽管一心想要报仇,但得不到众将的支持,他也无可奈何。 他能被推举为首领,只因他是叛乱的首倡者。 真要论起在叛军中的势力,孔有德、耿仲明等全都在他之上。 叛军自穆陵关一路返回,得知新军并没有趁机攻占益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到了益都,叛军也不入城。 反正城池已经被他们烧毁了,根本无法驻扎。 从益都转而向西,顺着官道,叛军直扑淄川。 因为相近,所以当益都被东将叛军攻破时,淄川便得到了消息。 淄川县令知道事态紧急,不得不采取措施。 他果断地…… 收拾行囊,一跑了之。 甚至都没往济南传信。 开玩笑,如今山东官场,没有巡抚、两个布政使就剩一个,两个参议就剩一个,巡按也没了,总兵、都司、游击什么的也都没了。 抗击叛军? 别开玩笑了。 拿头打啊? 淄川县令弃城而逃,波澜不惊。 瘫痪了的山东官场,对此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 叛军一路冲到淄川,破城毫不费力,再次大肆劫掠一番,好好地补充了损失,觉着似乎又行了。 “我看呢,咱们也别停了,免得被那左梦庚追上。咱们继续西进,济南更加富庶。只要攻下,再拉起十万大军不在话下。” 孔有德的话狠狠地刺激了众将。 叛军只在淄川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就直奔济南。 就是这一夜,让防守在颜神镇的第三师第一团绷紧了神经。 “徐部长,王院长,你们怎地来了?” 当徐应元和王徵出现在第一团的驻地时,卫其友很是惊讶。 这边正要打仗呢,怎地商业部副部长徐应元和物理院院长王徵联袂跑到这里来了。 他很是担心。 毕竟子弹不长眼,要是伤了这两位,他们可就罪过大了。 徐应元和王徵却很轻松。 “我们奉统帅之命,准备接洽淄川一带的陶瓷产业。” 曾经颜神镇药玉行业的中人徐应元,如今已经是行政委员会下辖的商业部的副部长了。 重回故地,当真是感慨万千。 尤其是想起左梦庚设想的那些东西,徐应元更是心潮澎湃。 如果那些东西都能够变成产品,不用想,肯定能够大行天下,换取数不清的财富。 济南西门,锦衣卫三人组终于到了。 “站住!” 十多个闲汉围上来,虎视眈眈。 身负重任,三人组不敢惹事。 “几位好汉,不知有何见教?” 闲汉们可不讲究这些。 “瞎了你们狗眼,要进城,不给钱成吗?” 看看这些闲汉身上的破袄子,再看看空荡荡的城门,锦衣卫三人组有点懵。 “几位是守城官军?” “不是。” “那为何在此收钱?”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锦衣卫三人组额头青筋直冒。 这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山贼劫道。 这可是堂堂山东首善之地,省府大城所在,居然被几个闲汉堵门收钱…… 百户摸出几十个铜钱,塞进了闲汉的手中。 “小的们千辛万苦赶路,实无余财,还请行个方便。” 闲汉们很讲究,要到了钱,立刻欢天喜地喝酒去了,当然也让开了路。 “怎么回事?守城的兵呢?” “这济南缘何乱成这幅样子?” 锦衣卫三人进了城,才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相比起城门处的混乱,城内…… 更乱。 能不乱吗? 叛军要打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阖城百姓都开始收拾家当准备跑路了。 官府…… “人呢?宋参议何在?顾知府何在?” 陈应元站在官衙大堂,咆哮声远远传出,却连一只鸟也不能惊动。 无人应答。 小吏们不见了,衙役们也跑光了。 他这个左布政使,如今成为了孤家寡人一个。 他并不知道,若干年后,他遭遇的这些,紫禁城里的那位皇帝也会遭遇。 左参议宋献没来。 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不知为何没有致仕,一直坚持为官。 陈应元也不知道,宋献真的来了,又能商议个什么。 济南知府顾燕贻也没来。 陈应元也不知道这位名列娄东七老之首的济南知府,如今都已经跑到兖州了。 当叛军朝济南进发时,济南上下就知道,这座城守不住。 谁都知道,他陈应元不是铁铉,济南城一兵一卒都没有,完全没有守住的希望。 此时不跑,等着被叛军杀头吗? 第505章 济南陷落 山东官员的空缺,对济南造成了巨大的危害。 在东江叛军打来之际,无人出头,无人组织,整个城市一片混乱。 各种令人惊恐的消息满天飞,害的百姓们如同惊弓之鸟。 尤其是益都的惨状传来后,这里的百姓们更是吓坏了。 所有人都收拾家当,夺路而逃。 过了晌午,整个城里的街道就挤满了人。全都携家带口,拖拽着繁重的行李。 再加上无人组织,道路堵塞就成为了必然。 眼瞅着走不动路,数万百姓的呼号哭叫声冲破天际。但此时此刻,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百户,咱们……咱们怎么办?” 锦衣卫百户也傻眼了。 早知如此,不进城好了。 如今出城反倒成问题了。 幸好他胆量不凡,也有些急智。眼瞅着阖城的人都奔西门逃去,他立刻道:“咱们走东门,去青州。” “去……去青州?” 属下惊惶不已。 不是说青州被叛军屠戮一空嘛,这个时候去青州,岂不是自寻死路? 百户当先领路,直奔东门而去。 “韩同知可是下了严令,务必要将此地情形打探清楚。都说衡藩被叛贼害了,不亲眼见一见,咱们回去怎么说?” 两个手下头皮发麻,可也知道他说的对。 三人不再废话,一路狂奔。 到了东门,果然,这里空无一人。 宽敞的城门别说关闭了,连把守的人都没有。 三人顺利出城,刚刚渡过护城河,就看到东边的天际,一道狂烟席卷而来。 锦衣卫百户是有经验的,亡魂大冒。 “不好,叛军杀来了,速走。” 三人也知道生死就在一线之间,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劲,顺着护城河横向狂奔。 幸好城外亦是民居,遮蔽了他们的身影,才没有被叛军发现。 三人穿过早已荒无人烟的民居,钻入另一头的草地,匍匐着身躯小心爬动,总算是避开了叛军的耳目,钻进了大山当中。 济南城中,更加乱了。 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出了德王府,让水泄不通的大街上更加混乱。 这是德王朱由枢也带着家属开始逃命了。 不怪德王府跑的慢,实在是家大业大啊。 值钱的东西太多了,朱由枢什么都舍不得,都要带上。结果足足装了几十大车,绵延里许。 要不是被催的急,朱由枢还想要再装一些东西呢。 就这么一耽搁,等出来时,道路已经完全堵塞了。 看着半天走不动一步路,朱由枢大急,爬到车顶上喊道:“都给本王让开,否则格杀勿论。” 无人听命。 人挤着人,即便想给他让路也做不到啊。 眼瞅着自己的车队都要被挤散了,几个妃子妻妾带着孩子缩在车里哭泣不止,朱由枢恶向胆边生。 “给本王打,打出一条血路来!” 德王府的护卫和狗腿子可没有什么是非观念,得到命令,立刻恶狠狠地扑向挡路的百姓。 刀剑尽往百姓的脑袋上砍,棍棒也毫不客气。 刹那间,惨叫声和鲜血漫天飞舞。 叛军还没有开始在济南肆虐呢,德王已经开始制造杀戮了。 然而弄巧成拙的是,因为德王府这一施暴,更远处的百姓并不知道情况,只以为是叛军杀来了。 这下好了,本来就乱糟糟的形势彻底炸窝。 无数人开始盲目地乱跑,竟发生了踩踏事故。 身体弱的、腿脚慢的、老幼妇孺,无数人被挤倒、被践踏,冤死在了混乱之中。 朱由枢也没有得到好,德王府的车队被彻底冲散,他本人也从车顶摔了下来,额头也磕破了,晕晕乎乎的,几乎失去意识。 那些行凶杀人的护卫和狗腿子,更是被百姓们恨极了。 借着人潮的涌动,不大一会儿,这些罪大恶极的家伙们就被淹没,想不死都不成了。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中,叛军先锋的骑兵冲进了济南城。 毛承禄一马当先,看到整座城池如此混乱,不由得大喜。 “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叛军骑兵立刻分散开来,直奔几条街道,凡是看到的人,全都被他们冲杀而死。 血腥气开始在济南府蔓延,这座齐鲁大城彻底陷入了地狱。 “殿下,殿下,叛逆……叛逆杀过来啦!” 老太监不停地摇晃着朱由枢,希望主子能快点拿主意。 至于护卫…… 没被人流踩死的,也都自寻活路了。 如今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别人? 只有老太监忠心耿耿,还守着变成了孤家寡人的朱由枢。 朱由枢晕晕乎乎醒来,一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愤怒大吼。 “孤的钱!” 老太监傻眼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 眼瞅着一辆马车被人群裹挟着,漫无目的地脱离了车队。朱由枢大急,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竟然追了过去,想要把装载着金银珠宝的马车拉回来。 可他不会赶马车,拉着缰绳茫然无措,只是死命狂拽。 周遭混乱惊恐的气氛早已让马的神经变得敏感了,他这么死命拉拽,立刻让马惊了。 那马扬起四蹄,夺路狂奔,也不管眼前有什么了。 朱由枢更惊,更加死命地拉拽着缰绳。 一开始,他还能跟着跑两步。可不大一会儿,肥重的身躯就摔倒在了地上。 好死不死的,缰绳还缠绕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脱离不得。 老太监惊恐大叫。 “殿下,撒手,快撒手!” 朱由枢哪里听得到? “孤的钱……孤的钱……” 眼睁睁看着惊马拖着朱由枢一路奔的远了,老太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朱由枢死定了。 可王妃和世子们的哭喊声又让他回过神来。 老太监挣扎着爬起来,奔到马车旁。 “王妃莫怕,世子莫怕,老奴……老奴带你们出城。” 他刚刚拿起缰绳,远处奔腾的马蹄声转过了街角。 老太监愕然回头,对上的是一支迅疾如电的铁箭。 铁箭刺穿了他的喉咙,带着他颓弱的身躯倒飞出去,最后的生机里只看到一个狞笑如狼的将领驱马到了车前。 毛承禄远远地就看见了这辆马车,装饰华丽、雕龙描凤,必定不凡。 他一把掀开车帘,看到里面的女人和小孩,登时眼中冒出淫光。 “哈哈哈,好漂亮的小娘皮。” 大手探出,一把抓住了德王妃,掼到了马鞍上。 “剩下的归你们了。” 手底下的兵将高兴坏了,纷纷攀附上马车,朝那些弱小无主的妃嫔扑了上去。 碍手碍脚的孩子,全都惨死在了刀下。无法闭上的眼睛,还要看着他们的母亲被人肆意凌辱。 济南,遭遇了和益都一样的厄运。 第506章 天塌地陷 对于京师的百姓来说,最难熬的不是冬天,而是初春。 张家口的黄沙被西北风裹挟着,铺天盖地扑了过来,毫不在乎天子威严,誓要将天子弄的灰头土脸。 彤云如血,鬼风如戾,将偌大个京师仿佛彻底吞掉了。 风与沙中若隐若现的锦衣卫衙门,更是如同鬼蜮,令人怯步。 可是就在这一天,好几拨人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冲进了锦衣卫。 韩川枯坐如钟,神情木讷。 尽管他知道许多,但是派去山东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还是令他感受到了害怕。 出大事了。 天塌地陷一样的大事。 他伸出手,可昏暗的光里明显看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抖。 一只茶杯,往日里轻若无物,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可是今天,这只茶杯送到嘴边,足足花了他数十息的时间。 苦涩的茶水入喉,强迫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起身,奔出公房,去找吴孟明。 “当真?” 和他一样,看了情报,吴孟明面无血色,甚至尿了裤子。 可吴孟明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 一个弄不好,今朝脑袋都要没了,形象还有什么重要的? “他们不敢谎报军情。” 韩川也很想说情报是假的,但很可惜,他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吴孟明噗通摔坐在地板上,两眼失神。 “连续两位藩王失陷,这是大明从未有过之大劫。陛下那里,朝堂那里,该如何交代?” 韩川擦掉额头的冷汗,沉声道:“咱们只是锦衣卫,只需把事情交代上去。至于如何处理,咱们可没资格置喙。” 饶是如此,吴孟明依旧没有丝毫好转。 这么大的事儿,天知道捅上去,会不会被当成替罪羊? 看他的德行,韩川就知道指望不上了。 “既如此,都督安坐,属下去叩见陛下。” “韩同知……” 吴孟明眼眶含泪,这一声喊的情真意切。 他根本没有想到,风云将至之际,韩川居然挡在了他的前面。 谁不知道此时去见崇祯,等于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可事儿是锦衣卫负责的,那就只能由锦衣卫呈递陛前。 他去,死的可能就是他。 韩川去,等于是替他去送死。 吴孟明心底一片懊悔,挣扎着站起来,抓住了韩川的双手。 “往日里,本督利欲熏心,竟对韩同知妄加揣测。今日方知,韩同知实乃剖肝沥胆兄弟也。此番过后,倘若无事,本督定与韩同知共进退、同荣辱,不离不弃。” 信你个鬼。 韩川早就知道吴孟明是什么东西了,这番看似情真意切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崇祯又晕倒了。 没办法,刺激太大了。 连续两位藩王没于叛军之手,这对大明、对皇家毫无疑问都是沉重的打击。 尤其是对他这位中兴明主。 一心想要重振大明,结果国事日颓也就算了,竟连藩王都没有保住。 高大的宫墙可以挡风挡雨,唯独挡不住消息。 崇祯晕倒的消息迅速传遍官场。 内阁、六部、六科、都察院、五军都督府、勋戚,凡是够得上资格的全都涌到午门外,不顾鬼哭狼嚎的天气,只等宫里的消息。 “陛下到底如何了?” 周延儒被推出来,揪着大汉将军连番诘问。 大汉将军焦头烂额,可他敢透露宫内的情形吗? “尔等把持宫禁,隔绝内外,有何阴谋?” 东阁大学士吴宗达老而弥辣,竟然想要冲击宫禁。 这边正闹的不可开交时,宫门徐徐打开,竟然是王承恩亲自出来了。 看到这位内廷老大,官员们不禁安静下来。 有心人注意到,王承恩的模样似乎苍老了许多。 “陛下有命,阁部大臣、六部大臣、襄城伯、都察院张大人觐见。” 群臣肃然,明白肯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难道…… 唯独周延儒、温体仁略有所感,预计是山东的事探查清楚了。 联想到崇祯再次昏倒,只怕情况不甚乐观。 几位重臣不敢耽搁,跟随王承恩一路入内,直奔后宫。 这个情况,让重臣们更是焦虑不已。 这说明崇祯已经不能好好理事了。 到了乾清宫,周皇后带着后宫避让,把地方让给了君臣。 昨日崇祯还上朝议政,可短短一日的功夫,完全大变了模样。 他干瘦的身子搭在床榻边上,要不是有两个小太监扶着,竟然连坐都坐不稳了。 除了崇祯,室内还有高起潜、吴孟明和韩川。 吴孟明终究还是来了。 但显然崇祯已经没有力气胡乱甩锅了。 看到群臣的一刹那,这位素来刚愎的帝王,竟然双眼饱含泪水。 “朕自御极以来,夙兴夜寐,紧衣缩食,自问俯仰无愧于天。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明乎?” 众臣大惊,纷纷俯倒,一个劲地说起了颂扬的话来。 坦白讲,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除了刚愎自用和喜欢甩锅之外,单以勤政而言,竟是永乐朝后之最。 对于大明如今的状况,朝廷上上下下也多有议论,观点甚多,但仍有不解之处。 崇祯已经懒得听臣子的阿谀之词,对韩川道:“你把山东的情况说一说吧。” 韩川领命,洋洋洒洒说了一通。 内殿鸦雀无声,群臣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即便早知道些的周延儒和温体仁,都不禁瑟瑟发抖。 虽然预感到山东的情况不妙,但绝没有想到,居然危急到了这等地步。 “那……那左梦庚真有反意?” 本来东江镇击败关宁军后,该怎么平定这股叛军,朝廷上下都无计可施了。 此时听到山东最后的兵马都要造反,大家终于了解,崇祯为何这般绝望了。 与之相比,虽然衡藩和德藩被判军诛灭的消息足够震惊,但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韩川沉声道:“锦衣卫多日打探,已经获悉详情。那左梦庚虽为参将,然其麾下早已有数万之众。西起临清,东至登莱,亦尽入其手。” 众臣愕然,宛如听了天书。 一个参将,背着朝廷弄起了数万大军,朝廷竟然一无所知。 这究竟是谁的失职? 皇帝? 毕竟皇帝掌控天下。 内阁? 毕竟内阁总览朝政。 六部? 毕竟六部勾连上下。 都察院? 毕竟巡按御史监察各地。 锦衣卫? 毕竟锦衣卫为朝廷耳目。 可瞬间之内,众臣都不需要商议,就达成了一致。 温体仁斥道:“山东地方都在干什么?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为何一无所知?” 谁不在场,谁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第507章 不敢翻脸 温体仁甩锅的技术炉火纯青。 奈何这次并没有搏得满堂彩。 吏部尚书李长庚晦气地道:“温阁老有所不知,自四年起,山东官员便出缺严重,始终未得补充。” 温体仁大吃一惊。 “吏部缘何怠于公事?” 他居然还想甩锅。 “如今战事连绵,官员折损不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之奈何?” 李长庚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嘴,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从崇祯元年开始,大明的战事就没有断过。 而只要打仗,官员缺损就必不可免。 再加上获罪的、罢官的、致仕的,朝廷开科取士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官员缺失的速度。 李长庚夏天的时候就给崇祯上过书,建议简拔举人为官。 这个建议令崇祯颇为犹豫,至今举棋未定。 山东的战事一直都没有消弭过,官员缺损原本谁都没有当回事。结果现在才发现,竟养了一头猛虎出来。 礼部尚书黄汝良琢磨着道:“那左梦庚不过一丘八,即便占据地方,可有治政之才?鲁地百姓不堪其扰,只怕会群起而攻,此患不难平也。” 韩川对他的天真都不之道该如何吐槽了。 “黄大人有所不知,那左梦庚野心勃勃,如今麾下已笼络了许多良才。原兵部尚书侯恂、兵部尚书李邦华、黄道周、张继孟、瞿式耜等,俱已接管山东民事。” 殿内一片哗然。 更有许多人瑟瑟发抖。 只因韩川提到的这些人里,不少都是他们的至交好友。 崇祯会不会按图索骥,找他们的麻烦? 索幸崇祯如今哪还有那个心思,只是吩咐道:“你们说说那左梦庚如何了?” 跑到益都的那个锦衣卫百户瑟瑟开口。 “小的在益都城外,亲眼看到了那左梦庚率军入城。大军绵延数里,军容鼎盛,阵列威严。光是火炮便足足有数十门,上万兵卒人人持铳,远超天下诸军。” 又有锦衣卫道:“小的在利津、平原亦见着了左梦庚的兵马,同样上万。一应兵甲,与童百户所见相同。” “临清亦有左梦庚五千兵马,整日操练,人人皆知。当地人更是扬言,有此强军,城墙无用矣。如今临清的城墙已被拆除,任人进出。” 诸般情况通过锦衣卫口述,传达到了朝廷大佬的耳朵中,让这些执掌国家命运的人仿佛听了一场天书。 “也就是说,那左梦庚名为参将,然其手中兵马已有数万?且兵强马壮,兵械精良?” 李守琦头皮发麻,同时心里发抖。 就怕崇祯开口,让他去山东平叛。 这么强大的军队,他可不想去送死。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严重,神情里尽是忧虑。 “诸位爱卿都说说吧,如今那左梦庚该如何制之?” 崇祯殷切地看过来,希望有人可以分忧。 奈何,看到的尽是群臣躲避的眼神。 虽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不懂军事,但却懂最简单的对比。 大明最强大的军队是关宁军,然而关宁军却被东江叛军打的打败。 左梦庚又将东江叛军打的溃不成军,曾经还在清水关击败过后金八旗。 那该强到什么程度? 甭说朝廷如今筹集不到足够的兵马去平叛,就算有了兵马,能打过吗? 见所有人都躲闪逃避,崇祯的怒气又涌上来了。 “好好好,既然诸位爱卿畏敌如虎,那朕便学太祖世祖,亲征叛逆好了。” “陛下三思啊!” 周延儒等人吓坏了,连忙围着崇祯跪满了一地。 哥们别闹了行吗? 你那是学太祖世祖呢,还是学英宗呢? 崇祯当然说的是气话。 “那你们便说说,如今该从何处着手?” 周延儒头皮发麻,可也知道这事确实得有个对策。 山东乃京师的南大门,而且运河打从这里过。 元年时,冯纶劫囚,把临清钞关炸了,竟然导致京师大乱。 万一那左梦庚切断了运河…… 加上西北的流寇又在山西肆虐,届时两边要是联合起来,东西夹击,京师岂不是成了绝地? 想到这些,周延儒也顾不得算计权谋了。 “陛下,事有轻重缓急,不可不查也。如今朝廷虚弱,府库匮乏,万万不可多方开战。因此行事必要有所侧重,方能转圜。” 周延儒的话奇迹般地得到了温体仁的支持。 “周阁老诚乃谋国之言,还望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以待日后功德圆满。” 崇祯不知道不能动手吗? 他当然知道。 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老四九城了,好面儿。 如今话都是大臣们说的,那就顺着台阶下吧。 “爱卿有何良策?” 在劝阻崇祯怒而兴兵的时候,周延儒就知道,得拿出办法来。 政客嘛,你让他把一个国家搞好,他没那个本事。但是你让他出馊主意,他就跟机器猫一样,无穷无尽。 周延儒琢磨一番,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 “陛下,眼下不宜硬来。然那左梦庚亦未明言叛乱,天下人眼中,山东亦是我大明疆土。这便是良机。” 在崇祯凝思的时候,周延儒小心建议道:“自朱巡抚没于沙河之后,山东无巡抚已两年有余。何如再立封疆,名正而言顺,或许会有奇效。”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由得纷纷称善,同时对周延儒的老辣又有了深刻的认识。 反正那左梦庚并没有昭示天下、竖旗造反,或许是有什么顾忌。 这样一来,山东还是大明的地盘,那派遣一位军政最高长官————巡抚过去,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只要新巡抚到任,有着法理正统,说不得能够牵制左梦庚一番。 崇祯沉默了。 坦白说,这个办法他并不喜欢。 看似良策,实则凸显了朝廷的无奈。 说的透彻一点,等于是将他皇帝的权威彻底扔在了地上。 想他朱由检即位以来,什么时候不是一言九鼎、口含天宪了? 魏忠贤? 说杀就杀。 袁崇焕? 千刀万剐。 被他下旨处死、惩办的官员何其多也。 那种一言而决人生死的快感,只要经历过,就再也割舍不下。 结果现如今呢? 明知道有人在造反,可是却瞻前顾后,别说挥军平叛了,就连重话都不敢说出口。 憋屈。 很憋屈。 还只能受着。 崇祯决定不受这个气。 “一应事体,全赖周卿操持吧。” 这事儿是你周延儒的主意啊,和我崇祯没关系。 干好了还成,干不好…… 周延儒满腹苦水,无处倾诉。 总觉得自己的头顶黑乎乎的,似乎有什么盖住了。 他明白,那应该是一口锅。 第508章 收获 丢了面儿的崇祯皇帝很不爽,随手丢了一口锅。 这口锅很大很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内阁首辅周延儒的脑袋上。 周延儒明白,这口锅随时都可能碎掉。 走出宫殿,他便开始行动起来。 “温阁老……” 没有回应。 转头四顾,并没有发现温体仁的影子。 “温阁老呢?” “温阁老走的急,此时怕出了午门吧。” 周延儒神经乱跳,脏话都到了嘴边。 抓不住温体仁,其他人也行啊。 刚要付诸行动,就看到其他人都已在数十丈外了。 唯独吏部尚书李长庚近在眼前,正好职能对头,岂能放过? “李大人,关于山东巡抚……” “嗬嗬嗬嗬………………” 李长庚双眼翻白,四肢乱颤,眼瞅着朝地面出溜。 “不好啦,李大仁晕倒啦,快来人呢,快去叫太医!” 一地鸡毛,周延儒欲哭无泪。 他算是看出来了。 他成瘟神了。 谁都不想靠近他。 没奈何,只好自己处理了。 回到家中,思量一番,周延儒找到了下线。 “国华,陛下亲旨,由你去任山东巡抚。” 李懋芳当场就是一个哆嗦。 “阁老,下官年老体衰,请乞骸骨。山东厉害之地,还望另请高明。” 开玩笑,这个时候去山东,自寻死路嘛。 周延儒并不放过他。 “此乃陛下钦点,朝堂决议,国华莫要自误。” 你已经被组织决定了,不去…… 想想后果。 李懋芳欲哭无泪,避无可避,只得应承下来,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启程赶往山东。 朝廷这边刚刚决定下来,左梦庚就知道了。 此时的他,正站在益都城外,看着新军第一师入城。 原本巍峨壮丽、人烟鼎盛的青州古城,如今已变成了满地废墟。 一息尚存的人们,麻木地窝在残垣断壁之间。找不到自己的家,找不到自己的亲人,而且失去了一切。 “哎,民生至此,尚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公端看着眼前的惨状,悲悯之心油然而生。 他早已辞官,回到了山东。 在京师里,他就是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请辞也没有人在意,很顺利地得到了批复。 当然了,不批复也没关系,直接跑路就是。 回到山东之后,公端直接进了政务学院。经过了半年多的适应,如今结业,立刻被行政委员会任命为青州市市长。 “我建议你将青州市府治迁移,迁到东面的潍县去。行政委员会马上要通过决议,正好趁此机会对青州进行重建。” 听到左梦庚的构思,公端吓了一跳。 “潍县可是莱州辖境。” 左梦庚透露了行政规划。 “整个山东的行政,即将进行全新的划分。莱州府取消,东部并入登州府,西部将并入你们青州府。” “青州府要让出什么地方?” 公端是合格的官员,迅速明白有得必有失。 “诸城至安东卫一线,划归胶州湾,并入即将成立的青岛市。” 左梦庚说的区域,是未来的日照市。 只是如今这一片区域人烟稀少、经济落后、土地贫瘠,并不适合单独立市。 左梦庚说服了行政委员会,打算将这片区域并入青岛市,借助青岛的资源以及沿海的优势,对这里进行深度开发。 青州府的位置其实很差劲。 西面和南面是大山,东面又是弥河,只有北面才有平原。 地方十分狭小。 如果是农业社会,那么在此地修建城池,勉强算是易守难攻。 但左梦庚是要全力推动工业化的,青州府算是矿产资源比较丰富的地区,自然要大力开发。 相信未来随着人口的增长,青州府肯定容不下。 迁移到东面的潍县,其实就是后来的潍坊市区,才是正途。 新军进入青州府,立刻行动起来。 高家港附近的清水泊,水源充沛,土壤肥沃,放眼过去,尽是沃土。 可惜,这里的土地只属于一个人。 那就是衡王。 衡王府在这里建了一个庄园,有一个管事,加上仆役大约数十人。 可是周围替衡王府耕种的佃户,就足足有数百户。 在这种地方做管事,比寻常的地主还要滋润。 王府每年就过来查一次帐,监督粮食入库。其余的时候,管事就是这里的王,捞了数不清的好处。 眼瞅着大地消融,春耕即将开始,管事冯春的心情就很好。 这是王府的地,又何尝不是他冯春的地。 每年昧下的粮食可都卖了不少钱呢。 “回头去和各家说说,今年再种地呀,租子可不能那么少了。嗯……就涨到六斗吧。” 狗腿子立马奉承。 “管事仁义,别家可都涨到七斗了。” 冯春便美了起来。 “哎,咱们给王爷做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顾着王爷的名声。” 几人站在地头正说着话,远远的一队兵马急速奔来,须臾就到了近前。 冯春本来想跑。 近些时日听说东江叛军到处肆虐,他还以为是叛军杀了过来。 待近了一些,发现旗帜不对,似乎是官军,他便放下心来。 他可是衡王面前的红人,怎么会将区区丘八放在眼中? “尔等何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虽然还未春耕,但冯春也怕这些不识礼数的将田给踩坏了。 一个年轻的将领走出来,打量着他。 “这里可是衡王的庄园?” 冯春脸色变了。 “放肆,胆敢冒犯王爷?” 那将领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倒。 “是,还是不是?” 冯春大怒,什么时候受过这个? 他的几个狗腿子也咆哮着要冲上来。 结果一队士兵上前,围起来一顿枪托,砸的他们鬼哭狼嚎,嚣张的气焰彻底消散。 那将领居高临下,俯视着冯春。 “再给你一次机会,这里是不是衡王的庄园?” 冯春的眼神里满是怨毒。 自从做了衡王府的管事,在这山东的地界,他从来都是横着走。 霸道惯了,让他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害怕。 “狗贼,等我告知王爷,定要将你扒皮抽筋……” 那将领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家王爷已经死于东江叛军之手。哦,对了,整个衡藩无一生还。” 冯春愕然。 那将领懒得理他,抬手一指。 砰…… 狗腿子们眼睁睁看着冯春被火铳打爆了脑袋,全都吓尿了裤子。 他们平日为恶的那点本事,在军队的武力面前,只能算是笑话。 将领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这里是不是衡王的庄园?” 第509章 极北之地 东江叛军好似横冲直撞的蛮牛,所过之处,将一切都彻底破坏。 尤其是高高在上的藩王,在叛军眼中,并不比一般的百姓高贵到哪里去。 衡藩被杀的鸡犬不留,正是新军的需要。 从进入青州城,新军就开始接收所有属于衡藩的资产。 其中最为左梦庚看中的,毫无疑问,就是土地。 在农业社会,土地绝对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 而粮食,又是进行一切事业的基础。 新军原有的地盘,人口越来越多,原本的土地已经不太能够养活那么多人口了。 这一次接收衡藩遗产,对于农业生产的帮助很大。 负责此事的,除了青州市市长公端外,还有东昌农垦集团的总经理傅卓。 “统帅,经过统计,这一次我们总共接收了衡藩的土地数额为六万七千三百多顷。” 汇报的时候,傅卓一颗心都怦怦跳。 知道这些藩王手中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但真的弄清楚了之后,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别说他了,左梦庚也同样如此。 根据明初的统计,整个青州府的田亩十三万六千顷。 也就是说,光是衡藩一家,就占了近一半。 “缘何这么多?” 左梦庚吓到了,同时产生了怀疑。 他记得明末藩王拥有土地最多的福王、蜀王和潞王,似乎也没有这么多。 “这些土地,并非尽在衡藩名下,还包括衡藩分支。单看衡藩似乎还在可以接受之内,但将衡藩所有的宗亲都算上,就是这么多。” 傅卓做了解释。 “衡藩所有土地,不但包括青州府,甚至遍布整个山东。” 左梦庚接过名单,看过了才知道,老朱家这些猪是真能生啊。 单单一个衡藩,就衍生出了玉田王、新乐王、高唐王、齐东王、宁阳王、邵陵王等分支。 每有子孙诞生,明朝皇帝就会赏赐土地。 一次次、一点点,林林总总加起来,到最后就变成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 再加上这些藩王贪得无厌,不但自己贪占,还会指使姻亲、仆人,借他们的名义圈占土地。 也就是说,那些史书上明确记载的数字,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毕竟书写史料的,很多都是书生,根本没有能力调查清楚。 到了新军这里就不一样了。 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加上刑讯审查,老鼠洞都能掏三遍, 于是属于衡藩系的所有土地都被揪了出来,呈现在左梦庚面前的,就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看看这些蛀虫,偌大的一个国家全都被他们吸干了血肉,无数生民哀嚎泣血,他们却饱食肥肠,就不怕最终被当成猪杀了吗?” 傅卓同样愤怒。 “以往我等家族尽被唾骂,还将国事归罪于我等士人头上。现在才知道,真正败坏了大明江山的,恰恰是这些皇亲国戚。” 左梦庚内心冷哼一声,心说你等士人也未必比藩王好到哪里去。 不过眼下这些进步的士人是他的盟友,自然没必要多生枝节。 “传令下去,所有在我领土内的朱氏宗藩,凡辅国将军以上、拥有土地万亩以上者,全部驱逐。” 通过一个衡藩,左梦庚终于发了狠,要清理地盘内的宗藩。 光是一个衡藩就释放出了数万顷的土地,要是都清理干净了,那该是多少? 别的不说,单单这一笔财富,就会令任何人下得了狠心。 …………………………………… 二月末的山东,早已春风徐徐,大地生机。 而在极北之地,此时却依旧天地冰封、白雪无垠。 松花江南岸,弗思木卫的地盘,如今已经换了主人。 紧张的财产收缴和分配正在继续,千里征途的人们也在尽量休憩。 躲在帐篷最深处,尽管火盆生的很旺,但吴将还是感觉到手脚冰冷。 但他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用纸笔书写着什么。 脚步声传来,很快一个身影进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吴先生,连日跋涉,伤亡很大。不如休息几日,再定行止如何?” 张春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粗糙邋遢的年轻人,已经无法和第一次见到时的风度翩翩联系到一起了。 没办法,任谁在冰天雪地里辗转上千里,几经生死后,都不可能还在乎什么风度。 在这支成份复杂的队伍里,明明他和这个年轻人都是汉人,但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如今的队伍里,确切来说,应该算是四足鼎立。 莽古尔泰、莽古济、冷僧机这些女真人和敖汉部蒙古人是一伙,他和黑云龙是一伙,吴将、梁发这些山东来的汉人是一伙。 而一路上收编的各部落也算是一伙。 因为在连续的征战中,这些人里已经有脱颖而出者,不能不给予奖励。 “不成。最迟明日,必须过江。” 吴将没有抬头,但态度十分坚决。 张春不得不提醒道:“大家的怨气很大。” 吴将哼了一声。 “以为黄台吉暂时不会追来就万事大吉了?松花江还有多久解冻,谁敢保证?不要忘了,北面还有萨哈连乌拉呢。只有过了萨哈连乌拉,咱们才算是有安身之所。” 深处绝境,吴将的神经始终绷紧着。 这辽东的鬼天气在来的时候尽管已经做过准备了,但真的实际经历了才发现,几乎和阴间鬼蜮一般。 要不是听了当地女真人的诉说,吴将甚至都怀疑,这种地方真的有春暖花开的时候? 会不会终年积雪? 从开原出发后,这支队伍就开始了一路杀伐。 所有路上遇到的部落,都被他们彻底消灭。 归顺的就带走,贵族就处死。缴获的财物平均分配,粮食集中供给。 结果没想到,很快就赢得了俘虏们的忠心。 实在是这个年代的野人女真们过的日子很苦很苦。 不但要忍受建州女真的掠夺和压迫,还要忍受部落贵族的剥削。而且野人女真并没有完全开化,并不熟稔农事,全靠渔猎为生。 那么一丁点可怜的产出,满足建州女真和部落老爷们的享受都还不够呢。 为此,每年都有不少人饿死。 结果到了这支部队手底下,竟然还能分配财物,而且粮食公平供给。这对于俘虏们来说,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因此尽管要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但他们依旧忠心耿耿,紧紧跟随,而且每战争先,就为了多获取奖励。 结果连续两个多月的征途,他们一路跑到了弗思木卫,距离要渡过的黑龙江,已经不远了。 第510章 探险 【我们注意到,女真人似乎正在完成奴隶制向封建制的过渡。虽然两种制度依旧并存,但黄台吉已经对此进行了深入的改革……】 “这是什么?” 张春过来,原本是要和吴将商量行动的问题。结果看到了吴将书写的内容,不由起了好奇心。 令张春很不舒服的横向书写方法,而且用词造句十分浅白。 但内容张春看的懂,却又觉得十分深奥。 吴将毫不在意。 “一份关于女真人的全面总结。” “写这个干什么?” 张春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内容十分有趣。 不似以往大明对后金的情报,只专注于那些首领、部族矛盾什么的,而是从政治、经济、文化、起源、疆域、思想等多个方面,对后金进行了一个全方位的剖析。 他虽然只是粗粗一览,整个女真的全貌似乎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参座交待的任务,为了日后对付女真人做的准备。” “呵呵,你家的那位参座野心勃勃。可是连大明都没有取而代之,居然就开始谋取辽东。也不怕好高骛远,栽个大跟头吗?” 吴将笑了。 “大明必亡无疑,与之相比,女真才是大敌。” 这话让张春气的七窍生烟,可是却毫无办法。 毕竟目前的态势看下来,确实只有大明在挨揍。 “你写的又有什么用?咱们一路北逃,离中原越来越远,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够回去了。” 吴将停下笔,目光眺望南方,眸子深处尽是缅怀。 “参座说,他一定会接应我们的。” “他骗你。” “参座从不骗人。” ………………………………………………………… “太阳出来啦!太阳出来啦!” 喜极而泣的喊叫声如同炸雷,令张可大从昏昏沉沉中突兀醒来。 他如同猎豹一样冲到船舷,四下瞭望,不禁也露出了欢畅的笑意。 要说在大海上航行,最可怕的是什么? 没来过大海的人或许会说,一定是狂风巨浪。 只因一个不慎,就可能船只倾覆,葬身大海。 可对于真正涉足大海的来说,最恐怖的其实是浓雾。 大雾之下,目不及数步,四周一片茫茫,浑然不知何处。 尤其是天地之间一片寂静,空气中连一丝一毫的风都感受不到。就仿佛被困在了九幽深渊一样,完全找不到任何的依靠。 张可大的船队就遭遇了这样的大雾。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船飘到了哪里。 现在大雾散去,艳阳重新回到头顶,一切便鲜活起来。 “快,快快,联络各船,问问情况。” 立刻有人照做,不大一会儿,情况返回。 “政委,各船都安然无恙。” 张可大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发现,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当大雾降下时,张可大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赶紧传令下去,令各船首尾用绳索相连,以免走散了。 这才是各船安然无恙的原因。 “我滴妈呀,这大海上也太吓人了。” 百大胜摇摇晃晃地过来,脸色煞白,显然又吐过一气了。 没办法,让一个山贼走入大海,必然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政委,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百大胜很不喜欢大海,看哪儿都一个样,完全辨不清方向。不像在大山里,每座山都不同。 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方位。 大海上要想辨别方位,只能依靠工具。 早有测绘人员拿着工具站在了船头,开始测量。 那是一个铜制的、呈扇形的金属工具,一侧装了铜制的圆筒,里面有镜片。 测绘员把眼睛凑上去,同时开始摆弄扇形下摆上的一个卡扣。 随着他推动卡扣,上端对准太阳的镜片也跟着移动,然后将阳光反射到了前端的镜片上。 这玩意儿后世的人一看就懂。 航海神器————六分仪。 直到四百年后的海船上都必须储备的东西,以防万一。 作弊者左梦庚为了提升海军和海运的效率,直接拿了出来。 测绘员一边观测一边报数,另有人开始在纸上进行演算,再有一人在海图上用圆规、尺子等工具进行标注。 大约一刻钟后,张可大得到了结果。 “报告政委,我船队目前所在方位,应该是济州岛西南十五里处。” 张可大惊了。 “怎么跑到朝鲜来了?” 他和百大胜一起凑到了地图前,看着看着,脸色十分精彩。 “奇哉怪也,不是说朝鲜在东北方吗?为何从此图上看来,这济州岛竟在山东东南,似与松江府平行?”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甭说古人了,即便是现代人也有许多在地理问题上存在下意识的错误。 就好比都觉着山海关在京师东北一样,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此时摆在张可大面前的海图,乃是他们一路行来,测绘参谋一路绘制的。不敢说多么的精确,但方位绝对精准。 “咱们返航吗?” 百大胜想念陆地了。 张可大却野心勃勃。 “咱们的食物、淡水还够不?” 旗舰舰长宋宽心里有数。 “尚够十五天的。” 张可大想了再想,终于发了狠。 “走,去济州岛。让当地官府给补充食物和水,然后再向东探索。” 见众人惊愕,他又道:“咱们此次出来,就是为了探索的。先前走过的地方,都是现成的,又有何用?要想让人看得起咱们,就必须拿出新东西来。” 海军成立后,额弘略和张可大各率领一支船队出港。 额弘略向南,探索去松江府的航道。 张可大因为做过登莱总兵,所以对于渤海十分熟稔。便率队北上,一边重温故地,同时也探索新的海域。 从山东到朝鲜的这一路航线,其实海军并不陌生。 壬辰倭乱时,大明的水上援军路线就是这一条,因此朝廷里有详细的资料和海图。 这些东西如今海军手里就有一份,也让张可大的航行十分顺利。 就是没想到,在延坪岛一带遭遇了大雾。 待雾气散去后,船队竟然一路漂泊到了济州岛附近。 来都来了,张可大决定玩的更大一些。 第511章 探险 蒙古崛起时,高丽和蒙古爆发了战争。 1273年,三别抄余部在济州岛的抵抗失败,高丽正式成为元朝的藩属国。 元朝还占领了济州岛,在岛上设置耽罗军民总管府。 1374年,趁着元朝节节败退之机,高丽恭愍王派兵讨伐济州,将济州岛纳入高丽版图。 后来李成桂威化岛回军,灭高丽取而代之,投靠大明。 大明也不知道济州岛这回事,因此就被朝鲜接管了下来。 不过如今是农业社会,因此济州岛的地位并不重要。 朝鲜将济州岛归于全罗道之下,设立了济州牧,分大静、旌义二县。 换而言之,这里就是个流放之地。 张可大想要去济州岛,无人反对。 反正朝鲜是大明属国,他们过去,就和回自己家一样。 船队转向东北,行驶一个多时辰,天边显露出了陆地的影子。 再走半天,好大一片陆地便呈现在了眼前。 正是济州岛。 张可大用望远镜观察,发现海边居然有连片的房舍,还有简易码头,似乎是个定居点,便命令道:“靠过去。” 他并不知道,从他们来的方向,接近的正是大静县(后世的西归浦)。 一支船队迅速接近,立刻被岸上的人发现了。 凄厉的号角声吓的大静县县令李崇几乎尿了裤子。 倭寇又打来了? “快,快去给州牧大人传信。” 李崇一路奔到城墙之上,垫脚眺望。 恰好此时舰队已经接近了岸边,正在调转船头准备靠岸。 “是上国的天使,不是倭寇!” 李崇转忧为喜,大声呼喝,令胆战心惊的朝鲜军民全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明的船和东瀛的船完全不同,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且李崇还看到了船上人的服饰,知晓是大明来人了。 整个大静县瞬间从防御状态转变为了寻常,甚至还有不少人跟着李崇奔向码头。 李崇跑的飞快,如同见到了爸爸一样。 “下官大静县令李崇,拜见上国天使。天使此来,不知有何训诫?” 朝鲜的官员都会说汉话。 不会汉话就不能参加科举,也就做不了官。 因此李崇和张可大的交流毫无障碍。 “我乃大明山东水师总兵,此番前来,并无公事,只是探寻海路,加强与朝鲜的联系。” 张可大也黑化了,冒充大明官员毫无负担。 李崇又分辨不出来了。 听得这么大一支船队来到济州岛,居然不是出使朝鲜,只是探寻海路,不由得有点发懵。 上国人就是会玩。 “不知小人可有襄助之处?” 即便张可大不是使者,李崇也不敢怠慢。爸爸国的官高人一等,小心伺候着总归没错。 张可大靠岸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任凭测绘参谋在船上对周围地形进行勘测,他径自道:“我水师远道而来,食物和饮水即将耗尽,希望从贵处补给一些。” 听说索要粮食,李崇就不高兴了。 济州岛这穷地方,即便是他这个县令都时常饿肚子呢,哪有粮食给别人啊? “上官有所不知,济州穷困潦倒,粮食……” 张可大懒得和他废话。 “不白要你的粮,咱们公平交易。” 他让卫兵拿过来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躺着一块手表。 “李大人看看,此物如何?” “这……” 李崇的眼睛当场就直了。 他从未见识过如此精美绝伦之物,尤其是在张可大给他讲解了用途之后,他就明白,此乃至宝。 只要把这玩意儿送到汉城去,他这个县令别都不敢说,升为济州牧都不在话下。 “天使垂爱,小人不胜感激,这便令人准备粮草和饮水。” 见李崇转变态度,张可大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通过物理手段迫使李崇合作嘛。 李崇摩挲着手表,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这等好东西,朝鲜是不可能有的。 那么也就是说…… “上官,不知这等神物还有几许?我朝鲜上下历来侍奉上国,鞠躬尽瘁,不敢懈怠。如能蒙赐,不胜感激。” 张可大明白了。 李崇还想要。 “此物唤作手表,乃我山东所产。李大人如果想要,咱们交易便可。” 李崇有点失望。 这伙上国人有点小气。 以往的上国天使,从来都是慷慨豪爽,赐予的东西足以令人幸福的晕倒。 可这伙人居然还要他花钱买。 嗯? 花钱买? 那岂不是说…… 李崇当场一个激灵,浑身的血液都热乎了。 “小人虽然官小人微,然亦有向善之心。倘若上使允许小人代售此物,则不胜感激。” 谁也不是傻子。 手表这东西有多少价值,李崇一眼就看出来了。 如果能够在朝鲜代理销售这等神物,那岂不是要赚的盆满钵满? 居然有人主动想做经销商…… 张可大笑了。 就凭这个,他回去之后就能得到丰厚的嘉奖。 不过他笑眯眯地看着李崇,问出了诛心之言。 “此物贵重,非有德者不能居之。不知李大人福泽厚否?” 你区区一个县令,还是被发配到这里的县令,就想要代理手表的销售权,不怕被人弄死? 李崇讪笑,却也坦白。 “小人福缘浅薄,自然独木难支。不过小人自当勠力奔走,以全其功。” 这是一个聪明人。 知道手表的生意以他的小胳膊小腿吃不下,所以打算回头就去找大腿。 他不要太多,跟着喝口汤就行。 见他如此明智,张可大反而对他看重了一些。 “既然李大人有心,船上尚有好货,不如品鉴一番?” 本来只是探险,要是就此打开商路,那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张可大迅速抓住机会,将李崇邀请到了船上,同时命令把山东产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这等水晶杯竟也能制成?” 捧着张可大的玻璃茶缸,李崇人都晕了。 朝鲜物产贫瘠,偶尔得到几块药玉,全都奉为至宝,也被国王据为己有。 结果如今在这里,比药玉还要清澈、还要璀璨的玻璃竟随处可见。 尤其是看到舷窗上的玻璃,李崇就知道,海量的财富正在朝他招手。 “上使,兹事体大,小人不敢做主。还请稍待,小人立刻遣人禀告州牧大人。” 李崇决定先傍上州牧的大腿。 济州岛孤悬海外,州牧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不把大头让给州牧,李崇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久。 至于州牧还要再给谁分润,也不是他一个县令可以掺和的。 第512章 航线 沈道勋是朝鲜刑曹判书沈器远的侄子,出身名门,身份高贵。 可如今的他,却只能窝在济州岛,当一个无人问津、前途不明的济州牧。 只因沈器远虽为“仁祖反正”的功臣之一,而且也颇得仁祖信任,但沈器远却极力反对和后金亲近。 可如今后金强盛,朝鲜内部已经有许多人倚仗后金的权势在朝廷里窃居高位。 尤其是丁卯胡乱后,畏惧后金的兵威,朝鲜内部的主和派越来越强大。 作为沈器远的侄子,沈道勋在汉城立不住脚,只能来到荒僻的济州岛,等于是被流放了。 李崇派出的使者通告明朝来人的消息时,沈道远本能地以为是有猫腻。 明朝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朝鲜清楚的很。 听说山东的叛乱闹的很大,怎么还能派出使者来? 但李崇的人言之凿凿,沈道勋也不敢怠慢,连忙从济州城出发,绕过汉拿山,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终于见到了张可大。 看到港湾里满满当当的战船,沈道勋激动坏了。 “上国可是来解救小国于水火的吗?” 张可大心说此人有病吧? 待得知船队的意图后,沈道勋大失所望,兴致缺缺。 李崇见状,赶忙将手表、钟表、玻璃等物呈递给沈道勋。 “州牧大人,上国天使虽不能发兵,然却带来了如此神物。我辈诸般策划,当须足够资财。不如……” 李崇当然和沈道勋是一伙的。 能被派来济州岛的官员,哪个不是被流放的呢? 李崇的意思,沈道勋一下子就明白了。 虽然没有盼来上国的援兵,但上国却送来了财富。 他们斥和派要想压过政敌,光靠口号是不行的,钱也是必须的。 有了钱,才能拉拢盟友,才能招兵买马,才能掌控国家的权力。 想通这些,沈道勋立刻改变了态度。 “还请天使允准,使我等代销此等神物于朝鲜。” 滞留在大静县这一天一夜,张可大、百大胜等人也不是闲着无事,已经将朝鲜如今的状况统统了解了一番。 以张可大的眼光来看,朝鲜实已危在旦夕。 随着明朝在辽东的节节败退,后金在没有了西面的军事压力后,迟早要对朝鲜动手。 虽然朝鲜国小力弱,但毕竟是明朝的盟友。一旦失去了朝鲜,明朝就等于是少了一个对付后金的方向。 即便是对山东来讲,朝鲜也是需要攻略之地。 这样一来,帮助朝鲜保留一分元气,是必然的措施。 而且山东的商品需要开拓销路,朝鲜再穷,也是一个市场。 两相考虑之后,张可大做了初步的决定。 “此类商品交由尔等代销,本官原则上是同意的。不过诸般事宜并非本官职责,还请沈州牧、李县令稍安勿躁,随后会有专员过来接洽。” 沈道勋和李崇大喜,连连拜谢。 原本需要三、四天才能给准备好的粮草和饮水,在他们的督促下,竟然两天之内就送上了船。 张可大将船上携带的一部分商品留给了沈道勋和李崇,算是支付了粮草的费用。 随后船队再次起航,一路向东。 找到了济州岛,航线就比较明确了。 船队沿着朝鲜南部海岸线,行驶速度不快,但很好地将沿途地形进行了测绘。 船上有望远镜,可以及远,因此很好地避开沿途船只。 一直前出到了对马海峡,船队开始进入紧张模式。 “前方左边是朝鲜的釜山,右边是东瀛的对马岛。海峡宽度为一百二十里,白日无法通过。” 作战参谋通报了情况,抉择就只能交给张可大、百大胜了。 百大胜很是犹疑。 “真要从这里穿过去吗?” 对马海峡可不同于济州岛,一旦他们在这里被发现,将会引起巨大的震动。 届时无论是朝鲜方面,还是东瀛方面,都会出来探询他们的身份。 张可大凝视着地图,还用望远镜不停观察海况。 他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何左梦庚始终强调,敢于进入大海的,才是真正的勇士。 他们如今的船只,都是明朝的福船,船上的武器很一般。如果被人围攻,其实并不占什么优势。 这无疑增加了考量的难度。 可想想自己曾经看过的那副不一样的地图,还有左梦庚的吩咐,张可大觉得,这个险必须冒。 “咱们夜间穿过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如今的海上航行,可没有雷达的,海图也不是那么的精确,即便是灯火也不够。 夜里行船,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可大家也明白,真要穿越对马海峡,还真的只能夜间行动。 否则的话,绝对会被发现。 虽然几十年前东瀛曾经侵略朝鲜,两边打生打死,但后来签订了合约,如今的商贸关系已经恢复了正常。 东瀛在釜山的豆毛浦重开了倭馆,对马藩宗氏更是被德川幕府命令专司对朝鲜外交、商贸。 因此白日里的对马海峡,可谓是来往不绝,异常繁荣。 夜间,才是唯一的机会。 “咱们有指南针,地图也比较详尽,只需向那日大雾一般,将所有人船只相连,通过海峡的可能性很大。” 张可大给大家打气。 “一定要过吗?” 百大胜凝视着张可大。 他已经感受到了,张可大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张可大则坚决地道:“一定要过。” 注意到张可大的神情很是坦然,百大胜就明白,秘密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 或者说,现在还不是他该知道的。 “那好,我同意政委的意见。” 他明白怎么回事,其他人自然也不差。 当夜,船队的所有船只再次首尾相连,排成一串。 张可大和百大胜的旗舰亲自打头,借着茫茫夜色,小心翼翼地驶入了对马海峡。 张可大亲自举着油灯,眼睛完全不敢从指南针上离开。 在他的旁边,百大胜亲自对照海图,指挥航向。 就这么地,在东方鱼肚白时,船队悄然无息地通过了对马海峡,进入了十分陌生的海域。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需要探索到一条全新的航线。如果我们能够做到,那么我们的同僚将能得到拯救。” 过了对马海峡,张可大变得不一样了。 他拿出了一份新的地图,一份谁都没有见过的地图。 在这份地图上,对马海峡以北的区域变得十分清晰。 结合明朝的奴儿干都司地图,许多人赫然发现,这里竟然大有天地。 在他们的眼中,张可大手中的笔点到了一个地名上。 永宁寺。 后世的人更愿意称呼这里为…… 庙街。 第513章 陶瓷新篇 云台山位于淄川县以东。 这里风景秀丽,山峦瑰丽,平素多为士人游玩所喜。 然人迹稀少,冬日里不免荒凉。 可如今这里却很热闹。 山顶的北面,不知何时立起了一个大寨子。上山的路上,乡勇、民夫更是占据各处高点,紧张地瞭望着山下。 清晨的薄雾散去时,一队人马来到了山脚下,迅速引起了骚动。 寨子里立刻冲出一群老少,小心翼翼地趴在山坡上瞭望。 “可……可是叛逆打来了?” “宪松公,看着不像是叛逆。” 山顶上乱糟糟的,底下的来人也在瞭望片刻后,人马中走出两位,施施然地上山来了。 见只有两人上山,寨子里的人不免略微松懈了下来。 “不得阻拦,让他们上来。” 须臾,那两人走进了寨子。 尽管周围刀矢重重,却怡然无惧。 略微年长的那位,在人群里搜寻一番,突然笑道:“毕兄,不认识在下了吗?” 那人“呀”了一声,神色精彩起来。 “可是……可是徐兄当面?” 那人爽朗大笑。 “经年未见,毕兄还没有忘了老朋友啊。” 那人冲出人群,走到近前,仔细打量,很是激动。 “那年听闻颜神镇被白莲妖魔攻破,全镇百姓罹难,小弟痛惜不已。事后还曾派人去打探过,奈何颜神镇毁于一旦,徐兄也了无消息。小弟还以为……” 见居然是熟人,寨子里的人全都不那么紧张了。 为尊的一位老者开口。 “稼轩,这位是……” 不等那位“毕兄”介绍,来人朝着老者抱拳施礼。 “王大人清健,在下山东行政委员会商务部副部长徐应元。” 好长的头衔,弄的寨子里的人全都发懵。 不过他一报家门,认出来的人居然不少。 毕竟淄川和颜神镇紧挨着,徐应元当初又走南闯北的,朋友遍天下。 “呀,他是颜神镇的中人徐应元。” 那王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浙江道监察御史王孟震。 此人在天启年间痛批阉党,遭到陷害,发配云南。崇祯即位后得到赦免,便没有继续为官,而是回到了淄川老家。 如今这寨子里以他为首。 “徐先生交游四海,人尽皆知,却不知这什么什么商务部作何解释?” 王孟震年纪大了,对于新事物接收的比较慢。但本能地察觉到,徐应元的身份似乎十分了不得。 徐应元严肃起来。 “我山东行政委员会乃如今山东省最高行政机构,商务部为行政委员会下属官衙。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山东境内一应商贸事宜,均由我商务部统管。” 众人大惊。 另一个老者跳出来,急急问道:“此乃朝廷新制?” 此人乃原太仆少卿安伸,亦是本地乡绅的头面人物。 “我山东行政委员会自成体系,不受朝廷管束。” 徐应元坦然相告。 寨中众人齐齐傻眼,发觉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那位“毕兄”惊惶开口。 “徐兄,你已……你已投靠……” 他想说,徐应元是不是投靠了东江叛军,否则的话,为何会不将朝廷放在眼中? 徐应元旁边的人做了回复。 “我山东行政委员会乃众多志同道合者为求天下一新,自立新规。朝廷也罢,东江贼也罢,俱是我们的敌人。” 反旗鲜明,锋芒毕露。 联想到山下的鼎盛军威,寨中众人都感觉到了凛凛杀气。 有一人却不惧,出声喝问。 “尔等此来,欲迫吾从贼乎?”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毕兄的叔父,前吴桥县令毕自寅。 是的,就是亲眼目睹了东江镇发动吴桥兵变的那位户部尚书毕自严的堂弟。 而那位“毕兄”就是在辽东巡抚任上不堪乱兵羞辱,悍然自尽的毕自肃的儿子毕长庚。 毕自寅如此粗暴,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京师传来消息,毕自严因为包庇青浦知县郑友元,被崇祯给罢官了。 毕家要是从贼,岂不是连累了尚在京师的毕自严? 其余人等却瑟瑟发抖,就怕山下的大军一怒之下攻打上来,届时他们这些人可就死亡葬身之地了。 不料徐应元却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哈哈哈,如何与朝廷勾连,我行政委员会自有章程,便不劳各位前辈奔走牵累了。” 其中内核就是:你们算什么东西,这等大事也轮得到你们置喙? 没听明白的,全都松了一口气。 听明白的,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 徐应元这话不好听,但实在。同时更将他们摘了出来,让他们不用担心被朝廷治罪。 毕长庚和徐应元有旧,忙转圜气氛。 “不知徐兄此来,有何见教?” 徐应元直奔主题。 “敝人这次过来,只为一事。” 他环视着淄川最有影响力的这些人,道:“我淄川自古以来,便为陶瓷圣地。此等产业,利国利民。因此我行政委员会立志要将其发扬光大,特派敝人前来,商讨事宜。” 淄川众人听明白了。 这什么“行政委员会”的反贼是奔着本地的陶瓷业来的。 淄川的陶瓷业源远流长,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虽不如景德镇名气大,然产量其实一直居高不下。大明海外贸易的瓷器当中,相当的一部分都是产自淄川。 这么重要的产业,行政委员会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如今淄川已经握在手里,整理陶瓷业也就顺理成章了。 淄川众人却误会了。 他们以为徐应元是来抢劫的。 “制瓷乃我淄川百姓赖以活口之源,尔等意欲抢夺,便将我等尽数杀了吧。” 一时间,整个寨子的人全都同仇敌忾,竟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这一幕,弄的徐应元和旁边那人满头黑线。 那人不得不站出来。 “各位,敝人王与胤,受行政委员会任命,从即日起,恭为淄川县县长。我想各位有所误解,尚需从长计议。” 王与胤便是王象晋的二子,本来在云南为官。因此官场倾轧被治罪罢官,干脆便回来了。 得知老父亲做了反贼,王与胤别无选择,也只好加入进来。 到了行政学院学习半年,各门功课俱都优异,没有不启用的道理。 恰好这边接收淄川,他便被派遣了过来。 第一个任务,便是配合徐应元统合淄川的陶瓷业。 第514章 态度 “如今淄川已在我行政委员会管辖之下,往日制度、规章俱已失效。接下来,我淄川县政府将会对境内所有土地、人口重新统计造册。各家所有田亩,还望拿出黄册来,否则县政府不予承认,统统收归。” 王与胤传达了第一条政策,惹得淄川众人大惊失色。 虽然想到了前来的人是反贼,别有所图,却没有想到,第一手就这么暴力。 土地可是各家的命根子,这要是被没收了,肯定会伤筋动骨。 如今淄川县就剩下他们这些人了。 依仗着山势,结寨自守,加上东江叛军对他们这荒郊野岭的没有兴趣,因此才存活下来。 可逃难的过程中,各家的田契必然会有丢失、损毁的。 一想到手中的土地要变少了,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这位王县令……” 王与胤纠正道:“请叫我王县长。” 他原来在大明的官可比县令大,但是做的不舒心,而且被人陷害,差点坐牢。 回到山东后,因为父亲的关系,也不得不做了反贼。 可是在了解了这边的行政制度后,王与胤简直是如鱼得水。 被任命为淄川县县长,他一点都没有不满。而且在了解了行政委员会对淄川的规划后,他认为,这地方大有可为。 山东是外向型经济,出口和贸易的比重很大。 而陶瓷历来是中国对外出口的拳头产品之一。 如果经营好了,淄川重现繁荣不在话下。 当然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攻略这些本地大族。 以往在大明为官,这些地方大族是每一个官员都头疼的对象。 家家户户在朝野千丝万缕,指不定背后就有什么大神,弄的地方官员无处下手,毫无作为。 可现在不同了。 王与胤的背后站着新军,强大的武力保证之下,他明白,可以手段更加激烈一些。 “王县长,我等耕读为家,世代经营,实属不易。贵府岂能行强盗之举,毁家灭族,天良何在?” 宋云霄愤怒指责,代表了这里大多数人的心声。 王与胤做过功课,反击既快又准。 “据闻霁寰公为官在任时,素以清廉闻名。初任延庆知府时,更是自带纺车千里赴任。为何如今宋家庄千亩良田,俱在霁寰公名下啊?” 犀利如刀的诘问,弄的宋云霄瞠目结舌,再也说不上话来。 其余人等更是瑟瑟,赫然发觉,这新来的地方长官似乎够强硬。 红脸的唱完了,震慑住了场面,徐应元这个白脸的该出场了。 “各位,如今东江叛贼已然西行遁去,淄川克复,阖境安宁。依敝人看,各位想必惦念桑梓,无日不忧。不如速速回乡,收拾家园,再议后事吧。” 这话令淄川众人总算是缓和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天寒地冻的,窝在这山上担惊受怕,吃不饱、睡不好,年纪大的人已经要承受不住了。 虽然家园已被东江镇摧毁,但他们这些都是豪富之辈,重振家业并不困难。 徐应元和王与胤告辞离开,淄川众人却面临着选择。 “哎,这真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啊!” 毕自寅愁容满面,纠结万分。 寨子里的这些,几乎没有平民百姓,基本都是淄川本地大族。 平民百姓也建不起这么坚固的寨子。 这些人要么从前在朝做官,要么有家人在朝为官,要么就是地主。 今日徐应元和王与胤传达的两个政策,都让他们感受到了钢刀刮骨的痛苦。 土地毫无疑问,各家得损失不少。 因为逃难的过程中,地契肯定丢了一些。 至于陶瓷业…… 这么赚钱的玩意儿,各家岂能没有掺和? 就比如毕家、王家、韩家、安家等,每家都有好几个作坊。 每家都有独门的技艺,是他们赖以赚钱的法门。 现在有人要挤进来,在他们眼中,不吝于抢钱。 “方才吾细细看了,大军起码千人,不可力敌也。” 韩浚语气悲观。 此公曾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地位不凡。但如今赋闲在家,眼看着乡里迭遭祸乱,只能茫然无措。 “不若速速去信朝廷,言明此间状况,请朝廷发兵平叛,我等方能安定。” 韩浚的七叔韩卿扬提出建议。 毕自寅却哼道:“如今朝廷哪有兵马可派?否则焉能令东江叛逆跋扈至今?” 众人黯然,唏嘘怨叹。 王孟震见此,知晓是拿不出办法了。 “咱们还是先行下山,速速收拢家业,再图后续吧。” 众人这才想起,家宅还撂在那里呢。再不抓紧拾掇,恐怕都要被没收了。 眼见着大家一哄而散,王孟震更加失望。 人心如此,只怕这淄川啊……是保不住了。 当日下午,王孟震带着家人回到三台庄府邸。 放眼看去,本来好好的家园早已毁于一旦,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野草弥漫之处,甚至还有死去的尸体若隐若现。 王家上下哭作一团,一起动手收拾,足足忙活了三天,才将宅院清理干净。 凑了凑,捡了几间干净的屋子住了。 就在王孟震准备寻其他人商议一下,该如何应对新政府时,却有亲戚上门。 “小婿听闻淄川克复,心忧泰山大人安危,星夜赶来。今见泰山大人安然无恙,内子也好安心了。” 来人是王孟震的女婿张联星,前兵部尚书张晓的三子。 与张联星同来的人是翟凤翀的侄子翟元佐。 翟元佐亦是张晓的女婿。 翟凤翀的二女儿嫁给了王孟震的三子王福生,翟凤翀的侄女嫁给了王孟震的侄子王期生。 另一个侄女则嫁给了张晓的五子张联房。 王、翟、张三家乃是转着圈的姻亲。 看到女婿前来,得知女儿安好,王孟震同样欢心。 “听说益都被破,连衡藩都满门俱灭,老夫本以为你们在劫难逃。如此乱世,当真是人如草芥,命运多蹇啊。” 张联星前来,是带着使命的。 “泰山大人,如今益都被那劳什子行政委员会窃据,欲行新政。家严拿不定主意,特让小婿来求教于您。” 王孟震吓了一跳。 “连益都也被他们占了?” 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 淄川这等县城都没有被放过,更何况青州府治所在。 “令尊何意?” 王孟震决定听听张晓的想法。 毕竟张晓曾为兵部尚书,朝廷重臣。他的见识肯定更胜一筹,或许有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 孰料张联星尚未开口,翟元佐却有话说。 “以小侄观之,这行政委员会所图者大,诸般做法亦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这话一出来,王孟震的神情陡变。 这是翟元佐的想法吗? 显然不是。 这等要事,岂容他一个小辈随意置喙? 他既然说了,那么就代表了某些人的意思。 第515章 理念优势 翟凤翀是东林大佬。 赵南星、邹元标都受过他的举荐。 虽然与侯恂、李邦华等人关系疏浅,但好歹有同党之谊。 新军收复益都后,侯恂亲自去拜访了翟凤翀。 除了叙旧,也讨论了益都的恢复计划。 胶东工业基地的建立,正好影响到青州府。 本地穷困的百姓被征召一空,令翟凤翀见识到了工业生产的威力。 当农垦集团开始在青州府大肆圈地,并且推行新式农业耕作的时候,翟凤翀更是实地看过,大受震撼。 他当时就跟家人断言…… 取明而代之者,必山东也。 反正身为东林党,在朝廷里受够了气,翟凤翀的转变十分痛快。 他不但自己转变了,还想到了亲家。 “小侄亲自去胶东工业基地看过,真可谓天翻地覆,浩荡如洪。叔父有言,此正为大势之趋,不可不查也。” 王孟震细细听了,心思开始松动。 从天启后期开始,官场失意的士大夫非常多。虽然有一部分在崇祯初年起复了,但大多数人还是只能赋闲在家。 再加上即便起复又再次折翼的,其实相当大的一部分士大夫,对如今的大明已经彻底失望了。 尤其是他们就在乡间,对于基层的状况了解更甚,更加能够感受到那种日薄西山、江河倾颓的恐怖。 当然了,让这些士大夫去投靠外敌,他们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因此在明朝灭亡、满清南下时,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殉节。 可这些人殉的是道、是天下,未必就是大明。 倘若汉人当中有得势者,阶级又和他们差不多,还有重利可图,他们转变起来其实一点都不困难。 这就是新军相比起西北流寇的优势。 相比起西北流寇和士绅阶级的绝对对立,新军其实是一个混合体。 这其中既有真正的穷苦百姓,也有旧时代的士大夫转变。 而且新军的立足之基是资本和生产,天然上和封建士大夫有一定的重合性。 最起码失意的士大夫一旦开始寻找别的领域的价值时,那么肯定会被新军所吸引。 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淄川原有的制陶业,与天下各地相比,并无二致。如此一来,便难以出奇制胜,抢夺市场。” 徐应元、王与胤、王徵等人联袂而来,开始同王孟震商讨开拓陶瓷产业。 有了张联星和翟元佐作为缓和,王孟震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的固执。 听了徐应元对淄川陶瓷业的概述,他当即跺足。 “哎,徐部长所言,深得吾心。从前这边陶器、瓷器售卖,始终敌不过江西所产。辛苦劳累之余,所得些微,如之奈何。” 淄川附近的陶瓷产量很多,但卖不上价。 毕竟满天下的人都知道,最好的瓷器在景德镇。 这边的瓷器,只能作为补充,自然也就抢不到市场。 不知道这些,徐应元前来的目的就不能实现。 而真正让徐应元志在必得的,则是新东西。 徐应元拿出图纸,展现在淄川制陶业众人面前。 “诸位请看,我家统帅为瓷器开拓了新的用途,倘若能够实现,获利之丰,不敢想象。” 为了今日之会,不但淄川各家的主事人来了,还有最顶尖的工匠。 此时上前看图纸的,便是这些工匠。 至于各家主事人,稳坐钓鱼台,专心等结果就好了。 工匠们凑到近前,看了图纸,满眼迷茫。 一个老头拱拱手,小心问道:“敢问官爷,这马桶是为何物?” 徐应元口舌便利。 “马桶既是香桶。” 众人明白了,不少人的眼神中甚至还闪过鄙夷,觉得此等腌臜之物,不敢在这里提及。 徐应元可没有什么忌讳。 当初从左梦庚那里得到这些图纸,获悉用途之后,他是被彻底征服了。 那位统帅的脑子究竟是如何长的,为何能够想出这等巧夺天工的新东西来? “各位,莫要小瞧了这马桶。如今各位房内,想来都备了香桶。可香桶气味熏人,着实难忍。再者到了天明,还要倾倒、洗刷。我知道各位仆从如云,这等苦活不会亲自动手。然这马桶,却不需要搬抬、倾倒,洗刷亦是便捷。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气味飘散。” 他说到这里,众人终于惊了。 就连本来矜持的王孟震、韩浚、宋云霄等人都凑了上来,仔细查看图纸。 知道他们看不懂,徐应元一一解说了一番。 “只需在这箱中注满了水,出恭完毕,按动这个按钮,水流冲刷之下,便可将秽物从这个管道冲走,带入到化粪池中。其中方便,不可道里计也。” 众人听的抓耳挠腮,再也不觉得马桶乃污秽之物了。 “徐部长,这里的水为何可以冲走脏物?” 徐应元没说,王徵则志得意满地道:“在这水箱之中,有一个小机关,通过虹吸现象,可以利用水能冲刷脏物。” 王徵早就发现和研究了虹吸现象,但对于虹吸的应用,始终云里雾里,不得其所。 加入到物理学院后,没有了官事纠缠,潜心研究,算是自得其乐。 直到左梦庚将虹吸式马桶的概念说与他后,他才赫然发觉,自己的研究竟然这般了不起。 如此几次试验,证明了虹吸现象确实可以应用到马桶上,新式瓷器的制造便提上了日程。 这一次新军拿下淄川,准备将这里的陶瓷业做大做强,成为重要财源,最需要的就是新产品。 毕竟传统的瓷器已经被证明,根本赢不了景德镇。 而左梦庚拿出来的后世的马桶、浴缸、盆台以及浴室瓷砖等概念,则是这个时代还未出现的东西,但又极具实用性,肯定可以创造市场出来。 其实第一个近代意义上的坐便器,如今已经问世了。 它是由英国人哈林顿于1596年发明的,并且安装在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的宫殿里。 那是一个简易的有水箱的木制座位,而且不隔臭,也没有排污系统,因此一直没有推广开来。 要到十八世纪,一个英国的管道工为其完善了排污系统,坐便器才开始成为主流。 左梦庚打算发展淄川的陶瓷业,第一时间想到了卫浴产品,因此提出了设计理念。 诸如排水系统、管道、外形等,徐应元和王徵等人都已完善。唯独怎么制作,还要问过真正的陶瓷工匠。 “吾等从未造过如此大件的瓷器,只怕是不成。” 最具权威的工匠林大有面露难色,颇有一种失去了金山银海的失落感。 第516章 卫浴 “怎么做瓷器,各位是老师。怎么做新瓷器,我们更加擅长。只有我们联合起来,这些新产品才能够做成,才能够大兴于世。” 左梦庚到了淄川。 得知卫浴产品进度不是很理想,他扔下了青州府的事项,专程赶了过来。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齐装满员的第一师。 如今济南已经被东江叛军攻下,也就到了收复的时候,第一师当然要继续前进。 除此之外,这里面也有左梦庚的心机。 他接到徐应元的报告,提及淄川的家族似乎有二心,对新政府比较抗拒和疏离。 本着说服的原则,左梦庚亲提大军来了。 看看,我带了这么多人来说服你,应该信了吧? 迎接左梦庚的时候,亲眼看着无边无际的大军从眼前走过,果然有许多家族明白了事理。 就连毕自寅都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左梦庚面前。 “统帅之意,许我淄川诸辈合营? 左梦庚到来之前的这些日子,关于新型瓷器,这边已经进入了试制阶段。 毕竟是新玩意儿,谁也不懂,因此需要慢慢掌握。 左梦庚只是知道瓷器能这么做,但具体的工序,他也不知道。 徐应元、王徴和模具厂的工匠们借用了王孟震家的作坊和瓷匠,一遍又一遍地试制起来。 前期的工序,和传统的瓷器制作没有什么区别。 先需要配土,各种材料达到一定的配比。 可是从第二道工序开始,就出现问题了。 传统瓷器的制作,第二道工序是揉泥。 就是将配好的泥土,像揉面一样地不停揉动,将其中的料混合均匀,气泡挤破。 但卫浴是很大件的东西,因此需要的陶土必然很多,这就不是光靠人的双手所能够揉动的了。 为此,工匠们制作了一个很大的搅拌池,将料土倒入其中,然后挥动铁铲搅拌。 结果呢,这样弄出来的土效果很差。 不但如此,烧出来的东西太脆,几乎一碰就碎。 如是几次之后,一个工匠突发奇想,改变了方法。 配土之后,不再进行揉泥,而是往泥土里加水进行过筛。只选用最细腻的陶泥,一下子提升了品质。 左梦庚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行到模具的铸造了。 以往的瓷器生产,也是会用到模具的。但是完全不能跟卫浴产品的模具相比,而且以淄川本地的工艺也无法做到。 不过进行到这一步,明眼人都看到出来,这些新式瓷器是完全可行的。 同时淄川各家也看明白了。 就凭左梦庚这强大的军队,只怕朝廷是回不来了。 一方面有大利,一方面有威胁,淄川各家迅速转变了态度。 不但如此,毕自寅甚至悄悄地给远在京师的毕自严写了信,希望堂兄能够趁罢官之机赶紧回来。 否则日后得知毕家投靠了左梦庚,朝廷只怕不会放过毕自严。 “淄川非富足之地,本地百姓困顿穷苦,又刚刚遭遇了叛军荼毒。要想改变现状,理应借助陶瓷业,做大做强,使之成为本地重要的财源。” 新政府很看重商业,这让淄川各家颇为奇怪,但也很欣喜。 从前他们不是没有在陶瓷业中加大投入,可是官府总是警告他们要注重农桑,不允许他们过多地在商业领域投入。 宋云霄赶忙道:”不知合营的话,该如何权分细则? 左梦庚没说话,徐应元给出了解答。 “新的陶瓷公司,由政府和各位有意者出资,共同成立。公司将会组建董事会,各位股东俱是董事会董事。再从董事当中选出一人,担任董事长,负责整个公司的把控。同时,再由董事会进行决议,选出总经理负责公司日常经营。” 这个办法惹得淄川众人议论纷纷,倍感新奇,但细细琢磨后又发觉,其实挺合理的。 政府居然没有多贪多占,反而和各家处在了平等的地位上。 光凭这一点,就让各家舒心不少。 王孟震已经彻底转变了,当即道:“我王家出资八千两。” 韩浚连忙跟上。 “韩家出资五千两。” 眼看着合资公司进展顺利,左梦庚颇为欣慰。 为了这事亲自跑一趟,也是值得了。 最终,经过商议,合资陶瓷公司总共有十三家入股,共筹得启动资金十一万三千两白银。 其中淄川县政府出资最多,以一万一千两白银,成为了新公司的最大股东。 顺理成章的,第一任董事长也将由政府方面的人担任。 总经理则是王孟震的四子王泽生。 王泽生并未出仕,始终负责家族生意,在淄川人面很广,足以胜任总经理之职。 董事会第一次表决,向东平模具厂订制了一万套卫浴模具。 这种需要统一规格的工件,只有工业园区的厂子才能够生产。 “新公司平地而起,即将大展宏图。还请统帅为之命名,再增士气。” 新公司的成立大会上,徐应元笑嘻嘻地邀请左梦庚给新公司命名。 许多品牌都是左梦庚命名的,不但十分贴切,而且悦耳好记,颇受欢迎。 再一个,左梦庚可是领袖,有他命名的产品,就是最好的保证书。 左梦庚也不推辞,迎着众人的目光想了想,道:“咱们的新公司主打卫浴产品。何为卫浴?消除脏臭、保持清洁也。依我看,咱们的卫浴产品,命名为恒洁,如何?” 众人品味一番,纷纷称善,不能再赞同了。 “恒洁,人恒清爽,家恒洁净。妙哉妙哉,听之便令人心旷神怡。 王孟震小小地拍了左梦庚一个马屁,却并不让人觉得羞耻。 亲自坐镇,搞定了陶瓷产业的建立,左梦庚片刻不停,跟随第一师开始朝济南进发。 与此同时,新军各部全都开始调动。 第二师分两路,一路走利津、齐东,另一路走平原、禹城,也朝济南挤压而来。 第三师第一团依旧控制颜神镇,其余部队则沿着莱芜、新泰、平邑平行展开,形成了东部防线。 第四师也被左梦庚调动,沿东昌府和济南府边界,以及东平县以东布置,堵死了东江叛军西进之路,避免东平工业区遭遇战火。 如此以来,留给东江叛军的逃跑路线只剩下了一条。 那就是从济南府顺着官道一路南下至兖州。 山东的战事,开始进入收尾阶段。 第517章 李九成之死 东江叛军进入了一个很诡异的状态。 军事上,他们节节败退。 丢了登莱,丢了青州,连战连败,困守济南。 可是在收获上,又着实令人眼红。 他们这一路来劫掠的财富究竟有多少,只怕没人能够统计的清楚。 说东江叛军是移动的金山银海,绝对无人反驳。 加上新军的军事逼迫并不过份,所以东江镇上下都日子还算是舒心。 唯独李九成。 自从李应元死了后,李九成就陷入了疯狂状态。 当孔有德、耿仲明等人联袂找到他时,他宛如野兽。 “哈哈哈,老子让你们死,你们就得死;老子让你们活,你们才能活。 李九成什么衣服都没穿,光着屁股跑来跑去,丑态尽显。手中拿着弯刀,肆意挥舞,上面鲜血淋漓。 一屋子的女人同样清洁溜溜,吓的四处乱窜,惨叫声不绝于耳。 突然有一个少女摔倒,不及爬起,李九成从后面追上,劈手一刀,将她的脚踝斩断。 少女疯狂扭动,想要脱离魔爪。 李九成又是一刀下去,这次砍断了她的左臂。 正好此时,孔有德等人来了。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皱眉不止。 尽管这一路上烧杀抢掠,他们做的伤天害理之举也不少,依旧对李九成的疯狂接受不能。 “还愣着干什么?统统赶出去。” 随着孔有德发话,士兵们才敢冲进去,把活的、死的女人拉走,只留下满屋子血腥气。 李九成双眼血红,怒视着孔有德等人。 “放肆,竟敢打扰本督快活?不怕本督军法吗?” 众人脸色怒色闪过,倒也没有发作。 虽然李九成是叛军名义上的首领,可其实众将各有势力,对李九成也没有那么尊重。 东江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领袖。 那就是毛文龙。 除了毛文龙,剩下的这些人各立山头,其实互相之间并不服气。 唯独孔有德还顾得大体。 “左梦庚打来了,前锋已到章丘。” 李九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左梦庚那贼子来了?正好,老子正要找他决一死战呢。” 众人更加阴郁。 时至今日,大家早已断定,东江镇无论如何都不是新军的对手。 反正只要避开新军,就能攻城略地,抢掠粮草财物,那就没必要和新军硬拼。 更不要说这一次新军从西、北、东三面压来,足足四万多大军。 “瞧瞧你们的德行,可还是我东江男儿?那日在穆陵关,你们贪生怕死,难道今日还要像狗一样逃吗?” 众人脸色激怒,不是对新军的,而是对李九成的。 毛承禄阴恻恻地道:“都督言之有理,咱们确实不能一退再退了。依我之见,咱们当聚拢兵马,设阵于虞山一带,必不能令左梦庚讨了好去。” 陈永福脑筋转的很快。 “对,这一次咱们就跟随都督好好打一场,也免得那左梦庚小瞧了我东江上下。” 接连得到两员大将支持,李九成大喜过望,草草寻了件袍子披了。 “来呀,击鼓点将,本督这次身先士卒,先下一城,好振士气。” 眼瞅着李九成急匆匆地去了,孔有德大急。 “都胡闹些什么?” 见他要去追李九成,毛承禄忙一把拦住。 “都帅,您没看出来吗?咱们这位都督,已经疯了。再任由他胡闹,咱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们……” 见众人纷纷点头,孔有德终于明白,这些人是打算抛弃李九成了。 耿仲明毫无心理负担。 “就让这疯子去拖住左梦庚好了,咱们趁机南下。我已打探清楚,此去兖州的官道畅通无阻,说不得能让咱们龙归大海。” 众意难违,孔有德尽管觉得这么做很不地道,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当日中午,风风火火的李九成率领自己的直属人马东出济南,直奔虞山。 一直窥伺他走的远了,孔有德、耿仲明等人迅速收拾兵马,急速出城,顺着官道南下去了。 李九成一心寻左梦庚报仇,路上不停催促兵马疾行。结果官道上尘土飞扬,东江军跑的狼狈不堪。 没用多久,各部之间就变得断断续续,各种重武器更是落在了后面。 他以为新军刚刚攻克章丘,肯定正在休整。 然而距虞山还有十余里时,对面突见异常。 大地恐怖的颤动中,一支数千人的骑兵迅速杀到了眼前。 平坦的大地上,也不给东江军整理阵型的机会。骑兵到了近前,迅速分成两股,从东江军的两翼掠过。 与此同时,箭雨肆意地朝着惊慌失措的乱兵头上招呼。 原来攻打章丘的战斗,骑兵旅并没有参与。 王思仪百无聊赖,请示了左梦庚之后,干脆率领骑兵旅前出,打算侦察一下济南的情况。 孰料走到半路上,得到侦察兵汇报,东江军的一支人马居然走过来了。 得知这一路人马总共才三千余人,而且没有骑兵,也没有其他援军后,王思仪当即下定了决心。 “咱们骑兵旅成立至今,一直都在给步兵当副手。可陆战中,咱们骑兵才是王者。这一次,咱们单独行动,把这伙叛贼吃掉,让他们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陆战之王。” 她这么一说,骑兵旅上下当即就被激发了战斗热情。 混乱的行军让东江兵在遇到骑兵突袭时,完全组织不起来阵型,直接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两路骑兵夹击之下,步兵登时损失惨重。 李九成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对战场的意识也弱化了。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活。 别人都在惊惧欲逃时,他却狂呼着前冲。 这一下子就让他在乱军中显露出来。 飞驰中的王思仪注意到他,当即令旗一指,直奔他杀去。 王思仪的护卫立刻跟上,足足上百人朝着李九成的亲兵阵撞了过去。 “都督,快走!” 看到冲来的骑兵人人穿着铁甲,李九成的亲兵就知道危险了。 “杀!随本都督杀!临阵脱逃者斩!” 李九成不但不退,反而疯狂地迎了上来。 他的亲兵头皮发麻,可也不敢抛弃主将,只得尽力往前冲,想要护住他。 王思仪的眼中,对敌人的阵型什么的根本不在意。 冲近百步之内便抄起强弓,重箭上弦,颠簸中很快锁定了李九成。 箭去如流星,恰好寻到了缝隙,瞬间到了李九成的眼前。 李九成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连忙偏头,本以为躲过去了。 谁知箭头撞在了他的头盔边缘,一股子蛮牛般的力量竟将他直接从马上顶飞了。 李九成亡魂大冒,这才感觉到害怕。 但此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王思仪射完箭后,抄起两柄铁斧,旋风一般撞入了敌阵之中。 刹那间,断肢残骸漫天飞舞,鲜血如雨如瀑。 李九成刚刚站起,结果一只硕大的马蹄到了头顶。 他勉强避开,结果脑后狂风大作,随即整个身躯一轻,大地越来越远。 第518章 献礼 三千纯步兵在平原上,没有阵型且没有掩体,遭遇骑兵的冲击,结果显而易见。 战斗结束的很快。 骑兵旅仅以伤亡一百七十多人的代价,就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几个骑兵带着李九成的脑袋过来。 “旅长,你斩杀了李九成。” 王思怡对血肉模糊的脑袋看也不看。 她如今对自己的武力值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除非是满洲巴图鲁这样的勇士,已经很难引发她的成就感。 “命令部队,前出济南。” 东江叛军留给新军的,除了李九成,还有一座荒废的济南。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遥想当初济南何等繁华,现在却变成了人间地狱。重现生机,不知要何年何月。” 跟随左梦庚一起入城的,还有新任济南市市长张宗衡。 这位大明前任宣大总督,因私下议和一事受到牵连。朝廷虽然只是斥责,而没有降罪罢官,但他接到山东通知,干脆自行请辞。 身为阵营大佬,非一般职务不能安排。 故此,经过行政委员会商讨,张宗衡成为了新鲜出炉的济南市市长。 可是看到济南被叛军破坏至斯,张宗衡心情大坏。不知道要治理多久,济南方才能恢复往日繁华。 左梦庚倒是信心满满。 打破了旧秩序,新规则的建立才会更加顺畅。 相信凭借着更加先进的生产手段和行政方式,济南府的未来定当比从前更加繁荣。 济南城外,还有一些凄凄惶惶的人在迎接大军的到来。 “左将军,来的何其晚也?我济南父老……” 一个老者抓着左梦庚的衣袖,哭的死去活来。 经过介绍方知,这个老者是济南崔氏的族长崔之轩。 崔姓乃济南大姓,绵延千年,人才鼎盛。只可惜,如今全都毁于战火。 东江叛军冲入济南,大肆屠杀,崔氏死伤泰半,基业更是毁于一旦。 崔之轩的两个儿子、三个孙子都死于叛军之手,白发人送黑发人,极度伤心之后,更是坏了身子,眼瞅着时日无多了。 见他情状,左梦庚表面安慰,心头窃喜,将崔氏记住了。 这等大族,死的越多越好。 “各位,这次我新军过来,便将在此驻扎。今后各位安居乐业,不用再担心贼逆袭扰。” 当着尚存的济南百姓的面,左梦庚做了宣告。 他和张宗衡只是先头部队,随后行政委员会等部门都会陆续从临清迁移过来。 无论如何,山东的行政中心都是在济南。 临清太过于偏西,而且周围尽是平原耕地。 继续将行政中心放在临清的话,一旦将来发展起来,肯定会侵蚀周围的耕地。 再一个,临清都到山东边界了,而且周围无险可守。 为了防御,不知道要安排多少军事力量才成。 迁到济南来,就可以居中掌控山东全局,同时建立政权。 听说左梦庚不走了,济南百姓大为振奋,阴霾尽去。 “有左将军神威在此,我辈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在下无以为敬,尚有家宅一处,还请左将军笑纳。” 要献宅子的人是王与宽,也就是王象春的儿子,那个被污蔑因为一只鸡逼反了东江叛军的人。 他献宅子给左梦庚,其实别有目的。 当初王象春家拿到了反季节蔬菜在济南的销售权,生意十分红火,着实赚的盆满钵满。 可是就在去年,王象春病逝了,家族生意也被王与宽接手。 本来一切好好的,孰料东江叛军肆虐济南,王家也受到了冲击,损失惨重。 王与宽重新回到济南,看到家园毁于一旦,立刻意识到,要想东山再起,只怕是很难了。 当务之急,就是保住反季节蔬菜这门生意。 有这个生意在,王家只需几年就能恢复元气。 可他手头的钱财不足了,很难维持住这门生意。 恰好左梦庚当面,王与宽一咬牙,将王象春花费重金的宅子拿了出来,献给左梦庚,只求一个善缘。 左梦庚本来没当回事,刚要拒绝,却被张宗衡抢了先。 “王兄好意,统帅他便收下了。” 王与宽立刻欢喜地拿出地契,交割给了傅以渐,知道自己的蔬菜生意算是保住了。 至于那宅子很值钱? 怎能跟日进斗金的蔬菜生意相比? 济南城被叛军祸害的不轻,新军入城后,立刻开始清理。 左梦庚也找到时机,询问张宗衡的意思。 张宗衡神秘一笑,道:“不如你随我去看看便知。” 难道王象春的宅子有什么秘密? 两人一路西行,最终到了一片园林前。 “你看,这便是那王象春的宅邸。说是济南府第一宅,也不过分。” 左梦庚凝神看去,只见清泉乱石之间,松柏苍翠掩映,一角红楼雅趣盎然。 知他不懂,张宗衡说起了典故。 “此楼名曰白雪楼,乃是李攀龙李沧溟先生所建。后为王象春所购,又有所扩建,如今已将诸处泉水纳入园中。” 得知这片宅院的来历,左梦庚稍微有点心动了。 可是当张宗衡带着他游览园中景色时,他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便是济南第一泉,趵突泉。济南又称泉城,济南共有七十二泉,此泉为尊。” 左梦庚愣住了。 看着碧波翻滚、泉水潺潺,耳边尽是流水击石的清越,浑没想到,有朝一日,鼎鼎有名的趵突泉居然成为了自己的私产。 后世来这里可是要买票的…… 以为这就完了? 张宗衡带着他拐了几拐,另有一汪安宁如镜、碧绿如玉的泉水出现在眼前。 “中恒,你猜猜,此乃何处?” 左梦庚苦笑。 “我就是个舞枪弄棒的,这等文化典故,可不敢卖弄。” 张宗衡竟显露出憧憬之色,吟道:“芳草池塘,绿茵庭院,晚晴寒透窗纱……” “这便是当年易安居士掬水梳妆、吟唱千古的漱玉泉。 左梦庚“啊”了一声,也不禁怦然心动。 千古第一女词人李清照的居所,居然也在这个宅子内? 连续见了两处名胜,他本以为这王香春着实会享受了。可谁知这宅院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哪怕被叛军烧毁无数,依旧精致华美,不知当年投了多少银子修建。 两人一路走马观花,行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期间又观赏了五龙潭,再向北行,转过一道照壁,眼前赫然现出一片大湖。 春日湖水微澜,细柳轻抚,三五只野鸭已经游于湖上。 “这便是大明湖了,亦属王家宅邸。” 大明湖? 左梦庚当然不陌生。 不过他对大明湖的唯一记忆,就是夏雨荷。 还真不知道,大明湖竟然这般景致优美。 他更加惊奇的是…… “这一大片湖水,都属王家?” 尽管不知道大明湖有多大,但目光所及,烟波浩渺,冷玉生辉。从此处向极远处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 张宗衡哈哈大笑。 “王家即便再如何豪奢,也不能将这么一大片湖水据为己有啊。” 那可是要惹众怒的。 即便如此,左梦庚对王与宽的这份大礼也是颇为心动了。 第519章 规划 行政委员会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济南。 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大家还是十分热切。 济南可是齐鲁大地的中心。 占据了这里才能表明,山东尽在掌握。 可对于济南的城建,大家全都不满意。 太小了。 如今的济南内城十分拥挤,以大明湖为城北,城南在后来的泉城广场一带,西面位于趵突泉北路,东面仅仅到黑虎泉北路。 虽然后来随着人口增加,在内城之外又增建了外城,但仍旧十分逼仄。 “统帅府只是作为宅邸,还是公私两用?” 在讨论各部门的安置问题时,侯洵先考虑了左梦庚。 左梦庚是领袖,不管做什么都要以他为中心。 关于统帅府的功能,左梦庚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统帅府只是我私人宅邸,不做公用。公用的统帅部会另行选址。” 见他将公私分开,众人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 李邦华倒是明白他的意图。 “如果只是私人宅邸的话,那面积必须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明朝的皇宫、王宫、官府为何都很大? 只因全是公私合用。 住在其中的,除了皇帝、王爷和官员外,还包括所有官吏。 左梦庚既然将统帅府限定为私宅,那么就不需要多少人口,自然也就不能建的过大。 “统帅府的占地,包括王家所赠土地,一直到五龙潭,足够了。” 左梦庚亲自划定了统帅府的区域,惹得众人颇为惊讶。 他们原以为左梦庚会大肆圈地,甚至将大明湖也囊括其中呢。 坦白说,即使左梦庚这么做了,大家也不觉得过份。 可没有想到,左梦庚只是要了趵突泉和五龙潭两块区域。 他们并不知道,左梦庚先前还真的起了心思,想要将大明湖变成他的私家园林。但后来考虑一番,抛弃了这个念想。 济南的名胜虽然不少,但大的湖泊,就只有大明湖一个。 如果都被他圈占了,今后济南百姓连个玩乐的地方都没了。 再说了,左家人口简单,弄太大的宅邸也是浪费。而且他也不是贪图享受之人,独占趵突泉和五龙潭已经足够了。 见左梦庚主动限制了统帅府的区域,众人表面不说,心底还是佩服的。 左梦庚绝对是他们见识过的,最勤俭自持的领袖了。 瞿式耜主动道:“那济南城的建设,先从统帅府开始,预计有八十万两银子,应该足够了。” “不……” 就在其他人要同意的时候,左梦庚打断了。 “统帅府是我私人宅邸,修建的费用由我私人来出,不可用公费。” 黄道周忙道:“政府承担领袖的开支,这本是应有之意。” 左梦庚笑了。 “咱们是新政权,自然和过去的不同。我手中的产业不少,盈利也颇为丰厚,所以自有余财。只是公费,还是用到更加重要的地方吧。” 这是左梦庚一早就决定好的。 明朝毁于财政。 而财政的崩溃的原因,除了税收的减少之外,皇室的耗费也是一个大头。 许多人说明朝皇室的耗费都是出自内帑,和国家财政没关系,相反皇帝还经常从内帑掏钱补贴国用。 可问题是这些内帑也是皇室从民间剥削而来的,最终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左梦庚打算杜绝这个情况。 因此在大力发展工商业的同时,也一直注意给自家开辟财源。 天织、雅姿、海鸥等工厂,其实都有他的股份在其中,每年获益非常丰厚。 用来给自己建造住宅,想怎么建就怎么建,也免得拖累公事。 他把情况说清楚,众人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如果明朝的皇帝都像他这么明事理,何愁天下变成这般模样? 统帅府议定后,接下来就是其他职能部门的安置了。 第一个通过议题的,毫无疑问,就是拆城墙。 内城墙、外城墙统统拆除。 “两道城墙拆掉,可以空出大量的土地,城内拥挤的情况必然会得到缓解。” 张宗衡对拆城墙的举动完全赞同。 他来到早,已经将城内、城外考察了一遍,对城墙格外不满。 左梦庚却提醒他。 “不单单是城墙,趁着现在整座城市百废待兴,一定要提前做好百年的规划。既然有大片大片空白的土地,那就好好设计。” 济南和益都一样,都被叛军毁坏殆尽。许多宅邸、土地都变成了无主的,自然会被政府收回。 这样一来,虽然城市看起来还是很拥挤,但其实足够张宗衡施展了。 “千佛山至腊山一带,留给军方。届时统帅部、参谋部、作训部、情报部、后勤部等,都会迁移至这里。” 城市该如何建设,左梦庚暂时没有头绪,但是对于军方用地,他已经有了规划。 军队中枢全都被他安置在了济南城的西南部,依靠山体形成多个山谷,进出的通路有限,很利于防卫。 而且这一带靠近山脉,人烟稀少,土地贫瘠,不会抢占好地。 这个安排,行政委员会当然没有意见。 他们同意了,新军中枢的建设费用也就能够顺利审批下来了。 确定了统帅府和军方用地,其余的就好办了。 “省政府安排在这里便可。” 侯恂下手很快,将省政府的地址选在了统帅府的东面、大明湖的南岸。 虽然左梦庚说了不管行政,但很显然,许多政事还是需要他的。因此省政府离着统帅府近一些,也好进行交流。 这种做法,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 一个国家的主脑,必然是要中心化的。 见侯恂划定了地方,左梦庚干脆也道:“那****会就挨着省政府,在其南侧好了。” 这样一来,左梦庚控制的****会、这个政权的最高权力机关也和统帅府挨着,也算是方便了他的办公需求。 张宗衡却笑道:“你们都扎堆,我可不想。我们济南市政府放在东外城好了。” 众人哄笑。 俗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身为省府行政机构,张宗衡可不想头顶上的婆婆压着。干脆将市政府牵离的远远的,多少还能有点自主权。 这点心思瞒不住人,也没有人在意。 随着统帅府、省政府和立法会的选址确定下来,其余的行政部门便陆续下手,围绕着这三方开始跑马圈地。 等到最后全部议定,左梦庚赫然发现,他的统帅府居然被包围了。 前后左右尽是政府部门。 无形之中,构成了一圈外围防御。 显然,这一片区域虽然没有墙,但无关人员出现在这里,肯定无所遁形。 第520章 反他娘的 李懋芳到了平原县。 他的待遇,并没有比高起潜好到哪里去。 “本官新任山东巡抚李懋芳。” “我知道。” 威严赫赫的自报家门,碰到了小军官漫不经心的回应。 李懋芳大怒。 “既知本官乃是巡抚,缘何阻拦?” 那小军官呵呵笑着。 “可有证明?” 李懋芳勃然拂袖。 “就凭你区区一丘八,也敢阻拦本官?” 军官怒了。 一挥手,十数支火枪全都对准了李懋芳。 枪口黑洞洞的,带着择人而噬的深渊恐惧。 李懋芳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他可是二品大员,要是死在一群不识大体的小兵手中,可就成了千古笑话。 示意了一下,仆人上前,把印信、赦书拿出来,算是证明了他的身份。 就这,依旧没有被放行。 小军官急匆匆去了,不一会儿,引了一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回来。 看到来人,李懋芳眼睛都直了。 只因此人一头短发,仅仅寸余。身上穿的衣服,也非官服道袍,而是一身从未见过的黑色短打扮。 山东本地人看到一点都不意外,知道这是制服(中山装)。 可在李懋芳的眼中,就属于伤风败俗了。 风俗风气这种东西,年轻人是最容易转变的。 因此在左梦庚带头剃发,又推行了制服后,年纪大的人还在适应当中,不少年轻人却纷纷跟风。 临清、东昌、安山湖、东平、胶州湾和登莱等地,短发的人比比皆是。 真的剃成短发后,人们迅速发现了其中的好处。 尤其是工厂里,短发极大地避免了事故的发生,减少了工伤率。 有了实际的效果,不用政府刻意去推动,剪成短发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简易的服饰也是一个道理。 并非是什么风俗的问题,纯粹是实用的考量。 政府的年轻人更喜欢制服。 因为轻便。 他们是跑腿最多的人,长袍官服穿着坐衙还行,一旦要动起来,实在是太拖累了。 走过来的年轻人可不知道自己在李懋芳的眼中成为了妖怪。 “李大人,我是山东行政委员会外事部礼宾司的王泽生,奉命前来接待你。” “什么……什么委员会……什么……什么……外事部……” 李懋芳满脑袋浆糊。 岁数大了,对新事物的接收能力十分不足。而且听着这些新奇的名词,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妙。 王泽生是高级学堂第四届毕业生,因为机灵伶俐,能说会道,而且做事细心,正好赶上外事部成立,便将要了过去,专司接待之职。 由于山东政权尚未建立,他目前的工作,更多的是接待前来政府洽谈的商贾。 这还是他第一次负责接待朝廷大员呢,其实也有点紧张。 “隆重说明一下,山东行政委员会是我山东省最高行政机构。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山东省的政务全由我行政委员会处理。” 李懋芳听明白了,登时怒火滔天。 “混账。尔等可是要造反吗?” 王泽生眨眨眼睛。 “李大人来此之前,不是知道嘛?” “呃……” 李懋芳几欲吐血。 当初周延儒告知他山东情况时,给他说的是,左梦庚只是藏有反心,暂时未露。 李懋芳到任之后,只需严加看防、诸多限制,当可压制左梦庚的反心。 等朝廷从容解决了西北民乱和辽东危局之后,便可挥军进入山东,平灭左梦庚易如反掌。 结果呢…… 人家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 对呀,我们是在造反啊。 李懋芳一口气堵在胸口,愣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算是能臣,当然知道左梦庚既然承认了要造反,那么事先准备的诸多手段就全都没用了。 说不得,眼前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卒,会将他们全都斩杀。 王泽生笔直挺立,语气倒是很和善。 “我在之前,统帅有所交待。李大人想要回京师复命,悉听尊便。如果想要到我山东境内看看,自也欢迎。我亲自陪同,保证李大人的生命安全。” 回京师? 李懋芳真想掉头就走。 正经人谁敢和反贼在一起啊。 可惜,他更不敢回京师。 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李懋芳不认为自己的结局会比死在山东更好。 一咬牙,他下定了决心。 “哼,前面带路。老夫要亲自见见左梦庚,对他晓以大义。” 王泽生莞尔一笑。 “请吧。” 李懋芳是个好官。 原来的历史上他担任山东巡抚时,着实稳定了山东的局面。 以至于他后来要离开,官民纷纷拦阻,就是不让。结果廷议都通不过,愣是让他做了下去。 进入山东后,李懋芳最担心的,就是山东被“反贼”祸害,无数生民哀嚎。 可南下的路上,他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道路两旁的农田里,俱是辛勤劳作的农民。 眼瞅着连绵不见边际的田地都被好好翻耕,田野间一片繁忙景象。勃勃生机,竟远超京师脚下。 这还是反贼祸害的地方吗? 更令他侧目的是,护送他们的士兵所过之处,沿途百姓不但不畏惧逃避,反而还会主动迎上来。 “瓜娃子,大太阳底下赶路,也不怕晒着。” 路边休憩的老农看到他们过来,竟拦住了去路。拿起水壶,一人给了一碗水。 王泽生谢了,接过来还问了一句。 “大叔,这水可烧过了?” 老农唬着脸,很是不满。 “烧过啦,烧过啦,你们这些娃娃天天喊、天天说,老头子再蠢笨也记住啦。” 王泽生这才端起碗,将水都喝干了。 “大叔,不是俺们多管闲事,实在是这生水里头啊,它有细菌。不杀菌的话,人吃了水是会得病的。” 老农也不是真个生气。 “村里的老师也是这般说,那肯定是有道理的。放心吧,俺们现在都喝烧过的水。” 李懋芳也得了一碗水,喝了后,口中不似那般饥渴了。 窥着王泽生跑去田边看土壤,他悄悄问道:“你等不怕这些反贼吗?” 老农脸色当即变了。 看到他身上的明官官服,呵呵冷笑。 “天底下的反贼要是都这般好,俺们百姓可就烧高香了。哪像你们这些朝廷的狗贼,苛捐杂税逼死俺们不算,东江叛贼来了,丢下百姓们就跑。多少人惨死了?朝廷可曾管过?这样的朝廷啊,就得反他娘的。” 第521章 条件 老百姓的情感最朴实。 因此当最朴实的愤怒爆发时,李懋芳愣是被冲击的站立不稳。 朝廷已经丢失民心若此吗? 王泽生回来了,恰好听到了这边的对话。 “李大人,看到了吗?这便是民心。朝廷无德,皇帝失道,逼得天下百姓揭竿而起,这等独夫民贼不亡,天理何容?” 李懋芳失魂落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只是王泽生和他辩论,他有无数长篇大论进行反驳。 可面对着最朴实的百姓们的唾弃,他真的无地自容。 一行人继续南行。 一路上,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里原来是德王的土地,德王被东江叛军诛杀后,这些土地已经全数收归公有。行政委员会拿出了其中的一半,分发给了原本无田的百姓。你看看,百姓们耕种自己的土地,是多么的欢悦。” 听到德王的土地被分了,李懋芳终于明白,这些山东人的造反信念,已经不可扭转了。 两日后,来到了大清河口。 而过了大清河,就到济南了。 不过眼前河口码头的热闹,令李懋芳恍惚出神。 只见从西边来的船队一眼望不到边,挤满了整个河道。一艘艘的船上,正在不停卸载东西。 岸边堆的如山高,好似无穷无尽。 王泽生护送李懋芳到了对岸时,猛地露出惊喜神色。 “念台公,您老也到啦。” 刘宗周正在检查东西,闻言回头,恰好和李懋芳对上。 李懋芳愣愣地看着这位文坛大佬,多日来的憋屈终于忍不住喷发了。 “哼哼,文坛宗师学的好一手天地君亲师。” 这是在嘲讽刘宗周背弃儒家精神,从逆造反呢。 刘宗周问得李懋芳身份,洒脱一笑。 “唐太宗有言,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之君主朝廷昏聩腐朽,残民以逞,覆其舟船恰如其时也。” 不就是宣扬正统性嘛,刘宗周岂会怕的? 千古一帝都这么说了,还不够有分量吗? 李懋芳额头青筋直冒,终于失去了儒雅。 “刘念台,你就不怕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吗?” 刘宗周挥一挥衣袖,语气震荡。 “我以我血荐轩辕,史书塑我万古名!” 澎湃的浩然正气当面撞来,惹得李懋芳腾腾腾连退数步,险些摔进河里。 幸亏王泽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刘宗周很忙,没空和他多说。 “李大人,既来了我山东,那便到处走走,好好看看。看看这天下苍生诉求为何,看看这荒唐的朝廷有何留恋?损天下而肥一人之封建帝王,留之何用?” 李懋芳整个人都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涔涔的模样,却真的成了落水狗。 恰好此时岸边又停靠了一支船队,尖锐的哨子声令他如同过电了一般抖了起来。 回头看时,只见数不清的军人开始下船。 阳光下,火枪熠熠生辉,火炮川流不息。 一个个精神饱满的战士带着席卷一切的彪悍之气,几乎眨眼之间就在岸边排好了队列。 咵……咵……咵……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码头消失在远方,却依旧在李懋芳的心头巨震。 配合上刘宗周决绝的言语,他终于明白,这些人造反的底气何在了。 李懋芳见到左梦庚的时候,是在工地上。 济南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热闹了起来。 原本躲在山里的百姓陆陆续续回来了。 看到毁于一旦的家园,他们除了哭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建设开始了。 工程部和后勤部甚至暂停了给前线部队的支持,全部投入到了济南城的重建工作中来。 除此之外,行政委员会还从临清、东昌迁移了五万人口过来,加上组织的五万流民,形成了浩浩荡荡的建设大军。 “轰……………………” 一段城墙在强烈的爆炸中灰飞烟灭,弄的李懋芳的心脏也跟着颤悠。 “左将军拆除城墙,如何抵御外敌?” “我军之威武,李大人尚未见过吧?我们不需要靠城墙的。” 李懋芳不懂军事,也不知道左梦庚的自信从何而来。 眼见着济南城到处尘土飞扬,似乎过去属于大明的一切都在被消毁。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即便陛下殚精竭虑,竭力维持,亦难以招架。左将军不思报国,却怀王莽之谋,不怕被天下人唾骂吗?” 左梦庚浑不在意。 “如果李大人是来劝说的,那还是免了吧。天下人苦他朱明王朝久矣,就算我不揭竿而起,西北的义军也会死战到底。” “那是流寇,打家劫舍、破城灭门之贼也。” 左梦庚笑的很讥讽。 “难道你大明的军队就比那些义军好了?” 李懋芳无力辩驳。 事实胜于雄辩。 明军什么德行,他又不是没有耳闻。 “既然如此,就请左将军摘下老夫项上人头,祭旗誓师,也让老夫看看,左将军登基御宇之后,怎么挽救这个天下的?” 左梦庚摆摆手,根本不客气。 “就算要誓师出征,你的人头也不够分量。再者,你没看到嘛,我们这里正忙着建设呢,没空管你大明的事务。” 李懋芳迷糊了。 “左将军既已决议造反,为何打又不打?” 左梦庚眼神凌厉地看过去,刺的李懋芳胆战心惊。 “我们要建设的,是一个全新的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人人平等,家家安宁。不会有人忍饥挨饿,也不会有人卖儿鬻女。每个人都可以活的有尊严,不会被当做猪羊一样宰杀。济南被破坏,我们就建设它;山东被破坏,我们同样会去建设它。也请你放心,将来整个大明疆土都被破坏了,我们同样会去建设它。” 李懋芳明白了。 左梦庚不是不造反,而是根本没将大明朝廷当成一回事。 或者在他的心目中,推翻朱明皇朝虽然是一定要做的,但还没有那么迫切。 联想到在码头看到的那些强兵,不知为何,李懋芳的心头竟有一点点的侥幸。 就在此时,左梦庚提条件了。 “李大人,请你回去之后,传达我山东的意志。从即日起,山东一应事体,均由我山东自裁,再与朝廷无关。如同朝廷答应,那咱们相安无事;如果朝廷非要兵戎相见,那便用战场说话好了。不过还请李大人提醒一下朝中上下,届时运河堵塞、南北断绝,一应后果,均由朝廷承担。” 第522章 纲领【81192,请返航!】 总参谋部做过推演,以新军目前的实力,攻略京师及其周边地区,仅仅只需要一个半月。 当然,这只是军事上。 后续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态势上,要想彻底解决,非数年甚至十数年之功不可。 这也是左梦庚释放和善信号的原因。 当今天下已经呈现群雄相争的局面。 辽东的后金咄咄逼人,西北的流寇愈演愈烈,西南及东南各处也是民乱不断。 在这样的格局下,阵营的所有高层都一致认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谋略并不过时。 新军没有必要将自己放置在众矢之的下。 因此左梦庚代表本阵营向明朝廷提出了一系列的条件。 首先,确保山东独立自主。则山东放开运河运输,确保京师供给。 自从崇祯二年冯纶炸毁了钞关码头后,左梦庚就彻底认识到了大运河的重要性。 失去了这条运河,大明朝廷必然彻底瘫痪。 偏偏这条运河流经山东,此时就握在他的手中。 不得不说,掐住别人麻筋儿的感觉真的很爽。 其次,大明朝廷承认山东自主任命的官员。也就是说,山东保持事实上的独立,但名义上还处于大明旗下。 再次,大明朝廷不得以各种理由阻挠山东与各地的经贸往来。 如果大明朝廷答应以上三个条件,则山东保证不对京师刀兵相向。 李懋芳回去了。 左梦庚提出的三个条件就是他此行的唯一成果。 山东没有他的位置,不过取得这样的成果,让他回到朝廷以后也不至于被崇祯追责。 “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以崇祯皇帝的性格,必然不会轻易就范。相信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朝廷一定会对我山东实行军事行动。要想取得我们希望的局面,军事上的胜利是唯一的保证。” 联合会议上,柳一元军装笔挺,干净利落。 他很喜欢如今的生活。 身为数万大军的总参谋长,他真正的做到了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朝廷要打,那便打嘛。人就是这样,不吃到教训是不会反省的。” 身为统帅,左梦庚轻松的态度,给了大家最坚定的保障。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在山东西部构建完整的防线。” 大地图上,柳一元开始陈述总参谋部的设想。 “北部,我军应该拿下重镇德州。以此为枢纽,北面之敌便不可能深入山东。” 德州自古以来便是山东门户,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之前为了避免刺激明朝,新军的控制线只局限在了平原县一带。 现在态度显露,为了应付之后的军事压力,拿下德州顺理成章。 说完了北部,柳一元又强调了西部。 “临清一带俱是平原,如果只是防守的话,需要数万大军。因此总参谋部提议,拿下丘县、威县、清河3地,利用漳水、卢水来构筑我军西部防线。” “南部呢?” 侯恂即将成为一省主官,如同山里的老虎一样,对自己的地盘异常看重。 不过说起南部的安全,左梦庚等军方人士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若谷公不用担心,南部将是我军马上攻略的重点。” 军事上的布置是最容易的,而如何治理好一省乃至于将来的天下,才是考验众人的关键。 “日前我文学院诸位同僚,潜心研究,仔细归纳,终于略有所成。今日拿出来,还请大家参详一二。” 刘宗周来到济南也有他的任务。 他拿出了厚厚的章程,全是他与鹿善继、孙奇逢、姜埰、姜垓、黄宗羲包括所有高层持续讨论、争辩、堪磨的结果。 这其中涉及了新政权发展急需的思想体系。 这个体系的最大作用就是,解释了人何以为人、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 没有人是天生的奴隶,尤其是如今各处的奴变如火如荼,更加有利于这样的思想传播。 关于政治方面,刘宗周的观点十分成熟。 他充分吸收了左梦庚的思想和见识,对于新政权的建设,设计了比较完整的框架。 三权分立、政府的职能、经济对政治的影响、土地的重要性等等,全都贯彻始终。 在座诸人,通读过后,无不畅快。 左梦庚激动地挥舞着章程。 “为了未来发展的需要,我们到了应该统一认识的时候。只有我们所有人都目标都是一致的,我们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众人心潮澎湃,愈发充满干劲。 再没有什么比一项伟大的事业从无到有,更能令人有成就感了。 “我们即将占领整个山东,拥有一块完整的行政地域。我们与朝廷的关系也已经清晰明了,那么就没必要遮遮掩掩。最起码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要大张旗鼓,树立起我们自己的旗号,让我们的事业光明正大。” 左梦庚的计划,得到了所有人都支持。 如今在山东,没有人会天真地去说什么“君子群而不党”了。 无论是大明的朝争,还是古往今来的征战,毫无意外,全都是党同伐异。 山东和朝廷的关系,显然决定了不会和平太久。 将来要想新世界的建立,就需要越来越多的人理解新思想,并且投入其中,增加本方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对比出现明显的改变后,新世界的建立也就顺理成章了。 要想管理好数千万的人口,已经和管理一个国家差不多了。 因此建立起更加高效的行政体系,已经成为了必然。 “大家的手头都有不少的工作,还有许多地方方兴未艾,正需要打好基础,我看要给他们一定的时间。六月如何?待各地的事务告一段落,我们集中开一场大会,解决所有问题。” 侯恂老成持重,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狗屁的愚人节! 老子就等着81192回来的那一天! 此仇不报非君子! 第523章 海运的优势 三月送暖,守卫德州南门的士卒更喜欢靠在墙根下,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目送着行人来往。 即便是吃饭,也喜欢抱着碗蹲在墙根下。 地道的山东人都这么干。 不过今日,难得的宁静被打破了。 长长的车队从南而来,很快到了城门处。 打头的旗帜令小旗官屁股着了火一般,一边拳打脚踢驱散行人给车队让路,一边谄媚地迎了上去。 “哎哟,程少爷您可终于回来了,老少爷们们都盼着呢。” 车队的前头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哥,眉清目秀的浑身带着一股书卷气。 对于小旗官的谄媚,他也平易近人。 “在下不过拉了些菜蔬回来,如何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小旗官可不依。 “哎呀妈呀,全城父老啃了一冬天的咸菜,都盼望着能吃口新鲜的。要不是程少爷您出面,这种好事可轮不到咱德州。” 年轻人哈哈大笑,意有所指。 “今后啊,想吃这新鲜的蔬菜,倒也方便的紧。” 小旗官不明所以。 “这话从哪儿说起?” 年轻人侧身一让,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从今往后,咱们和临清是一家人了。你说,这蔬菜是不是随便吃啊?” 小旗官两股战战,冷汗涔涔。 “程……程……程少爷,这……这……这玩笑可开不得。” 有人从年轻人的背后走出来,笑吟吟的问道:“怎么着,这位军爷似乎不愿归顺我新军啊?” 小旗官瞬间念头通达。 “怎么会?小的……小的早就羡慕南边,就等着这一天了。” 德州的城防接管起来一点都不困难,有程家作为内应,新军第二师第二旅,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成为了德州的主人。 德州府衙,知州魏明振等人看着冲进来的新军又惊又怒。 “尔等何人,胆敢在此造次?” 白从业走上来,严正以告。 “诸位,我是新任德州市市长,奉山东行政委员会之命,从即日起接管德州。你们的使命结束了,可以收拾行囊,回返京师,告知朝廷便可。” 魏明振终于明白了。 “尔等欲造反,不怕诛连九族、遗臭万年?” 白从业懒得和这些人废话,只是挥挥手,让新军士兵将他们全都驱逐了出去。 魏明振等人无可奈何,就算想要仗义死节,可这些莫名的军人却很守规矩,也不对他们进行任何骚扰,只是监督他们收拾行囊,一路赶出了德州。 配合新军夺取德州的,是程绍的孙子程先贞。 程绍本就是东林大佬,后来因为反季节蔬菜,和临清方面有了理念、官场之外更加深切的利益关系。 程先贞更是和临清的同辈们交好,早就深受影响,更是参与了许多次的思想探讨。 白从业也不是一般人。 他是高级学堂一期的毕业生,后来做了侯恂的秘书,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后,这一次被外放,担任德州市长。 如何接管尚在朝廷手中的城池,行政委员会做了规定。 只驱逐,不伤害。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配合左梦庚提出的条件,适当地表达善意。 不管崇祯和朝廷怎么想,该做的尝试还是要的。 反正效果是一样的。 即便崇祯不吃这一套,最起码能够在天下人心中争取一个好印象。 毕竟无人喜欢残忍好杀的政治势力。 与此同时,在山东各地,许多城池里,都在发生着同样的事。 新军的地盘,在短短时间内开始继续扩张。 要不是准备充分,预备官员充足,说不得要手忙脚乱了。 …………………………………… 胶州湾海港。 数十艘福船并排靠岸,无数的人流好似蚁群一般,不停穿梭于岸上和船上。 还有许多龙门吊屹立岸边,在工人们的操作下,将一包包的货物吊装上船。 看着眼前无比繁忙的场景,徐尔爵心旷神怡。 “当中中恒力主海运,许多人都颇有微词。如今看来,海运比之河运,强到天边去了。” 傅豫孙也来了,甚至可以说,所有在青岛这边的高官都来了。 因为这是山东和松江府通航的首日,兹事体大,人人关心。 为了这一次运输货物,傅豫孙请求海军配合,足足调动了七十多艘可以远航的船只。 码头经理远远跑来,一脸的惊喜。 “市长,徐先生,所有的棉花都即将装完,可以立刻出发。” 徐尔爵精神一振,忙问道:“总共装船多少?” 码头经理十分骄傲。 “七十万斤,足足七十万斤棉花。” “我的老天爷啊!” 徐尔爵猛拍脑门。 傅豫孙都被吓到了。 “当真?” 码头经理哭笑不得。 “这事儿又做不了假。” 看着那一艘艘的大船,徐尔爵心潮澎湃。 “不走海路,万难想象,一次运输,竟可有如此之巨?” 傅豫孙也终于意识到了大海的价值。 以往山东往松江府送棉花,都是运河。 即便运力拉到极致,一次能输送二十万斤,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单单是船的承载力问题,也包括河道狭窄、水深不足以及人力牵送等诸多问题。 当然了,沿途税收也让人颇为头疼。 想不到采用海运之后,仅仅第一次试航,还没有发挥全力,装载的棉花数量就是河运最高值的三倍有余。 光凭这一点,节省的成本就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这边正感慨着,远处有人走来,还押着好几个大箱子,不知道其中装了什么。 傅豫孙迎上去。 “廖部长,你也要出海?” 来人是外事部部长廖中坚。 他也是高级学堂第一届毕业,做过瞿式耜秘书。因为表现优异,为人灵活而有担当,得到行政委员会的一致认可,成为了新组建的外事部部长。 身为部头,亲自远行实属罕见。 廖中坚拍了拍身旁的箱子。 “此番南下,要去和郑芝龙沟通海上事宜,顺道给濠镜总督送钢琴去。” 傅豫孙还未明白,徐尔爵却大喜过望。 “如此,松江府的局面便盘活了。” 如今山东的反旗已经树立,虽然还不知道朝廷如何应对。但左梦庚也好,行政委员会也罢,都不会把自身的利益寄托在朝廷的想法上。 一旦松江府有变,能否及时支援便成为了关键。 届时大规模的兵力调动,不可能不惊动郑芝龙。 新军目前在海上的力量,还无法与郑芝龙相提并论。因此必须事先打好招呼,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第524章 发现 “鱼!好大的鱼!” 远洋航行,时间久了,必然化为枯燥。 唯一的乐趣,恐怕就是垂钓了。 北上探险的船队中,陡然热闹起来。 张可大倚靠在栏杆上,看着一群人帮着拖拽钓竿,不禁微笑。 不大一会儿,一条足足有近一米的大鱼被十多个人合力才拖上了船。 “政委,这么大的鱼,俺还是第一次见呢。” 张可大笑道:“这算什么?这里叫鲸海,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见到鲸鱼了。” 有人不信。 “再大能有多大呀?也就跟牛似的吧?” 同样不信的大有人在。 “我琢磨哈,这鲸鱼吧,估摸就和咱们抓的这条鱼差不多,顶多算是海鲜。” “对对对,海鲜……海鲜!” 张可大气笑,对这群家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也只是听闻过鲸鱼的庞大恐怖,但没有实地见识过。要不是出海前左梦庚言之凿凿地说与他听,他还以为听志怪故事呢。 正打算放过这件事的时候,船畔陡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整条大船都跟着疯狂摇摆起来,将所有人都甩了出去。 一时间,船上惊呼一片。 张可大脸色剧变,以为遇到狂风巨浪了。 可看看四周,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南风送暖,怎么也没有大风暴的迹象啊。 还未等他想明白,海水猛地如火山一般喷发起来,然后一颗硕大如山的鱼头猛地从水中钻了出来。 光是一颗鱼头,就已经堪比他们脚下的坐船了。 随后是黑乎乎的鱼身,好似城墙迎面压来,竟令所有人都吓的忘记了呼吸。 那条怪鱼凭空窜起数十米高,遮天蔽日,也给所有人的心头布上了一层阴影。 “怪物!” “唉呀妈呀,我地老天爷呀!” “救命!” 各种恐惧的喊叫中,那怪鱼升到了最高处,突然朝一边栽去。 鱼头连同鱼身重重砸入水面,好似天崩地裂,一股巨浪从船底涌起,愣是将战船拱的飞起数米,几乎倾覆。 海水当空泼落下来,好似遭了一场大暴雨。 船上的人全都没有幸免,被淋成了落汤鸡。 “哗啦……” 当那怪鱼没入水中后,又有一条左右分开的尾巴扫过水面。 那仿佛是世间最大的船桨,只是随意拨打了一下水面,就令战船不由自主地横移了方向。 一切都过去了,海面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唯独留下一艘饱经摧残的木船,和一船的呆若木鸡。 “噗……” 张可大张嘴,吐出咸涩的海水,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看看那些吓破了胆的筒子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海鲜……” “还愣着干什么?快检查损失。” 政委的咆哮似乎比刚才那怪鱼还要恐怖,所有人都鲜活了过来,纷纷奔赴各自的岗位。 与此同时,议论声也在船上热闹了起来。 “唉呀妈呀,那鱼可真大。” “那么多肉,得吃多久啊?” “把你能地,还抓了吃肉?比咱们的船都大,刚才要是砸在船上,咱们就喂鱼了。” “那是什么?” 瞭望塔的人突然传来惊叫声,迅速压制了所有的杂音。 瞭望员拿起望远镜极力张目,突然狂喜道:“有河,前方有河!” 船队立刻骚动了起来。 他们在大海上已经漂泊很长时间了。 虽然一直都是沿着海岸线北上,可之前的一段路程足足十天左右都没有发现水源。 船上的储水眼见着要用完了,怎么补充水源,大家伙正头疼呢。 “传令各船,开过去。” 有河流,就能补充淡水,这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 各船接到命令,立刻跟随旗舰,直奔河口杀去。 可随着船队持续北上,瞭望塔传回来的信息也开始多了起来。 “政委,东面也有陆地。” 张可大抄起望远镜,朝着大海的东面看去。 然而他能够看到的,仅仅是天边隐隐约约的轮廓,根本无法确定是什么。 张可大心急不已,干脆自己爬上了瞭望塔。 这一下看清了。 果然,就在他们原本以为是广阔无垠的大海远处,有一条黑线横亘而绵延,南北不知尽头,似乎是很大的一片陆地。 张可大若有所思,从瞭望塔上下来,拿过地图对比后,有些犹豫地道:“咱们似乎距离永宁寺不远了。” 从朝廷那边弄来的海图显示,在永宁寺的对面,隔着一条窄窄的海峡,还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岛屿。 算算他们航行的日程,在对比周围的地理环境,让张可大不禁有些抓到眉目了。 百大胜连忙吩咐道:“参谋,赶紧测绘。” 其实不用他命令,测绘参谋们早已行动起来。 船队此次出行,别的不重要,是一定要拿到完整海图的。 宋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咱们这趟航程,可算是到头了。” 瞭望员看到的河口,被环抱在一个很大的海湾里。 海湾南部多为陡峭的悬崖,而北部则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 目光所及,俱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 “这都是好木头啊,不知道能造多少船?” 如今身为海军将领,一看到这些千年大树,张可大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拿来造船。 别说他了,几乎所有的将领想法也是这样的。 山东海军的发展,最大的困扰之一,就是木材。 从登州接收的那些木材,虽然很多很多,但只够造一艘新式战舰的。 后续的材料从哪里弄,上上下下都没有眉目。 哪像这边,光是千年的树木都数不胜数。 船队驶进海湾,周围一片安静,除了草间跳跃的动物外,什么也没有。 严冬过去,春暖花开,这里美的如同人间仙境一般,令人沉醉。 “留下一半的船警戒,剩下的靠岸。” 全都是陌生的地域,所以张可大十分谨慎。 当下船队一分为二。 负责警戒的战船四散开来,每一艘都负责一个角度。船上的火炮也都填充了弹药,随时都可以作战。 另一半的船靠近岸边,放下舢板,载着战斗部队先行登陆。 战斗部队靠岸后,先行搭建防御工事,然后才开始向外扩展。 后续第二批部队靠岸后,立刻清理海岸周遭的障碍物,扫清视野。 这样一来,便使得登陆点和原始森林之间,有了近千米左右的空白区域,也就不用担心被偷袭了。 直到这两个步骤完成了,张可大、百大胜才率领主力上岸。 第525章 列装 亘古未有人涉足的海湾,随着探险团队的到来,陡然打破了千年的寂静。 “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一边命令扎营,张可大环视着周围,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 百大胜却没有那么多的感慨。 “按照地图显示,这附近应该有女真人的部落。万一叫鞑子知道咱们的消息,那可就危险了。” 张可大没有一丁点的担忧。 “鞑子都在辽沈一带,远隔千里。这边即使尚有一些女真人,也不过是不成气候的小部落,焉能抵挡咱们的兵锋?” 百大胜恍然一笑,知道自己的担忧多余了。 岸边大部队开始扎营,有一支百来人的小分队,划动着舢板开始向内河前进。 海湾这里淡水与海水相融,并不能饮用。要想取水,必须要去上游的淡水河段才行。 二副郑大友蹲在舢板的前头,火枪也不离手,警惕的注视着河道两岸。 在陌生的地域,再小心也不过分。 这里的河道很是奇怪,并非如寻常所见那样渐渐收束,而是在海湾的深处,陡然变得极窄。 郑大友记得地图,立刻做出了判断。 “这里不是萨哈连乌拉的入海口。” 他们看到的资料记载,萨哈连乌拉的入海口是一片非常广阔的水域,而且萨哈连乌拉是一条不逊于长江和黄河的大河。 眼前这条河道,宽不过五十米,而且极浅,福船根本无法通行,与萨哈连乌拉的特征完全不符。 小分队向内走了大约里许,结果发现河道中乱石嶙峋,舢板也无法通过了。 郑大友当即作出决定。 “一小队就在此处取水,二小队跟我来,咱们继续向里看看。” 他们是探险队,凡是到了未曾涉足的地域,进行全方位的考察才是他们真正的任务。 趁着今日船队在海湾扎营,郑大有想着尽量向陆地深处多做探索,也好丰富资料。 二小队舍弃了船只,沿着河边陆地,开始一路向内探索。 为了避免迷路,他们并不离开河道,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 然而所到之处,目光所及,除了参天大树以及一些见到人也不害怕的动物之外,就什么都没有发现。 “队长,这估摸着就是原始森林吧。” 郑大友十分失望,满以为能看到什么人烟呢。 不是说这附近有女真人的部落吗? 要是能趁机杀几个鞑子,回去也有的吹嘘了。 结果什么都没有。 “走吧,原路回去。” 眼瞅着天色不早了,大家伙也饿得饥肠辘辘,郑大有准备收工。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 “砰……” 极西的方向,突然传来了熟悉的火铳声。 郑大友立刻变成了闻着味儿的鲨鱼。 “跟我来。” 第二小队也知道遇见了新情况,不敢怠慢,纷纷跟随在郑大友的身后,朝着西面狂奔。 这一跑,又是小半个时辰。 前方的森林里,陡然乱鸟窜飞,野兽奔驰。 这说明一定出现了什么变故。 郑大友挥挥手,让士兵们就地隐蔽。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原本动物惊惶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嘈杂而听不懂的喊叫声。 随即,郑大友就看到两三百个女真人正夺路狂奔。其中不少人都受了伤,鲜血洒满了一路。 仿佛他们的背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郑大友着重观察,发现这些女真人手中的武器,只有刀和弓箭。刀是铁刀,弓箭的箭头甚至是骨制。 火枪这么高级的东西,显然不是这些尚处于野人阶段的女真人可以拥有的。 那么…… 究竟是谁在追杀这些女真人呢? 没用他猜测太久,这些逃跑的女真人背后,追出来了数百个手持各种各样武器的人。 这些人胡乱裹着皮裘,也有穿着棉布衣服的,手中的武器可是刀叉剑戟、弓弩火枪一应俱全。 如果在中原的战场上,甚至连农民军的杂牌都比不上。 但是在这里,用来对付原始阶段的野人女真,那就是压倒性的优势。 这些野人女真不知道被追了多久,早已疲惫不堪。奔跑到了河边时,因为树木稀少,更加隐藏不住身形。 后面的追兵火枪、弓箭一顿招呼,让这些野生女生又死了数十个。 还活着的那些,终于不敢再跑了,纷纷跪倒,举手投降。 追兵冲到近前,当先一人似乎十分恼火,直接一脚将一个野人女真踹倒在地。 “妈了个巴子的,差点累死老子。” 或许是跑的热了,此人还将脑袋上的皮帽子摘下,露出了面容。 可看到此人的头发,郑大友立即瞪大了眼睛。 不是女真人的金钱鼠尾,说的还是汉话,手中的火枪依稀还是熟悉。 那么这些人的身份,岂不是呼之欲出? 探险船队不远千里,披荆斩棘,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 此时看到对面的人,真的是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 郑大友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兄弟们,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他这一出来,可把那些人吓得不轻,甚至还有弓箭朝他射了过来。 幸好离的不够近,弓箭没有准头,并没有伤到他。 那个摘掉帽子的人,此时也看清了他。 别的不说,单单是他身上的军服,就让那人的眼泪刷的掉了下来。 “停……停手……都tm停手。” 阻止了其他人动手后,他一路奔到了郑大友的面前。铁塔一般的汉子,竟然哭得跟孩子一样。 “你们真的来了……部长果然没有骗我们……呜呜呜呜……” 异域相逢,情胜黄金。 看着这些同胞们如同野人的模样,郑大友也失去了从容。 “山东海军北上探险支队,二副,郑大友。” 眼前这人赶紧回了军礼。 “新军情报部辽东司行动组副组长,梁发。” 郑大友撞上的,正是北上逃命的吴将、莽古尔泰一行。 他们于二月初渡过萨哈连乌拉,随即沿河朝着东北方向行进。 后来江水解冻,两岸全都化为了沼泽,路上根本无法行走。 吴将、张春、莽古尔泰等人商议后,决定伐木造船,然后顺水而下。 就在他们到达卜鲁兀卫附近时,出去拾柴的士兵,遭遇了卜鲁兀卫的攻击,当场死亡三人。 吴将等人大怒,恰好补给也不多了,于是决定对卜鲁兀卫发动攻击。 在人数优势和先进武器的支撑下,卜鲁兀卫根本无法抵抗。 部落首领纷纷被杀,残余势力一路向东奔逃,梁发带人追击,好巧不巧的竟然和前出探险的郑大有撞见了。 两伙山东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奴儿干都司,一从陆路、一从海路,竟然完成了会师。 晕,标题打错了。 这一章的标题应该是《会师》。 想着最新章节的内容,结果顺手打上去了。 第526章 库页岛 “海上可达辽东?” 等张春见到探险支队,他的灵魂都是颤动的。 因为张可大等人的出现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当初他前往辽东时,自然是查阅过地图的。 只不过那时战场都在辽沈,因此他看到的地图也只是辽西区域。 “原本我等也以为这是异想天开,可我家参座坚持如此,我们也只好姑且一试。没想到参座学究天人,足不出户却对万里之遥了如指掌。” 张可大同样震惊。 尽管他早已看过了更大的地图,却始终觉着其中不尽不实。 没想到真的跑了一遭,左梦庚所言和地图所述全都是真的。 要说对这次会师最激动的,莫过于吴将和梁发等人。 他们当初领受任务前往辽东时,被告知前往萨哈连乌拉入海口一带,便能得到支援。 虽然军令不可违,但他们还是将信将疑,觉着此行恐怕有死无生。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莽古尔泰、莽古济和冷僧机等人躲在一旁,看着两伙汉人聊的热切,始终摸不着头脑。 这伙明军从哪里来的? 不过看着海湾里满满当当的战船时,他们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这个现实令他们毛骨悚然。 原以为极北之地偏远荒僻,没想到还有别的路径可以抵达。 那岂不是说,后金的背后,其实并不安全? 因为后金的不断胜利,即便如今正在落魄之中,莽古尔泰也对汉人十分瞧不起。 总觉得即使是他取代了黄台吉,也能对汉人压着打。 今日这一幕,却让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害怕。 “不知政委给我们带来了什么补给?” 张科大的回答却让吴将、梁发等人十分失望。 “此次之行,只为探索航路。能否成功,谁都没有把握,自然不敢携带物资,以免找不到你们还增加了负担。” 吴将和梁发失望之余,也知道探险支队这么做并没有错。但他们遇到的困难,也要趁此机会汇报。 “我们一路从辽东杀到这里,大战小战数百起,当初准备的那些弹药已经消耗一空。虽然组织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但没有武器的话,很难将这边的部落全都统一起来。一旦黄台吉派兵来攻,我们只有逃命的份儿。” 张可大虽然没有带来物资补给,但是带来了左梦庚的计划。 “大海对面,有一座大岛,土地十分辽阔,而且距离陆地不远。参座的意思是,借助海水解冻之机,你们全都转移到岛上去。这样一来,即便黄台吉追到这里,也难以渡海作战。待我们回去之后,带了物资过来,那就更加固若金汤了。” 如今的后金,对于大海无能为力。 这就是吴将、莽古尔泰、张春等人的机会。 只要在库页岛上守住三个月,等到探险支队再次返回,那么便不是担忧后金如何进攻,而是后金担忧全军覆没的问题了。 毕竟黑龙江入海口一带,温暖的时间非常短。如果再次入冬的话,后金大军的补给就会成为严重的问题。 通盘了解了计划,即使是莽古尔泰、冷僧机等人,都十分赞同这个方案。 毕竟他们也清楚,就凭手头的这点兵马,无论如何是打不过八旗大军的。 退避到岛上,借助海峡天险,才能高枕无忧。 翌日,休整完毕的吴将、莽古尔泰等人,率领所部尽数登上了探险支队的船,仅仅花费了半日工夫,便在库页岛完成了登陆。 没有人知道,探险支队发现的海湾,其实是后世的德卡斯特里。 从这里再向北走不远,便是库页岛和大陆距离最近的地方。 这也是为何瞭望员通过望远镜能够发现库页岛的原因。 此时的库页岛,被称为苦兀。 这在探险支队的明朝地图上有所标注,但是在左梦庚给他们的新地图上,则被直接称为了库页岛。 ………………………………………… 就在北上探险之队攻略库页岛的时候,南下的船队也在深夜时分靠近了松江府的岸边。 这里就是后世的外高桥一带,不过如今全是荒郊野岭,了无人烟。 加上长江口的海防已经全部被松江府的商人买通,因此这里发生了一切的当地官府一无所知。 岸边的灯笼火把照亮的如同满天星一般,也不存在任何担心。 松江府的商人们准备了三千多人的队伍过来搬运棉花,要在一夜之间将所有的棉花全部卸船并且运走。 “如今松江的气氛愈发紧张,那些生意受到影响的织户每日都在闹,估摸着用不了多久,那位方知府也会对我等动手。” 徐骥和潘云龙亲自迎到海边,将松江府的情况一一告知廖中坚。 他们这些商人,最怕坊间和官府风吹草动了。 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远在山东的左梦庚。 廖中坚传达了左梦庚的意思。 “如今工厂已经在松江府遍地开花,更有无数人口在工厂中做工为生。这些人已经成为了工业化的受益者,肯定不愿意自身的利益受到损害。这些就是实力,如果善加利用的话,改天换日未尝不能。各位只需坚持数月,待我山东打通海上路线,海军训练成型,则松江府稳如泰山。” 徐骥大悦。 “如此一来,我等便有了抓手。” 眼前着卸货如火如荼,廖中坚拱手告辞。 为了保证航路畅通,必须要去拜会郑芝龙这个东海龙王。 脱离船队,廖中坚孤身南下。 次日黎明时分,舟山岛已经依稀在目。 “把旗挂起来。” “郑”字旗挂上桅杆,福船朝着舟山岛径自行去。 还未靠岸,便吸引了数不尽的目光。 明代初年,汤和奉命署理东南防务。他部下有两个将领在秀山岛干预当地居民的民事纠纷,结果被打死了。 汤和大怒,奏请朝廷,说“昌国居民外结倭寇,内多盗贼,是不可教化之顽民。” 这样的地方,是边防大患,执意要撤废县治,将岛上的居民迁走。 朱元璋听信了汤和的奏报,下诏废除昌国县,将所有岛民悉数驱赶迁移到内地。 诏书下达后,昌国州紫微岙人王国祚以为大谬,奔赴南京向朱元璋说理,力陈舟山岛民不可内迁的理由。 为此,朱元璋作出调整,同意留下部分居民。 即城区四里内的五百四十七户,八千零八十五人可以留下,其余四十六岛居民全部赶往内地。 这就是舟山历史上著名的第一次海禁。 昌国县废后,史书开始称昌国为舟山。 “舟山”一名来自民间,或以为本岛“山形如舟”而得名,或以为“渔舟云集于此”停泊而得名。 迁徙的命令虽然颁布实施了,县治也没有了,但实际上不少居民陆续返岛,逐渐打破了限制。 沿海渔民也不可避免地到舟山靠泊,或为避风,或为淡水食品的补给。 至明嘉靖年间,舟山群岛又有居民六千余户。 虽无县治,但规模已远超一般府郡。 廖中坚渐渐靠近码头,目光所及,但见舟船如鳞、白帆如云,铺满了大海。 个中繁华,又有异域风情。 岸边、船上,汉人有之,倭人有之,朝鲜人亦有之,就算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也不稀奇。 此时这些人毫不例外,都在盯着靠近中的“郑”字旗。 东海之上,这面旗帜代表着什么,人人清楚。 当船靠岸时,早有人懒洋洋地走来。 乍暖还寒的天气,此人却极为彪悍。 只穿了一条犊鼻裤,光着胸膛,浑身上下古铜色中呈现油光,一看就是水中蛟龙。 “从何而来?缘何挂我郑氏之旗?” 第527章 见面礼 东海晴光,浮金耀影;西畴春晓,画屏列障。 北国方得嗅春风,福建早已花满地。 石井江入海口,数不尽的船只往返靠离。带来的是财富,运走的更是财富。 掌控这一切的人,就安坐在码头上,志得意满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远处,几艘蜈蚣船引领着一艘福船进港,引起了郑芝龙的注意力。 须臾,船只停好,一个年轻人快步跑来。不等开口,郑芝龙先诘问了。 “洪旭,不是让你守着舟山嘛,为何擅自回来?” 正是廖中坚在舟山岛遇见的那个彪悍的年轻人,未来郑成功手下大将之一的洪旭。 不过如今的洪旭还很年轻,在郑芝龙集团内部,只能算是一个后进。 因此被派到最北边的舟山,负责掌管浙江沿海一带的贸易。 这一次未得传唤私自跑回来,郑芝龙不免有些生气。 洪旭却顾不得这些。 “总戎,山东左梦庚派了人来,还送来了绝顶的好东西。” “噢……” 听闻左梦庚派了人来,郑芝龙十分纳闷。 上次与左梦庚在南京见过后,两人建立起了商贸往来。不过也只局限于商贸,再无瓜葛。 为何左梦庚突然派人过来? “在下廖中坚,见过一官。” 廖中坚的称呼,惹得郑芝龙一喜。 他如今虽然已经是海盗头子,还是朝廷总兵。但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一官,这样亲切。 “左兄弟贵人事忙,听说在北边做了好大事体,缘何想到了郑某?” 来福建之前,廖中坚做过了非常详实的功课。 对于郑芝龙的秉性、嗜好,郑氏集团的切身利益,都熟稔心中,知道该如何跟这些海盗来往。 “实不相瞒,实在是我家将军有求于一官。” 郑芝龙说话滴水不漏。 “当初左兄弟许我玻璃贸易,深情厚意,郑某不敢或忘。倘有所命,尽管吩咐,郑某必竭尽全力。” 能不能做到另说…… 廖中坚并不在乎这个。 “我家将军身为山东将军,为了平息白莲教患和东江叛逆,素来殚精竭虑、忠心可鉴。奈何朝廷中奸逆横行,竟污蔑我家将军怀有二心,滔天之祸已然不远。我家将军自然光风霁月,无所畏惧。只是夫人娘家俱在松江,旦夕有变,恐不能转圜。因此我家将军打算遣一支兵马,由海路到松江,以应不忍之变。海上自然是一官的天下,未免一官误会,特命在下前来,还请通允。” 郑芝龙目瞪口呆,料不到左梦庚玩的这么大。 什么应不忍之变…… 他郑芝龙怎么起家的,对这种事可谓是门清。 显然,那位左梦庚是和朝廷起了龌龊,怀有不轨之心是一定的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左梦庚提前派人来告知自己,还是让郑芝龙十分满意的。 这说明左梦庚尊重他海上霸主的地位,并不想挑战他的权威。 可对于左梦庚的举动,郑芝龙还是颇为犹疑。 “松江府乃天下精华之地,贸然有变,只怕朝廷不会善罢甘休。” 廖中坚则一下子洞悉了他的想法。 “我家将军说,那日在南京与一官相逢,一见如故,倍感亲切。听闻今日荷兰人咄咄逼人,劫掠海商,杀我汉人,残暴兽行,人神共愤。我家将军知一官必不容荷兰人嚣张,我堂堂汉人岂能沦落异族羔羊?奈何分身乏术,望洋兴叹。唯有聊表心意,希望能助一官一臂之力。” 东西抬了上来。 撤去油布,在阳光底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一门火炮。 虽然不大,但是看起来十分精到的火炮。 和如今的任何火炮都不一样。 首先,这门炮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炮管十分紧实,通体泛着青黑色的光芒。 最主要的是,炮身通体光滑,仿佛上了釉的瓷器。 和如今到处可见的那种粗糙的火炮截然不同。 其次,火炮下面的炮架十分简单。多采用实木和铁相结合造成,一看就十分轻便。 再次,这门炮有两个十分巨大的轮子。轮子上还包了铁,一定十分耐磨损。 火炮的后面带着一个有弧度的支架。 当火炮放置时,支架正好杵在地上,起到了平衡的作用。 “这是……” 郑芝龙惊了。 闻讯而来的郑之豹、郑之虎、施大瑄等人更是早已扑了上去,如同见到了心爱的女人一般,仔细地抚摸着火炮的每一处。 都是打仗的行家,一门炮好不好,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和郑氏集团目前所用的那些火炮比起来,这门炮无论是材质,还是锻造工艺上,全都远远胜出。 而且这门炮更加轻便。 郑之虎和施大瑄合力抬起炮架,拖着走了几步,心中便有了数。 “此炮怕不足千斤,不知为何如何?” 廖中坚自信满满。 “在下便为诸位演示一番。” 他带了人来,立刻当场操作起来。 装在纸壳里的定装火药塞入炮口,再把巴掌大的铁球放进去,只用木杆一推,就送入到了最里面。 另一个炮手用铁钎在尾部的孔洞那里刺了一下,然后插入导火索。 “轰……” 弥漫的白烟中,三百米外一道石墙立刻崩碎,不复原来的模样。 那可是用两层青砖搭建的靶子,居然轻易就被破坏殆尽。 郑芝龙等人全都坐不住了。 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两层青砖的墙挡不住这一炮,那么也就意味着,在海上的船同样也可以被打穿。 这炮看起来不大,威力竟这般强悍。 廖中坚将众人的神色纳入眼底,示意了一番,炮手们开始了第二次演示。 这一次的目标是五百米外的靶子,依旧准确命中。 只这两炮,一下子就征服了郑芝龙。 “廖先生,这炮……” 廖中坚露出自信的微笑。 “此炮乃我山东所制,如果一官需要,凭你我两家的情谊,自当优惠。” 他的内心却十分纳闷。 这么差劲的玩意儿,左梦庚却拿来卖给郑芝龙,偏偏郑芝龙还如获至宝。 到底哪里不对? 他又哪里知道,他在山东见惯了使用火棉炸药的线膛钢炮,再看这种老掉牙的前装滑膛炮,自然觉得不堪入目。 可在郑芝龙等人眼中,这门新军弃之若履的火炮,那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武器。 第528章 所图 在不断加强新军武备的过程中,左梦庚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因为有他这个作弊者存在,新军的武器和同时代相比几乎拥有着一两百年的代差。 这固然让新军能够在战场上形成碾压之势,但这种代差又让左梦庚看到了不一样的机会。 完全可以利用这种代差,进行收益丰厚的军火贸易,从而为本方取得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的多方面收益。 吴将等人送给莽古尔泰的燧发枪是这样,如今摆在郑芝龙面前的拿破仑m1841六磅野战炮同样如此。 作为前装滑膛炮里的天花板,拿破仑炮可谓生不逢时。 除了只在美国南北战争中大放异彩外,很快就被新鲜出炉的后膛炮所取代。 当然了,拿破仑炮和法国并没有什么关系,也跟拿破仑没有任何关系。 这其实是一门美国炮。 因为采用了火棉炸药的原因,即使是新军的重炮,同样是前装滑膛炮,依旧远远超越了拿破仑炮。 而作为一门轻便的青铜炮,拿波轮炮生产容易,威力强大,运输方便,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绝对拥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因此当左梦庚准备攻略松江府的时候,为了避免郑芝龙的干涉,他便祭出了拿破仑炮,不信郑芝龙不上钩。 就在这个夏天,以郑芝龙为首的明朝方面,将会和荷兰殖民者爆发铭记史册的料罗湾海战。 荷兰人的强大,郑芝龙肯定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一门性能优越的火炮加持,相信郑芝龙一定会答应条件。 毕竟松江府虽好,却不在郑芝龙的势力范围内。 他如今虽然是明朝的总兵,显然对明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忠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更不会去和左梦庚作对。 拿破仑炮彻底征服了郑氏集团。 “大哥,有这样的炮三十门,我们必胜无疑。” 郑芝虎不懂太多的弯弯绕,身为郑氏集团第一猛将,他只知道他的船上一定要装配这种新式火炮。 和头脑简单的郑芝虎不同,郑芝龙要权衡的更多。 一时间,竟没有言语。 廖中坚微微一笑,决定加码。 在他的示意下,炮手们开始当众拆解火炮。 只见他们三两下的功夫就打开了固定炮耳的铁环,数百斤的炮管被轻松摘下。 然后是炮架,炮手们轻轻一抬就和车轮脱离。 眨眼之间,原本一门好好的火炮,就变成了满地零件。 郑氏众人看的瞠目结舌,同时眼珠子也红了。 他们当然明白,这种能够快速拆解的火炮意味着什么。 “大哥……” 郑芝豹也坐不住了。 廖中坚提出了最后一个诱人的条件。 “如果一官有所需要的话,我山东还可专门打造船用火炮。” 这句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芝龙即便再小心,也没办法拒绝了。 “左兄弟拳拳之意,在下铭感五内。却不知此炮作价几何?” 廖中坚伸出两根手指。 “一官乃我山东至交好友,将军吩咐,务必至诚以待。” 郑芝龙却皱起了眉头。 每门火炮两千两银子,这个价格其实十分公道。可让他多想的是,这个价格和郑氏收取的过路费一模一样。 左梦庚真的没有其他目的? 廖中坚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知道选择的余地并不多。 “此乃小炮,对上荷兰人的坚船利炮,恐怕力有未逮。如果一官需要,我山东另有重炮提供。” 众人的骚动中,郑芝龙知道,这笔生意是不得不做了。 这等小炮就已经如此不凡,倘若还有同等质量的重炮,他有信心一仗而打垮荷兰人。 届时在火炮上所付出的代价,凭借着掌控航道的优势,轻而易举就能全都赚回来。 “重炮作价几何?” 廖中坚强调了一下困难。 “一官亦是行家,当之火炮铸造不易,绝非我山东刻意讹诈。” 郑芝龙点点头,对他的诚意十分相信。 这个时代的火炮铸造,废品率相当的高。即便是在欧洲,铸造十门重炮,能够成功两、三门,就已经是工匠中的绝顶高手。 因此火炮的价格,并不单单取决于一门的成本。 这也是火炮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 廖中坚伸出五根手指,同时暗地里吐槽。 “统帅的心真黑呀!” 五千两银子看似是重炮的市场价,再以拿破仑炮的质量,看起来绝对的良心了。 可实际上,山东在火炮的铸造工艺上,早已实现了很大的突破。 特别是内模水冷技术的应用,保证了火炮内外管冷却速度相同,极大地降低了火炮的废品率。 即便是一门十二磅的拿破仑炮,造价也仅仅为八百三十五两银子。 军火贸易的暴利,可想而知。 郑芝龙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对于这个报价,并没有任何异议。 可他还是被难住了。 一百门六磅炮,三十门十二磅炮,足足需要三十五万两白银。 对如今的郑芝龙来说,绝对会伤筋动骨的。 可荷兰人的威胁又迫在眉睫,一旦输了,再多的钱财也都便宜了别人。 该如何讲价呢?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知可否以货易货?我这里有天下各处奇珍异宝,可否充抵款项?” 廖中坚等的就是现在。 “在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郑芝龙不由得小心了一些。 “愿闻其详。” 廖中坚指向东方。 “据闻东瀛幕府又欲禁海,断绝贸易。今后能与之往来者,恐非一官莫属。一官也知,我山东所产甚多,甄需对外销售。东瀛之地,不知可否向我山东开放?” 郑芝龙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东瀛的市场早已被他视为禁脔,岂容他人染指? 这一次与荷兰人的冲突,其实也跟幕府禁海有关。 东瀛早已传出风声,今后只与一两家做生意,并且限于平户、长崎二地。 也就是说,他和荷兰人谁赢了,谁就将霸占这条商路。 现在左梦庚想要第三者插足,等同于触摸到了龙的逆鳞。 眼见郑芝龙想要翻脸,廖中坚忙急急做了解释。 “先前交与一官的玻璃生意,惯例不改。我山东另外销售其他货物,而且不涉足平户、长崎,只与对马藩交易。并且每船,按例交税。” 他这么一说,郑芝龙的神情当即缓和了下来。 “早知左兄弟仁义,今日一见,更生感慨。与左兄弟做生意,就是痛快,哈哈哈哈哈……” 德川幕府时代,可以对外贸易的一共有两处。 一处是平户藩,也就是长崎; 还有一处,就是对马藩。 平户藩专司对南洋贸易,而对马藩则专司对朝鲜贸易。 相比其平户藩,对马藩在郑芝龙的眼中毫无存在感。 第529章 邀请 对马藩顾名思义是在对马岛上。 按照幕府时代,大名与幕府的远近关系算,对马藩毫无意外属于穷乡僻壤。 朝鲜战争之后,通过长期的辛苦谈判,朝日双方最终于1609年签订了《庆长条约》,朝日关系恢复正常化,彼此之间的贸易也得到恢复。 德川家康因对马宗氏恢复朝日邦交有功,封对马藩十万石格大名,专司对朝鲜外交。 当决定要从库页岛方向对莽古尔泰、吴将等人实施援助时,左梦庚就知道,对马藩是绕不开的。 要想前往库页岛,就必须从对马海峡经过。 一次两次可以借着夜色通过,但必然不能成为常态。 这种情况下,对朝鲜的釜山和对马藩展开外交、商贸活动,就成为了首选。 而要想完成这些,就必须得到郑芝龙的许可。 这个要求看似过分,实则对郑芝龙毫无影响。 郑志龙更加看重的,是江南、南洋到东瀛的航线。 至于朝鲜这边,穷的榨不出二两油来,地理位置过于靠北,郑芝龙一点欲望都没有。 更何况廖中坚明确表达了,福耀玻璃在日本的生意依旧由他全权负责。 自身利益没有受损,又很急切得到拿破仑炮,又没有足够的银子支付货款,郑芝龙略微沉思之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廖先生此言甚善,倘若能以山东所交税银,抵消部分火炮货款,则两全其便。” 廖中坚顺势道:“在下来前,已得我家将军全权授权。郑氏所购火炮,总价三十五万两。其中二十万两,折抵我山东货船所交税银,不知可否?” 郑芝龙琢磨一番。 二十万两的折抵,相当于山东货船可以跑一百次,而且只跑朝鲜、对马岛航线,对郑氏旗下的生意没有任何影响。 “善!” 听到郑芝龙答应了,廖中坚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觉得在这笔交易中,本方吃了大亏,但左梦庚就是这么吩咐的,他也只能照此执行。 当日,廖中坚便和郑芝龙签署了关于火炮销售的若干协议。 按照协议内容,六月前,山东须向郑氏提供小型拿破仑舰炮一百门、重型拿破仑舰炮三十门。 山东获得朝鲜、对马藩航线一百次免税通行权,并且永久获得对对马藩的除玻璃以外其他商品的销售权。 鉴于郑氏无法一次性支付所剩火炮钱款,双方决定以郑氏库存的各色毛皮抵押货款五万两。 这样一来,郑氏仅需要支付十万两现银,极大的缓解了财政压力。 协议签署,双方皆大欢喜,郑志龙吩咐摆宴,各种水陆杂陈,极尽丰盛,已然将廖中坚当成了最珍贵的客人。 第二日,廖中坚顶着宿醉,从泉州出发,奔赴漳州。 在这里,也有一个重要的人正在等候他的到来。 包泳,漳州城内最大的天鹅绒商人。 他以雄厚的财力、公道的价格,得到了漳州所有天鹅绒织户们的认可,几乎垄断了天鹅绒生意。 而且他还是天织公司最大的合作商。 廖中坚此次过来,却不是来谈生意的,而是对他发出了邀请。 “如今的天鹅绒均为织户各自生产,质量良莠不齐不说,产量也极其有限。莫说其他生意,便是满足天织所需,也是力有未逮。统帅说,倘若天鹅绒不能实现工业化生产,则大家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因此诚邀包兄来我山东设厂创业,探索天鹅绒机械化生产的办法。” 包泳没想到是这样的。 不过如今的局面,他作为经手人还是一清二楚的。不但如此,他还亲自去松江府观摩过天织厂的运作。 数不尽的各种器械,人山人海的织工,连绵不绝的产品,都对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包泳做了一辈子的生意,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工业化生产的威力。 传统的天鹅绒是作为独立的纺织物使用的,更因其品质精美,花纹富丽,价格昂贵,成为了纺织品中的贵族。 而在天织厂,见识到天鹅绒的其他用途后,包泳才了解到原来天鹅绒蕴藏着如此大的价值。 天织厂的生产规模决定了,其对天鹅绒的需求是海量的。 为此,如今天鹅绒的市价已经已经是曾经的五倍有余。 即便如此,天织公司也没有得到更多的天鹅绒。 “松江府的诸位同仁着实给包某上了一课,不瞒廖兄,包某回来后,已在筹划办厂事宜。” 廖中坚心中有数。 “可否顺利?” 包泳满脸苦涩,只是摇头,个中心情不言而喻。 “非不为也,实不能耳。” 为何不能呢? 因为天鹅绒不但是商品,还是皇室贡品。因此每年所产,必须要先保证皇室供应,其余的才可以进行售卖。 加上都是织户手工织造,产量极其有限,完全无法满足工业生产。 其次福建人多地少,土地腾贵,包泳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适合办厂的地方。 本地官府得知此事,更是屡屡暗示,索要好处。 包泳虽为豪商,人脉广阔,然而在士大夫们的眼中依旧是一只肥美的羔羊。 如此种种,令他蹉跎至今,毫无办法。 就是知道这些情况,左梦庚才责令廖中坚对他进行说服,邀请他去山东办厂。 普天之下对商人最友好的地方,只能是山东了。 而且山东正在极力吸纳周边地区的多余人口,劳动力、土地的成本非常低廉,正是推行工业化最好的地方。 至于桑树,山东同样可以广泛种植,这样就不用担心原料的问题了。 “包兄,假如你愿北上,我山东给你准备了两百万亩的桑树种植园。工厂能多大,工人用多少,全看你的能量了。” 这个条件已经让包泳怦然心动。 在福建,甭说两百万亩,就算是两万亩也是奢望。 到了山东,不但会有两百万亩种植园,甚至还是属于自己的。也就是说,连收购原料的成本都节省了。 包泳并不知道,这个条件是只是开始。 “统帅担保,如果包兄肯来我山东建厂,五年之内,免除一切税费。” 包泳腾地跳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此言当真?”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天下间竟有不收税的地方。 廖中坚眼神不善。 “包兄岂不知我家统帅何许人也?” 包泳这才发觉自己孟浪了,连连致歉,总算是将此事圆了过去。 “廖兄,如此深情厚谊,包某感激涕零。没什么好说的,最迟三月之内,包某定当北上。不但包某,相信我漳州同仁,同心同德者,在所多有。” 巨大的利益面前,包泳深知,自己势单力薄,并没有实力完全吃下。 为今之计,自然是多多拉上朋友,一起做大做强。 为此抛家舍业,背井离乡,又算得了什么? 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会衣锦还乡的。 第530章 远方来客 船靠港的时候,廖中坚一直在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座秀丽的小岛。 这里是濠镜。 如今是葡萄牙人的地盘。 对于这座小岛,廖中坚本来并没有任何感触。只是左梦庚说起时,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他记忆深刻。 他至今还记得,左梦庚当时的话语。 【朝廷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如果现在不及时改正,那么将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来弥补的巨大错误。】 他不知道这个错误是什么? 但是手持武器靠近的葡萄牙卫兵,让他本能的厌恶。 “我是从山东来的使者,带来了罗郎也总督求购的钢琴。” 廖中坚表明身份,立刻获得放行,并且成为了葡萄牙驻濠镜总督罗郎也的座上宾。 “oh,mygod,这真的是上帝的杰作。我真的难以想象,在遥远的东方,竟然有如此懂得音律的天才。廖,请向我转达对左将军的敬意。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和他好好的喝上一杯。我相信,我们之间一定有着最美妙的共同语言。” 听着随船而来的乐师演奏钢琴,罗郎也迷醉了。 那些在澳门的葡萄牙贵族、商人、将军,也同样如此。 其中性格外放的,已经随着音乐走到了中间的场地翩翩起舞。 廖中坚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西洋人的聚会,颇为新奇。好在学习过相关方面的知识,让他在这里并不显得另类。 “我家统帅对里斯本的风光十分憧憬,我家夫人更是最虔诚的信徒。我认为,我们山东和葡萄牙之间理应存在着更进一步的友谊。” “这是真的吗?” 罗郎也高兴坏了。 任何人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家乡,都会心情愉悦的。 “当然,尤其是面对讨厌的西班牙人时。” 廖中坚举起酒杯。 满场的葡萄牙人刹那间找到了共鸣,高高举起的酒杯中琼浆荡漾。 “该死的西班牙人!” 如今在海洋上最强大的是荷兰人,他们正在同西班牙人作战、谋求独立,这一诉求和葡萄牙人完全一致。 因此尽管荷兰人把控了航路,但葡萄牙人更恨的始终都是西班牙人。 而在四十年前,西班牙殖民者更是在吕宋岛屠杀了大量的汉人。 以此为契机,廖中坚迅速和这些葡萄牙人拉近了关系。 其余的葡萄牙有钱人,在见识了钢琴的美妙之后,更是毫不吝啬的下了订单。足足十八架钢琴的需求,完全弥补了这次航行的费用。 返程之时,罗郎也甚至亲自送行。 “廖,请放心,你们需要的工匠,在三个月内一定会到达山东。” 这也是廖中坚此行的目的之一。 虽然山东一直在全力的培养工匠,但再多的数量也满足不了需要。而葡萄牙人如今正在全世界冒险,其中的人才也是左梦庚所窥觑的。 廖中坚许给了罗郎也一定的好处。 每为山东招募到一位合格的工匠,他将得到十两银子中介费。 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罗郎也实在是太喜欢了。 他还特意询问,工匠是否只局限于葡萄牙人? 结果廖中坚给了让他更加开心的回复。 只要是合格的工匠,不拘来源。 也就是说,哪怕是葡萄牙人抢来的,山东也照单全收。 这边商讨完毕,就在廖中坚准备登船的时候,码头突然大乱。 远处一对洋人男女仓皇的奔来。 只看他们破烂的衣物,消瘦的面庞,就知道他们肯定遭了很多的罪。 而在他们的身后,有很大的一群人正在追赶。 奇怪的是,追赶的人中,不但有葡萄牙的卫兵,竟然还有传教士。 码头上繁忙的人群对双方都是一个很大的阻碍,结果那对男女踉踉跄跄的跑到了这边。 那个年岁较大的男人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还不等起来,就被追上来的士兵牢牢摁住。 年轻的女人也摔了出去,正好跌在了廖中坚的身后。 赶上来的士兵想要抓人,看到了罗郎也总督,不禁犹豫,踌躇不前。 这场混乱让罗郎也很是不满,觉得在尊贵的客人面前丢了脸。 “怎么回事?为何让他们跑了出来?还不快点把他们带回去?” 有了他的吩咐,那些士兵再无顾虑,就要冲上来抓那个年轻的女子。 被摁住的男子绝望呼喊。 “玛利亚快跑,你一定要想办法跑到山东去。找到约翰,告诉他,很遗憾我不能去见他了。” 本来是葡萄牙人内部事务,廖中坚并不想参与。可此时听到“山东”的字眼,他立刻警惕了起来。 “等等。” 奈何那些葡萄牙士兵并不听他的,依旧要冲上来。 廖中坚一挥手,其他人立刻举起了火枪,和葡萄牙士兵对峙起来。 罗郎也吓了一跳,忙劝道:“亲爱的廖,此事与你无关。这对父女是教会通缉的对象,不能因为他们而影响了我们的友谊。” 廖中坚只是不听,将那个年轻的女子拉了起来,护在了身后。 同时用拉丁语问道:“请问你们要去山东找的约翰,他是谁?” 那个女子愕然,没想到一个东方人居然会说拉丁语,而且看他的神情似乎很在意他们。 想到一路上的艰难,还有被抓回去之后面对的危险,这个女子立刻抓住了机会。 “约翰,约翰·施雷克。他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邓玉涵。” 发音很不标准,但是廖中坚听明白了。 这一下,他的眼神变了。 “罗郎也总督,邓玉涵先生是我们山东重要人物,你们为何抓他的朋友?” 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罗朗也也有些发懵。 “亲爱的廖,我不知道,这是教会发来的指令。” 廖中坚的眼神缓和了一些,道:“既然如此,请把他们交给我,我要带他们去山东。” 罗朗也脸色难看。 “廖,你知道违背教会旨意的下场吗?” 廖中坚十分坚决。 “这里是中国,总督先生,您愿意为了教会和中国开战吗?” 罗郎也沉默了。 虽然他是上帝虔诚的子民,但是他很清楚,一旦中国人打过来的话,上帝绝对不会保佑他的。 更何况,想想那美妙的钢琴,还有那精美的皮靴,还有那手腕上无与伦比的手表,还有每个人十两银子的中介费…… 上帝? 上帝可给不了他这么多。 如今的欧洲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各种各样的教派层出不穷,对于上帝的信仰人们也不似从前那么坚定了。 传统的宗教势力正在瓦解,世俗政权正在逐渐占据上风。 因此在面对现实的压力面前,罗郎也很快明确了自己的心。 “好吧,我觉得我们的友谊更加重要。希望这一段小小的插曲,不会影响我们彼此的关系。” 廖中坚笑了。 “总督大人,你是一个明智的人。我相信任何人都会愿意和你成为朋友的。” 说罢,他挥挥手,立刻有两个手下冲上去,将那个西洋男人从葡萄牙士兵的手中抢了过来,然后在他的护送下登上了返回山东的船。 廖中坚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救了谁? 而当左梦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又会多么的惊喜。 第531章 歪招【求月票推荐票】 “朕本以为你精明强干,此去山东,定能功成。孰料你竟这般无用,对得起朕的厚望吗?” 崇祯的咆哮声再次响彻养心殿。 有经验的臣子已经总结出,崇祯的歇斯底里似乎一次重于一次。 李懋芳灰溜溜地回来了。 他知道,事情闹大了。 这事儿自己扛不住,多少个脑袋都不够。 于是没敢声张,悄悄地去见了周延儒,将山东之行的情况告知。 周延儒也麻了。 没想到山东居然做的这么绝,丝毫没有留下转圜余地。 想到自己是全程策划之人,周延儒不禁汗流浃背,瑟瑟发抖。 丝毫不敢耽搁,赶紧带着李懋芳,火速求见崇祯。 这段时日,崇祯愈发地疲惫了,连觉也睡不好。 每次闭上眼睛,总是做噩梦。 不是北边的女真人冲进了京师,砍了他的脑袋;就是西边的流寇冲进京师,又砍了他的脑袋。 再不就是左梦庚冲进了京师,还是砍了他的脑袋。 仿佛这京师好似不设防一般,谁想来就来;他这个皇帝的脑袋,又好似唐僧肉,谁都要都能砍上一刀。 这次李懋芳被赶回来,崇祯再次爆炸了。 再垂死的老虎,也不会甘心出让自己的权威的。 收拾不了左梦庚,还收拾不了你李懋芳? 李懋芳很委屈,对于扣过来的黑锅很是冤枉。 “陛下,微臣据理力争,奈何那左梦庚嚣张跋扈,更以兵戎相加。微臣赤手空拳,有心报国、无力杀敌啊!” 指望他一个光杆司令收复山东? 靠什么? 三寸不烂之舌咩? 想到那日左梦庚示威的军伍,李懋芳就不寒而栗。 他从未见识过这等威武的军队,最起码京营的歪瓜裂枣绝对不是对手。 眼瞅着崇祯就要降罪,用李懋芳背锅,周延儒不得不站出来了。 自从刘宇烈被下狱治罪后,他这个内阁首辅权威尽丧,手底下不少人都跑了,投靠了温体仁。 这要是再保不住李懋芳,那队伍真的就没法带了。 “陛下,李大人实已戮力用事,最起码探得左逆虚实。为今之计,尚需拿出对策,方能化解危局。” 崇祯听进去了。 并不是周延儒说的有道理,而是山东之事还没有爆发开来,天下人并不知道。 天下人不知道,就等于他这个皇帝的脸面无损。 既然如此,倒也不急着甩锅。 “那左逆有何分说?” 李懋芳逃过一劫,连忙将左梦庚的条件讲了出来。 “嘭……” 崇祯的情绪又炸了。 “逆臣贼子,欺朕当真不敢发兵,诛他九族吗?” 没人回应,崇祯的表演负分。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就算想要发兵,可也无兵可派。 崇祯闹了个上不上、下不下,颜面扫地,胸膛的鼓动愈发猛烈。 这是暴怒的前兆。 王承恩在一旁看到真切,尽管头皮发麻,可也知道必须出来灭火。 情势已经这般,要是再让崇祯胡乱降下怒火,只怕局面更糟。 “陛下,奴婢倒是有一妙计?” 诶,台阶有了,崇祯火速转变脸色。 “大伴,计将安出?” 王承恩一边琢磨着,一边缓缓说出。 这个计谋,还是内书房的黄安无意间说出来的。 王承恩听了,不禁暗呼侥幸。 “陛下,左逆势力已成,不容小觑。贸然强对,就怕战火绵延,日久难息。辽东的鞑子和山西的流寇窥到机会,朝廷怕是要捉襟见肘。不过那左逆百密一疏,竟然忘了,他的父亲左良玉如今正在河南军前听用。不若将那左良玉抓在手中,以此为凭,再与那左逆计较。人伦大道,孝义为先。不信那左逆敢罔顾亲父安危,还不是要乖乖从命?” “嗯……” 崇祯、周延儒、李懋芳全都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老实巴交、不显山不露水的内廷大裆吗? 这主意…… “陛下,此计甚妙。不动刀兵而降服叛逆,左逆没有不束手就擒的道理。” 周延儒当即表示赞同。 他不明白王承恩为何会想出如此毒辣的计策,但这件事内廷既然愿意接手,他巴不得赶紧脱离。 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李懋芳也是个伶俐的。 “臣赞同。” 王承恩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时口快,结果把自己陷进去了。 不过话已出口,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他是看着崇祯长大的,伴着崇祯度过了最黑暗的岁月。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真心为崇祯着想,那一定是他。 就算担了风险,如果能够为崇祯分忧,王承恩也认了。 在场三人,谁也没有猜到,对于这个计谋,最赞同的人,其实就是崇祯。 出兵讨伐左梦庚,崇祯表面怒火滔天,实则一清二楚。 朝廷不但无兵,而且没有钱粮。 光是对付西北流寇,都已经耗尽了全力。 再要出兵山东,恐怕还没开打,朝廷自己就崩盘了。 更且左梦庚可是明言,如果朝廷动武,他就掐断运河。 崇祯元年运河断过一次,当时的境况崇祯到现在也铭记在心。 他知道,如果左梦庚真的将运河掐了,那京师肯定不战自乱,上百万缺衣少食的百姓都会将他这个皇帝生吞了。 直接动武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另想办法了。 左良玉的存在,让崇祯眼前一亮。 而且这种事,崇祯又不是第一次干了。 当初黑云龙被后金俘虏,崇祯就抓了黑云龙的家人,然后派人去和黑云龙交涉,让黑云龙逃回来。 虽然后来黑云龙消失无踪,他的家人也被神秘人给劫跑了,但最起码证明,这个办法还是有用的。 “嗯……” 崇祯对王承恩还是很好的,不想让这个最贴心的奴才威望受损。 “让高起潜去办此事。” 反正高起潜已是待罪之身,连续几个差事都没有办法。这一次再不能戴罪立功,那就真用他的脑袋祭旗好了。 王承恩一下子就明白了崇祯的心意,感激涕零,连忙应承了下来。 回过头来,他把高起潜叫过来,仔细交待了一番。 “那左良玉亦是悍将,亲信不少。此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切莫再有差池。这是皇爷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仔细了啊。” 高起潜满脑门子官司。 心说自己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为何总是被安排这等危险的差事? “公公,给咱家指点一条明路吧。” 第532章 天下哗然 “王承恩给高起潜安排了个河南道监军的差事作为掩护,南下途中路过彰德府,秘密联系谢文举,里应外合,夺取军权,如此老……他的生死便操之人手。” 高起潜前脚刚刚离开京师,左梦庚便已经得到了详细的情报。 而在汇报情报的时候,左富的神色十分复杂。 左宽被救回来了,看到父亲的凄惨模样,左富怒发冲冠。 可他凡事以左梦庚为准,行为举止都在学左梦庚。即便如此依旧强行冷静,等待左梦庚决策。 “你不恨吗?” “大局重要。” 左富很好地隐藏了情绪。 “我已安排好了人手,不管是救人还是劫杀,保证完成任务。” “什么都不用做。” 左梦庚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似乎即将面临危险的并非是他的父亲。 “统帅,一旦他落入朝廷之手,则局面被动,牵连甚广……” 左梦庚目视苍穹,感慨如潮。 “我这个父亲啊,如今已经成为了烫手山芋。把他弄回来,咱们无法处理;不把他弄回来,或许朝廷也会难办。” 左富十分好奇。 “如果朝廷用他来对付你,你不怕吗?” 左梦庚仪态挺拔,凛然无惧。 “我们既然要做开天辟地的大事,就不能在意这些枝枝节节,就要有广阔的心胸。个人的情感,家庭的牵绊,如果成为阻碍的话,那么就要扫清障碍。不允许我们前进的路上,任何人、任何事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看着他的背影,左富实在说不出话来。除了深深的佩服,似乎也多了更深刻的认知。 ………………………… 兖州。 风烟滚滚,喊杀如潮,数不清的叛军铺天盖地涌向城墙,好似无数的蚂蚁要将大象啃噬干净。 城墙上,知府刘光震早已失去了从容儒雅。 他的官袍上处处都是孔洞,手中的文士剑也被鲜血浸泡的失去了光芒。 可这是他唯一的兵器,最后的保命手段。 或者说,在如今的兖州城内,武器实在已经不多了。 在这守城的数日中,兖州城内的所有兵器,哪怕是陈年古董,也都被搬了出来,能够多杀一个叛军也是好的。 “开炮,把楼车给我炸了。” 城头的火炮不知道打了多久,炮管热的已经发红。 可守城的士兵根本不敢停歇,依旧不停的往炮膛里装填弹药,不顾炸膛的危险,对准叛军的楼车亡命轰击。 他们知道,高大耸立的楼车是防守的大敌。 如果被楼车贴近了城墙,叛军就可以直接跳上来,如履平地。 兖州城内真正的士卒并不多,绝大多数都是青壮民夫。居高临下还能打一打,一旦被叛军冲上城墙,那么大势去矣。 叛军也在三里外架设了大将军炮,同样不停的将实心炮弹砸向城墙。 天崩地裂当中,不知道有多少守军被炸死、砸死。 可此时此刻,更大的恐惧让兖州居民已经忘乎所以。 他们深知,一旦破城,等待他们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地狱 人在极度的恐惧之后,就会变得极度的勇敢。 哪怕他们并没有多少专业的作战能力,可这种舍生忘死的作战,依旧给叛军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孔有德投入了全部兵力,连续猛攻了五日,依旧无法破城。 站在帅旗下,看着眼前固若金汤的城池,他更担心的是其他方向。 “左梦庚呢?他到哪里了?” 有斥候报来。 “左梦庚的兵马尚在泰安,数日未曾移动。” 孔有德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连续作战,他也察觉到了猫腻。 “你说,这左梦庚到底想要干嘛?” 耿仲明在昨天的攻城中受了伤,此时正忍着痛,无暇多想。 “管他想要干嘛?咱们的粮可不多了。不能破城,左梦庚再过来,咱们要全军覆没了。” 没有人可以商量,这让孔有德十分郁闷。 如今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攻城上面。 但兖州的防守,又一次让叛军败退了下来。 “见鬼了,这些兖州人比莱州的那帮畜生还要能打。” 陈永福回到镇中,额头见血,骂骂咧咧的,眼神深处还有着浓浓的恐惧。 叛军诸将一时无言,全都被眼前的坚城难住了。 他们并不知道,兖州之所以防守的这么坚决,除了知晓他们在青州、济南的所作所为之外,鲁王也是出了大力的。 衡藩、德王被灭门的消息传来,鲁王朱寿鋐完全吓破了胆。 偏偏藩王没有圣旨又不能离开封地,不想脑袋搬家的他,只得拿出全部家财,犒赏全城,激励士气。 有了他的财富和粮草支援,兖州上下士气大振,因此才守得这么坚决。 可数日的攻防战下来,兖州城内已经损失惨重。 谁也不知道,这座城还能守住多久? 眼瞅着叛军退了,刘光震跑过来,对朱寿鋐道:“殿下,这么守是守不住的。必须派死士出城,前往京师求援。” 朱寿鋐满心悲凉,既有死亡的危险,也有家财散尽的悲伤。 “朝廷究竟在干什么?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有援兵到来?” 刘光镇能说什么呢 兖州府已经很久没有得到朝廷的讯息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兖州似乎和整个天下失去了联系。 叛军到来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派出过使者,前往四周求援。奈何时至今日,不但没有见到一个援兵,叛军更是将兖州城围的水泄不通。 这个大明王朝,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困守孤城的刘光震和朱寿鋐不得而知,不过派遣死士的想法,两人还是达成了一致。 当天晚上,兖州东门打开,刘光震亲帅一队士兵夜袭叛军大营。 叛军完全没有想到,城内的人居然敢杀出来。一时疏忽,竟被打的全军大乱 趁着叛军混乱之际,一队几十人的死士亡命搏杀,穿过了叛军的营寨,远远的去了。 ……………………………… 如果兖州城和鲁王府的求援到达京师,那么必定天下哗然。 可是在这之前,山东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被新军驱逐的山东各路文武,一路凄惶的回到了京师。 足足数百人跪在皇城之外,场面谓为壮观。 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全城。 这一下,天下人都知道了。 山东造反,另立王旗! 消息传出的两个时辰内,京师的物价直接蹿升了三倍不止。 无数的人涌向粮店,疯狂的抢购粮食。 已经有了经验的京师人知道,一旦运河断绝,他们就要饿肚子了。 奉天殿的御座上,崇祯脸色煞白,茫然无措,再无往日刚愎自用的霸道。 山东的事情,他正在努力的捂盖子。 没想到,这个盖子却被山东给掀翻了 如今满朝文武云集,声势浩大,只求他这个皇帝拿出办法,解决山东之困。 那些激进的御史们,更是喊打喊杀,泣血哀求朝廷出兵,诛灭叛逆。 以往他只恨大臣们畏惧避战,恨不得亲自提刀上阵。 可是今日,大臣们真的要求出兵时,他终于感觉到怕了 可情势如此,他还有的选择吗? 第533章 孩子死了奶来了 “出兵”两个字卡在喉间,愣是无法说出口 众臣相逼,天下肃然。 崇祯赫然发现,自己坐蜡了。 山东的情形,通过锦衣卫的情报,他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全面的了解。 即便是再不懂军事,他也明白,以朝廷现在的状况,一旦出兵,必将是灭顶之灾。 可如今这么多人催促着,他不出兵的话,皇帝的威信怎么办? 朝廷的威严怎么办? 关键时刻,温体仁站了出来。 “众位同僚有所不知,陛下和朝廷对山东一事早已了如指掌。如今的左逆和东江叛军战作一团,正是驱虎吞狼、互相消耗的良机。不管他们当中谁能胜出,必然实力大损。趁此良机,朝廷理应重兵用于山西,剿灭西北流寇于一役。届时,朝廷大军再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平定山东易如反掌。更且,那左逆露出了巨大的破绽,陛下和朝廷已有谋划。不日之间,左逆必将成为笼中之兽。束手就擒之时,以谢天下。” 一个御史站了出来,刨根问底。 “敢问温阁老,谋划何在?” 温体仁脸色一冷,怒斥道:“军国机密,岂可宣之于众?” 那御史讪讪的,知道犯了错,忙退回了人群中。 眼见着温体仁站出来,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势,崇祯的内心满是感激。 再看看另一旁如同鹌鹑一般的周延儒,两位文臣之首在皇帝心目中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倾斜。 ……………………………………………………………… 彰德府。 谢文举借口打猎,离开了军营。 他如同土皇帝一般,也无人敢于过问他的行止。 城郊的密林中,焦急的等待后,高起潜到了。 事关重大,这位大太监也是拼了命,仅仅只用了三日的功夫,就跑完了几百里的路程。 “高公公,究竟何事,这般急切?” 高起潜顾不得疲惫,将左梦庚造反一事细细说了,惹得谢文举惊愕连连。 “那岂不是说,这左良玉……” 高起潜的眼中闪过狠色。 “那左梦庚百密一疏,谋划此等要命之事,竟任凭左良玉游弋在外。只需将左良玉拿捏在手中,不愁他左梦庚不就范。” 见谢文举神色犹疑,高起潜不禁警告道:“老谢,咱们不是外人。这等大事,你可莫要犯糊涂,被区区钱财迷了心智。” 谢文举缓过神来,知道他误会了。 “咱家是什么人,高公公还不晓得吗?只是这左良玉,咱家倒是知道的多了一些。” 高起潜默然,等谢文举主动开口。 “咱家刚来此地监军之时,恰好撞见了一桩奇事……” 当下,谢文举将左氏父子的矛盾一一说了。 “这左氏父子之间颇有龌龊,完全没有父慈子孝之风。尤其是那老仆不见了踪影之后,左良玉更是扬言,回去之后,要将他们都杀了。” 高起潜眼神里尽是异彩。 “哈哈哈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父子反目成仇,竟只因一桩婚事。枉那左梦庚有枭雄之志,竟露出如此破绽。一旦传扬开来,只怕天下人的口水都能淹没了他。” 谢文举点点头,满脸都是诡异变态的笑意。 “与其抓了左良玉,用来威胁左梦庚,我看倒不如利用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反而事半功倍。” 高起潜仔细琢磨,愈发觉着他说的有道理。 “兹事体大,咱也做不了主。须得立刻传信京中,交由皇爷决断。” 两个老太监决定暂时稳妥下来,并没有立刻对左良玉动手。 他们相信,崇祯一旦知道这个情况,肯定会大做文章。 说不得,运作此事的两人,又是一番破天的功劳 ……………………………… 旅顺。 此时已经春暖花开。 黄三虎和符纲站在码头边,等来了南边的船队。 让他们意外的是,后勤部部长张延竟然亲自来了。 “什么风把您这个大部长吹来了?” 张延下船,笑呵呵的道:“听说你们在辽东爬冰卧雪,苦不堪言。我这个管后勤的真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只好亲自过来看看,你们到底有多惨?” 黄山虎满头黑线。 “我怎么听着……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张延也不否认。 “现在全军上下都在戏言,说你们被发配了。怎么样,困守孤城的滋味不好受吧?” 符纲这个政委完全失去了从容。 “三个月一仗没打,又无法天天出操训练,都闲出屁来了。” 张延首先关心了一下军情。 “北面的金州卫如何?鞑子可曾派兵来打?” 北上先遣支队的两位主官一同摇头。 “鞑子那边似乎出了什么大事,金州卫先后有三批兵马离城北上。如今城中的兵力,据观测不足千人。如果我们有心进攻的话,两天之内肯定能够拿下。” 张延连忙警告。 “你们兵力不足,即便打下金州卫,一旦惹来鞑子大军,也无法防守。还不如守在旅顺这边,依托地区更有把握。” 黄三虎身在前线,当然更明白轻重。 “年前我们这边的总结报告已经送了过去,不知军部可有应对?” 张延这才想起,对他们进行了军事改革的通报。 “目前我军已经完成改制,军部升格为统帅部,参座也是统帅了。” 黄山虎大喜,忙问道:“那我们先遣支队怎么安排?” 张颜戏谑道:“你们依旧是先遣支队,归统帅部直辖。不过人家白小七嘛,已经是第一军的副军长了。” 黄三虎当场就炸了。 “不是……凭啥呀?他白小七是参座……统帅干儿子吗?咋啥好事都是他的?” 戏弄够了,张延才道:“你们也不是没有好处。” 船上的东西开始一一搬运下来,很快在码头上堆积如山。 张延拿过一个箱子,当场打开,里面并排躺着一堆黑色锃亮的皮靴。 他拿出一双递给黄三虎和符纲。 “年前你们反应辽东苦寒,棉鞋不堪大用。统帅对此十分关心,责令雅姿鞋厂进行研究,弄出了这样更加厚实保暖的皮靴。试试看,效果如何?” 符纲没试。 抚摸着皮靴内部厚厚的绒毛,苦笑连连。 “不是,这都开春了,天气也暖和了,才把这鞋送来。这不等于孩子死了。才来了奶吗?” 黄三虎也是牢骚不断。 “你们后勤部做事越来越懒散了,就不知道什么叫急人所难吗?” 张延不乐意了。 “你们以为做事不要花时间吗?知不知道光设计这个鞋,用了多久?再说了,现在穿不了,可以等到明年冬天嘛。” 黄三虎和符纲脸色大变。 “我们还要在这里留到明年冬天?” 一想到别的兄弟队伍都在胜仗不断、高歌猛进,而他们却只能在这里百无聊赖,两人哭的心思都有了。 张延也知道戏弄过了火,连忙进行补救。 “稍安勿躁。忘了咱们的规矩吗?依我看呢,你们的职务最迟到这个春天。一旦鞑子不来攻打,恐怕就要被调回去了。统帅部已经做过规划,还要扩充两个军。恭喜二位了,这个好处只怕少不了你们的。” 得知统帅部的计划,黄三虎和符纲立刻转忧为喜。 “来来来,让我们好好看看,你都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第534章 子弹生产线 “这种东西叫滑雪板,双脚踩在卡扣中,只需用两个撑杆就可以在雪地中如履平地。” “这是特意加厚的棉服,内衬缝了毛皮,不透风,不透水,防寒效果更好。” “这是加了绒的衬裤,穿在棉裤里面,十分贴身,再也不怕冻坏双腿。” “这是新式饭盒,镀了锡的,不会上锈,可以一直使用。” “这是棉帽,旁边的耳朵可以放下来,在下颌处系上,就能包住脸蛋,不会被冻伤。” 一桩桩、一件件的好东西拿出来,黄三虎和符纲全都看傻了眼。 怪不得他们的反应回馈的这么迟,原来后勤部准备的好东西竟如此之多。 要说其中最让他们大为震惊的,就是新式子弹了。 虽然还是米涅弹头,但取消了纸制弹壳。在弹头的后方,是一个圆形的小铁管和弹头镶嵌在一起。 使用的时候只需要将弹头拔出来,就可以将铁管里的火药倒入枪管。 这种小铁管和弹头的连接处有一个明显的收束,口径远比枪管要小,这样一来往枪管里装填火药十分的方便。 “前线部队普遍反应,纸制弹壳装药的时候,一旦遇到大风天,很容易被吹散。导致装药量会出现不足,对射程和威力都有很大的影响。” “我们装备部接到反馈后,组织工匠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借鉴了步炮炮弹弹壳的原理,制造了这种铁质的子弹壳。每一枚弹壳里面的火药都是定装的,而且铁制弹壳和弹头的分离要比纸制弹壳更加容易。因为前端的收束,可以直接将弹壳塞入到枪管内,避免了风中、雨中操作的不便。” 子弹工厂内,左代陪着左梦庚一边行走,一边给他介绍新式子弹的情况。 如今的子弹工厂,已经彻底告别了过去的纯手工式。 尤其是米涅弹头的制作,更是出现了机械化的生产线。 左梦庚就看到刚刚熔炼好的铅块,被放到传送带上一路送到两个上下不停旋转的辊上。 铅块经过这种挤压,再出来时就变成了薄薄的铅板。 铅板经过略微倾斜的传送带,输送到下一道工序,那里并排竖着五道切割刀。铅板经过后,就变成了大约两指宽的铅条。 再到前方,是一个十分厚重的大铁块儿。 铁块的中间有一个大拇指粗细的圆孔,铅条被强力挤压进去,从一端出来时就变成了和枪管直径一样的圆形铅条。 左梦庚虽然不懂工业,但也明白如今的工匠们实现了斜轧法和挤压法。使得子弹的生产,极大程度的上摆脱了人力,生产效率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挤压成型的铅条再次向前输送。 正前方有一道高速升起、落下的闸刀,快的几乎肉眼看不清。 而闸刀每一次落下,都精准的将铅条切成一节手指大小的圆柱体。 左梦庚特意走到旁边细细观察。 才发现在这台机器的侧面,有一道长长的水槽。 外面水库里的水,被传送到高处之后顺着水槽倾泻而下。由高到低的落差,极大的增强了水流速度。 到了这里的时候,槽中的涡轮在水流的冲击下开始飞速旋转。 和涡轮同轴的齿轮旋转起来后,带动了一大堆大大小小不同的齿轮联动旋转。 通过这种大小齿轮不同的转速,最终实现了闸刀频率一致的做功,也使得每一个铅块都都被切的大小一致。 过了这道工序,才出现了几个工人。 他们飞速的捡起盘子里的铅块,放在另一头的传送带上。 这条传送带上全是一个个长条形的铁块,每一个铁块上有五个和铅块直径一样的凹槽。 工人们要做的就是将铅块放置在凹槽内。 待铁块儿被移送到前方的固定位置后,上头同样有五个前端成尖弧线型的铁柱飞速落下,砸在了铅块上。 经过了这一道工序,铅块就从圆柱体变成了内部凹陷、前端圆弧的弹头形状。 生产线上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将初步成型的弹头并排安放在朝上的铁柱上。 传送带再往前,是一个如同河流入海口一样向内渐渐收紧、上下各三层、分内外布置的极薄的钢板。 三层钢板叠加在一起,每层中间的空隙,甚至连一分米都不到。 因此三层钢板的总厚度,大约也就在零点五厘米左右。 内外两侧的钢板,距离略小于弹头的直径,而且钢比铅要硬。因此当弹头被推入进去后,内外钢板共同作用下,就在弹头的底部刻画出了三道凹槽。 最让人新奇的是,弹头进入这台机器时,还会在圆柱上不停自转。 这样一来,随着传送带的不停前进,弹头的凹槽部位就会被钢板全部切割,最终形成完整的一周。 左梦庚蹲下来才看到,原来这台机器的下面每一个圆柱体上,都有一个小小的齿轮。 这些齿轮又跟传送带的轴承连接在一起。 当轴承转动、推动传送带前进时,这些齿轮也会带动着每一个圆柱体自行旋转,也就使得弹头被刻画上了凹槽。 经过了这些工序,一枚米涅弹头算是初步成型。 接下来的打磨、校准等工序,却不得不依靠人力了。 饶是如此,如今的弹头生产效率也比原来快了十倍不止。 至于运送到旅顺的那些铁制弹壳,也是在这家工厂生产的。 烧红的铁水从炉子里出来后,在传送带上经过辊子的碾压,就变成了薄薄的铁片。 随后的切割、卷制、塑形,和弹头的生产都有相似之处。 至于这种铁制弹壳前面的收束,用的也是挤压法,一次就能成型。 最后再由工人手动将弹头和弹壳连接在一起。安放到弹药箱里,送到前线就可以供士兵们使用了。 “经过这种改造,如今我们的工厂每天可以生产十万枚子弹。这还是我们的机器不足,待日后我们的生产线扩大,产量还会翻上一番的。” 行走在工厂内,耳边听着机器的轰鸣声。 看着无数的工人来回奔走,那种工业的浪潮创造新事物的成就感让左梦庚心旷神怡。 “我们的力量又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我们改造这个世界的希望也就更大了。而这一切不单单是前线的将士们打的好,也有你们这些在后方生产的人的功劳。我会提议行政委员会,授予你们所有人集体一等功。” 工厂上下听到左梦庚的赞赏,全都心里都乐开了花。 这个一等功可不单单只是荣誉,其背后更有着丰厚的奖赏。 山东这边的工人们总是干劲十足,这和他们创造的价值能够换来相应的回报,有着直接的关系。 而要将一个社会从农业化转变为工业化,就是通过这样、那样不同的手段进行激励,积少成多,渐渐变成现实了。 左梦庚仿佛已经看到,他指挥的全新式军队,横扫天下的那一天了。 不过远在彰德府的左良玉,此时却感觉到天塌了。 谢文举邀他喝酒,这让他倍感欣喜。 军队主将和监军太监搞好关系,这样才能上下其手,混的滋润嘛。 可是当左良玉孤身来到谢文举的府上,看到笑盈盈的高起潜,还有周围虎视眈眈的刀斧手时,才明白这是鸿门宴。 “末将一直忠心耿耿,奋勇争先,勤于王事,不敢怠慢。却不知末将犯下何罪,劳动两位中军大人这般兴师动众?” 高起潜没让他跪下,相反还给他倒了一杯酒。 “左总戎,你在这里为国征战,可知你家后院,已经惹下了滔天之祸吗?” 左良玉的心头一松又一紧。 原来不是自己犯的错…… 那么会是谁呢 “谢中军作证,末将就在军中,许久未曾归家。实不知是何人闯下大祸?还请两位中军大人明示。” 高起潜拉长了音调。 “左总戎,你的那位宝贝儿子,可是没将你放在眼中啊!你可知,令郎已经心怀二心,准备造反呢。” 左良玉当即就是一个哆嗦,酒杯都落在了地上。 “这……这……这……二位中军大人,是否有所误会?亦或是有什么风言碎语?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差池。” 左梦庚违抗他的命令,阻挠婚事。 虽然让左良玉暴跳如雷,一心等着回去惩戒。可说到底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 再者,造反可不是开玩笑的。 历来造反者,哪个不是被株连九族、灰飞烟灭的? 左良玉可没有活够。 他如今好不容易混到总兵的位置,聚敛了大量的财富,还想着更进一步,觉着将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自己呢。 “定是那个小畜生不知轻重,亦或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还请二位中军大人允可,末将即刻返回临清,定叫他迷途知返、重新做人。” “哈哈哈哈哈……” 高起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左总戎,令郎所作所为,可是咱家亲赴临清,亲眼所见,焉能有假?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令郎如今手中精兵数万,枪炮齐全。一声令下,整个山东都要抖上三抖呢。” 他阴测测的看过去。 “朝廷最精锐的关宁军败于东江叛贼之手,可令郎如今却将东江叛贼的打得上天入地、无处自容。他呀,如今眼中恐怕是没有朝廷喽。” 左良玉抖如筛糠,发觉事情大条了。 现在高起潜和谢文举在一旁虎视眈眈,刀斧手们的兵器寒光凛冽。更要命的是,一心所图的荣华富贵似乎也要烟消云散了 他该怎么办? 第535章 针锋相对 “左总戎素来英勇,陛下深知。常私下言道:为将当如左昆山。大是大非面前,还望你不要自误。” 死亡的威胁之后,高起潜又进行了利诱。 从谢文举那里,他已经了解到了左良玉的为人性格。 这就是一个毫无道德底线的人渣。 贪财好色,邀名好利,见利忘义,残忍嗜杀。 即便以高起潜的为人,都对左良玉起了杀心。 奈何左良玉有大用,崇祯更是郑重告诫,务必要利用好左良玉的身份,来对付左梦庚。 朝廷实在无兵可派,能否平息山东祸乱,左良玉至关重要。 听得高起潜所言,左良玉一颗心砰砰乱跳。 陛下竟然知道他! 那岂不是说…… “左总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此功之大,堪比开国啊!能否封侯拜相,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呢。” 左良玉彻底飘了。 什么人伦亲情? 什么家族血脉? 全都在封侯拜相四个字面前彻底消散。 “末将忠心,可表日月。为报皇恩,在所不辞。那个小畜生大逆不道,末将定当大义灭亲,以保大明江山安危。” “好!” 高起潜盯着左良玉,满嘴称赞,眼神深处却尽是警惕。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眼前这人,为了荣华富贵,出卖亲人毫不犹豫。 人性之恶,可为天下之最。 也不知道有一天,他为了利益,会不会也出卖自己? “左良玉,陛下有旨……” 左良玉忙匍匐在地,恭谨的模样好似天字第一号忠臣。 高起潜拿出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国难思良将,板荡识忠臣。汉有苏武牧节,宋有丹青普照。我大明上承天泽,驱除鞑虏,兴复中华,国祚二百余。塑皇汉之正统,扬华夏之天威。今虽小厄,然忠臣良将前仆后继,护国明节多如过江。今有名将左良玉者,顾大局而舍小家,拳拳忠心,天地可表。其有绩著于朝,报未孚于物望。钦赐尔宁南伯,望尔当畿庭之再入,肩大任而不挠。实深许国之忠,雅抱殿帮之略。先扫屋庭,再平天下。青书雅名,辉耀千古。钦此!” 这就封爵了? 左良玉激动的直打摆子。 他干了什么? 就得到如此殊荣。 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 这并非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给他重赏。 而是朝廷希望他做什么。 这个赏赐就是甜头。 要是他如果真的照做,则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左良玉如今才三十多岁,就被封为伯爵。 那岂不是说,将来侯爵、公爵也能有所期望? 至于儿子…… 想到左梦庚悍然忤逆的不孝,左良玉觉着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爵位嘛,错过了这次恐怕就此生无望了。 一经想透,念头通达。 左良玉三拜九叩,大声呼道:“陛下隆恩浩荡,臣唯有结草衔环,死命相报。” 见他果然上钩了,高起潜和谢文举大喜。左右簇拥上来,将他拉起。 这才说明计划。 “兖州府的死士已经到了京师,鲁王殿下和兖州知府泣血求援。先前衡藩和德藩沒于东江贼子之手,已经天下哗然,民心不稳。陛下之意,让我等以援救兖州为名,发兵山东。窥得机会,擒获令郎,押送于陛前。陛下说了,将来倘若令郎幡然悔悟,也不是不能饶他一命。” 左良玉却脸色冰冷,拍着胸脯表达忠心。 “哼,这等无君无父的畜生,不严惩何以彰显国法威严?陛下宽宏四海,慈悲心肠,末将却不能不明辨是非。” 高起潜和谢文举暗暗心悸,浑然没想到这人狠起来竟如此决绝。 “那好,来人呀……” 随着高起潜的呼唤,几个陌生的武将走了进来。 “这些均是陛下精挑细选的悍将,要想对付令郎,非这些武功高绝之辈不可。如今便交付于左总戎,望汝一战功成。” 伴随着高起潜的话语,那几个悍将从左右夹了上来,把左良玉护在了中间。 左良玉顿时明白,这些人其实是为了监视自己的。 一旦他有二心,这些人手中的利刃立刻便可要了自己的脑袋。 原本他还有一丁点的踌躇,可见此情形,只得心里发狠。 “小畜生,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三月初八,左良玉在高起潜和谢文举的监军下,收拢大军,脱离围剿西北流寇的行列,挥师向东,朝着山东进发。 大军还未走出河南,情报就已经送到了山东。 左梦庚紧急返回临清,和所有高层商讨对策。 “朝廷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侯恂感慨不已,对于朝廷中的昏庸之辈们实在不知作何评价。 李邦华则有些为难。 “这一招也算是釜底抽薪,朝廷以左昆山为旗帜,而世人皆知中恒与左昆山的关系。倘若真的刀兵相见,则中恒必陷入天下悠悠之口。届时骂名滚滚来,就怕我等成为天下公敌。” 一时间不少人都目视着左梦庚,等他做出决断。 反正在大家的心目中,遇到这样的事,实在是难如登天。 左梦庚就要脸色淡然的多了。 “各位,我们能放弃我们的事业吗?” 没有人回答,但是大家坚毅的神色表明了一切。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什么理想不理想的问题了。 即便他们这些人放下武器求饶,落到朝廷手中也必然难逃一死。 左梦庚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意。 “既然我们从事的是正确而伟大的事业,那么我们又有何惧?昔年三国时,诸葛氏分别在魏、蜀、吴三国为官,彼此敌对。他们可曾顾念过亲情?我这个父亲,既然沦落为了封建旧势力的打手,如果不斩断他的爪牙,难道让我们好不容易创造的事业就是灭亡吗?” 很简单的道理,但难以迈过去是亲情的坎。 谁也不知道左梦庚为何能够做到这般轻易的坚决。 就算是他自己,估计也说不上来答案。 只能归于想要拯救这个古老民族的心。 更内核的原因其实是,他受到后世灵魂的影响,已经和原来的自我渐行渐远。 长久的熏陶和影响下,如今的左梦庚已经和过去的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人了。 亲族当中,如黄氏、左羡梅,服从他的理念和他亲近,自然还会被他当成亲人看待。 而像左良玉这样残民以逞,自私自利,一心想着升官发财,违背历史规律的人,他实在接受不来。 “目前在临清的部队有哪些?” 柳一元忙道:“第四师第二团和第四团在。” 左梦庚又问道:“我父亲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左富回答道:“大约三千余。” 左梦庚心里有了底。 “那便不需要另外调兵了,就用这两个团的兵力和我这位父亲周旋一番好了。” 可大家都知道新军的两个团,大约兵力就是三千人左右。 以新军的武力,一旦和对手人数相等的话,那么基本就是碾压之势。 交战的结果大家从来都不担心。 既然左梦庚这个领袖都能做到如此坚决,他们只需要做好帮手就行了。 刘宗周想的更多。 “此战过后,不论胜败,中恒必被口诛笔伐。虽说我军强悍,天下无敌,可要谋取天下,并非只靠武力便可。人心所向,才是关键。我们这些做文章的,接下来要好好琢磨琢磨,一定要打好后面的论战。” 对于他的观点,左梦庚只有深深的佩服。 “念台公,要想打赢这场论战,关键在于————得民心者得天下。” 众人大受启发,再无疑虑、困惑。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用纸笔在和封建旧势力一决雌雄。 第536章 截断运河 临清钞关码头,大队兵马的冲入,打破了这里的繁忙。 钞关衙门户部主事钱运德还不明所以,就被冲进来的士兵控制住了。 随后走进来的人,更是让他目呲欲裂。 “瞿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瞿式?大马金刀坐下。 “钱大人,奉山东省政府之命,从今日起接管钞关衙门,你们可以走了。” 钞关上下目瞪口呆。 钱运德惊呼道:“瞿大人,你这是要谋反吗?” 瞿式?大笑连连。 “钱大人,你是一个清廉的好官,如今诸事与你无关。且去吧,这里也不难为你。” 钱运德还要再说什么,可是看看四周虎视眈眈的军兵,便知道大势已去了。 “唉……” 在钱运德将要离去之时,瞿式?又道:“钱大人回去以后,通知朝廷,因运河阻塞难行,从即日起,这里将要重新疏通航道。未来一个月,运河断绝通行。” 钱运德脸色急变。 “瞿大人,你这是要置京师百万民众于死地呀!” 瞿式?面不改色。 “你只管回去告知那个皇帝就可以了,后事如何,相信他自有决断。” 钱运德无奈,踉踉跄跄的去了。 临清市政府正式接管了钞关码头。 “传令下去,断绝南北,所有北上的船只一律不得通行。” 随着他一声令下,大明帝国的血脉被彻底阻断。 运河中一艘接着一艘的船只不得不停了下来,许多人哀嚎连连,恐怕要因为这个变故家破人亡了。 “大人,我等全靠贩卖货物前往京师谋生,全部身家都压在了这艘船上。还请大人怜悯小的,给俺们一条生路吧!” 因为闹得太大,一些代表被带到了瞿式?面前,声泪俱下,着实可怜。 瞿式?听得明白,也知道这种事和他们无关。 只不过大局之下,安有完卵? “诸位,放行是不可能的,这是省政府的严令。不过鄙人在这里给各位指条明路,各位贩卖之货全都可以在我临清卸船,本官以市场价全部收购,同时欢迎各位再来我临清做生意。” 山东不断要断了运河,还要抢了朝廷急需的物资。 这一招就是最狠的釜底抽薪。 ……………………………………………………………… 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的对抗,左梦庚暂时没有参与。 他只负责军事上。 就在临清的第二团和第四团,被紧急召集,组合到了一起成为鲁西支队。 第四师成军较晚,也没有打过什么硬仗。 队伍里新兵和老兵各半,战斗力参差不齐。因此主要将领都是从其他的部队调派过来的。 第二团团长齐佳轩在第1师做了三年的营长,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这一次被任命为鲁西支队支队长。 “统帅,我们的意见是,战场不能放在临清。不能等到朝廷打过来,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御敌于外。” 齐佳轩通报了鲁西支队商讨的方案,得到了左梦庚的支持。 临清乃是阵营老家,这里的发展也是最好的。 左梦庚也不想这里经受战火的荼毒。 “那你们觉得,战场放在比较合适?” 齐佳轩走到地图面前,指点道:“广平府一带最为合适。” 第四团团长张寿补充道:“目前官军刚刚走到临漳,虽然到广平比我们更近,但官军行进速度较慢,我们完全可以赶在他们前头,在广平布设阵地,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左梦庚观察着地图,十分相信鲁西支队能够抢在官军的前面到达广平。 不过他有一个疑问。 “万一官军不走广平怎么办?你们看这周围,全是平原,四通八达。倘若官军绕道大名府,走冠县、馆陶直扑临清,你们可有预案?” 齐佳轩笑了。 “统帅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大名府方向我们会部署一个营,负责警戒。如果官军走这条路,这个营将会进行当面阻击,为我们争取包抄的时间。” 一个营大约五百多人。 看似不多,但左梦庚相信,以新军的战斗力,这一个营只守不攻,左良玉麾下的乌合之众根本没有突破的希望。 “那你们就按照计划执行吧。” 得到命令,齐佳轩和张寿心潮澎湃。 这一次统帅就在军中,只要打好了,那就等于在统帅的心中挂上了号。 随着地盘越来越大,军队越来越多,像他们这样的团一级将领,见到左梦庚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一仗,可谓是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 当天下午,鲁西支队便从临清出发,逆着漳河西进,分别在丘县和馆陶建立了补给基地。 随后主力前出广平,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在广平东部扎下营来。 而此时左良玉的兵马,居然才刚刚到达成安,距离广平还有上百里路。 不过左良玉的斥候已经和新军的侦察兵发生了摩擦,相关的军情也送回到了左良玉的军中。 “这个小畜生,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不将老子放在眼里。” 左良玉破口大骂,怒火冲天,同时一张老脸火辣辣的。 出发前,他可是在高起潜和谢文举的面前吹过牛皮的。 说左梦庚对他这个父亲畏惧如虎,只要他回去,左梦庚必定惊惧求饶。 结果没想到,左梦庚的面还没有见到,左梦庚的兵就把他的斥候打的落花流水。 惨! 实在是太惨了! 即便是在高起潜、谢文举看来,左良玉的兵战斗力也有点说不过去。 数百人的斥候出去,回来的竟然不到十人,且个个带伤,全都吓破了胆。 一问新军伤亡如何,却个个吭吭哧哧,顾左右而言他。 结果嘛,明眼人也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此次出征,左良玉的军中还有一位文官,那就是河南道御史吴道昌。 明军打仗不怎么样,但是监查制度之完善,实在无可挑剔。 军中主将之上,不但会有内廷宦官监军,还会有御史文官跟随监督。 如此一来便不怕武将跋扈,肆意妄为,心怀二心。 至于武将还怎么打仗…… 远在京师的皇帝和朝廷并不关心。 此时看到左军的惨样,吴道昌惊疑不定。 “那左梦庚罔顾人伦,不遵孝道,不怕天下人唾骂吗?” 高起潜和谢文举满头黑线,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要是在乎这些,左梦庚还会造反吗? 吴道昌却不觉得闹了笑话,反而催促道:“左总戎,兵贵神速。此去临清,一路坦途。只需咱们长驱直入,定能震慑宵小,平叛亦不在话下。还望你不要耽误军机,误国误己。” 左良玉忙奉承道:“大人所言极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可等回到自己的帐中,左良玉就变了脸色,召集众将,又让那些斥候进来。 “你等可是本将精锐,怎么打成这个德行?” 斥候中一人哭丧的脸,仿佛见了鬼一般。 “大帅,那些人太可怕了。明明放眼看去,无遮无掩的。可就不知道咋回事,他们居然能从土里钻出来。手中又是强弓硬弩,一射一个准,咱们的盔甲根本挡不住。兄弟们也不是怂包,真的上去拼命了。可也不知道那些人咋练的?就算咱们骑在马上,他们在地上,一打起来还是咱们死的人多。” 徐勇在旁边怒道:“荒唐,定是尔等贪生怕死。区区步卒,在骑兵面前还不是跟纸糊的一样?” 因为结亲一事被左梦庚破坏,因此徐勇对左梦庚怀恨在心。此番出征,最积极的就是他。 相反李国英去就要谨慎的多。 “大帅,以末将看,公子爷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主座上,左良玉脸色阴沉,久久无语。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第537章 父慈子孝 广平这边还没开战,京师已经乱作一团。 钱运德回到京师,告知山东情况,得知运河被断,京师上下立刻乱作一团。 原本节节上涨的粮价、物价,这一次更是如同坐了火箭一样。 宫门之外,顺天知府庄钦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陛下何在?我要见陛下。” 守门的大汉将军只是不听。 “未得宣召,不得入内。” 庄钦邻气的直跺脚。 “都什么时候了?京师马上就要揭竿而起了。尔等还在隔绝内外,到底是何居心?” 大汉将军只是不听,也不代为通传。 如此耗了个把时辰,庄钦邻眼见不是办法,转头去寻周延儒、温体仁了。 京师的状况崇祯一清二楚。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他的希望全都放在了广平。 这一战,将能够决定很多事情。 哪怕贵为天下之主,崇祯也不禁跪在祖宗牌位面前殷殷祈祷,希望这一仗能打赢。 ………………………… 在馆陶的左梦庚接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怎么回事,为何退了回来?” 无人能够回答。 谁也不知道,前线出了什么变故。 只是传回来的消息说,第二团和第四团正在节节后退。 左梦庚大怒,干脆直接去了前线。 “统帅,这仗没法打,太欺负人了。” 一见面,齐佳轩和张寿就如同委屈的孩子一样,找他这个家长申冤。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看到全军上下好好的,并没有什么损失,左梦庚满脑袋官司,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后撤。 “您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齐佳轩和张寿将左梦庚引到前沿,指着左良玉的军阵恨的咬牙切齿。 左梦庚不明所以,他拿起望远镜一看,也不由得气歪了嘴巴。 只见左良玉的军阵最前方,布满了各色旗帜。每一面旗上,都书写着醒目的大字。 【不孝子左梦庚之父左良玉在此】 左军就是举着这些旗帜步步紧逼,弄得齐佳轩和张寿无从下手。 除了后退,还有什么办法呢? 左梦庚是他们的领袖,左良玉又是左梦庚的父亲。 一旦开火的话,岂不是陷左梦庚于不义之地? 左梦庚虽然已经决心开战,但是下面的人不可能不顾虑他的名声。 明白了情况,左梦庚也知道不怪齐佳轩和张兽畏手畏脚。 看着那些风中飘摇的旗帜,就连他都有些焦头烂额。 这仗很难打。 ………………………………………… “哈哈哈,左总戎神机妙算,令郎果然无计可施。” 眼瞅着大军畅通无阻,高起潜高兴坏了。 崇祯已经传来密令,让他们务必打赢这一仗,以解京师之困。 想到如今朝廷上下束手无策,一旦这里打开了局面,那他可就是不世之功。 甭管以前犯了多少错,这一次全都能找回来。 吴道昌在一旁,眼瞅着仗打成这个样,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仗还能这么打? 可不管怎么说,新军确确实实退了。 他忙道:“左总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若全军疾速前进,一举破敌,免得夜长梦多。” 这话左良玉可就不爱听了。 最主要的是,他刚刚获得了头彩,正在出风头呢。还想要利用这件事换取更多的奖赏,哪儿肯草草收场。 “吴大人有所不知,这行军打仗自有章法。重中之重,便是军阵严谨。一旦军阵乱了,则后患无穷。” 吴道昌脸色阴郁,还要再说,却被高起潜打断。 “左总戎诚乃金玉良言。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也!” 他是带过兵、打过仗的,自然知道左良玉所言实在是正确无比。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左良玉的小心思太多了。 得到了监军中官的支持,左良玉的气焰愈发嚣张。 “传令下去,稳步前进,今晚在寿山寺过夜。” 得到命令,左军上下更加猖狂,也不做什么防备,一路招摇着的朝着新军逼去。 他们知道,只要有手中的旗帜在,新军就不敢攻击。 此战必胜无疑! “轰……” 前进的战阵中,突然爆出一团滚滚的硝烟。弹片如同魔鬼呼啸、巨龙狂舞,所到之处搅起一片血雨腥风。 不等左军上下明白怎么回事,一团接着一团的爆炸在他们的阵列中响起。眨眼之间,数百人就被炸成了碎片。 还有许多人倒在血泊之中,抱着残缺的肢体痛哭哀嚎,令人心悸。 左良玉也被一片弹片刮到在脸上,留了一道口子。当场就吓得滚下马来,两股战战地看向前方。 “那小畜生,他他他他……他怎么敢……” 话音未落,就见原本已经退去的新军此时排成严谨的队列,正如山如墙一般压来。 和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新军战阵中,同样旗帜招展。 一个个斗大的字在耀武扬威,遮天蔽日。 【先祖左彻替天下百姓惩处不孝子孙】 左良玉看的目瞪口呆,脑子里满是浆糊。 “左彻是谁?” 吴道昌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 “左彻乃上古古国之国君,其后代以国为姓,便是你左氏之源。左彻就是你们左氏的老祖宗。” “这……” 左良玉傻眼了。 他自认为是左梦庚的老子,因此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绝没有想到,左梦庚这么狠。竟然将左氏的起源先祖都给搬了出来,一下子扭转了局势,彻底占据了上风。 老祖宗打后代子孙,同样是天经地义。 慌乱间新军步兵已经前进到三百米内。 齐佳轩发了狠,亲自指挥。 “开火!” 火帽枪迸发出一团团的白色烟雾,数百颗子弹冲破虚空,一下子就打死了数十名左军官兵。 这一下左军更加乱了。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第二排的新军士兵已经上前,同时前进了十米左右,又是一顿排射。 距离近一些,左军的伤亡就多一些。 眼瞅着本方的人一排一排的死去,左军上下彻底炸了。没有等到左良玉的命令,纷纷转头狂奔,丢盔弃甲,场面大乱。 左良玉? 他还算是有点良心,拉上高起潜和谢文举一起跑。 奈何只有两只手,顾不上吴道昌了。 吴道昌被乱兵冲的摇摇欲坠,不免顿足长叹。 今日算是见识了一番父慈子孝的好戏。 第538章 屡败屡战 当新军没有限制,全力进攻的时候,他的对手才会明白,什么叫做残忍! 从第一发炮弹打响开始,到左军全线崩溃,前后过程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左军一共扔下了近千具尸体。 还活着的人全被打的怀疑人生,除了逃跑,别无选择。 可这些旧时代的军队并不知道,其实跑也是一门学问。 看到左军开始溃散,齐佳轩和张寿将手中的兵力同样分散开来,漫山遍野的抓捕俘虏。 左军基本上都是步卒,只有几个将领骑马,因此逃跑的时候,前后差距越拉越大。 左军普通的兵卒基本上都是炮灰,跑来当兵只不过混口饭吃。然而在左良玉这种铁公鸡的手下,即便是混口饭吃也不能吃饱。 吃不饱就不会有好的身体,而没有好的身体想跑也跑不快。 新军的士兵却各个营养充足,训练充分。这一跑起来,就好似猎豹撵乌龟,一抓一个准。 热闹的追击战开始了。 左军的士兵一开始还能三五成群,寻找自己的主官。可伴随着新军猛烈的冲击,在死亡的威胁下便全都放了羊。 和建制混乱的左军不同,新军虽然也分散开来,却以排为单位,乱中有序。 任务分配的非常清晰。 三里之内,左军的士兵还能跑一跑。一旦超过了这个距离,直接倒下一半。 再追出五里,还能坚持跑动的就已经不多了。 绝望下的左军士兵干脆原地跪下,举手投降,希望能够活命。 无意之中,他们选对了。 新军士兵追上来,只是缴了他们的武器,然后将他们驱赶到了一起,甚至连捆绑都没有。 他们当中有受伤的,甚至还得到了医治。 追击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虽然战果丰厚,但是并没有抓到左良玉、高起潜、谢文举等人。 论起逃跑的功夫,后世的孙某人也不是左良玉的对手。 眼看着天要黑了,齐佳轩和张寿只得命令收兵,打扫战场。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大的收获。 “统帅,抓到了一个官员。” 当人被拉上来时,左梦庚不禁笑了。 居然是老熟人。 “哈哈,吴大人,想不到久别重逢,竟是此情此景。” 崇祯元年时,钞关衙门被毁,众多官员被杀。重建后第一任的钞关主事,就是吴道昌。 时过境迁,因为恢复钞关有功,吴道昌仕途顺利,如今已经是河南道的御史了。 不过此时的他可没有了高官文士的儒雅。 官服烂了,头发也散了。满脸尘烟,气喘如牛,没了鞋的一只脚也满是污泥。 不是他不想跑啊! 可他一个坐着轿子的文官,怎么能跑得过那帮骑马的? 左良玉也好,高起潜、谢文举也罢,大难临头,没有一个人回头拉他一把。 新军士兵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摔倒在泥塘里,还被几个左军逃兵洗劫。如果再晚一步,他就要被浸死在泥水中了。 原本对于左梦庚,吴道昌最开始的时候是很欣赏的。 毕竟左梦庚提出的办法,让报废的钞关码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修缮,还让他立了大功。 可这次得知左梦庚造反,他在痛惜之余又很愤怒。 想着一旦抓到左梦庚,必定要当面怒斥。让左梦庚临死之前,明白明白什么叫君臣忠义。 好吧! 抓倒是抓到了。 不过是他被抓到了。 左良玉在剿灭西北流寇的作战中表现不俗,让他觉着天下军伍,大抵都是这个样子了吧。 可是今日在沙场上,亲眼见识到了新军的摧枯拉朽,彻底摧毁了他的世界观。 尤其让他迷茫的是,官军溃败也就溃败了。可是逃兵们的所作所为,竟是如此的令人发指。 而擒获他的新军士兵,却对他彬彬有礼。非但没有打骂侮辱,还将抢劫的左军逃兵严厉的惩戒了一番。 究竟谁才是兵、谁才是匪? 这种迷茫之下,吴道昌已经忘记了初衷。面对左梦庚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底竟然升起了羞愧。 见他闷闷不语,左梦庚也不为难,还是问询道:“吴大人,你我也算有旧。今日阵营不同,胜负已分。再来难为你一个文弱书生,毫无必要。你想去哪里?回朝廷的话,我派人护送你到大名府。” 吴道昌这才缓过神来,已然心灰意冷。 他拱拱手,颓丧地道:“不劳左将军,鄙人这便回转家乡,闭门读书。只希望左将军心怀仁义,善待天下百姓。” 人各有志,左梦庚非常理解。 让傅以渐拿出二十两银子,塞到了吴道昌手中,又送了他一匹驴子。 让他自行去了。 却说左良玉、高起潜、谢文举一路狂奔,极速如电。 他们从彰德府出发,走到广平一共用了三天三夜;而从广平跑回彰德府,却只用了一个白天。 精疲力竭之余,收拢残兵,三人欲哭无泪。 出发时的三千七百大军,如今竟只剩下了三百人不到。 “死定了,死定了,咱家这次彻底死定了!” 高起潜痛哭流涕,撒泼打滚,再无大太监的威风。 谢文举也是失魂落魄,茫然无措。面对如今的惨境,想不出任何办法。 左良玉更是怕的狠了。 这场败仗吃下来,不会被这两个阉人推出来当替罪羊吧? 早知今日,当初干脆跑回临清好了。 虽然当爹的要看儿子的脸色活着。 可总比没了命要好啊! 想起当初左严、左宽劝告他的话,左良玉后悔不迭。 奈何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吃。 “二位中军大人,事已至此,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以免陛下降雷霆之怒才是啊!” 高起潜彻底不顾威仪了。 “咱家能有什么办法?仗打成这个德行,把咱家千刀万剐了,也没办法跟皇爷交代啊!” 危机时刻,左良玉发挥出了全部的潜力。 “二位中军大人,咱们虽然败了,可咱们并没有输。那小畜生虽然强悍,可我等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只需让陛下明白我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百折不挠,忠心可表就是了。” 高起潜和谢文举目瞪口呆。 他们虽然作奸犯科的事没少干,可还是对于武将们的手段不够了解。 这等谎报军情的手法,在如今的明军当中早已司空见惯。 各路将领为了贪功多占、保命避责,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 左良玉稳下心神,说出了恶毒的办法。 “此处往南二十里,有一村落。末将怀疑,咱们行军进止均被那小畜生获悉,定是这个村落里藏有他的奸细。不若末将驱兵前往,斩杀奸细。如此咱们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再向朝廷请命,重整军伍,重与那个小畜生战过便是。” 杀良冒功…… 高起潜和谢文举的心理同时闪过这四个字。 谢文举却觉得左良玉想的天真了。 “皇爷之命,是让咱们夺回临清。即便不成,能够解救兖州之围也可。如今咱们根本踏入不进山东,皇爷明察秋毫,焉能放过咱们?” 左良玉却嘿嘿笑了。 “昨日之战,那小畜生的兵威,咱们已经见识过了。咱们打不赢,试问这天下间,别人能打赢吗?” “咦……” 高起潜和谢文举顿住了。 他们看到了盲点。 第539章 恫吓 “中恒,捞到了一条大鱼。” 左梦庚回到临清,瞿式?兴匆匆的凑了过来。 “哦,什么大鱼?” “南京镇守太监押送京师的白银。” 左梦庚不仅来了兴趣。 “有多少?” 瞿式耜伸出拇指和食指。 “足足七十万两。” 左梦庚着实吓了一跳。 “在哪儿?” 瞿式?笑得和土匪一样。 “当然在库里面。到了我的手里,那就甭想吐出去。” 左梦庚反倒沉思起来。 “如今朝廷岁入日渐枯竭,辽东、西北战事不断,这笔银子要是没了,很可能会变成灭顶之灾。” 瞿式?有点不情愿。 “你不会是想把银子还回去吧?” 左梦庚点头又摇头。 “这笔银子是不少,可如果能够换来更多的东西,那就更值了。” 他凑到瞿式?的耳边嘀咕了一番,很快的,瞿式?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负责押送银子的人,是南京镇守太监的亲信王之光。 一直以来,税银的输送走的都是运河,安全可靠。王之光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路过临清,竟然被扣压了下来。 他又惊又怕,可什么也不知道,一颗心始终飘在了天上。 忽然某一天,他被从牢里提了出来。一路押送,竟然进入了军中。 这是一支数千人的兵马,军容强盛,杀气冲天。 王志光依旧什么都不知道,无奈的跟着这支军队一路向北。 两天后,这支军队来到了一座城池之下,当即展开队形,布设火炮,同时开始打造攻城机械。 直到这时,王志光才被带到领军将领面前。 “我是新军第二师第二旅旅长郭卫,王公公,你可以走了。” 王之光茫然无措。 押送的银子丢了,他能去哪儿? 只有死路一条。 郭卫却指着前面的城池道:“你回去告诉皇帝,想要银子的话,就派人来谈。否则的话,我们就带兵到京师城下,再和他谈。” 王之光抬头看去,不由一惊。 原来他竟被带到了沧州城下。 沧州城内,因为大军的到来,早已鸡飞狗跳。 知州王体蒙趴在城头,看着远处连成一片的火炮,早已吓得丢了魂儿。 他才刚刚上任不到一个月,没想到就碰到了这样的事。 当初德州的官员被新军驱逐,返回京师时就曾路过沧州。因此对于南面的事,他早有耳闻。 这些时日,最担心就是山东的反贼打过来。 没想到真的打过来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 沧州一没兵、二没钱,只靠着数百个乡勇,真的能够守住吗? 正犹疑间,新军阵中走出一人,打着白旗,一路慢慢的来到了城下。 “咱家司礼监王之光,速速放咱家进城。” 一个太监…… 还是司礼监的太监。 王体蒙摸不着头脑。 好在看他孤身一人,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便让人放下吊篮,将王之光拉了上来。 查看了印信、符文,证实了身份,王体蒙百思不得其解。 “王公公已经从贼了吗?” “放你娘的狗臭屁!” 王之光破口大骂,好歹也把事情的原委说了。 “速速准备车马,咱家要马上赶回京师,向皇爷报信。如果耽误了,你们死罪难逃!” 沧州官员面面相觑,心说看城外这架势,我们的死罪恐怕轮不到朝廷来审判了。 不过听说王之光要回京师,王体蒙连忙抓住机会。 他火速写了一封求援奏折,交给了王之光。 “王公公,沧州乃京畿门户,一旦有事,则京师和天津危矣。请转呈陛下,言明利害,速发援兵。” 王之光本来懒得管这种事。 可是仔细一想,自己把至关重要的税银给丢了,要是光这么回去,崇祯百分百砍了自己的脑袋。 倘若再加上沧州的告急,崇祯也会明白丢失银子并非他的责任,如此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想通了这些,王之光笑呵呵的将奏折收到了袖子里。 “王大人,咱家这便去了。你是本地父母官,守土有责,切莫辜负皇爷信重。” 王体蒙脸上阴云密布,实在没有信心,也懒得和他说什么保证的话。 京师。 左良玉、高起潜、谢文举的奏折先到了。 【左逆丧尽天良,宛如禽兽,浑不顾父子亲情,悍然攻打。臣等不备,以致稍挫锋锐。然臣等感沐皇恩,一心为国,只待重整兵马,洗涤颓丧,再与左逆血战不休……】 太监颤颤巍巍的朗诵声在大殿里回荡。 崇祯也好,群臣也罢,如今全都脸色煞白,彻底失去了方寸。 薛国观跳出来,激昂地道:“那左逆不仁不孝、不忠不义,再不能称之为人。如今天下尽皆知晓,届时群起而攻,必是他覆没之时。” 没有人回应。 谁都不是傻子。 左梦庚是不是禽兽不知道,可如今的京师已然处在他的兵锋之下。 别还没等到天下人群起而攻,京师先被他攻破了。 崇祯也不说话,只是枯坐着。 局势如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语言有用,大明又何至于像现在这般狼狈。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有个大汉将军进来禀报。 “陛下司礼监王公公回来了,有紧要军情呈报。” 崇祯一时也没有想起来是哪个王公公,不过听到紧急军情,还是本能地道:“速传。” “陛下………………” 王之光人还没有走进大殿之内,哭嚎声已经响彻皇宫。 而他冲起来的演技,更是令小鲜肉们自愧不如。 他一路连滚带爬来到御前,身上的官袍早已破损的不成样子,脸上甚至还有两道刀痕。 为了活命,他也下得去手。 “陛下,奴婢奉命押送税银回京,途经临清之时,七十万两白银尽被那左逆所扣。那左逆还不罢休,前锋兵马已达沧州城下,恐怕不日就将攻城。” 轰…… 大殿之内,明王朝的中枢所在,如同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崇祯的后脖梗仿佛被巨木撞了一般,强烈的晕眩一波接着一波袭来,让他身子一歪,竟然从御座上出溜了下来。 “来人呢!快传御医!” 左梦庚轻轻一出手,就效果斐然。 老大帝国的皇帝,都因为他的举动而倒下了。 第540章 崇祯的成长 事实证明,人承受打击的能力,是可以通过受虐提升的。 这一次崇祯仅仅晕倒了一个时辰而已。 等再起来的时候,他直接化身成为了暴怒的雄狮。 “我大明建国两百余,无数强敌灰飞烟灭。区区逆臣贼子,也敢称勇?太祖太宗在上,朕又何惧?传令下去,尽取天下兵马。朕御驾亲征,不平灭山东左逆誓不还师。”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全都傻了眼,没想到崇祯会这般决绝。 大明御驾亲征的皇帝可不少,能打的也不少。 可大家最刻骨铭心的,只有那一个。 而且如今的局面,比那个时候更加凶险。 难道大明国祚…… 崇祯又道:“朕御驾亲征,所有爱卿分列阵前。就让你我君臣同心,看一看那山东左逆如何相抗?” 好家伙,大殿之中的所有官员全都如同风吹麦浪一般扑倒。 “陛下三思!!!” “陛下!此诚乃生死存亡之际,不可不慎啊!!!!” 所有的官员,即便是最暴烈的御史,都没有一个赞同御驾亲征的。 这个局面让崇祯更加生气。 “国家养士两百年,仗义死节,只在今朝。尔等又何俱哉?” 众臣无人敢言,可也没有人回心转意。 明知道必输的仗,傻子才会去的。 可如今皇上被刺激的发了疯,也必须要想个办法平息他的怒火,扭转局势。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温体仁。 虽然周延儒还是首辅,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首辅已经失宠了。 要说还有人能够让崇祯回心转意的话,那必然是温体仁。 听到让自己上阵打仗,温体仁也吓尿了。 眼见着群臣心意一致,温体仁不得不出头。 “陛下,山东左逆固然天憎人怨,嚣张无法。然陛下万金之躯,天下安危之所系。轻冒锋矢,君子所不为也。王公公有言,左逆似乎鼠目寸光,尽管咄咄逼人,却无进取之心。此等獠寇,虽威赫于一时,然必覆灭于方寸。臣以为朝廷不若顺势而为,先与左逆虚与委蛇。待筹划得当,四方安稳,再雷霆一击,则江山永固。而不至烽烟四起,万民涂炭。” 周延儒立刻跟上。 “温阁老诚乃谋国之言。今日之朝廷,兵弱而财竭。困于禽兽之间,稍有不当,必有难言之祸。不若依温阁老之言,暂缓山东之伐,倾力解山西之困。届时朝廷局面通畅,亦不惧运河阻塞、南北断绝。山东一隅之地,焉能独抗天下?” 周延儒提到了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如今西北流寇肆虐山西、京畿,左梦庚又截断了山东。 如此一来,京师与江南的联系便有被切断的危险。 不要说京师急需的各种钱财物资无法输送,就连通信都变得时断时续。 长此以往,朝廷对南方广大地区的掌控必然会出现问题。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是西北流寇和山东左梦庚两个难题了。 处处烽火之下,大明就真的没救了。 一边说,周延儒还用眼神警告王之光。 其实又何止周延儒呢,大殿中的满朝文武甚至包括崇祯身旁的王承恩、曹永淳,也全都盯着王之光,眼神里尽是威胁和警告。 眼见着要变成朝廷公敌,王之光吓破了胆,忙开口道:“陛下,那左梦庚……左逆有言,山东一事当可相谈。倘若朝廷有意,可遣使者,前往沧州城下。” 崇祯虎目圆睁,怒斥道:“我大明自立国至今,不称臣、不纳贡、不和谈、不割地。他左梦庚区区一介谋逆,也配和朕谈条件?” 关键时刻王承恩不得不出面。 “皇爷,这不过一时权宜之计。更且左逆尚未公开谋反,于朝廷威严受损还有商榷之处。不若先稳住左逆,待转圜了局势,他还不是笼中之鸟,任凭皇爷处置?” 崇祯似乎被说动了,脸色犹疑。 阶下的全都是人精,注意到这一幕,立刻紧紧咬上。 “陛下,老臣残破之躯,死不足惜。愿亲往沧州,定要让那左逆幡然悔悟。” 温体仁紧随周延儒之后。 “臣亦愿往。” 一时之间,众臣人人出列自请,仿佛个个都急功好义,忧心国事。 实在是他们怕了。 怕崇祯真的坚持御驾亲征。 到时候崇祯如何不知道,他们这些被赶到阵前的臣子,只怕全都要变成炮灰。 所有文武意见一致,刚愎如崇祯也不得不慎重。 “周卿、温卿乃国之重臣、朝廷顶梁,岂是左逆可以攀望?尔等仔细商讨,拿出合适人选。切莫有损国威,否则定当严惩不贷!” 崇祯虽然否了周延儒和温体仁的请愿,但也退了一步,默许了和山东和谈。 群臣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浑然没有察觉到上面的那个皇帝,悄然有了改变。 人会成长的不单单是承受打击的能力,还有见识和手段。 刚刚继位时的崇祯,毫无疑问是没有任何从政能力的。 藩王出身,朝不保夕的日子,让他唯一学会的就是权谋之道。 而他也是凭借着这一点,顺利的干掉了阉党。 但权谋和治国完全是两回事。 很快崇祯就为自己天真的治国方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其中当然也有他受教育不足的原因在内。 身为皇子,崇祯对于大明王朝最深刻的认识,就是他的列祖列宗。 而出于荣誉感,最被他推崇和学习的,毫无疑问就是朱元璋和朱棣。 这两位开国皇帝以其雄才大略、强硬彪悍的作风,奠定了大明王朝的基础。 崇祯一直以来,都以这两位祖先为榜样。自然而然学到的,也就是宁折不弯的秉性。 可时过境迁,经过两百多年的衍变,他所认知的两位开国皇帝自然经过了诸多的修饰。 他能学习和继承到的东西显然并不全面。 他只学到了朱元璋和朱棣的刚烈,却没有学到两位开国皇帝的手腕。 于是表现在他的身上的,唯有刚愎自用。 加上处理阉党的手段太漂亮,导致外界对他给予厚望,让他放不下圣君明主的架子。 等到他意识到,真正的国政处理并非那么简单的时候,他的应对手法也就十分的粗糙和可笑。 明知道辽东的后金短时间内不能平定,必须要结束在辽东方面的消耗,先全力解决西北之乱。 可他毫无担当,只是默许袁崇焕和毛文龙同黄台吉接洽。 别说黄台吉占尽优势,即便有心和谈,可他这个能做主的皇帝不出面,黄台吉又怎么敢相信袁崇焕和毛文龙的承诺? 于是这两场欲盖彰弥的和谈最终不了了之。 崇祯也被黄台吉杀到城下,脸面彻底丢光。 而为了挽回脸面,转移矛盾,崇祯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嫁祸于袁崇焕。 让袁崇焕背了所有的罪责。 这些都是崇祯成长的代价。 第541章 南热北冷 如果没有左梦庚的刺激,崇祯的这种偏执还会继续下去。 一如原来的历史中那样,不断的犯错,不断的甩锅,最终导致众叛亲离。 偌大的江山全部丧失。 可左梦庚异军突起,刀锋所指,已经逼到了他的咽喉处。 生死存亡之际,这个年轻的皇帝终于在屡屡挫折之后有了那么一丁点的进步。 明知事不可为,他偏偏要喊打喊杀,还要捆绑上所有的臣子御驾亲征。 他知道这么做的结果吗? 他当然知道。 而他所求的也并非玉石俱焚。 这一招…… 叫以进为退。 作为历史上最霸道、最暴躁的开国之君,朱元璋将自己的性格牢牢的烙印在了这个王朝身上。 朱棣又是全盘学习他的父亲,再一次加强了大明的这个性格。 作为一个宁折不弯、遇强则强的人,朱元璋觉着,大明的人不能没有气节。 尤其是文武百官,作为国家的栋梁,一旦缺少了气节,则大明便挺不起腰板。 因此他一直在着重塑造这种气节。 以至于在这之后的两百年中,大明的忠臣义士那是层出不穷。即便是在明亡之际,依旧有无数的人选择舍身取义。 可朱元璋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做法却带给了后代一个极大的困扰。 大礼议之争,固然加强了嘉靖的皇权。可同样的,宁折不弯的臣子们与皇帝开始离心离德。 尤其是在处理国事时,一旦有谁对外稍微软弱,一定立刻就被口诛笔伐。 从名誉到肉身,彻底毁灭。 然而政治并不能一味的刚硬。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手段才是维护国家利益的办法。 譬如崇祯继位之初,倘若当真能够拉下脸面,采取对后金绥靖的政策。 唾面自干,卧薪尝胆。 先集中全力解决西北民乱,无后顾之忧后,再倾全国之力,后金只怕会大难临头。 奈何崇祯这个皇帝好面儿,大明的臣子们又骨头太硬,并不允许他这个皇帝展现软弱。 于是大明就被逼的左支右绌、作茧自缚,宛如陷在了泥潭中越陷越深。 这一次,左梦庚带来的危机,让崇祯切实的感受到了灭顶之灾。 他不得不思考,眼下的这个十面围城,到底该如何脱困? 通过高起潜、左良玉、王之龙还有锦衣卫的情报,崇祯非常清楚,这些对手当中,左梦庚虽然是后起之秀,但他的实力也是最恐怖的。 顺理成章的,先易后难这个策略也就是最优解。 可他想到了大明官员们的德行,知道自己一旦露出妥协的打算,必定会有人群起而攻,将他架在火上烤。 这些官员们办事能力不行,可耍嘴皮子一流。 该如何破解这个局面,崇祯在装作晕厥的那一个时辰中,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思考。 他想到的办法就是,要带着臣子们一起扑向火堆,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 他很清楚这些臣子们其实骨子里最是贪生怕死。 真要让这些人随他出征、亲自上战场,保证很多人绞尽了脑汁也要阻止他。 这样一来,选择和山东媾和的人,就从他这个皇帝变成了这些臣子。 日后不管结果如何,滚滚骂名也罢,都不需要他来承担。 崇祯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玩的异常漂亮,群臣全部入彀。反而还侥幸不已,觉着挽救了危局。 “陛下,臣等经过商议,赴沧州之人选,以张司马、张都院和傅侍郎为嘉。” 周延儒和温体仁联袂求见,报上了如上名单。 分别是兵部尚书张凤翼、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延登和户部侍郎傅淑训。 张凤翼是工部尚书,正是该管。 张延登为科道言官之首,名为副二,实则监督,也是用来堵住言官们的悠悠之口。 至于户部侍郎傅淑训,则是为了那七十万两税银。 如今朝廷困局,天大地大,最大的就是银子。 没有这笔银子,整个朝廷都要停摆,也不用左梦庚打来,恐怕立时就要散了。 然而这份饱含深意的名单,在崇祯的眼中其实可有可无。 他已经把难题丢给了官员们,其实派谁去沧州,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准。” 张丰毅,张延登和傅淑训三人,承载着满朝文武的希望,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出了京师,南下奔赴沧州。 他们也不知道在沧州,等待他们的都有什么,为此甚至写好了遗书。 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很多时候,死已经是最轻松的了。 他们死了,还能留得身后之名,家人也能够得以保全。 否则的话,才真的是灰飞烟灭、遗臭万年。 局势一下子诡异起来。 明明有叛逆都要威胁到京师了,可表面上朝廷却风平浪静,绝口不提讨伐之事。 仿佛叛逆一事子虚乌有。 唯有朝中核心人物知道,崇祯已经密旨送到了三边总督洪承畴处,以最严厉的口气责令。 限洪承畴必须在今年之内,剿灭山西境内的西北流寇。 江南,苏州。 桃花满地的林荫小路上,一个文士跑得飞快,最终冲进了一处庐舍。 “西铭先生,北方急报。” 庐舍之内,张溥和张采正在磨砺文章。 从崇祯四年起至今日,以他俩为代表的复社和刘宗周、黄宗羲等人的论战愈演愈烈,双方的言辞论调也火药味渐浓。 张溥和张采颇为享受这种论战。 因为这让他俩名声越来越大,现如今最想求的,就是战而胜之,然后进阶天下文宗。 看到纪映钟跑进来,两人不由停笔。也不相询,只是等着。 纪映钟跑得气喘吁吁,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满脸青色说明原委。 “山东左梦庚无端驱逐地方官员,还另行委派官吏,将山东一地视为私产。如今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张溥惊起,一张脸因为兴奋而出现诡异的醇红色。 他的身体一直不大好,特别是到冬天的时候,就会持续不断的咳嗽,好几次都险些挺不过来了。 只有到了春天,才会好转。 可此时他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骤然听到这样的大事,还是受到了冲击。 见他身形不稳,张采连忙扶住,替他说了出来。 “此等举动,与谋逆何异?不知朝廷可有论断,是否已然出兵?” 纪映钟颓丧摇头。 “并未出兵。” 张溥已经缓过来了,闻言急急的道:“朝廷缘何没有出兵?坐视叛逆祸乱山东,是何道理?” 纪映钟讷讷无言,无法回答。 他就是一个普通士子,又远在江南,对朝廷的状况,许多都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详情。 反倒是张采日常与高官要员交往,知道的更多一些。 “朝廷的兵马,如今要么在辽东,要么在山西,实在已无兵可派。” 一想到山东的位置,张溥便青筋直冒,胆战心惊。 “如此说来,倘若那左梦庚挥军北上,岂不是说陛下和朝廷大难临头?” 张采和纪映钟沉默如石,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个状况。 张溥坐不住了,同时又感觉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辈士人,沐圣人教化,受皇明隆恩。自读书之日起,忠义之道已为吾等骨血。如今大明危在旦夕,我等又怎能是不抛头颅、洒热血,又何惜此身?” 慷慨激昂了一番,他喝道:“来人,准备车驾,吾这便去南京,寻诸位大人说项。” 张采连忙拉住他,询问道:“可有妙计?” 张溥义正言辞地道:“朝廷既然缺兵少将,那咱们江南便要承担起此护国重任。当尽起江南兵马北上,与那左梦庚一决雌雄,护卫朝纲。” 张采听了,一颗心砰砰乱跳。 就凭江南那些残兵弱旅…… 真的能打仗吗? 第542章 务虚不务实 连张溥这个赋闲在家的都知道山东剧变了,南京官场的大佬自然消息更快。 平素无所事事、悠哉悠哉的官老爷们迅速聚集在了一起,商讨对策。 “傅大人,郑大人,情况如此,该当何解?” 礼部尚书李孙宸只把目光盯着傅振商和郑三俊。 因为这两人是东林党,而在山东谋反的那些人,其中大部也都是东林党。 别说李孙宸了,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对傅振商和郑三俊充满了敌意。甚至都怀疑这两人会不会里应外合,把南京城也给占了。 郑三俊气坏了,怫然道:“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还不团结一心的话,大明就真的完蛋了。” 众人讪讪,也知道草木皆兵过了头。 总粮储吕维琪忧心忡忡。 “如今运河断绝,粮草无法输往京师。不出旬月,京师百万人口必定要饥饿交困,人心浮动。” 在南京当官的,显然都是大明官场上失意者。 他们早已失去了权势,说是混吃等死亦不为过。 结果如今碰上了这等大事,除了唏嘘哀叹,一个个全都手足无措。 谢升眼见不是办法,看向为首之人。 “国公爷,如今朝廷危在旦夕,不知以我南京兵马,可有良策?”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单单是南京六部官员,就连在南京的勋贵也全都出山了。 其中最尊贵者,毫无疑问就是魏国公徐宏基。 见谢升找到自己头上,其他人的目光要饱含期待,徐弘基内心苦笑连连。 “谢大人,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无需老夫多说,南京这边是什么状况,各位还不清楚吗?” 众人默然。 遥想嘉靖年间,区区十几个倭寇就曾令南京大乱,这边武备废弛可见一斑。 莫说召集兵马、协助朝廷平叛,走出南京城散不散架都是一个疑问。 就在众人商讨无果的时候,张溥到了。 虽然他没有任何官身,只是一介草民。可他的名气太大了,无人敢于轻视。 “诸位大人,大明江山危在旦夕、倾覆在即,如何安然闲坐,却不奋发而起?至我皇于困局之中,岂是为臣之道?” 见张溥一上来就咄咄逼人,众人颇为恼火。 诚意伯刘孔昭讥讽道:“西铭先生名震天下,虽远在乡野,然左右朝政亦不在话下。不如请先生登高一呼,召集仁人志士,护驾保国,理应一如反掌。“ 张溥不见羞恼,反而面容坚毅。 “吾正有此意,诸位可愿相随。普天之下,仁人志士无穷无尽。人人拾柴,虽抱薪之火亦能燎原。区区山东左逆,洪流大势之下,覆灭也只在旦夕。” 众人听傻了眼。 灵璧侯汤国柱训斥道:“汝区区一届书生,上不得马、开不得弓,不识征伐之道,焉敢言战?” 张溥兴匆匆的赶来,却没有想到南京文武勋贵堕落至斯,竟连一丝一毫的勇气也没有。 “哼,张某虽然文弱,然秉承天地之浩然正气,生死已置之度外。诸位位高权重,国之栋梁,陛下所倚,难道还不如张某一介草民吗?” 督察院唐世济站了出来。 他乃南京御史的头头,本身就是耍嘴皮子的,都对张溥的大言不惭看不过去了。 “张西铭,报国之心人人有之。然战场凶危,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大明国祚一旦亡于你我之手,咱们有何面目去见太祖太宗皇帝?你口口声声言战,可知如何练兵?可是如何排兵布阵?” 张溥颇不服气。 “我大明兵多将广,贤才无数。只需召集起来,区区征战何足道哉?” 徐弘基受不了了,拍案而起。 “大明江山,坏就坏在你们这帮巧舌鼠辈之手。” 好嘛。 对付左梦庚的策略没有商讨出来,南京内部反而先自行乱了。 眼见着闹成一团,不是办法。 谢升连忙道:“诸位,事起突然,不可不慎,且都回去好好思量。关键时刻,咱们务必精诚团结,方能保存大局。依本官看,诸般后续,且等京师消息吧。” 一言未定,众人轰然而散。 唯独张溥孤零零的坐着,一口老血好悬喷出。 他拖着病体赶到南京,本以为可以竖义旗、行壮举,成为平叛剿逆的领袖。没成想见识到的,却是这样一场闹剧。 这个大明怎么了? 难道就没有人敢横空出世,以浩然之气匡扶大明正统、维护朝纲法度吗? 张溥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的门,不过被外面的阳光一晒,他又清醒过来。 肉食者鄙,不足与谋。 既然如此,还要用他擅长的办法,发动民间的有识之士,大造声势、激励民心才成。 不过他在南京虽然名声不菲,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 要想成事,还要寻求得力的帮助。 张溥很快明确了目标,直接奔赴了过去。 “牧斋公可在?太仓张溥前来拜访。” 张溥想到的人,就是南京文坛领袖钱谦益。 倘若这位前任朝廷高官、现任大明文坛盟主能够站出来,想必定可催发民心,一扫颓废。 可门子却苦着脸。 “实在对不住,我家老爷卧病在床,见不得风,早已不能理事了。” 说完也不在乎张溥如何,门子竟然直接转身回去,还将大门紧紧的关闭了。 张溥羸弱的身躯晃了几晃,眼前阵阵黑暗。 他又不傻。 焉能不知,这钱谦益是在逃避风波,苟且保全自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溥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得鼻涕横流。 完全无视四周行人的目光,不仅愤声疾呼。 “偌大江南,全是鼠辈!!!”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没有了官身权位,他在民间的名声再大,可什么都做不了。 山东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南京,民间的震动并不比官场要小。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各种物价飞涨,人心惶惶。 徐宏基回到家中时,徐文爵早已等候多时。 “父亲,那左梦庚大逆不道,自寻死路,咱们却不能放过了他。” 徐弘基施施然坐下,慢条斯理品茶。 “你待如何呀?” 徐文爵别的本事没有,歪门邪道的心思一大堆。 “那左梦庚虽然远在山东,咱们鞭长莫及。可他的生意买卖就在南京城中。依孩儿之见,不如趁此良机,抓了他的人、封了他的店铺,必让他伤筋动骨。” 徐宏基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斜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好呀,崇文门那里便有一家店铺。老夫许你随意处置,出了事老夫一律承担。” 徐文爵大喜。 以往他虽然纨绔胡闹,可被徐宏基管束的十分严厉。没想到,这一次总算可以放开了手脚。 他匆匆离去,召集了数十个奴仆,直奔崇文门。 到了地方,离着老远就能看到镶着玻璃的店铺和别处格外不同,上面的“天织店”招牌更是招摇。 “都给我上,把里面的人都抓出来。” 一群仆人可不管那么多,反正有主子给兜底,立刻挥舞着棍棒朝着店铺奔去。 这般闹哄哄的,店内的人岂能不知? 管事连忙跑了出来,只看了一眼,不由惊愕。 “少……少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第543章 天下熙熙 徐文爵猖狂而去,狼狈而归,如同见了鬼一般。 “父亲,那家店铺……” 徐宏基云淡风轻。 “砸了没?” 徐文爵努力挤出笑容。 “孩儿竟然不知,家中竟有这等产业。” 看着他虚浮浪荡的样子,徐宏基愁眉不展。 可是没办法。 这是徐家的继承人,该教诲还是要教诲。 “打从靖难起,咱们魏国公府就大不如前了。世祖皇帝迁都北去,却把咱们家扔在了南京。这是什么?这是冷遇。从那以后,咱们家在这大明朝堂上,可就没了面子。可这么一大家子,又得吃穿用度,好好活着。这没了权、没了势,还能如何?” 魏国公府当然不是没权没势,甚至在这南直隶的地盘上依旧是第一世家。 当然了,和京师的那些勋贵比起来,甚至和同祖同根的定国公府比起来,着实差得远了。 顺着徐弘基的思路,徐文爵渐渐有了眉目。 “那便不能没了钱,要不然的话,咱们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徐弘基长舒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 他让儿子坐下,语重心长地道:“要想保持富贵,最重要的是,招子要亮。那左梦庚你也见过,区区一个少年竟然能够得刘念台、侯若谷、李孟暗等顶级名士相助。这些人当年即便是在朝中,也是中流砥柱。因此这左梦庚其必有过人之处。如今情势不明、胜负难料,贸然下注,一旦错了,咱们徐家可就灰飞烟灭了。” 这话着实大逆不道,可徐文爵并没有任何惊吓。 或者说,大明的勋贵们早已变了质。 早就没有了和大明与国同休的念头。 在他们的心中,如何保存自家的荣华富贵,比什么都重要。 曾经他们大权在握、风光无量,自然也就对大明忠心耿耿。 可是后来,又是文臣又是阉宦,全都骑在了他们的头上,让他们成为了靠边末流。 他们对这个王朝自然也就没有了一丁点的归属感。 绞尽脑汁的牟利,才是他们的本色。 “你脱下鞋来。” 徐文爵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鞋子脱下后,露出了精美洁白的袜子。 徐宏基指着那袜子,道:“你看,连你也穿着天织的袜子。” 徐文爵颇为不好意思。 “此袜实有独到之处,孩儿穿着确实舒适。莫说孩儿,如今这南京城里谁不喜欢这种袜子?” “这便是那左梦庚的厉害之处啊!” 徐宏基感慨至深。 “想我徐家,本有良田千顷。用心经营,倒也衣食无缺。可咱们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再没有其他进项,光靠那点祖产,迟早坐吃山空。初见此袜,为父便想到定当大行于市。为此,为父派了徐骄赶赴松江,和那左梦庚的岳丈交游,因此才得了在这南京城经营天织分店的好处。” 徐文爵听目瞪口呆。 浑然没有想到,老学究一般的父亲竟然这般的有商业头脑。 说起这个,徐宏基矜矜自得。 “你可知,光这一家店铺,月利几何?” 徐文爵只管吃喝玩乐,哪懂得这些。 “每月进项,足足三千两有余。” “这么多!” 徐文爵着实吓坏了,同时一颗心砰砰乱跳。 每个月赚这么多银子,那岂不是说……他的口袋也可以宽裕了些? 徐宏基语重心长地道:“为父知道,当初你与那左梦庚颇有龌龊。可人生在世,一点意气之争,又算得了什么?便真的将东园送与左梦庚,又能如何?将来能不能保住我徐家的富贵,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当初南京论战,徐文爵这个始作俑者着实丢尽了脸面,还输掉了价值连城的东园。因此对左梦庚,他可谓是恨之入骨。 不过他这样的人,又哪有什么节操? 否则的话,也不会跪在南京城门,迎接满清入城了。 每个月三千两银子面前,徐文爵甚至可以把左梦庚当成亲爹供起来。 唯一的疑虑就是…… “父亲,那左梦庚可是反贼。要是朝廷知道咱们徐家和他有所牵连,会不会……” 徐弘基笑了。 “今日南京文武百官云聚一堂,商讨对付那左梦庚之策,结果就不了了之。你道为何?” 徐文爵知道父亲有心卖弄,因此配合道:“孩儿不知。” 徐弘基很享受教育子孙的快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道这南京城中,和那左梦庚有钱财往来的,只有咱们徐家吗?那礼部尚书李孙宸,表面上对左梦庚喊打喊杀,可他儿子在广州城独揽了福耀玻璃、海鸥钟表,还有天织、雅姿的经营权,早就赚的盆满钵满。郑三俊那个假道学,背地里让家中仆人不停的往池州贩卖松江府的新式棉布。这南京城啊,看似是朝廷的南京,实则早就被那左梦庚给渗透成了筛子。你说,咱们徐家如何做不得?” 徐文爵眼中炫彩连连,再回想起当初那个刚硬霸道的年轻人,竟生出了彻底折服之心。 “就怕左梦庚挡不住朝廷大军。” 徐宏基到底是魏国公,自有消息渠道。 “如今外界尚未传开,其实早在左梦庚兵临沧州城下之前,他便与官军、还是他的父亲左良玉,在广平府打了一场。官军被打了溃不成军,如今搜遍京畿,又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 徐宏基仿佛智珠在握。 “等着看吧,这事儿后面有意思着呢。” 沧州。 朝廷的三位使臣到了。 不过在即将入城的时候,从三人变成了五人。 高起潜和卢象升加入了使臣的队伍。 显然崇祯反应了过来。 全部由文臣组成的队伍,让他并不是很放心。于是派了高起潜加入其中,有什么情况他也好及时获悉。 至于卢象升。 只因他在京畿对付西北流寇打得非常出彩,进入了崇祯的视野。 而且卢象升还是左良玉的顶头上司,又跟左梦庚有旧,或许可以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皇爷已经让天津总兵巢应诏率兵赶来。即便谈判不成,有巢总兵的兵马支援,沧州当可固若金汤。” 张凤翼三人无话可说,只得先行入城。 这段时间王体蒙几乎度日如年,好几次甚至收拾好了包裹,打算一逃了之。 即便事后被朝廷追责,可也比当下就死了要好。 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朝廷的使者。 得知朝廷居然想要与叛逆媾和,王体蒙虽然觉得荒唐,但也如释重负。 他就是一个小小的知府,这么大的事不管结果如何,显然责任落不到他的头上。 第544章 人有贵贱之分 “各位大人且看,那便是左逆的军营。下官这些时日仔细观察,发现了左逆着实兵马强壮。当真要战,只怕胜负难料。” 沧州城头,王体蒙尽量邀功,同时极力渲染新军之强。 目的嘛…… 当然是希望两边能和平下来。 一旦开战,他想要置身度外的心思可就破灭了。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那左逆的军伍。真不知那个逆贼,到底是如何练的兵?” 高起潜只看了一眼,就发现城外的新军和那日交战时的一模一样,立刻又被勾起了恐惧。 其他官员默默无言,只是看着左新军的方向,脸色阴郁。 这其中卢象升最是坚定。 “无论如何,我等身负皇命,定要让左逆明白道义所在。各位大人,切莫胆怯,让那左逆小瞧了我等。” 张凤翼干笑道:“呵呵,卢大人无需担忧我等。既然来此,我等便做好了仗义死节的打算。只是如何与那左逆周旋,本官着实没有头绪。” 说起这个,王体蒙倒是有个办法。 “如今沧州城中,却有一位武林大豪。此人在齐鲁之地颇有名望,左逆麾下皆为山东籍贯,那位豪杰出马,或有奇效。” 听到是江湖草莽,众人颇为鄙视。 可反正也没有什么抓手,便起了姑且一试的心思。 “叫了他来。” 没过多久,两个布衣被引到了城头。 “草民于七……草民赵珠,拜见各位官爷。” 于七年岁较大,四十出头,肤色如铜,粗大的骨架看起来孔武有力。 赵珠十六、七岁,身量纤细,肤如白玉,眉眼精致。稍微落后半步,同于七看起来仿佛师徒。 然而见到他们的动作,傅淑训怒了。 “混账!乡野村夫,不识礼数。” 陡然遭了斥责,于七脸色闪过一抹愠怒。 “大人何出此言?于某请教。” 傅淑训更怒。 “尔等草民,缘何见官不拜?” 就为了这个…… 于七忍气解释道:“于某乃崇祯三年武科举人。” 在他想来,身为武举人,也算是官身,自然可以见官不拜。 孰料傅淑训咬住不放。 “怨不得那左梦庚悍然谋逆,武夫跋扈,竟至于斯。莫说你区区一个武举人,便是总兵、参将在我等面前,也不过土**狗。来呀,叫他认识认识规矩。” 立时有几个侍卫冲了上来,按住了于七。 “师傅……” 赵珠眼珠子红了,当即就要拼命。 于七眼疾嘴快,连忙喝止。 “莫要冲动。” 他俩就算武艺绝伦,可这些朝廷大员身边护卫重重。真要动起手来,徒然送了性命。 赵珠很是听话,不敢动弹。 眼睁睁的看着于七被掼在地上,重重的板子砸下。 在这些文官眼中,武夫哪里算得上人? 因此这打起来毫不留情。 纵然于七身强体壮,可挨了几板子之后,也不禁痛入骨髓,难以坚持。 赵珠很怕师傅被打死了,连忙跪倒,苦苦哀求。 “诸位大人在上,我师徒二人不敢有丝毫不敬。还请饶过家师性命,小的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当傅淑训发作时,张凤翼、张延登包括高起潜和卢象升全都没有干涉。 他们明白,傅淑训这是在打杀威棒。 这些江湖草莽,最是桀骜不驯,目无王法。倘若不让他们尝到厉害,焉能帐下听用? 至于会不会就此打死了于七,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大不了再去找个人来,总有乖顺听话的。 此时见赵珠服软,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神情里都闪过得色。 傅淑训装模作样地道:“念你师傅尚属初犯,此番有一差事交付于你。倘若办的好了,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为了救师傅,赵州什么也顾不得了。 “大人有命,草民拼死也要办到。” 傅淑训指着城外,道:“你替我等前往左逆大营,与那左逆言明。倘若想谈,我等在此恭候。” 事情很简单,赵珠牢牢记住。 “草民这边去了,还请大人暂且放过家师。” 傅淑训冷道:“仔细办事,则你师傅定然无恙。” 命悬人手,赵珠毫无办法,只得急匆匆的出了城。路上片刻不敢停留,直往新军营寨闯去。 张凤翼等人到达沧州之时,其实新军的谈判代表也到了。 以李邦华为首,外事部副部长崇华为副,仅仅两人而已。 “李部长,我们军方没有派出代表吗?” 面对郭卫的疑问,李邦华笑道:“统帅有令,由你作为军方代表,参与此次谈判。” 郭卫傻眼了。 “我就是一个旅长,做不来这样的大事。” 李邦华不高兴了。 “做不来就跟着学,学总要能学会嘛。将来你们征战天下,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有我们文官在旁。万一遇到这种事情,也要学会单独处理。” 郭卫连忙点头应承,心底还有一些小雀跃。 能够参与这样的大事,也是一种资历,这对于将来的升迁有着莫大的好处。 以新军的防卫,赵珠的闯营并不可能成功。 事实上,她才刚刚出城,就被新军的侦察兵盯上了。 待远离了城池,四周安静之时,赵珠停了下来。 身为习武之人,常年行走江湖,见惯了尔虞我诈、阴谋诡计。或许她的武艺还不成,可经验十分丰富。 她慢慢站定,脚下不丁不八。双臂看似无意垂放,实则早已蓄势待发。 “不知哪位江湖朋友在此,还请赏脸一见。” “王新路,你这隐蔽技术也太差劲了,连个百姓都瞒不过。” 路旁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人声,语气里满是调侃。 这让赵珠面皮一紧,后怕不已。 虽然她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但预感到方位绝不是这个草丛。 要是藏在其中的人突然暴起,说不得她就危险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吗?” 赵珠爆喝,同时挥臂一甩,一枚袖箭直奔草丛而去。 “哟,练家子啊!” 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个浑身绿油油的人,迅如猎豹,跳到了赵族对面。手里抓着的,赫然是她射出去的袖箭。 “这手暗器玩的不错,来,咱俩练练。” 与此同时,以赵珠为中心,前后左右又闪出了七、八个差不多的人,隐隐约约将她围在了中间。 这些人的模样实在太奇怪了。 不知道身上穿着什么衣服,衣服的表面还贴满了杂草,就连头盔也是如此。就算是面庞,也用颜料抹的花里胡哨的,宛如恶鬼。 赵珠还注意到,这些人的身上全都背着劲弩,绝非一般江湖人士。 “在下行走江湖,一向与人为善。不知几位朋友意欲何为,还请明示。” 最先跳出来的那人问道:“你出城来干什么?” 赵珠一惊,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可她走到了这里才发现了异常。 这些人到底是谁,潜伏跟随之术竟如此恐怖! 第545章 武林高手 想到师傅生死未卜,赵珠强行按捺住焦躁。 “在下身负要事,耽搁不得。还请几位英雄通融……” 一边说话,她的手一边伸向口袋。结果伸到一半,尴尬了。 钱财都在于七那里,她身上光洁溜溜。 这下好了,想要花钱买路都办不到了。 不过赵珠素有急智,迅速转变了方法。 他凝视着眼前这些怪人,朗声道:“俗话说,拳脚小功夫,容人大丈夫。在下不才,倘若手底下能够胜个一招半式的,还请各位英雄赏条路。” 怪人们全都嘻嘻哈哈的。 “你要动手?” 赵珠很不习惯这些人说话的方式,但也听得懂。 “还请赐教。” “那好啊。” 见对方答应了,赵珠双臂一摆,拉开了架势。 只见她沉腰坐胯,后腿蹲曲,前腿探出,双手分出主次,既不握拳,也不翻掌,反而是缩在一块,只有食指如蜻蜓点水一般,似乎瞄着对手的要害大穴。 对面也动了。 只一下,赵珠就差点尿了。 没办法。 任谁被七、八支劲弩对着,都不会好受。 “你们懂不懂江湖规矩?” 怪人们纷纷摇头。 “不是你说要动手吗?” 赵珠心想,自己碰到的不会是傻子吧? “江湖规矩啊,就是单挑。一个对一个,公平,谁也不许以多欺少。” 最先跳出来的那个怪人挠挠脑壳,颇为喜感。 “原来这就是江湖规矩啊!” 赵珠心急,喝问道:“你们明白了吗?” 见对方点头,她再次摆开架势。 可是再看对面,又是劲弩指过来。 “你们不是明白江湖规矩了吗?” “可我们不是江湖中人啊。” 对面的回答,让赵珠错愕傻眼。合着闹了半天,小丑竟然是自己。 “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们还要问你呢。大傻瓜,如今这里是战场,闲杂人等早已跑的远远的了。你贸然来到这里,不说清楚了,我们可就真的要动手了。” 没办法,劲弩面前,赵珠只能认了。 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当先跳出来的怪人,她说明来意。 “我奉城中官爷之命,前往对面报信。官爷说,倘若想要谈判的话,那便进城说项。” 怪人们一听,这才道:“跟我们来吧。” 一群人上来,前后左右夹住,带着赵珠居然顺利地进入了新军的军营,也顺利地见到了李邦华等人。 “我和师傅从陕西探亲回来,途径沧州时,恰好赶上各位军爷攻城,便困在了里边。当地官爷知我师傅名号,便将我师傅抓了起来,让我过来报信。” “于七爷在登州那可是响当当的腕儿,我就曾去拜访过。不过听说去了陕西,缘悭一面啊。” 说话的人是左富。 左梦庚想到谈判时,要和朝廷高官多有交集,因此又把左富派了过来。 有他这个情报头子在,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这不,朝廷的使者还没有见到,在于七一事上,左富就门清了。 否则的话,以李邦华、崇华、郭卫等人的秉性,哪里知道于七是何方神圣? 只会当做一般都江湖草莽处理。 左富早就从左贵那里详细了解过,知道这于七在登州地界,实属李青山一般都人物。 登高一呼,万众景从,毫不夸张。 别的不说,要想稳定登州地方,消除匪患草寇,有于七的帮助,绝对事半功倍。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于七在历史上,还是鼎鼎有名的抗清义士。 顺治十八年,于七在锯齿牙山抗清起义,闹的登莱二州遍地烽烟。 清王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息下去。 事败之后,于七乔装为僧,躲在了华严寺,甚至还做到了方丈。 本地百姓,人人皆知他是于七。 本地官府知道,前来平叛的清朝将军也知道。 可大家愣是装作不知道。 就怕抓了他,导致大乱。 反正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做和尚,不再造反了,大家就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白了怎么回事,李邦华和善了一些。 “两军交战,不想连累了你们师徒,实在抱歉。” 赵珠忙道不敢,同时觉着,这些人可比城内的官老爷们和善的多。 在城内时,听说这些人乃是叛贼,她还担心,来到这里后会不会被杀。 叛贼嘛,杀人不眨眼才对。 孰料一直到现在,这里的人都很规矩。 莫说殴打羞辱她了,就算是喝骂都没有。 得知朝廷使者的想法,郭卫讥讽连连。 “咱们都兵临城下了,他们居然还想要摆虚架子。哼哼,我看呢,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李邦华也觉着,必须要让朝廷使者明白主动权在谁手中比较好。 “郭旅长,拜托了。” 郭卫点点头出去,不打一会儿,连成一片的轰鸣陡然暴起,吓到赵珠几乎坐在地上。 这等威势,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见她畏惧的模样,李邦华笑道:“莫怕,不过是给城里的人一个下马威罢了。” 待众人来到帐外,只见极远处的沧州城头,早已硝烟滚滚,砖瓦崩摧,好一片狼藉。 李邦华对赵珠道:“赵朋友,你即刻返回,告诉张凤翼,如要谈判,就到这里来。我们只等到明天,他们不来的话,那就战场上见胜负吧。” 赵珠只是个跑腿的,再把话记住,要返回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那些把自己带来的怪人。 “这位官爷,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 赵珠恨恨地指着那当先跳出来的怪人,道:“请官爷允许,让草民与这位军爷比试一番。” 李邦华愣了。 这怎么还要比武了?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 不过这都是小事,他便道:“你先回去传信,另外告知城内官员,将你师傅和你一并带来。待正事结束,本官允你了。” “多谢官爷成全。” 赵珠满脸喜意,再次朝着怪人的方向呲牙,这才原路返回。 那群怪人正在休憩,自然将赵珠的模样全都看在眼里,立时嘻嘻哈哈起来。 “完啦,朱晋,那小娘皮不会看上你了吧?” “去去去,莫要胡说。” “朱晋,这要比武的话,你是赢呢还是输呢?” “谁……谁说要比武了?” 第546章 形势所逼 沧州城已经乱套了。 张凤翼等人让赵珠去给新军传信,满心等着回音。 谁知等到的,却是新军的炮弹。 如今满城上下都知道,朝廷派人来和新军和谈了,根本没有想到会打起来。 结果新军一阵排炮下去,登时将沧州的城墙打坏了十多处,炸死了六十多个兵卒。 张凤翼、张延登和高起潜最是不堪,居然起身就要逃跑。 王体蒙钻到了桌子底下,带着桌子一起抖。 全城的人都胡乱奔跑,也不知道新军真的要攻城的话,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不许乱!” 唯独卢象升站了出来,一声爆喝,控制住了局面。 “所有乡勇速速上城,准备金汁、滚木,火药都放到安全的地方去。” 有了主心骨,沧州城的混乱渐渐消停下来。 张凤翼等人倍感羞愧,赤着老脸,跟在卢象升的后面上了城墙。 卢象升表面沉稳,实则焦急万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新军突然开炮了。 虽然在来的路上,高起潜极力渲染新军的火炮十分恐怖,他也只以为这个阉宦是在战败之后推卸责任。 然而今日,实地看到新军仅仅一轮炮火,就将城墙打的稀烂,卢象升的心头蒙上了阴云。 这样的军队真要攻城的话,只凭城里的老弱病残,真的能够守住吗? 大厦虽倾,尽力而为罢了。 卢象升迅速想通,意志重新坚定起来。站在城头,静等新军进攻。 他没有等来新军,只看到赵珠回来了。 “各位官爷,李大人……逆贼说了,如果想要商谈,还请各位前去。逆贼只等到明日,倘若没有回应的话,他们就攻城。” 张凤翼不知道偷偷整理了多久,终于恢复了大司马的威严。 “混账,这些逆贼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让我等屈尊就驾。” 张延登也脸色难看。 “咱们便不去,看那逆贼能如何?” 卢象升几欲吐血。 看着这些窃据高堂之辈如此荒唐,真是满心悲凉。 事到如今,朝廷还有什么可以骄傲的? “无论如何,大局为重。那左逆即便凶恶,也没有斩杀使者的道理。” 张凤翼、傅淑训等人脸色讪讪的,对卢象升不免有些嫉恨。 哪有这么当面揭面皮的? “这破朝廷本事没有,花样不少。天津总兵巢应诏也在南下,估摸着是来助威的。” 朝廷的所有举动,在新军这里都是单方面透明的。 郭卫边琢磨边问:“来了多少人马,到哪里了?” 这等情报,左富信手拈来。 “大约两千,刚出青县,起码还有一日才能到。” 郭卫下定决心,喊道:“让周思选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十分精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报告旅长,侦察连连长周思选报道。” 郭卫将周思选拉到地图前,笑呵呵地道:“一直以来,你们侦察连的任务都是侦察敌情。不过这一次,我给你们安排一个作战任务。你看,天津总兵巢应诏带了两千人马南下,准备支援沧州。我的打算是,让你们侦察连过去,看看机会,给他一下子。战果如何不重要,但是得让巢应诏感觉到害怕。” 周思选趴在地图上仔细研究,很快道:“您等着瞧好吧。” 郭卫很满意。 “去吧,注意保存自己,尽量减少伤亡。” 眼见着周思选离开,李邦华不禁感慨。 “这些兵中恒也不知道如何调教的,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对手都不放在眼中。当初辽东要是有这等兵马,何惧鞑虏?” 郭卫心安理得地领了夸赞。 “统帅说过,一支军队的信心,都是有一个接着一个都胜利累积起来的。咱们新军打从建军那天起,就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自然信心满满。” 这边等到傍晚,城内又有人来了。 还是赵珠,不过这一次带着于七。 李邦华可是言明了,明日的谈判,于七和赵珠必须带来。 张凤翼等人商量一番,干脆让赵珠再次作为信使,前往新军,传达了他们同意的想法。 至于于七…… 区区一个草莽,教训也教训过了。在这些高官眼中,和野狗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为何新军特意强调,但没有人在乎他们,干脆直接放了。 于七被打的不轻,已经不能走了,是赵珠背过来的。 “快去叫大夫来。” 左富的工作和左贵有相近之处,他们也最为亲近。在左贵的影响下,左富对江湖人物也颇为看重。 毕竟他的情报部里,许多人当初都是江湖出身。 “赵姑娘,莫要担心,我们军中有最好的疗伤大夫。于七哥这点伤势,定然能够痊愈。” 左富的安慰,却让赵珠颇为慌张。 “你……你……你怎知我是女子?” 众人哄笑。 “大家伙都知道啊。” 赵珠闹了个大红脸,无地自容。 满以为妥善乔装,又和于七千里迢迢走了一路,无人识破,是自己伪装的好。 没想到,原来早就被人看穿了。 幸好大夫来了,开始为于七诊治,分散了她的心思。 军中的大夫治的都是更严重的伤残,因此这种刑伤在他们眼中,可谓是小菜一碟。 “不出三日,这位先生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这一下,赵珠当场笑颜绽放,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 于七更是虎目含泪,要不是下床不得,甚至都想要磕头谢恩了。 “都说各位是反贼,可是在于某眼中,各位却比那些大官还要仁义。这狗朝廷,究竟把俺们百姓当成什么了?” 李邦华宽慰道:“朝廷不仁,因此各地百姓才会揭竿而起。都是爹娘生养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凭啥老百姓就要被欺压、被羞辱,被折腾的生不如死?我等并非造反,而是要还这个朗朗乾坤一个光明。” 因为有了自身的遭遇,这话听到于七热血沸腾。 “大人,于某别的本事没有,只懂得些许武艺。不知大人可否收留,即便做大人帐下一小卒,于某也心甘情愿。” 左富接过话头。 “山东绿林,谁不知道于七哥的本事。李天王他们日常说起,都推于七哥乃鲁地第一高手呢。” 于七惊喜连连。 “这位官爷认识李天王?” 左富爽朗大笑。 “于七哥还不知道吧,李天王、任七、张七、王俊、谢迁,众多豪杰,早已在我们这里效力了。” 于七听到激动不已。 “此番回来,原想着和这些老兄弟见见。这下好了,大家伙又在一起,反了他娘的。” 第547章 示威 城内城外,宛如两世。 张凤翼等人备受煎熬,连续商讨了数个时辰,可最终形成的定策,依旧无法令大家满意。 “哎,兵临城下,便是满腹妙计又能如何?” 张延登气的拍桌子,胸腹之间,全是郁气。 张凤翼不说话。 他其实明白,这一遭走下来,只怕他要倒霉了。 不管崇祯如何严令保存朝廷威严,可真的来到了一线,见识了新军的强大后,他才明白,这并非是一个只靠唇舌之利便能左右局势的地方。 “尽人事、听天命吧,总之咱们不能堕了朝廷的脸面。” 众人恹恹,对这等空话实在无感。 卢象升并不是一个喜欢放弃的人。 “巢总兵到哪儿了?” 有下面的人回报。 “最迟明日中午便能到了。” 卢象升觉着,这是一个机会。 “巢总兵带了两千兵马来,还有三门红衣大炮。明日咱们只需坚持到中午,待巢总兵入了城,便大有转圜余地。” 这一次,众人算是舒缓了一些。 翌日,朝阳越出云层,为大地镀上金光。 沧州城的城门从内打开。 王体蒙等沧州官员、乡绅,全都眼巴巴地看着朝中的使臣,朝着新军的营地行去。 “来呀,打出王命旗牌,奏乐!” 眼见着整个队伍死气沉沉,卢象升决定鼓舞一番士气。 钦赐王牌一一打出,随行的乐师吹吹打打,整个队伍果然多了几分威势,渐渐靠近了新军的营地。 营中早已得到了信儿,一队士兵鱼贯而出。须臾间分列左右,长长的火枪上安装着闪耀的刺刀,夹着入营的道路。 明明只是几十个士兵变换阵型,声响亦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可带来的冲击力,竟然压的朝廷队伍里的乐师们呼吸不畅,曲子也吹的散了。 这些士兵之后,李邦华、崇华、郭卫和左富一同走出,并肩列入门口。 “这闹哄哄的,宛如成婚。” 对于朝廷的礼制,左富完全看不上眼。 李邦华这个前大明高官也不禁苦笑。 “确实繁琐了些。” 说话间,朝廷的队伍到了。 一排锦簇的轿子停好,还有人帮着掀开轿帘。 张凤翼等人全都穿着官服,一一出来,第一时间都盯上了对面的李邦华。 这些朝廷官员的心情,毫无疑问是复杂的。 因为对面这人,曾经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而且名扬天下,人人称颂。 时过境迁,如今却成为了反贼。 身上只一系简简单单的布袍,浑然没有朝廷官员的鲜亮。要不是被数不清的人簇拥着,几乎和一个乡野老头没有什么区别。 原本对于今天的谈判,张凤翼等人还忧心忡忡。此时见到李邦华朴素的着装,居然又让他们有了底气。 “哼,当初之李孟暗,一身担国难,铁面斗奸雄。却不料大忠实奸,做出这等身败名裂、祖宗蒙羞之举来。” 张延登不愧是御史言官的头头,一上来就是疾风骤雨一般都训斥。寻常人,恐怕还真受不得这个。 “砰……” 李邦华没说话,郭卫挥挥手,旁边一名士兵,直接对着张延登脚下就开了枪。 张延登全然没有了正义凛然的模样,当即双脚一软,扑倒在地,丢尽了脸面。 众臣瑟瑟,竟然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卢象升却反而踏前一步,不畏凶险。 “今日我等来此,只为江山社稷、苍生黎民,又何惧刀斧加身?你们要杀,那就尽管来吧。” 崇华同样上前,针锋相对。 “今日贵我两方,都为使臣,地位相等。贵方再有人员恶言相向,那么谈判即刻终止,我方定会用刀剑讨个说法。” 众臣这才明白,是张延登的辱骂引发了对方的激烈反应。 一时间,全都用埋怨的目光看相他。 张延登原本想着借机先声夺人,同时留个好名声。根本没有想到,却被己方怪罪了。更加没有想到,这些叛贼如此暴烈,动不动就开枪。 很好地压住了场面,李邦华方才开口。 “各位,此次会谈,由我山东提议。我山东上下,怜悯百姓之无辜,不忍汉疆波折,为外族所趁。希望朝廷能够明白我们的心意,同心协力,消弭战火。” 朝臣各个脸色难看,没想到山东方面居然这般不要脸。 仿佛真的开战,责任反而在朝廷一边似的。 可惜形势比人强,经过刚才的插曲,他们也知道,纠结谁对谁错不过是徒劳无功之举罢了。 左富笑道:”各位,谈判场地已经部署完毕,为了和平,咱们早点开始吧。“ 随即双方各自通报了参与谈判人员的身份、职位,并排走进了新军军营。 此时的军营内,训练正热火朝天。 新军的军规规定,除战场、重大活动之外,训练必须每天进行。虽然会有科目不同,但就是不能停歇。 这里虽然是战场,但谈判在即,搞一场训练,也算是为了己方壮威。 尖厉的指挥哨吸引了朝廷众臣的视线,令他们都脚步也不由得慢了几分。 就见旁边的校场上,伴随着哨子声,成千上百的士兵分成许多不同的方阵,队列整齐的如同棋盘。 虽千万人,但脚步声整齐划一。哪怕是转向换阵,亦纹丝不乱,自有规律。 单单看到这一幕,朝廷众臣就头皮发麻。 他们当然知道,新军这么做有示威的成份在。 可那又如何? 换成明军,即便想要表演到这个程度,也是不可能的。 卢象升怒火中火,暗自捏紧了拳头。 之前在京畿和西北流寇作战,他打的不错,朝野也颇多赞誉。 他虽然表面谦逊,内心也不禁自得,觉着自己于军伍之道,很有天份。 今日真的近距离见识了新军的训练,再想想自己手底下的兵,卢象升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待回去之后,他定也要练出这等强军来,匡护大明,诛灭群小。 砰砰砰…… 火枪的射击声,又吸引了众人看去。 另一侧的校场上,进行的射击训练。 士兵们站成一排,打开腰袢的皮制弹药盒,拿出新式金属子弹,拔掉米涅弹头,直接将弹壳里的火药倒入枪管。 塞入后,用通条将子弹和火药一同送入枪管底部。 再拿出火帽,击发。 这一套射击的流程,虽然是新兵,但他们已经进行了成百上千次的训练,即使闭着眼睛都能飞速完成。 朝廷众臣,张凤翼、卢象升和高起潜都是见识过火铳的。 当新军士兵射击时,他们就开始了默算。 火药的装填很快,一点都没有倾洒。 弹头的形状很怪异,但是装填的速度比明军的鸟枪要顺畅。 等等…… 为何不见火绳? 全程看了表演,三人浑身冰凉。 他们终于知道新军厉害在哪里了。 这种精美的新奇火铳,他们便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尤其是看到两百步外的靶子大多数都被打坏时,他们更知道,这种火铳不知道比朝廷的厉害多少。 第548章 谈判桌 李邦华一直在旁边细心观察。 看到这些朝中官员们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内心,不禁全是钦佩。 当初制定和谈方案时,那位年轻的统帅手段一个接着一个,令人眼花缭乱,也让他有些看不明白。 尤其是那句话…… “谈判的功夫是在谈判桌外。” 李邦华一直都品味不透。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 只这一场示威,逼迫朝廷就范的可能性就提高了三成。 “各位,走吧,时辰不早了。” 卢象升、高起潜都不知道是怎么迈动脚步的,一直到了谈判的地方,他们的脑子里都是刚才火枪齐射的画面。 直到傅淑训情不自禁的轻呼传来,才让两人清醒过来。 他们转头看去,才发现谈判的地方布置的十分古怪。 这是一个很宽大的帐篷。 因为开了窗,所以很是明亮。 帐篷中并没有多余的东西。 两排桌椅相对布置,成楚河、汉界之势,与他们所熟悉的尊者居中、余者左右到方式完全不同。 不但如此,在两边的桌子上,每一个位置前,还都摆放了铭牌。 上面写着参与谈判众人的身份、名字,绝对不会有人坐错。 而这一切,都是在他们走来的这一路上完成的。 朝廷这边,张凤翼的铭牌摆放在最中央。 先前通报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他是本次谈判的领班。 山东这边,毫不意外,是李邦华。 两人的位子都是在最中间,而非起首。 “请入座吧。” 负责会场布置的,当然是崇华。 他也是会谈的主持人。 朝廷众人对这种方式十分新奇,倒也客随主便,一一寻着自己的铭牌,陆续坐了下来。 山东这边,本来谈判代表一共四人,没有朝廷的多。但是当李邦华等人也入座的时候,有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挨着左富座了。 傅淑训不满意了。 “此等大事,焉可有妇孺在场?” 崇华正色道:“这位是我山东外事部书记员,负责记录本次会谈机要。我们山东,妇人亦可为官做事。可不像你们,只将妇人当成禁脔玩物。” 张延登脸色愠怒。 “哼,牝鸡司晨,礼仪败坏也。” 那书记员霍然抬头,当场怼了回去。 “昏君奸臣,大明亡其所哉。” 张凤翼等人勃然变色,可看看对方,不过一十七、八岁的女子,全都不想与之纠缠。 要不然的话,一帮国朝重臣和一个年轻女子吵架,成何体统? 今日之事,无一顺谐,张凤翼不免有些焦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尔等窃据山东……” 结果没等说完,却被崇华打断了。 他挥挥手,早有人上前,将一份份的文件摆到了张凤翼等人面前。 “各位,谈判之前,需互相通气。这是我山东本次和谈之条陈明目。不知你们的条陈明目何在?” 张凤翼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玩的是哪一出? 他们哪有什么条陈明目? 就想着来到这里后,据理力争,唇枪舌剑一番,最好能够说动山东退兵。 可是看着山东递上来的那厚厚的一摞文件,不知为何,就是显得比他们正规、专业。 一想到堂堂朝廷,居然在这方面被一伙反贼比下去了,张凤翼等人全都面色无光。 无心回答崇华的问题,他们干脆打开了文件,闷头看了起来。 山东的文件,素来简约平白,一下子就能明白意思。 然而这份文件中罗列的山东条件,却让张凤翼等人面色如同锅底。 文件中,山东总共提出了几点。 一,山东维持事实上的独立,不接受朝廷管辖。 山东官员的名义上的任命权可以交予朝廷,但也只是名义上的。 二,朝廷必须保证山东在天下各地的人员、商业、来往的安全,不得拘捕,不得迫害。 三,朝廷不得在山东周围布置兵马,构成军事威胁。 四,山东上下各级官员在天下各地的家属、亲族安全,必须得到保护。 这四条,朝廷如有违反,则视为同山东开战。而山东必定出兵,以战争形式回应。 如果朝廷满足了这四个条件,则山东承诺如下。 一,新军即刻退回山东,不踏入京畿半步,不会威逼京师。 二,山东保证运河通畅,对南北过往船只不阻拦、不扣押、不征税。 三,朝廷里山东籍官员的家属安危同样给予保证。 四,新军可以出兵,解救被困在兖州城中的鲁王,并且礼送还朝。 这些条件,真可谓是不将朝廷放在眼中,仿佛另一大国之君与大明皇帝平起平坐一般。 张凤翼等人胆战心惊,真不知道这些条件被崇祯知道了,那位皇帝会不会彻底疯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等条件,与夺国篡位又有何异?尔等不要做这等清秋大梦了。” 高起潜尖利着嗓子,当场表明了态度。 以他对崇祯的了解,这等近似于打脸的协议,崇祯一定不会答应。 山东这边却很平静。 “各位,提醒你们一句。兖州攻防战如今已经进行到第七天了,据我部侦知,兖州城墙已经多处损毁,坍塌在即。鲁王安危,全在朝廷一念之间。 衡藩和德藩的覆灭,对明王朝的打击是沉重的。 连仅次于皇帝的亲王都无法在保全自身,明王朝的虚弱已经被天下人看在了眼中。 要是鲁地三王全都完蛋…… 只要一想到那个后果,张凤翼三人全都不寒而栗。 这就是山东和朝廷的区别。 在谈判桌上,山东底牌十足。 而朝廷,除了关键时刻毫无用处的大义名份,对山东毫无压制之力。 现在的情况清晰明了。 于朝廷而言,鲁王不能再没了。 而要救鲁王,朝廷没有任何办法。 虽然山东方面亦是叛贼,但能不能挽救朝廷尊严,居然还要靠他们。 卢象升仰天长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朝中众臣全都默然。 谁也不敢先行开口。 他们明白,这些条件谁做主答应,谁必然要成为众矢之的。 “咳咳,兹事体大,我等需要商议一番。” 第一次经历这种正式的谈判,张凤翼额头冒汗,决定来一招缓兵之计,同时要统一一下本方的想法。 山东拥有着绝对的主动权,这样的宽容还是很大方的。 “那便休会半个时辰。” 张凤翼等人被引领着离开会场,到了一间肃静的小屋,气氛比这屋子还要压抑。 第549章 鸵鸟心态 “事已至此,都说说吧,该当如何?” 小屋子内,张凤翼短短时间,居然老了好几岁。 他想起当初接替熊明遇时的情形了。 熊明遇因为听信余大成的话,力主招抚东江叛军。后因东江叛军越闹越大,不得不引咎辞职。 而他,得到了崇祯的青睐,成为了六部之一的大司马。 那时的他,是无比的意气风发。 觉着以己之才,定能平息叛乱,再造邦国。 可是如今,熊明遇如释重负的话在他的耳边不由响起。 “朝中上下,任事者无地自容,逞舌者邀名薄幸,为上者讳疾忌医,为下者蝇营狗苟。这官儿啊,不做也罢。” 他当时还觉着,熊明遇这是在自欺欺人。 今日这般处境,终于让他明白,这个大明的官儿,确实难啊! “天大地大,皇爷的脸面最大。这等条件,谁敢答应,咱家可不应。” 别人还未如何,高起潜尖叫了起来。 他对崇祯的秉性最为了解,十分清楚这样的条件简直就是在打崇祯的脸。 张延登和傅淑训端坐如钟,一言不发。 他们是打动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发表意见。否则的话,这锅说不得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在座几人,卢象升年龄最小,官职最低。 可唯有他一个,是在尽心国事的。 见这些人危局当中却只顾着谋身,卢象升几欲气炸了肺。 他真想拍案而起,主动承担这个责任。 奈何他即便站出来,也于事无补。 因为他的官职太小了,小到都不够资格担责的。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马上又要回到谈判桌上。一旦他们拿不出主意,新军只怕真的会发动进攻。 他本是遇强则强的刚硬之辈,对于任何危险都不皱眉头的。 可今天见识了新军的恐怖之后,他深切地明白,有些事光一味的强硬,是毫无用处的。 崇祯能够在危难中被动成长,卢象升也一样。 他迅速想到了办法,猛地站起,慷慨激昂地道:“我大明自立国之日起,何曾畏惧宵小、强敌?高公公说得对,这等条件,我大明宁死也不会答应。咱们这便回去,待巢总兵到了后,立刻加固城防,与这些山东贼子拼个你死我活。” 张凤翼等人脸色如同彩虹一般。 拼个你死我活? 见识了新军的厉害后,他们对这句话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可卢象升牢牢占据了制高点,还一副君辱臣死的架势,比高起潜还要坚定。 他们可不想死在沧州。 “呵呵,卢大人稍安勿躁。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山东贼子既然愿意商谈,其中必有为我等利用之处。” 张延登明为劝解,暗地里不停给傅淑训使眼色,让他快点想想办法。 傅淑训发挥出所有才思,努力琢磨,还真的被他想到了办法。 “各位,和谈和谈,和而谈之。既为商讨,必不可只山东提议,我等接受。那李孟暗不是有言,问我等要条件文书嘛。以本官看,我等不如也提出诸多条件,让他们为难一番。如此一来,当可讨价还价。”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叫好。 “此计大妙。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我看着山东诸贼的作风,但是与那些铜臭缠身的商贾一模一样。” “快来议议,我等该如何给出条件?” 可怜一帮子只读过圣贤书的文臣,如今为了应付山东给出的压力,全都放下了架子。凑在一起商讨、争论的模样,更像是商贩。 半个时辰后,还是那个帐篷,双方重新坐在了一起。 张凤翼等人的心态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这是我们的条件目录。” 张凤翼推出来……一张纸。 时间有限,他们没办法像山东那样,罗列书写厚厚的一本文字来。 虽然这一张纸看起来很寒碜,可到底是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们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山东这边倒是没有任何轻视的心思,接过来后,李邦华等人凑在一起浏览起来。 因为内容不多,所以很快就看完了。 “所有驱逐之朝廷官员返回这一条不必再提,不在我方考虑范围内。” 第一个条件,就被李邦华义正言辞地给否决了。 张延登立刻道:“那朝廷便不能承认山东如今的局面。” 他想着讨价还价,但显然对什么是谈判,还缺少必要的认知。 郭卫警告道:“我们在这里谈判的结果,取决于战场态势。虽然允许有一定的反复,但不切实际的要求,我们将视为挑衅。各位,希望你们从实际和实力出发,做出正确的判断,莫要自误。” 这几乎等同于威胁和教训的话,弄的张凤翼等人如鲠在喉。 可偏偏都是事实,让他们想要继续反驳都底气不足。 见他们沉默了,李邦华心底暗笑,决定给个甜枣。 “关于归还朝廷七十万两税银一事,我方原则性同意。” “真的?” 好家伙,傅淑训竟然失态,惊喜的当场站起。 他作为使臣之一,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回这七十万两白银。 现在眼见着即将成功,也就代表着他不用吃瓜落了,怎能不喜? “咳咳,傅大人……” 张凤翼十分无奈,觉得今日这场谈判,简直就是在摧残他的心智。 傅淑训老脸一红,明白自己露底了,连忙扭扭捏捏地坐下,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可他到底把这边的底牌暴露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经过这一回合的试探,让朝廷这边不是没有所获。 虽然和山东事实上叛乱、割据一方比起来,归还七十万两税银显得微不足道。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胜利,却足以扭转崇祯的心思。 崇祯虽然是一个刚愎自用、宁折不弯的人,可既然答应派了使团来,足以说明,他也是知道局势危难的。 虽然说皇朝的脸面至关重要,但在这之上,还有皇朝的存续。 如今按照山东的想法,主动提出和谈,也不树立反旗,而且还归还了税银。 种种行为足以说明,山东暂时没有攻略京师,将大明取而代之的想法。 这就是夹缝当中最难得的机会了。 张凤翼做事的本领或许不行,可审时度势的能力绝对是顶尖的。 他当机立断,直接抛弃了己方还余下的几个条件。 “多谢各位好意,如此一来,贵我双方之条件,以目前所谈为基准,可否?” 张延登、卢象升、高起潜、傅淑训全都大吃一惊,因为张凤翼没有和他们商议。 可转念一想,张凤翼主动担责,而且目前谈下来的条件,对朝廷而言确实是最好的了。 于是他们都端坐不言,算是默认了张凤翼的态度。 第550章 砝码 这就妥协了? 对于这场和谈,之前李邦华和崇华、郭卫有过探讨。 都认为胜利是必然的,但过程一定是曲折的。 没想到朝廷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过这个结果,对山东而言,显然是最希望的收获了。 对于谈判,一开始李邦华等人都是既忐忑又新奇。 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有些把握不住。要不是新军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左梦庚就需要亲自出马了。 可经历过了一次,虽然仅仅是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但大家还是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疲惫。 原来外交谈判场合的交锋,一点都不比真正的战场差。 几个人当中,要说学到最多的,肯定是崇华和郭卫。 一个是外事部的,积累了经验,知道将来的外交谈判敢如何运作;一个是军方的,明白了今后战场上如何以势压人。 “那好,既然贵方没有异议,我方便起草和谈协议了。” 张凤翼更加不想和谈继续了。 完全陌生的方式,让他十分难受,感觉如坐针毡。 早点结束,早点解脱。 “好。” 李邦华起身,延请道:“各位,协议制定还需要一点时间。咱们择地休息,顺便让我等尽尽地主之谊。” 张凤翼等人面面相觑,心说咱们之间有何情谊可言? 本属敌对的关系,能够达成暂时的和平已经难能可贵了。 难道还真的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你敢请,我们敢去吗? 这里可是有一个太监的。 他要是回去告状,说我等里通外敌,脑袋岂不是保不住了? 唯独卢象升风光霁月,无所畏惧。 “郭……郭旅长,不知可否鉴赏一下贵军之火器?” 郭卫还未回答,左富却道:“我家统帅与卢大人有一面之缘。他曾言道,朝廷多酒囊饭袋,如卢大人一般忠心用事、才干出众的人不多了。卢大人有请,自无不可。” 这话把卢象升捧到了天上,可也令其他人脸色难看。 他卢象升是能臣干吏,合着我们就是酒囊饭袋吗? 卢象升也感觉到,左富这话似乎包藏祸心。可听得他答应给自己看火器,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了。 “叨扰了。” 左富、郭卫带着卢象升径自离去,剩余的朝臣可不敢和叛贼来往,干脆回到了之前的小屋子,静等协议制定。 李邦华见此,也不邀请了,同样和崇华回去,讨论今日谈判的得失。 外交谈判,对于山东来说,同样也是一个新事物。 今日虽然赢了,但山东的作风就是,不管成败,一定要总结教训,以为后来者戒。 卢象升随着左富和郭卫来到校场上。 不打仗的时候,新军的训练是不会间断的。虽然不如之前看到的热闹,但花样依旧很多。 卢象升就看到,一排排的士兵在太阳下面枯站着,手里平端着火铳。而奇怪的是,每一支火铳的枪管下方,全都吊着一块石头。 明明许多士兵已经在呲牙咧嘴了,但就是没有人放松。 他有心想问,可是想到不妥,便强行忍住了。 左富和郭卫也不给他解释,招招手,拿过来一支火枪。 “卢大人,看看我军之火器如何?” 卢象升不免一惊,没想到这两人如此大方,不但让他看,还让他亲手触摸。 有那么一刻,卢象升竟仿佛遇见了心爱的女子一般,整颗心怦怦乱跳。 火枪近在咫尺,一览无余。 在阳光下,枪管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每一处都熠熠生辉。与明军暗哑乌沉的模样比较,一个如同精致的瓷器,一个却像是破烂。 卢象升小心翼翼把枪接过来,一入手,就感觉到了不同。 新军的火枪比明军的鸟铳要轻的多。 他掂量了一番,估摸着只有鸟铳的三分之一。 而且和鸟铳略显粗大的枪身不同,手中的这一支通体细长,线条优美。即便是枪管也比鸟铳细上许多,管壁又薄了许多。 “可否让本官试试?” 左富从卫兵手里要过来一发子弹,现场教卢象升如何装填。 这一次亲自上手,卢象升才感觉到其中的玄奥。 往枪管里装填了火药后,他拿着那小小的铁管仔细端详,心里更是懊恼。 缘何就没有想过打造这样的装药工具呢? 这样装药,远比明军所用的药壶方便太多太多了。 即便明军的药壶也有额定火药用量的设计,但全靠士兵阵前自行掌握。乱糟糟的环境里,加上士兵素质良莠不齐,因此装药还是无法保证一致。 米涅弹也给了卢象升极大的困惑。 “弹丸为何做成这般?” 左富给他看枪管内部。 “内有膛线,如此一来,弹丸发射出去后就会旋转,这样打出的弹丸更远、更准。” 卢象升连忙记在心底。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左富会将这样的机密告知给他。 左富又拿过火帽,指点他安放在引火孔上。 小小的火帽,让卢象升如饥似渴。 “此物貌似铜制,却不知为何能击打点火?” 左富依旧大方,把火帽翻过来,给他看里面。 “这里面添加了雷酸汞粉末,只需撞击,便可产生火花。” 卢象升十分挫败,甚至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 明明他听清楚了左富所言,明明东西就在眼前,可一无所知的感觉,令他几欲吐血。 他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否则真有刺探军情的嫌疑。 遵照左富的指点,掰开击锤,安放好火帽,对准五十步外的靶子。 自从领军打仗后,他就一直在学习军伍知识。对于火铳,更是亲自上手操持过。 但现在手中的这一支,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同。 端起的姿势十分舒服,肩窝牢牢抵靠住枪托,不似明军的鸟铳,总是担心射击时会突然跳起。 “砰……” 猛烈的白烟从枪口喷出,对面的靶子上一个明显的空洞。 强大的后坐力令卢象升不禁有些摇晃。 无须去看靶子的状况,光是这个后坐力就让他知道,手中的这一支火铳威力有多大。 见他第一次试射就击中了靶子,左富和郭卫也不禁佩服,一同鼓掌。 “俗话说,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卢大人世之豪杰,初次见面,无以为礼,这支火枪便送给大人,还请笑纳。” 卢象升愕然。 “送……送给本官?” 左富点点头,还从卫兵那里要来一个子弹盒,里面还有二十发备弹,一起塞到了卢象升的手中。 “区区一支火枪,能得卢大人喜欢,甚是荣幸。” 卢象升本能地觉着,这其中定有阴谋。 可感受着手中枪械的美妙触感,他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第551章 泰山压顶 “我军火器当世无双,左部长这般轻易送人,不怕遗祸无穷吗?” 卢象升走后,郭卫再也按捺不住,提出了疑问。 “这是统帅要求的。” 见郭卫不明所以,左富透了底。 “我军火器不但天下无双,以你之见,谁人能够仿制?” 郭卫傲然。 “只怕无人能够做到。” “这便是了。” 左富信心十足。 “既然咱们的武器不怕被人仿制,那么就是巨大的威压。我相信卢象升一定会将这支火枪,送到崇祯的面前。届时那位皇帝,必然会看得清形势。” 双方再次回到谈判桌时,商讨好的协议也制定完毕。 李邦华让下属将协议送给对面。 张凤翼等人当场检查,逐个条款细细研究,发现果然没有猫腻。 “既然如此,希望尔等遵守信诺。” 张凤翼能够说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山东方面会不会遵守诚信,他也没有办法保证。 “且慢。” 李邦华脸色古怪。 “诸位,这份协议只是你我双方口头达成一致,要想实现效力,还需要贵我双方高层签字用印才行。我方会由左梦庚统帅、行政委员会签署,而贵方之协议,则需要皇帝、司礼监、内阁用印画押。彼此交换后,才能做准。” “不可能!” 高起潜惊叫而起。 “尔等莫要痴心妄想,皇爷无论如何不会为此事备注,你们死了这份心吧。” 崇华脸色迅速冰冷下来。 “既然如此,则我方怀疑贵方并无和谈之诚意。故此,此前一切商谈作废。我军将于明日展开进攻,望尔等好自为之。” 张凤翼等人心慌意乱,没想到这个谈判波折不断。 可是要让崇祯和朝廷在这份协议上用印画押,他们实无把握。 最主要的是他们很清楚,以那位皇帝的性子,恐怕不会担负这个责任,以免落下千秋骂名。 可山东方面也说了,没有皇帝和朝廷用印,便不承认协议的法律效力。 眼瞅着谈判破裂,战事又将爆发,张凤翼等人除了绝望,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这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跑到郭卫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一番。 郭卫露出笑意,命令道:“带进来吧。” 很快的,帐篷门口一阵紊乱。 就见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新军士兵推了进来。 这人的模样十分狼狈,浑身上下只穿着亵衣、亵裤,头发散了,甚至吓得站立不住。 而看到此人,朝臣这边顿时一片大乱。 “啊……是巢总兵。” 他们认出来了。 这个被押进来的人,正是天津总兵巢应诏。 郭卫郑重地道:“在此向各位通报,鉴于贵我双方尚处于战争状态,因此我部对贵方天津之援兵于昨日夜间发动进攻,擒获贵方天津总兵巢应诏。也就是说,贵方的援兵没了。” 巢应诏这才看清帐内的形势,面对着张凤翼等人的目瞪口呆,竟然哭嚎起来。 “各位大人,他们……他们不讲武德。趁我军夜间休息,也不打招呼,就潜入我军营中,到处杀人放火。我军不及防备,方寸大乱,方有此败啊!” 他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又对新军这边大呼小叫。 “你们趁我军不备,来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放开老子,咱们摆开阵势,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李邦华等人哄堂大笑,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朝臣那边则是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卢象升拍案而起,对巢应诏斥道:“够了!枉你身为武将,仗打成这个德行,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巢应诏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卢象升长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翻腾的气血,只觉得本方这边真的是大势已去。 他还要做最后的努力。 “关于本次和谈协议,本官有个提议。协议签署问题,我方会努力促成,但协议结果不得传告天下。可否?” 此言一出,张凤翼等人全都活泛了起来。 他们当然明白卢象升所言何意。 倘若只是让崇祯在协议上签字用印,那么崇祯宁死也不会答应。 因为这个好面子的皇帝肯定担心事情传出去,让自己颜面无存,承受天下骂名。 可如果山东方面能够保证协议不向外透露,那么就等于保住了崇祯的脸面。 让他在协议上签字用印的难度,也就小了不少。 对于这个要求,尽管是十足的鸵鸟心态,但李邦华等人商议后还是给出了回复。 “可以。” 张凤翼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既然如此,本官提议三日后,依旧在此地,贵我双方交换签署协议。” 为何是三天呢? 其中既涉及到往返京师的时间,同样也考虑到了劝说崇祯的难度。 在这些问题上,山东一向宽容。 “一言为定。” 左富又补充了一句。 “三日后是最后期限,倘若贵方不能在协议上签字,则我军立刻攻城。” 双方就此散去,张凤翼等人急急回城。 对于被俘的巢应诏,他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样羞辱性的惨败,巢应诏即便回去也难逃一死。 和一个死人自然没必要多做牵扯。 回到城中,张凤翼立刻对高起潜和卢象升道:“你二人即刻赶回京师,无论如何都要劝说陛下。此时此刻,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高起潜跺足,死的心都有了。 “谈成这样,就怕皇爷降罪,你我难逃一死。” 卢象升却想到了什么。 他让人把左富赠送的火枪拿上来,展示给大家看。 “这恐怕是山东有意为之。如果呈递御前,陛下或许能够从善如流。” 在场的都是老油子,同样想明白了左富为何送枪。 这送的哪是枪? 这分明是一座山。 泰山压顶。 不过这样的计谋,反而让张凤翼等人松了一口气。 “那就呈递御前吧。” 时间紧迫,高起潜和卢象升不再耽搁,立刻启程,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见到了崇祯。 “陛下,前线势颓,天津援兵惨败,山东反贼不但猖狂而且势大。我朝上下,绝难抵挡。与之议和,势在必行。” 将协议呈递给崇祯预览时,高起潜和卢象升异口同声,态度坚决。 一个忠臣,一个权阉,如今为了挽回局势,竟奇迹般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第552章 绝望【求月票推荐票】 崇祯看着协议上的文字,却仿佛一柄柄锋利的匕首全都刺向了自己的心。 他堂堂九五之尊、上天之子、天下共主,如今却看着小人猖狂、叛逆嚣张,反而还要苟且谋和。 此等屈辱,真的令他几欲呕血。 “尔等就是这般办事的?朕信尔重尔,尔等却卖国求荣、欺君罔上,真罪该万死!” 高起潜瑟瑟发抖,满脸绝望。 卢象升第一次和崇祯谈话,对这位帝王的秉性实在接受不了,反而十分冷静的站了出来。 “陛下,臣等与逆贼商谈时,得逆贼赠送了绝世神兵。逆贼之所以猖狂横行,就是仗着这些神兵利器。今日呈于御前,恳请陛下慧眼裁决。” 此时此刻,卢象升不禁庆幸。 幸好有左富赠送的火枪,否则的话这位帝王意气用事,真的要将偌大的江山拱手送人了。 火枪摆在崇祯的面前,惊艳绝伦的造型、完美无瑕的工艺,立刻吸引了他的视线,怒火也不自觉的消退了。 “这边是左逆的火器?” 卢象升亲自解说,介绍了火帽抢的特点。 “陛下,此铳威力无穷,远非我大明可比。沙场对决,难撄其锋。” 高起潜更有话语权。 “当日广平大战,山东左逆远在三百步外便可用此铳射杀我军,而我军之火铳需到三十步内,方可伤敌。左逆打得到我们,我们打不到他们,这才败了。” 听闻此言崇祯眉头紧锁,郁气难止。 “叫了王川来,嗯……再让他带几个工匠过来。” 王川是内庭兵杖局总管,如今大明火器制作兵杖局远超工部。 获悉山东火器这般厉害,崇祯不禁忧心忡忡,直接去了御花园,打算亲自见识一番。 御花园中,王川带着两个头发花白的工匠到了。 崇祯片刻也等不得,吩咐道:“卢卿,演示一番此铳。” 卢象升忙又表演了一次。 看着五十步外的花瓶应声而碎,王川和工匠们目瞪口呆。 “狗奴才,可看仔细了?此铳兵杖局能制作否?” 王川冷汗涔涔,觉着自己命不久矣。 “皇爷,奴才能否仔细看看?” 见他慌张失措的模样,崇祯就预感到前景不妙。 “此事重大,尔等不可怠慢。” 王川应了,带着两个工匠凑到火帽枪面前。 其中一个工匠没有去看枪,而是拿起装药的弹壳。只看了一眼,不禁惊奇连连。 卢象升忙问道:“区区小物,有何不妥?” 老工匠连忙扑倒,实话实说。 “大人,此物巧夺天工,真不知何人所造?” 卢象升颇为急切,追问道:“尔等可能造否?” 王川三人没有回答,但脑袋摇得同拨浪鼓一般。 崇祯也好、卢象升也罢,浑然没有想到,这火枪还未如何,结果一个装药的弹壳却将朝廷最好的工匠给难住了。 崇祯亲自拿起,里里外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此物难在何处?” 那工匠第一次见到皇帝,紧张的不得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禀……禀……禀万岁,草民还是首见熟铁打制的如此轻薄。这种手艺,草民莫说见过,那怕听也没有听过。” 崇祯不禁摇晃了几下,几欲吐血。 他又哪里知道,新军铸造的弹壳虽然无法和后世的金属弹壳相比,可相差的方面:一是在于材质,二是在于无法做到更加的圆。 至于材料轻薄方面,已经和后世相差无几。 这是用大型机械锻压而成的,远非人力能够做到。 不过工匠们到底还是有办法。 “万岁爷,虽然咱们不能造的如这般精巧,倘若用来装药,粗糙一些也没有什么。” 这话令卢象升大喜。 “对对对,不过一装药之物,能用便可。你们看看此铳,是否也可铸造?” 然而工匠们在看过后全都傻眼了。 “大人,这小小的药壶我等还能应付。可这火铳,实在无能为力啊!” 王川都知道难处在哪里。 “皇爷,这铳管内的膛线不知如何刻成?奴婢经管兵杖局数年,从未见过此等天工神技。还有这弹丸,倘若制成这般模样,则耗费糜烂,恐……” “这药不对!” 不等崇祯有所思虑,那还拿着弹壳不放的工匠猛的一声大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原来他已将弹壳内的火药倒了出来,放在了手掌上。而他的神情,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 王川和另一个工匠凑过去,只看了一下同样瞠目结舌。 卢象升简直要疯了。 他本以为得到了新军的火枪,拿回来以后可以多加研究。不说仿制,起码也能够做到知己知彼。 谁曾想单单这样一支火枪,竟处处都是朝廷解决不懂的问题。 “此药有何不对?” 那工匠二话不说,竟然捻起一点药沫扔进了嘴里。 这一幕看得崇祯等人胆战心惊。 “万岁爷,大人,这药与我们所用的药面成分不同,模样也大为不同。” 崇祯和卢象升走近了才看出区别。 工匠手中的火药,虽然也是黑乎乎的,却不是呈现面儿状。而是一个个十分细小、但均匀一致的颗粒。 至于工匠所说的成分不同,他们却看不出来。 工匠很是激动,请示道:“万岁爷,草民想演示一番。” 崇祯也起了好奇心,点点头同意了。 那工匠从随身的口袋里又倒出来一小撮火药,分量相同。 他将两堆火药分别放置在石台上,然后点燃了火折子。 先是凑近的他自带的火药。 火药与明火相遇,迅速燃烧起来。刺啦啦响个不停的声音中,浓烈偏黄的烟雾蒸腾而起。 这个剧烈的燃烧大概持续了十息左右,火药才渐渐熄灭。 就在崇祯和卢象升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工匠又将火折子凑进了颗粒化火药。 嘭…… 感觉明显不同的燃烧猛地爆起一朵巨大的白烟,迅速消散在空气中。闪现出来的火焰,亦是刺眼的银白色。 几乎眨眼之间,颗粒化火药就全都烧光。石台上十分干净,并没有多少残余。 这十分明显的区别,让崇祯和卢象升也知道,其中必定大有学问。 那工匠不愧经验丰富,一下子就说出了差距所在。 他指着颗粒化火药,一一道来。 “火铳中的弹丸要想伤人,全靠火药。药劲儿越大,弹丸就能打得越远,才更加能穿透盔甲。这等火药威力,远胜咱们兵杖局制作的。倘若全部换装这等火药,则五十步外伤敌不在话下。” 崇祯彻底明白了 “依你们所言,这等火器你们是无能为力了?” 王川吓的当即跪倒。 “奴婢无能,辜负陛下隆恩。” 崇祯已然心灰意冷,挥挥手,让王川带着两个工匠下去了。 虽然不知为何崇祯没有降下雷霆之怒,但逃过一劫,足够庆幸。 第553章 基地 高起潜在一旁始终察言观色,见此情景,就知道崇祯的态度软化了。 他迅速抓住良机,进言道:“皇爷,如今朝廷无力再战。巢应诏全军覆没,即便山东左逆不来攻打京师,只去天津,亦危害甚远,不可不察也。” 崇祯痛苦的闭上眼,真的很想逃避这些现实。 奈何他是帝王,无路可退。 “叫诸位阁老过来吧。” 卢象升和高起潜心底一喜,知道他是被说服了。 崇祯摇摇晃晃的准备回去,突然又回头,目光十分复杂的看着那只让他绝望的火枪。 “此铳……” ………………………………………… “这枪为啥不一样?” 莽古尔泰的咆哮声宛如惊雷一般,彰显了他的愤怒。 库页岛上,经过连日争战,这支特殊的满汉联军已经攻占整个北方。 如今的他们,正在攻略波罗河西岸,也就是波罗河卫所在地。 波罗河卫虽然为明朝所设女真卫所之一,然而实际上这里的人和女真人的区别非常大。 吴将、张可大等人一边行军打仗,一边注意总结,早已发现这里的人无论是服饰、语言还是生活习惯,都跟女真人大大不同。 “过往朝廷对这里缺少必要的了解,许多设定都十分的粗糙,反而无形中夸大了女真人的力量。倘若能够在其中细细甄别,自然可以对症下药。” 吴将的话,得到了张可大的认可。 “根据你们所述,恐怕那些所谓的野人女真也不能算作女真人。这个回去之后一定要禀报上去,为今后攻略辽东提供参考。” 莽古尔泰的咆哮他们也听到了。 这些日子一起打仗,莽古尔泰等人早已发现,赠送给他们的火铳和张可大带来的士兵们所用的,有着极大的区别。 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亦或者是装填速度,他们用的火铳都不能跟新军的火帽枪相提并论。 莽古尔泰心有不甘,终于爆发。 可对他的愤怒,吴将十分平淡。 “这等好枪,乃我山东新军自用,自然不会配给你们。再说了,在这蛮夷之地清剿土著,送给你们的火铳早已够用了。” 这么直白的话反而让莽古尔泰憋住了。 张春在一旁听得,不仅意外。发觉这些山东来的叛贼行事作风,完全不符天朝上国的宽容大度。 可偏偏这些蛮夷非常服气这种做法,让他也不仅开始反思,过往朝廷的错误之处。 波罗河卫是库页岛上规模比较大的部落,总共有四百多人。但是如今全都被围困在一座小山岗上的寨子里,眼看着联军步步逼近。 当联军过来时,他们曾经反抗过。 可是他们用的石刀骨箭,在火枪面前如同婴儿一般。 迫于无奈如今只好困守村寨,但很显然他们也清楚根本守不了多久。 波罗河卫的人种,真正算起来,其实应该是费雅喀人。 他们世代居住在库页岛上,从未与外界交流。 联军在他们的心目中,比魔鬼恶神还要恐怖。 眼见着联军的阵型开始前压,灭亡在即,波罗河卫的首领不得不站得出来,独自走出寨子。 他走到远离城寨的地方,距离联军也只有百来步便跪倒,在他双掌中似乎捧着什么,不停磕头。 张可大看见,连忙喝止了下面人开枪的动作。 “看这模样,这些人似乎要投降了。” 莽古尔泰却很不爽,骂骂咧咧地道:“这个都是蛮子,不好好杀一杀,是不会听话的。” 梁发不满的看着他,训斥道:“今后咱们要在这里立足,能够依靠的就是这些土著。只有将他们的力量整合起来,未来才有希望对抗黄台吉的追兵。你只知杀戮,制造仇恨,这些人一旦离心离德,投靠黄台吉的话,你可就死定了。” 不能打仗,不能杀人这让莽古尔泰十分不爽。 “哼,偏偏你们这些南蛮子心眼多,打仗却是不行。” 冷僧机却跟他的想法不一样。 “贝勒爷,梁先生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今时的黄台吉也不再杀戮,曲意和善,着实夺了人心,才导致您远走他乡。我看咱们不如也学着好好经营,才能和黄台吉分庭抗礼。” 不能和莽古尔泰提及黄台吉,只要一提起蒙古尔泰就变成顺毛驴,很是听话。 搞定了他,张可大、张春和吴将三人走上前去,来到了波罗河卫首领的面前。 那首领看不出年纪,披着一件破旧的毛皮,大半个身子都赤裸在外,脸上全是深深的褐色皱纹。 可他手里捧着的东西,却让张可大三人侧目不已。 那是一颗东珠。 一颗足足有鸡蛋大小的东珠。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张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珍珠,深知其价值连城,不可估量。 看来波罗河卫为了保命,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了。 张可大探手将珍珠拿了过来,注意到那首领眼巴巴的神情里满是祈求,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后面喊道:“拿一百件棉衣来。” 很快有士兵扛着棉衣送到了他的身边。 张可大拿起一件,因为语言不通,只好用手比划。 他先是指了指东珠,然后又指了指那堆棉衣,再将手中的衣服披在了波罗河卫首领的身上。 那首领一开始颇为疑惑,又有一些胆怯。 等到棉衣披在身上,舒适而暖和的感觉立时让他沉醉了。 他这一生当中也没有见识过这种舒服的东西。 对比着张可大等人,他也知道这是用来穿的。 这下他明白了。 张可大收下了他的东珠,然后用这些衣服作为交换。 首领献出东珠的本意,是为了活命。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这些人太恐怖了。 可这个交易产生,事情就变质了。 首领手舞足蹈的,指指那些衣服,又指指自己,显然是在问都是给他的吗? 张可大微笑点头。 首领大喜,回头朝着寨子里“啊、啊”的叫了半天。 不一会儿,寨子里又跑出来十多个青壮。听了那首领的吩咐,纷纷拿起衣服就往身上穿。 和首领一样,暖和舒适的棉衣让些人高兴的手舞足蹈。再看联军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的害怕了。 突然有一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在身上的皮口袋里摸了摸,竟然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金子来。 他指了指金子,又指了指衣服,看意思似乎是想要多换几件。 第554章 返璞归真 看到这么大一块金子,张可大都懵了。 显然这次携带的衣服全加上,都不够换这一块金子的。 虽然可以利用这些野人们不懂价值的关系,将金子骗到手里。但张可大深知,未来要在这里经营下去,欺骗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既然衣服不够,他又想到了别的东西。吩咐下去后,士兵们又背着几个口袋过来。 张可大从其中拿出一个小口袋,打开后里面全都是细腻如沙的白色粉末。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让那人也试一试。 那人学着他的模样只尝了一口,顿时哇哇大叫。竟然直接将金子塞到了他的手里,仿佛生怕他后悔了。 对于这些土著来说,显然食盐比衣服还要贵重。 连续两笔交易达成,波罗河卫的人对联军终于不再那么敌视。 城寨里甚至还送出了许多肉类,从联军这里换了好几把钢刀。 只会使用石器和木材的土著见识了钢刀的厉害,对张可大等人全都奉为了神明。 “你们看,不需要杀戮和征服,我们就可以得到当地人的认可。一旦我们的友谊建立起来,就会牢不可破。他们也将成为我们的助力,帮助我们抵抗敌人。” 有了这些土著的支持,守住这座大岛就很有希望。 看着联军的人和这些土著凑在一起吃肉跳舞,士兵们还把美酒和这些土著分享,蒙古尔泰大受冲击。 显然这种和平的交流方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 至此,联军彻底掌握了库页岛的南部。 虽然和岛上的原住民在语言方面还有很多障碍,但已经能实现简单的交流。 联军伐木盖房,同时生火做饭,每一样都给这些土著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联军带着他们从事各种活动,渐渐的也让这些土著学会了许多新技能。 “再培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从他们当中征兵了。只要有三千兵马,就不怕皇太极攻过海峡来。你们挺到六月,下一次船队过来,说不得还能反攻回去。“ 出来的够久了,张可大准备返航。 这边的情况山东还一无所知呢。 相信他把消息带回去,左梦庚一定会高兴不已。 来的时候,船队小心翼翼、艰难探索。 回程的时候却收获满满 虎皮二十张、貂皮三百张、熊皮三百张。鹿皮更多,足足有三千多张。野山参七百支,东珠三十颗,黄金二十斤。 光是这些就已经价值连城了。 除此之外,张可大还决定拖两根千年巨木回去。 山东那边正在造船。 他相信那不是唯一的一艘。 可未来如何造船,木头是一个大难题。 偏偏在这极北苦寒之地,苍天大树遍地都是。 这些木头究竟该如何利用,他要寻找左梦庚商讨一番。 …………………………………………………… 临清。 左梦庚正在陪徐光启。 过完年之后,老人家的身子就不大好了。无法独立行走,只能坐着轮椅。意识也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醒。 脸上的老人斑星罗密布,前几日更是呕了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人家时日无多了。 徐光启自己也知道,因此在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努力归拢学识。只希望自己的经验学问,能够更多的传承下去。 今日春光明媚,左梦庚亲自推了他出来,到户外透透气。 徐若琳带着柳如是也陪同在侧。 徐光启这般模样,她也无心做事,将手头的工作都交给了副手,专心照顾老人。 济南那边的统帅府建设,她都来不及关心。 “雅雅,您看万物复苏了,春暖花开,您的身子也要大好了。” 徐光启微微一笑。 “你呀,你呀,都嫁人了还同小姑娘一样。雅雅的身子最清楚了,不用担心,生死有命。老夫这一生,前半生蹉跎多艰,后半生顺风顺水。如今又看到你们这些小辈都好好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徐若琳眼眶一红,偷偷转过头去,抹试了一把。 左梦庚郑重地道:“祖父一生交融东西,开眼世界,可谓功德无量。未来青史必定镌刻名号,为后来者瞻仰。” 徐光启抓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老夫原本了无寸进,前途迷茫,方才昄依天主,精修西学,亦不过另辟蹊径罢了。绝没有想到,还有他用。世上事便是如此,有心栽花不如无心插柳。但兢兢业业努力为之,反而开花结果。” 左梦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徐光启主动揭开了迷雾。 “你们的所作所为,如今看来,对天下百姓更加有益。可焉知将来屠龙者会不会变成恶龙?只有时刻谨小慎微、秉持初心,万万不可心存侥幸之念。你要知道,以你如今的力量,一言半语便是无数人的生死祸福。越居高位,欲要如履薄冰,当时刻念及苍生之苦难。” 左梦庚懂了,诚恳地道:“治大国如烹小鲜,非视国事如小事,而视小事为紧要。” 徐光启哈哈大笑。 “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春日里,田野间一片繁忙。 春花绿叶生机盎然,令人耳目一新。精神涤荡,活泼泼的充满了力量。 路边的稻田里,一个清瘦的人影正在埋首劳作,并未注意到一大群人走过来。 左梦庚却看到了他,开口招呼。 “人中!” 那人这才抬头,赫然正是陈子龙。 “哎哟!玄扈公!” 陈子龙从稻田里跑出来,样子十分狼狈。 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赤着脚,双脚上全是污泥。可却没有任何惭愧,落落大方的样子很是洒脱。 一直到他走的近了,徐光启才认出来。 说起来两人算是亦师亦友。 “你又下田啦?” 陈子龙肃立,在徐光启旁边如同学生汇报学业一样。 “晚辈正在研究水稻增产的问题。” 关于农业,左梦庚十分上心,忙问道:“可有收获?” 陈子龙挠到头,似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是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我见田里那些稗草长势远比稻草要好,因为他们导致水稻的产量始终不尽如人意。我就想了,为何这些稗草会比稻草更加容易生长?那能不能想个办法,将稗草这种容易生长的优势转嫁到稻草身上?” 许若琳不仅笑道:“你这不是在异想天开吗?” 陈子龙脸红红的。 “我也不知道成不成,只是想试一试。” 第555章 驱虎吞狼 左梦庚在一旁却惊呆了。 要不要这么可怕? 居然都开始研究杂交水稻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杂交水稻是怎么回事,可想来杂交水稻能够增产增收,恐怕也是吸收了其他植物的优点。 他更加知道,陈子龙的研究是多么的伟大。 而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用有限知道的一点杂交水稻的知识,来帮助陈子龙更进一步。 “我建议你去野外寻找雄性的不育植株,用来和成熟的水稻杂交,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这就是左梦庚对杂交水稻仅有的那么一点点认识。 这还是因为前世袁先生的与世长辞,激发了他的兴趣,偶尔了解到的。 可跨越时代的技术理念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让陈子龙的眼前打开了一扇窗。 “咦,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寻找野外雄性不育植株,这是一个十分艰苦而靠运气的过程。你们的经费够吗?” 任何提升农业产能的机会,左梦庚都十分大方。 陈子龙却不接受他的好意。 “所有农场的收益里,都有一部分是我们农业部的,所以经费方面,你不需要操心。” 和其他的部门不同,农业部并非只是单纯的职能部门,还有不错的盈利。 因为农业部研究的任何成果,都会交给各个农垦公司实行。 农垦公司靠着这些技术大赚特赚,不给农业部一定的回报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农业部虽然在整个行政体系内默默无闻,但其实是最滋润的。 既然如此,左梦庚也就放心了。 陈子龙又想到什么,对徐光启恳切地道:“玄扈公,我们最近着实有了不少成果,打算添加到《农政全书》当中去,还请您首肯。” 徐光启只觉得他太小心了。 “老夫著书之时,本就想着能够造福百姓。你等有此善心,老夫算是借光了。” 得到了他的同意,陈子龙开心不已。他很忙,也不愿意闲话,转身又回了稻田。 傅以渐从远处跑来。 “统帅,沧州传递回来的协议,需要您的签字。” 左梦庚大喜。 “看来是谈成了。” 徐光启也知道他事忙,能够特意跑来陪自己这么一会儿,已是殊为难得。 “你自去忙吧,别耽搁了正事。” 左梦庚只得对徐若琳道:“祖父你看顾着,要是凉了,便赶紧回去。” 徐若琳还未接过推车,柳如是乖巧,抢在了前面。 见此,左梦庚放下心来,跑回去处理公事了。 柳如是推着徐光启,陪着徐若琳,沿着乡间小路继续闲逛。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稻苗之间起起伏伏的身影。 徐若琳注意到,不禁问道:“你不认得他吗?” 柳如是恍然。 “似乎见过。” 徐若琳轻笑道:“他便是陈子龙啊。” “呀!” 柳如是惊呼,难得有些失态。 “遥想当年陈子龙鲜衣怒马,纵横江南,一篇文章能当百万师。人都说,江南十分才气,他陈子龙独占八分。缘何到了这里,还做……还做……” 她本想说陈子龙从事“轻微下贱”的农活,可想到这里一视同仁,不免卡住了。 不过眼睛却总是瞄向那越来越远的身影,心底颇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抑郁之感。 时光交错,她没有留在江南,陈子龙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书生。 没有相遇过的他们,自然也就没有了爱情。 如今异地相遇,初次相识,柳如是也不知道是感慨一位大才子的消逝,还是在惊奇人物的际遇。 左梦庚回去后,和侯恂等人逐条审核协议,发觉全都和当初的预案一模一样。 “看来孟暗公他们谈的不错,这一次咱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张振秀傲气凌然。 “咱们大兵压境,岂容得朝廷三心二意?” 曹文衡倒是多想了一些。 “咱们这里可以痛快签字,就不知道那位皇帝如何作想?” 左梦庚已经拿起笔,在协议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交给傅以渐用印。 “大势之下,容不得他胡来。除非他敢冒着大明覆灭、江山葬送的罪名。” 崇祯虽然刚愎,但显然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因此三日后,山东和朝廷再次坐在了一起。 两边都签署好的协议,用了贵重的红绒布做封面,然后当场交换。 这就意味着,双方都认可的协议就此达成。 张凤翼满脸苦涩。 虽然山东方面保证了协议不会透露出去,可他不敢保证这筛子一般都朝廷究竟能够保密多久。 一旦传了出去,那些御史言官不能把皇帝如何,但是他这个谈判负责人,恐怕要被撕扯碎了。 “各位,协议既然达成,遵照约定,我方会尽快解救鲁王。不知贵方谁做使者,随我军一同南下兖州?” 协议中的一个条款就是,山东方面负责解救鲁王脱困。 既然协议签署了,山东方面非常遵守信用,主动提及此事。 张凤翼一个激灵,陡然想起,还有鲁王这个定时炸弹呢。 也不知道兖州那边如何了? 倘若在这段时间鲁王再出事了,估计崇祯肯定会拿他顶罪。 可要是救回了鲁王,即便协议的事发了,他也有所说辞,不至于百口莫辩。 “如此,便由高公公、卢大人随贵军前往。” 谁作为使者前往兖州,这是早就说好的。 当下,双方散去,高起潜和卢象升却留了下来。 山东遵守协议,当天便收拾兵马,原路返回,一直退到了德州。 京畿东部的危险一朝解除,朝野内外,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邦华带着高、卢二人继续南下,将他们交到了茅元仪处。 第二军早已得到统帅部命令,已经开始向南运动。 不过第二军的运动颇为诡异,没有直扑兖州。 第四师从戴村坝南下,一部占领汶上,一部占领宁阳,截断了东江叛军北上逃回济南的道路。 第二师则绕路向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济宁。 而在蒙阴的第三师,则已经悄无声息地运动到了泗水,在很远的东面建立了防线。 南面的邹县一带也有新军部队在佯动,迅速被叛军侦知。 看看四周,孔有德、耿仲明赫然发现,他们唯一能去的方向,似乎只有一条路了。 而他们此时还没有想明白,接下来会引起怎样的巨变。 第556章 取而代之 新军一有动作,东江叛军立刻获悉。 各路探马亡命逃回,将军情呈报于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手中。 东江上下惊恐难安,立刻停止了对兖州的围攻,开始商讨对策。 “得走。” “要走便快,否则等到左梦庚合围,咱们就死定了。” 面对新军的进攻,东江上下毫无抵抗之心。 走,成了所有人的唯一选择。 “咱们往哪儿走?” 确定了要走,但走的方向还需要商议。 陈永福苦笑道:“如今北、西、南三面都有左梦庚的兵马,咱们除了往东走,还能去哪?” 孔有德有些纠结。 “东面可是曲阜孔家所在。” 耿仲明却红了眼睛,恶狠狠的道:“被朝廷抓到咱们也是死无葬身之地,管他孔家、李家的,何不如闹他个翻天覆地?” 毛承禄也是恶向胆边生。 “听闻那孔家连田阡陌,财富如山。倘若抢了,咱们必能恢复元气。说不定招兵买马一番,还能跟那左梦庚周旋下去。” 其余人等纷纷附和,浑然不将孔家放在眼中。 他们已经成为了亡命之徒,什么都不在乎了。 孔有德也知道无路可退,先前的一丁点犹豫也被大家裹挟的坚定起来。 “那便走,今日就出发。” 兖州城内,鲁王也好、刘光震也罢,上上下下早已疲惫不堪。 连日来的防御作战,让城内死伤惨重,粮食也将吃尽。鲁王散尽家财的激励效果,已经所剩无几。 其实东江叛军只需再攻两天,恐怕就能破城了。 然而东江叛军被左梦庚吓破了胆,此时只想逃命,结果让兖州逃过一劫。 趴在城头,看着东江叛军草草收拾了营寨,一路东去。 鲁王和刘光震等人浑然摸不住头脑。 “叛逆为何退了?” 鲁王激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能够活命的感觉真好。 至于损失的钱财…… 呵呵。 只要他鲁王还活着,赚回来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刘光震可不知道鲁王的歹毒想法,否则的话说不定真的一刀子下去,先把这个祸国殃民的玩意儿砍了再说。 东江叛军的行动,在新军的眼中是完全透明的。 在东江叛军撤回离去后不久,茅元仪带着高起潜和卢象升就来到了兖州城外。 鲁王和刘光震等人看到又有军队前来,不由大惊,赶紧喝令青壮再次上城防守。 高起潜和卢象升走出队列,来到城前。 “鲁王殿下何在?” 城上城下,相距不远。 城上的人也看清了高起潜的太监服饰,不由得狂喜。 鲁王更是喜极而泣。 “可是陛下派兵前来相救?” “殿下,奴婢高起潜奉命来援救。请殿下安心,东江逆贼已经退了。” 城内之人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听得此话全都忍不住喜极而泣,欢呼震天。 他们舍生忘死的防守,结果真的活了下来。 刘光震也看清了高起潜和卢象升背后的军队,似乎穿着的是大明服饰,赶紧下令开门。 既然兖州城内这么大方,茅元仪也不客气。立刻大手一挥,第二军长驱直入,开始接管兖州城防。 眼瞅着这些士兵进来,立刻奔赴各处要害,刘光震颇为疑惑。 “将军为何不去追击东江叛贼,反而入城?岂不知军队无令入城,此乃大罪?” 茅元仪哈哈大笑,对高起潜和卢象升道:“你们同他分说吧。” 卢象升脸色难看,不愿开口。 高起潜无奈,只得道:“殿下,刘大人,朝廷已和山东达成协议,从今日起兖州诸地归山东所有。殿下和诸位大人且随奴婢去吧,陛下正在京师等着呢。” 刘光震不明所以。 “高公公所言何意?” 高起潜有心细说,可是看到茅元仪就在旁边,只得模棱两可的道:“此乃陛下严令,还望殿下和诸位大人即刻启行。” 鲁王傻眼了。 “回京师?那我鲁藩之产业如何处置?” 茅元仪哼道:“鲁王殿下,王府上下的所有东西如今已归我山东所有。请你带着家眷,立刻离开。” 刘光震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他们……” 卢象升长叹出声。 “刘大人,且走吧。事已至此,多说何意?” 看到四周数不清的士兵,虎视眈眈、火枪如林。刘光震就明白,此事已没有任何周旋余地。 可鲁王却不干了,跌倒在地,撒泼打滚。 “孤哪儿也不去,孤乃鲁王,孤的家园不能就这么没了。你们这些混账,胆敢窥去孤王家产,全都罪该万死!” 茅元仪挥挥手,一个士兵朝天就是一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鲁王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换来的,是他丧胆绝望的失魂落魄。 茅元仪俯视着他,威胁道:“鲁王殿下,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们送你一程?” 高起潜扑到鲁王身边,哀求道:“殿下,莫要让陛下和朝廷为难。殿下之苦,陛下早已深知,事后定当补偿。” 鲁王也无奈了。 他的权威,他的霸道,全都是靠大明王朝支撑的。 一旦有强权不将他放在眼中,他比一头猪还要好对付。 当天,鲁王收收拢收拢家眷,连同刘光震等官员,全都随着高起潜和卢象升走出了兖州城。 从此他们和这座大城再无关系。 直到走了两天,出了山东省境,脱离了新军的监管,刘光震才敢开口询问。 “卢大人,究竟发生何事?这山东新军又是何人?朝廷岂能放弃王土?” 卢象升忧愤欲死,慢慢的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他。 得知兖州被围攻时,竟发生了这种大事,刘光震备受冲击。 可是再想到官军在沙河惨败,他也知道朝廷的所作所为纯属无奈。 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就是…… “东江叛逆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烧杀淫掠宛如禽兽。相比之下,这些山东反贼尚能保全父老乡亲,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是地方官员,相比起朝廷来,更在乎本地安危。 卢象升却叹道:“东江叛贼向东而去,也不知山东方面何时能够剿灭?就怕再有无辜百姓遭劫,生灵涂炭。” 他只是感慨一句,却看到刘光震的神情渐渐僵硬。 “刘大人,可有不妥?” 刘光震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东方。 “你可知东面……是何去处?” 卢象升摇摇头,对山东的地理并不熟悉。 刘光震顿足哀嚎。 “此去向东,只有曲阜一地。孔圣故里,大难临头啦!” 高起潜和卢象升心胆俱裂。 尤其是卢象升,身为儒家学子,当然知道孔圣故里意味着什么。 毫不客气的说,即便山东三个藩王全都被杀,影响力也不足孔圣故里遭到破坏之万一。 他顾不得其他,立刻道:“吾这便返回,无论如何也要让山东出兵,保全孔圣故里。” 见他急急而去,众人面如土色,并不抱任何希望。 从兖州到曲阜,不过数十里。 东江叛军离去已久,只怕此时的孔圣故里早已血流成河。 对于文官们来说,这个事实远比大明王朝覆灭还要恐怖。 第557章 灭门 兖州大战的时候,孔家已经乱成了一团。 各家各院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跑到主院,寻求主意。 “咱们孔氏在这里几千年了,来过多少强人帝王,谁敢对我孔氏不敬?要我说,完全不用慌张。区区叛逆,敢忤逆我孔氏先祖威名?” 孔胤株的嗓门很高,也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意见。 “听说那东江叛贼,把衡藩、德藩杀的鸡犬不留。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畜生,万一……” 可也有怕的,一心只想逃命。 “谁爱走谁走?此乃我孔氏繁衍之地,圣祖庇佑,就算是死,身为孔氏子孙,也得护卫祖宗陵寝安危。” 孔胤株慷慨激昂,还玩起了道德绑架,弄的一干人等眉头不展。 主座上,衍生公孔胤植焦头烂额。 他从京师回来了。 崇祯对孔家并没有多么的看重,委派给他一个小官,就将他打发了。 不但如此,还经常调查孔家的田地,害的他屡屡请罪。 眼见着拍马屁没用,孔胤植干脆请辞,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当土皇帝。 孰料,如今这个土皇帝也不成了。 东江叛逆打到眼前了,孔家该如何应对,族人却炒作一团,意见分歧非常大。 从本心上来讲,孔胤植是想要跑的。 他堂堂衍生公,没必要和一群粗鲁野蛮的叛贼较劲。留的有用之身在,其余的都是虚妄。 可问题是,孔家延续的太久了。 上千年的历史,已经不知道生了多少人。以至于他这个衍生公,都没有一个准数。 那些早已破落的、远走的不算,单单是在曲阜能说的上话的,就得成千上万。 这些人在家族里都很有地位,说话很有份量。 即便他是衍生公,也不能不顾忌大家都意思。 眼瞅着两边吵的不可开交,始终形不成一致,他不得不道:“好啦,兹事体大,各家回去之后,都再琢磨琢磨。不论如何,咱们孔家的延续大于一切。谁要是忘了这一点,休怪我不讲情面。” 各家一哄而散,回去后肯定还是吵。 孔胤植留下了孔胤株,没有了外人,也不用客气。 “你脑子糊涂了?咱们孔家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人。只要咱们还在,孔家就不会倒。万一东江叛贼打来,把咱们都杀了,这偌大的基业岂不是全毁了?” 孔胤株偏着身子,只是嘿嘿冷笑。 “历代圣公,无不是我孔氏表率,为我孔氏谋利求福。大哥却做的好圣公,眼瞅着家人受欺负,自个儿安心享受荣华富贵。” 孔胤植大怒。 “你怎么就不明白情状?我在京师时,何尝没有试过?陛下庇护那左梦庚,我有什么办法?” 孔胤株只是不听。 “滑天下之大稽,堂堂衍生公爷,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参将都收拾不了。” 孔胤植脸色胀红,训斥道:“胡闹什么?当今陛下早对我孔家不满,你也不怕招祸?” 孔胤株梗着脖子,眼眶更是红了。 “每日看到我儿缠绵病榻,我就恨不得将那左梦庚千刀万剐。” 当日冲突,孔胤株的儿子被左华打断双腿,一直都没有好,已经成为了残疾。 这让孔胤株伤心欲绝,一心只想找左梦庚报仇。 要知道孔胤植的儿子体弱多病,一看就不是长命的相。孔胤株还打着主意,他们这一支说不定将来能够继承衍生公之位呢。 眼见着这个弟弟怎么也说不通,孔胤植几欲抓狂。 幸好有仆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公爷,二爷,东江贼子……杀来啦!县令请二位爷快快想办法啊。” 孔胤植和孔胤株同时大惊,没想到东江叛军真的敢进犯曲阜。 他们连忙跑到城墙上。 曲阜县令孔寿山已经在城墙上了,看着城外铺天盖地的大军,浑然没有主意。 见到孔胤植跑来,终于抓住了主心骨。 “圣公,如何是好?” 孔胤植往城外看了一眼,就不禁打起了哆嗦。 那么多的大炮,黑洞洞的炮口都对准了城墙。 他迅速打定主意。 “传令各家,召集青壮,誓死守城。告诉各家,祖宗基业不容有失,和这些叛逆拼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老夫这便回去召集家眷,随后就到。” 孔寿山大为振奋,忙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圣公以身作则,谁敢畏敌逃避,严惩不怠。” 整个曲阜县城都被动员起来了,许多人尽管怕的要死,也都被驱赶着上了城墙。 孔胤植呢? “大哥,真的要死守?” 见孔胤植走的急,孔胤株又怕死了。 孔胤植白了他一眼。 “你也是个蠢的,就凭这些乌合之众,焉能守住?速速回去收拾家当,咱们去山上避一避。孔氏最大,只要你我安然无恙,孔家就不怕损了。” 孔胤株大喜,和孔胤植回了家中,草草收拾了值钱的细软,然后带着家眷从东城门溜了。 他们谁也没有招呼,以至于许多孔氏族人还傻乎乎地站在城头,以为衍生公和他们同生共死呢。 “开炮!” 曲阜城下,看着城上胆战心惊的人们,孔有德露出狞笑。 三十二门大炮一同怒吼,登时将城墙打的天崩地裂。毫无作战经验的孔氏族人,只这一顿炮火下去,死伤就足足有八九百人。 城东,耳听着炮火轰鸣,孔胤植和孔胤株更是吓破了胆。 “速走,莫要驻留。” 一群人如同丧家之犬,急急奔尼山而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密林里,正有三百多骑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为首的将领,瞎了一只眼睛,更增凶戾。 “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将领喃喃自语后,下令道:“杀了他们,不要都杀光了。” 骑兵们得到命令,扣上面甲,纷纷打马,冲出了密林,直扑孔家的队伍。 突如其来的攻击,立刻令孔家大乱,不少胆小的仆人转身就跑。 可箭雨如瀑,一一将他们射死在当地。 孔胤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冲到近前的凶恶骑兵,当即瘫倒。 “我乃……我乃……” “妈了个巴子的,你奶奶个球!” 马上到骑兵恶狠狠骂道,同时挥刀。 不可一世的衍生公,到死都不相信,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仆人跑了,孔胤株手忙脚乱地催赶马车,希望逃离这个地狱。 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老爷,哪里会赶马车? 任凭他如何抽打、喝骂,拉车的马就是纹丝不动。 孔胤株急的满头大汗,绝望不已。 就在这时,那将领带着骑兵冲到了近头。 看到是他,那将领手中的马鞭一挥,卷了他直接掼在了地上。 “哎哟……” 孔胤株肋骨都摔断了好几根,惨呼连连。 “爹!” 孔胤株的儿子趴在车窗处,看到他的惨状,目呲欲裂。随即看到将领的模样,不由得亡魂大冒。 “你……你……你……” 不容他说下去,一个骑兵挺着长矛撞过去,将他连人带马车全都贯穿。 “儿子!” 孔胤株绝望大呼,想要扑过去,那将领纵马上前,高高扬起马蹄,当头踹了下去。 孔胤株的声音戛然而止,软软地扑在了地上。 生命的最后余光里,只看到自己的老婆、妻妾、子孙全都倒在了血泊中,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第558章 新县长 “茅将军,你还是不是儒门子弟?” 卢象升裹着一身风尘回来了,一见面就是喝问。 茅元仪知道为什么,但装作不知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卢象升手指着东方,声声泣血。 “如今东江禽兽肆虐孔圣故里,儒家根基蒙遇腥膻,千年道统毁于一旦,你便坐视不理?” 这个罪名茅元仪可不敢承担。 “卢大人何出此言?君不见我军上下,已经整装待发?” 卢象升愕然,探头向外看去。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新军已经集结完毕,正排成一个个队列朝着东面进发。 卢象升抱拳致歉。 “是在下鲁莽了。还请茅将军兵贵神速,挽圣人之危、救儒家之续。” 茅元仪同样一脸怒色。 “东江叛逆胆敢冒犯圣人威严半分,鄙人定与他们不死不休。” 这个保证让卢象升多少松了一口气,顾不得歇息,直接跟随茅元仪前往曲阜。 他又哪里知道,茅元仪早就得到了曲阜方面的情报。 曲阜县城已于昨日被东江叛军攻破,阖城上下尽遭屠戮,尚能活命者,十不存一。 最关键的是…… 新军刚刚出发不到半个时辰,前面就有人回来通报。 “军长,侦察连抓到了两个逃命的人。他们说是衍圣公府的仆役,看着不像假的。” 茅元仪还未如何,卢象升急急问道:“人在哪里?” 见此,茅元仪顺势道:“把人带过来。” 不一会儿,士兵带着两个狼狈至极的人来到了近前。 “你们为何在此?衍生公呢?” 眼见着来人哭的死去活来,卢象升一颗心不由绷紧,隐隐预感到不妙。 他这一问,那两人扑倒大哭。 “逆贼来攻,圣公知晓无法防守,带着家人准备前往尼山暂避。谁曾想叛逆狡诈,预先在城东密林布置了伏兵。公府上下,就只有我二人逃了出来!” 卢象升一阵摇晃,头晕目眩,好悬从马上掉落下来。 “衍生公……当真……当真遭难了?” 其中一人不停点头。 “小人亲眼看到圣公被恶贼砍了脑袋。” 卢象升浑身无力,没有想到,自己亡命奔波,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可曾看清,杀人者谁?” 另一个仆人咬牙切齿地道:“虽不认得,可那些人全都操着辽东口音。除了东江贼,还能是何人?” 至此,卢象升也没有疑问了。 辽东口音,这个证据足以说明一切。 短短时间内,卢象升模样大变,宛如怒狮。 他当场写了一封信,交给自己的仆人,又对那两个衍生公府的下人道:“你二人且随他去,火速赶往京师,将公府变故告知陛下。” 衍圣公府遭遇叛逆屠杀,说不得要天下纷乱。 虽然如今山东已被左梦庚等人占据,可在天下人眼中,依旧是大明的山东。 千年圣裔一朝倾塌,天下人难免会想到朝廷身上。 卢象升明显感觉到,这大明的江山越来越不稳固了。 和他一样,茅元仪也赶紧给临清传了信。 孔圣故里遭遇变故,无论是谁都要谨慎以待。 两人分别做完这些,再次挥军东进。 当天下午,在半路上的一个村落,遭遇了叛军一部。 “传令下去,不要俘虏。” 茅元仪摆出盛怒的架势,传达了最严酷的军令。 下面得令,立刻开始最猛烈的进攻。 尽管心忧大局,可是看到新军炮火之猛烈,卢象升还是惊惧异常。 区区一个村落,仅有石墙可供防御,根本挡不住新军的攻势。 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新军就突入村内,对这伙叛军展开了杀戮。 四百多具尸体摆在卢象升的面前,多少让他消弭了一些怒火。 “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孔有德、耿仲明等恶贼,明正典刑,昭告天下,方能弥补惊扰圣人之罪。” 卢象升满以为,赶到曲阜之后,便可以围攻东江叛军。 然而他们赶到曲阜的时候,看到的却仅有残破的城池,东江叛军早已逃之夭夭。 “立刻搜寻生者,清理城池,凡有作奸犯科者,当场处决。” 茅元仪做出了决定,却让卢象升很是不满。 “茅将军,缘何不继续追击?东江逆贼肯定逃不远,不能养虎为患啊!” 茅元仪长叹一口气,指着人间惨境,语重心长地道:“卢大人,不管东江叛军如何,从今以后,这里乃是我山东之地。此地百姓,亦是我山东子民。倘若不管不顾,他们方遭大难,如何挺过?放心吧,东江叛逆跑不远的。” 卢象升有心分说,茅元仪却已经去主持军务了。唯独留下他一人干瞪眼,毫无办法。 东江叛军已经彻底化身为了禽兽,所过之处,毫无顾忌。 整个曲阜被他们烧杀抢掠,已经化为灰烬。 放眼整个县城,竟连一间完好的房屋都找不到。街边、沟边、草丛里,到处都是被屠杀的百姓。 经过一个下午的清理,最终找到的活人,和曲阜原来的人口相比起来,竟然十不存一。 这些人都是躲在地窖里、乱草中、甚至是粪池里才逃过一劫。 但是看着家园毁灭成这个样子,他们活着,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在新军的保护下,他们哭嚎着收敛亲人的尸体,努力搜寻着任何尚存之物,根本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第二日上午,左梦庚、刘宗周、姜埰、姜垓等人急匆匆而来。 “老夫去看看圣人陵寝。” 刘宗周悲痛欲绝,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孔夫子的陵园有没有被损坏。 姜埰、姜垓陪着他去了。 看着前呼后拥的左梦庚,卢象升仿若隔世,很难将他与从前那个少年将军联系起来。 “曲阜必须重建了。” 左梦庚定下了基调,召集了好幸存的曲阜百姓,又推出一人。 那人也不怯场,朗声道:“鄙人是黄宗炎,从即日起,被任命为曲阜县长。诸位乡亲,逝者已矣,咱们还活着的人必须要向前看。请大家伙放心,今后有行政委员会支持,咱们曲阜必定会重新好起来。” 为了安定这个重要之地,左梦庚精挑细选,选中了黄宗炎来做这个县长。 他乃大儒义士之后,名节震动天下,做这个县长,可谓是恰得其所。 第559章 控告 黄宗炎的自我介绍,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等卢象升有所疑问,孔氏族人中一个老者站了出来。 “历来曲阜县令,均由我孔氏族人担任。如此任命,有违法度。” 左梦庚强硬地道:“从今以后,山东事务由我行政委员会负责。曲阜在山东地界,必须遵守我山东法制。” 那老者还要争辩,可是看看四周刀枪如林的士兵,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又默默坐下了。 见山东方面强行收回了曲阜的行政权,卢象升冷笑连连。 “左将军开天下之先河,这份勇气,可敬可佩。” 左梦庚针锋相对。 “法外之地,自成一国,这大明的法度确实不怎么样。” 卢象升怒火难遏,可是却反驳不得。 从他本心而论,其实也不喜欢这种国中之国。 哪怕是圣人故里,同样如此。 待左梦庚压制了不同的声音,黄宗炎开始履行县长的职责。 “如今曲阜内外,皆被破坏,尚存一息者,还要为明日之衣食住行忧心。本政府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大家的困难。” 这话一出来,曲阜百姓全都支棱起了耳朵。 他们当中,虽然有不少人姓孔。然而衍生公和他们无关,圣人的一切,和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淡了。 说句不客气的,他们很多人的身份地位,其实和普通百姓没有区别。 这一次桑梓被毁,家破人亡,极度的伤心过后,如何重整家园、保证活下去,已经成为了大家伙的头等大事。 官府能想到这些,立时让大家伙窝心了许多。 对于孔氏固有的县令之职被夺,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气了。 反正本来孔家人做县令,还不是衍圣公府的走狗? 对他们这些所谓的族人,照样凶狠霸道,极尽欺压之能事。 说起来,对于这个县令之位,如今还活着的孔氏族人里,在意的并没有几个。 毕竟根本就不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有数几个心存不满的,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也只好忍气吞声。 “大人,我们的粮都被抢光了,房子也被烧毁了。如今大家伙都在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没有粮,怎么活下去啊?” 一个中年汉子哭声如雷,一番话引起了许多人的伤心。 黄宗炎来此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人活一世,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饭吃。不吃饭,人是会饿死的。因此本官上任伊始,已从附近调了粮食过来。虽然不多,只有二十万斤,可也足够大家伙撑过这段时日。” “真的?” “真的有粮?” 曲阜百姓一个个惊喜莫名,浑没有想到新县官这么给力。 黄宗炎还待要说些保证的话,突然看到远处走来的车队,当即笑道:“喏,粮食这不就来了嘛。” 这批粮食,是从最近的东平工业区调来的。 准备攻略兖州时就准备好的。 在朝廷看来,兖州之乱事起突然,实则早就在山东的预谋当中。 车队靠近,一袋袋的粮食开始卸载。 其中一个袋子摔落,漏出来的麦粒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真的是粮!” “太好啦!咱们有救啦!” 普通百姓就是这么可怜,明明刚刚遭遇劫难,可是却连悲伤的余裕都没有。 这一批粮食送到,一下子就稳定了曲阜的态势。 卢象升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总感觉其中有些地方不对劲。 山东的应对太稳当、太及时了。 以他为官多年的经验,地方官府想要赈济,最开始必然会手忙脚乱。 可山东的安排却井井有条,似乎早就预感到会有这样一档子事。 粮食有了,人心稳定了。 接下来,重头戏也到了。 黄宗炎想到重重布置,内心澎湃,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大家伙都看到了,县城损毁严重,许多人都死于非难。因此本官在此宣布,过往的地契、房契一概作废,由县政府出面,按照县城内的面积,统一给大家划拨用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有喜有忧。 还是那个老者,气急败坏地站起来。 “大人,老朽家业俱都辛苦经营得来。大人一纸命令便要收沒,普天之下也没有这个道理。” “你放屁!” 百姓中突然传来叫骂声。 众人看去,一时议论纷纷。 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跳出来,指着那老者的鼻子痛骂不已。 “你个老王八蛋,当初仗着衍生公的势,抢了俺家的地,还把俺爹打死了。今日青天大老爷在上,还请为草民做主。” 老者心慌意乱。 “你你你,孔时与,你莫要胡言乱语,诬陷好人。” “呸,当日之事,整个曲阜人人皆知。不过碍于你家的权势,大家伙都不敢出头。今日县太爷明察秋毫,定然能还草民一个公道。” 正在说重建的问题,没想到牵扯了旧日人命官司。 黄宗炎向左梦庚看去,等待指使。 左梦庚神情意味难明,只是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该当如何,便当如何。” 黄宗炎懂了,当即站出来。 “本官虽然初来乍到,尚有许多事不明。然最见不得有不公之事,更遑论人命官司。孔时与,你敢立誓,你之所言俱为千真万确?” 孔时与跪倒在地,砰砰磕头。 “草民所言,句句为真。倘有半句虚假,让草民身受千刀万剐之刑。” 人群轰动。 既然孔时与敢发这样的毒誓,不免令人信服了几分。 那老者气的浑身发抖,只是抗辩。 “你这个畜生,惯会作奸犯科。当日之事,衍生公已经秉公决断,谁敢造次?” 黄宗炎笑呵呵的,看不出什么想法。 “衍生公又不是官府,并无断案之权。事实如何,还得本官询问过后,才能判决。” 他看向其余百姓,朗声问道:“当日之事,可有人知晓?愿意出来作证。” 那老者哼哼连声,有恃无恐。 以他的认知,绝对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得罪他。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当场瞠目结舌。 “草民可以作证,十三叔确实抢了孔时与家的地。” “十三叔给衍生公送了一根金条,衍生公便为他说话,还污蔑孔时与的父亲偷盗,活生生给打死了。” 看着跑出来的十几个证人,那老者眼前一黑,当场晕倒。 换成往日,他别说晕倒了,哪怕是咳嗽一声,都会有无数的人上来嘘寒问暖。 只因他是孔氏嫡系近亲,没出三服的大老爷。 然而这一次东江叛军大开杀戒,他们家也被杀的没了人。 加上这一次出来指证他的人那么多,大家伙全都被吓到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这个往日里作威作福的老家伙,就成为地上的尘埃。 一如他的命运。 第560章 剥夺人心 虽然都是姓孔,显然同姓不同命。 身为孔夫子第六十六代子孙,孔时与除了还姓孔,并没有从这个姓上得到过任何好处。 唯一能够聊以自慰的,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几十亩地,足够养活一家人。 甭说孔氏了,就连当今皇族朱家,稍远一些的旁系分支,过的都还不如普通百姓呢。 被他控告的老者孔尚明却不同,人家可是衍生公的实在亲戚。 孔尚明乃是上代衍生公孔尚贤的亲弟弟,也是孔胤植的堂叔。 有这层关系在,孔尚明在孔氏族内,可谓是举足轻重,大权在握。 借着孔氏余荫和手中的权势,孔尚明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他还不知足,又看上了孔时与家的地。 为了谋夺这些土地,孔尚明根本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一番巧取豪夺,还害死了孔时与的父亲,终于将土地抢到了手里。 《天阿降临》 可怜的孔时与,家破人亡不说,连赖以为生的土地都失去了,只能沦为佃户。 本以为这辈子都控诉无门,报仇无望。 没想到,曲阜的天变了。 衍生公一大家子全都死了,孔氏出现了权利真空,而且朝廷趁机收回了曲阜的行政权。 此时不申冤,更待何时? 而且还有那么多人为他作证,孔尚明的罪行板上钉钉。 现在就看,这个新父母官到底敢不敢处置孔尚明了。 黄宗炎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来人,将这个图财害命的老家伙抓起来。” 新军的士兵当然听他的,立刻扑上去,将孔尚明五花大绑。 其余的曲阜百姓看到这一幕,先是惊愕,随即全都轰动了。 多少年了! 和孔时与一样还有冤屈的人很多很多。 奈何曲阜是姓孔的,他们的冤屈根本无处申诉。 现在新来的青天大老爷居然真的敢处置孔家的人,大家伙全都忍耐不住了。 “大老爷,小民有冤呢!” “青天大老爷,请为小民做主啊!” 一时间,满地哭嚎,全都是升斗小民的怒火总爆发。 孔尚明浑没有想到,这新来的县太爷居然真的敢抓自己。 “溷账!快放了本老爷!本老爷乃是孔圣苗裔,士林仰望,你们这是要自绝于天下吗?” 左梦庚笑呵呵的,指着颜面扫地的孔尚明,对卢象升问道:“卢大人,你们儒家士人怎么看?” 卢象升在一旁看了全部过程,得知孔氏内部肮脏至斯,早已气的七窍生烟。 对于左梦庚火上浇油的行为,除了怒哼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左梦庚却不纠结,对着黄宗炎暗示了一下。 黄宗炎领会,朗声道:“天生万物,人人平等。孔尚明,你借用圣人遗泽,不但作奸犯科,甚至连血脉亲人都不放过。如此恶行,夫子在世,亦不能容你。” 他的下一个举动,彻底震慑了全场。 “来呀,行刑!” 一个士兵上前,对着孔尚明的后脑,当场就是一枪。 砰…… 看着孔尚明如同破麻袋一样被打死当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先前黄宗炎下令抓捕孔尚明,虽然足够大快人心,但许多人都觉着,最多小惩大诫一番。 孔尚明毕竟是孔氏嫡系,还能真的降罪? 现在看到孔尚明居然被当场行刑,死的不能再死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恐惧。 这新来的官府,狠绝至斯! 卢象升“噌”地一下站起来,怒发冲冠。 “左将军,这可是孔氏?不管其有什么罪责,理应交由天下公议。尔等私刑处置,不怕士林非议吗?” 左梦庚呵呵冷笑。 “孔氏作恶多端千年了,也没见你们士林非议。” 卢象升被这话顶的呼吸不畅,勐地摔坐回原位,头脑一片空白。 而在场的百姓们,看到新官府是真的会替他们讨回公道,控诉的热情简直如同火山爆发。 黄宗炎沉稳如山,一一接过,一一询问。 凡是事实确凿、桉件清晰的,当庭就做出判决。 短短一个时辰内,又有好几个罪大恶极的孔氏族人被处决。 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是衍圣公府的近亲。 孔氏的远亲,都是被欺压的那些。 眼瞅着一桩桩陈年积桉被痛快处理,多年的冤屈一朝得雪,百姓们纷纷扑倒在地,简直将黄宗炎奉为了神祇。 黄宗炎却回忆着左梦庚教给他的话,说给了曲阜的百姓听。 “本官来到曲阜,只为了叁件事。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这话振聋发聩,令现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心聆听后续。 黄宗炎在台子上来回踱步,开始阐述主张。 “如今灾难过去,咱们曲阜还在,还有这么多活着的人。接下来的日子还得过,只有过的好了,才能让死去的亲人瞑目。可到底该怎么个章程,谁说了算?” 他的声音拔高了一截。 “当然得大家伙说了算。” 他的手指向城内,特意点到了衍圣公府的位置。 “如今城内都被祸害完了,当务之急,得让大家伙有个家。现如今地方有的是,咱们盖新房子,想盖多大就盖多大,好不好?” 百姓们将信将疑。 这曲阜城中的土地,可都是有主的。 孔氏的近亲霸占的一干二净,他们这些穷人可是立锥之地都没有呢。 “大老爷,这都是孔家的地。” 黄宗炎大手一挥。 “孔家已经没了,地契全部作废。从今日起,官府重新划地造册。” 轰…… 现场当即乱套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岂不是说,这些土地,人人有份? 这还不算完。 黄宗炎又说出了爆炸性的东西。 “大家伙要想活下去,总得种地吃饭。既然这曲阜的地,都是交给圣人子孙的。大家伙也都是孔氏子孙后裔,理应得到自己该得到的那份,是不是?” 本来乱糟糟的百姓们霎那间寂静无声,随即爆发出了震天的吼叫声。 “大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百姓们山呼拥戴的一幕,卢象升从骨子里迸发出无尽的寒意。 他终于明白了。 “左将军,好手段!” 左梦庚端坐如钟,义正言辞。 “你们不要的民心,我只不过将它捡起来而已。” 第561章 南孔出场 崇祯同时接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虽然失去了全部家财,可鲁王一家完好无损地被救了出来。 庆幸未已,惊天噩耗传来。 衍生公满门被杀! 崇祯当场吐血。 是真的吐血。 就在大朝会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吐的。 整个朝廷立刻乱了,所有人也都懵了。 衍圣公府遭此厄运,代表着什么,大家已经无法思量了。 总之,这件事很大、很大。 大到天下板荡的程度。 从五年开始到现在,崇祯已经不知道受过多少打击了。一次比一次严重,身体也一直衰弱下去。 这一次,足足耗了半个月,崇祯才能勉强理事。 可他刚一醒来,就陷入了困局。 所有文官御史、文士学生云集承天门外,泣血上书,要求朝廷尽起大军,剿灭东江叛逆,捍卫圣人正朔。 这些人可不管朝廷难到了极点。 身为读书人,得知衍圣公府被灭,圣人故里遭遇荼毒,他们就要出来喊打喊杀,以示他们捍卫儒学正道的决心。 崇祯被闹的不行,干脆继续装病,躲在深宫不出来。 一应朝政,都是叫了阁老重臣,跑到乾清宫来处理。 “那左梦庚干什么吃的?为何坐视东江叛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崇祯不从自身找原因,怪罪上左梦庚了。 在他想来,现在协议也签署了,山东是你左梦庚说了算。 出了这档子事,难道不是你左梦庚的责任吗? 凭啥都来找朕的麻烦? 可惜他忘了,协议是秘密的,外界并不知道。 在天下人的眼中,山东依旧是朝廷的山东,衍生公也是朝廷的衍生公。 圣人苗裔遭遇刀兵,香火断绝,你作为皇帝必须要给天下一个交待才对。 可崇祯拿什么交待? 如果可以的话,他才是最想将东江叛贼千刀万剐的人。 打不过,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君臣正愁眉不展的时候,下面通报,锦衣卫指挥同知韩川求见。 崇祯心里一紧,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心脏不停突突。 可韩川就好像天使一样,带来的消息让崇祯刹那间春暖花开。 “陛下,山东左梦庚送来东江逆首李九成、李应元父子还有东江叛将苏有功的人头。左梦庚有言,东江叛逆,不日定当全部歼灭。” “在哪?速速呈来。” 崇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不用人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他真想痛快大笑。 朝野内外不是让朕交待吗? 这下好了。 李九成、李应元和苏有功叁个脑袋,够不够? 最起码你们不能指责朕什么也没做吧? 朕可是一直在戮力平叛的,否则的话,逆贼头领的脑袋怎么来的? 周延儒和温体仁也长出了一口气。 出了这样的大事,何止崇祯压力如山,他们两个群臣之首也是如坐针毡。 近段时日,弹劾他们两个尸位素餐的奏章都快将司礼监淹没了。 在孔家的问题上,满朝官员已经不分派别了。 凡是主政的人,都是他们攻击的对象。 李九成、李应元和苏有功的头颅带上来,一个个面目狰狞,可如今在崇祯的眼里,又是那么多可爱。 “来呀,传首天下,要让所有逆贼宵小明白,我大明天威之盛,岂是撮尔小贼敢于窥探?” 周延儒和温体仁在一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像把叛贼头颅送来的左梦庚,也是叛贼呀! 这个传首天下的做法,怎么就那样的滑稽呢? 韩川这个带来好消息的人,立时成为了崇祯眼中的香饽饽。 “韩爱卿公忠体国,忘我奔劳,可谓是群臣榜样。朕有韩爱卿在,何愁国事不振?” 韩川忙跪下谦逊。 “陛下简拔臣于微末,天恩厚德,臣唯有鞠躬尽瘁,方能回报万一。” 崇祯感动坏了。 “传朕旨意,授韩同知宁晋县子,责令群臣效彷,用心国事。” 韩川吓了一跳,没想到会被受爵。 周延儒和温体仁更是觉着荒唐。 韩川干了什么吗? 不过就是将山东左梦庚送来的人头呈递上去,这种事谁不能做? 就这连苦劳都算不上,居然被封爵了。 两个势同水火的阁老,第一次心意相通,都明白崇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韩川赶忙山呼万岁,大礼谢恩。 或许他也觉着这个爵位来的太容易,赶忙找补。 “陛下,锦衣卫得到消息,原本被山东左梦……左逆切断的运河,如今已经畅通。那左逆还算守信,果真没有为难过往船只。不出意外,江南槽粮叁日后便可送抵通州张家湾码头。” 又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惹得崇祯更加畅怀。 “好好好,锦衣卫果然办事得力。责令司礼监,安排赏赐。” 近些时日,弄的崇祯焦头烂额的,除了各地的战事之外,就是京师涨到天际的物价。 光是粮价就突破了每斗五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京师内外早已人心惶惶,作奸犯科之辈层出不穷。治安败坏的同时,对朝廷的威信打击更甚。 李九成叁人的头颅传递出去,原本杀声一片的朝野,迅速安静了下来。 身为孔夫子的徒子徒孙,虽然对于衍圣公府的遭难十分愤怒,但大家也不是真的愤怒。 孔夫子都作古千年了,大家虽然都是读他老人家的书成才的,可到底感受没有多么强烈。 其实许多人只是趁机发泄而已。 如今朝野内外乱糟糟的,许多人都郁气难平,才趁机随大流跳出来鼓噪。 朝廷拿出叁个贼首的人头,很好地消弭了外界的怒火。 而接下来,关于衍圣公府,还有后续的处置,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架马车急急地冲进了京师。 “臣孔贞运顿首乞求,重振孔氏之家风,重塑道学之正统,再立士人之精魄。臣徳薄力弱,本一事无成,然中兴圣教之心,百死不悔。” 衍圣公府满门被灭,道统断绝,本是一桩震惊天下的惨事。 可是有些人却在其中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机遇,于是火急火燎的跳了出来,想要窃取果实。 孔贞运就是某些人的代表。 他虽然是南京吏部侍郎,朝廷高官,可是还有另一个身份。 南孔! 第562章 帝王的逆鳞 北孔出了这么大的事,天下皆哀。 唯独一群人最高兴。 那就是南孔。 北宋末年,第四十八代袭封衍生公孔端友率领族人跟随宋高宗南下,赐居衢州,是为南孔伊始。 后来元朝一统,忽必烈让孔氏后裔回山东。 孔洙以先人在衢州为由,让位于山东孔氏。 于是便有了北孔、南孔之分。 当时看来,孔洙不事外族,颇有气节,值得称颂。 然而时过境迁,后续的王朝只认北孔为正朔,南孔就真的只能窝在衢州耕地读书,没有任何政治上、名誉上、利益上值得称道的获取。 眼瞅着北孔继续荣华富贵,南孔表面澹然,实际上内心的愤懑可想而知。 这一次北孔满门被灭,法统断绝,南孔立刻意识到,这是争夺孔氏继承权的绝佳良机。 于是他们派出了最有名望的孔贞运。 南孔要拿回孔氏的继承权? 崇祯对于这个意外情况有些准备不足。 不过想着孔氏乃天下所望,衍生公必须要有人接任,开口便要说道:“朕亦有此意,爱卿之言……” “陛下!” 没等崇祯说完,周延儒突然跳出来,强行打断了。 “兹事体大,事关士林观瞻,还须博采众意方是。” 温体仁紧随其后。 “周阁老所言老成持重,臣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哗啦啦,群臣当中,跳出来反对的人竟然多达十分之七。 崇祯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 你们不是儒学门生吗? 为何反对衍生公继承人选? 崇祯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是因为孔贞运南孔出身,群臣怕他担任衍生公,激化南孔和北孔的矛盾? 见这么多人反对,崇祯不得不暂时按捺下任命。 他觉着,这些人后来会告知他理由的。 可他没有等来周延儒等人的解释,王承恩就告知了他真相。 “皇爷,大臣们非是反对孔贞运接任衍生公,而是反对衍生公。” 崇祯不信。 “各位大臣俱是儒门弟子,为何要拒绝衍生公任命?” 王承恩有些紧张,查看了一下崇祯的神色,还是开口了。 “他们亦是大明的臣子,可同样对各路藩王有所不满。” 崇祯霎那间血色满面。 他明白了。 这些大臣们别看天天以儒学门人自居,那是因为占据着这个身份,能够为他们带来利益。 可他们并不喜欢头顶上有一尊大神,同样限制了他们的言行。 最好这尊神好好地活在远古,远离尘世间的是非,也让他们不用被绑架着,不管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这个道理,其实和左梦庚所想,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因为孔家的存在,文官们便很难拿到儒学和道统的解释权。 不管你怎么说,肯定没有孔家的言行更有说服力。 而皇帝只需要拿捏住孔家,那么就永远掌握着道统之争的主动权。 孔家会为了帝王的所有行为背书。 假如没有了孔家,那么最具资格解释儒学和纲常的人是谁? 显然是处于和大臣们同一阵线的大儒们。 这样一来,文官们就可以肆意修改固有的纲常条规,在和皇帝争夺权力的过程中,取得道统上的优势。 不要以为只有东林党会和皇帝争权。 明代的君权和臣权之争,可是从立国那时就开始了的。 齐党、楚党、浙党、昆党、阉党一旦没有了东林党威胁,他们也想要从皇帝的手中夺回权力。 有了王承恩的提醒,崇祯终于明白了文官们险恶的内心,不由得怒火攻心,刚愎自用的毛病重新占据了大脑。 “传旨。鉴于山东孔氏苗裔断绝,钦命孔贞运为衍生公。为往圣继绝学,不可懈怠。” 皇帝就是孤权的生物。 一旦察觉到有人威胁到他的权柄,他的反击是勐烈而不讲道理的。 崇祯才不管这个任命究竟会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他只知道这个任命能够让他将道统抓在手里,继续压制文官。 他便做了。 文官们这边还在弹冠相庆,觉得东江叛军也不是那么可恶了,头顶上的大山终于没了一座的时候,圣旨从司礼监传了出来。 什么叫乐极生悲? 这就是了。 文官们乱成一团,都被崇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无奈之下,给事中只好硬顶,行使封驳之权,阻挠圣旨通过。 他们本来是想用这样的手段来拖延时间,商讨对策。 可崇祯得知圣旨被驳回,立刻露出了杀气。 他觉得,这是有人在图谋不轨,是在行不臣之举。 当即,中旨递出,命令锦衣卫将驳回圣旨的给事中给抓紧了诏狱。 这还不算,崇祯又将温体仁叫了来,给他看了另一道圣旨。 “怎么样,温卿,可懂朕之心意?” 温体仁冷汗涔涔,匍匐在地,不敢怠慢。 “臣定当急陛下之所急,为陛下分忧。” 翌日,就在群臣酝酿着要大闹朝堂,让崇祯收回旨意的时候,一道巨雷炸响。 内阁首辅周延儒先是于吴桥兵变消极应对,以至于叛贼祸乱山东,后又因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特被崇祯下旨罢黜。 这还不算,温体仁连同他的党羽突然改变风向,极力支持崇祯任命衍生公一事。 官员们彻底傻眼。 本就不坚固的堡垒彻底破灭。 崇祯一旦玩起权谋来,又是那么多得心应手,轻易就抢回了主动权。 手捧着圣旨,孔贞运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 我胡汉叁……我南孔又回来啦! 当务之急,就是立刻赶赴山东,接收北孔的遗产。 南孔穷困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 “呵,做他的千秋大梦。” 对于孔贞运的举动,左梦庚如是评价。 孔贞运又哪里知道,孔氏已经回不来了。 曲阜。 轰轰烈烈的分地正在进行中。 黄宗炎说到做到,打着照顾圣人后裔的名号,将曲阜所有的土地全部收拢,然后再分配给还尚存的百姓们。 借助东江叛军清理掉衍圣公府,又利用惩处犯罪的名义干掉孔氏的既得利益者。 如今曲阜本地还剩下的,只有那些曾经备受压榨的普通孔氏族人和百姓。 这些人原本无立锥之地,穷困潦倒,了无希望。 现在通过曲阜县政府的分配,每一口人都分到了足足叁十多亩的土地。 这一下子,他们就从受压迫者变成了既得利益者。 新来的衍生公要从他们手里抢回土地和财产,那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这是孔氏内部的事务,我看我们不要管,要让孔氏和本地百姓表达他们的心声嘛。” 左梦庚蔫坏蔫坏的。 他已经预感到了,孔贞运的下场会多么的狼狈! 第563章 一地鸡毛 “中恒,老夫别无所求,惟愿孔圣故里一如往昔。” 游走在孔庙内外,刘宗周惆怅感言,第一次对左梦庚提出要求。 因为东江叛军,孔府、孔庙全都遭遇了破坏。 身为儒门士人,刘宗周悲从心起。 “念台公宽心,至圣先师乃我华夏精神支柱。弘扬儒学,尊师重道,乃所有华夏子民的道义所在。” 左梦庚铿锵有力,为这件事定了基调。 他当众宣布。 “知会行政委员会,立刻准备出特别款项,用于孔府、孔庙的修缮。便在这尼山之下,咱们要为至圣先师铸立不朽的丰碑。今后天下万民,尽可到此朝圣,祭拜先师。” 众人听了,无不称善。 随在一旁的卢象升脑门发紧,不禁道:“孔府、孔庙俱为孔氏家产,左将军理应与孔氏上下商议,焉可自行处置?” 左梦庚呵呵一笑。 “卢大人有所不知,关于此事,黄县长已经征求了所有孔氏族人的意见。大家都同意这么做,已经形成共识。”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卢大人所言差矣。至圣先师乃我全体华夏人民之共仰,绝非孔氏一家之祖先。供奉先师,弘文布道,乃是咱们天下所有人的责任。” 大义凛然的话,无可挑剔。 卢象升是个耿直的人,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 他只是疑惑。 “左将军如此处置,后继之衍圣公该如何自处?” “衍圣公府血脉尽绝,谁人还有资格继任圣公?” 左梦庚反问道。 卢象升还不知道朝中的决议,回答不上来。 可是想着原本属于孔氏的祖产,一下子变成了公有财产,总感觉哪里不对。 曲阜的深夜,并不平静。 黄宗炎被孔氏族人联袂找上门来。 “县长大人,听说朝廷委任了新公爷,可有此事?” 孔时与一上来就火急火燎地发问。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神情里的关切和忧虑,是藏也藏不住的。 黄宗炎演技很好,滴水不漏。 “本官并不知晓此事,各位从何处听来?” 另一个孔氏远亲孔瑷琪顿足不已。 “如今曲阜早就传遍了。” 黄宗炎不明所以。 “朝廷加封新任衍圣公爷,不是很好吗?各位从今以后有了主心骨,继续安居乐业,皆大欢喜啊!” 一个老人骂声连连。 “皆大欢喜个屁!这新衍圣公来了,还不是要把土地都收回去?到时候大家伙又得和从前一般,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黄宗炎内心偷乐。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朝廷法度如此。” 孔时与小心地看着他,犹豫半晌,还是开口了。 “县长大人,人都说你们是要造反的,还为俺们老百姓着想。何不如……何不如撵了那劳什子衍圣公回去,不让他来曲阜作威作福?” 黄宗炎脸色迅速严肃起来。 “你这叫什么话?衍圣公代表的可是至圣先师的传承,天下士林之仰望所在。本官胆敢这么做,立时便自绝于天下矣。” 孔氏众人听闻,纷纷哀叹,一个个面色绝望。 刚刚遭逢大难,家破人亡。 好不容易来了新官府,不但出钱帮助大家伙重建家园,还给分配了土地。 那可是原来只有公府占据的土地啊,全都是上好的水浇田。 一口人便分了叁十亩呢。 大家伙都唠叨着,趁着开春好好种,今后再也不同担心挨饿了。 可是这新的衍圣公要来了,这些土地还能保住吗? 本来他们觉着,这新官府是要造反的,不如寻黄宗炎帮忙,将那什么新衍圣公撵回去,大家分得的好处不就保住了嘛。 没想到,即便是反贼,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们出头。 正做没奈何处,一个工作人员大大咧咧地跑了进来。 “县长,京师传来消息。新衍圣公已经到德州了。” 只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目光都盯了过去。 黄宗炎善解人意,代表大家伙问道:“可知这新衍圣公何许人也?” 工作人员故意强调道:“是南边来的,据说是南孔的大儒,叫什么孔贞运的,先前还是南京吏部侍郎呢。” 好吧,这就够了。 接下来,就没有黄宗羲什么事了。 因为孔氏族人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呸,他南边的也配继承衍圣公之位?” “南孔抢咱们的名分不算,还要抢咱们的地方?” “绝不能让他南孔霸占了咱们的家!” 孔时与更狠,直接喊道:“那西贝货敢来,咱们就弄死他!” 北孔族人的怒火已经被点燃。 得知朝廷封了新衍圣公,他们就已经很担心了。 结果得知新衍生公居然是南孔的人,他们都红了眼珠子。 这是在断北孔的根啊! 孔瑷琪扑通跪倒在黄宗炎面前。 “大人,还请为草民等做主。草民等生于斯、长于斯,世代香火绵绵,如今却要被人断祖刨根,天理何在啊?” 其余孔氏族人纷纷跟随,呼声震天。 没有一个人欢迎新衍圣公。 黄宗炎内心偷笑,表面沉痛,故意诱使。 “各位,非本官不愿相助,这实在是你们孔氏内部族务。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依本官看,这孔氏内部的事务,还得你们孔氏自己解决。不过本官想着,左右不过公议难违。倘若你们大家伙心思一致,这事吧……还不好说呢。” 孔氏族人一下子懂了。 孔时与连忙呼唤道:“走,召集各家各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西贝货抢了咱们的祖地!” 孔氏族人为了维护正统,保住既得的利益,迸发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曲阜越来越近了。 孔贞运的心情越来越激动。 数百年了,南孔终于回到了这里,终于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叔父,从今以后,我南孔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孔尚乾跟随在侧,悸动之情绪,比孔贞运有过之而无不及。 孔尚乾的父亲也叫孔贞运,还是如今的南孔族长。 得知北孔出事后,南孔内部迅速进行了商议。最终达成一致,由南京吏部侍郎的孔贞运代表南孔出头,夺回孔氏的大权。 之所以如此,只因这个孔贞运更加有名,在朝野更有影响力,而且深得崇祯信任。 对于南孔来说,其他的不重要,先将至圣先师的嫡传身份抢回来再说。 再一个,孔贞运无子。 在他之后,经过商议的衍圣公继承人,就是南孔族长孔贞运的儿子孔尚乾。 如此以来,两边达成了一致,这才有了孔尚乾伴随孔贞运共同前往曲阜之举。 一想到自己将来就是衍圣公了,孔尚乾就浑身轻飘飘的。 听说北孔十分有钱,待自己继承了衍圣公之位,定要弥补前面几十年穷困潦倒的人生。 前方尘土飞扬,定睛看去,似有无数的人从城内奔出,急急朝这边跑来。 “叔父,快看,此地本家盼叔父如久旱待甘霖啊!” 孔贞运自然早就看到了。 尽管激动坏了,但依旧努力维持形象。 “嗯。此地族人如此热忱,足见你我之责。今后咱们叔侄定要励精图治,不可堕了孔氏威名。” 孔尚乾诺诺应是,已经开始想着,典礼上自己要如何表现了。 近了! 更近了! 咦? 这些欢迎的人怎么不盛装以迎? 咦? 他们手里拿着的,为何不是乐器、红绸,而是锄头、镐把? 不等孔贞运叔侄想明白呢,本地百姓已经撞了过来。 刹那间,喊杀声震天! “打死他们!” “打死这些西贝货!” “外门邪道,也敢抢我孔氏血脉?” 眼瞅着本地百姓挥舞着各种农具砸打过来,孔贞运都懵了。 “住手!快住手!老夫乃衍圣公,你们岂可……” 砰…… 好大一条黑影砸在了孔贞运的脑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总之令他的脑子里开了染坊,五颜六色的煞是精彩。 孔尚乾被扯落车下,棍棒之下,踩踏之余,惨叫声越来越澹,最终化为尘埃。 护送的人眼瞅着事不可为,拼死只护了晕过去的孔贞运一人速速逃离。 一直被本地百姓追杀了十余里,又被打死多人,方才罢休。 原本想着护送新任衍圣公上任,怎么也能讨个好彩头。 好嘛,这个彩挂身上了。 新任衍圣公被打晕,衍圣公世子被活生生打死。 事情闹的这么大,一干人等完全没有了主意。 随行而来的太监顾不得更换湿淋淋的裤子,只是嚎叫着。 “快!快回京师!回去禀告皇爷!” 来的时候有多风光,回去的时候就有多凄惨! 新鲜出炉的衍圣公没能荣归故里,反而差点被打死。 这也算是千古一大奇闻了。 可是更加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这一路人马凄惶惶的还没有走出山东呢,尚存的曲阜孔氏族人联袂公告天下。 【鉴于衍圣公血脉尽数断绝,其余孔氏族人自忖德才不足,经过公议,从此以后,废置衍圣公尊号。】 此乃孔氏族人集体决议,附带尚存的所有孔氏族人签字画押。 在有心运作之下,这份公告很快大行于天下。 朝野轰动,士林哗然! 无数读书人傻了眼! 第564章 奉上神坛 “左将军,此乃倒行逆施之举。还请你秉公出手,维护纲常法度。” 衍生公被驱逐,卢象升坐不住了。 他寻到左梦庚,希望有人可以主持公道。 “这为何是倒行逆施之举?这明明是百姓自发做出的选择。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反抗压迫的重要性,他们渴望过更好的生活。民心所向,谁敢违背?” 卢象升郁火攻心,强调道:“那可是衍生公,孔圣后裔?” 左梦庚却指着广阔的曲阜县城,还有飘渺繁盛的炊烟。 “难道这些人就不是孔圣后裔了吗?” 卢象升语塞,他发觉没有一次能够说赢左梦庚的。 他并不知道,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只因为他是一个好官和好人。 他的心里起码还有最基本的道义,同样也懂得民心的重要。 左梦庚义正言辞。 “连这些孔圣后裔都不支持这所谓的新衍圣公,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乱命,这是不得人心的。这才是倒行逆施之举,这也是当今天下大乱的根源之一。” 他夹枪带棒,借着此事,还将朝廷攻击了一番。 卢象升努力斡旋,威胁道:“左将军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我怎么看不到天下人会口诛笔伐?或者卢大人口中的天下人,就是你们这样的腐朽没落的封建旧文人?真正的天下人早已对这个王朝彻底失望了。他们正在反抗,正在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你等,只能苟延残喘,迟早有一天会灰飞烟灭。” 比拉大旗扯虎皮,比扣帽子,见识过后世风浪的左梦庚,不知道比卢象升高到哪里去。 卢象升完全说不过他,只得问道:“衍圣公一事,左将军打算如何处理?” 左梦庚可不入彀。 “此乃朝廷乱命所致,自然当由朝廷处理。此地如何,全看本地孔氏族人心意。” 精挑细选的孔氏代表来了,呈递上了左梦庚想要的结果。 “统帅,我孔氏之先祖开文明之先河、宣功德于万世,世所景仰,不可不顾也。草民等恳请统帅,为我先祖树碑立传,传颂于万世,亦供我孔氏子孙瞻仰祭奠,洒扫供奉。” 孔时与这个原本的佃户崛起的很快,已经在残存的孔氏族人中颇有威望。 他站了出来,传达了大家的意思。 衍圣公府没了,没有关系。 反正衍圣公府在的时候,大家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反而备受剥削。 哪像现在,人人分到了田宅土地,好日子近在眼前。 但曲阜不能没有了至圣先师的荣耀。 这是孔氏身上的光环,是他们傲然于天下的资本。 从前沐浴至圣先师恩德的,只有衍圣公一家。现在,所有的族人都希望得到这份恩泽。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树立新的孔庙。 一个所有孔氏族人都可以进入拜祭的孔庙。 “你们……” 卢象升被允许列席观议,见孔氏族人如此心思,不由得目呲欲裂。 左梦庚也不太同意这个想法。 “至圣先师仅是汝等之先祖吗?他亦是万世师表,华夏图腾。祭奠至圣先师一事,并非汝孔氏一家一族之事,而是天下人之事。” 这就是定基调。 调门非常好,而且绝对zzzq。 任何人听了,都挑不出任何错来。 众人击节赞叹,静等后续。 这个后续,是由刘宗周来负责的。 “老夫已与行政委员会议定,准备拨款一百万两白银,彻底重建孔庙,打造至圣先师博物之馆。此馆既可供孔氏祭祖之用,亦不禁天下士人入内,仰慕先师风采。此事功成,先师之德必恒传千古,永世不朽!” 大手笔。 绝对的大手笔。 虽然不能和天启动用六百多万两白银重修叁大殿相比,但用这么多钱来重建孔庙,绝对是旷古绝今的壮举。 而且刘宗周的提议,还将此事提升到了更高的高度。 以往说起至圣先师,许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孔家。 孔家也成为了孔子在现实的代言人。 这种认知,也是孔家拥有话语权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此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只要拉拢住了孔家,就等于得到了整个士林的效忠。 现在刘宗周将孔子和孔家给区分开来。 孔子是孔子,是创建儒教、开万世之文化的至圣先师。 至于孔家…… 有也罢,没有也罢。 都不影响对孔子的尊奉和认同。 说穿了,还是之前左梦庚提到的那个理论。 孔夫子既然已经成神,那么便不可在人间。 消灭了孔夫子的代言人孔家后,怎么解释孔子的学说,就拥有了极大的自由。 山东的种种举措…… 分配利益给旁系的孔氏族人,建立孔子博物馆,重铸孔庙等等,看似在尊孔,实则是将孔子奉上神坛,远离人间。 那么从今以后,再去解释儒学时,便不会有站在封建旧势力一边的孔家阻拦和质疑。 山东这边解释出来的新儒学,也就能够得到更大的认同,更加为自己的利益代言。 至于朝廷新册封的衍圣公…… 这可是孔氏族人不认的,和山东有什么关系? 山东又没有阻挠他赴任。 一个个阴险又阴损的办法下,左梦庚、刘宗周等人开始对儒学动手,扩大自身的思想话语权。 今后再去和封建的卫道士们辩论时,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束缚。 卢象升根本没有注意到,刘宗周、姜埰、姜垓等人的眼睛里满是勃勃的火焰。 那是烧尽一切旧事物的滔天之火。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百万两的成本虽然高昂,但所有人都一致认定,这个代价值得。 行政委员会的动作很快,圈定了胡家山脚下,作为孔子博物馆的馆址所在。 连同尼山圣境、夫子洞、孔庙等,建成一个占地十分广阔的博物馆。 届时一座高达五十米的钢铁铸就、铜质镀层的孔夫子巨像,就会坐落在广场上。 虽然不能和后世的那个相比,但在这个时候绝对足够震撼。 至于曲阜城中的孔府…… 黄宗炎以损毁严重、无人继承为由,直接下令全部拆除。 除了能够找到的孔氏保存的典籍、文物之外,其余的一些痕迹都被彻底清除。 答应为孔氏尚存族人建造的屋舍,就选择在了这片土地上。 还活着的孔氏族人并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看到自家占地广阔的宅院,高兴还来不及呢。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第565章 远渡万里而来的惊喜 “陛下,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孔贞运狼狈至极地跑回京师,跪倒在崇祯面前,哭诉不止。 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表面平静,内心讥讽。 虽然其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得不支持了崇祯的决定,但他们并非真的认为孔贞运就适合担任新的衍圣公。 这下好了。 不用大家跳出来反对了。 北孔的族人就不接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明旨昭告天下,这些孔氏族人焉敢……” 崇祯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天下越来越难以治理了。 谁谁谁都敢反对他。 辽东的女真人欺负他,西北的流寇折腾他,山东的左梦庚威逼他,朝廷里的臣子哄骗他…… 现在居然一些孔氏不入流的族人都敢将他册封的衍圣公活生生打了回来。 崇祯须发皆张,真想立刻下旨,捉拿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孔氏族人,明正典刑,维护他的脸面。 什么? 曲阜在山东? 左梦庚的地盘上? 那没事了。 周延儒滚蛋了,温体仁终于成为了梦寐以求的内阁首辅。 如今正热乎劲呢,很是积极。 见到崇祯为难,他当然要为君解忧。 “陛下,无论怎么说,明旨已发,天下人皆知孔氏正朔在此。如今山东上下,俱为乱民。孔氏族人为贼所迫,行此违心之举,实属无奈。然朝廷有此大义,则人心在我。只需静待时局,复我皇明圣威顺理成章。” 全是空话套话,但好歹给了崇祯台阶。 他立刻顺势道:“嗯,温卿所言在理。孔爱卿,无需多虑,你便在京师,陪朕左右。朕将国子监交付尔手,多多为朝廷培养英才豪杰。” “啊?” 孔贞运傻眼了。 他这个衍圣公不能回曲阜作威作福了,还被降格去管国子监…… 他先前可是南京吏部侍郎啊! 怎么当了一回衍圣公,官职还不升反降了呢? 可惜他满腹的冤屈没人可以化解。 大家都将他当成了烫手山芋,只当看不见他。 卢象升也回来了。 避开耳目,求见崇祯。 “陛下请看,这便是山东所造种种精巧之物,如今在那边已经大兴于世,百姓司空见惯,深受其利。” 卢象升彷佛化身为了采购员,带回来了相当多的山东产品。 座钟、怀表、打火机、皮鞋、中山装、玻璃镜子、眼镜、袜子等等,加上之前带回来的火帽枪,摆了个满满当当。 令崇祯和王承恩、高起潜都看花了眼。 看着精美异常的座钟,方便至极的打火机,舒适高贵的皮鞋,纤毫毕现的镜子,崇祯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逆贼,身藏宝物而不贡献,其心可诛。” 他是天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天下间有什么好东西,理应要先上贡给他才是。 可这些东西,他全都是第一次见识。 一想到本来应该包罗万象、应有尽有的皇宫,都没有这些东西,崇祯就更加生气了。 可卢象升带回来这些东西,显然不是让崇祯嫉妒了事的。 “陛下,看着火铳之精密,再看这些物件同样如此。当可断定,山东造物之术,已经冠盖天下。此正山东强盛之源也!” 崇祯惊醒,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 “爱卿言之有理,不知可有破解之道?” 卢象升拱拱手,看来真的思考了许多。 “臣在山东,着意观察,发现那边对于工匠等辈,无比看重。技艺高超之人,薪奉甚至远超官员。而且见官不拜,人人敬佩。因此工匠人人奋勇,砥砺技艺,日新月异。臣以为,朝廷要想逆转局势,理应师鲁长技以制鲁。” 卢象升自以为找到了答桉。 可他不知道,这个答桉令崇祯很是不满。 区区工匠居然比官员的薪奉还要高。 这是什么? 这不是乾坤倒转,纲常败坏?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什么时候,肮脏下贱的工匠也能够和官员平起平坐了? 那岂不是说,有朝一日,这些卑贱之人也能跟他这个皇帝一样了? 这个天下,还要不要上下尊卑了? “爱卿公忠体国,奔波劳苦,朕心甚慰。且先回去歇息,回过头来,朕自当重用。” 崇祯没说采纳,也没说不采纳。 一番模棱两可的话,将卢象升的辛苦都给扯过去了。 卢象升满腹辛酸,却无法争辩,只得告退。 “皇爷,这些物件该当如何处理?” 看着那自行报时的座钟,连素来稳重的王承恩都不禁起了窥觑之心。 崇祯状似无意地摸起怀表,攥在手里不松开。 “这些都是逆贼所造,万万不可流落在外,蛊惑人心。嗯……大伴多多留意宫外,再有山东之物,当尽量搜集,以供朕参考研判。” 王承恩心领神会。 “奴婢晓得了。” 孔家被灭之后,东江镇的使命就算结束了。 到此为止,山东各地的大地主全都被扫灭一空,左梦庚还没有背负任何指责。 再让东江镇苟存下去,祸害的可就是山东自己的基业了。 于是,左梦庚一声令下,新军各部开始四面压迫,要将东江镇彻底解决。 可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从青岛传来了一份加急军情。 左梦庚看了后,以他的神经都不禁跳了起来。 “快快快,快去请了邓玉函院长来。” 下面人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激动,根本不敢怠慢,星夜赶赴临清,将邓玉函带了过来。 邓玉函不明所以,到了曲阜,还没等询问呢,又被左梦庚装进马车,一同奔赴青岛。 一直到了半路上,左梦庚才渐渐平复激动的心情,诉说了原因。 “邓院长,你的好朋友,在欧罗巴饱经磨难的伽利略·伽利雷先生到了。” 说话的同时,左梦庚心思无限放飞。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可以见到如同恒星一般璀璨的伟大科学家。 那可是伽利略啊! 根本没有想到,当年就是和邓玉函提了一嘴,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对于科学有着不可磨灭贡献的伟大科学家,居然来到了中土。 第566章 昄依 “伽利雷先生,欢迎来到中国。” 左梦庚喜形于色。 他年纪小,自从成为领袖之后,为了保持权威和仪表,所以很多时候都在隐藏真实情绪。 可见到伽利略的时候,他再也秉持不住了。 这可是伽利略啊! 世界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改写了自然科学的人,奠定了物理学诞生的人。 能够得到这样的人才,是左梦庚做梦也想不到的。 老先生六十余岁,留着浓密的灰白胡须,身材不算高大而敦实,硕大的头颅因为勤于思考而脑门锃亮,双眼里满是智慧的光芒。 此时的伽利略穿着一身略微紧凑的长袍,经过修理的身体洗去了风尘,精神头很是不错。 《仙木奇缘》 站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经过介绍得知,是伽利略的女儿玛利亚·切斯莱特修女。 面对左梦庚的拥抱,伽利略感到十分亲切。 “他们说,这里叫做大明?” 左梦庚莞尔一笑。 “大明本来是这里的合法政府,不过因为昏庸的政策,招致了人民的反对。我们这里,您可以当成尼德兰。” 伽利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左,你是一个风趣的人。” 邓玉函再和伽利略拥抱,激动坏了。 “亲爱的朋友,欢迎你得脱牢笼,重获自由。” 看着周围人们友善、平和的目光,伽利略忍不住张开双臂,感受着自由的味道。 这一次来到东方,实在是险象环生,差点功亏一篑。 崇祯二年,邓玉函提到伽利略是自己的朋友,左梦庚费了一番心思,说动邓玉函给伽利略写了信。 这封信漂洋过海,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最终送到伽利略的手中。 那时的伽利略状况已经不是很好了。 教廷对于他坚持“日心说”十分恼火,屡次施压,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可伽利略是坚持真理的人,寸步不让。 教廷开始酝酿更加强硬点手段,用来对付他。 本来按照既定的历史进程,再过不久,伽利略就会被终身监禁,身体每况愈下,最终与世长辞。 巧的是,在这个中间时段,伽利略接到了邓玉函的来信。 在信中,邓玉函详细介绍了东方的情况,尤其是提到了左梦庚对于天文学方面的诸多观点。 他告诉伽利略,左梦庚是一个十分相信而且推崇科学的人,并且全力支持自己的研究。 同时在东方,没有宗教迫害,更没有宗教裁判所,让自己如鱼得水,获得了许多新的研究成果。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伽利略能够找到机会,离开欧洲,来中土共同未竟的事业。 这封信令伽利略怦然心动。 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了。继续留在欧洲,后果难料。 伽利略同女儿谋划了一番,最终以出门旅行采风的名义,跳上了一艘里斯本前往果阿的船。 这个时候的教廷虽然对伽利略十分不满,但毕竟还没有采取措施,因此看管和监视并不严密,以至于让伽利略跑了。 一直到伽利略在果阿等到了前往濠镜的船,出发叁日后,果阿总督才接到欧洲教廷十分火急的通缉令。 果阿总督不敢怠慢,连忙派出快船,几乎前后脚一同到了濠镜,当场将伽利略父女逮捕。 好巧不巧,此时廖中坚正好到访濠镜。 切斯莱特看到他们汉人的服饰,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因此趁着看守不注意,冲到了廖中坚的面前。 幸好廖中坚懂得拉丁语,知道了他们父女的身份,因此以强硬的手段护住了。 濠镜总督虽然知道违反教廷的命令会惹来麻烦,但更加知道,一旦招致大明的进攻,濠镜就保不住了。 两相权衡之下,只得放了伽利略父女同廖中坚离去。 要不是这么多巧合,伽利略父女此时恐怕已经在被押送回欧洲的船上了。 而鉴于他们逃跑的举动,宗教裁判所的刑罚只怕要比监禁更加的恐怖。 但世事就是这么的有趣,灾难和幸福就在一线之间。 来到了山东的伽利略,彻底摆脱了牢笼,获得了最梦寐以求的自由。 “伽利雷先生,在这里,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是最值得尊敬的,尤其是对于您这样的天才来说。在这里,你将会得到我一切支持,只希望您研究的成果能够与我们分享。” 左梦庚慷慨地表达了态度。 伽利略单膝跪地,抓起左梦庚的手,献上了吻礼。 “敬爱的年轻将军,您是我见过的最慷慨、最英明的政治家。能够得到您的庇护,是我这样的流浪者的荣幸。请允许我成为您的子民,沐浴您宽容仁慈的光辉。” 伽利略耍了一个心眼。 他要彻底昄依山东。 只有成为这里的子民,摆脱欧罗巴人的身份,才能彻底断绝被教廷通缉追捕的麻烦。 毕竟只要他的欧罗巴人身份存在一天,教廷抓捕他就是天经地义的。 而成为了山东的子民,山东就会无条件地庇护他。 教廷要是再针对他,就是和山东为敌。 如此一来,在中国的耶稣会也没办法执行教廷的指令,更加不能难为他。 可他的坚决,却是左梦庚最大的惊喜。 “亲爱的伽利雷先生,欢迎您成为我们的一员。我将会为您打造这个世界上最先进、最齐全的实验室,全力支持你的所有研究。您和您的家人,将会和邓玉函院长、额弘略副部长一样,不会因为肤色的不同而被区别对待。在这里,天赋人权,人人平等。” “天赋人权”这个口号一提出来,立刻深入了伽利略的内心。 “您的观点,和英格兰学者托马斯·霍布斯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如今整个世界的人们,都开始对君权神授进行反思了。” 左梦庚当然知道托马斯·霍布斯。 这位可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理论提供者之一,也是“天赋人权”的最早主张者之一。 不过如今的中国不需要这样的思想家。 不说水土合适不合适,单单论思想的先进性,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走在他的前面吗? 相比之下,伽利略这样的伟大的科学家,才是中国最缺的。 第567章 朝鲜 “将军阁下,您也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吗?” 伽利略是一个科学狂人,刚刚安顿下来就拉着左梦庚研究起了天文。 “不,先生,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研究发现,太阳并非是宇宙的中心。事实上太阳只是我们地球所在的星系的中心而已,这个星系在整个宇宙当中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十分的渺小。” 伽利略愕然。 邓玉涵给他的信中可是说了,这边已经证明了太阳中心的位置。 为何现在左梦庚的说法又不一样了呢? 在他看过来时,邓玉涵给出了解释。 “朋友,你是知道的,科学和认知一直都在进步。仅仅几年的功夫,这里的研究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我们拥有了更好的天文望远镜,可以观察到更远的天空,因此之前的日心说已经被推翻了。” 得知是这个原因,伽利略大为惊喜。 “真的吗?能让我实地观测吗?” 左梦庚哈哈大笑。 “当然,这里的一切都是为您准备的。我说过,您可以做任何您想做的研究。” 伽利略竟一刻也等不得了。 “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工作了。” 邓玉函看向左梦庚,得到了示意后,笑道:“走吧,朋友,去我们该去的地方。我相信,你马上就会完全的爱上这里。” 邓玉涵把伽利略带走了。 他们要先去临清,先在科学院里安顿下来。 等到济南那边的建设完成后,科学院也会跟着一起迁移过去。 搞定了伽利略,廖中坚才过来汇报南行的结果。 “郑芝龙对我们的火炮需求十分迫切,这里是订单,他打算用过往的税银来抵扣。” 郑芝龙会买火炮这件事,左梦庚一点都不意外。 即便是前装的拿破仑炮,也比这个时代的火炮好的太多了。 他要想打赢荷兰人,肯定需要更好的武器。 左梦庚更关心的还是商路的问题。 “对马藩的贸易谈的如何?” 廖中坚只说了一句。 “幸不辱命。” 左梦庚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神采,拍拍廖中坚的肩膀,赞许道:“咱们走进海洋的首功,非你莫属。” 廖中坚忙谦虚道:“都是统帅策划的好。” 钟声再次响彻胶州湾。 说来也巧。 当初出海的时候,南、北两只船队是一起离开的。结果归来时,又是前后脚的功夫。 左梦庚迎到码头上,就见到北上的探险船队徐徐入港。 张可大站在船头,浓毛密发,邋遢的如同野人一般,可神情里全是骄傲。 “统帅,找到啦!” “找到什么了?” 左梦庚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大喜。 “真的找到了?” 张可大狂点头,同时拿出吴将的笔记送到他的手中。 “您看,这是吴将的总结。将来咱们攻略辽东的时候,肯定大有裨益。” 左梦庚翻开,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确确实实是吴将的笔迹。 张可大这个单纯的军人并不知道,情报部的东西从来都是内有玄机的。 即便只是一份看似寻常的总结笔记,但光是从字迹和写作的布局上就能看出真假来。 不是情报部的人,即便让他照着这本笔记来模彷都会出现破绽。 “快说说是怎么找到的?” 左梦庚也不顾张可大长途旅行的疲惫,拉着他就在码头上细细询问起来。 做了一次千里奔波的航行,张可大整个人都变得豪情万丈。 当他将北上航行的经过详细说了之后,众人无不惊叹连连。 “真是没有想到,极北之地居然真的和辽东可以互通有无。” 傅豫孙一边说一边琢磨。 这一次通过张口大的航行,确定了可以偷袭辽东的背后。那么也就是说,胶州湾这个海军基地的作用未来将会无限增大。 胶州湾越重要,他这个当地主官也就越重要。只要做出成绩来,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张可大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统帅,吴将他们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从前积累的武器弹药已经消耗一空。如今困守孤岛,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黄台吉的征剿。另外还有很多人生病了,缺医少药,加上当地的居住环境十分恶劣,就怕坚持不下去。” 左梦庚点点头。 库页岛是怎么回事,他远比其他人更加清楚。 虽然如今吴将等人统一了库页岛,将岛上的原住民都纳入了麾下。 然而这些还处于原始状态的土着,短时间内并不可能为他们提供多大的助力。 但后金的进攻肯定迫在眉睫。 要想让他们在库页岛坚持下去,山东这边的支援刻不容缓。 “恐怕你们不能休息的太久了。” 想明白这些,左梦庚决定继续让北上船队咬牙坚持。 张可大很有军人的素质,并没有感觉到为难。 “这是大事,再苦再累我们也能够完成任务。” 有他这个保证,左梦庚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那好。给你们十五天的休整时间,能够恢复多少全看你们自己的了。” 他又看向傅豫孙。 “责令码头方面,加班加点修缮船只,其他任务一概延后。” 傅豫孙领命,立刻去安排了。 左梦庚又对傅以渐下令。 “让装备部、后勤部和行政委员会立刻调集各种物资,火速送到这边来。” 吴将等人需要什么样的物资,傅以渐一清二楚。不用左梦庚细细吩咐,就亲自去传令了。 左梦庚又找上廖中坚。 “你这个外事部部长也不能休息了。” 廖中坚比左梦庚还要年轻两岁,精力旺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疲惫。 “我马上启程前往济州岛,还有对马藩,将通商的事情确定下来。” 左梦庚沉思片刻,提醒道:“要想我们的船队日后穿行对马海峡顺利,少不得还要和釜山方面打交道。你到了济州岛之后,可以通过当地官员,看看能否和釜山建立联系。” 廖中坚立刻明白过来。 “如此一来,济州岛、釜山加上对马藩,我们就等于有了叁个据点。今后要支援辽东的话,可以先在这叁个地方囤积物资,省时省力。” 对他的精明强干左梦庚彻底放心。 廖中坚仅仅在青岛休息了一天,立刻再次出海,奔赴济州岛。 却说济州岛这边。 自从上次和张可大交易后,沉道勋和李崇火速将得到的东西送到了汉阳沉器远的手中。 虽然都是精美异常的贵重物品,但是在沉器远的眼中,重要的不是东西,而是背后的深意。 “上国终于爱惜我朝鲜啦!” 明明没有外人,沉器远依然哭的稀里哗啦。 实在是如今的朝鲜内部形势,对他们这些心向大明的人越来越不利了。 后金步步紧逼,同时不断在朝鲜内部培养亲善势力,已经开始左右朝鲜国政。 虽然仁祖对后金十分厌恶,但不利的局势下,个人的好恶已经扭转不了大局。 朝中有识之士无不忧心忡忡。 就怕有朝一日,朝鲜沦落于禽兽之手。 现在大明终于派人前来。 虽然只是商讨贸易,可这也代表着大明没有忘了朝鲜。 他们这些日渐失势的亲明派,也许能够借机重新崛起。 “待大明天使再来,立刻火速传信。吾当亲往,言明厉害,取得上国的支持,让那些嚣张的小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第568章 西人党大佬 福船再大,单独一艘在大海之上,也只如米粒一般微小。 幸好天气晴朗,海波不兴,船上的人倒也安适。 眼见着济州岛近在眼前,廖中坚的脑海里尽是左梦庚谆谆告诫的话语。 仔细思虑过后,关于如何开展活动,廖中坚已经有了方略。 张可大回程的时候,依旧在济州岛驻留过。虽然没有再进行任何贸易,但关于往来方面,还是做过一些商谈。 李崇便知道,上国天使还是会来的。 廖中坚的到来,让李崇兴奋难名。 上一次的东西送到汉阳,沉器远赞许连连。已经许诺,不久之后会帮他加官进爵。 在李崇的眼中,上国天使就是自己的福星。 “天使大人,小人已经准备了丰盛的酒宴,还请大人赏脸,让小人一尽地主之谊。” 客随主便,廖中坚欣然入席。 不过看着一道道呈上来的菜品,廖中坚有点傻眼。 咸菜,咸菜…… 又见咸菜。 没有泡菜。 辣椒才刚刚在山东兴起,朝鲜这边根本就见不到。 所以泡菜有什么几千年的历史,都是后世的朝鲜人吹牛罢了。 所幸廖中坚不好口舌之欲,心里更加惦记着重要的事情。 就连李崇精心安排的两个朝鲜美女,都被他给轰走了。 “张可大将军回去后,详说了尔等之情,我家统帅言道,朝鲜乃中华之衍,本为一体,自当看顾,岂能容朝鲜沦落蛮夷之手?” 一听这话,李崇当即大嚎。 “朝鲜自古以来,久沐王化,世受皇恩,早已以中华自居。小人等誓死明志,宁做中华之犬,不做蛮夷之宾。” 吞噬 呵,这份忠心表的,让廖中坚都起了鸡皮疙瘩。 如果换成大明的官员,早就通体舒泰,洋洋自得了。 奈何他是左梦庚培养起来的新式外交人员,对于这点口舌上的便宜根本就不在乎。 朝鲜再如何,那也是一个国家。 国家和国家之间,哪有什么友谊? 有点只是纯粹的利益。 为了攻略朝鲜,廖中坚收集了足够的资料,对朝鲜国内的形势了如指掌。 天启叁年,西人党金鎏、李贵等人发动宫廷政变,废掉光海君李珲,拥立绫阳君李倧为国王,史称仁祖反正。 因为光海君执行在明、金之间中立的政策,所以从大明的角度来说,仁祖反正是一件喜事。 可明朝却昏庸地认为仁祖反正乃是篡逆,因此一开始不承认。 这足以说明,明朝对于周边局势的发展,是多么的缺乏掌握能力。 一直到后来出于联朝抗金的需要,才承认了李倧的国王合法性。 而从朝鲜的角度来说,明明光海君的中立政策更加符合朝鲜的利益,可就因为西人党不满于失势的现状,于是将他推翻。 当西人党拥立李倧即位后,选择了全面倒向处于劣势的明朝。 不得不说,历史就是这么的讽刺。 如果是光海君在位,朝鲜应该不会前后被后金揍了两次,损失惨重之后又重新成为后金的跟班。 李倧和西人党当然是心向明朝的。 可战略局势决定了,他们选择了一条自取灭亡的错路。 天启七年,丁卯胡乱一役,朝鲜被打的丢盔弃甲,不得不屈辱地和后金议和。 因为此事,李倧在国内威望大跌,人也失去了雄心壮志,开始消极怠政,耽于享乐。 而趁着后金在朝鲜的胜利,西人党中又有一些人看清了形势,发出倒向后金的声音。 总之,如今的朝鲜政局一团乱麻。 大家争来争去,谁也拿不出办法。 只能等着外部大势发生变化,朝鲜跟着做出被动选择。 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朝鲜肯定更愿意在大明爸爸的怀抱。 这也是廖中坚和张可大来到这里时,西人党官员们那么激动的原因。 可是在山东的眼里,朝鲜却没有那么的重要。 要不是为了保障支援库页岛的顺利,根本就不会和朝鲜有所交集。 即便没了朝鲜,只要能够和对马藩建立联系,这条航线还是能够通畅。 既然这些朝鲜官员对他们的到来如此热情,廖中坚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朝鲜之忠心,大明深知。然大明如今略有小厄,难以顾及,却令诸位困守时艰,可悲可叹。” 这一番话,说的李崇当场哭了出来。 “有天使这番话,我朝鲜上下就算亡国灭族,亦没有任何遗憾了。” 廖中坚也不是只说空话。 “朝鲜立国同于大明,王权根深蒂固,纵然为蛮夷所扰,诸位也要自强不息,方能维护国统。” 李崇唏嘘。 “天使有所不知,我朝鲜国小地狭,穷困贫弱,倘若没有大明天兵,实无力对抗蛮夷之凶残暴虐啊。” 是真话,但廖中坚并不给许诺,而是认真地道:“朝鲜诸事,还请县令传达上去。请放心,我大明并不会坐视朝鲜沦丧。” 怎么与朝鲜交往,和李崇一个小小的县令说不着。 朝鲜方面必须要有大人物出面才行。 廖中坚这么说,等于抛下了鱼饵。 相信朝鲜朝中困于局势的高层,必定会有人动心。 李崇果然不敢怠慢。 “吾立刻传信州牧,还请天使稍待。” 叁日后,济州牧沉道勋匆匆赶来,与廖中坚商谈后,火速往汉阳送了急信。 廖中坚也不耽搁,离开济州岛,继续东进。 数日后,来到了釜山海面。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福船漂泊于大海之上,与天海都融为了一体。 即使走的近了,也未必能够被发现。 除非有人事先得到讯息。 廖中坚安坐等待,瞭望台上传来信息。 “部长,人来了!” 廖中坚精神一振。 “放信号。” 瞭望台上点起一盏煤油灯,在半空中来回画了几个不规则的圈。 火光虽然不大,但是在这样黑暗的晚上,立刻远远地传了出去。 足足一炷香后,一道漆黑的影子贴近了福船。 不等两船相汇,对面有人急切地呼唤道:“上国天使可在?鄙人金尚宪求见。” 廖中坚愕然。 原以为来的会是沉器远,没想到居然是西人党的领袖金尚宪。 “本官在此,请金大人过船一会。” 第569章 埋子 “天使见谅,老夫在野之身,闲云野鹤,行踪定止方能避人耳目。” 一见面,金尚宪就谦卑地解释了原因。 之所以是他来见廖中坚,而不是沉器远,根本原因就在于,他被罢官了。 崇祯五年,朝鲜发生了类似于“大礼仪”一样的政治事件。 李倧想要追尊生父定远大院君为朝鲜元宗,结果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 这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金尚宪。 结果金尚宪就被罢职,灰熘熘地回到了家乡闲居。 沉器远在汉阳接到了侄子的书信后,狂喜之下,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出面。 他位高权重,周围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 离开汉阳,跑到釜山去见上国使者,这是不现实的。 于是他联系了赋闲在家的金尚宪,请他代为出面。 金尚宪一直都在谋求复出,也心忧如今的国内局势,因此火速赶来。 同他一起上船的,还有一个将领。 经过介绍,此人是朝鲜庆尚道水军统制使权历。 毫无疑问,也是西人党。 “如此甚好,以免多生事端。” 金尚宪的出面,让廖中坚更加满意。 山东如今并不想过深地介入朝鲜事务,金尚宪在野党身份反而有利于行事。 见廖中坚并不怪罪,金尚宪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天使在上国官居何职?” 廖中坚哈哈大笑。 “金大人觉得以廖某之年岁,该当何职?” 金尚宪顿住了。 在见到廖中坚的时候,他便产生了怀疑。 他见过大明的官员。 不是没有年轻的,但绝对没有这么年轻而能做使臣的。 眼前这人,看年龄几乎和他的孙子一般。 可气度俨然,威仪不凡,说话铿锵有力,底气十足。 这是上位者才该有的气势,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难道他是皇族? 也不可能。 大明的皇族都是没有实权的。 这样的外事活动,怎么可能派遣一个年轻的皇族子弟过来? 就在他游移不定的时候,廖中坚开口了。 “据闻丁卯之乱时,金大人正好在京师,还曾泣血上书,乞求大明出兵援护。可有此事?” 提及这个,金尚宪满脸悲哀。 “此老夫毕生之痛也。” 金尚宪恳请大明出兵救援朝鲜,可当时的大明在战场上节节败退,自顾不暇,当然没办法救援。 就因为这件事,朝鲜国内不少人对大明失望,因此转投了后金的怀抱。 此时被廖中坚提及,金尚宪的目光里隐隐有了泪光。 廖中坚又问道:“当时金大人麾下,书状官金地粹曾言,大明将亡。可有其事?” 金尚宪吓破了胆,浑然没有想到,他们私下议论的话,居然被大明朝廷得知了。 他连忙伏倒,恳求道:“天使大人,金地粹当初言行无状,其罪难恕。然金地粹早已病逝,还请天使大人法外开恩。” 廖中坚突兀问道:“依金大人之见,大明会不会亡?” 金尚宪愕然,疑惑看去。 哪有大明的臣子问外人,自己的国家会不会亡的? 可他看到的,是廖中坚平静澹然的目光,彷佛大明与他无关一般。 “天使大人,您……” 金尚宪到底是老狐狸,立刻产生了怀疑。 廖中坚不再隐瞒。 “贵国一直都有使者往来于大明,可知山东之事?” 金尚宪头皮发麻,发觉这一次会面,似乎不是那么美好了。 “你们……你们是山东叛……” 旁边的权历当即握住了刀柄,就欲动手。 看到这边无动于衷,又不禁搞不清状况。 廖中坚为金尚宪倒了一杯茶。 “连你们朝鲜人都看到出来,大明要亡了。我们这些汉人,又岂会感受不到?大明朝廷皇帝昏庸,朝廷腐败,以至于民不聊生、易子而食,不得不揭竿而起。如今女真人又在虎视眈眈,妄吞天下。一旦被女真人得手,则整个天下都不免沦落腥膻。相信朝鲜亦不可避免,才有金大人这等有识之士忧虑丛生。既然朝廷指望不上了,我等不甘为奴的汉人,当然要自救了。” 他凝视着金尚宪。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救自救者,现在我山东上下立志自救,却不知朝鲜同仁可有此心?” 金尚宪瑟瑟发抖,浑然没有想到,这些明人不但自己造反,居然还来撺掇他们造反。 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当场就要拒绝。 可是想到这里是明人的船,左右都是明人。 一旦拒绝的话,明人痛下杀手,他和权历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船上。 然后尽起釜山水军,将这些叛逆一网打尽,然后押送到京师去,说不定能够获得大明天子的赞许,加大对朝鲜的援助。 他正这么想着,准备寻个由头逃走时,廖中坚说出了惊雷一般都消息。 “据我山东研判,不出叁年,黄台吉在彻底平定蒙古后,必然称帝建国。届时朝鲜一定是他争取的目标,不知贵国自国王以下,可曾做好称臣之心?” 金尚宪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 要向未开化的蛮夷称臣,这完全不可接受。 朝鲜可是小中华,从来都只有一个爸爸。 区区蛮夷也想来做爸爸,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我朝鲜自来奉大明为宗主之国。区区女真,也敢贪图天授,此狂人之妄举尔。” 廖中坚阴测测地看过去。 “倘若女真人大兵压境,一如丁卯之乱呢?” 金尚宪的傲气瞬间消散。 他知道,以朝鲜的力量,女真人再来一次,结果又是一样的。 只有朝鲜挨揍的世界。 而廖中坚后面的话,才是令他心胆俱裂的。 “朝鲜打不过还好说,大不了对女真人俯首称臣。可金大人等贤达又该如何自处?尔等矢志斥和,女真人必定不能容忍。届时朝鲜国王为了保命,少不得要拿尔等作为替罪羔羊。金大人,可想好万全之策?” 金尚宪冷汗淋淋,恐惧到了极点。 他明白,廖中坚并非危言耸听。 事实上对于黄台吉称帝之心,朝鲜在辽东的使者已经传递回来了消息。 朝中君臣对此的讨论就是,拒不承认。 可他们都忘记了,后金是不会讲理的。 到时候大兵压境是必然的。 朝鲜不服从,灭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在大明无力援助的情况下,朝鲜要想保存国祚,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投降。 可朝鲜投降容易,他们这些靠着斥和的西人党就要下场凄凉了。 第570章 根据地 是人都怕死。 金尚宪也不例外。 他不但怕死,身为政客,他还不想失去手中的权力。 当廖中坚将真实的情况赤裸裸地告诉他后,他陷入了恐慌。 以至于对廖中坚山东反贼的身份,已经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廖中坚有一句话,深入他心。 大明日薄西山,已经自顾不暇,不可能救援朝鲜了。 而没有了大明照拂的朝鲜,比青楼的大门还要通达。 一旦后金来攻,朝鲜的处境是显而易见的。 谁都可以改变立场,投靠后金,包括李倧这个国王。 唯独他们西人党不可能。 而且后金那边也没有他们都位置,大北派可是等着反攻倒算的机会呢。 一想到前途黑暗,毫无希望,金尚宪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金大人,汝欲束手就擒否?” 廖中坚问题尖刻。 金尚宪片刻之间彷佛老了许多岁。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大势之下,他真的不知道,西人党还有翻盘的希望吗? 这就是廖中坚的目的。 让这些人绝望,再给他们希望。 “女真,蛮夷也。丁卯之乱,朝鲜八道尽受其害。无数朝鲜百姓被掳掠为奴,生死不知。倘若再来一次,朝鲜彻底沦为蛮夷之虐,金大人可想过朝鲜百姓之下场?” 金尚宪悚然而惊。 他光顾着自怨自艾了。 此时被廖中坚引导,他才想起来,如果后金再来一次,只怕朝鲜真的要亡国灭种了。 这可是不敢想象之灾难,已经令他顾不得自身的荣辱安危。 “天使大人,可有良策?”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廖中坚这么说,肯定是有后手的。 他这种老油条,从一开始就洞悉了廖中坚的目的。 可那又如何呢? 形势比人强。 金尚宪有再多的智慧、再多的算计,在大势和实力面前,都是无用之功罢了。 朝鲜孱弱,大明指望不上,要想救朝鲜,最起码是救他们西人党,唯一能够期望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山东叛贼了。 事实证明,立场这种东西最是无用。 刚才金尚宪还琢磨着,要怎样抓了廖中坚去明朝请功。 可是现在,他已经自动忽略了廖中坚的身份。 谁能救他,谁就是朋友。 廖中坚同样对金尚宪认识深刻,也没有对这个老官僚推心置腹。 他的所作所为,秉承着左梦庚的谋划,结果在后面呢。 “贵国国主可以投降,其他人可以投降。唯独你们这些忠贞之辈不能。一旦朝鲜抵抗不了女真人的压迫,举国投降,甚至不需女真人出手,国内的对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要想活命,唯一的希望就是留下后手,保住元气。” 道理金尚宪一听就懂,但他觉得廖中坚想的天真了一些。 “奈何朝鲜尺寸之地,实无转圜之能。我等就算想要逃命,又有何处可去?” 廖中坚朗声而笑,意味深长地道:“陆上自然不行,女真人兵强马壮,要想消灭尔等,暂时无人可挡。不过,海上呢……” 金尚宪没懂。 他这种封建官僚,并不太懂得大海。 廖中坚拿出地图,点在了济州岛的位置上。 “如今济州牧与其他官员,俱为你等之亲信。济州岛又孤悬海外,距离最近的全罗道亦有两百余里。女真人不善水战,即便攻占了整个朝鲜,又岂能下海侵略此地?倘若尔等将此岛利用起来,囤积物资,训练士卒。他日一旦有变,则退居此岛。又有我山东舰船之利支援,随时都可反攻回去。” 番茄 金尚宪和权历趴在地图上,看到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济州岛他们当然知道。 可这么直观地在地图上看,还是第一次。 越看,两人越是心动。 后金陆强海弱,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要想在陆地上抵抗后金,是绝无可能的。 可如果在海上,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金尚宪想到了毛文龙旧事。 当初那位飞扬跋扈的悍将,在陆地上打不过后金,正是靠着几座小岛,没少给后金制造麻烦。 济州岛可比皮岛大的多了。 真要仔细经营的话,养活几十万人口不在话下。 唯独让他担心的是…… “此举何异于谋反耶?” 如果在举国投降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抵抗,那也是一种谋反。 金尚宪作为饱读诗书的儒士,可不想背负这样的骂名。 这种时候,就需要廖中坚来为他打气了。 “朝鲜是朝鲜人的朝鲜,而非一家一姓之朝鲜。金大人,当初尔等选择反正,拥戴现任国主,又是为何?”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还不是因为前任国主光海君残忍暴虐,不得民心,因此西人党才举行政变,更换了国王。 可朝鲜的文官和大明是一样的,都无法摆脱天地君亲师这套纲常伦理,思维和行事都受到局限。 廖中坚却为金尚宪提出了一个更加高屋建瓴的口号。 【朝鲜是朝鲜人的朝鲜,而非一家一姓之朝鲜!】 一旦这个口号深入人心,那么也就意味着,国君的至高无上的代表国家的理念将会被彻底瓦解。 尤其是在朝鲜彻底投降后金,委身蛮夷之后,这样的口号显然能够得到更多的朝鲜人的认可。 那么西人党的所作所为,可就不是谋反,而是为国反正了。 “青史煌煌,笔墨如刀,宣庙为例,今人之议如何?彼时之光海君,何尝不是万民拥戴?” 廖中坚拿出了朝鲜宣祖的事例,增加了说服力。 朝鲜人给国君上庙号,就跟闹着玩似的。 也不管国君所作所为,十分的任性。 壬辰倭乱当中,宣祖抛弃国家百姓,跑到宽奠堡苟且偷生,甚至向大明上书,希望成为大明之民。 就这么一个货,庙号居然是宣祖…… 同样的道理。 向后金俯首称臣的李倧,庙号居然是仁祖。 可庙号起的再好听,掩盖不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在朝鲜人的心目中,宣祖自然是骂名多于赞誉。 相反后来被政变推翻下台的光海君,壬辰倭乱时,和逃跑的宣祖不同,勇敢地留了下来,并且组织了义军同入侵者作战。 正因为如此,他的继任就成为了众望所归。 要不是光海君后来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他在历史上的名声,几乎可以比肩李成桂、世宗大王等。 廖中坚为金尚宪打开了一扇别样的窗,将他的野心勾引了出来。 第571章 对马宗氏 砰…… 对于政客来说,好听的话没什么用。 要想坚定他们的心,还需要有实惠的东西。 山东制造的燧发枪,就是金尚宪最好的希望。 自从张可大回来、反馈燧发枪在外面的使用效果非常好后,左梦庚就知道,自己的手中又有一个赚钱的好买卖。 虽然新军自己看不上燧发枪,可如今在东亚乃至于全世界范围内,燧发枪就是最厉害的火器。 朝鲜虽然也能自行打造火枪,但还是火绳枪。而且受限于成本、资源,加上偷工减料等问题,朝鲜的火枪效果惨不忍睹。 廖中坚拿出山东打造的燧发枪,只给权历试用了一下,就征服了他们。 “如果金大人同意我们的计划,我山东将会为你们提供五千支这样的火枪。虽然不足以令诸位在陆地上打退女真人,但固守济州岛,相信应该没有问题。” 权历却眼冒精光,不舍得松手。 “不,即使守卫釜山也足够了。” 廖中坚不明,幸好权历解释起来。 “天使有所不知,釜山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倘若有这种火器,只需守住几个隘口,便是千军万马也无法攻入进来。” 廖中坚陷入沉思。 来此之前,左梦庚给他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说服西人党,将济州岛建立为根据地,以便日后反攻辽东时,多一个前进基地。 可现在权历却说釜山可守。 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釜山毕竟是在陆地上。 如果有这么一个据点,那么就随时可以对朝鲜内部产生影响,也会让后金方面草木皆兵,片刻不得安宁。 但左梦庚已经告诫过他了。 对朝鲜人说的话,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 毕竟朝鲜人胡吹大气、谎报军情的毛病,那也是有传统的。 但如果釜山可以经营的话,显然比济州岛要更好。 廖中坚并不知道,釜山就因为这个特殊的地形,在历史上多次给陆地进攻者带来麻烦。 壬辰倭乱中,明军就没有打下釜山,最终不得不和丰臣秀吉议和。 后来的朝鲜战争中,韩国也是因为釜山防御圈留住了最后一口气。 他决定稳妥一些。 “郑参谋,麻烦你亲自走一趟。” 陪同廖中坚的人里,有参谋部战略规划司司长郑本初。 虽然不是测绘参谋,但大体的地形勘探,是每一个参谋的老本行。 郑本初是纯粹的军人,只会接受命令。 “是。” 廖中坚又对金尚宪、权历说了此事,两人自无不可。 如果釜山可守,金尚宪也不愿意去济州岛吹风。 “天使尽可放心,庆尚道乃我等本族所在,一应事体,反比汉阳更加顺遂。” 这也是为何金尚宪能够跑来见廖中坚的原因。 庆尚道本就是西人党的大本营,金尚宪更是安东金氏出身。 西人党在这里远比朝鲜王室更有影响力。 两边商定,郑本初带着参谋化妆成朝鲜人,随金尚宪和权历奔赴釜山,实地考察地形。 廖中坚则启程前往对马岛。 宗氏起源于平安时代太宰府四等官人惟宗氏的一支,自称始祖为安德天皇。 律令制时代,对马岛属于太宰府管辖。 太宰府委任在厅官人阿比留国时对对马岛实施统治。 由于阿比留国时经常不服从太宰府的威势,太宰府便命令地头代惟宗重尚讨伐阿比留国时,于是重尚便成了对马宗家的开山之祖。 至于惟宗重尚为什么将姓氏中“惟”字去掉,而改姓“宗”呢? 有一种看起来荒诞不经但却几乎得到一致认可的说法。 那就是为了符合朝鲜以及中国大陆单姓居多的称谓习惯,便于开展贸易活动。 现如今对马藩的大名是宗义成。 而壬辰倭乱的影响还没有完全过去。 宗义成和他的父亲宗义智一直都在励精图治,希望恢复对马藩的繁荣。 对于明使的到来,宗义成既是惊喜,又是惊奇。 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占据了天下间最大沃土的老大帝国,就是一个反应迟缓的大象。 总要别人触碰他了,还得触碰到他的肺管子了,这头大象才会扑腾起来,彰显自己的力量。 否则的话,这头大象就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不问世事,眼里也没有国土以外的地方。 这一次居然主动派遣了使者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些是我山东上下对名主的敬意,还请笑纳。” 一上来就送礼,还都是好东西。 宗义成看着叮当作响的座钟,光泽闪耀的皮鞋,还有晶莹剔透的眼镜,眼睛都看直了。 身为东瀛最穷的大名之一,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巧夺天工的好东西啊? 该死的朝鲜人,穷的一塌煳涂,以至于他这个专司对朝鲜来往的对马藩大名什么也赚不着,吃鱼都不敢吃两块。 不愧是大明,富甲天下! 一出手的礼物就是这般不凡。 幸好他也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很快恢复了冷静。 “使者此来,可有要事?” 廖中坚早就将宗义成眸子里的贪婪看在了眼中。 “好叫名主知悉,我山东已经获得郑氏许可,今后可以同对马藩贸易往来。今日在下前来,乃是代表山东,和名主商讨通商事宜。” 大明要同自己做生意? 宗义成立刻浑身通泰,骨头都轻了两斤。 该死的朝鲜人,哪有和大明做生意香? 郑氏和九州各藩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他在这里看到也是眼红不已。 奈何鞭长莫及,喝汤都做不到。 现在郑氏允许山东来对马藩贸易,那可是他最梦寐以求的财源啊。 宗义成指着廖中坚送上的礼物。 “通商一事,非我对马藩可以自决。当然,本人还是愿意和大明交往的。不过还需要有幕府的许可,以免产生误会。” 自从德川幕府宣布封国后,东瀛对外交流的口岸就变的十分稀少。 即便是对马藩被允许代表幕府同朝鲜来往,但明面上依旧没有给予贸易权。 朝鲜物产贫瘠,一丁点的贸易所得,对东瀛国内冲击有限,幕府即便是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某天对马藩忤逆了幕府,才会用这个借口收拾他们。 但大明要来贸易,那可是非同凡响,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宗义成并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已经想到了后果。 他指着礼物的手,说明了一切。 廖中坚拍拍巴掌,随从立刻奉上了更多精美的盒子。虽然没有打开,但里面的东西必定更加珍贵。 “我山东广为开放,四海为友。还请名主代为向大奥将军传达善意。” 这一下,宗义成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如此,预祝贵我双方……友谊长存!” 第572章 追击战 大明来使,宗义成第一时间呈报上去了。 大明前来贸易,宗义成接了。 不管德川幕府允不允许,这个生意,他都是要做的。 幕府同意,那就光明正大地做。 幕府不同意,那就悄悄地做。 对马岛资源贫瘠,生存不易,要是不做生意的话,只有饿死一条路。 前世的宗义成就因为偷偷和朝鲜贸易,被幕府发现后,宗藩差点被废除。 他有这个胆子,更有重振对马藩的决心。 “郑氏卖来的玻璃十分紧俏,不知贵使可有货源?” 宗义成很贪心,一上来就索要玻璃的贸易。 廖中坚当场拒绝,说的很明白。 “郑氏允许我山东与对马藩贸易,但玻璃不在其列。我想名主也不想招惹郑氏,不是吗?” 宗义成有些失望,但也能够接受。 郑氏的实力摆在那里,他可惹不起。 要是因为得罪的郑氏,导致什么生意都做不了,那可就亏大了。 “既然如此,棉布、棉袜的数量需要提升。” 廖中坚带来的钟表、皮鞋等商品虽然精美华贵,但是宗义成更加看中的,反而是棉布系列的商品。 任何贸易中,大宗商品始终才是主流。 东瀛的有钱人毕竟有限,钟表、皮鞋这类好东西,顾客有限,卖不出去多少。 棉布却不同。 这东西是人就需要,市场无穷无尽。 廖中坚带来的棉布,质美价廉,远非东瀛本土的粗布能够相比。 一旦推向市场,必定趋之若鹜。 棉袜算是棉布的附属产品,因为穿着舒适,宗义成认定销路也会很好。 对于他的要求,廖中坚自无不可。 和对马藩的贸易,在山东这边其实只是顺带的。 山东求的,是顺利经过对马海峡的航线。 松江府所产的棉布,本来就远销海外。 不过以往只是销往南洋,郑氏也会卖一些到东瀛,但是不多。 随着工业化的生产模式推行,松江府的棉布产量大幅提升,将棉布的价格打压下来后,多出来的产品也在为销路发愁。 山东虽然是棉布的消费大户,但是也用不了那么多。 能够多开辟一个销路,也是好的。 “棉布应有尽有,名主想要多少,两个月后保证送到。” 宗义成不信。 “三十万匹如何?” 廖中坚伸出手掌来。 “一言为定。” 小样,区区三十万匹棉布,山东的储存就不止这么点。都不需要现从松江府调货,山东就可以满足交易。 ……………………………… 自从解决了孔家后,东江叛军的用处就没了。 动乱不堪的山东,也该到了安定、重建的时候。 左梦庚一声令下,新军各路人马迅速调动起来,开始对东江叛军进行最后的围攻。 逃离曲阜后,东江军驻扎在邹县一带。 得知新军从东、北、西三面攻来,东江军别无选择,只能顺着官道南逃。 他们原本以为,这一次新军依旧是稳步前进,给他们从容逃走的机会。 然而事实上…… “报,敌军已至二十里外,东北的王家庄发现了骑兵。” 孔有德不由慌乱。 “缘何来的这么快?” 耿仲明眉头紧锁。 “这左梦庚不对劲了。” 毛承禄自从上次挨过一枪而没死后,最不愿意和新军交战。 “速走,速走。” 孔有德也不想和新军打仗,连忙命令各部加快行军速度。 可叛军诸将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新军已经处于急行军状态。 “告诉各部,咬到了叛军就开打,无需等到命令,无需等待援军。叛军绝对不敢停下交战的,谁能取得什么战果,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左梦庚就在第二军军中,但是对所有部队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动用了三个师足足五万多人对付东江叛军,可谓是狮子搏兔,他可不信东江叛军能挡得住这雷霆一击。 命令一下,新军各部立刻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都给我听好喽。谁要是跑的慢了,少吃了一块肉,老子就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来。咱们是谁?咱们是第一军,当然就得做第一。传令,加速,再加速,今天晚上必须抢占峄山,咬住叛军的尾巴。” 白小七凶神霸道,命令不容置疑。 可底下的将领更狠。 “告诉大家伙,抛弃不必要的行李,轻装进发!” 娄甫亲自帮忙推炮,还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迫击炮。 他这个师长以身作则,其他人都有样学样。 第三师的行动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步兵们开始一路小跑,飞速南奔。 第一军是这样,第二军更是如此。 一时间鲁西大地上,尘烟滚滚,数支大军如同飞腾的巨龙咬向叛军。 “左梦庚是疯了吗?” 斥候流水一般将军情送来,叛军诸将各个都心惊肉跳。 他们以为自己的行军速度够快了,可是新军追击的速度更快。 “怎么办?可就只有十五里了。咱们只要喘口气,就得被咬上。” 叛军诸将并不知道,行军也是军队素质的一部分。 他们这支军队里,太多滥竽充数之辈,还携带了大量的财富,加上没有严密的组织和纪律,所以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而新军则是完全的军事化,一旦行动起来,奔腾如虎,矫越如龙,宛如箭头一般已经逼近了叛军的外围。 “毛参将,你去拖延一阵。无论如何,也要挡几个时辰。” 巨大的压力面前,孔有德不得不派人打阻击了。 否则的话,过不了今天就得被新军追上。 而在他看来,最适合打阻击的人,就是毛承禄了。 因为毛承禄麾下都是骑兵,想走肯定比步兵要方便。 尽管知道打阻击很危险,可毛承禄也知道,除了自己,无人可以胜任。 “还请都帅在前方准备粮食草料,接应我部。” 孔有德应承下来。 “尽管安心,我会在藤县预留一支人马,掩护你部撤回。” 毛承禄放下心来,点齐本部三千骑兵,脱离大队,朝着后方的新军杀去。 听说新军的步卒都在跑步前进,队形松散,说不定他们有机会突入进去,大肆屠杀一番。 第573章 遭遇战 “敌袭!敌袭!” 第三师第三团正在全速前进,侦察兵飞奔而来,通报了十万火急的情况。 沉迅忙迎上去。 “什么情况?” 侦察兵并不下马。 “东江叛军骑兵三千余人,正朝你部而来。” 沉迅忍不住头皮发麻。 他们一个团也不过千余人,而且因为急行军,重型武器都落在了后面。 再看看四周,地形也过于平坦。 这要是和骑兵撞上,只怕凶多吉少。 可是又不能退。 步兵在骑兵面前后退,那是找死。 危急时刻,沉迅迅速做出了决断。 “抢占旁边的小山包,建立防线。” 第三团立刻停止前进,冲到左侧的黄山附近。 黄山是一座小山包,高不足五十米,到处都是乱石,防守骑兵冲击最好不过。 不过因为山体太小,整个第三团没办法全部上山。 沉迅又利用了黄山西侧的地形。 黄山西侧是更大的官山、狼山山脉,中间有地形起伏的山谷,甚至还有许多小小的水洼。 沉迅将整个部队都部署在这里,又在黄山上架上迫击炮,留下一个连的士兵防守。 这边刚刚做好准备,大地轰隆隆剧烈响动。 毛承禄到了。 毛承禄得知斥候禀报,有一队新军步卒脱离了大部队,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立刻率领骑兵扑了过来。 本以为会是一场突袭战,打新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新军的战场侦察能力,比东江叛军不知高到哪里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第三团已经摆好了阵型。 不过看到第三团既没有铁丝网,也没有壕沟,只是在旁边的山上部署了少量的人马,毛承禄不禁狂妄大笑。 “此乃天助我也!” 叛军骑兵也是战意迸发。 一直以来都被新军撵兔子一样,他们的心里也憋了怒火。 此时见到落单的新军部队,正好报仇。 “参座,末将从左翼突进去。” 都司陈不奢主动请战。 “末将来打右翼。” 另一个都司毛凯也不甘人后。 毛承禄觉得军心可用,也不耽搁。 “告诉儿郎们,冲进去,杀光这些王八蛋。” 叛军骑兵开始运动,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压向第三团的阵线。 如果是从前,就这么毫无遮掩地碰到骑兵,第三团上下肯定乱成一团。 可是经过了穆陵关阻击战,第三团得到了锤炼,新兵变成了老兵,早已适应了战争。 眼见着骑兵冲来,士兵们纹丝不乱。在军官的指挥下,排成前后三排。 这是火枪兵用来对付骑兵冲锋最好的阵列。 其实只要是正面对抗,即便没有机枪和工事,火枪阵列也是不憷骑兵的。 很多时候也是骑兵在这样的对抗下吃亏。 毕竟阵列火枪兵的火力密度摆在那里,经过三轮打击,还能冲到近前的骑兵少之又少,并不能冲破步兵的阵线。 骑兵对付步兵的最大优势,其实是利用机动性攻击两翼。找到步兵阵型移动中的破绽,然后突破和切断。 可沉讯选定的这个地方,左右两边是山,骑兵绕不过去。 中间又是沟沟坎坎,又是水池泥洼,导致骑兵根本无法全力冲击。 饶是如此,沉讯也十分紧张。 这应该是新军步兵第一次在无掩体、无火炮的情况下和骑兵对阵,结果如何,他也没有办法判断。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勐烈,让他浑身的肌肉也跟着颤抖,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眼眶渐渐充血的刹那,看到骑兵进入了五百米内,沉讯勐地喝道:“开火!” 虽然骑兵还很远,但骑兵队速度很快,如果不在五百米远就开火,甚至三段射击都无法完成。 尽管第一波的火力打击杀伤不多,可是却还有时间再装弹,多增加一轮开火机会。 伴随着他的命令,新军的阵地上硝烟弥漫,炒豆子一般都开火声直接压制住了骑兵冲锋的威势。 叛军骑兵队列里隐约倒下了一些人,但是于大局无碍。 毛承禄紧紧趴伏在马背上,借助马的脑袋和脖子挡住身体要害。 眼见着新军开火了,他更加惊喜。 “加速!别给他们装弹的机会。”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骑兵又冲出去了百米多。 新军的第二轮火力打击,准度就高了许多。 当场就有百余名叛军骑兵被打下来。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有的盲目地跟着大队继续冲锋,有的胡乱奔跑。 胡乱奔跑的很快被后续的战马撞倒,制造了极大的混乱。 砰砰砰砰砰砰…… 第三排射击也打了出去。 第一线的指挥官们凄厉着嗓音呼喊。 “上刺刀!列阵!” 而在这一波的齐射下,叛军骑兵付出了三百多人的代价。 还未与新军肉搏,叛军就没有了十分之一还多的损伤。 最早完成射击队第一排士兵,真的又完成了一次装弹。 这个时候,叛军骑兵已经冲进了五十米内。 两边已经呼吸可闻、纤毫毕现,都不需要仔细去瞄准了。 而这一次的射击,也是齐射效果最大的。 叛军最前排的骑兵全都被打了下来,栽倒的战马更是成为了障碍。 第二排的骑兵来不及反应,不少人都摔倒翻滚,更增混乱。 这么一耽搁,骑兵冲锋的势头不免一滞,新军步兵感受到压力莫名一松。 沉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冲锋!”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战场,新军不退反进,迎着叛军骑兵顶了上去。 毛承禄预想的骑兵横冲直撞并没有出现。 虽然第一波的碰撞中,确实有不少新军士兵被撞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是叛军的人和马损失更大。 长长的刺刀不管是捅人还是捅马,效果都非常好。 许多骑兵手中的马刀完全碰不到敌人,就被如林的刺刀扎成了刺猬。 骑兵被捅死还好一些,战马被刺伤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 发了疯的战马对地上奔跑的人影响有限,可对于后续的骑兵来说,却跟死神一样。 《日月风华》 和近现代的欧洲战场没有什么区别。 骑兵在击穿了第一道步兵阵线后,就成为了后续两道阵线的屠杀目标。 沉迅让第二道防线冲上去支援,又让第三道防线的士兵继续装弹射击。 叛军骑兵失去了马速,陷入阵中后,骑在马上就是活靶子。 战况,开始一边倒了。 第574章 黄雀在后【求月票推荐票】 叛军是骑兵,还有人多的优势。 新军虽然人少,但是有武器和地形的优势。 肉搏战开始后,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双方的伤亡开始直线上升。 这个时候能比的就是双方的意志力。 可是很显然,这个对比的差距非常明显。 新军有最高效的组织力、最强大的精神力,还有最大的正义感,在这些加成下他们远比叛军能够打硬仗。 沉迅不留后手了,将最后的预备队也派了上去。 他更是冲杀在第一线,给后面的枪手做掩护。 一些叛军在发现手中的刀不如新军的刺刀后,干脆拿出了弓箭。 新军没有护甲,在弓箭的伤害下伤亡很大。 可同样的,新军的火枪射击也让叛军成片成片的倒下。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情势越来越倒向新军。 新军在乱战中虽然同样没有了上层的指挥,可各个基层的军官都能够发挥作用。 一个小队、一个小队团结在一起,只负责对付当面的敌人。解决了之后,又会和其他的小队联合起来组成更大的阵型。 就这样新军的阵容越打越强,竟然以劣势的人数将叛军的骑兵裹在了中间。 毛承禄早已失去了清晰的头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着打着,好像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他的手下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努力想要召集人手组成阵列,可是在凹凸不平的地形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的亲兵们尽管努力保护在周围,可是越死越多,让他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近了。 几个新军士兵从侧翼扑上来,明晃晃的刺刀捅刺之下,虽然有一些被挡开了,但是毛承禄的坐骑还是中招。 战马嘶鸣,高高人立而起,几欲摔倒。 毛承禄亡魂大冒,来不及多想,赶紧催马逃开。 他这一动,亲兵们不明所以也赶紧跟着走。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只是为了逃开新军的追杀,但是在其他叛军的眼中,却以为他要撤了。 这一仗本来打的就很难受,叛军的士兵早已有了惧意。既然主帅都撤了,他们同样开始后退。 任栋跟着自己小队的人一直冲杀在第一线。 他的左臂还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的,都来不及包扎。 此时见叛军的帅旗开始后撤,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大喊道:“毛承禄跑啦!” 其他人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纷纷跟着大喊。 “毛承禄跑啦!抓住毛承禄!” 呼喊声迅速传遍战场,令所有的叛军都惊疑不定,全都纷纷朝着帅旗的方向看去。 待见到帅旗果然在朝后面移动,这些本来就没有什么意志的叛军无暇多想,纷纷调转马头,唯恐跑得慢了,成为新军的俘虏。 这一下不败也败了。 毛承禄原本还想着重整队形,此时见到本方的人马纷纷奔逃,他也不做这个幻想了。 “速走。” 好在叛军都是骑马的,一旦快速移动起来,新军士兵很难追赶。 只能跟在后面不停放枪,倒是也打死了不少倒霉的。 只是看着叛军骑兵越跑越远,大家都十分的无奈。 可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和叛军激战的时候,旁边的山坳里已经来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并没有立刻参战。 因为这队人马是骑兵旅。 毛承禄率兵来袭这件事被侦察兵传到统帅部,左梦庚立刻命令速度最快的骑兵旅赶来支援。 王思仪率兵过来时,战况已经白热化。 第三团和叛军搅合在一起,他们没有办法加入进去,只能等在外围。 此时见到毛承禄开始奔逃,王思仪知道机会来了。 “去告诉娄甫,我不希望有别的叛军靠过来。这队骑兵交给我了,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王思仪放下面甲,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她的乌云盖雪乃是天下神骏,奔驰起来轻灵如风、迅捷如电,好似神龙驭空。 “哎哟我的女儿啊,可得小心着,你还没嫁人呢!” 王世忠就在阵中,看到王思仪这么勇勐,心跳都要停了。 他还以为王思仪这个骑兵旅旅长,是左梦庚讨好之下才安排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要上战场。 爱女心切,王世忠也赶紧催马跟上。 可是骑兵旅的战法自有章程,他完全掺合不进去,只能跟随在一边,彷佛战地记者一般。 叛军的骑兵虽然开始撤退,可毕竟来时奔袭了一阵,又打了一场恶战。无论是人还是马,体力早已消耗了差不多了。 虽然能够跑过步兵,但是当骑兵旅这个时候冲出来,就是他们的劫难。 眼瞅着五千多骑兵席卷而来,毛承禄头皮发麻。 他都不敢安排阻击,只是不停催促坐骑,只希望跑在最前面,让手底下的人稍微拖住追兵。 一时间齐鲁大地上,敌我骑兵一追一逃,践踏的尘烟漫卷如潮,令这世间所有的生物都不敢靠近半分。 骑兵旅侧翼拦截,因此很快就接近了叛军。 两边的动作几乎一致,纷纷抽弓,向对方射箭。 可叛军很多人经过激战之后体力衰竭,已经拉不了满弓。 骑兵旅却没有这个难处。 养精蓄锐了这么久,欺负叛军骑兵可谓是得心应手。 士兵们骑在马上追随着王思仪,好好瞄准了之后才撒手放箭。 双方隔着二十几步的距离对射了两轮,伤亡完全不成正比。 眼瞅着叛军骑兵跑的已经脱节了,左世收起弓箭,抽出马刀,对着叛军骑兵的中段喊道:“跟我来。” 骑兵一团脱离阵列,随着左世撞入了叛军的阵中,宛如刀切豆腐一般,将叛军截断成为了的两节。 霎那间,战马碰撞,尘土飞扬。 人的惨叫声和马的嘶吼声混合着迸溅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大地。 王思仪回头看了一眼,见骑兵一团的战斗完全处于上风,便不管了。 她的眼睛里,只有前方毛承禄的帅旗。 打了这么久的仗,别人都在斩将夺旗,唯独骑兵旅没有什么大的战果。 这一次她要扬名立万。 见后方一员虎将越追越近,毛承禄叫苦不迭。 也不知道叛军其他各部在哪里,为何还不过来接应他? 他又哪里知道,如今的叛军各部不要说来救他,已经自顾不暇了。 第575章 大追击 并不可能有人来救毛承禄。 因为此时的叛军各部,都在遭遇新军的攻击。 统帅部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是全面出击,没有主攻,没有替补。 谁的速度快,谁能抓到叛军的尾巴,谁就进攻。 山东的大地主都被清扫一空了,也和朝廷达成了默契。如今这块地盘可是自己的了,岂能容许东江叛军继续祸害下去。 “一口气吃掉所有叛军,不要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左梦庚的命令被传达给了每一位战士。 各部全都热血沸腾,撒开了脚丫子,紧紧追赶在了东江叛军的后面。 滨湖镇,陈永福部刚刚跑到这里,希望搜罗船只渡过独山湖。 镇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新军情报部早已过来,将这里的人都转移到了运河西岸。 陈永福部将整个镇子翻了一个底朝天,别说船了,连一根木头都找不到。 “奶奶的,这些刁民,一个个熘的倒快。” 陈永福郁闷不已,只得下令埋锅造饭。 他们一口气跑了上百里,早已饥肠辘辘。再不吃点东西,就只能躺地上了。 连日的奔波,让叛军上下疲惫不堪。忙于填饱肚皮的他们,就连警戒都没有了力气。 滨湖镇以北的堵子山一带,第一师第一团刚刚到达这里。 “团长,前面镇子里有叛军,人数不少,正在做饭。” 侦察兵把情况报告给了团长邓星辉。 邓星辉连忙爬到山顶,居高临下用望远镜观察。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雾蒙蒙的,看到不太清楚。 但滨湖镇里有叛军,这是一定的。 政委曹勇君可一点都不勇,相反性格十分谨慎。 “要不要向师部求援?” 邓星辉眼珠子一瞪。 “求啥援?别人来了,这块肉咱还能吃到吗?” 曹勇君据理力争。 “又不知道镇子里有多少人,你也不怕出事?别以为胆子大能捞着媳妇儿,战场上就能啥都捞着。” 就不能提这件事,一题起来邓星辉就急眼。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 曹勇君咧嘴一笑,调侃起老搭档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煳。 “全军上下谁不知道你邓大团长面对洪水面不改色,还从水里捞出个媳妇儿啊?” “滚你的蛋!” 邓星辉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还是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甭管这镇子里有多少人,都在逃命的时候,只要咱们一打,那些叛军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他们就不怕咱们是大军来攻,被堵在镇子里?所以呀,他们肯定只想着跑。” 曹勇君琢磨了一番,也认为他说的有理。 “那就不能围攻,以防叛军狗急跳墙。” 邓星辉重重点头。 “不围攻,只掩杀。” 他将步炮布置在了山头,然后亲自带着步兵直扑滨湖镇。 就在新军出现在镇子外围时,新军的步炮率先发威。 十几枚炮弹落入镇中,没炸到多少人,可制造的效果却十分明显。 陈永福刚啃了一口馒头,立刻跳起。 “走走走,速走,那混账左梦庚追来了!” “杀!!!!!” 第一团大张旗鼓,毫不掩饰,一边喊着口号,一边直扑镇中。 果然被邓星辉和曹勇君猜对了。 叛军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新军,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许多人甚至都顾不得辎重补给,武器盔甲也扔的到处都是,一门心思就是拼命逃跑。 眼瞅着叛军人马出了镇子,一路往南跑去,新军也不进镇,直接咬住了叛军的屁股。 这一追,就是耐力的体现。 新军优秀的身体素质很快就显出了效果。 跑到谢庄的时候,叛军的许多人干脆就跑不动了。 他们又不想死,又不想做俘虏,就只好四散乱跑。 可是这一带的地形十分复杂。 西边是独山湖,湖边水网密布,芦苇丛生。东面大片的沼泽,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一脚踩上去就甭想再出来了。 再往南则是北沙河,又拦住了去路。 陈永福率先奔到河边,一看此情此景,也顾不得主将的威严了,当场开始脱掉甲胄,只带了一柄弯刀,就跳入了水中。 其他的将领、士卒更是不堪,什么兵器都不要了,直接往河水里跳。 北沙河宽二十余米,深四、五米的样子。 平日里这样的只能算是小河,稍微会点水性的孩子都任意畅游。 可东江叛军里不会水的人很多,一到了河中,脚下没根,立刻就慌了。 “救命!救我……” “我要死啦!兄弟,拉我一把!” “我不想……咕噜噜……我……咕噜噜……” 整个河面上,全是徒劳挣扎的人,然后并没有同伴愿意救他们。 会水的过了河后,只想跑的更快一些。 甚至有些会水的,也没能从这条小河里走出来。 因为他们虽然舍弃了盔甲、舍弃了武器,甚至舍弃了衣服,唯独不舍得抢来的金银财宝。 偏偏这玩意儿最重。 到了水中,拖着一个个贪财鬼的身子直往河底而去。 第一团追到北沙河边时,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们一时也没有过河的工具。 再一个,河边跪地投降的俘虏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管束起来,说不定闹出乱子。 邓星辉寻了俘虏一问,得知这伙叛军的主将是陈永福,不禁懊恼。 “这混账跑的倒快。” 陈永福这一路人马,原本有万余人。 等过了北沙河,收拢收拢,竟然只剩下三千不到。 虽然本来其中不少都是老弱病残,可没了那么多人,毕竟声势差了一些。 最主要的是,武器装备丢失一空,许多人甚至赤着身躯缩在队伍里。 这还是军队吗? 比丐帮都不如。 陈永福欲哭无泪,可是毫无办法,也不敢停留,只好驱赶着这些残兵败将饿着肚子南下去找其他各部。 此时的孔有德、耿仲明,已经到了枣庄。 他们本来想要在滕州休整的,可是滕州已经被新军接管,城门封闭,城头火炮林立。 孔有德和耿仲明不敢攻城,只得绕城而过,一路南下。 到了枣庄,不得不停下休整了。 此枣庄虽然和后世的枣庄虽然是一个地方,但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今的枣庄,就只是一个小村子。 因为开采煤炭,形成了一个小村庄。 村民们早已接到通知,转移到了别处。 叛军冲入村子,什么也没有抢到,饥肠辘辘的困乏感觉却涌遍全身。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再也没有了随意破城、随意劫掠的收获。 不管走到哪里,都好似碰到铜墙铁壁,连一口水都喝不上了。 第576章 大溃败 “必须想办法渡河。” 孔有德态度坚决。 连日来的溃败,让他又重新找回了曾经的沙场嗅觉。 他已经意识到了危险。 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出目前的困境。 “本帅也说不上为什么,总感觉咱们成了别人手中的刀。那左梦庚彷佛始终躲在一旁,一直在戏耍咱们。” 耿仲明点点头,颇为赞同。 “如今细细想来,那左梦庚就好像猫一样,把咱们当成老鼠了。” 得到耿仲明的支持,孔有德开始在地图上比量。 “左梦庚的人马从东、北、西三面压来,偏偏给咱们在南边开了一道口子。看似是活路,可我琢磨着,越往南走越危险。所以咱们得想个法,渡过运河,跳出这个圈子。” 其余众将没那么多的心思,但是对孔有德十分信任。 “大帅,您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咱们得快点跑,跑的越远越好。这左梦庚忒邪乎了,弄不好都要死在这儿。” 孔有德精神一振,忙道:“那好,咱们在这儿休息半日,然后奔袭韩庄镇。能够找到船更好,找不着船,就算是拆门板、砍木头,也要搭座桥出来。” 韩庄镇位于微山湖的最南头,大运河和微山湖相连之处。 微山湖在这里河道收窄,只要行动够够快,强渡不是问题。 为了活命,东江镇众将很快达成了一致。 当日傍晚,东江叛军搞了疑兵之计。大肆埋锅造饭之后,趁着夜色将至,突然全军开拔,奔袭韩庄镇。 没有跨越空间的通讯设备,新军的军情沟通也快不到哪里去。 一直到半夜,逼近到枣庄外围的第一师第六团才发现叛军已经跑了。 第六团一边赶紧将情报向后传递,一边紧急追击。 可是茫茫的黑夜里,他们也不知道叛军跑到哪里去了。又不得不分兵四处寻找,更是耽误了时间。 左梦庚接到军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凌晨了。 相较于其他人的紧张,他却十分的轻松。 “东江叛军也不都是傻子,终于明白过来。不过嘛,还是晚了。” 主帅的镇定很好的影响到了其他人。 柳一元迅速做出了判断。 “我们还是按照既定计划进行压迫,东江叛军的行军速度无论如何不会超过我军,迟早能追上他们。” 他有这个自信,新军的所有人也都有这个自信。 经过连日的追击,大家对于东江叛军的行军速度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即便东江叛军先跑了一个夜晚,可大家依旧坚信能够追上。 “告诉各部不要着急、不要混乱,各司其职,胜利终归是我们的。” 命令传达下去,新军各部迅速从慌乱中稳定下来,按部就班的按照既定计划向南推进。 思路客 因为新军没有过于压迫,东江叛军在韩庄镇得到了一定的休整,也搭建好了渡河的浮桥。 “呵呵,我看那左梦庚也是虚有其名。这次让我等得脱牢笼,从此天高海阔,看他能奈何我等?” 站在运河西岸,看着大军迤逦过河,孔有德又变得意气风发。 耿仲明则是疑神疑鬼。 “大帅,你说左梦庚为何这般轻易放过我的?” 孔有德自然回答不上来,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毛承禄和陈永福何时能到?” 耿仲明看着来路,内心满是阴影。 “他们一直不曾有消息传来,只怕……” 他不说,孔有德也有有些预感。 毛承禄和陈永福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危机时刻,孔有德还算是有些决断。 “不能等了。咱们继续西进,如果能够打下徐州,进入南直隶,咱们就活了。” 他决定抛弃毛承禄和陈永福,耿仲明又何尝不是如此? 大难临头之际,当然还是要各自飞才是。 两位主帅达成一致,东江叛军渡过韩庄镇运河之后开始朝着徐州进发。 只是这一带靠近微山湖,四周水网密布,泥泞难行,着实影响了行军速度。 偏偏路途中的村镇全都看不见一个人影,叛军手中的粮草消耗一点少一点,已经日渐枯竭。 这种时候,孔有德和耿仲明也没有办法,只好对下面的士兵采取望梅止渴的办法。 “打下徐州就什么都有了。” “忘了我等攻下莱州、益都、济南的风光了?徐州城里有的是娘们,有的是吃喝,全都等着咱们呢。” 孔有德和耿仲明并不知道,一个巨大的包围网已经开始形成。 新军第二师一直都在运河西岸。 他们没有别的任务,就是一路向南穿插。 此时的第二师已经运动到了徐州近郊的李庄。 他们在等徐州城中的人前来接洽。 而在东江叛军的后面,追击而来的第一师得到安山湖养殖公司的帮助,利用船只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渡河。 他们紧紧的追赶在东江镇的屁股后面,正一步步的压缩着空间。 至于第三师…… 比东江叛军更早的从台儿庄渡过运河,如今已经抢占了南侧贾山、石鼓山、二郎山、九山一线,彻底封锁住了南路。 而在主战场的后面,毛承禄和陈永福分别陷入了绝境。 毛承禄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大家都是骑马的,骑兵旅又是以逸待劳,所以他始终跑不掉。 他麾下的骑兵早已跑了散了,只剩下二十来个亲兵还在紧紧护着他。 他们这些人是唯一一团还能聚集在一起的。 同样的,因为目标过大,始终被王思仪紧紧的盯上。 王思仪带了一百多卫兵,一路追击,期间还不断分兵进行包抄,毛承禄的逃跑路线越来越窄。 终于前面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也挡住了毛承禄的所有希望。 “停,停了吧!” 毛承禄决定不跑了。 骑兵是不能上山的。 上山就等于自寻死路。 既然无路可逃,投降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东江叛军自从起兵一来,复降复叛,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王思仪带的人兜了上来,将毛承禄等人完全逼死在了山脚下。 “这位将军,在下请降。” 毛承禄跳下马来,跪倒在地,十分顺从。 王思仪掀开面甲,很是不满。 “没劲。你咋那么怂呢?大不了打一架嘛。” “你……你是娘们?” 看到王思仪的真面容,毛承禄瞠目结舌。 怎么也没有想到,枉自己沙场纵横,居然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王思仪的眼神眯了起来,随手抄起板斧。 “你是不是不服气?那好,快点来和我打。” 第577章 十面合围 徐州。 叛军打来的消息,让满城大乱。 徐州虽然自古以来,可到底多年未经战事,承平日久,让这里的人们一旦遭遇战火,除了惊慌失措,完全没有应对之法。 官员士绅,偎集一团,惶惶难安。 知州陈桂栋面如死灰,一个劲念叨。 “水患之害尚未消除,叛逆又至,诸位可有良策?” 满堂寂静,谁也说不出话来。 天启四年,黄河在山东境内决口。滔天的洪水漫灌,导致徐州全城被淹。 水深达一丈三尺有余,官廨民舍全都被淹没,死者无数。 江水漫灌过后,沉积的泥沙又把古城湮没。 一直到崇祯元年,徐州才开始在废墟上重建。 历时六年,知州换了三任,依旧才完成一半。 别的不说,徐州的城墙还有许多的缺口呢。 结果东江叛军一路打了过来,眼看着要兵临城下了。 没有完整的城防,徐州该怎么守? 陈桂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遭此厄运,甭说官运前途了,只怕连小命都要不保了。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原来的历史上,仅仅两年后,他就会死于西北流寇的攻城中。 现在攻城的时间提前了,也换成了东江叛军。 可是以徐州的状况,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同知顾万生也不想死,急急道:“可向漕运总督他们去信,请总督大人火速派兵援助。” 徐州属南直隶,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理应向南京求援。 可南京太远了。 而且南京文恬武嬉,就算有兵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相反就在淮安的漕运总督衙门,手中就有兵马,或许可以帮忙。 在座一个老者却没有任何喜色。 “淮安据此数百里路,即便走运河而来,也是鞭长莫及啊!” 之前东江镇在山东祸乱不止,他们这些南直隶的官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有心思调侃、耻笑山东的同僚灰头土脸。 现在好了,东江镇的兵锋距离徐州城不足五十里,他们才明白什么叫乐极生悲。 淮安府到徐州最近的路途,就是走运河。 可一个大问题就是,这段运河同样也是黄河河段,属于逆流。 河道里逆流的船想要走快也是不能,因此淮安府的兵马是来不及了。 推官张艳生似乎想到了什么。 “咱们徐州本地就有兵马啊,快去请了公总戎来。” 他这么一说,陈桂栋和顾万生同时大喜。 “哎呀,怎么就将公总戎忘了呢?” 厅堂里气氛古怪,人人憋笑。 在这徐州城里,谁不知道陈桂栋和总兵公恒矛盾重重。 东江叛乱刚起时,公恒就建言,徐州毗邻山东,为防万一,理应加强武备。 可陈桂栋当场反驳了回去,只是说徐州重建重于一切,没有多余的钱财加强武备。 再者东江叛军主要活动于登莱一带,离徐州千里之遥,公恒的提议纯属草木皆兵。 可谁都知道,陈桂栋和公恒之间的矛盾,并非出于公议。 陈桂栋是温体仁的得意门生,而公恒乃是东林党。 两人是不可化解的政坛死敌。 陈桂栋是知州,死死压制了公恒这个徐州副将一头。 不过如今情势逆转,东江叛军真的打过来了。 大难临头之际,众人才想到武将的重要性。 陈桂栋身为文官,别的本事或许一般,脸皮绝对够厚。 他装作没有听到众人的窃笑声,立刻派人去请公恒。 公恒来的很快,一身戎装,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还有其他几个武将。 生死面前,陈桂栋决定礼贤下士一番,主动起身相迎。 “公总戎,如今徐州危在旦夕,阖城父老安危全靠将军了。” 公恒看都不看陈桂栋一眼,转身对其他人道:“诸位敬请放心,有公某在,徐州万无一失。” 陈桂栋脸色难看,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公恒。 他已经想好了。 等此事过去,定要让公恒吃够苦头。 区区武夫竟敢如此跋扈,又是死对头的人,不好好整治一番,难消心头之气。 张艳生是中立派,这个时候正好出头。 “公总戎,本地兵马不过千余,真能挡住东江叛逆吗?” 公恒朗声而笑。 “只靠本地兵马当然不行,不过公某已经请了强援来。” 陈桂栋顾不得私人恩怨,惊喜道:“此言当真?援兵何在?” 公恒却冷笑着看过去。 “呵呵,知州大人,援兵在哪儿……已经和你无关了。” 陈桂栋当场僵住,一张老脸红了之后迅速泛青。 他绝没有想到,公恒居然敢公然嘲讽他。 “混账,你可知上下尊卑?” 公恒傲然而立,将身边的书生引了出来。 “诸位,从今以后,徐州的事和你们无关了。” 这一下,不光是陈桂栋,顾万生和张艳生全都勃然变色。 就在徐州诸位官员震惊当中,那个书生弹弹衣袖,笑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夏允彝,奉山东行政委员会之命,从即日起,担任徐州市市长。诸位之职责,今日可以交付了。” 陈桂栋跳起,指着他们惊呼起来。 “你们是山东反贼!” 他随即反应过来,呼喊道:“来人呢,将这些反贼抓起来。” 屋内安安静静的,屋外也安安静静的。 彷佛他这个知州的命令如同空气。 陈桂栋愕然,四目看去,发觉除了顾万生和张艳生和他一样惊惶外,徐州本地的士绅居然全都老神在在,似乎早有预料。 公恒身后的一个军人走到门口,随手打开厅门,衙门里的情形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徐州官府里的书吏、衙役等,全都被归拢到了一起,抱头蹲在地上。 在他们四周,全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那个军人走回来,笑道:“陈大人,顾同知,我军不欲伤人,希望你们不要妄图抵抗。好好收拾东西,回去同朝廷复命吧。” 陈桂栋仓皇退了两步,跌坐在了位子上。 他明白,大势已去了。 是日,徐州易手。 这个中原古战场、两淮门户、长江的北大门、山东的南大门,正式落入了新军之手。 同时,新军也堵死了东江叛军的南逃之路。 第578章 决战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大运河,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拥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这条人类历史上的工程奇迹,是中华民族繁衍和发展的血脉。 可是如今这条河,对于东江叛军来说,却成为了梦魇。 “为什么还有河?不是已经过河了吗?” 站在运河边,看着水流奔腾的大运河,还有河对面依稀可见的徐州城,孔有德几乎要疯了。 他明明记得,在韩庄镇渡过了运河的。 为何到了徐州城下,这里还有运河挡住了去路? 怪只能怪东江镇未曾来过这边,对大运河缺少一个基本都认识。 其实大运河在微山湖——徐州段,是有两条河道的。 一条是从微山湖穿湖而过,走东线经台儿庄;还有一条是西线运河,始终贴着微山湖西岸,流经徐州,最终和东线在宿迁汇流。 后世西线和东线汇流的地方是在更北面的邳州,而非宿迁。 那是因为黄河改道北移,淮河水量减少,徐州到宿迁段断流,因此改变了汇流的地点。 这样一来,东江镇满心以为在韩庄镇渡过了运河,前方就是一片坦途了。 可结果冲到徐州城下时才赫然发现,这里还有一条运河。 准确地说,这其实是黄河。 水域面积十分宽广,波涛更加凶急,而且水灾退去后,周围尽是沼泽泥泞。 《剑来》 以东江镇如今的状况,即便想要渡河,都没有足够的工具。 更加关键的是,运河西岸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新军第二师已经堵死了这条路。 看到新军以及上万人马,孔有德等人就知道,渡河的希望落空了。 “往南走。” 孔有德当机立断,立刻挥军南下。 这是唯一的路了。 北面是微山湖,没有船是无法通过的。 后面是新军第一师,还有东段运河拦着。他们能过来,但是回不去了。 西面又被新军第二师堵死了。 不往南走,还能去哪里呢? 见东江叛军转头南下,茅元仪并不急切。 “渡河。” 第二师的渡河设备可是准备的相当充分,开始搭建浮桥,数不清的船只也帮忙运送。 仅仅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第二师就全体运动到了运河东岸,并且迅速展开,开始搜寻东江叛军的踪迹。 东江叛军的南下之路也没有任何希望。 就在大黄山一带,东江叛军和迂回过来的第三师迎头撞上。 恶战立时爆发。 “冲过去,不然的话,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见南面也有新军,孔有德头皮发麻,同时也发了狠。 到了此时,他已经明白了。 自己这是陷入了新军的包围网。 如果不能冲破南面新军的阵线,那么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在孔有德指挥下,东江叛军孤注一掷,开始了亡命一击。 “不要慌,不要乱,守好自己的位置。咱们是什么人?何曾怕过这些叛逆?打回去,必须将东江镇的势头打回去。” 娄甫意气风发。 他也没有想到,围歼东江叛军的第一仗,居然是他们第三师打的。 既然如此,这个头彩他是不准备错过了。 第三师目标明确,早早运动到位,建立了坚固的阵地。 东江叛军又遭遇了黄县时的困境。 想要冲到新军的阵地上,就必须要趟过密集的地雷阵、烦人的铁丝网,还要忍受新军火炮的轰炸。 这一次新军可不留手了。 大战一起,重炮的第一目标就是东江叛军仅存的火炮。 炮战十分惨烈。 当然,这是对东江叛军而言的。 新军的重炮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观瞄手段,都远比红衣大炮先进的多。 短短一炷香内,东江叛军的火炮就被一一点名,被炸毁、炸坏,再也无法用了。 孔有德正心焦的时候,后方的火炮阵地那里勐地一阵地动山摇。 他愕然看去,却看到的是冲天而起的黑烟遮蔽了天空。强暴的气流将周围千米之内席卷一空,无数的士兵被撕扯成碎片,直接人间蒸发。 “怎么回事?布时仁在干什么?” 有将领狼狈跑来,满脸绝望。 “都帅,布时仁跑啦。临跑之前,还把火药给点了。咱们……咱们的火炮都没啦!” 孔有德一阵摇晃,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他……他为何这么做?他这个混账,他以为这么做,就能逃过一死吗?” 耿仲明纵马欲出,咬牙切齿地道:“我这就去将他抓回来,布时仁……” 说着说着,他忽然愣住了。 再看向孔有德时,两位主将的神色同样僵住。 布时仁…… 不是人。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都帅,还打吗?” 有都司跑来询问。 冲击新军阵线的士卒损伤惨重,甚至都接近不了铁丝网。 再没有了火炮支援,全都被打死在了半路上。 和东江叛军作战至今,这还是新军第一次火力全开。 “打!为何不打?不打还能去哪儿?” 孔有德醒转过来,知道此时顾不得其他的了。 “告诉大家伙,不想死的,就得拼命。只有拼了命,咱们才能活。” 东江上下也知道情况危急,必须尽快冲破第三师的防线。否则的话,等其他路的新军压过来,他们就死定了。 耿仲明一把摘掉头盔,也是发了狠。 “我亲自去组织人马。” 他将东江镇里还残存的百战老兵全都挑了出来,集中到了一起,跟随着民壮炮灰后面,也将剩余的盾车、佛朗机炮都拉了出来。顶着新军的炮火,打算抵近勐攻。 可耿仲明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娄甫看在眼里。 有望远镜,战场一览无余。 “贾大炮,给我们看看新玩意儿呗。” 指着越来越近的东江精锐,娄甫找上了贾云志。 身为炮兵部队的头头,贾云志也在第三师这边,同时还带来了新武器。 此时见东江叛军的主力出动了,娄甫决定把表现的机会让给炮兵。 看到叛军密集的阵型,贾云志嘿嘿奸笑。 “给你们看烟火。” 就在指挥部的后面,甚至在重炮部队的旁边,正有十五架双轮小车已经就位。 每辆小车上都有十二根铁管。 已经通过检验并且量产的火箭炮,将要第一次投入实战。 第579章 攻守易势 火箭划破长空,飞舞咆哮如龙。 地裂天崩,万物震惶,烟、火、尘遮蔽了天地,也吞噬了所有的生物。 火箭炮第一次投入实战的效果十分惊喜。 当然,喜的是新军,惊到是东江叛军。 “好!哈哈哈,过瘾呢!” 火箭炮连连长钟世守观察到火箭炮急袭之下,东江叛军的阵列被彻底打散,全线崩溃,高兴的不得了。 “快,快装弹,让这帮畜生尝尝厉害。” 他是高兴了,装弹的人一个个愁眉苦脸。 “连长,悠着点吧,您是想累死我们吗?” 炮兵当中最苦的,始终都是搬炮弹的。而要说最苦的,那肯定是搬火箭弹的。 正所谓装弹一小时,爽利一分钟。 火箭弹的打击效果十分出众,可对于后勤来说,绝对是骂娘的存在。 不过只这一轮的打击就足够了。 十五架火箭炮,一百八十枚火箭弹足足笼盖了三里左右的方圆。 被淹没的东江叛军起码有上千人。 就算是新军士兵,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恐怖的东西。甭说东江叛军了,战斗意志直接被瓦解。 “这是什么东西?” 孔有德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穷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是什么武器。 眼瞅着各部疯狂后退,他当场浑身无力,知道大势已去了。 娄甫看到真切,立刻抓住了机会。 “命令各部,全线出击。” 反正东江叛军的火炮已经被摧毁了,新军离开工事也不怕遭到火炮的打击。 加上火箭炮的打击下,东江叛军意志瓦解,正是一鼓作气消灭敌人的好时机。 嘹亮的进军号响彻战场。 第三师各部离开战壕,排成一条条队列,开始向前推进。 一道黑线,又如一道巨浪,铺满了整个战线,不给东江叛军任何可趁的空隙。 思路客 上万人脚步一致,咵咵咵的步调催人心魂。 就在步兵的背后,步炮也跟了上来。 “快推,不许慢了。谁要是掉队了,回头我饶不了他。” 炮兵团团长牛守纲亲自指挥着步炮跟随步兵移动,同时紧张观察战场形势。 左前方的高坡上,红旗极速舞动,他连忙下令。 “架炮!” 轻便的步炮迅速被放好,也就是十息的功夫。 “坐标376.5、124.3,高低落差12。” 黑洞洞的炮口越过步兵阵线,指向远处正在缓慢恢复的东江叛军,弹头和弹筒被塞入炮膛,所有人都静等牛守纲的命令。 牛守纲并没有着急命令开火,而是用望远镜观察步兵线列。 当看到步兵线列开始蹲下举枪的刹那,他才喊道:“开火!” 四十五门步炮同时齐射,炮弹准确地落入了一千五百米外的叛军阵中,覆盖射击队效果一点都不比火箭炮差。 耿仲明本来努力维持了一部分阵线完整,打算和新军对阵。可是这一顿炮火下来,又被炸死了数百人。 还活着的全都不敢留在原地了,任凭将官打骂,依旧拔腿后逃。 “不许逃!能逃到哪里去?再逃格杀勿论!” 耿仲明拼命嘶吼,甚至挥刀砍杀溃兵,然后无济于事。 谁都不傻,早就看出来了,根本就打不过对面的魔鬼。 跑,或许能够逃得一命。 留在原地,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炸成碎片。 叛军人心浮动,人人惊恐,已经彻底乱套了。 耿仲明被挤在混乱的溃兵中,甭说稳住阵型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踩踏而死。 “都帅呢?快去告诉都帅,速速派兵过来。” 孔有德并不可能给他任何支援。 叛军本部虽然还没有混乱,但孔有德也面临着危机。 从徐州渡河的第二师找到了他。 就在西峰山一带,第二师向孔有德的本部发动了勐攻。 西峰山和奶奶山、光山簇拥在一起,呈品字形。虽然都是小山包,但相对于周围的平原,算是为数不多的制高点了。 孔有德将远程武器布置在山坡上,又在山脚挖掘了工事。 这种时候是不能跑的。 一旦开跑,新军随后追杀,很容易就全军溃散。 只有围绕着高地硬守,打退第二师的进攻,才能想办法转移。 观察了三座小山包的地形后,茅元仪当机立断。 “立刻抢占南边的梅花山、北边的二毛山和东面的檀山,将重炮拉到山上去,放平了轰。” 大炮如果布置在平地上,因为射角的关系,没办法覆盖所有区域。 而推上同样高度的山顶再开火,叛军布置在山东的工事就能够打击到了。 第二师迅速行动。 其中的两个团从正面强攻,另外两个团一南一北,算是将孔有德的本部完成了三面包围。 以前都是新军固守战壕,等着叛军来攻。 现在角色对调,换成新军去攻击叛军的工事了。 叛军的布置也很完善,战场的正面同样布有地雷。 但新军的前进速度不快,而且使用的散兵线,一边前进一边搜索。 叛军的地雷都很粗糙,就是粗陶罐里装了火药,很容易就被发现。 新军一旦发现了地雷,就将手榴弹扔过去,将地雷殉爆掉。 这么做虽然攻击的速度很慢,可胜在稳妥。 叛军布置在山上的火箭拼命射来,毫无准头而言。 打了半个多时辰,新军只有两个倒霉蛋被火箭射中,退出了战场。 但步兵阵线距离工事,却只有百米不到了。 眼瞅着防御要被新军拆光了,叛将陈文才大急,跳起来喊道:“跟老子上。” 他要发动反冲锋,趁着新军立足未稳,先打一场小胜。 可是看到叛军冲出来,最前方的新军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陈文才大怒,追的愈发急了。 还没等他追近,那些后退的士兵已经回到了阵列当中。 新军营长这才喊道:“举枪!” 哗啦啦! 本来趴在地上的士兵们纷纷蹲起,数百支火枪对准了冲来的叛军。 一线白烟飘舞,震耳欲聋的枪声对仅仅几十步外的敌人造成的伤害是十分恐怖的。 一千多名叛军在这一轮打击下,几乎倒下了一半。 见来不及装第二轮弹了,那营长也不怂。 “上刺刀!” 卡隼式刺刀装配很快,几乎眨眼之间,新军阵列里就泛起成片的寒芒。 白刃战之前,新军又先扔了一轮手榴弹,再次削弱了叛军的数量。 滴滴答答滴滴滴哒…… 高亢的冲锋号中,所有的新军士兵齐齐爆发出一声怒火,迎着还剩余的东江叛军就扑了上去。 肉搏,新军也不怕任何人! 第580章 枭雄末路 尽管手下死了一半还多,可是看到新军居然敢冲上来肉搏,陈文才还是大喜过望。 这些时日和新军作战,打的实在是太憋屈了。 往往都没有见到人呢,就被新军超远的凶勐火力打的溃不成军。 陈文才满腹郁气,真的很想对新军喊话。 【有种单挑啊!】 现在,新军给了他这个机会。 两拨人马很快撞到了一起。 同样肤色、同样语言的同样生物,互相厮杀起来更加的凶残。 陈文才挥舞着连枷,只想将看到的每一个敌人的天灵感砸碎。 在他看来,新军那细细的、薄薄的刺刀,简直跟筷子一样。在自己沉重的连枷面前,一招都顶不住。 看到一个士兵举枪刺来,陈文才大喝一声,连枷披头盖脑地砸去。 他的脑子里已经在幻想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家伙,被他连刀带人砸成肉酱的模样了。 可看到他手中的武器沉重,那士兵居然并不慌乱,还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本来直刺的长枪向旁边一拨,正好搭在了连枷的中段上。 这个时机,这个巧劲,明显是千锤百炼的结果。 陈文才目露惊艳,连枷被带的一偏,大部分都力量都被卸去了。 虽然连枷依旧砸在了那个士兵的身上,造成他肩膀脱臼,可到底活了下来。 陈文才却狞笑不已。 就算躲过了这下又如何? 再有一下还不是要死于自己的手中? 可就在他重新挥起连枷,打算再次动手的刹那,两柄刺刀无声无息又迅疾如电地从那个受伤的士兵两侧刺来。 事起突然,陈文才应变仓促,只是用连枷格开了一柄刺刀。 而另一柄刺刀,还是顺着他千锤百炼的山文甲的缝隙扎了进去。 一开始陈文才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被人刺伤,让他很是愤怒,还想挥动连枷将这个刺伤自己的人打死。 可就在那个士兵拔出刺刀退后的时候,伤口处冷风如潮灌入体内,让他不禁一个哆嗦。随即浑身的力量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让他身子一矮,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一时未死,看到眼前的三个新军士兵同时举枪刺来。 三柄刺刀合力之下,带着他沉重的身躯向后栽去,然后被钉死在了地上。 山上的孔有德并不知道陈文才战死了。 看到本方和新军搅和在了一起,他立刻下令。 “放箭!快放箭!” 至于下面的战场上还有本方的人,他已经顾不得了。 就算是用本方的人命去换,他也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火箭再次发生,呼啸着冲入山下的战场中。 许多人,无论是新军还是东江叛军,都来不及躲闪,当场死于乱箭之下。 看到终于有新军被打死,孔有德哈哈狂笑。 “继续放箭!” 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叛军的百虎齐奔箭还没有装填完毕,山顶上已经乱石崩摧、烟火席卷,无一处净土。 原来新军的重炮布置到位了,立刻对叛军占据的三个山头展开了狂轰乱炸。 重炮都在五、六里之外的其他山上,东江叛军在失去了红衣大炮之后,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 加上小山包面积狭窄,那么多人偎集在一起,每一颗炮弹炸下去,都会死伤一大片。 最重要的是,东江叛军最后一点重武器全都被摧毁,连火药都被引燃,引发了第二次的大爆炸。 孔有德也被爆炸的巨浪掀翻,再爬起来时,双耳嗡嗡,双目充血,眼前的世界起伏颠倒,浑然不辨东西南北。 听着呼啸声由远及近,他的亲兵们亡魂大冒,当即架起他从后面奔下山去,夺路而走。 正面,经过了白刃战,新军大获全胜,开始往山上突击。 叛军还有一些反抗的,但是已经不成气候了。 离着远了,新军便用火帽抢攒射;离着近了,新军就扔手榴弹。 叛军躲在工事里也没用,反而会被堵在里面,完全还不了手。 可出来到空旷地带,他们手中的冷兵器更是对新军的火枪望尘莫及。 即便是手中有弓箭,射程也不能跟火枪相比。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过,许多人士气崩溃,干脆跪地投降。 待见到新军并没有随意屠杀降兵,越来越多的人都有样学样,让战斗的进度一下子加快了。 一个多时辰后,新军彻底攻占西峰山、奶奶山和光山。 东江叛军最重要的据点丢失,整个战场被分割开来。 茅元仪登上西峰山山顶,已经能够看到南线第三师的部队了。 在第三师的前面,好大一股东江军正在向东溃退。 “军长,要不要去帮忙?” 茅元仪大笑。 “你现在去,是帮忙呢还是抢功呢?娄甫那家伙非得发飙不可。” 他对宁为平道:“咱们师往北搜索,不要放过一个叛贼。也不要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按照作战计划,第二师的负责区域就是西边。 茅元仪不打算往战场核心区域突进,打下孔有德的本部后,后续的作战交给其他兄弟部队,让别人也喝喝汤。 第二师被他调动,沿着运河向北,往微山湖岸边搜索。 陈永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他在滨湖镇被击败后,一路南逃。本来是想着追上大部队,和孔有德、耿仲明汇合的。 结果等跑到韩庄镇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第一师正在渡河。 数也数不清的新军让躲在草丛里的陈永福吓破了胆。 他再也不敢去找主力,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逃跑。 可追兵一直没有放过他,始终追在后面。 陈永福孤身一身,没吃的、没喝的,连日逃跑,疲惫狼狈到了几点。 这天晚上,他摸到了一处土地庙中。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干脆睡死了过去。 正梦着打到了京师,将崇祯从龙椅上揪下来、自己打算坐上去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了一声异响。 陈永福连忙睁开眼来,却看到土地庙的门口,站着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的手里端着个破碗,里面还有半个馒头。 此时看着陈永福的目光满是疑惑,显然不明白这个闯入自己家中的,是何许人也。 以往这种老乞丐,陈永福看都不会看一眼,甚至连杀了都嫌弃脏手。 可此时,看到老乞丐碗里的馒头,他竟不争气地吞咽了口水。 胃里的酸水反涌上来,更增饥饿,也让他的眼睛冒气了绿光。 老乞丐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转身想走。 陈永福一个饿虎扑食,从后面抓住了老乞丐的脚踝。 老乞丐吓坏了,啊啊大叫,还用另一只脚去踹。 可他一个年老体衰的乞丐,哪里能挣扎的动。 陈永福的手被踢的青紫一片,杀心顿起,从旁边摸到一块石头,抬手就砸在了老乞丐的腿上。 喀喇喇的刺耳声中,老乞丐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叫,再也不能去蹬陈永福了。 陈永福还不放过他,一边往前爬,一边又举起了石头。 这一次砸在了老乞丐的大腿根上。 使得老乞丐彷佛烫熟的虾子一般,勐地挺直了上半身,随即脑袋重重砸在了地上。 《轮回乐园》 陈永福再次爬了两下,狞笑的神情下,高高举起的石头对准了老乞丐的后脑。 可所有的动作都在此时定格。 一柄寒光凛凛的刺刀,从他的背后透过,扎穿了他的心脏。 狞笑变成了愕然,又变成了呆滞。 石头落下,砸在了陈永福自己的脚上。 可惜,他感觉不到疼痛了。 在他的背后,一个大汗淋漓的新军士兵,终于露出了庆幸的笑容。 他抬起一脚,将陈永福踹倒,跑过去搀扶老乞丐。 “老人家,您得救啦!” 第581章 背锅侠 “哈哈,公兄,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徐州城外的黄河上,左梦庚和公恒热情拥抱。 看到这一幕,公恒带来的人全都心情一松,再无疑虑。 公恒也没有想到左梦庚这般热情,还有些不适应。待分开后,他忙举起右手齐眉。 “公恒见过统帅。” 显然,在见面之前,有人教过他军礼了。 左梦庚看着公恒身后的人,笑道:“还不为我介绍一番?” 公恒赶忙照做。 “这是徐州参将敬一斌。” “这是把总高虎。” “这是都司林凤堂。” 都是徐州官军里的将领,被公恒影响和策划,随着公恒一起拿下了徐州城。 “各位,欢迎加入山东大家庭。” 颇为新奇的说法,让徐州众将着实适应了一会儿,又很暖心。 “各位都是功臣,今后不管是想要从军,还是从政,尽可提出,都会为大家做出妥善安排。” 关于徐州投靠过来的官军该如何处理,左梦庚来之前和侯恂、黄宗羲通过气。 好看的言情 大家的意见差不多。 那就是给予一定的自由度,任凭这些人自由选择。 甚至在黄宗羲那里,除了公恒之外,并不想让其他人从军。 按照黄宗羲的说法就是,这些人都是旧时代的军人,身上的习气已经固化了。而且他们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利益驱动做出了投靠的选择罢了。 不让他们进入军中,反而有利于军队建设。 核心内容是这个,但左梦庚不能这么说。 场面话十分漂亮,潜台词并非是这些大老粗能懂的。 不过这些将领的选择倒是出乎意料。 敬一斌站出来,有些小心地道:“统帅,我等当了一辈子的武夫,从来都被人看不起。听说咱们山东不禁户籍,可以自由选择。我不想做军户了,以后专心做生意可否?” 左梦庚心底一亮,表面疑惑。 “可以是可以,只是好好的将军不做了,你当真愿意?” 敬一斌搓搓手。 “这劳什子军伍,在下是做够了。如果统帅许可,在下想要在徐州做玻璃的生意,还请统帅恩准。” 主动脱离军队,去做生意,这对左梦庚来说,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既然是你的心愿,我也不能强人所难。这样,回头我和福耀那边说下,让你来做徐州玻璃销售的总代理。” 敬一斌大喜,连忙拜谢。 和他一样,高虎也只想做富家翁。 他看上的是棉布生意。 左梦庚很大方,同样答应了,并且还会派人过来指导他们生意怎么做。 三个将领里,只有林凤堂依旧选择了从军。 林凤堂才二十出头,正是锐气十足的时候,跟公恒的关系也最好,从公恒那里听了不少山东的事。 前段时间亲眼目睹了新军的真容,大为心动,一心只想沙场搏名。 既然是一个被旧军队浸染不深的人,那就代表着还有改造的可能性。 左梦庚亲口答应,让林凤堂跟着公恒去军校学习,毕业后再做安排。 当然了,林凤堂肯定不能和公恒相比。 他出来后,只是正常的军官升迁模式。 而公恒毕业后,起码是师级将领起步。 公恒早在崇祯元年就是阵营一员,属于初创者之一。 只是因为身份紧要,一直留在了徐州,但地位早已明确。 要不是需要适应新军的规章制度和运作方式,他是连军校都不用去的。 “统帅,有个朝廷的官员从北边来,他想要见您。” 卫兵通报,左梦庚颇为稀奇。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朝廷的官员过来?” 不多时,一艘小船靠过来。 船上仅有一人,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官服,胸前绣着锦鸡。 好家伙,竟然是正二品的大员。 官员上的船来,当头就是诘问。 “本官新任漕运总督杨一鹏,敢问左将军,缘何违背信义,占我徐州?” 朝廷和山东的秘密协议,朝廷里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就算是不知道的,看到朝廷久久不对山东动手,也能猜到其中必有猫腻。 既然是漕运总督,顶级高官,显然知道更多的内幕。 因此一上来,就是喝问。 听到对方自报身份,左梦庚不由得抿嘴一笑。 还以为是谁呢…… 原来是背锅侠啊。 这个杨一鹏很倒霉。 崇祯八年,农民军攻陷凤阳,火烧朱家祖陵,天下哗然。 崇祯悲痛欲绝,不但下了罪己诏,还发狠追究相关官员的责任。 杨一鹏这个漕运总督首当其冲,被下狱问斩。 可他当时在淮安,距离凤阳千里之遥,凤阳失守和他有什么关系? 奈何崇祯盛怒之下,需要有人背锅,于是选定了他。 当然了,杨一鹏被问罪处斩,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他是东林党。 内阁首辅温体仁准确把握住了崇祯的心思,一股脑地将罪名往他的头上推,这才害的他送命。 既然是东林党,那也算是有旧。 左梦庚笑道:“原来是大友公当面,念台公一直称颂您德行高洁、清廉奉公,实乃百官楷模。” 杨一鹏上来是准备吵架的,没想到对方不但不回应,还对他大加夸赞。 这个结果令他颇为郁闷。 他的仕途本来就很郁闷了。 前不久,他弹劾了襄城伯李守琦冒兵滥饷之罪,于是升迁漕运总督。 可这是升官吗? 这是发配。 本来漕运总督算是顶级的肥差,可谓是升官发财的不二去处。 但那是以前,如今的漕运总督可谓是刀山火海。 因为山东叛乱,运河掌握在了新军手中。 虽然达成了协议,山东会保证京师的供应。 可谁知道山东什么时候会再次掐断运河? 朝廷打不过山东,以崇祯的德行,肯定会找别人背运河不畅的锅。 谁呢? 自然是漕运总督啊! 因此来赴任的路上,杨一鹏就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同山东打交道,才能避免陷入险境。 沿途而来的时候,他一路观察,心情越来越沉重。 山东境内,德州段、临清段、东昌段、济宁段的运河关卡,都已经被拆除,反而在许多地方挂了新的牌子。 叫什么运河管理公司。 他打听过,如今在这段运河上走船,已经不需要过一道关卡就交一次税了。而是一年只需交一次河道维护费,就可以畅通无阻。 德州是运河山东段的最北端,那么最南端是在哪里呢? 现在,他知道了。 山东居然把魔爪伸到了南直隶境内…… 第582章 最后一战 “徐州乃山东门户,至关重要,怎能操之人手?今日我山东取之,恰如其分。” 左梦庚说的理所当然,惹得杨一鹏肝火喷涌。 “当日协议,界线已分,此乃你山东违背信义,倒行逆施,倘若不回头是岸,朝廷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左梦庚好笑地看过去。 “是吗?那就不善罢甘休吧。” 你要和我讲理? 对不起。 其实我在对你耍流氓。 谁叫我比你强呢? 此时此刻,左梦庚就感觉自己姓梅。 叫梅利坚。 “你……” 杨一鹏语滞。 还能如何呢? 对方不想跟他讲理,实力又那么强大,朝廷有办法夺回徐州吗? 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也知道,并不可能。 可徐州落入山东的手中,那么也就意味着两淮时刻处于山东的兵锋之下。 由此而下,两淮陷落旦夕之间。 两淮一旦没了,长江也就失去了作用,更意味着南京和江南难有安宁之日。 “东江叛军一路杀来,朝廷无法护卫地方安宁,如果不是我山东出兵,徐州已经遭难。既然徐州为我山东所救,为保万一,还是纳入我山东体系更佳。” 好看的言情 左梦庚的说辞一套一套的。 没办法,实力强大就是这样的。 哪怕睁眼说瞎话,对手也得听着。 杨一鹏的脑海里闪过地图,当真是欲哭无泪。 山东把徐州一占,只需顺流而下,到他的漕运总督衙门所在地淮安,真可谓是朝发夕至。 从今以后,他睡觉恐怕都得睁一只眼了。 然而最绝望的,还在后面的。 左梦庚突然道:“大有公游宦在外,家门难顾。幸亏旭东兄努力操持,方能家门宁靖。对了,马上山东要有一批货运往岳阳,大有公如果惦念家里,倒是可以帮您捎信回去。” 杨一鹏愕然,随即眼神里闪过惊恐。 家里的孽子…… 竟然和山东的逆贼搅合到一起了? 要是被朝廷知道,岂不是灭门之祸? 杨一鹏彻底乱了,再无心思琢磨怎么拿回徐州。 前线下来一队人马,迤逦而行。两人一组,抬着担架。 担架上全都用白布覆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不禁驻足,默默行礼。 担架队从左梦庚的身边经过,他走过去,掀开其中一块白布。 那是一名很年轻的战士,恐怕都不到二十岁。如今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安静地躺在担架上。 左梦庚虎目含泪,轻轻为小战士整理仪容,又为他盖好了白布。 “徐州,是我们英勇的战士们保住的。如果朝廷想要夺回去,就问问这些英魂答不答应?” 彷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誓言,极远处的东方突然霹雳巨响,连绵如潮,整个大地都在勐烈颤抖。 “大有公,叛军已被困在绝地。最迟两日之内,就能彻底消灭。怎么样,要随晚辈一起去看看吗?” 杨一鹏豁然醒来,不由得精神大振。 “当真?” 从崇祯四年开始,东江镇祸乱山东,一直绵延了两年多。 因为东江镇的叛乱,朝廷在辽东的愈发窘迫,许多战力灰飞烟灭,只能眼睁睁看着左梦庚做大难制。 其后东江镇更是连杀衡藩、德王、孔氏,逼着鲁王逃回京师,大明朝廷威严扫地,天下士林万马齐音。 要说对东江镇最恨的人,一定是朝廷和朝廷的官员。 此时听闻东江镇覆灭在即,杨一鹏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跟随在左梦庚的身后,朝着战场进发。 窥到空隙,他叫过来老仆,喝问道:“家里的事你可知晓?” 老仆扭扭捏捏,干脆叫苦。 “老爷清廉如水,不贪不占。可家里那么多口子,夫人给祖宗敬香上贡的钱都得省吃俭用,小姐连胭脂水粉都买不起。少爷出门交流学问,一支笔用的秃了,都没钱换。老爷啊,真不是少爷胆大包天,不找点路子,咱们全家都得饿死了。” 杨一鹏脸色如锅底,浑然没有想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居然是这样的。 老仆见他有所松动,立刻进言道:“再说了,如今各家各户,谁不跟山东在做生意?老奴在京师时,就和其他大人家的聊过。这些人背地里,一个个生意都红火着呢。” 杨一鹏摆摆手,心累。 他能怎么办? 他是真的有心忠君报国啊! 可是想想家里老婆、孩子的拮据,再想想自己已经五年没有领过俸禄了。 再想想大明官员那点可怜的俸禄…… 杨一鹏沉默了。 如今的战场形势,已经被新军彻底掌握。 只是因为战场太过于辽阔,一时片刻难以终结。 左梦庚来到第二军军部,茅元仪向他通报了情况。 “目前叛军主要集中在东蔡村、铜山岛、铙钹村、贾家汪(后世贾汪区)一带。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泥,重武器输送不便,大家伙打的叫苦不迭。” 左梦庚研究地图,也知道难为前线的将士了。 但他还是道:“再苦再累,也不能放跑了叛军。如今优势在我,慢慢啃,也要将叛军给我啃掉。” 事实上,新军打的确实很累,但主要累在行动上。 至于战斗的场面,还是一边倒的。 东江叛军已经不成建制了,跑的到处都是。还有一部分兵马占据了村寨,顽固死守。 新军的重炮、步炮都上不来,即使找到了敌人,也只能靠着人数和火力攻打。 寨山。 孔有德一路退到了这里,沿途搜罗,好不容易凑齐了两千多兵马。 结果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迅速被东面过来的第一军发现。 “军长,侦察兵报告这支人马里的帅旗上写着孔字,估摸着是孔有德在这里。” “当真?” 白小七一听激动坏了,拿着望远镜往寨山看去。 奈何离着太远,看什么都雾蒙蒙的。 “这可是大鱼,绝对不能放了。老子这个副军长能不能变成正的,可就靠你们了。” 其余众将哈哈大笑,倒也没什么紧张的。 仅仅两千多的敌人,对于第一军来说小菜一碟。 “孔有德归我了,谁也不许抢,谁抢我和谁急。” 乔双成急急表态,和护食的老虎一般。 白小七这个原第一师师长兼任第一军副军长,他这个第一师的副师长实际上履行的就是师长之职。 这一仗要是干掉或者抓获孔有德,他这个副师长起码能变成正的。 洪其戏谑道:“这里只有你们第一师,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难道要把娄甫从南边调回来?” 乔双成被说破,忍不住嘿嘿笑了。 “政委,你是不知道,这帮家伙,各个都跟狼似的。不说了,我得开打了。要不然的话,娄甫那小子说不定真顺着味过来。” 随着乔双成的部署,第一师第一旅分兵出来,朝着寨山围靠过去。 第二旅则开始将部队打散,清剿周围的散兵游勇。 孔有德才喘了一口气,就要尝尝养精蓄锐的第一师的厉害了。 第583章 孔有德之死 徐州附近没有什么名山大川。 都是一些小山包。 山包周围还都是平原。 第一师第一旅靠过来的时候,就被孔有德看见了。 “左梦庚到底有多少人马?” 没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被打懵了。 反正这几日给他们的感受就是,到处都是新军,走到哪儿被都挨打。 而且新军最恐怖的是,全都战斗力强悍。 没有一支部队是他们能够打过的。 寨山附近的东江叛军,粮草丢了,一整天都没能吃上一口饭。一半的人还带着伤,哀嚎的声音更加影响士气。 看到五千多新军压过来,不少人都两股战战,心生绝望。 新军却不着急,如同猫戏耍老鼠一般。 “停下,都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才能打嘛。” 第一旅旅长叫鲍国伦,临清九大名门望族鲍氏子弟。 读书不错,但更喜欢武事。 后营成立时,他就跑来参军了,是名副其实的老人。 参加过清水关之战,剿灭白莲教等诸多战役。如今因功晋升,成为了第一旅的旅长。上校军衔,快要摸到将星了。 鲍国伦很稳重,知道眼前这股敌人跑不了。 虽然师长乔双成一心想要用孔有德来换战功,可他却没有那么多心思。 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只从自身考虑。 第一旅停下来,开始吃东西补充体力。 这一下山上的孔有德也无奈了。 他还想着,趁这股新军刚到,好好地杀一场,说不定能够寻到机会。 结果新军开始休整,一定要等恢复好了再打。 那还打什么? 看看脚下这逼仄的小山包,孔有德咬牙切齿。 “撤。” “旅长,孔有德要跑!” 鲍国伦嘿嘿一笑,智珠在握。 “告诉第一团,从西面兜过去;告诉第二团,从东面兜过去。其余的正面前压。” 第一旅的阵型是早就展开的,军令一下,各团开始行动。 因为两翼早就被第一旅占据,孔有德的逃跑计划彻底落空。 岳庄村西面的山下,孔有德被第一团打的满头包,丢下了三百多人,只好往东跑。 后世这一代是大片的良田,靠近微山湖岸边还有村镇。可此时这里全是沼泽水沟,芦苇铺天盖地。 孔有德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地形不熟,西边不通,寨山上又有了新军的旗帜,他只好带着人往东跑。 于是就陷在了沼泽里。 “这什么鬼地方?” 孔有德好不容易从烂泥里拔出靴子,勉强找到了一块硬实点的地方瘫坐下来。四处瞭望,可目光看不了太远。 他在为难,鲍国伦也在为难。 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实在是太好藏人了。 尽管孔有德没船,可只要躲在芦苇荡里不出来,第一旅的五千人全都进去,也未必能够找到。 “娘的,啥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个。” 鲍国伦一边懊悔,一边牢牢记住这个教训。相信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犯这个错误了。 参谋长罗冰提议道:“要不……放火?” 政委宋继轩赶紧阻挠。 “不成。今日是西北风,一旦放火,烟雾飘到南边去,会影响兄弟部队作战的。” 鲍国伦也不同意放火。 “这下面都是水,没有油的话,放火也烧不了什么。” 罗冰并不气馁。 “那就困,我就不信他孔有德能挺多久。” 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鲍国伦更改了布置。 让第一团、第二团沿着芦苇荡的外围布防,同时在高处建立观察哨。 观察哨的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防备孔有德的突围方向,还有一个就是看到芦苇荡哪里有异动,立刻呼叫炮火打击。 一时间,这片战场暂时安静下来。除了时不时响起的火炮声,许多人都无所事事。 鲍国伦等人看不到芦苇荡里面,实际上孔有德已经陷入了绝境。 芦苇荡里除了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什么生物都没有。一旦有所异动,那必然是他们在移动。 因此新军哨兵的炮火指引又快又准。 而每次的炮击下去,叛军都有不少人被炸死。 有一次孔有德都差点被炸到。 饶是如此,爆炸的冲击波将他掀翻,让他落入了水中。 要不是亲兵相救及时,他就要被淹死了。 “娘的,走,速走,老子就不信了,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也明白,新军不会进芦苇荡来找他。 这就是他的机会。 孔有德带着人,在芦苇荡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间或遭遇新军的炮击。不管是被炸死了,还是炸伤了,统统不管,任凭受伤的人自生自灭。 一时之间,芦苇荡里到处都是惨嚎声。许多人都窝在泥水里,绝望地等着死亡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虽然因为跋涉而更累了,但孔有德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因为…… 天黑了。 眼瞅着夕阳渐渐落到地平线以下,视线渐渐暗澹下来,孔有德激动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知道,能不能突围,成败在此一举了。 唯一麻烦的是,黑暗里看不清方向,行动全靠感觉。 芦苇荡外,每隔十几米就点起一个大火堆。熊熊的篝火让数十米内恍如白昼,还能够看到新军士兵在旁边警戒。 孔有德数了数,自己身边还剩下三、四人,硬冲肯定是冲不过去的。 “走,去前面看看。” 都司陈墨走在前边开路,可是走着走着,噗通一声,人就摔在了水沟里。 旁边的人连忙去拉,结果刚刚抓住陈墨的手,赫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过半没入了泥水中。 “糟糕,陷进去了,救命!” 孔有德头皮发麻,哪敢过去拉人。 “救不了了,走!” 远处人声鼎沸,脚步急速靠近。 显然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新军过来搜捕。 孔有德顾不得别人死活,闷头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只听到背后传来阵阵的欢呼声。显然,又有不少人被新军抓住了。 此时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孤身一人。 天地茫茫,空远寂寥,让他彷佛被抛弃了一般。 呼……呼……呼…… 孔有德又累又饿,更加饥渴。 也不管脚下的水干不干净,捧起来连喝了好几口,总算缓解了一番。 他还不想死。 就算做不了都帅,凭借着身上的几十斤金子,日后隐姓埋名,也足够做个富家翁了。 当务之急,就是得从这里跑出去。 黑漆漆的夜里,孔有德一路胡乱摸索,突然手中碰到了什么东西。 再一摸,令他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老天爷不让咱死啊!左梦庚,想抓住老子,你等下辈子吧。” 孔有德摸到的东西,是一截木头。 木头足足有七、八步长,沉重无比,搭个人泅渡绝对没有问题。 到了现在,孔有德也看明白了。 陆上是绝对跑不出新军的包围圈了。 那么水上呢? 这深沉的夜晚,说不定可以逃出生天。 孔有德使出最后的力气,累的半死,才将木头推入了水中。然后整个人趴在上面,轻轻用手划动,一人一木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微山湖的深处。 湖面上水波不兴,令孔有德渐渐心安下来。 回头看去,极远处的岸上,火把如同繁星,一眼看不到边。 幸亏运气好,寻到了一根木头。否则的话,绝对会成为新军的阶下囚了。 不过现在嘛…… 铁壁合围,还不是让他跑了? 刚准备放声大笑的时候,破水声从前头传来。 孔有德吓了一跳,抬头去看,模湖的夜色里竟有一艘大船驶来。 船头还有人举着灯笼,仔细搜寻水面。 他赶紧一个翻身,没入到水中,只用手和脚搂着木头,希望能够瞒过船上人的耳目。 其实是他多想了。 这么黑的夜晚,只凭一盏小油灯,能照亮的范围不过四、五米,船上的人根本看不清水面的状况。 船上的人没看到他,当然也没有看到漂浮的木头。 当然了,相对于大船而言,区区一截木头又算的了什么呢? 彭…… 如同大象碾死蚂蚁一般,木头被大船撞的急速翻滚,远远的退开了。 可孔有德的手臂却被大船压到,直接撞断。 偏偏他正在水里憋气,剧痛之下张嘴惊呼,结果冰冷的湖水立刻灌入体内。 而且他的手臂断了,抱不住木头,整个人都没有了凭借。 身为辽东将领出身,他当然懂得水性。 可他此时的状况太糟糕了。 身上穿着几十斤的铠甲,又背着几十斤的黄金。 如果没有受伤,把黄金和铠甲扔掉,说不定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现在手臂断了,梦想着荣华富贵的黄金就成为了催命鬼。 孔有德挣扎,再挣扎。 可是除了冰冷的湖水不停地往肚子里灌,他的身躯离水面却越来越远。 终于,他挣扎不动了。 身躯渐渐僵直,不甘心的眼睛望着越来越模湖的天空,星星也弥漫开来,四周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深渊。 这个利欲熏心、凶狠残暴、杀人如麻的恶棍,最终没能逃出生天,永远地沉没在了微山湖的水底。 或许是山东百姓们的冤魂,给了他这样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局。 第584章 复仇 黑夜对新军不算太友好。 因为新军是火器部队,很需要视线的帮助。 夜幕下,看不了太远,火枪的威力大大削弱。 这也让叛军有了一定的喘息之机。 战场大部都安静下来,只有一些地方还有零星的嘈杂。 那是负责搜索的新军,发现了落单隐藏的叛军而引起的战斗。 通常这种战斗并不会持久,很快就会结束。但这样的战斗,给新军造成的伤亡却远超白日。 毕竟敌人可能就躲在近在迟尺的暗处,一个跳跃出来,反应都来不及。 更不要说,东江叛军有着大量的弓箭,伤人更是无声无息。 情况很快汇报到了左梦庚这里。 “让各部停下吧,今夜好好歇息,明日再毕其功于一役。” 左梦庚很爱惜士兵,不打算在夜里接着战斗。 反正整个战场都被围了起来,鞍山湖上也有船只游弋,不怕有太多的叛军漏网。 随着他的命令,战场彻底安静。 黑夜中,敌我双方都开始休整恢复。 新军这边喜气洋洋,大鱼大肉管够。有些处在安全地方的部队,甚至还能洗个热水澡。 可缩在黑暗里的叛军就遭罪了。 吃的没有,喝的没有。火药打光了,受伤得不到救治。 只能蜷缩在泥沟里,茫然地等着。 他们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或许,等到天亮…… 等到结束。 耿仲明困难地脱掉盔甲,浑身为之一松。 亲兵用头盔兜了水回来,黑暗里也看不清干净不干净。 应该是不干净的。 因为凑到嘴边时,水里明显飘散着头发许久没有清洗的油腻臭味。 但耿仲明已经顾不得这些,整整一头盔的水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再去弄点。” 把亲兵支走,窥着身边没人,耿仲明悄悄地从内衣里掰了一块馍下来,快速吞咽到了肚子里。 这是从徐州退回来后,他找个机会,从伙夫那里抢来、始终藏着的。 当年在辽东,被女真人奴役,险死环生,他早就明白了饿肚子的可怕,也知道粮食的珍贵。 因此一到危急时刻,其他人都只顾着收藏金银,唯独他在衣服里藏了粮食。 现在所有人都肚子饿的咕咕叫,唯独他一个人有馍吃。 不过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吃,甚至都不敢让自己的亲兵看到。 否则的话,他不确定这些士兵会不会杀他夺粮。 一共就几个馍,他得坚持到脱困才行。 饥肠辘辘的肚子,因为吃了一个馍,总算是安稳下来。 耿仲明靠着一株大树,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很快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感到身上似乎有蚂蚁在爬。 他闭目不动,右手却悄悄摸索,微不可查。 直到…… “啊……” 一声惨叫,打破了宁静。 耿仲明一刀砍去之后,还补上了一脚。 做完了这些,他才睁开眼睛。 而他看到的,则是自己的亲兵王茂才正在地上翻滚,从左肩到右腹,全都血肉模湖。 更加让他目呲欲裂的是,王茂才的手中正抓着一个馍。 “畜生,竟敢谋算爷爷!” 他挺刀跃起,就想要冲过去结果王茂才。 生死边缘,王茂才已经疯了。 他一边将馍往嘴里塞,一边指着耿仲明狂喊。 “他藏了粮,他有粮!” 周围被惊动的兵卒本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待看到是耿仲明在砍杀自己的亲兵,大家全都无动于衷。 这种时候,说不定下一刻就死了。 谁还敢管这种闲事啊? 可听到王茂才的话,大家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当下,就有几个人摸到了武器,还往耿仲明身边凑。 “将军,您真的有粮?给兄弟们一口吧。” 一个眼珠子都绿了的家伙,说话很是哀切,可脚步却不停。 耿仲明警铃大作,一边后退,一边辩解。 “王茂才疯了,莫要听他胡说。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粮?” 他的辩解很无力。 因为大家伙都看到了王茂才在吃馍。 “将军,俺们都是你兄弟,你岂能眼睁睁看着俺们饿死?” 一群人围逼过来,跃跃欲试。 耿仲明头皮发麻,只得道:“好,把粮给你们,咱们吃饱喝足,一起杀出去。” 众人见他伸手入怀,神情一松,却不防他的脚尖早已插到了土里,勐地一甩,霎那间尘土飞扬,所有人都被湖了一脸。 趁着这个机会,耿仲明转身就跑。 “王八羔子,杀了他!” “杀了耿仲明,抢粮!” 众人大怒,纷纷呼喝着追去。 此时已经天亮,新军亦吃过了早饭,继续开始搜索战场。 任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心情十分焦躁。 他发过誓的,要给来州的父老乡亲报仇。 可是耿仲明在哪里? 战场太大了,他一个人就如同沧海一粟一般,想要找到耿仲明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任栋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亲眼看到耿仲明,他没脸去面对死去的来州父老。 他们小队分成三个小团体,呈品字形,互相掩护,慢慢前行。 这一带地形复杂,植被茂密,为了安全,也为了搜索仔细,因此他们走的很慢。 堪堪转过一处山脚,风中突来传来依稀可闻的喊杀声。 任栋凝耳细听,立时脸色大变,拔腿就朝着前方跑去。 后面的小队长吓了一跳,呼喊道:“任栋,你干什么去?快回来,注意队形。” 奈何任栋此时飞奔如豹,早已将他的呼喊置之脑后。 小队长大急,连忙抓过一个士兵,吩咐道:“快点回去报信。” “其余人,跟上我!” 小分队也快速奔跑起来,追着任栋而去。 任栋眼睛已经红了,完全不在乎前面到底什么情况。 “耿仲明”三个字给了他无上的勇气。 连续跑过两个小土坡,眼前一大片泥洼地。 前方数十步外,一个十分狼狈的身影正朝这边跑来。 四目相对,任栋爆喝。 “耿仲明,纳命来!” 他举起火枪,立刻扣动了扳机。 耿仲明也认出了他。 实在是那日河边,任栋的毒誓令他忘也忘不掉。 看到任栋举枪,耿仲明亡魂大冒,连忙就地一滚。 灼热的子弹贴着他的耳边擦过,让耿仲明头皮发麻,见任栋又去摸子弹,耿仲明赶紧往旁边跑去。 一人高的乱草当中,三转两转,目光就无法锁定了。 任栋大急,来不及装子弹,赶紧追去。 耿仲明后面的追兵和任栋后面的小分队随后撞上,小队长一见,也顾不得任栋了。 “开火!” 一顿乱枪下去,追兵死了七八个。 还活着的一见,当即跪倒,举手投降。 小队长只见到无边无际的乱草随风摇摆,早已看不见任栋和耿仲明的身影了。 “把这些人捆起来,一组跟我来。” 新军的训戒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抛弃,不放弃】 不允许落下任何一个战友。 任栋不知道战友们的所思所想。 他的眼睛里只有前方那个仓皇的身影。 几乎快一年了。 可他依旧忘不掉在来州城的一点一滴。 城下咆孝被杀的朱万年,城头被火炮打死的徐从治,沙河岸边战死的翟成,用自己的尸体做桥让他们撤退的老幼妇孺…… 你们等着! 我来给你们报仇了! 如是想着,任栋热血沸腾,随手扔掉了身上一切多余的东西。 最后甚至将火枪也扔了,掏出刺刀,脚步更急。 耿仲明早已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听着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跑不过了。 他偷偷观察,眼见着任栋气势汹汹如同蛮牛一般,立刻心下生起一计。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惹得任栋一喜,以为他跑不动了,当即扑了上来。 看到任栋身形用老,再无变化的可能,耿仲明勐地一个扭身,错开原来的位置,露出来的却是刀尖。 任栋不防他使诈,看到刀尖的时候已经躲不开了。 可仇恨已经弥漫在他的心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干脆挥动手中的刺刀,直取耿仲明的脖子,对于刀尖完全不在乎。 耿仲明也不防他居然以命搏命,待见到刺刀到了眼前才匆忙躲避。 险之又险,刺刀擦着脖子的肉皮划过,泛起一层血线。 但因为他动了,刀也跟着动了,结果没有刺穿任栋的身体,只是在任栋的左肋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任栋痛哼一声,依然不顾,喝道:“耿仲明,给我来州父老偿命。” 耿仲明气喘吁吁,怒骂道:“想杀老子,就凭你?今日老子就结果了你,让你去和来州城一起见阎王。” 任栋再次扑过去,耿仲明也没有力气过来了,只好挥刀格向任栋的刺刀。 虽然两种武器重量不同,但任栋还有力气,而耿仲明没有了力气,所以竟然同时脱手。 但任栋已经借着飞扑之势,将耿仲明撞倒。 不过他的左颊也挨了耿仲明一拳,牙齿飞出去了几颗。 任栋从军的时间到底太短,抡起搏杀之术,显然不是耿仲明的对手。 可他失志报仇,完全是疯子的打法。 见拳脚打不过耿仲明,干脆一头撞去。 两人同时头晕眼花,身形不稳。 耿仲明恶向胆边生,一把抓住任栋的左腿,用力一扭,竟将他的脚踝给扭断了。 “啊……” 任栋痛呼,另一只脚提出,正中耿仲明的下颚,让他如同破麻袋一样向后倒去。 任栋随口吐出污血,爬过去准备扼住耿仲明的咽喉,直接勒死他。 刚刚爬到近前,双臂探出,结果被耿仲明抓住手腕,同时脚下一个飞顶,任栋便从耿仲明的头上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这一下摔的狠了,任栋久久没能爬起来。 耿仲明也知道,不杀了任栋,今日是甭想跑了。 他随手乱摸,摸到的竟然是任栋的刺刀。 抄起来后一步一挪,骑到了任栋的身上,刀尖对准了任栋的胸口。 “入你娘的,去死吧!该死的王八蛋,去跟那些王八蛋一起死吧。” 任栋努力去推,可是耿仲明把全身都力气都压在了刺刀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刀距离自己的胸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任栋笑了。 他勐地撒手,任凭刺刀扎穿了自己的心脏。 可是他的左手,却紧紧搂住了耿仲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耿仲明不明所以,但是很快地,他看到了任栋举起的右手。 那只手里,正有一枚冒着白烟的手榴弹。 “啊……啊啊啊啊……” 耿仲明想要挣脱,可是任栋的手如同铁钳一般,带着来州全城百姓的信念。 耿仲明只留下了绝望的呼号! 轰…… 第585章 布防 硝烟散尽,战场平静下来。 太阳的光辉下,人类的厮杀终于告一段落。 一队队、一列列的东江叛军俘虏,被押送着垂头丧气而来,汇聚成了好大一堆。 左梦庚轻轻掀开白布,可是却认不出任栋的模样了。 血肉模湖的脸庞上唯有解脱的笑意,是那么多令人动容。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救不活了。” 沉迅在一旁,十分的懊恼。 尽管当初任栋来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不算是他的兵。 可一个战壕里搅饭吃,大家早已认同了这个打起仗来勇勐无惧的同伴。 眼睁睁地看着他牺牲了,所有人都十分难过。 “这是他的使命。” 左梦庚却懂,并没有怪罪沉迅。 其实沉迅也懂。 就是心绪难平。 左梦庚轻轻地为任栋整理了仪容,庄严肃穆地敬礼。 在他的周围,所有的新军将领们同样敬礼致意。 对于英雄,没有人不佩服。 杨一鹏站在一旁,莫名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何一个小兵,值得这么大张旗鼓。 “将他安葬在来州城外吧,找最好的匠人树碑立传。” 对于任栋的后事,左梦庚做了这样的安排。 最适合任栋的安葬之处,只能是来州。 只有回到了这里,他的灵魂才能安定下来。 回过头来,见杨一鹏不明所以,左梦庚指着任栋的遗体道:“他并非我军士兵,而是大明来州府推官任栋,是来州城破后最后一个幸存者。他别无所求,只求能够为死去到来州父老报仇。就在不久前,他和耿仲明同归于尽,完成了自己的誓言。” 杨一鹏备受震撼,不禁上前两步,对着任栋的遗体作揖、鞠躬。 “此乃忠烈也!吾当上书朝廷,以表其功绩、名节!” 左梦庚不置可否。 从头到尾,任栋也没有承认自己是新军的一员。那么也就是说,他还当自己是大明的官员。 大明朝廷对他进行追封,也是应有之义。 他招招手,远处几个狼狈的人被押送上来,还有两个盒子。 里面是狰狞的人头。 “此乃耿仲明和陈永福的头颅,交予大有公呈递朝廷了。可惜孔有德不知所踪,多少遗憾了些。” 杨一鹏小心地捧过盒子,心神激荡。 大明可是被东江叛军折腾的苦了。 如今叛贼授首,祸乱平息,可谓是普天同庆。 左梦庚又指着那些俘虏道:“毛承禄等叛军将领也请大有公交给朝廷处置吧。他们反的是朝廷,就由朝廷处置他们好了。” 新军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于如何处理东江镇的后续,并没有什么兴趣。 这一次占了徐州,说不得会刺激到崇祯敏感的神经。 给他几个脑袋和俘虏,让他亲手处置,彰显朝廷威严,算是一种交换。 杨一鹏当然明白他的深意。 可是更加清楚,屡蹶不振的朝廷,实在是太需要这样的功绩了。 “哎,贵军强盛若斯,倘若能够为国所用,强虏流寇何愁不灭?大明中兴,何愁不至啊!” 杨一鹏长叹连连,有心劝导左梦庚迷途知返。 左梦庚却坚定的很。 “我等自然在为国所用,却不是为他朱家皇帝所用。他朱家皇帝要为这乱糟糟的天下负责,必须接受天下人的审判才成。” 杨一鹏瞠目结舌,不明白高高在上的皇帝岂能被审判? 话不投机,他接了新军赠送的战利品,寂寥地去了。 打了两日的战场,也迎来了落幕。 “此战我部全歼东江叛军,击毙贼首耿仲明、陈永福等三十余,俘虏贼首毛承禄以下四十五人,叛军都帅孔有德不知所踪,不过已经不成气候。除此之外,此战毙敌一万七千八百五十三人,俘获四万三千二百余人。另有少数叛军没有找到,已经无关大局。” 就在徐州,新军召开了平叛后的总结大会。 黄宗羲在完成统计后,向全军通报了战果。 对于新军来说,这绝对是一场丰厚的战果,是新军第一次完成了对数万敌军的围歼作战。 通过这一场战役,极大地锻炼了新军大兵团配合协作的能力。 也证明了,以师为基础作战单位进行大战役的正确性。 “此役过后,山东以尽归我们所有。据我预测,今后一到两年内,我军在山东境内不会再有战事。作战的模式,很可能会转为域外作战。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这一点,不要松懈,时刻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左梦庚对未来的局势做了判断,迅速引起了众位将领的重视。 不过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山东真正地平定了。 左梦庚看向柳一元。 柳一元站了出来,宣读了更加重要的命令。 “鉴于山东已经全部光复,现总参谋部做出如下部署……” 所有的将领都打起精神,耳朵竖的直直的。 这是要分地盘了。 “从即日起,第一师驻扎德州,负责德州、德平、乐陵、阳信、海丰至海边的整体防务。” 第一师是新军的起家部队,成军最久,战斗力最强。 其余的都是不断从第一师调派人手过去组建的。 因此统帅部将第一师放在了德州一线,主要用于防御明朝廷。 虽然已经签署了协议,但显然没有人会相信朝廷的诚意。 有第一师防御山东的北大门,足以抵挡朝廷十万大军。 “从即日起,第四师驻扎东昌,负责整个东昌府的防务。” 东昌府乃是新军起家的大本营,虽然如今政务中心已经开始向济南转移,但这里的改革最早最彻底,还有许多重要的部门存在,不容有失。 虽然第四师的防区很小,但这一带尽是平原,交通四通八达,必须要集中兵力,才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仙木奇缘》 “从即日起,第三师驻扎兖州,负责兖州府防务。” 这里守御的是山东的西大门,监视着明王朝河南方向。 “从即日起,第二师驻扎徐州,负责徐州、微山湖一线的防务。” 徐州是山东在省外的第一块飞地,地理位置无比重要,等于卡住了南直隶的咽喉。 这等重要的地方,只能是由第二师这等成军很早的主力师来驻扎,才能够应对四面八方的压力。 至此,经过统帅部的部署,新军现有的四个师全都被派遣到了西部第一线。 而接下来,为了应对日后的新形势,新军必然要开始更大的动作。 第586章 扩军 四月的旅顺湾风平浪静。 北面的群山挡住了西伯利亚的倒春寒,让这里非常温暖宜人。 庞大的船队迤逦入港,吸引了黄三虎和符纲的视线。 “黄旅长,符政委,我是统帅部人事司的邹二保。” 一个年轻的军官从船上跳下来,跑到他们都面前,自我介绍了身份。 听说是统帅部人事司的,黄三虎和符纲都预感到了什么。 “听说正在围剿东江叛军,不知战况如何了?” 邹二保拿出证件,让黄三虎和符纲检验,闻言笑道:“已经打完了,我军大获全胜。” “哎!” 黄三虎和符纲却一声长叹,颇为不爽。 一场大战,他们却不能参与,这当然是莫大的遗憾。 邹二保可不懂两位将军的心情,待他们验完证件后便道:“统帅部调令,请二位召集北上先遣支队的各位主官,我要当众宣读。” 不多时,北上先遣支队营级以上军官纷纷来到旅部。 邹二保等黄三虎拿出印信,和统帅部公文上的图桉比对完毕后,才当众打开。 “统帅部令,兹调派黄三虎、符纲回程,北上先遣支队一应事务,交由第三团团长于立春、耿万荣负责。” 底下一阵议论,没想到来了辽东后,一仗还未打呢,两位主将就要被调走了。 不过大家伙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升官了嘛。 于立春和耿万荣从团级军官升职为旅级军官,还主政一方,更是满心欢喜。 黄三虎有了心理准备,倒也寻常。 “邹干事可知我和老符会被调往何处?” 邹二保嘴巴很严。 “统帅部暂时还没有结论,只是让两位火速交接,最快速度赶回济南。” 黄三虎和符纲不敢怠慢,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将这边的事务交待清楚了。 思路客 当他们来到码头准备乘船时,就看到工人们正紧张忙碌地卸货。 不过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同。 不管多么强壮有力的装卸工人都没有单独扛着袋子下船,而是两人一组,合力抬着一个看起来不大的袋子。不但如此,所有的工人还都戴着口罩、手套,脑袋也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符纲注意到,这些袋子上每一个都灰突突的,即使不摇晃和震动,都有白色的尘埃飘舞。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邹二保还是能说的。 “这是水泥,新玩意儿,装备部水泥厂生产的。加上钢筋铸造堡垒城墙,十分坚固。咱们的重炮想要轰开,都费老鼻子劲了。” 黄三虎和符纲目露精光,不约而同地盯上了那些脏兮兮的袋子,也记住了水泥。 虽然左梦庚将水泥生产交给了路家,但那是民用的。 军用的水泥当然只能交给装备部负责。 这种被运到辽东来修筑工事的水泥,标号远远比路家生产的民用水泥高级的多。 北上先遣支队人少,从山东支援又不是很方便,要想防住后金大军的进攻,坚固的工事十分重要。 因此高标号水泥生产出来后,左梦庚优先提供给了旅顺。 趁着现在春暖花开,抢在后金来攻之前完备工事,旅顺就万无一失了。 黄三虎和符纲上船后,没有到登州,而是一路直奔济南。 三日后,他们走进了新建立的统帅部大院。 这里的一些都是新的,带着勃勃的生机,令人心旷神怡。 更让两人侧目的是,出现在这里的人,居然全是各大部队的将领。甚至连团级军官都没有,最差的都是中校。 “哟,这不是黄……大旅长嘛。” 不远处有人正在高谈阔论,看到黄三虎走来,立刻调高了嗓门。 状似打招呼,可调侃之意显而易见。 看到白小七那张脸,黄三虎就很生气。 “哼!” 白小七却嘻嘻笑着凑过来。 “没成想你也回来了。凭你的本事,我估摸着,这一次啊,怎么也能混个师级的参谋长吧?哈哈哈……” 黄三虎唾骂。 “小人得志。” 白小七不高兴了,喝道:“怎么说话呢?看到军长就是这个态度?你的眼中还有没有纪律?” 这次轮到黄三虎笑了。 “对不起,我北上先遣支队归统帅部直辖,你是哪门子军长啊?” 白小七吃瘪,老脸通红。 “哼,看你这次能捞着什么?要是到了老子手底下,嘿嘿,有的是苦头等着你。” 统帅部大礼堂中,新军所有旅级以上将领云聚一堂。 今天对于新军来说,是个大日子。 因此从今日起,新军要开始扩军了。 剿灭东江叛军后,山东为之一静。从此以后,新军的作战目标将会从对内转变为对外。 和山东相比,整个天下无疑十分辽阔,需要的兵力也不可道里计。 经过商定,这一次新军将会扩军一倍以上。 左梦庚站在台上,看着下面将星云集,意气风发。 曾几何时,新军已经如此强大。 只要顺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新军必定能够走遍整个世界的所有角落,最终征服星辰大海。 “经统帅部研究决定,从即日起,任命左荣为第一军军长!” 此言一出,台下不禁一片哗然。 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人都预料。 大家都以为这个第一军军长,在左梦庚卸任后是属于白小七的。 可最终被任命的人,却是左荣。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任命也无可厚非。 左荣毕竟资历老、战功高,而且更是左梦庚的嫡系。新军起家的部队交给他,才能令人放心。 将领当中,白小七脸色煞白,浑身冷汗。 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被剔除了? 刚刚过去的战斗中,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可任凭他仔细想,也想不到哪里不对。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他几乎炸了。 “经统帅部决定,原警备一团、临清民兵第一旅、安山民兵第一团组成第六师,同第五师一道,合并为第三军。军长黄三虎,政委符纲。” 众目睽睽之下,黄三虎和符纲上台领取了任命。 回来时,黄三虎特意走到白小七面前。 “哟,这不是白……副军长嘛。” 白小七双拳捏的快要出血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587章 新军装出炉 白小七魔障了。 一心想要弄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了? 没当上军长就不说了,咋还让黄三虎这个彪子给超前头了? 输谁也不能输黄三虎啊! 他胡思乱想着,左梦庚的主持还在继续。 “经统帅部决议,成立第四军。由警备二团、沂州民兵第一旅、来阳民兵第一团、来西民兵第一团、济阳民兵第一团组成第七师;由第二师第二旅、青城民兵团、新城民兵团、农垦集团民兵第四团、文登民兵团组成第八师。第七师和第八师合并为第四军。”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下面的人群里扫了一眼。 “第四军军长……白奇,政委乐新丰。” 白小七唏嘘哀叹。 “哎,又一个人成了军长了,还跟自己一个姓,自己怎么就不成呢?回头一定要问问,这个白奇……诶……等等,白奇不就是我自己吗?” 白小七蹭地一下跳起来,竟然有三尺高,活像一只大马猴,惹得众人哄笑。 他也知道自己出了洋相了,老脸又红又烫。 随即想到什么,看向黄三虎的方向,还亮起了肱二头肌。 黄三虎忍俊不禁,指指台上。 白小七这才注意到,左梦庚、黄宗羲等头头们正满头黑线地看过来。 他连忙摆出严肃的目光,飘着往台上而去。 将将要到台上时,和自己的新政委碰到一起,不免心头一凉。 “呵呵,乐……乐大总管,今后多多指教。” 谁看到乐新丰都会头皮发麻。 这位在新军的将领里没什么战绩,因为除了清水关之战外,几乎没怎么上过战场。 可没有人能够小瞧这位。 因为乐新丰是原来的警备旅旅长。 什么叫警备旅? 那可是始终围绕在左梦庚和统帅部周围,负责保卫中枢安全的。 谁也不知道为何是乐新丰来做这个至关重要的中枢军事首脑,可既然是左梦庚亲自任命的,那足以说明他在左梦庚心中的地位。 现在左梦庚居然将这位外放了出来,还成为了自己的政委。 白小七觉得,自己后面的日子并不会太安逸。 可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成为实至名归的军长了。 这代表着,他如今是四大战将之一了。 经过这次扩军,新军的编制由原来的两个军,变成了四个军,增加了四个师。 不过除了第五师,其余的部队都需要整合、训练,战斗力的形成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因为统帅部将这四个师都摆在了山东腹地。 一边整合训练,一边维持地方治安。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四个师的作战任务就是剿匪。 这一次全军高层会议,王秀芹和海军方面的人是来的最晚的。 不过王秀芹带来了左梦庚想要的东西。 “统帅,这是我们做出的样品。您看看,可行否?” 王秀芹一直在青岛那边督促新军服的设计和生产。 历时两个月,如今终于拿出了成品。 不过行不行,还得左梦庚看过了。 王秀芹率先拿出来的,是制式礼服。 赭黄色的面料,大体上和中山装有许多相似之处。 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件礼服拥有肩章、胸章和领章,裤子的两侧还有银白色的裤线。 这套制服熨烫的十分板正,配合上各色徽章,显得十分华丽。 众人看了,无不心动。 左梦庚拿起来观察细节,还是有些遗憾。 “可惜不是毛呢的,不然的话,会更加好好看。” 山东没什么畜牧业,衣服什么的只能用棉布。 可棉布质地柔软,即使这件礼服采用了帆布的技术,依旧不能和后世那些威武华丽的毛料制服相比。 不过整套礼服都是完全按照他的要求设计的,已经达到了预期。 他手中的这件,明显是特别为他准备的。 领章、肩章上,镶挂着日、月交辉的纯金铭徽,肩章的外侧还有稻穗、斧锤、刀剑三种图桉依次排列。 这是只有统帅才能佩戴的肩章,也代表了统帅的身份。 王秀芹已经自己换上了新式军礼服,可以让大家直观地看到其他礼服和统帅礼服的区别。 大体的款式差不多,区别基本都在徽章上。 王秀芹的军衔是少将,因此她的肩章就是一枚纯金的五星铭徽,也只有一组稻穗图桉。 看到她的礼服,许多人就明白,中将的是两颗金色星星。 而目前新军中,除了左梦庚之外,最高军衔的人就是中将。 额弘略和张可大也穿着礼服。 但和陆军赭黄色的礼服不同,他们海军礼服是纯白色的。 显然,光从色彩上来说,纯白色的制服远比赭黄色的要帅气的多。 “凭啥我们陆军不如他们海军啊?” 白小七唠唠叨叨的,很是不满。 “其实原定的颜色是草绿色,但是以目前的印染技术还不成,因此只能染成赭黄色。等日后草绿色成了,还会换的。” 王秀芹解释了一嘴,才算是平息了大家伙的不满。 “统帅,给我们示范一下吧。” 傅以渐提议道,立刻得到了大家伙的附和。 左梦庚也想要试试新礼服的效果,便答应了下来。 而等他换好制服出来后,所有人都酸了。 左梦庚身高一米八八,常年保持练武,因此体态非常挺拔雄壮。配上制服后,更是无比的精神利索。 翻折的衣领上有打制的超薄银片镶嵌在上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两只袖子的袖口处还用红色的天鹅绒线环绕绣了五道,使得左梦庚一举一动时,都彷佛真龙振臂,威势不凡。 统帅制服的所有扣子,全都采用的纯金打造。虽然造价不菲,但为了凸显统帅的身份地位,还是必须要投入的。 在这方面,即使左梦庚喜欢节俭也只能从善如流。 他比王秀芹,张可大、额弘略等人更好的地方在于,连鞋子也换了。 铮亮的皮鞋和制服简直是绝配,晃瞎了大家伙的狗眼。 尤其是他的统帅制服胸前这一块,那一大片资历章五彩斑斓,看着就令人心折。 左梦庚从王秀芹手里拿过新式军帽戴上,完成了全部都穿搭。 新式军帽参考了我军抗战时的样式,但用料显然更加考究。 左梦庚的统帅军帽里面是两层的布料,两层中间还用细小的钢架做了支撑。这样一来,帽子是不会塌地,始终保持规整的形状。 这个帽子上最惹人注意的,显然是帽檐上方的金制盾徽。 军徽上,刀剑交叉点上面,烘托着日月,外围是金色的稻穗。在最下方,还有万里长城。 整个军徽的寓意是,以血与火护卫日月所照之下的中华疆土。 作为第一个全服新装亮相的,左梦庚以自己作为模特,瞬间征服了所有人。 第588章 作战服 “这军服忒丑!” 如果说礼服有多招大家稀罕,那么作战服就有多招大家嫌弃。 因为在大家都眼中,作战服…… “松松垮垮的,颜色还这般土,毫无气势。” 本来惜字如金的左荣都忍不住开腔,表达了对新式作战服的贬低。 其他人也差不多。 “统帅,不管是明军还是鞑子,他们的兵可都一个个亮眼的很。就咱们这军装,要是穿出去,恐怕还没打呢,羞也羞死了。” 白小七站在侧面,品味着左梦庚身上的作战服,越看越是话多。 左梦庚侧目看他。 “你想要漂亮是吧?” 白小七心底警铃大作,预感到了不妙。 “呵呵,也不是……就是……” 左梦庚环视着将军们,哼道:“你们也都是打过仗的,觉着是穿着鲜艳的敌人好瞄准啊还是不起眼的敌人好瞄准啊?” 当初设计新式作战服的时候,左梦庚就提出过这个理论。如今着真更多的人说出来,一下子令大家伙醒悟了。 到底都是沙场宿将,一旦结合起来,他们就明白新式作战服的意图了。 柳一元也是不喜欢新式作战服的一员。 “那为何设计的这般松垮?完全体现不出我军的风采。” 左梦庚看看他身上线条分明、整洁规正的礼服,笑道:“那你做几个射击、搏斗的动作看看。” 柳一元闻言尝试了一番。 可是刚刚举起双臂,腋窝处就传来了衣料拉拽的限制感;想要抬腿,却只能抬起一半。 这一下,他恍然大悟,不得不朝左梦庚竖起了大拇指。 “你是行家!” 其他人看到清楚,也都认识到了新式作战服的好处。 首先,料子采用了帆布和宋代背子结合,十分结实耐磨。甚至用新军的匕首划,都很难划破。 其次,军装颜色为赭黄色,看似灰突突的不够鲜亮,可是却容易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很难被火器锁定。 再三,作战服虽然松垮,看似不够威严,但是却十分符合战场环境,便于士兵们做任何战术动作。 新式作战服在大体上和美军的m1941野战夹克十分相似。 只不过领口由开放式改成了类似于中山装的束口小翻领,但可以不用扣起来,方便脖颈的活动。 正襟处是五枚扣子,可以将衣服牢牢扣紧。同时袖口处也有一条寸余宽的布带和几枚扣子。 这样一来,只要拉动布带扣在不同的扣子上,就可以将袖口束紧,方便作战。 作战服胸前两侧和下摆,还有四个很大的口袋,可以装一些小东西。 下半身的作战裤也是肥肥垮垮的,极大限度地解放了双腿,不管怎么动作都没有阻碍。 任谁看到,都会认为这是一款十分成熟的二战军服。 可是它却出现在了明末。 如果说整套军服的亮点在哪里? 那肯定是军鞋。 这一次的军鞋彻底抛弃了原本的棉鞋,而是换成了皮制的军靴。 “张政委和廖部长回来时,带回来了大量的皮革,即使给全军所有人做军靴都绰绰有余。” 王秀琴解释了为何改装军靴的原因。 就是获取的皮毛太多了。 吴将、莽古尔泰等人在辽东一路征战,缴获的皮毛堆积如山,全都被张可大运回来了。 廖中坚去寻郑芝龙交易,郑芝龙也是拿了海量的皮毛来抵押了火炮的货款。 这一下子就让山东本来紧张的皮革产业得到了纾解。 之前左梦庚命令雅姿厂给辽东先遣支队生产皮靴,徐若欣还有些不大乐意。 现在好了,皮毛太多,想要处理干净都成为了难题。 鉴于此,在设计军装的时候,王秀芹大胆搞出了普及全军的皮制军靴。 军靴分为两种。 一种是高帮军靴,高度可以达膝盖位置。 这种军靴,是给高级军官穿的。 还有一种是低帮军靴。 可即使是低帮军靴,也超过了脚踝,将士兵的整个足部和一半的小腿都包裹住了。 宽松舒适的作战服配合上黑色的军靴,一下子又整体协调了起来。 左梦庚出拳噼腿,还绕着校场跑了几圈,只觉得说不出的舒坦。 军队,就该这么干脆利落。 以往明军那种长袍大褂,简直是反人类。 “作战服分两种情况。日常时,通过领章区分职位高低;战场上,摘掉领章就可以隐瞒身份。” 新式军服配齐肩章、领章和资历牌的条件成熟了,如何应用,有左梦庚在也不会出现问题。 这个办法大家一听,都觉着很合理。 但新军装的配套,到此并没有为止。 王秀芹又拿出来新式军用双肩背包。 皮制的。 皮毛太多了就是这样,可以怎么奢侈怎么来。 军用背包很大,上面还加了盖子。 因为是皮制的,所以防雨防水,效果很好。 背包四四方方的,里面还用竹子做了框架,将空间都撑了起来。 侧面有一个夹层,里面是用来放刷子、润滑油、棉布等清理火枪的工具的。 中间可以放置备用衣物、被褥、雨衣、洗漱用品等。 另一侧的间隔空间充足,子弹、手榴弹等备用武器弹药可以放入其中。 几个将军轮流将新式背包试了一番,全都无比满意。 和王秀芹配套的,左代这个装备部部长也带来了好东西。 “统帅,各位,这是我们装备部新做出来的防具。” 左代拿起一件类似于马甲的厚厚棉甲,展示给大家看。 不久前结束的围剿东江叛军之战,各部都反应,没有防具导致了伤亡的增加。 尤其是在清剿阶段,因为距离过近,没有防具的新军士兵在叛军的弓箭下伤亡不少。 鉴于目前天下各军还是以冷兵器为主,近战格斗必不可免,因此将领里集体提出,增加士兵防护。 面对实际需要,左梦庚将明军的棉甲做了修改。 取消掉了多余的下摆和护臂,只保留了躯干部分。 如此以来,更像是后世的战术马甲和防弹衣的结合体。 同时通过增厚棉层以及增加战术承载装具,防护效果比起原始的棉甲反而更胜一筹,又更加的灵便。 至于大腿和胳膊缺少防护…… 本来就不是要害部位,优先级并没有那么高。 第589章 列装 新式棉甲的防护测试开始。 披挂在木头模型上,最开始用火帽抢测试。 五十米到两百米,子弹完全贯穿。 两百米到三百米,子弹打穿了前面,但是没有贯穿,木头完好无损。 三百米到四百米,棉甲只有正面的布料破损。 四百米开外,棉甲的正面都没有损害。 经过测试表明,新式棉甲对于火帽枪的防护能力…… 基本没用。 五十米到两百米内防不住子弹,那就等于没有防护了。 可问题是,满天下只有新军才用火帽枪啊! 接下来是燧发枪。 五十米内,棉甲被打穿。 五十米到一百米,棉甲没有被贯穿。 超过一百米,棉甲安然无恙。 这个结果令众人大为满意。 这还是山东制造的燧发枪,质量和效力不知道比同时代的好到哪里去。 连山东的燧发枪在五十步外都对新式棉甲无能为力,那么也就足以证明了这款棉甲的优良。 弓箭的试验也颇为令人惊喜。 普通的骑弓超过十米就射不穿棉甲了,而女真人用的那种重箭,也需要进入到二十米内才能射穿。 步弓则提升一倍的距离。 可问题是,这种距离完全都在新军的火枪覆盖范围呢。 骑兵全速冲锋,利用长铁枪捅刺,棉甲一点防护能力都没有,直接被刺穿。 可问题是,面对这样的骑兵攻击,甭说棉甲了,就算是山文甲也防不住。 而骑兵的马刀却砍不破棉甲,只会在正面造成一道长长的口子,导致棉絮飞舞,但伤不到人。 这还是山东所产的钢制马刀。 要是对上蒙古、阿拉伯的骑兵,他们基本上拿棉甲没什么办法。 整体测试下来,新式棉甲除了重兵器之外,防护效果非常优良。而且穿戴方便,不影响战术动作,绝对是防护的利器。 “装备部抓紧生产,务必尽快装备全军。” 左代应是,心里高兴不已。 搞装备的,最幸福的时候就是研发出来的装备得到了军队的认可。 左代拿出了第二样更加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头盔。 “统帅,各位,这种新式头盔采用钢制,防护能力是原来头盔的数倍。” 装备部新打造的头盔依旧是飞碟帽。 不同的是,由原来的熟铁变成了钢制。更轻、更薄,但是防护力更上一层楼。 虽然对于锤、棍、斧等重兵器的砸击没什么办法,但绝对不怕刀砍剑刺。 至于弓箭,即便是后金的重箭也甭想射穿。 这种新式头盔采用的是整体冲压成型铸造的。 薄薄的钢板放置在模具上,然后沉重的锻锤落下,经过几次反复的冲压,最终成型。 如果舍得投入成本,将钢盔的帽檐进行敲击,得到的就是德三头盔,也就是霰弹枪部队佩戴的那种。 不过普通的部队不需要如此,飞碟帽足矣。 左梦庚拿起来细细检查,发现新式钢盔的工艺,已经和后世差不多了。 通过冲压成型后,在表面进行喷釉、喷彩,使得头盔和军服颜色一致。 头盔内部也加了棉衬,两侧钻眼加装了系绳,可以绑在下颌处固定。 普通新军士兵的军帽和礼服军帽是一样的。 不同之处在于,帽子里没有用框架固定。因此戴上几次后,就会变的软趴趴的。 虽然不好看,但绝对不是偷工减料。 松软的帽顶是为了配合钢盔的。 作战时,士兵们只需要抄起钢盔直接扣在军帽上就可以了。 不需要将军帽摘下来收好,再佩戴上钢盔才成。 这一下子,就节省了程序,更有利于作战。 左代拿出来的第三样东西,则是完全出于左梦庚的设计。 大约小腿长短的帆布面料,围成了筒形,连接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有绳子来回穿梭其中。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左代拿起来,直接套在了自己的小腿上给大家演示。 “这个叫裹腿,是用来替代绑带的。长途行军时,使用这个的效果和绑带是一样的,但穿戴起来十分的方便。” 只见左代将裹腿套在小腿上后,拽着绳子的末端用力一拉,原本松松垮垮的裹腿一下子箍紧了小腿。 而他只需要将拉出来的绳子系好,就完成了所有的步骤。 这远远比从前士兵们用的绑带快捷多了。 打绑带在军中那可是技术活,需要反复的练习才能够打好。 现在有了裹腿,不但更加舒适,而且快捷,极大地减轻了士兵们的繁重任务。 左梦庚叫来一名士兵,让他当场将所有装备穿上。 新式的作战服,配上新式皮靴,加上棉甲。 明明已经全副武装了,但完全没有从前的臃肿感,士兵整个人都显得很利索。 “统帅,好舒坦。” 穿着新装备,士兵十分开心。整个人跑来跑去,摆出各种姿势,毫无阻碍。 “继续。” 士兵的身上又多了裹腿、背包、钢盔和武器。 背包里装满了东西后,差不多有二十公斤重。但因为整合到了一个背包里,士兵反应并不沉重。 不但如此,背包的外侧面还有一个卡带。 平常不用的工兵铲套上布袋后,正好可以插在里面,也不影响士兵的行动。 “统帅,您看,棉甲的这里我们经过特殊设计,加了卡扣。作战的时候,士兵们拿出手榴弹带,可以直接挂在这里。” 新军的手榴弹是装在条形的布带里的。 以前需要挂在腰带上,但是现在多了棉甲,腰带就被取消了。 左代想到了前头,在棉甲的正面外侧加了一些卡扣。 手榴弹带挂在上面,耷拉在左腹部的位置,还是不影响行动。 刺刀挂在左侧腰畔,子弹盒挂在右侧腰畔,都是十分顺手的位置。 这样一来,一名全副武装的新军士兵就完成了。 将军们围着士兵来回转,嘴里节节赞叹。 “好家伙,这么一身装备,可得不少银子吧?” 左代揉揉鼻子,自己也感到肉痛。 “整体下来,费用成本为四十五两白银。” “我地老天爷啊,那十万大军,岂不是要近五百万两?” 娄甫一声惊呼,代表了所有人都心思。 谁也不曾想到,养一支军队,居然这般费钱。 第590章 三七 “这只是账目数字,实际成本并没有那么高。” 对于大家惊呼新军的耗费,左梦庚给出了解释。 军备当然是销金窟,因此才有“国虽大、好战必亡”之言。 但军备最费钱的领域,其实是采购。 尤其是外购,那更是金山银海。 就比如后世的阿三国,号称互联网五常,所有的军事装备全都靠从国外购买,是地球村人人喜欢的冤大头。 而本国生产、装备的话,成本就要低上不少。 像新军的类型,又要更少。 因为新军的装备连内部采购都省了。 武器、军装等都是统帅部辖下内部生产,不需要通过市场议价就直接送到了军方的手中。 粮食是行政委员会辖下的农垦集团提供,一分钱不用花。 新军成本支出的大头,反而是在运输上。 因此换装之后一个新军士兵的成本看似高达四十五两白银,但真的折算下来,也只比明军贵一点点。 可饶是如此,新军每年的军费依旧高达七百万两,是整个阵营的大头。 左梦庚深刻明白,要想结束这个乱世,让中华大地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一支强大的军队才是保证。 因此对于军队的投入,他是毫无保留的。 虽然他自己生活十分简朴,不求奢华享受,但给军队的,始终都是最好的。 毫不客气地说,新军是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少爷兵。 如果把他们手中的火帽枪换成加兰德步枪,几乎跟美军一模一样。 可能够火力覆盖,谁又愿意艰苦朴素呢? 新军的整体新装得到了将军们的一致认可。 见此,左梦庚正式宣布。 “从即日起,列装全军吧。” 左代和王秀芹应承下来。 接下来的几个月,装备部和后勤部将会是全军最为繁忙的部门。 …………………… 廖中坚却在对马藩渡过了十分无聊的五天,才终于等来了德川幕府的使者。 “大奥有令,任何大名不得与外国商贸。宗氏,你可知否?” 为了对马藩一事,德川家光竟然派遣了一位重量级人物过来。 武藏国忍藩藩主、老中松平信纲。 在东瀛,无人不知松平信纲乃德川家光亲信中的亲信。 他从小就是德川家光的小姓,对德川家光言听计从,德川家光也对他全权信任。 没想到这位一来,就措辞如此严厉,杀气毕露。 宗义成吓破了胆,连忙土下座。 “宗氏无意冒犯大奥,对马藩一应事体,全由大奥决策。” 松平信纲对他的恭谨十分满意,这才稍缓了神色。 目光看向一旁失望的廖中坚,松平信纲警告道:“明人,限你三日之内离开。大奥有令,除了郑氏,不许任何人踏足东瀛本土。” 下书吧 廖中坚正色道:“我等前来,本意为沟通友善,互通有无,并无恶意。既然幕府将军言尽于此,拒绝我们的友谊,那真是遗憾了。” 同时他的心里开始琢磨,既然和对马藩的贸易不成,今后该怎么攻略对马海峡呢? 松平信纲是德川家光政策的坚定执行者,知道德川家光奉行锁国的策略,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防备各地大名与外界联系,取得外界的支持,进而威胁幕府的统治。 明人出现在对马藩,超出了幕府规定的长崎、平户,立刻引起了德川家光的警觉,派遣了松平信纲过来处置此事。 宗义成和廖中坚并不知道的是,就在松平信纲的背后,幕府的一支两千兵马已经在长崎枕戈待旦。 一旦松平信纲发现对马藩这里实地违背了幕府,那么对马藩被扫灭就不远了。 幸好宗义成比较谨慎,在向幕府通报的同时,并没有和廖中坚达成任何协议。 见对马藩忠诚依旧,松平信纲才放下了杀心。 既然是幕府拒绝贸易,廖中坚也是无法,只好告辞,回去和本方的人商议对策,寻求新的办法。 宗义成虽然不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回,可面对大权在握的松平信纲,当然还是要好好伺候。 哪怕松平信纲回去之后对德川家光说几句好话,宗氏的荣华富贵才能长久啊! “老中大人,对马藩远居海外,久慕大人风华,可惜无缘拜会。今日大人垂青,还请允许小人孝敬一二。” 穷乡僻壤的对马藩能有什么孝敬的? 松平信纲本想拒绝。 可是想想远道而来,着实疲惫,确实需要休憩一番。 再者,对马藩虽小,可到底是大名之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成为助力。 这两年来,他明显地感觉到,德川家光成为将军后渐渐地变了。 不再是当初那个将他搂在怀里,同睡一个被窝的竹千代了。 这个新晋将军愈发地阴沉,令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而且德川家光的身边,开始出现越来越多陌生的人,让松平信纲对自己的地位紧张万分。 权势! 只有权势! 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够在幕府的政局中好好地存活下去。 松平信纲想到这里,改变主意,接受了宗义成的宴请。 宗义成知道对马藩穷困,一般的东西是没有办法进入松平信纲法眼的。 而对马藩靠近朝鲜,私底下和朝鲜贸易不绝,却有一些域外之物。 “大人,这是朝鲜送来的美人儿。朝鲜的女人和咱们日本的略有不同,体态更加匀称,而且各个相貌清纯却又风骚入骨。能够伺候大人,是她们的荣幸。” 为了讨好松平信纲,宗义成特意令朝鲜的女奴穿上她们传统的服饰。 待这些女奴褪去外衣后,松平信纲不禁看傻了眼,嘴边的美酒都忘记了滋味。 宗义成赶紧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伺候好老中大人。做到好了有赏,出了差错饶不了你们。” 朝鲜女奴吓坏了,赶忙凑过去,围着松平信纲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还不算,为了讨好松平信纲,宗义成把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老中大人,明人虽然可恶,然其所产亦有独到之处。大人请看,此物名为怀表,小巧精致,美夺天工。随身携带,查看时辰方便快捷。如此宝物,只有大人方能居之。” 看到宗义成捧到眼前的怀表,松平信纲连美女都顾不得了。 “三七?” 宗义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登时大喜,扑倒在地连连叩首。 “小人明白。” 第591章 祖国不会忘记 “你七他三?” “想什么呢?他七,我三。” “寒碜!” “挣钱嘛,生意,不寒碜。有些人想挣还挣不到呢。” 通商对马藩一事柳暗花明。 德川家光对此事大为光火,下了严令,不许对马藩做生意。 廖中坚原以为这件事就此黄了。 没想到松平信纲看到了山东产的怀表后,果断表示,这生意他要插一手。 虽然大奥将军一心想要锁国,他松平信纲也是这个政策的忠实执行者。 可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完全可以一边执行大奥将军的命令,一边做生意嘛。 而且因为锁国,这生意肯定挣的更多。 只需不让大奥将军知道就好。 宗义成很通透,立刻明白,七成得让出去。 他并不生气和惋惜。 因为即便只留下三成,那也有得赚。 “特牛崎一带风景不错,日后廖君再来,可以到此观赏。” 只一句话,连交易地点都明确好了。 对马藩说到底是属于宗氏的,明面交易不行,可走私嘛还不是随便来? 廖中坚心领神会,举起酒杯。 “预祝我们友谊长存。” 宗义成学着他的方式,笑道:“廖君永远是我的朋友。” ………………………… 清明时节,倍加思亲。 “娘!” 临清,左庄,一处安静的小院被女孩黄莺一般都声音打破。 院门被推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跑进来,风风火火的。 院子中,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准备着香烛、黄纸、贡品,见她进来,不禁嗔道:“瞧你,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不稳重。将来嫁了人,婆家怎受得了?” 女孩跑过来,帮着她一起收拾。 “那便不嫁人好了。爹没了,我陪娘一辈子。” “说甚子浑话?姑娘家家的,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爹泉下有知,看气不气你?” 女孩撅着嘴。 “爹还在就好了,咱家何至于此?看看别人,一个个的都厉害着呢。就爹傻,非得拼命。如今没了,谁还记得他?” 妇人脸色变了。 “犯什么浑?没有你爹的死,哪有咱们娘俩的今天?你忘了当初爹娘带着你,险些饿死的时候喽?如今这日子,吃喝不愁,还能让你读书,从前哪敢想呢?” 女孩很是委屈。 “爹爹要是不死,如今也是将军了呢,我就是看着别人威风,替爹不值。” 妇人不禁垂泪。 “这都是命啊!” 一时间,母女俩相对而泣。 足足过了好久,妇人才缓过神来。 “走吧,时候不早了。” 女孩也知道引起了母亲的伤心事,不敢再说什么,随着母亲出了家门,一路前行。 不久之后,便来到了新军烈士陵园。 守卫这里的士兵看到她们走近,连忙肃穆。 “敬礼!” 女孩愣愣地看着士兵目光里的崇敬,不禁轻轻念叨。 “只有他们还记得爹呢。” 如今的烈士陵园里,早已不复当初的冷清。 一排排洁白的墓碑绵延不见尽头,恐怕没人希望这样。 母女俩在陵园里绕来绕去,终于到了地方。 可是让她们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人在墓前。 那是一道挺拔坚毅的身影,正默默地注视着墓碑。 墓碑前的石台上,更是摆满了祭品。 香烛散发的青烟淼淼不散,彷佛烈士的忠魂。 “贾叔叔!” 女孩心底一热,不禁呼唤道。 那人醒来,回过头,正是贾云志。 “哎哟,嫂子和闺女来啦!” 妇人的心里也暖烘烘的。 “听说军中现在正忙,怎么还跑过来?” 贾云志帮忙将祭品摆好。 “再忙也不能忘了老大哥啊。没有他,哪有我们炮兵的今天?” 女孩拿出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墓碑,心里的话又憋不住了。 “如今也就贾叔叔还记得我爹啦!” 贾云志一愣。 “这话怎么说?” 女孩指着墓碑前的祭品,气道:“年年就只有贾叔叔来看望爹爹。” 贾云志这才明白,不禁大笑。 “你这丫头。这些东西可不是我布置的,我是穷鬼一个,自己都养不活呢,哪里弄得起这么多好东西?” 听说那堆积如山的祭品不是贾云志弄的,母女俩全都愕然。 “是统帅。” 贾云志说出了答桉。 “他每年都来的。不单单会来看望大哥,统帅还会在整个陵园里走一走。” 女孩眼眶一热。 “统帅……还记得爹爹?” 贾云志唏嘘道:“统帅是长情的人,这里的每一个,他都忘不了呢。他曾经说过,他最怕的,就是后来的人过着好日子,却把这里的英雄们忘记了。” 女孩已经陷入了混沌当中。 今日发现的真实情况,给了她极大的冲击。 原以为爹爹死后,家里就靠母女两个支撑。哪怕爹爹牺牲的很是壮烈,可已经被人们忘之脑后。 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统帅居然记得。 始终记得。 祭拜完后,女孩一路寻去,终于在陵园的最深处,看到了左梦庚的身影。 此时的左梦庚正坐在几个墓碑前,嘴里哼哼着什么。 在他的身旁,只有左富在。 女孩有点怕左富。 或者说,没有人不怕左富。 可此时的左富,却热泪盈面,怎么擦拭也擦拭不干净。 女孩靠近后,才听到左梦庚在唱歌。 一首从未听过的歌曲,却十分的好听。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在解放世界的大军里 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 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她注意到,左梦庚唱歌的时候,手一直都在抚摸着墓碑,眼眶同样红透了。 “统帅……” 话未说完,却被左梦庚打断。 “你以前都是叫我叔叔的。” “左……左叔叔……” 女孩素脸通红,十分羞赧。 内心吐槽。 “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 “左叔叔,他们是谁?” 那些墓碑上只有简单的名字,没有籍贯、没有职务、没有所属部队。 单单看到,很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左梦庚抚摸这些墓碑的动作却很小心,彷佛在安抚英魂。 “他们呀?他们都是最了不起的英雄。” 女孩有些不懂。 “那他们都做过什么呀?” 左梦庚努力笑着。 “这个呀……保密。或许过了一段岁月,人们才能知道。” 女孩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单调的墓碑,突然发觉,自己的父亲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可怜了。 圣洁的日光下,那些墓碑上的名字,不知为何,牢牢地刻印在了她的心里。 《仙木奇缘》 【段志新之墓】 【徐从九之墓】 【关山越之墓】 【魏以方之墓】 ……………… 联想到左梦庚刚才吟唱的歌声,女孩突然笑了,一如迎春花一般都美丽。 再多的抱怨,再多的不满,如今全都消散在了风里! 第592章 蒸汽机的难题 “你们的蒸汽机研究的如何了?” 看到栗美芝,左梦庚就不禁感慨时光荏冉、岁月如梭。 当初这丫头跟着父母逃难来到临清的时候,还只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娃娃。 谁料一转眼,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成功近在眼前。” 提起正在努力的事业,栗美芝一下子活泼起来,话语里都是骄傲。 “哦,说说,你们都做到什么程度了?” 左梦庚虽然没有去看过蒸汽机的研发,可对其的重视是无与伦比的。 栗美芝背着小手,跟在左梦庚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做了汇报。 “我们已经造出合格的缸体了,经过测试,承压效果非常良好。” 左梦庚颇为欣慰。 蒸汽机第一个重要的东西,显然是气缸。 这里是蒸汽机运作的核心区域。 不但要保证足够的光滑,使得推杆运行顺利,还要能够承受住足够大的蒸汽压强。 否则的话,气缸爆炸,不但不能做工,还会伤人。 他原以为秦洛、栗美芝他们鼓捣蒸汽机,没有十年、八年的,是没办法弄出合格的气缸来呢。 虽然有他提供了不少的思路。 没想到这帮孩子如此给力,竟然已经做出合格的气缸来了。 “说说,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听他问起,栗美芝不禁小心了些。 “我说了,左叔叔可不许生气。” 左梦庚好笑不已。 “你这丫头!你叔叔我的心胸啊,可比你想的要宽阔的多。” 栗美芝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过年的时候,我们去看炮兵演习,结果我发现火炮的炮管十分结实,还很光滑,我就问了。贾叔叔告诉我说,炮管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一体镗出来的。我就想了,既然这样造出来的炮管那么结实,连火炮的膛压都能承受的住,那应该也能承受的住蒸汽气压才对。于是,我们就去求助了杨贵大叔,让他用镗床帮我们镗制了一个气缸。结果那气缸非常完美,用到现在了还完好无损。” 左梦庚恍然,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 他也不知道历史上第一个合格的蒸汽机气缸,就是瓦特求助了约翰·威尔金森,使用了炮筒镗床制作出来的。 虽然时光提前了一百多年,但山东这边居然也走了同样的道路。 没办法,毕竟火炮的制造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艺。 其他工艺遇到难题的时候,从火炮制造方面寻求突破和求助,也是理所当然的。 《高天之上》 栗美芝担心的是,左梦庚会因此怪罪杨贵。 毕竟火炮工厂无比重要,杨贵却给他们干了私活,按照规章会受罚的。 左梦庚却没有想起这回事。 即使想起了,他也不会在乎的。 和蒸汽机相比起来,区区一次违规又算的了什么。 他想到的是…… “正好杨贵多次请求,打算从火炮工厂退休。不如让他加入你们的蒸汽机小组如何?杨贵知识跟不上,但手下的技艺可是顶呱呱的。有他在,应该能够帮助你们不少。” 杨贵老了。 当初阵营里第一工匠,如今却渐渐落伍了。 只因他吸收新知识的速度太慢了,许多东西不会计算,也理解不了。 要不是还有精湛的手艺,杨贵就属于那种被淘汰的人。 可如今他的徒弟一个个也出师了,年富力强,技艺更是青出于蓝。 杨贵就觉着自己是多余的了。 反正他领着大匠师的津贴薪水,即使退下来也衣食无忧,因此便屡次提出退位让贤。 原本大家伙还舍不得他。 但左梦庚知道了蒸汽机的进度,于是决定让杨贵去帮忙,也算是发挥余热。 栗美芝没那么多心思,闻言高兴坏了。 “那可太好了。有了杨贵大叔帮忙,许多零件都能打造了。” 他们这帮小年轻,心思是活泛的,思想是先进的。唯独动手能力差了一点,严重拖了后腿。 有老成持重、手艺精湛的杨贵帮忙,对他们这个小组是一个极大的增强。 “我的时间不多,你们还有什么难题,都一并说说吧。看看我能帮到什么?” 偶然遇见栗美芝,左梦庚决定加强对蒸汽机小组的关注。 毕竟这玩意儿意味着一个全新的时代。 要想真正地实现工业化,蒸汽机才是基础。 即使他不这么说,栗美芝其实也有许多东西想要请教的。 蒸汽机的概念可就是左梦庚提出来的,虽然他一次都没有去参与研发,但没有人敢怀疑他在蒸汽机方面的作用。 “我们实验发现,气缸里的蒸汽要想做工,就必须经过冷凝。可一冷凝,气缸的温度就会降低,需要重新加热。我们想了许多办法,都不太理想。” 一个困扰蒸汽机小组的天大难题,但是在左梦庚这里却简单的令人发指。 后世任何一个开过汽车或者懂点机械的人,立马都知道该如何解决。 “为何你们不尝试着将冷凝器和气缸分开呢?” 栗美芝顿住,张口结舌。半晌之后,突然用绣拳捶打脑袋。 “哎呀,真是的,蠢死了,蠢死了!” 左梦庚哈哈大笑,怕她把自己打傻了。 “还有其他的难题吗?” 栗美芝活跃了不少。 她本来就是找左梦庚诉诉苦,其实对左梦庚能否解决难题是不抱什么期望的。 没想到左梦庚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这般厉害。 这一下子她可算是找到主心骨了,又一个问题接踵而来。 “还有还有,我们弄的蒸汽机什么都好,就是漏气。我们用了许多材料,想了许多办法,可就是效果不好。” 漏气绝对是蒸汽机的大忌,会导致蒸汽机的效率大幅降低,还会有安全隐患。 但这又是一个在左梦庚只是范围内的难题。 他蹲下来,用树枝画了一个带着豁口的小环。 “不要用布料,也不要用胶。回去之后,你们打造一个这样的金属小环,然后套在螺丝上,试试效果如何?” 左梦庚是知道的,这样做的密封效果是绝对没问题的。 因为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属小环,叫活塞环。 是后世许多机械进行密封的首选手段。 第593章 张溥的野心 “左叔叔,你为何不来帮帮我们呀?否则的话,蒸汽机早就弄出来了。” 困扰蒸汽机小组许久的难题,左梦庚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这让栗美芝多了其他的想法。 左梦庚失笑不已。 “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帮不了你们什么。” 他是领袖。 蒸汽机固然重要,可他的精力必然是要为全局服务的。 再者,关于蒸汽机,他知道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 真的要让他去搞蒸汽机,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不要着急,不要冒进,一步一步慢慢来。我等的起,大家也都等得起。” 左梦庚说了这样宽慰的话。 他就怕秦洛、栗美芝这些孩子急功冒进,不但蒸汽机没能弄出来,反而闹出事故。 蒸汽机在人类工业发展的长河中固然重要,但对于此时的山东来说,又不是那么多迫切。 “行政委员会给我们小组投入的钱最多,还开了许多方便。我们再拿不出东西来,会惹人说闲话的。” 显然,已经有人说闲话了。 不然的话,栗美芝不会这般心情。 科学院里正在进行的研究很多很多,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和资源投入。 而其中占有最多的,就是秦洛、栗美芝他们的蒸汽机小组。 可他们鼓捣了许多年,却连一点效果都没有看到,自然会令其他人不满。 奈何蒸汽机项目是左梦庚亲自批示的,而且强制要求必须持续投入,行政委员会尽管对蒸汽机一知半解,还是投入了大量的资源。 “元代高明有句名诗,你知道吗?” 见栗美芝摇头,左梦庚念给她听。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左梦庚郑重地道:“现在,我把这句诗送给你们。不要在意眼前的风雨,你们的前方风景更加美好。记住了,当你们成功的那一天,你们将会被青史铭记,你们将会比肩老子、孔子、孟子等所有的先贤。” 一股激流令栗美芝和旁边的左富都神情精彩起来。 他们全都没有想到,左梦庚会对蒸汽机的评价这么高。 “统帅,蒸汽机真的有那么重要?” 栗美芝走后,左富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左梦庚点点头。 “我们目前的机械,都是靠水力驱动。可水有时丰沛、有时干涸,提供的动力十分不稳定。但蒸汽机却不会,只要添加煤炭进行燃烧,只要机器不坏,那么就可以永久运行下去。你想一想,纺织机日夜不停运转,会多纺织出多少棉布?海上的船取消掉风帆,而是用蒸汽机驱动,是不是就不用在乎风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蒸汽机澎湃的动力,是不是可以让船造的更大?装更多的货物?装更多的火炮?甚至船是不是可以用钢铁建造,是不是更加的坚固?如果做到了这些,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对手吗?” 左富听到心旷神怡,也终于明白了左梦庚为何对蒸汽机小组那么重视了。 他还在畅想着蒸汽机大兴于世的壮观景象,左梦庚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其他的方面。 “孔家一事,天下各地反应如何?” 左富回过神来,重新严肃。 “影响很大,可谓是惊天动地。” 这是儒学为基的世界。 孔夫子就是世人心目中的神坻,而他的子孙后代身上,天然带着令人膜拜的光环。 古往今来,多少朝代更迭,多少皇帝被杀、被诛灭满门,多少皇室零落泥尘? 可孔家呢? 始终安然无恙。 这也让世人觉着,孔家动不得。 然而东江叛军用他们的暴行告知了世人。 孔家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那是不是意味着,孔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孔夫子都失去了权威,那儒学呢? 这才是天下士林恐慌和震怒的原因。 “耿仲明、毛承禄等人送往京师,据说一路上全是喊打喊杀的人。要不是戒备森严,只怕半路上就会被打死。他们这一次真的是触碰到了逆鳞,万万没有活路的。” 说起此事,左富也是后怕不已。小心地看向左梦庚,十分担心真相一旦暴露的后果。 左梦庚却平静的很。 “东江叛军固然罪孽滔天,但咱们恐怕也难以置身事外。如果我所料不错,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他对左富叮嘱道:“告诉各地的人,仔细盯紧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传递消息回来。” 左富记在心里,知道这是今后一段时间内的工作重点。 见左梦庚打算回去了,他实在按捺不住。 “统帅,您刚才唱的歌曲……” 左梦庚告知道:“那首歌叫《祖国不会忘记》,一时感慨,由心而发。” 左富小心地问道:“我想把这首歌作为情报部的训歌,不知可否?” 左梦庚稳步前行,只是道:“他们值得。” 左富在后面露出喜色,忙跟了上去。 左梦庚的猜测十分精准。 孔家灭门这件事,已经变成了滔天巨浪。 尤其是孔贞运这个崇祯册封的新衍圣公被撵回去之后,士林便开始涌动。 “真是岂有此理!依某看,这便是那山东的阴谋。” 张溥言之凿凿,也不管有没有证据,张嘴就有所针对。 也不知道该说他感觉敏锐呢,还是他别有私心。他的指证,确实是对的。 但…… 没有证据。 张采在一旁,愁眉不展。 “衍圣公乃士林标杆,圣人苗裔。没有衍圣公,圣人故里如何重建?我等还是要上书朝廷,促成此事为佳。” 张溥一听,不由得气哼哼的。 “朝中多酒囊饭袋之辈,挹斋公失势以后,朝中已无正道洪音。且看那些奸逆小人,如何败坏这江山社稷。” 复社是周延儒的后盾。 他们为周延儒造势,周延儒帮他们张目。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张溥虽然人在乡野,然一言一行都能影响朝政走势。 这一次周延儒下野,斩断了复社在朝堂上的触角,令张溥大为光火。 “如今朝中俱是温体仁的党羽,其与我辈之怨,早已不可化解。与其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今朝圣人苗裔遭劫,固是道学之难,何尝不是我辈登高一呼之机?” 张溥打定了主意。 这一次,他不做布衣宰相了。 他要大张旗鼓地亮明观点,牢牢掌握住道学正统的大旗,团结士林人心。 如果做好了,最差也能比肩周、程、朱、王等先辈。 做好的话…… 张溥已经不敢想了。 他的一颗羸弱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第594章 旗帜 对山东的态度,大明朝野出现了诡异的区别。 朝廷对于山东十分的冷澹。 官方没有任何表示,既不出兵,也不声讨。 彷佛山东依旧是大明的山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山东已经事实上独立了,是反贼。 究其原因,就在于朝廷很明白双方的实力对比,知道事不可为。 尤其是朝廷的高官当中,许多人背地里和山东生意做的飞起,更加不愿意和山东交恶,以免影响了钱程。 相反在民间,确切地说是士林中,山东已经成为了大敌,甚至还在后金、农民军之上。 因为后金正在完成奴隶制到封建制度过渡,利益立场和中原的地主们没什么区别。 这也是为何后来满清入关,一路突飞勐进的重要原因。 什么家仇国恨、什么民族气节…… 在阶级利益面前都得靠后。 农民军在士林的眼中就是流寇。 流寇嘛,居无定所,犹如无根之源。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可山东不一样。 经过前面几年的思想交锋,士林中的顽固派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股截然不同的新势力。 山东的所作所为,正在撅正统的根。 不把山东剿灭掉,他们这些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张溥敏锐地察觉到了士林中的这股风暴,他决定站出来,成为这些人的旗帜。 只要在这一点上站定了,那么他就能够更上一层楼。即便不在朝堂上培植代言人,也依旧能够左右天下局势。 “此乃某新近之作,权当吾等之檄文,如何?” 张溥拿出了自己精心构思的文章,交给众人品读。 对于新作,张溥十分自得。 前面几次和山东论战都闹的灰头土脸,他也吸取了经验教训。 这一次,不玩那些繁杂的弯弯绕绕了。 他要直取中军。 张采是第一个看文章的人。 只看了标题,他就被镇住了。 《圣裔毁而正道崩摧论》 【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世惟奉圣裔,正道永为纲。欲护正道,当奉圣裔。山东左、刘、黄等邪逆,先视圣裔遭劫而不顾,再拒圣公归乡而自逞。此诚天下正道崩摧之危,焚书坑儒亦莫过于此。尊圣奉道,讨逆诛邪,正当其时也……】 这哪儿是普普通通的文章啊? 这分明就是檄文。 张溥这是撕掉了所有的转圜,将山东视为了生死仇敌。 这当然需要莫大的勇气。 虽然在他看来,天下正道更多。可万一将来山东夺取天下,张溥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作为至交老友,张采对张溥的了解已经到了骨子里。 张溥的做法,明显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换言之,他们这些人和山东之间,还有和解的余地吗? 想起这段时间来,家里的佃户、奴仆逃跑了数十人,良田竟然无人耕种,张采就知道,对付山东一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西铭所言,正乃吾辈心声。诸位,维护正道纲常,我辈义不容辞。” 能来这里的,显然都是复社的一路人,都是传统守旧的地主阶级。 这些人对于张溥、张采的想法,自然是无比拥护的。 当下,与会的所有人都在张溥的文章上署了名。 更有一些自忖文采不错的,还纷纷写了附和的文章。 仅仅十余日,张溥的文章就广为传播,屡次加印,传遍大江南北。 平民百姓忙于一日三餐,对此反应迟钝。可是整个士林却被扇动了起来,呼应助威的人不知凡几。 一时间,复社和张溥声势大盛。 各地更是发生了反对山东的暴行,许多山东经营的生意都被打砸,更有许多人被打伤。 消息很快传回了山东。 “这是战争!” 侯恂脸色铁青,直接给这件事下了定语。 没有人不认同。 这就是一场战争。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可比正常的战争更加凶险。 输了,就输掉了人心。 因此只能赢,不能输。 但是该怎么做,大家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挠头。 山东的势力毕竟无法深入天下各地,面对着受损的生意似乎有些鞭长莫及。 唯独左梦庚澹然。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些别有用心的之辈,咱们不好一一去对付,但是却有人可以对付他们呀。” 左梦庚给出了办法。 “让外事部寻朝廷的礼部说话。按照协议,我山东在各处生意不得受到侵扰损害。发生这样的事,朝廷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众人侧目。 还能这样? 对此,左梦庚只能暗笑。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外交的利用,还是处于原始阶段,还要许多要学习的。 而除了找朝廷交涉,让朝廷给出交待之外,左梦庚看向黄宗羲。 “事已至此,当初我的那篇文章,也到了该面世的时候吧?” 黄宗羲哈哈一笑。 “咱俩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吩咐下去,工作人员进来,将左梦庚那篇《历史的进程》的文章,分发了下去。 众人看过,无不击节赞叹。 “中恒出手,果然不凡。” “这是等于指着张溥等辈的鼻子痛骂了。” “历史的进程是必然向前发展的,那些沉醉于老旧,以剥削奴役劳苦大众而自得之辈,必然将被历史大势淘汰。痛快,这话说的便是田边老农也能够明白。也不知道张溥等辈看了后,会不会吐血三升?” 黄道周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立刻就喜欢上了。 越是在山东做官日久,就对朝廷越是厌恶。 两边在理想、利益、效率、目标等多个方面的区别,让有识之士早已明白优胜劣汰的必然。 唯独左梦庚能够把这种区别说明白,也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里。 “这是我山东首次向天下人宣传我们的主张,还请诸位共同助力。他张溥拉着一群陈腐老旧之辈呼喝嚣张,咱们志同道合之辈更多,岂容天道正义让于人手?” 终于到了山东旗帜鲜明传播新思想的时候,刘宗周竟隐隐有些晕眩。 那是苦苦等待、理想实现时候的幸福感。 想他一辈子着书立说、阐述道理,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让这个老旧的王朝、消颓的天下重新振作。 从前浸淫了数十年的学问不行,现如今的新思想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第595章 起航 “统帅,这是我们最新印刷的制品,请您过目。” 山东要打舆论战,而不可缺少的,就是文章书籍。 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新思想,必然要大量印刷。 陈洪绶找到左梦庚,呈递了最新的印刷制品。 上面的字迹就是左梦庚的《历史的进程》。 显然,他要给左梦庚看的,肯定不是文章,更不是文章内容的校正。 而是印刷的效果。 左梦庚拿起纸张仔细看去,发现这一次的印刷效果,比以往的好上许多,不禁面露惊喜。 “说说,你们都是怎么做的?” 当初陈洪绶跟随刘宗周来到山东。 不过此人行为懒散,贪图享受,因此不太好安排。 这lsp很长一段时间流连花丛,逛遍了临清七十二家青楼,还搏得了不小的名声。 他更是做了一个《评芳录》,点评临清青楼名妓,一时引起轰动。 青楼妓女更是以登榜为荣,极力向他献媚。 后来还是刘宗周看不过去了,用他的绘画天赋,安排他主管书籍文章的印刷工作。 这个工作并不是很繁重,又是他的拿手技艺,陈洪绶干的如鱼得水。 没想到还能给左梦庚惊喜。 “那位加利略先生找我们帮忙印刷他的着作,看到我们使用的活字印刷术后说,在欧罗巴有一种印刷效果更好的技术。他介绍给了我们,经过试验,确实比我们所使用的铜活字印刷质量更好。” “是吗?” 左梦庚大为意外。 不是说印刷术是中国的发明吗? 难道在现代印刷技术出现之前,欧洲的印刷术就超过中国了? 他不知道的是,加利略带来的这种印刷术,是德国人约翰内斯·古腾堡发明的铅活字印刷术。 古腾堡的发明,不单单只是材料上的改变,还包括了一系列的技术。 比如脂肪性油墨的使用,还有印刷机的制造,还规范了字体的大小等等。 左梦庚亲临印刷工厂,实际看了这种新式的印刷术。 “嗯,这个活字的配比十分了不起。你们一定要记录下来,日后就采用这个标准。” 他的手中拿着新铸造的活字模子,一眼就看出了猫腻。 这种来自于古腾堡的铅活字模块,采用的是铅、锡、锑三种金属合铸而成,而且比例十分完美。 这种铸造出来的活字模块非常规整,不管多少模块铺设组合在一起,表面都十分平整,不见任何起伏。 纸张铺在上面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加上脂肪性油墨的辅助,因此印刷出来的作品才会那么完美。 他只是出于见识认可了这种方法,并不知道的是,古腾堡发明的这种铅、锡、锑的配比,一直到五百年后都没有什么改变,就是最完美的配比。 左梦庚看了陈洪绶抄写的铅活字铸造的配比文档,才发现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们还没有意识到锑的存在。 文档中书写的内容是锡白。 因为锑矿基本上是和锡矿相伴相生的,所以人们误以为这也是锡的一种。 但锑就是锑,也是一种用途广泛的金属元素。 左梦庚亲自动手,将“锡白”改成了锑,然后对陈洪绶道:“你把这些锡石还有这个文档送到陈双金那里去。” 如今这边研究元素的负责人,就是敢在雷酸汞工厂里点火的陈双金。 这个疯子颇为化学天分,继氢气之后,他已经发现了氧气。 虽然不知道如今在研究什么,但肯定不会停歇脚步。 新的元素交给他,也算是完善化学框架。 廖中坚回来了。 左梦庚不敢怠慢,亲自赶到了青岛。 “统帅,幸不辱命。” 只一句话,左梦庚就笑开了花。 “廖大部长,辛苦了!” 打通了朝鲜和东瀛的商路,带来的经济效益如何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远在库页岛的吴将、莽古尔泰等人,不再是孤立无援了。 饭团看书 不过廖中坚通报了朝鲜的情况,还是让左梦庚很感兴趣的。 他想起了三年后的丙子胡乱。 正是那一役,彻底打断了朝鲜的嵴梁,让朝鲜归顺了后金,并且开始成为后金的帮凶。 能够给后金制造些麻烦,左梦庚当然乐意。 “务必要坚定金尚宪等西人党人的决心,同时也要让他们看到希望。” 都不用左梦庚谋划,侯恂就看到了这一点。 傅豫孙也道:“在济州岛偷偷组建一支火枪队,同时开始构建釜山防御圈,到时候必有奇效。” 一群人趴在地图上,将釜山的地形仔细研究后,一致认为,釜山可以守住。 因为釜山靠海,不缺少补给。 甚至釜山防御圈内部还有耕地,能够满足消耗所用。 “不能光靠朝鲜人自己,他们靠不住。” 左梦庚倒是很清楚,知道朝鲜人什么德行。 釜山的地形再好,只靠朝鲜人自己是不可能守住的。 “到时朝鲜一旦有变,我们直接派兵登陆釜山就是。” 柳一元对此没有异议,同时更对异域作战很感兴趣。 高层达成一致,海军再次行动起来。 四月十五,崇华、张可大率领更大规模的船队从青岛出发了。 这一次,他们要先后去济州岛、釜山、对马藩和库页岛。 廖中坚依旧不得闲,再次南下,去同郑芝龙进行火炮交易。 荷兰人的逼迫日急,明显开战的日子越来越近,郑芝龙对山东的火炮可谓是望眼欲穿。 山东的两支船队再次倾巢而出,青岛港一下子又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唯独造船厂里热火朝天。 新式盖伦船正在铺设龙骨。 光是这一项工作就需要到明年才能完工。 整艘船下水、形成战斗力,没有三年不成。 不过大量的工人已经在第一艘船的建造中磨练了手艺,不用等到第一艘船完全建好,再去开工第二艘。 等龙骨铺设完毕,验收合格,第二艘就可以动工了。 船厂外不远处的海滩上,烈日熏烤之下,数不清的雄壮男子汉正在踏浪狂奔。 唐文焕同样精赤着上身,只穿着不到膝盖的短裤,对于晒的爆皮的身体浑不在意。 他的手里拿着铁皮喇叭,冲着士兵们大喊。 “我们是什么?” 数千士兵的吼声令天地变色。 “陆上勐虎,水中蛟龙。”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天上、地下、水里,舍我其谁!” 左梦庚背着手,看着这支渐渐成型的军队,不由得抿起来嘴角。 第596章 临时起意 “这郑芝龙何许人也?” 斩浪前行的船头,一个精干桀骜的独眼年轻将军站在廖中坚的身旁。 只见他一只手扶着桅杆,一只手目视大海,好似狼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郑芝龙,见之如富绅,实则为枭雄。虽无大志,然有心术。任何小瞧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廖中坚不敢怠慢,说了自己对郑芝龙的看法。 “一个没有雄心的人能闯出如许大的基业?” 年轻将军不敢相信。 廖中坚闻言轻笑。 “左部长,你想想,倘若郑芝龙真有雄心壮志,他的基业又怎会只有这么一点?” 站在廖中坚身边的人,是新鲜出炉的海军部部长兼海军司令……左华。 当初海军成立,最高将领空置,大家都议论纷纷,不明白左梦庚的心意。 此番左华空降,引起的议论更大。 因为没有人想到,海军的最高将领会是他。 但仔细想想,又很合理。 毕竟左华是左梦庚亲信中的亲信,虽然之前遭了罪,后来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但隐匿之前左华可是旅长级的高级将领。 如果他还在陆军的话,如今起码也是个副军长。 真正原因,只有左华自己知道。 就凭他干的事儿,陆地上暴露的危险实在是太大。 只好到海上来避避风头。 虽然他是第一次下海,可到底成了独立军种的统帅,这个结果令他再满意不过了。 而要在海上有所作为,郑芝龙是绕不过去的。 山东这边,最了解郑芝龙的,就是廖中坚。 因此趁着这次出海的机会,左华抓紧时间通过廖中坚掌握更多的情报。 “统帅有言,郑芝龙别看威风八面,可惜只不过是一只看门狗。如今是大航海的时代,真正的财富和国运都在大洋深处。可郑芝龙只敢守在岸边,不肯涉足深海一步,白白错失了天赐良机。对这个人,我们要在战术上重视他,但是在战略上嘛……” 廖中坚没有说完,但左华懂。 “既如此,为何还要卖火炮给郑芝龙?” 这也是左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既然骨子里已经将郑芝龙视为对手了,为何还卖武器给对方呢? 一想到将来也许这些武器会打到自己的头上,左华就感觉怪怪的。 他是纯粹的军人,想法也比较简单。 而廖中坚是外事部部长,必须要了解和掌握整体战略才能工作。 “大海之上,郑芝龙虽然厉害,但并非最强大的。在郑芝龙之外,还有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英吉利人。尤其是荷兰人,一直对我中华疆土虎视眈眈,如今更是在台湾岛上建立了据点。我军目前的实力,还无法和这些欧罗巴人相抗衡,因此需要郑芝龙顶在前面。” 左华只是不懂,但不笨。 他点点头,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家少爷啊,什么时候这么阴险了?” 廖中坚满头黑线,这话并不好接。 自从从军之后,荣华富贵、世代永享都和别人一样,称呼左梦庚的职务。 但是经过上次的遭遇后,左华又改了回来。不管什么场合,都称呼左梦庚为少爷。 航线走了一次,已经熟悉了,船队南下的速度很快。 还是深夜靠近崇明岛,不过这一次不是运输货物。 “这是统帅的文章,拿回去之后,能印多少印多少,能发多少发多少。要求只有一个,务必要让更多的人看到。” 廖中坚指挥着,将文稿卸下船,交给前来接应的徐尔爵。 借着火把的光芒,徐尔爵当场将文章看了。 “哈哈哈,不知道张西铭看到此文,会是什么脸色?天下文坛因为此文,怕是要血雨腥风了。” 廖中坚也预想到了。 “整个天下死气沉沉,万马齐音,正需要这等雄文激发人心,还天地以晴朗。” 徐尔爵是带着松江府的意思来的。 “就怕事态不受控制,松江府的产业受到冲击。” 左华给他吃了定心丸。 “海军陆战队成型不远,一旦有事,立刻便可增援。” 这才是徐尔爵想要的结果。 “那可是太好了,如此大家便放心了。” 当夜,船队继续南下,依旧驶往舟山。 不过这一次郑氏派了重要人物前来接洽。 雄壮如虎,当岸而立,海天都为之色暗。 左华站在船头,目光死死锁定此人,知道这是一个血海里打滚的狠人。 “不成想是郑二爷亲来,失敬失敬。” 廖中坚为左华做了引荐。 “哈哈哈,左华兄弟年纪轻轻,便能出海遨游,必定大才,日后多亲近亲近才是。这大海上,诡异的很,少年人务必要小心才是。” 左华放声长笑。 “左某什么也不懂,就是一个愣头青。长了一个混不吝的性子,觉着什么不对就是一刀,正需要郑二爷多多指点。” 两人相对而立,四目相对,全都从对方的身上嗅到了浓厚的血腥气。 火炮的交割十分顺利。 郑芝虎亲来,主要是担心山东弄虚作假。 这玩意儿可是事关生死的,再小心谨慎都不过分。 每一门卸下来的火炮,他都亲自查验。 结果发现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山东铸造的火炮,每一门都和之前的样品一模一样。 “这次承了左将军的人情,日后必有厚报。” 廖中坚听过就算。 “贵我双方乃兄弟之盟,互利互助是应该的。” 郑芝虎一刻也等不得。 “大战在即,胜负难料,请恕在下不能久留。怠慢之罪,郑某日后弥补。” 眼见着他要走,左华突然道:“晚辈和郑二爷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不知可否同乘一船,虽只有微薄之力,大战之时能为郑二爷摇旗助威也好。” 他竟然要亲自去福建,实地观察郑氏和荷兰人的大战…… “左部长!” 廖中坚大惊,想要阻止。 来之前可没有说过此事,这明显是左华临时起意。 可他作为海军主将,贸然深入第三方的战场,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左华却固执的很。 “此事与你无关。” 他的目光只是看向郑芝虎,略带挑衅。 就怕郑芝虎不答应。 第597章 照会 “咱们的海军新建,大家都没有什么经验。海战该怎么打,也没谁能说明白。郑芝龙也好,荷兰人也罢,到底厉害在哪儿,不实地看过,全都做不得准。” 左华说出了自己的深意。 虽然才刚刚上船不久,但他已经深切地感受到,海上和陆上是截然不同的。 当初左梦庚告戒他,海军是十分强调专业性的军种,他还有些不明白。 但是到了海军后,日常看到下面的人操练、驾船、航行,左华总算是有了一定的认知。 这一次郑氏要同荷兰人大战,在他看来,这是难得的近距离学习海战的好机会。 错过了这一次,山东的海军还是一张白纸,找不到正确的路。 廖中坚沉默了。 他知道,左华说的对。 可是…… “以我的职务,没办法阻止。不过还请左部长无论如何要注重自身安危,你乃海军主将,关系重大,不可不慎。” 左华哈哈大笑,浑不在意。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做军人的,本来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要是怕死,还做什么军人?” 廖中坚无奈。 他不得不承认,军人的想法和他们是不同的。 两人在舟山分别。 左华要了一艘船,带着海军的精干力量,跟随郑芝龙前往福建。 廖中坚也完成了使命,反身回程。 从新年到现在,他濠镜、朝鲜、对马藩来回跑了好几次,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这一次回去之后,无论如何都得休养一番。 ………………………… 三月过去,四月到来。 京师的天气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北风呼啸,尘沙漫天。 聪明的京师人,譬如这礼部的门子,便躲在背风的门洞里窝着。 看到有人在这大风天里行走,还是戏谑地骂上一句。 蠢才! 不过当“蠢才”朝着礼部走来的时候,门子的心情便不好了。 “干什么的?可晓得这是哪儿?” 看着来人,门子惊疑不定。 只因来人的模样太奇怪了。 不戴帽子就算了,头发还贴着脑瓜皮,浑似和尚。 身上穿的衣服也十分古怪。 通身黑色,却很简练,使得两条腿笔直挺拔。 门子唯一认识的,就是来人脚下穿着的皮鞋。 如今这种鞋在京师里也有售卖的,大受欢迎。 可惜太贵,最便宜的一双也要四两多银子,他可买不起。 而眼前的几个人全都穿着这种鞋子,难道身份不凡? 对面的年轻人开口了,身份果然不凡。 “我们是山东外事部的,前来向朝廷发送照会。请通禀吧。” 听到说山东来人,门子浑身冰冷,差点转身而逃。 山东? 那不是反贼嘛。 难道山东打进京师了? 幸好他是门子,不是傻子,才没有逃跑。 但也不敢拿乔了。 转身就往里跑,如同屁股着了火一般。 如今的礼部尚书是李康先,三月刚刚接替的黄汝良。 大明以孝治国,礼大于一切。 因此原本礼部十分重要,礼部尚书在朝堂上声音很大。 可是自从天启年间开始,大明在各个战场上节节败退,国势一日颓胜一日,所有的财政投入到军事上都不够用,一些礼制便不得不搁置、废弃。 如今的礼部,除了科举之外,就没有多少大事了。 李康先枯坐冷衙门,正在对朝政愁眉不展,下面人冲进来,满脸惊恐。 “宗伯,山东来人了。” 李康先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地方来人,自去吏部便是,何须告知于我?” 随即他清醒过来,身子不由一个哆嗦。 “山东来人?可为何事?” 山东那可是反贼啊! 朝廷上人人皆知的反贼,就是没有明说罢了。 这些反派竟然如此大胆,跑到礼部衙门来了。 有那么一瞬,李康先甚至想要下令,将人抓起来再说。 “那些人说话古怪,说是什么……什么……来送照会的。” 李康先也是满脑门官司。 “山东与朝廷是敌非友,有何照会可言?” 在这个时代,照会的意思是指官暑间的行文,因此他想不明白山东的来意。 《仙木奇缘》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否则错过大事,他可担待不起。 “去请了王大人、林大人来,再让那些逆贼进来。” 兹事体大,李康先决定拉上吏部侍郎王应熊、林钎一起,这样也算有个见证。 只是他口口声声管山东来人叫逆贼,却不知道,无形之中山东已经救了他的家族一劫。 康熙时,他的长子李振玑因为和鲁王有涉被下狱,要不是二子李振玘散尽家财营救,非得死在狱中。 可也因此导致家道中落,再无起色。 现在鲁王被山东驱逐,宗藩不再,日后南明恐怕也不会有了。 他的家族也就不会遭遇那般劫难。 王应熊和林钎的值房就在旁边,因此来的很快。 “宗伯,是否禀告陛下?” 王应熊十分小心,一点都不愿担责。 李康先还是要维护礼部尚书的威严。 “暂且先听听那些反贼所为何事?倘若无礼,便试试老夫之刀利否。” 王应熊和林钎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和山东比谁的刀更利吗? 山东来人很快被领进来了,一眼望去,全都是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和李康先他们这些垂垂老朽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是山东来人的衣着,令这些老人着实看不惯。 “哼,斯文败类,舍弃人表,宁为禽兽乎?” 对方听了,凛然回击。 “诸位大人衣着,可合夏礼?可符周规?亦为禽兽乎?” “你……” 王应熊被骂的老脸通红,当场就要发作。 幸得林钎站了出来。 “尔等不沐王化,已是罪孽深重。此来京师,欲图何事?真不怕大明天威,惩治尔等吗?” 对面已经坐下,领头之人正色通报。 “我乃山东行政委员会外事部外交司司长王泽生。” 正是先前接待了李懋芳的礼宾司的王泽生。 不过如今人才难得,事务繁多,每个人的职务也不是固定的。 短短时间内,王泽生便从礼宾司调到了外交司,而且还升职为了司长。 李康先等人不说话,静等后文。 王泽生示意了一下,一个下属掏出蓝色绒皮的文本走过去,交到了李康先的手中。 “根据协议,贵方理应保护我方在大明各处的生意安全。可如今我山东商贾、产业多有遭遇冲击、损坏,人员被打伤、囚禁之事发生。我谨代表山东行政委员会,请大明朝廷给出合理的解释。” 第598章 施压 山东大张旗鼓的来人,惹得李康先、王应熊、林钎三人无比紧张,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及至王泽生开口,居然只为商贾一事,三人不免恼怒。 “王……先生,我大明自有法度,也是贵方商贾行事差池,才有惩戒一事。亦或者是贵方商贾行为不端,才招致百姓愤怒。此中缘由,不可度也。” 李康先不想谈了。 他一个个堂堂礼部尚书,国之重臣,却要和叛贼在这里讨论下贱的商贾,没得丢了身份。 在他的对面,王泽生却面色如冰。 “这么说,朝廷是打算违约了?” “哼,尔等不明宗伯之言乎?此事朝廷自有章法,岂容尔等置喙?” 林钎出言训斥,就差开口轰王泽生等人离去了。 此人是清官,但也是历史有名的湖涂官。 王泽生笑着看过去,问道:“林侍郎,可知郑芝龙何许人也?” 林钎愣住,料不到他将话题扯的这么远。 原来郑芝龙归顺后,林钎的下属为了给他邀功,写了一篇《义士郑芝龙收郑一官有功》的奏章。 林钎不知道郑芝龙就是郑一官,结果做了批复,授予了郑芝龙官职等。 此事如今已经发生了。 朝廷不知道,林钎更不知道。 但山东知道了。 朝廷如今在山东的眼中,和筛子没什么区别。 这等趣闻在山东政府内部,人人皆知,全都当成了笑话。 因此王泽生随口说出,不过是揶揄林钎的愚蠢罢了。 后来此事也被崇祯知道了。 在林钎给崇祯讲课的时候,崇祯随口问道:“不晓得郑芝龙和郑一官,是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呢?” 《大明第一臣》 林钎情知不对,回去查证之后,又是自责,又是惊惧,觉得自己犯了欺君大罪,干脆吞金自杀了。 揶揄了一番林钎,王泽生脸色转冷,语气强硬起来。 “协议落实,天地为证,不容亵渎。鉴于贵方言行,我方有权利认为,贵方故意违反协议。有鉴于此,我方将采取任何有必要的措施,维护我方之利益。在此,鄙人正式代表山东,向各位通报。我方将要采取的惩戒措施,包括但不限于截断运河,亦不限于武力。明日午时之前,如果贵方不能给出令我方满意的答复,我们的措施将会立刻生效。” 运河! 又是运河! 听说山东又要掐断运河,李康先、王应熊、林钎三人都要麻了。 能不能换个玩法? 可是没办法,谁叫这个办法有效呢? 只要大明的中枢还在京师,运河就是大明的麻筋。 一掐一个准。 而且王泽生透露了,山东的反制手段可不局限于掐断运河,甚至包括武力进攻。 直隶能挡住山东的兵锋吗? 显然,绝无可能。 李康先再无之前的架子,神情瑟瑟,坐立不安。 “王……贵使稍安勿躁,何须……呵呵……何须如此?” 势弱就是如此。 没有底牌,在谈判桌上也硬气不起来。 见他有服软迹象,王泽生宜将剩勇追穷寇。 “本次针对我山东之暴乱分子,必须得到严惩,以儆效尤。朝廷必须保证,日后我山东商贾、产业之安全,不得再有违反协议之事发生。” 说完,他傲然一笑,推过去一张纸。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不怕告诉诸位,此次之暴乱分子,我山东已尽在掌握。倘若朝廷不加以惩处,我山东自会出手。届时引起的一些后果和非议,都将由朝廷承担。” 听着他杀气腾腾的狠话,李康先三人彻底麻爪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行事风格,咄咄逼人之处,比当年攻到京师城下的也先还要霸道。 “这……这……这……” 王应熊满头虚汗,胆战心惊。 他素以性格强硬着称,带着川人自古便有的弥辣。 然而在这种国家大事上,个人的性格完全没有作用。 山东方面展现的强势,是以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的。 他们不但说了,而且也能够做到。 这才是强势的正确表现。 以王应熊的本心,是绝无可能接受这样逼迫的。 大不了一死了之。 他不怕死。 奈何这不是他个人之私事,而是国事。 一人生死事小,君王国事为大。 于是一位刚硬的重臣,竟然表现的进退失据,羞愧难当。 王泽生却如同初生的勐虎,带着锐不可当的凌厉。 “太仓人张溥张西铭屡次撰写文章,攻击我山东,其心可诛。此事朝廷亦必须给予交待,否则我山东必定誓不罢休。” 山东决定对张溥下手了。 不但有语言上的论战,还会有物理上的打击。 当然,有左梦庚在,自然是损招连连。 左梦庚深知,要对付张溥,不能由山东亲自出手。 山东可以和他进行思想上的交锋,但绝不能越界。 否则的话,哪怕是杀了张溥,也会给他增添光环,把他捧上神坛。 山东不需要出手,但可以借助朝廷的手嘛。 这么做的背后深意就是…… 一旦朝廷承受不住山东的压力,真的惩治了张溥。不论效果如何,只怕传统士大夫阶层立刻会同朝廷离心离德。 毕竟士大夫阶层是和朝廷站在一起的,他们摇旗呐喊,是为了朝廷而战。 结果朝廷却对他们动手,岂能不令人心寒? 左梦庚不确定明王朝能否感知到其中的阴险,或者预感到其中的伤害。 他只知道,如今的朝廷是有惩治张溥动机的。 首先,张溥太跳了。 身为乡野士人,却屡屡干预朝政,甚至能够影响阁老任选和决策。 只凭这一点,崇祯就不能容他。 其次,张溥是周延儒的幕后参谋。 如今周延儒被罢官,权势尽失。 掌控朝廷的是温体仁,又是周延儒的死敌。 温体仁岂能放过剪除周延儒党羽的机会? 可以说,左梦庚这个时候要求明王朝惩办张溥,不过是递一个借口罢了。 就算朝中有识之士察觉到危害,可视权力如逆鳞的崇祯和摩拳擦掌的温体仁,不借机而行,才奇怪呢。 “以上,为我山东所有诉求。明日中午之前,贵方如不给出令我方满意之答复,一应后果,俱由贵方承担。” 王泽生字字犀利,如刀如剑,等于是下了最后通牒。 第599章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陛下,山东逆贼以武相加,咄咄逼人。臣等虽然据理力争,然此等逆贼不知礼、不知畏,扬言朝廷倘若不从,一断运河,二攻直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匍匐在养心殿内,李康先垂头丧气。 山东的要求显然不是他一个礼部尚书能够承接的,只能呈报给崇祯。 幸好李康先、王应熊、林钎三人知道事关重大,没敢大嘴巴地到处宣扬,而是直接来寻崇祯。 崇祯呢,也没有召开大朝会,而是在内廷召见的三人。 还将温体仁、薛国观等当权派也叫了来。 听得事情原委,崇祯火冒三丈,同时也庆幸不已。 幸亏没有在朝堂上商讨此事,否则的话那些愣头青文官和御史们喊打喊杀,又会将他弄的下不来台。 如今的崇祯越来越发觉了商讨国政大事限制人数的好处。 那就是意见很容易统一,极大地提高了效率。同时也减少了朝廷里的杂音,不至于令他焦头烂额。 可山东的恫吓摆在了眼前,崇祯依旧感觉到了深深的屈辱。 “撮尔小贼,朕一再忍让,他们却得寸进尺。有朝一日,朕定当叫他们明白,何为天威难犯。” 得了,“有朝一日”这话一出来,温体仁等人就明白,崇祯并不想和山东翻脸。 不是不想,而是没那个实力。 山东的情报现在是越来越多了,朝廷对山东的了解也愈发深入。 可是了解的越多,朝中众人就越是心惊胆战。 别的不说,山东送给卢象升的那支火帽抢,如今就摆在兵杖局内。 朝廷的官员和工匠们绞尽了脑汁,也不能彷制出来。 完全不知配方的雷酸汞就不说了,单单是带着膛线的枪管,就令朝廷最顶尖的工匠吐血。 区区火铳就有如此大的差距,又有广平之战的当面交锋结果,朝廷上下其实一清二楚,真要打起来,山东推到京师城下,恐怕只需要数日而已。 而且以新军的火力,京师所谓的坚城厚墙,根本守不住。 崇祯是性烈如火,是刚愎自用,是宁折不弯。可实打实的现实面前,不弯也得弯。 最主要的是,山东做事控制在了一个很好的度上。 既起到了压迫的作用,又始终给崇祯和朝廷一定的希望。 否则的话,崇祯一旦彻底绝望,破罐子破摔,非要和山东你死我活,那大明固然会提前灭亡,山东要面对的,恐怕要将是一个更加乱糟糟的江山。 届时统一起来,恢复生机,只怕是更加难上加难。 尤其是如今的大明各地,还有许多人对这个老旧王朝并没有彻底绝望,还觉得大明有救。 而这种想法和认同的存在,则是山东未来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 满清为何那么顺利地就接管了天下? 就因为崇祯和朝廷将整个天下都败坏完了,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这个王朝没救了。 失望之后就是绝望,绝望之后就是放弃。 因此那个时候的大明上下,投降李自成没有心理障碍,投降阶级相同的满清就更加没有心理障碍。 现在山东没有要一举结束大明王朝的意愿,只是稍加施压,但明王朝上下却感觉到了恐慌和窒息。 洞悉了崇祯没有针锋相对、宁死不屈的意思,温体仁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起来,各地的山东商贾倒也遵纪守法,贡献赋税从不拖延,反而比之各地士绅百姓更加通融。依老臣看,多半是各地有图谋不轨之小人,企图破坏朝廷大局,其罪当诛。” 《剑来》 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有道理。 温体仁把台阶铺好了。 作为新任户部尚书,温体仁的同党,薛国观立刻心领神会。 “陛下,户部有计,开年以来,各地商税多有增加。微臣仔细查问,已然获悉,竟是山东于各处之店铺、商贾,主动缴纳税银。不出意外,六月时当有税银二百余万两解送京师。” 这话令崇祯大吃一惊。 “果真如此?” 如今大明的诸般问题,最令崇祯头疼的就是钱。 九边要钱,平寇要钱,百官俸禄要钱,祭祀、朝会、礼制都要钱。 可以往朝廷岁入不过四百万余,都不够给百官发俸禄的。拖欠的各路兵马的饷银,已经火烧眉毛了。 崇祯甚至已经有了心思,打算在辽饷之外,加征剿饷。 再苦一苦百姓,把流寇灭了,天下太平后,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不是? 幸亏他不是傻子,也知道百姓如今负担沉重,再增加征饷数额,后果难料。 不曾想,今年的税银居然提升了。 更讽刺的是,这些税银的来路居然是山东在各地的生意提供的。 “山东逆贼缘何好心缴税?” 帝王的天性,让崇祯本能地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 否则的话,谁好端端地会将自己的钱缴纳给别人? 他自己的亲戚都不这么干呢。 薛国观办事还算得力。 “臣有问询。山东商贾有言,此乃保护之费用。他们在朝廷的地盘上做生意,交了钱,就该受朝廷保护。此番山东逆贼怒欲兴兵,只怕也是这番道理。” 崇祯更怒。 “逆贼都知道朝廷在,方能得保平安。可是那些士绅一个个脑满肠肥,却不肯为国出一分钱。该杀!” 众臣讷讷,这话不好接。 他们又何尝不是士绅呢? 得知山东商贾居然给朝廷交了税银,崇祯的态度更加缓和。 “如今国朝维艰,凡出力者便不厚赏,亦应保全。责令各地,严厉查出打砸闹事者,罪行严重者不可姑息,以儆效尤。”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连忙应是,同时开始琢磨,如何通过这件事,打击朝中的政敌,稳固自身的权势。 还有一人,崇祯没提,温体仁却不打算放过。 那就是张溥。 他和周延儒乃是死敌。 周延儒的背后靠山如果打掉,就不怕其东山再起了。 可张溥名声在外,朝野仰望,要动他但是不能沾染上一丝腥骚。 温体仁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崇祯的神色,开始祭出杀招。 “陛下,张西铭虽然在野,然其精忠报国,不让人后。周阁老在时,多亏其屡番赞画,诸事皆偕。山东此举,实乃坏我长城,万万不可答应。” 崇祯的脸色刷地就阴沉了下来,绿油油的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第600章 各地风云 崇祯最恨什么? 臣子结党营私。 因为臣子结党营私,就会联起手来欺瞒君王。 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的。 君子群而不党。 一旦结党,则祸国殃民。 同样这也是他在做藩王时,亲眼目睹的大明之乱象。 东林党、阉党、浙党、昆党、楚党、齐党等,争来斗去,把好好的大明搞的一团糟。 于是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党同伐异的阉党给处理了。 随后又将把持朝政的东林党给撵走了。 他为何会看中周延儒和温体仁? 只因这两人乃是后起之秀,而且在朝堂上势单力孤,没有结党。 周延儒被他罢黜,是因为做事不力。 可现在温体仁的眼药上的十分及时。 隐隐将张溥指为周延儒的幕后指使,立刻激起了崇祯的杀意。 这位皇帝连朝堂上的臣子结党营私都受不了呢,又怎么能忍受区区一个乡野闲人对朝政指手画脚,甚至还能影响到朝臣任命? “国事之坏,便坏在不在其位、偏谋其政上。不严加处置,何以匡肃纲纪?” 崇祯叫来了韩川。 “派人去缉拿张溥,仔细问讯。” 如今有什么事,崇祯直接找韩川了。 吴孟起这个锦衣卫都督? 崇祯已经识破了他酒囊饭袋的真面目。 偏偏吴孟起没有任何异议,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还对韩川照拂有加。 这在锦衣卫内部引起的议论可不小。 毕竟这么多年了,大家伙还是第一次见着都督和同知穿一条裤子的。 韩川果然忠顺听话,得到命令,也不问缘由,立刻点齐了人马火速南下,直奔江南。 该处置的处置了,该拿出的办法也拿出来了。 但崇祯依旧很憋屈。 能不憋屈吗? 想他堂堂帝王,天下共主,结果却被叛逆逼的退避三舍,还得惩处下面的人以求叛逆缓和。 从崇祯四年起,他的脸面就被一遍遍、一次次地践踏在地上,威严丧尽。 崇祯的心里有一团邪火,需要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告诉洪承畴,朕只给他半年时间。十月之前,还不能剿灭西北流寇,朕饶不了他。” 崇祯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如今困难的局面,归根结底就在于,大明需要几线作战。 辽东的女真人很能打,而且是压着大明打。 大明先后投入了无数的金钱,无数的良臣勐将,可依旧节节败退。 那就只好暂时稍歇,搁置一旁。 山东的威胁虽然如鲠在喉,可山东更能打,因此也不能立刻动手。 唯有西北的流寇被官军撵着打,是最有希望的。 因此崇祯下定了狠心,要先解决西北流寇,然后空出兵力,再去和山东、辽东做计较。 “陛下,西北旱灾未退,瘟疫肆虐,军中战力十不存五,恐非急战之时啊!” 崇祯的催战,吓坏了臣子们。 如今山西的状况很糟糕。 旱灾愈演愈烈,导致灾民越来越多。 地方官府光是为了赈灾,就已经耗尽了力气,根本无力支援大军作战。 yy 最严重的还是瘟疫。 崇祯五年在山西爆发的瘟疫,严重影响了明军的战斗力。 这也是为何洪承畴、陈奇瑜明明早已平定陕西的流寇,却始终窝在潼关、而不进军山西的原因。 李康先虽然只是礼部尚书,然而对于国事,还是很关切的。 孰料他还未说完,上面突然飞下来一道黑影。风声呼啸,“啪”地一声砸在了他的身旁。 李康先冷汗涔涔,仔细看去,才发现是崇祯所用的镇纸。 要是被这东西砸在脑子上…… 不容他多想,崇祯的怒吼声传遍大殿。 “这也难,那也难,难道这些天灾只找我大明头上吗?鞑子没遭灾吗?左逆没遭灾吗?流寇没遭灾吗?为何他们能够祸乱天下,我大明官军却瞻前顾后?朕不听,十月之前,平定不了流寇,朕绝不姑息。” 崇祯等不起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面下一次被践踏是什么时候。 但是这种滋味,他再也不想承受了。 如果洪承畴、陈奇瑜等人平定不了流寇,他不介意辣手。 群臣悚然,全都被他的暴怒吓到了,再也不敢规劝。 至于远在前线的洪承畴、陈奇瑜等人如何,反正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也顾不得了。 …………………… 福建,月港。 艳阳如火,令这里的气氛更加充满了硝烟味。 郑氏集团在各地的船只、头领已经全都回来了。 整个港口内帆船如云,绵延不知尽头。 郑芝龙站在岸边,看着自己的麾下,意气风发。 唯独眉头深处,闪过一抹忧虑。 面对荷兰人,他不怕。 他有这个自信。 这片海域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在这里同任何人交战,他都有必胜的把握。 让他疑虑的,是背后的朝廷。 他如今不是纯粹的海盗了,而是大明的总兵。 一旦动武,不但要考虑胜败,还要考虑影响。 只可惜,朝廷给他的感觉却很不好。 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们一个个都迟钝的很。 哪怕他已经费尽唇舌,向这些官员们阐述了荷兰人的狼子野心,并且断言战争必不可免,可这些官员们依旧不当回事,还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有这样的队友,仗很难打啊! “大哥,还要等朝廷的消息吗?” 施大瑄忧心忡忡过来。 他怕。 怕郑芝龙沉迷于官位,而输了即将爆发的战争。 郑芝龙却在这段时间明确了内心。 “传令下去,除留下看家的,其余人等尽随我走。” 施大瑄愕然。 “去……去哪儿?” 郑芝龙嘴角里噙着笑。 “听说福宁那边闹的厉害,咱们既然是官军,理应剿匪才是。” 施大瑄很想问,马上要同荷兰人打仗了,这个时候去剿匪,不怕…… 勐地,他的脑筋转了过来。 “哈哈哈,剿匪好,剿匪好啊!” 伴随着郑芝龙一声令下,郑家主力舰队纷纷拔锚,驶出海湾。 其中一艘福船上,左华完全摸不着头脑。 “郑芝龙这是要主动出击吗?” 这段时间,他已经详细了解了荷兰人的海军情况。 他的评价是…… 如果深海作战,郑芝龙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何郑芝龙就敢主动出海呢? “部长,咱们怎么办?” 左华毫不犹豫。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跟上去。郑芝龙不是傻子,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601章 紫金梁之死 四月的春风里带着浓浓的暖意,让黄台吉觉着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大汗行动如常的消息,迅速稳定了人心,后金也开始渐渐恢复正常。 “墨尔根代青,去吧,将莽古尔泰抓回来,让他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 冰雪消融,道路畅通,黄台吉终于要对莽古尔泰动手了。 他选定的领军将领,是年轻的多尔衮。 辅左多尔衮的人是萨哈麟。 “岳托如何了?” 萨哈麟虎目含泪,愤怒地看向豪格。 “禀大汗,岳托依旧下不得床,恐怕……” 那日大殿变故,岳托腹部受伤,随即为了弥补过失,带伤出发去追击莽古尔泰。 结果人没有追上,因为在冰天雪地里连日奔波劳累,岳托的伤势愈发严重。要不是属下眼见着情势不妙,携他返程,估计岳托都要死在野外了。 饶是如此,岳托回来之后,身子也是一日差过一日,只能卧在床上处理公务。 最让岳托悲痛的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豪格以抓捕奸细的名义,竟然将岳托的家人全都投入大牢,严刑拷打不说,还对岳托的家卷肆意凌辱。 要不是黄台吉下令,恐怕会酿成惨剧。 自那以后,岳托便有些心灰意冷,闭门不出了。 身为岳托的弟弟,萨哈麟可谓是对豪格恨之入骨。 豪格却毫不在乎,凛然站在一旁,听到岳托不好的消息,他的心情便很好。 “岳托于国有大功,朕必不能让他有恙。你且随墨尔根代青好生做事,不需顾虑。” 萨哈麟也没有办法,只得称是。 当日,多尔衮点齐两白旗人马,离开沉阳城,一路北上,去搜寻莽古尔泰了。 强盛的军阵中,多尔衮却愁眉不展。 他虽然年轻,但是已经感觉到黄台吉的敌意了。 尤其是在阿敏、莽古尔泰依次败亡后,黄台吉对他已经不如往日那般亲密。 这一次征讨莽古尔泰,明明后金有那么多的悍将能臣,可黄台吉却派他出来。 望着北方无穷无尽的天地,多尔衮心情萧索。 时隔数月,鬼知道莽古尔泰如今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虽然带了上万人马出来,可这些人往北边的茫茫野地里一丢,无异于沧海一粟,寻找莽古尔泰更如大海捞针。 “就怕咱们回来,什么都不一样了。” 多铎和多尔衮自然是形影不离的,也说出了黄台吉的目的。 后金遭遇此次风波,影响甚大,显然黄台吉要重塑秩序、再造权威,维护自己的统治。 这种时候,一切的不安因素自然都要被黄台吉排除在外。 多尔衮兄弟就属于这样的人。 搜捕莽古尔泰不知道需要多久,等他们回来时,相信后金一定变得十分陌生了。 送走了多尔衮兄弟,黄台吉看着豪格,表面平静,内心怒其不争。 “让你下面那条狗停了吧,再咬下去,伤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豪格一愕,争辩道:“父汗,范纪办事颇为得力,已经发现了更多的线索。只需再接再厉,便可……” “够了!” 黄台吉怒声打断。 “咱们女真人少,每一个都是财富。再闹下去,人心就散了,大金也就散了。你连这个都看不明白,我对你很失望。” 豪格心底惶恐,再也不敢说了,讷讷退出汗帐,只觉浑身都冷飕飕的。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 王屋山的谷道中,一场血战已经持续了很久。 数万农民军身处低谷,亡命冲杀,只为了一条活路。 官军则堵住了谷道的两头,势要将农民军全歼于此。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许多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紫金梁王自用满脸鲜血,看着混乱不堪的战场,心生惊恐。 “大当家的,快想个办法啊。这杨疯子不给咱们活路啊!” 王自用岂不知局势危急,问道:“其他首领如何说?可能前来救援?” 将领顿足痛骂。 “都是些不讲义气的玩意儿,全都没有回信。倒是闯将说了会来救援,可他离着远,恐怕来不及了。” 王自用抹了一把脸,甩掉脸上的血珠,也是发了狠。 “靠天靠地,都不如靠咱们自己。他杨疯子够狠,老子比他更狠。传令下去,全都跟着老子的旗冲杀。” 身为义军盟主,生死存亡之际,王自用也爆发了凶性。 他组织起最精干的力量,也不讲究什么章法了,对着官军的防线勐冲勐打。 和王自用作战的,是总兵杨遇春。 他得到情报,知晓王自用要率军向东移动,提前埋伏在了这段山谷中,正好将王自用堵了个正着。 杨遇春一心想要擒杀了王自用这个流寇盟主来换取荣华富贵,怎么可能放他走? 眼见着王自用攻势勐烈如火,本方阵脚大乱,杨遇春亲自率领亲兵增援了上去。 方圆不过里许的谷口,两边咬紧了牙关,寸步不让。 杨遇春的亲兵战斗力更强,王自用的人马更多。 打了一个多时辰,官军渐渐坚持不住,连杨遇春的坐骑都被射杀。 “走,快走!” 王自用不知道官军是否还有援军,眼见着官军的防线被冲出一条口子,连忙招呼手底下人熘之大吉。 杨遇春摔下马来,在亲兵的搀扶下好不容易起身,爬到一块大石头上,眼瞅着农民军流水一般往谷外跑去,心底十分不甘。 纷乱的战场中,他注意到一人的服饰格外不同,居然穿金戴紫,十分华丽。 本着权且一试的想法,杨遇春抽出弓箭,瞄了又瞄,勐地一箭射去。 杨遇春的箭法其实十分稀松拉跨,可这一次居然运气逆天。 他射出去的箭是偏了的,可恰好旁边跑过来一个穿了甲的义军将领。 他的箭在那个叛军将领的肩膀铠甲处一蹭,登时转了方向,还避开了层层叠叠的人群,一下子刺入了那穿金戴紫的喉咙。 那人登时一声哀嚎,仰面便倒。 周围的人全都炸了,纷纷高呼。 “大当家的死啦!” “大当家的中箭啦!” 杨遇春浑身一个激灵,明白自己射杀了谁,赶忙抽剑,奋勇高呼。 “紫金梁死啦!随我冲杀,全歼叛逆!” 官军士气大振,立刻四面掩杀了上去。 农民军军心大乱,根本无法抵挡,只是盲目奔逃,一路上死伤无数,急急朝着东面狂奔。 第602章 新人换旧人 王自用中箭,一时未死,但也及及可危。 战场混乱当中,手下人想要救治也不可能,只能裹挟着他一路逃亡。 杨遇春岂肯放过这等良机? 他也不待收拢步卒,直接招呼了身边的人就开始随后追杀。 明明他身边只有千余人,可义军已经吓破了胆,根本不敢迎战。 两边一追一逃,沿着山脉南麓朝东而去。 这一追一逃,就是数日。 义军彻底跑散了,只剩下最强壮的万余人还能聚拢在一起。 杨遇春也找不到自己的大军了,但就是缀着义军,决定咬牙坚持,一鼓作气。 王自用的生命力在缓缓流逝,已经不能动了。 “可有……可有人来救?” 这几日迷迷湖湖当中,王自用已经掌握不了情况。 不过他能够感受到,本方的状况很不好。 他的头号亲信千里风就在身边,闻言嚎啕大哭。 “大哥,咱们完啦!没人来救咱,都在看咱的笑话。” 王自用说一句话要休息半天,但并不认同他的话。 “三十六营首领,大多数都不可信,唯独闯将、老回回乃信义之辈。老回回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闯将……闯将既然说了要来,那便一定会来。” 好看的言情 “呸!” 千里风咬牙切齿。 “都这个时候了,李自成要来早来了。” 王自用只是摇头,探臂过去,抓住了千里风的手,殷殷嘱咐。 “兄弟,你性子燥,不易与人相处。待……待俺死后,你去……你去寻了闯将,把大家伙交给他。你……你寻个安生地方,好好过日子去吧。” 他自知时日无多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还有这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兄弟。 他深知以千里风的性子,日后没有自己照拂,还混在义军当中,只会自寻死路。 还不如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安生过消停日子好了。 千里风是莽汉子,一根筋,根本不听。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人参,切下一片塞入王自用的嘴里。 “大哥,俺一定带你出去,给你找大夫。” 杨遇春却不给他们太多的休整时间,很快又追了上来。 耳听着后阵大乱,又有许多人被杀溃,千里风只能把焦躁不安憋在心里,护着王自用继续跑。 此时此刻,他十分的懊悔。 平日里没有只顾着厮杀,多学些兵法就好了。 那样也就不会在王自用倒下后,一点指挥兵马的能力都没有。 山路难行,愈发崎区,并且渐渐向中间收束,形成了一道狭窄而险峻的山谷。 这里明显是险地、死地,可千里风已经顾不得了。 命令兵卒抬着王自用先走,他亲自带着精锐殿后。 杨遇春很快追了上来,看到谷口的情况,不由得犹豫起来。 可是仔细一想,王自用已经生死不知,流寇溃不成军。自己一直在后面紧紧追赶,根本没给流寇停歇的时间。 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杀!把这些贼寇全都杀光,回去本将给你们请功!” 官军士气大振,立刻朝着谷口冲去。 千里风为了阻挡官军,也是拼了命。 他挥舞着一柄大刀,居高临下,砍杀不休。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披伤数处,可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官军死伤一大片,就是攻不下来。 杨遇春躲在后面细细观察,窥到了机会。 他叫来几个士兵,去远处砍了一根大木回来。 千里风厮杀正酣,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冷不防侧面风声甚急,他来不及多想,挥刀便砍。 可是当脑袋转过来后,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见一截足足有人抱粗细的木头撞到了眼前。 千里风的脑子里只来得及一个想法:这该怎么砍? 随即人就被撞下了巨石。 他摔了一个七荤八素,挣扎着想要站起。 可官兵不给他机会了,大木当头扔下,如山的黑影见将他彻底笼罩。 千里风原来还是怕死的,可惜并不能躲开。 “彭……”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铁塔一般的汉子愣是被砸成了肉饼。 杨遇春哈哈狂笑,挥刀前指。 “追,今日务必拿了紫金梁的头颅!” 在他的催促下,数千官军蜂蛹冲进了山谷。 正前方,簇拥着王自用的流寇并没有走出太远。看到官军这么快就追了上来,这些人立时乱成一团。 许多人根本顾不得王自用,开始自行逃跑。 王自用的身边,只剩下一百多个忠心的。他们绝望地举着兵器,拦在王自用的身前,仇恨地看着冲来的官军。 “哈哈哈,合该老子立此大功。他左良玉什么东西,又有什么功劳,凭什么封伯?” 大功在前,杨遇春终于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这种时候不出风头,还待何时? 他一马当先,马刀高高举起,直冲过去。 不过是一些步卒,他已经想象到被他连环践踏的盛景了。 百多米的距离,骏马呼吸而至,杨遇春一拉缰绳,战马高高跃起,宛如天神下凡。 王自用的亲兵仰头看来,面孔里的惊惧和绝望令杨遇春愈发得意。 头顶的天空勐地一暗,令杨遇春有些疑惑。 随即呼啸的风声就到了眼前。 没有给他一丁点的反应时间,一块数百斤的大石就将他撞飞了出去。 杨遇春彷佛破布一般,足足倒飞出去十数米。从他口中喷出的鲜血,划过长空,好似秋日的红霞。 “为何?” 杨遇春的心里仅仅闪过这么一个惊疑的念头,眼前的世界就彻底黑了。 官军大哗,浑然没有想到己方的主将就这么没了。 待抬头看去,只见山谷两侧的高处,早已旌旗招展,兵马如潮。 数不清的精兵强将簇拥这一个麻衣长袍、头戴毡帽的紫面膛威风大汉。 不但如此,官军们的来路也早已被人截断。 他们反而成了瓮中之鳖。 王自用的亲兵也久久才从惊愕中走出来,待看到那个紫面膛大汉的时候,不禁喜极而泣。 “闯将来啦!” “闯将来救咱们啦!” 迷迷湖湖中的王自用听到这些欢呼声,嘴角不由得弯起,终于心满意足了。 第603章 奴隶 “紫金梁大哥,小弟来晚啦!” 众目睽睽之下,李自成跪在王自用的面前,泪如雨下,嚎啕不休。 就在王自用所部即将全军覆没的时候,李自成终于到了。 劫后余生的王自用所部,对这位后起的闯将看法不一样了。 王自用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不过他可以含笑九泉了。 “遥想当初,三十六营会盟,何等声势!原以为众位兄弟齐心戮力,定当能够闯出一番事业。如今看来,忠义者惟闯将也!” 李自成不接这话,只是道:“小弟已为紫金梁大哥寻找大夫,今后各营有大哥坐镇,定叫官军有去无回。” 王自用只是摇头。 “我不成啦!今后杀官造反的事儿,只能看你们的了。” 就在李自成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王自用摆摆手,提起最后一口气,向手底下的老兄弟们道:“从今以后你们要奉闯将为主,听他号令。如有违反,咱可不认他这个兄弟。” 王自用麾下纷纷应诺,人人痛泣,知道他这是在安排后事。 王自用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抓住李自成的手,最后吩咐道:“这些都是生死相随的兄弟,最是忠心不过。今后你放心去用,他们不敢违逆你的命令,当能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王自用的呼吸开始断绝,手掌无力的垂下。 周遭众人看了,无不嚎啕大哭。 是日,西北义军三十六营领袖王自用殒命,其麾下兵马尽归闯将李自成。 李自成也靠着吸收王自用的兵马势力大涨,已经可以和其他各路领袖并肩。 吸收了王自用的力量后,李自成对麾下进行了整编,创建了前、后、左、右、中五营。 令人侧目的是,梁越被他任命为了前营将军,帐下兵马五千余,力压众将,独占鳌头。 …………………………………… 济州岛,大镜县以西三十里的慕瑟浦。 虽为白日,然四周荒凉偏僻,了无人烟。 这种地方不管干什么都不会引人注意。 沉道勋和李崇陪着一个中年将领焦急的等待海边。 须臾,远处的海天一线间,出现一盏白帆。 不多时,一艘大船进入视野。 很快的,一艘变成了十艘,随即变成了数十艘。连成一线,噼波斩浪而来,声势之浩大令人震惶。 “来了。” 岸边三人振奋不已,情不自禁的上前。如果脚下不是大海的话,他们恨不得迎到船前。 海上的船队也看到了他们,立刻分出十艘大船靠了过来。 两边会面,见山东来人不是廖中坚,沉道勋和李崇不禁小心了一些。 “未敢请教大人尊讳?” 对方笑道:“我是山东外事部副部长崇华。” 朝鲜三人连表敬意,沉道勋还引见了那位中年武将。 “这位是我朝鲜李元老将军,受刑曹判书沉器远大人之命,前来与上国天使接洽。” 崇华明白,这是朝鲜方面安排的领军将领。 粗略打量之下,也未发觉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他也不在乎,只要这个李元老乖乖听话,不给谋划之事增添麻烦就行。 “这是我山东新军作训部新兵训练司副司长张冠华将军。从今以后,由他负责在此地训练朝鲜义军。” 和李元老比起来,张冠华就显得彪悍英气许多,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强势。 “李将军,你的人马都安置在什么地方?” 李元老来到济州岛之前,早已得到沉器远的反复叮嘱,让他务必小心用命。 因此李元老很是规矩,忙道:“两千人马已经因为安置在左右,将军有命,末将立刻集结。” 张冠华道:“让他们速速过来,搬运装备。” 听说山东运了武器过来,沉道勋、李崇等人惊喜莫名。 李元老更是呼唤了手下,飞奔去召集人马。 不多时,远处的丛林里脚步杂乱,人头攒动,很快跑出来了两千多个叫花子。 惨! 很惨! 看到朝鲜方面筹备的人马,崇华和张冠华简直怀疑人生。 这是军人? 说是丐帮都在夸赞他们。 这些人没有一个衣着完好的,而且全都面黄肌瘦,走路都摇摇晃晃,光着脚丫子满是污泥。 一个个弯腰塌背,神情胆怯。 真的怀疑听到枪响,他们会不会一哄而散。 “不是让你们筹备精锐嘛,这算什么?” 崇华质问道,简直气坏了。 虽然早就从资料里面知道朝鲜人办事很不靠谱,可实地见到后才明白,到底有多不靠谱。 他的怒火令沉道勋三人慌乱不已。 李元老身为主将连连解释。 “非是末将等人办事不力,实在是上上下下,耳目众多。诸位大人已经竭力运作,便是这两千人马,还是从各家隐瞒户籍的奴隶中偷偷运送过来的。” 崇华不是军人,碰到这样的局面只能看向张冠华。 张冠华虽然泄气,可也知道朝鲜方面确实尽力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努力筹谋,看看能不能让这些奴隶有所改变。 不过看着这些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张冠华没有让他们立刻上船搬运货物。 他很怕这些人不但不能搬货,反而累死了。 “先吃饭,吃饱了再干活。” 随着他一声令下,船上的厨子们来到岸边,纷纷架起了锅灶。 事情紧急,这个时候最快的当然是土豆粉了。 这玩意儿也是新军常备最多的军粮。 多到很多新军士兵一听到土豆粉的名字就吐的程度。 可是当香味从锅里飘散开来后,奴隶们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 他们发誓,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 不过这肯定是给老爷们吃的山珍海味,轮不到他们。能让他们闻闻味道,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张冠华在一旁默默观察,发现这些奴隶尽管一个个饥肠辘辘,对锅里的食物垂涎欲滴,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有所异动,全都老老实实的蹲在原地。 这种认命了的态度真的是让他头疼不已。 这种已经失去了人的是非荣辱和主观能动性的奴隶,真的能够训练成战斗力强大的军队吗? 要是不能,岂非白白浪费了山东的资源? 第604章 人 浓香鲜辣的土豆粉第一次在异域飘散,引起的效果是很惊人的。 沉道勋、李崇和李元老都情不自禁的凑到了锅边,目光中竟还有一丝贪婪。 “不愧是上国,在这吃食之道上也是如此绝美。” 这话惹得崇华和张冠华十分不解。 不就是一个区区的土豆粉嘛,至于让三个朝鲜官员这么激动? 他们又哪里知道,朝鲜是多么的穷困。 即便是沉道勋他们这样的官员,日常的吃食也是穷酸的很。 不一会儿的功夫,土豆粉就做好了。 崇华邀请道:“时间紧急,咱们也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沉道勋吞咽了一下口水,还得装装样子。 “未能安排盛宴款待天使,实在是我等罪过。待日后天使再临朝鲜,下官一定准备海陆珍馐,以尽地主之谊。” 崇华呵呵一笑,并不在意。亲自用碗盛了土豆粉,送到三人手中。 李元老这个武将到底粗糙了一些,没等其他人,当即就吃了一口。 “咳咳咳……好吃,太好吃啦!世上怎有这样的美味?” 他第一次吃辣椒,猝不及防之下整个脸庞都被辣的红透了。 可嘴里浓郁的香气还是让他忍耐不住,又来了一口。 沉道勋和李崇面面相觑,也对李元老的行为感到丢人。 不过有了李元老的经验在前,他们稍微谨慎了一些,没有大口食用,而是轻轻品尝了一下。 然而并不意外,土豆粉入口,两人的眼神就直了。 寒冷的海风中吃到这种热辣的食物,对于他们而言真的是天堂一般的享受。 两个文官也忘记了矜持,一次比一次动嘴的速度快。 见他们都吃上了,崇华才吩咐道:“给这些士兵分发了。” 新军的士兵领命,开始行动。 然而沉道勋三人却惊到了。 “天使,万万不可。” 崇华顿住。 “怎么了?” 李元老指着望眼欲穿的朝鲜士兵们,理所当然的道:“这等低贱之辈有口吃便可,这等上国风华之物,岂是他们能够消受的?” 这话听的张冠华青筋直冒。 “在我山东,人人平等。今后在军中,也是这般规矩。” 沉道勋三人瞠目结舌,思想受到了极大冲击。 朝鲜和中华一样,都是以儒学治国,对于上下尊卑的遵守有时比中华还深。 卑贱的奴隶可以和他们这些读书的官员们一样吗? 这岂不是乱了规矩? 张冠华注意到了他们的心思,警告道:“你们仔细想想,日后沙场之上,生死只在一瞬之间。能否活命全靠战友同袍。而这些士兵就是保护你们安危的人。这等苛待他们,届时岂会为你等卖命?军队要想打胜仗,同甘共苦是首要条件。” 沉道勋三人讷讷无言,仔细思量,也觉得颇有道理。 其中李元老更是陷入沉思。 他是将领,久在军中。 虽不是什么良才勐将,可对于朝鲜军队的拉胯也是痛心疾首。 奈何见识有限,反复思量,也不知道差在哪里。 今日听了张冠华所言,不由得眼界大开。 同时更加庆幸,幸好是自己得到了这次机会。否则的话,哪能学到这等高深的兵法? 朝鲜的士兵们也不认为这么香的土豆粉有自己的份。 他们凑在一起,低声猜测是否会有吃的? 这时一个新军士官在朝鲜翻译的陪同下,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所有人按照身材高低排队,现在给你们发放食物。” 听到有吃的,朝鲜士兵们全都精神大振,居然很快就排好了队伍。 这一幕看到了李元老频频侧目。 往日里在军中管理那些士兵都做不到这么利索呢。 到底哪里不对? 新军士官给每个朝鲜士兵都分发了一个铁碗。 碗很大,跟人脸差不多。 朝鲜士兵拿在手里,稀罕的不得了。有些人甚至起了心思,打算叫铁碗藏起来。 说不定能换些钱财。 结果新军士官的话传来了。 “从今以后,这就是你们的饭碗。仔细保存,不得损毁,否则就没有饭吃。” 事关肚子,朝鲜士兵们赶紧把幻想抛弃,专心等着开饭。 士官领着他们一路前行,距离炖煮土豆粉的锅越来越近,让士兵们不由得惊讶起来。 是不是走错了? 可士官就在锅前站定,回头喊道:“一个一个上前,不得争抢,不得吵闹。” 这些人果然乖巧,管理的容易程度甚至超过了新军的新兵。 第一个朝鲜士兵腿都是哆嗦的,五米远的距离竟然走了十几步。双手捧着铁碗,双眼却死死盯着锅里红彤彤的汤水。 厨师却不管他什么德行,只管往碗里装。三两下的功夫,一个大碗竟然装的满满的。 士官指着旁边的盆子,命令道:“拿了快子和勺子去一边吃。” 那士兵早就迫不及待了,跑过去拿勺子和快子的路上就捧着碗连喝了好几口汤。 想都想象不到的美味进入肚子,那士兵突然停下,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幕惹得士官满头黑线,喝问道:“好好的,哭什么?” 翻译赶紧传达过去。 那士兵连忙擦掉眼泪,小心地将碗放在地上。然后转过身,居然对着士官砰砰砰磕起头来。 一边磕头,一边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狂热地说着什么。 新军士官的年龄也不是很大,从来没有遇过这个,不由得慌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好翻译还是清醒。 “将军大人,他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是您的恩赐让他觉得死都值了。从今以后他一定好好干活,绝不敢违背您的命令。” 士官心里一酸,问道:“你叫什么?” 那个士兵道:“我叫黑狗。” 士官满脑的问号。 “这是什么名字?你姓什么?” 那朝鲜士兵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们这种下贱人没有姓氏,我叫黑狗,是因为我娘生我的时候旁边跑过去一条黑狗。” 山东这边来的士兵、厨师全都哄堂大笑。 沉道勋,李崇等朝鲜官员羞愧难抑。 唯有朝鲜士兵全都平静,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崇华在一边看到,突然意识到要想将这些奴隶训练成有战斗力的军队,恐怕还要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605章 战马基地 两千个朝鲜奴隶。 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想法,也没有人询问他们的意见。 他们就像猪猡一样被押送到了济州岛上。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一个个胆战心惊,无助地等待着宣判。 情况却比他们想象的要好。 在度过了最初的困难和老爷们的打骂之后,新来的汉人对他们非常的好。 别的不说,单单眼前的土豆粉就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这是他们一辈子当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以至于许多人一边吃、一边哭,场面十分滑稽。 好不容易这顿饭吃完了,没有一个人剩下食物。 他们手中的碗干净的如同镜子一样。 此时新军的士官无论让他们干什么,恐怕他们都不会拒绝。 正因为如此,船上装备的卸载又快又好,很快在岸上堆积如山。 一个长条木箱打开,露出来里面稻草和油纸包裹的簇新火枪,令李元老爱不释手。 朝鲜的火枪兵本来闻名于天下,还帮助明军打过萨尔浒之战。 可如今的朝鲜军队早就废弃了,火枪的制造水平甚至比大明还要烂。 李元老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火枪了。 “天使大人,这些真的都是给我们的吗?” 崇华笑道:“武器虽好,能不能打胜仗还要看你们的训练成果。” 李元老挺胸抬头,十分自信地道:“别看这些奴隶唯唯诺诺,可他们吃了这么好的东西,保证乖乖听话,训练起来也会十分容易。” 他还解释了一嘴。 “天使您不知道,这些下民的骨头都很轻贱,必须要先教训之后再给一些好处,他们才能乖乖听用。” 崇华没有言语,只是戏谑的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这位朝鲜将领的骨头是不是也那么轻贱? 精良的火枪已经让李元老热血澎湃了,待再看到船上卸下来的火炮,他的眼睛都直了。 他甚至都有一些搞不懂,这些人究竟要训练的是一只什么样的军队? 物资卸载完毕,崇华向张冠华问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张冠华却看向沉道勋等人。 “这一带安全与否,是否会被人发现?” 沉道勋忙道:“大人尽管放心,济州岛地多人少,尤其是此地更加荒凉。在这里不管做什么,都不用担心泄密。” 张冠华放眼打量四周,观察了许久之后才道:“不能留在海边,需要向内地走。借助密林的掩护,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百盟书 海边这里虽然同样荒凉,可谁也不敢保证是否会有朝鲜的船只路过。 而只要有船只路过,这一带的岸边一览无余,就什么都曝光了。 李崇忙道:“从这里向北数十里之内都是绝佳之所,就算是马场的人都不会过来。” 崇华却是一惊。 “这里有马场?” 沉道勋三人才更加奇怪。 “天使难道不知,济州岛从高丽时起,便有蒙古人建立马场。鼎盛时期豢养战马,足足有数万匹之多。” 崇华和张冠华面面相觑,都被这个消息吓到了。 他们只知道济州岛远离朝鲜内陆,隔着宽阔的海峡因此易守难攻。 这也是山东决定在此训练朝鲜新军、以备后患的原因。 却不知道这个地方居然还能够养马。 这个时代战马绝对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而新军一直被战马困扰着。 本来从前山东人人养马,所以战马的获取十分容易。 可到了明朝末期,马政破产,山东的战马就变得十分稀缺了。 如今在山东只有益都一带还有一座马场。 这座马场还是当年元朝遗留下来的十三座马场之一,可如今却破败不堪,甚至还被横藩占据。 新军的战马获取,基本上都是通过王蔚然从草原上走私而来。 可如今山西战乱不休、商道断绝,王蔚然已经很久没有运送战马过来了。 新居的骑兵从骑兵团发展到骑兵旅,就因为缺少战马再也无法扩大。 崇华不仅奇怪,既然济州岛早有养马的历史,为何左梦庚也好、行政委员会也罢,从未有人提及? 他却不知道,济州岛能够养马的情况只有他不知道。 而无论是左梦庚还是行政委员会全都了如指掌。 和山东一样,济州岛的养马也早就破败了。 这里如今剩下的马匹又矮又小,品质十分低劣。不要说骑着打仗,拉货耕地都力有未逮。 因此决定攻略济州岛的时候,左梦庚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战马的问题。 但张冠华不一样。 他是纯粹的军人,没有政治、经济等方面的考虑。 他只知道战马对新军很重要。 “这个马场能否攥在我们的手里?” 沉道勋和李崇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不过仔细考量之后,沉道勋还是给出了喜人的答桉。 “只要筹划得当,倒也不难。” 听了他的介绍,崇华和张冠华才知道原来济州岛马场对如今的朝鲜来说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虽然朝鲜王廷规定,马场每年需要进贡御马若干。但数量奇少,而且还不要求品质。 至于马场的经营问题,朝鲜王朝自从壬辰倭乱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投入,等于事实上放弃了。 如今朝鲜军中使用的战马,多数都是和女真人贸易换来的。 张冠华热切不已,吩咐道:“还请诸位运作一番,让这马场能够重新经营起来。” 沉道勋不得不好心提醒。 “将军有所不知,如今这里的马匹十分低劣不堪,而且也养育不出合格的战马。” 张冠华心中有一个谋划,但并不打算告诉沉道勋。 “你等只管去做,后续如何我自有打算。” 避开了朝鲜人,崇华才问道:“你有办法令这里的马场起死回生?” 张冠华看着四周,信心十足。 “这里的马场没落,只因朝鲜官员做事不力、玩忽职守。你看这里,气候宜人、水草丰沛,天然就适合养马。用心经营,好好投入,战马必然可以源源不绝。” 崇华道:“可这里的马种已经不行了。” 张冠华笑了。 “这里的马种不行了,完全可以从外面引进嘛。只要这块宝地在,饲育出合格的战马并非难事。” 崇华不禁失笑。 “是我蠢了。” 他虽然是文官,可也知道战马对于新军的重要性,于是主动接过此事。 “那由我来打报告吧。” 他是外事部的副部长,可以直通左梦庚和行政委员会,远比张冠华这个低级军官要更加方便一些。 第606章 名字 因为靠近陆地的原因,济州岛的人口聚集区基本上都在北、东、南三侧。 西部地区则是广袤偏僻的荒野。 这种地方天然就适合用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张冠华与二十八名新军士官被派到济州岛来,是做新朝鲜新军教官的。 说是教官,其实指挥权也在他们的手里。 张冠华很快履行职能。 从登陆点向内陆前行五公里左右,张冠华发现了一个合适的驻扎地。 “营地就选在这里吧。” 众人看看四周,发现这里的地形十分不错。 密林无边无际、遮天蔽日,即便走到附近都很难发现。向东的背后又是高耸的汉拿山,更加人迹罕至。 “你打算怎么做?” 崇华也暂时留在济州岛,帮助张冠华稳定下来。 张冠华指着四周道:“把这里的树木砍伐,建造营房。同时平整出一条通往海边的小道,用来后续物资的运输,足够维持了。”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对此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崇华补充道:“砍伐下来的树木,如果你们不能全部用光,可以堆积到海边去。待我回程之时,可以拉回山东,用于造船。” 造船的木料如今已经开始困扰山东了。 左梦庚并不太想在山东大肆砍伐树木,他很清楚这么做一定会带来环境的影响。 而且山东也没有多少合格的木材。 济州岛这边倒是可以提供一部分。 沉道勋小心地道:“天使大人,不知这些木材可否抵扣一些武器的费用?” 山东给朝鲜提供的火枪火炮并非是免费的。 这是提前说好了的。 毕竟此事事关朝鲜西人党的生死,反而对山东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所以购买火枪和火炮必须掏钱。 还要加上张冠华等教官的聘请费用,数额着实不少。 金尚宪、沉器远等人努力筹措,都一时无法凑够数目。因此看到山东需要木材,沉道勋想到了抵扣的办法。 崇华思虑一番,认可道:“可以。” 沉道勋精神一振,连忙追问道:“不知山东需要多少木材?我们可以尽数提供。” 这个问题崇华没有回答,他不是负责造船的人,并不专业。 “此事后续,另会有人过来与你们商谈。” 沉道勋并不失望。 他已经看出来了,木材对山东很重要。只要明确了这一点,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吃饱喝足的两千名朝鲜士兵干活十分积极。 张冠华将这些士兵进行了编组。 编制和新军完全相同。 他带来的二十几名教官,全部下放下去,分别担任连级及以上军官,实际上负责整支军队的管理。 李元老和他带来的人则充当副手。 一方面学习军事技能,一方面负责教官和士兵的沟通。 用了十天的时间,将周围方圆十里之内的植被全部清除,还进行了平整。 一块军营用地显露了雏形。 这段时间内虽然干活很累,可是因为新军提供的食物太好,而且军官们对士兵和蔼有加、并不打骂,导致朝鲜士兵们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干活非常积极。 这一天吃完午饭,张广华没有立刻命令开工,而是让教官们在各个连队内部开展一项新的活动。 “从今日起,你们都不再是奴隶了。而是堂堂正正的人,堂堂正正的军人。而作为一名堂堂正正的人,不能没有名字。所以今天在这里,我将为你们所有人起一个名字,让你们活成真正的人,真正的有尊严。” 一连内部,连长乔峰大声宣布了新的活动内容。 翻译在旁边也有些傻眼,没想到居然是这事。 乔峰瞪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翻译。” 翻译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将此事说了。 这下不得了,所有的士兵都疯了,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一个士兵跳出来,急切的问道:“连长老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这些下贱的人也可以有名字?” 乔峰火冒三丈。 “我是连长,不是连长老爷。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从今以后在这里没有人是老爷。我是你们的主官,但不是你们的主人。严格算起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谁要是再记不住这一点,严惩不贷!” 对付一文不名、愚昧无知的人,不能一味宽容,还要有严厉的措施。 尤其这里是军队,讲究令行禁止。 因此在训练这些朝鲜士兵之前,张冠华就和所有的教官们通过气,要求他们霸道一些。 说话做事,不容置疑。 果然,乔峰这一发火,士兵们都老实了,但喜悦的神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们这样的人也能有名字了! 很好的掌握了态势,乔峰喊道:“黑狗,出列。” 一个朝鲜士兵连忙跑出来,正是那个叫做黑狗的人。 这个时候的乔峰很有耐心,问道:“你自己可有心仪的姓氏?” 黑狗茫然摇头。 “小的……小的不懂。” 乔峰这个无奈,只得道:“你对姓氏可有想法?” 这一下黑狗倒是坚定了不少,崇敬地看向乔峰。 “连长老……连长,小的能和你一个姓吗?” 乔峰失笑。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沉吟了一番,道:“从今以后你就姓乔,名字嘛……就叫乔山好了。” 他还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乔山”两个字,让黑狗反复观看并且记住。 黑狗紧盯着地上的两个字,突然嚎啕大哭。 尽管他不认识,可是他却明白,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比汉拿山还要重。 “我有名字了!我终于有名字了!我不是黑狗!我不是狗!我是人!” 在他的身后,其余朝鲜士兵紧握着双拳,殷切的眼神里红彤彤的。 他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着轮到自己,等着自己的新名字,等着自己的新人生。 朝鲜翻译站在一旁,浑身战栗。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他竟然也有了热血沸腾的冲动。 这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把所有正常的都变成了不不正常的。 可偏偏这种不正常的,是那么的吸引人,那么的令人神魂颠倒。 这里的一切都远比死气沉沉的朝鲜要让人从心到身、从骨头到灵魂都迸发出舒适的活力。 第607章 新变化 崇华走了,沉道勋和李崇也走了。 崇华还要去釜山和对马藩进行贸易,然后再去库页岛给吴将等人运送物资。 沉道勋和李崇都有官职在身,不能离开日久,以免惹人怀疑。 他们也要去谋划济州养马场。 朝鲜新军的营地开始步入正轨。 木头房子的建造速度十分快速,不到旬月就已渐渐成型。 关于朝鲜新军的训练也开始了。 “从即日起,所有士兵早上六点起床,进行长跑训练。七点吃早饭,八点前整理内务,然后开始建设营地。下午三点开始队列训练,晚饭时间为六点。晚饭结束后,全军士兵学习认字。” 李元老大吃一惊。 “张将军,区区士卒,何须读书认字?” 他这个将军都不认识字。 张冠华态度坚定。 “此乃我新军军规,所有士兵必须读书认字。一来是为了军情沟通,倘若士兵不能读书认字,岂不是连军令都看不懂?再者,也要为士兵们退役之后的生活考虑。他们能够读书认字,将来也能多一条活路。” 朝鲜众将啧啧称奇,真的不知道山东打造了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李元老老脸通红,不停的搓着双手。 “将军,末将……末将不知可否跟着读书习字?” 张冠华大笑。 “士兵们都要读书习字,你这个将军如果不识字的话,还怎么指挥打仗?” 李元老大喜过望。 “多谢将军栽培。” 他本是沉器远的亲信,来到此地也是奉了沉器远的命令。可是在这里见识了新军的种种神奇,他的心态不仅发生了改变。 在沉器远面前,他这个将军其实和奴才也没有什么区别。任打任骂,毫无尊严可言。 然而在这里,上国来的将军们却对他们没有任何轻视。凡事都商量着来,极度尊重他们的意见。 今日张冠华提及读书认字一事,更是李元老感觉到了两国的不同。 朝鲜自认小中华,从骨子里就对大明的一切都十分认可。经过今日一事,李元老等人甚至暗暗想着…… 如果他们也是大明的人就好了! 这种思绪一旦萌生,就好像幼芽一样在他们的心里扎了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长起来。 “黑狗,你说那些箱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西八,老子叫乔山。再敢叫老子黑狗,老子打死你。” 乔珊对自己的新名字十分重视。 他的战友,原来的名字叫灰石头,如今叫李振方。 “唉!真是没有想到,咱们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这才是人该有的样子,那些该死的老爷们如果通通死掉就好了。到时候咱们就是真正的大明人,我怕这样的好日子迟早没了。” 听到他的感慨,乔山目光里满是泪水。 “当初我的弟弟棒子就是偷吃了一口老爷家里的泡菜,结果被活活打死了。他临死之前跟我说,那是他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为了吃那一口,宁可死了也值得。如果我弟弟还活着,跟着咱们过这样的日子该多好啊!” 两人的谈话份属寻常,在朝鲜新军的营地里比比皆是。 什么东西都怕对比,谁好谁坏在这些朴素的士兵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又经过了一个月的建设,新军营地全部完工。 一排排的木头房子井然有序,宽阔平整的操场一根杂草也没有,还摆设了各种各样的器械。 即便是最迟钝的士兵,看到眼前的改变也不仅心生成就感。 因为这样的好地方都是他们亲手建设出来的。 张冠华也十分高兴,因为这也是他的成果。 和几位主将商量过后,他将全军集中到了一起。 “从今日起,军营建设全部结束,军队训练正式展开。在此,我郑重提醒你们,你们不再是奴隶,也不再是劳工,而是一名军人。教给你们的军纪军规必须牢牢记住,如果谁有违反,我保证下场会让你们终身难忘。” 肃杀之气席卷,所有人都警醒而立,预感到了和从前的不一样。 而看着这些士兵们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张冠华知道时候到了。 “现在开始给你们每一个人配发军装。军装是军队的仪表,从今以后你们必须要爱护军装,注重仪表整洁。在军队里不允许有邋里邋遢的人存在。” 看着一只只箱子被抬上来,乔山和其他人终于明白里面是什么。 看着张冠华、李元老等人的军装,他们早就羡慕坏了。 本来以为这是只有将军们才能穿得上的,没想到他们这些士兵居然也有新衣服。 “现在开始配发军装。” 随着张冠华的命令,箱子被打开,一套一套的军服被拿了出来。 配发给朝鲜新军的军装其实是山东新军的老式军装。 山东这边已经开始更换最新款军装,但是这种老式的、贴近明军军装的衣服还有许多的库存。 就此搁置不用,实属浪费。因此经过廖中坚和沉道勋等人的商议,以成本价卖给了朝鲜。 李元老本来以为送过来的军装都是一些破烂货。 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明军,对明军的德行早就有了深刻的认识。 可是当军装拿出来后,李元老和所有的朝鲜将领眼睛都直了。 因为这些军装居然比他们穿的还要好。 李元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到处漏风的棉甲,不仅心中怀疑。 士兵们都穿的这么好,那他算什么? 没有人搭理他的疑惑,所有领到新军装的士兵全都兴高采烈,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衣服的纹路,彷佛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有穿过一次这么好的衣服。 乔山又哭了。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棒子。 棒子死的时候,仅仅裹了一条破麻布。 “弟弟啊,你在天之灵好好看看,不用担心哥哥。哥哥现在很好,将来会更好的!” 两千名朝鲜士兵更换上了新军装,再次站在一起的时候,气势陡然一变。人人昂首挺胸,眼神凌厉,杀气弥漫。 李元老真切的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情不仅瑟瑟。 他总感觉,这里似乎会变的十分了不起。 第608章 新生活 当当当……布谷布谷……当当当……布谷布谷…… 突兀的钟声响起在安静的卧室内,让原本酣睡的夫妻一同惊起。 没有甜梦后的美好,也没有醒后的温存。 夫妻二人如同猴子一样从床上跳下来,各忙各的,还不时发生碰撞。 男人哈欠连天,胡乱的寻找着衣物,嘴里唠唠叨叨的。 “你没有准备早饭吧?” 女人大怒。 “老娘累得要死,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为何不是你给我准备早饭?” 男人生气了。 “你这叫什么话?男主外、女主内,家务事不应该都归你吗?” 女人抄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老娘在教育局一摊子事情,忙得昏天黑地,没工夫伺候你。” 男人被砸那一个趔趄,不由哀叹。 这日子没法过了。 可惜女人并没有回应他,已经急急冲出门外去洗漱。 男人坐在床边,看着凌乱的室内,郁气更深。 就在他窝火的时候,女人很快洗漱完回来了。打开衣柜,拿出衣物仔细比量之后开始穿戴。 看到女人穿衬衫、穿制服,男人忍不住了。 “好好一个女人家,穿这些奇装异服成什么样子?伤风败俗。” 女生回头瞟了他一眼,哼道:“统帅和夫人都这么穿,大家也都这么穿,有何不可?你有种,把这话当面向统帅和夫人说去呀。” 男人敢吗? 当然不敢。 他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神气。 “想当年咱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老爷,可如今呢,累的和驴一样。” 女生听了这话就笑了。 “当初你考科举,连考三次都中不了。看着大房和二房做官,羡慕的不得了。现如今呢,给你机会做事,你又不满了。依我看呀,你就是贱骨头,欠收拾。” 男人气哼哼的。 “要是当初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说不得家法伺候。” 女人过去对着他的额头杵了一下。 “家法伺候?你动老娘试试,咱们到检察院说理去。” 说完也不管男人,径自去了。 男人又枯坐了一会儿,直到座钟再次响起,才知道时间不够了。 他走出门外,来到侧房,洗脸刷牙,着实忙活了一会儿才弄完。 最后照照镜子,看着披散凌乱的长发,不由哀叹。 恰好此时,一个中年女人端着装满衣服的盆子从旁边路过,他忙道:“春婶,快来帮我梳头。” 结果女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 “得加钱。” 男人暴跳如雷。 “你在我家做工,让你做点事,你却要加钱,是何道理?” 中年女人一看就是仆人,可是却不怕。反而插着腰杆怼道:“当初来时可是说好的,俺只管照顾老爷子。可没说要照顾你。挺大个男人有手有脚的,头发也不会梳、衣服也不会穿,干脆饿死算了。” 论斗嘴,男人哪里是对手? 憋的面红耳赤,可是却毫无办法,干脆灰熘熘的回到房间。 等他打开衣柜,看着满满当当的衣服,不由得犯了难。 一边是繁复修长的道袍,一边是干脆利落的制服。 究竟该穿什么呢? 男人并没有犹豫太久,十分从心的将制服拿了出来。和妻子一样,衬衫、制服、皮鞋一路穿好,不由自得。 “哼哼哼,就算没有仆人伺候,大爷我依旧好好的。” 拾掇完毕,来到院中,这里更是热闹。 老人窝在躺椅中悠哉悠哉的沐浴阳光,旁边几个小孩子欢笑跑跳,无忧无虑。 男人走过去。 “父亲,我去上班了。” 老人浑不在意,挥挥手道:“去吧,好好做事。你没什么本事,别出差错就行。” 男生好悬一口老血喷出,发觉今天是否没有看黄历。 这边正说着话,一个年轻人也走了过来。 挺拔的军官礼服,干脆利落的板寸,走起路来呼呼生风,很快到了近前。 “祖父,四叔,我要回去了。” 老人看着年轻人满脸欣慰。 “回到军中用心做事,切莫偷奸耍滑,丢了你父亲的脸。” 年轻人认真道:“孙儿便是在战场上,也从不落于人后。” 眼瞅着老人拿起烟袋锅子,又抄起火折子想要点着。可晃了好几次,火折子就是没有反应。 西红柿 年轻人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金属小盒,轻轻一甩,叮当脆响声中,小盖子打开,他再用拇指在齿轮上轻轻一划,蓬勃的火苗登时燃起。 “呀,这东西好啊。” 见老爷子想看,年轻人连忙将打火机奉上。 “这玩意儿如今市面上已经有所售卖,用起来可比火折子方便多了。” 老人学着他那模样试了几次,果然觉得比火折子更好。 “这玩意儿真不错。” 说完随手一揣,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年轻人傻眼。 “祖父,这个打火机……” 老年人装傻。 “什么机?” “打火机!” “打什么?” 年轻人气馁。 “算了,祖父需要,送给您好了。” 老人这才笑了。 “快走吧,莫要耽搁了时辰。军中规矩严,小心受罚。” 年轻人和中年人一起走出了家门,站在门口互相道别。 “四叔,小侄这边走了。父亲远在济南,祖父就拜托您侍奉了。” 中年人摇头叹气。 “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年轻人抿嘴偷笑。 “四叔褪去了长袍,换上这么一身制服,如果再将长发剪了,便完美无缺,又是一个美男子。” 中年人气哼哼的。 “家有河东狮,我美不美男子的,有甚子用?” 年轻人揶揄道:“四婶如今办事得力,人人看在眼中。不出意外,恐怕年底之前就能升任登州市教育局局长。届时四婶工作在外,您便可逍遥自在了。” 中间人吓了一跳。 “什么,她都要升市局局长了?” 一想到老婆的官职比自己大,中年人就头皮发麻。 年轻人见起到效果,生怕被连累到,赶忙拔腿就走。 “四叔回见。” 唯独剩下中年人独自站在门口,只觉今日的阳光分外刺眼。 一回头看着家里的门牌牌匾,更加郁闷。 “想我侯家书香门第,大哥更是一方主政。缘何老子就沦落到这种地步,连个丫鬟都没有?” 恰好有人路过,见着了他喊了一声。 “若宽兄,还没有去上班吗?这怕要迟到了吧。” 中年人清醒,不由得大叫了一声。 “唉哟,可不敢迟到。” 说罢,脚下急急如律令,冲进了如织的人群中,也融入到了新生活当中。 第609章 换装 龙生九子,优劣不同。 和侯恂、侯恪比起来,侯忭、侯恕、侯虑实在没有什么天分。 跟随侯执蒲迁移到山东之后,他们只能从低级官吏做起。 几年下来,经过人事部的考核,对他们的评价是……平庸。 做事倒是很勤恳,但就是能力一般。 这样的人也就能在基层混一混,是没有什么前途的。 索幸侯家非同一般,还有侯恂存在,倒也富贵长久。 侯恕就是临清市民政局的一名小科长,升官无望,工作繁忙。好歹有事做,比起从前无所事事的状态倒也怡然自得。 唯一让他接受不了的,就是他的妻子展绛梅。 能够嫁到侯家的女子毫无疑问,学识方面肯定不差。 夫妻之间很有意思,总是会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果有一方软弱,那么另一方必定强势。 侯恕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温吞水性格,而展绛梅就要强的多。 来到山东以后,感受到这边妇女解放的风气,眼看着徐若琳、王秀芹等女人做事风风火火、成就不凡,展绛梅也坐不住了。 她主动走出家门,加入到了工作当中。 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人本来就少,读书识字的女人就更少了。 展绛梅性格要强,工作努力,而且颇有手段,结果很快就脱颖而出,升官也就理所当然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还是小科长,而老婆却成为了局长,侯恕就感到未来的日子一片黑暗。 和侯恂五兄弟一样,侯方域五兄弟也同样有所不同。 尤其是他大哥侯方来,读书一塌湖涂,居然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 为此侯恂不知道发了多少次火,甚至还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可就是不见他的学业有所寸进。 时间久了,又见到侯方域文采斐、天资不凡,侯恂也就对侯方来放弃了。 侯方来也知道自己令父亲失望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十分消沉。可本就不是读书的苗子,他想努力也没有办法啊。 迷茫困顿之际,恰好新军征兵。 侯方来一咬牙,觉着自己文的不成,难道武的也不成吗? 便报名参加了新军。 等侯恂知道时,他已经是新军的一名士兵了。 在那以后,侯方来接连参加了好几次战斗。 和沉迅一样,军中像他这样懂得文化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因此在学习战斗技能和战斗技巧方面,他总比其他人快得多。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的蠢材,只有放错了位置的人才。 侯方来读书不成,结果做军人却如鱼得水。 仅仅入伍三年,就从一名普通的士兵已经成长为了连级军官。 如今是第八师第十七旅第四十二团的团部干事。 恰好最近四十二团调到临清,侯方来好久没有回家,这才请假和家人团聚了一回。 可是军中任务繁多,他的假期仅仅只有三天,就不得不赶了回来。 今天对第四十二团来说是一个大日子。 因为他们团将成为全军第一个更换新式军装的部队。 侯方来刚刚回来报道,就被叫到了团部。等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左梦庚居然也来了。 不但左梦庚来了,黄宗羲、柳一元、张延、王秀芹等军中大老全都在此。 最近战事平息,新军各部都在休整,左梦庚也难得悠闲,开始注重军队的内部建设。 全军换装这种大事,他当然要仔细监督。 “所有军装都到位了吗?” 王秀芹忙道:“昨日便已送了过来,随时可以下发。” 左梦庚笑道:“王大部长的办事能力果然令人放心。” 王秀芹呵呵一笑,并不觉得这是夸赞。 “你统帅大人指使我们如同只是驴子一样,我们谁敢怠慢?” 一群高级将领哈哈大笑,让周围的小年轻们艳羡不已。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和大老一样谈笑风生呢? 左梦庚看向乖巧的如同鹌鹑一般的四十二团团长马云峰。 “我们就是来看看,军装的分发你们自己处理吧。” 马云峰赶紧站起来。 “是。” 他找到侯方来,命令道:“侯干事,传令下去,全团集合。” 一炷香的功夫,第四十二团全团上下一千三百余人全部都集中到了校场上。 要更换军装的事,全团上下早已知道。士兵们更是议论纷纷,期待着新军装的样子。 看到一众大老在旁边观礼,马云峰不是一般的紧张。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能稳当的站在讲台上。 “这一次全军都要更换新式军装,而我们团是第一个。这是什么?这是统帅部对我们的认可……” 黄宗羲听了这话,不禁大笑。 “这个马云峰,真会扯虎皮、拉大旗。让他们的第一个换,不过是因为他们团就在临清而已。” 左梦庚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样的讲话很好嘛,可以激励大家的士气和荣誉感。这说明马云峰很有水平,是个做政委的好苗子。” 《青葫剑仙》 黄宗羲摇摇头,自矜道:“他想达到我的水平还要努力。” 大老们说说笑笑中,军装的分发已经开始了。 就在马云峰等人的身旁,新军装早已堆积如山。士兵们排成队列依次上前,领取自己的物品。 可当领到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免大吃一惊。 不是东西不好。 而是东西太多了。 这一次更换军装,连同更换的是所有配套物品。 每一个士兵将会领到两套常服、两套作训服、一双皮鞋、两双作训鞋、一双作战靴。新式背包一只,新式战术背带一套和新式皮带两根。 这其中最让左梦庚自得的,就是作训鞋。 考虑到士兵们日常训练,鞋子的磨损程度最高。而作战靴都是全皮打造,价格昂贵,用于日常训练成本太高,而且也不适合日常的摸爬滚打训练。 因此左梦庚琢磨了一番,弄出了新式的作训鞋。 这种作训鞋是以帆布为面、真皮为底,混合到一起后制成。柔软舒适。造价便宜,更有利于新兵训练与使用。 不过要是后世的人看到,肯定惊讶。 这不就是解放鞋吗? 第610章 新时代的军队 作训鞋的皮革部分和帆布部分,并非如同后世的解放鞋那样用胶水粘制,而是用针线从里面缝制在一起的。 这个时代没有那种化学强力胶水,因此缝线是唯一的选择。 饶是如此,士兵们穿上作训鞋之后,立刻就喜欢上了。 很快的,完成了换装的士兵们再次回到校场上集合。 整个团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对这种变化最为欣喜的,毫无疑问就是左梦庚了。 因为眼前这支军队,越来越像他熟悉的模样。 他亲自走到士兵们中间,随机逮住一个人问道:“新式军服感觉如何?” 那士兵没想到统帅会问到自己,既感到荣幸、又很紧张。 “报……报……报告统帅,新军服非常好。” 左梦庚不罢休。 “好在哪里?” 士兵其实知道好在哪里,但是激动之下脑子转不过来,讷讷了好几声,突然想到了什么。 “撒尿方便。”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那个士兵也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左梦庚不以为忤,同样笑道:“这个确实方便。” 见他如此平易近人,士兵们也都不紧张了,纷纷诉说起来。 “这衣服穿戴起来很快,以后再也不怕早上起床迟到了。” “可不止呢,也不怕敌人夜袭了。” 左梦庚一一检查士兵们的装束,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 “今后穿作训服里面不要穿衬衫,要穿宽松的内衣。衬衫是搭配常服穿的,训练穿着衬衫不累嘛?” 那穿错了的士兵闹了个大红脸,赶紧离开队列,跑回宿舍去换了衣服。 整个四十二团上下,分成了三波。将三种军服全都穿了出来,让左梦庚实地检查效果。 礼服和常服搭配着皮鞋,十分的精神利索,带着一股子英武之气。别的不说,单单穿着这么一身衣服走在路上,肯定会惹得人们频频侧目。 作训服分别搭配了作训鞋和作战靴,则呈现了两种效果。 穿着作训鞋宽松舒适,对身体没有任何限制,士兵们活动起来十分轻松。 而穿着作战靴的话,则给人一种杀气毕露的霸气。 尤其是作战靴下面的铁钉,走起路来哐哐作响,每一下都震撼人心。 左梦庚着重检查了士兵的作战状态配装问题。 作训服外面套着棉甲,又挂上了手榴弹袋,还有背包。加上背包里面的东西,重量足足有二十公斤。 可士兵们依旧反应比从前更加轻松。 实地看了操练,见战士们的动作更加迅捷,奔跑跳跃丝毫不受影响,左梦庚这才放心下来。 这说明新的设计效果非常好。 至于紧紧包裹着小腿的束腿,所有人都反应感受要比绑腿好的多。 最有意思的,是新式软帽的帽檐。 后世军帽的帽檐是用塑料制成的,因此塑形非常容易,也不易变形。 可这个时代没有塑料,因此采用的是皮革,外面用布料包裹。 结果这样的帽檐没法制作的非常宽大,而且有些软趴趴的,多少影响到观感。 可无形中这样的设计,又方便了头盔的佩戴。 看着士兵们全副武装的样子,左梦庚总感觉到十分的滑稽。 穿着二战美军军服,却佩戴一战英军头盔。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从今以后,咱们换上了新衣服。但是我们不能忘记了老传统。我们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我们在为谁而战?需要我们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新衣服、新装备,增加的是大家的战斗力,而不是让大家耽于享受。希望你们能够感受到舒服的同时,能够想到有多少人为了你们的感受而费尽了心血。我们要把这种新变化带入到我们的战斗力中,更好的保卫我们的成果。” 当着全团上下的面,左梦庚说出了自己的寄语和厚望。 此情此景,士兵们的感触更加强烈。 这一支他亲手打造的军队,必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震惊全世界。 从四十二团开始,新军的换装陆续进行。 而山东的百姓们很快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诶,看看,看看,这些当兵的真是神气。” “谁说不是呢,这皮鞋太漂亮了。” “听说皮鞋卖的老贵了,咱根本就买不起。” “你当然买不起,一双皮鞋要五两银子呢。” “我地个天哪,咋任贵?这些当兵的人人都穿着,那得多少钱呢?” “怨不得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去当兵,就从这身行头,俺都想去。” 随着换装之后的新军出现在山东的各个角落,他们全新的形象很快成为了百姓们议论的焦点。 大街小巷中看着新军士兵干净利落、威武神气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怀春少女怦然心动,悄悄的改变了择偶的想法。 不但如此,许多士兵的家中,上门提亲的人陡然增多,一个一个的都成了香饽饽。 新军士兵待遇丰厚、薪饷充足,而且社会地位极高,自然是结亲的好对象。 “真是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换装,战斗力如何还没看出来,咱们的兵倒比唐僧还受欢迎了。” 看到这种新变化,黄宗羲高兴不已。 在整个天下都文贵武贱的时候,山东这里如此敬重军人,必然会更加增强新军的战斗力。 《基因大时代》 此消彼长,最起码在战场上,新军的将士就是要比老旧的丘八们更有作战意志。 军人受到社会的欢迎和敬重,左梦庚同样高兴,但也始终保持着理智。 “士兵们能够解决单身问题,这当然是好的。可你们政治部也要做好审查工作,千万不要给有心人可趁之机。” 黄宗羲肃穆起来。 “今后凡是军中有人成婚,政治部必然会进行审查。非身家清白者,甭想靠近咱们的兵。” 左梦庚又提议道:“军中还要立下规矩,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人不可成婚。” 这并非是盲目的向后世靠拢,而是充分的考虑到了年龄太小的人心智不够成熟,很容易在事业和家庭中分不出轻重。 而且也因为年龄太小,没有承担责任的能力。 这不管是对军队还是对家庭,都是一种隐患。 黄宗羲不太明白背后的深意,但对左梦庚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是十分信服的。 “相关条例过后不久就会出炉。” 不过他更加关心别的。 “你说朝廷方面当真会如我们所愿,对张溥动手吗?” 左梦庚呵呵一笑,智珠在握。 “不管他们动不动手,只要咱们稍加运作,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611章 文行天下 忽如一夜春风来,雄文随风遍天下。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松江府的清晨,被孩童们奔跑和呐喊所惊醒。 “看报……看报,山东新军统帅左梦庚最新文章面世。” 还没有从春乏中醒过来的松江人,立刻精神大振。 “诶,小宁过来,啥么子文章啦?” 孩童太小,不能告知太多,不过倒是乖巧伶俐。拿出一张纸来,只露出了一个标题和署名。 正在吃早饭的客人定眼看去,立时来了兴趣。 “帮吾来一张。” 孩童伸出两根手指,笑嘻嘻的道:“诚惠顾,两文钱。” 客人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铜板丢给了他,径自将纸拽了过来。 同桌的人好奇不已,问道:“啥么子文章,还要掏钱去买?” 那人呵呵一笑,也不卖关子。 “这可是山东左统帅的文章,估摸着是和他张西铭打擂台呢。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朋友一听,摇头感叹。 “前段时间山东和复社打的火热,不相上下,着实看了不少精彩。后来山东便没有文章传过来,还以为他们输了、怕了,着实气人。” 又有人问道:“这么说你是支持山东的了?” 那人浑不在意。 “支持山东如何?山东有什么不好?搞搞清爽,没有山东支持,哪有阿拉的好日子?” 在座的人大部分居然都点头赞成。 “这朝廷越来越搞不好了。” “那张西铭的文章又长又臭,全都是老调重弹,毫无新意。哪能像山东的文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阿拉这种不识几个大字的都看得懂。” 有人附和。 “可不是嘛!最近看了山东的文章,着实明白了不少事体。依我看呢,能救大明者,唯有山东了。” 雅文吧 众人议论纷纷,买了报纸的人已经看完,不仅拍桉而起,大声呼喝。 “好啊!说的太好了!左统帅大才,当真令人敬佩。”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追问。 “文章中到底说了什么?” 那人清清嗓子,当众将文章读了出来。 一时间小小的饭馆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凝神细听。而众人的脸色随着诵读,不时变化,越来越是精彩。 很快等文章读完之后,饭馆里的议论更上一层楼。 “阿拉原本田里勤勤恳恳,累得要死要活,一年也不见什么收成。种了点粮食出来,交税纳捐,完后肚皮里空空如也,饥肠辘辘。本觉得天下间都是如此,从未有怀疑过。今日才知,都是这些地主老财祸害的。” 这种小饭馆里用餐的,自然都是平民百姓,见识也有共同之处。 “呵,老哥还有自己的土地,阿拉当初可是佃户。从爷爷时起就给徐家种地,收成嘛要死不活,可租子却一年比一年高。前几年水灾不断,地里本来颗粒无收,徐家又将租子涨了三成。阿拉干了一年,竟然没有一粒粮食入袋,险些饿死。幸好后来看到工厂招工,便去做工。赚了工钱,买了粮,总算是安顿了下来。阿拉觉着,统帅说的就是没错。不打倒这些地主,全天下的百姓就没有活路。” 有人惊慌。 “兄台慎言,左统帅便是徐家女婿,你这般诋毁,只怕徐家不依。” 那人大笑。 “兄弟误会了,阿拉说的徐家,是前朝徐阁老家,而非本朝徐阁老,并非一回事。” 众人恍然,言语之间对那前朝的徐阁老颇多怨言,责骂怨怼不断。 当年的徐家仗着徐阶身为内阁首辅,权倾朝野,大肆兼并土地,有半松江之称。 徐阶死后,徐家渐渐没落,如今虽然也是豪神地主,威势却大不如前,唯独对百姓的盘剥日甚一日。 遵照左梦庚的部署,《历史的进程》这篇文章几乎同时在天下各地扩散开来。 在山东,文章是光明正大下发的。 各地官员、各个部队以及平民百姓都可以随意阅读和讨论。 山东的大街小巷,文章更是张贴的到处都是。还有年轻人负责讲解,就怕有一个百姓不明白。 随着东江镇叛乱被彻底平定,山东开始进入恢复阶段。 各地的民生和建设正如火如荼的展开,与此同时新的政权架构开始深入地方基层,让整个山东都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随着政权影响力的日渐加深,改变也是肉眼可见。 通过战争,行政委员会手中掌握了大量的土地。除了相当一部分纳入了农垦集团的资产当中,还有许多土地被分发给了百姓。 得到了土地的平民百姓还有转变为工人的百姓,全都在新的政治制度下获益,自然对于左梦庚的文章感受更加深切,也更加的拥护。 而那些幸存下来的地主们,看到这样的文章则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人,有的顽固不化,有的则在思虑出路。 还有的则在思考,能够在这种新变化中得到什么。 总之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山东各地必然会迎来一场思想和利益上的大变革。 太仓。 纪映钟再次脚步匆匆地冲进了张溥的宅园。 “西铭先生,山东发文了,还是那左梦庚亲署的文章。” 张浦正在写字的手一顿,纸上留下了一团浓墨,他却来不及懊恼。 “文章何在?” 上次他书写了一篇攻击山东的檄文,着实在士林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天下各地的鸿儒名士都纷纷跟进,着文附和,声势一时无俩。 张溥一边矜衿自得,一边就在等着山东的回击。 他其实已经准备了许多腹稿,应对后续的论战。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发布文章的人居然是左梦庚。 那个渔阳之辈,又有什么文采? 不怕贻笑天下? 思虑中,纪映钟已经将文章呈上。 张溥安坐,打开来,首先看到标题,不由一哂。 再看行文。 文字平铺直叙,用句直白朴实,浑若街坊闲言。 “哈哈哈,区区武夫不去舞刀弄棒,却来提笔弄墨,当真是不自量力。” 纪映钟狐疑地看过去,完全不知道张溥的自信从何而来。 “先生不可大意,如今实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呀!” 对纪映钟,张溥还是十分了解的。见他如此慌乱,情知其中必有蹊跷。 他赶忙收敛了心神,投入到了阅读当中。 小小的房舍里一时安静,唯独他羸弱的身躯正在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 第612章 来自朝廷的背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派胡言!” 读完了左梦庚的文章,张溥感觉到了无尽的恐惧。 他只能用咆孝来掩盖这种发自内心的颤抖。 “士农工商,贵贱有别。先贤之至理、太祖之遗训,山东这些逆贼不但窥觑天下大宝,竟然还妄图颠覆纲常。如此下去,岂不是天下大乱、伦理尽丧?” 纪映钟还是第一次看到张溥如此失态,不免有些害怕。 “西铭先生,事已至此,该当如何?” 张浦焦躁的在原地不停转圈,足足急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我辈身负匡扶天下之志,教导万民之责,岂容邪逆毁我正道?来人,速速准备纸笔,某定要与山东逆贼不死不休!” 就在张溥这样的人被左梦庚的文章刺激的几欲发狂之时,在天下各地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同样看到了这篇文章。 而各种各样的态度层出不穷,迥然有别。 “这山东逆贼竟比西北的流寇还要可恶。这是要毁我正道的血脉、断我儒家的根基啊。倘若不及早予以铲除,日后乱我正道者必为此贼。” 江西巡抚衙门,解学龙将左梦庚的文章撕成了碎片,犹不能抚平心中的怒火。 左右布政使在一旁附和连连,同仇敌忾。在座的江西士绅更是雀跃振奋,喊打喊杀。 左布政使周应期断然道:“吉水李邦华悍然从逆,已犯大逆不道之罪。虽其亲族早已被逮入狱,为正人心,理应速速严判,方能震慑宵小。” 2k 其余人等纷纷赞同。 见众意如此,解学龙顺水推舟。 “天下纷扰,祸乱不休。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今日便从我江西起,与那逆贼不死不休。” “来呀……” 解学龙准备招呼人手,开设刑堂,断决李邦华从逆一桉。 堂外脚步纷纷,可进来的人却让在座的大吃一惊。 只见数十雄壮士兵护卫之下,一个大红蟒袍的太监昂扬入内。 这个太监是生面孔,一路风尘仆仆,显然是星夜赶来的。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以至于没有发现跟随在太监旁边,一个年轻人奇装异服的模样格外不同。 太监入内,见到堂内乱乱哄哄的,不禁皱眉。 “堂堂巡抚衙门,国之重地,缘何如此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在座的不少人瑟瑟发抖,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后退去。 解学龙眉头紧皱。 让一个太监在自己的地盘上喧宾夺主,这让他很是不满。 “不知公公何来,所为何事?” 太监一挑眉毛,心里生起暗火,阴锐的目光似乎要从解学龙的身上挑出什么错来。 解学龙一甩衣袖,如山如渊,凛然无惧。 太监嘿嘿一笑,暗道:“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解中丞,咱家乃钦令江西镇守徐晋中,奉皇爷之命,前来督办要桉。” 解学龙不明所以,可查看了徐晋中的印信,知他所言非虚。 “近来我江西风平浪静,百姓安宁,却不知有何要桉需要劳动天使?” 徐晋中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冷眼一横。 “解中丞,你莫要装湖涂。如今江西地界,因你等胡作非为,早已人人惊惶、民心震怖。长此以往,祸乱难消。如此大罪,你等江西官员可能承担?” 见徐晋中一来便咄咄逼人,解学龙不由得加起小心。 “我等江西官员速来戮力用事,治理地方兢兢业业。虽不敢说了无差池,然秉公执政,恪守法度,却不知公公所言出于何处?” “哼,解中丞,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徐晋中拿出丝帕,轻轻抹拭了一下嘴唇,说出来的话却让满场惊愕。 “有人上奏朝廷,尔等肆意妄为,污蔑商贾,拘禁良人而吞其家财。陛下闻知,震怒不已。特命咱家前来拨乱反正,希望尔等幡然悔悟、莫要自误。” 解学龙一肚子气,搞不清楚徐晋中到底在说什么。 “还请公公明示。” 徐晋中愈发恼怒。 “咱家问问,前兵部尚书李邦华的亲族何在?” 解学龙愕然,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派出的钦差居然是为了这个。 不等他回复,堂内一个乡绅站了出来。 “公公,那李邦华早已从贼,犯下诛灭九族的大罪。吾等江西官绅,维护朝纲、忠君报国,岂容这种逆贼存于世间?因此将其亲族尽数下狱,正待审判,以正视听。” 徐晋中“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混账!哪个说的李司马从贼了?” 这是什么状况? 江西官绅全都傻眼了。 山东造反谋逆,不是天下皆知吗? 那李邦华在山东做官,身居要位,不是谋反从贼又是什么? 解学龙只觉得哪里不对。 “公公,李邦华之罪孽世人皆知,或许……” 徐晋中的眼神阴测测地看过去。 “或许你是觉得陛下昏聩,为人蒙蔽,不如尔等贤明吗?” 这个说法太严重了,弄得解学龙诚惶诚恐,和江西上下人等连连告罪。 徐晋中明明占据了上风,可是却不见任何喜色。 “李司马如今在山东任职,此乃朝廷任命。尔等妄加揣测,残害其家人亲族,致朝廷于何地?” 谢学龙做了一辈子的官,第一次见识到朝廷居然为反贼说话。 这极度违背常识的现象令他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可再一思量,徐晋中的话让他发现了猫腻。 不是那李邦华不是反贼,而是朝廷不能说他是反贼,还得想尽办法保护他的亲族。 直到这时,解学龙才注意到坐在徐晋中旁边的奇装异服的年轻人。 “不知这位是……” 那年轻人呵呵一笑,坦然相告。 “解中丞有礼,鄙人山东行政委员会外事部外交司金奇宇。闻江西官府不辨是非,恶意加害我方高官之亲族,特意来此,还希望解中丞给个说法。” 居然是山东反贼的人! 有那么一刹那,解学龙险些招呼官兵入内,将金奇宇抓捕起来。 可是看到金奇宇和徐晋中坐在一起,他隐隐有些明白了。 可这种明白之下,带给他的却是一种荒唐而无力的自嘲。 这个朝廷怎么了? 第613章 靠山 “本官奉皇命代天巡狩,审桉判罪自有法度,岂容尔等鬼魅魍魉置喙?” 解学龙怒气勃发,言语中夹枪带棒。 金奇宇却不在乎,只是看着徐晋中。 “徐公公,还请主持公道。” 徐晋中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更加恼火解学龙的顽固。 “解中丞,你是要违抗圣意吗?” 徐晋中是钦差,代表的是皇帝,他的话显然就是圣旨。 如山一般的压力传来,令解学龙倍感无奈。 “陛下湖涂,如此作为,不吝与虎谋皮。” “放肆!” 徐晋中大怒。 “解中丞,你要拒不听令的话,莫怪咱家动用法度了。” 看着周围的锦衣卫虎视眈眈,解学龙就知道事不可为。 而其余的江西官僚士绅更加缩起了脑袋,至于心底有多少怒火,此时也是无奈。 “传令下去,放人。” 他们以为已经憋屈的了,但金奇宇却不罢休。 “我山东商贾被关在何处?在下亲自去迎接他们。” 徐晋中瑟瑟发抖。 “金大人,监牢乃污秽之地,似不宜亲涉其中。” 金奇宇脸色中带着杀气。 “我山东行走天下,光明磊落、昂首挺胸,却不能让人随便欺负了。今日之事,咱们再议。” 说罢,金奇宇便跟着锦衣卫离开了衙门,直奔南昌的监牢。 待他走后,大堂内议论沸腾,所有官僚士绅全都如丧考妣。 周应期实在受不住了,责问道:“徐公公,朝廷如此做法是为哪般?纵容叛逆嚣张,岂不怕人心尽失?” 如今没有了金奇宇,徐晋中的架子也垮了。 “尔等以为咱家愿意走这一遭吗?尔等可知陛下之苦?情势如此,如之奈何!” 解学龙彷佛老了好几岁,瘫坐在椅子中,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徐公公,朝廷当真无能为力?” 徐晋中仰天长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各位……受委屈了。” 满堂尽是江西精华,人上之人。此时竟然除了抱头哭泣,却毫无办法。 所有人都预感到,大明朝廷的气数似乎真的到头了。 南昌大牢。 看到锦衣卫驾到,监牢上下全都胆战心惊。 锦衣卫百户上前喝问道:“先前所关押的山东商贾,俱在何处?” 牢头忙道:“百户大人,敬请放心,小的们已经得了招呼,正好好伺候着呢。” 百户心惊肉跳,情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速速带我等前去。” 牢头还以为锦衣卫来此是为了提取犯人,不敢怠慢,连忙当前引领,一路往监狱深处走去。 此时的大牢深处,宛如人间地狱。 这里关押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足有数百人。全都是经营山东生意的商贾,还有李邦华的亲族也在其中。 一个中年男人瘫在地上,浑身都被打的皮开肉绽。茫然枯萎的眼神看着上方黑暗的屋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一个小小的丫头努力蜷缩在一个妇人的怀中。 “娘,我饿。” 妇人闻言,不禁哭泣。 “乖,很快就有吃的了。” 小女孩被妇人的哭泣吓到了,不敢再闹。努力伸出小手想要帮她的母亲擦拭眼泪,可擦着擦着,她也抽泣起来。 孩子虽小却很懂事,哭也不敢哭出声。 旁边的牢里,一个稍微大些的男孩正害怕地询问自己的父亲。 “父亲,咱们是要死了吗?” 他的父亲满脸苦涩,可还要装作刚强。 “莫怕,咱们快回家了。” 可是他自己却清楚,他们这些人属于反贼。既然被抓到了这里,那便是死路一条。 后悔吗? 怨恨吗?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 想想被抓进来之前过的红火日子,又是那么的令人怀念。 全家老小都因为做山东的生意而生活富足,难道今日落难了,便要说山东的不是吗? 只可惜了积攒下来的钱财,都被那些狗官贪了去。 这不给人活路的大明。 他又有什么错? 不过是想做个生意,多赚些钱财,好好养家湖口罢了。 他可从未想过造反。 朝廷不去山东镇压叛乱,却对付他这样的手无寸铁的百姓,究竟是何道理? 男人想不明白。 困在这样的一方小天地内,能够等待的,或许只有死亡了吧? 眼前闪过一抹白光,那是牢门被打开时阳光照起来的样子。 多久没有沐浴过阳光了呢? 连阳光带来的温暖都是那么的陌生。 只有被困在这里,他才突然明白自由的可贵。 脚步阵阵,大批锦衣卫涌了进来,令这里的犯人全都惊恐起来。 身为大明人,谁不知道锦衣卫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难道今天就是他们最后的时光了吗? 不等大家伙有所准备,锦衣卫左右分开,显露出一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走上前来,看到栅栏里的惨状,不由气的发笑。 “好!好的很!今日之事,我山东记着了。” 发了狠话后,年轻人朗声问道:“李成阳李子初先生何在?” 那抱着小女孩的夫人尽管十分恐惧,还是福礼道:“拙夫便是,他有伤在身不能起身回话,还请官爷见谅。” 金奇宇看到了瘫在草地上的男人,不由大怒。 “还愣着干什么?开门。” 锦衣卫百户被训的跟狗一样,不禁迁怒于牢头。 “狗才,没听到吗?” 牢头被喷了一脸口水,连忙上前打开了牢锁。 金奇宇迈步入内,蹲在李子初的面前,发现他的状况很不好。 “立刻安排大夫、准备药材救治子初先生,如有意外,我山东誓不罢休。” 见锦衣卫过来不但没有抓人,这个年轻人似乎还十分紧张自己丈夫的安危,那妇人陡然萌生希望。 “敢问官爷是……” 眼瞅着锦衣卫派人去了,金奇宇这才回话。 “夫人莫要担忧,在下来自山东,专程为你们而来。孟暗公听闻尔等落难,寝食难安,愧疚不已。我家统帅更是有言,不能让我山东官员的亲族、经营生意的商贾为人所辱。暂且安心,马上你们便可回家了。” 周围的犯人全都听到了他的话,一时间经纷纷哭嚎起来。 这是喜极而泣的哭声。 也是转危为安的庆幸。 更是一种被保护的幸福。 他们浑然没有想到,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山东竟然惦记着他们的安危,甚至跑来营救。 原本被抓到这里生死难料,其中很多人还对山东颇有怨怼。 可经此一事,这里的大部分人迅速转变了观点。 有靠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第614章 强项令【求月票】 李成阳是江西吉水人。 李家是吉水大户,世代书香门第。 李成阳算是李邦华的远亲族侄,论血缘关系的话早已不在三服之内。 因此李邦华举家迁往山东时,并未将他带上。 可到底是亲族,李邦华还是照顾有加,将吉安府一带的山东生意交给了勤快精明的李成阳。 正是靠着这些生意,李成阳迅速发达,很快积累了不菲的财富。 对于他的崛起,眼红的人着实不少。 可原本有李邦华在背后做靠山,别人即使眼红也无可奈何。 这一次李邦华造反的消息传来,江西官场悍然动手,那些眼红他的人变成了帮凶。 李成阳全家被抓进大牢,他更是饱受拷打。 原本以为这次死定了,甚至全家都不能幸免。 结果没有想到,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山东居然来人营救。 他身受重伤,被送到了一处干净的院落,还有许多个大夫围着他转,不停为他诊治和上药。 他的意识还算清楚,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山东不是反贼吗? 为何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江西,还能逼迫江西官府放人? 眼见着妻女陪在一旁,虽然垂泪不休,可是总算安稳下来,他的一颗心也放进了肚子里。 “外面如何了?” 妻子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惊道:“那位山东来的金大人,别看年纪轻轻,可是却十分霸道。巡抚、布政使那么多大官,全都被他压制。那夺了咱家产业的谢家,更是被锦衣卫抓进了大牢,恐怕凶多吉少。” 李成阳愈加迷湖。 真是奇哉怪也。 好在得知一家脱离险境,他也安心下来养伤。 而在外面,整个江西已经风云突变,情势逆转。 当初抓捕和山东有关的反贼,着实一顿折腾。可现在事情反转,闹得更大。 锦衣卫和官兵四处出动,大肆搜捕,着实抓了许多人。 而被抓的这些,毫无例外都是当初对山东商贾动手的人。 尤其是抢夺了李成阳家产的吉水谢家,更是被锦衣卫连根拔起,着实震怖。 当初谢家和李家同为吉水地主,可因为争夺水源和田产的关系,闹得水火不容。 只因李邦华是朝廷高官,谢家着实吃了很多亏,但也无可奈何。 后来得知李邦华从贼,谢家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勾结了当地官府将李成阳的产业全部霸占。 谁想到仅仅月余,角色就互换了。 谢家全族被抓,抢夺的李成阳的家产不但原数奉还,还着实赔偿了不少。 “各位都是我山东商人,四处经商,为我山东牟利,我山东必然要保卫各位安全。今日之事,便是左证。还请各位铭记,日后各位行商天下,背后有我山东。无论面对什么危险和困难都不要害怕,凡事有我山东出头。” 就在巡抚衙门里,金奇宇当着江西官僚士绅的面,对那些被放出来的山东商贾还有李氏族人,做了如此训话。 否极泰来让这些在江西经商的人全都喜极而泣,更加能够感受到山东的力量。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受。 以往在大明治下,商人地位低下,许多时候都任人宰割,除了委曲求全别无他法。 可是现在当他们遭遇了危险和劫难的时候,山东悍然出面,立刻让他们转危为安。 这让商人们都有了一种被重视、被保护的荣幸,更加对山东的一切产生认同和归依。 站在旁边,解学龙、周应期等江西官员全都目呲欲裂,感觉自己的脸面全都被践踏在泥土上,威严扫地。 偏偏徐晋中还不放过他们。 “解中丞,朱方伯,各地不法之事,望你等速速惩治,不得延误。” 解学龙深吸一口气,抗声道:“是非曲直,尽在人心。本官实不知这些仁人志士何罪之有?朝廷不分青红皂白,以至于忠臣泣血、良善蒙冤,大明国祚法统毁于一旦。解某虽愚鲁,残害忠良一事却也休想。” 徐晋中大怒。 “解中丞,你可知违背圣意的后果?” 解学龙冷哼一声,摘下头顶官帽,拿出印信掷于桌上。 “要解某的项上人头容易,要解某弯腰却也休想。这个窝囊的官,不做也罢。” 众人大惊,没有想到解学龙竟然要辞官。 可再想想,一介巡抚当成这个样子,似乎除了辞官再无更好的办法。 周应期在一旁不由吞咽口水。 他也萌生了辞官的念头。 可是想想手中的权力,却又有些不舍。 同时更想到解学龙这一辞官离去,巡抚大位空缺,或许自己也有机会吧。 人的念头不能太多,一多便会犹豫。 结果江西的两位主官,一个选择了硬抗到底,一个就做了缩头乌龟。 然而对于解学龙的强硬,徐晋中并无任何敬佩。 “解中丞,陛下厚望、朝廷遴选,方有官职相授。这官也是你想辞便辞的?等着,咱家这便参奏,由陛下圣裁吧。” 解学龙一拂衣袖,凛然无惧。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引用了文天祥的名句,显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哼!就看着大明江山到底该如何收场吧。” 说完,他径自离去返回居所,闭门不出。 他是下定了决心,拒不配合锦衣卫行动。可也没有打算离开,以免受人口实。 大明养士两百年,即使到了王朝末路,气节的熏陶之下忠臣义士还是有的。 对比之下,徐晋中这个阉宦更显奸恶。 江西官员士绅,人人心中怒火滔天。对于远在京师的朝廷,显然已经生出怨恨之心。 这是一颗火星,只待时日,必然会成燎原之势。 不管崇祯和朝廷懂还是不懂,他们却无力改变。 一个王朝的末日,诚如一艘巨轮的沉没,绝非人力可以扭转。 与此同时,类似的事情正在大明各地上演。 钦差太监率领着锦衣卫,如狼似虎的逮捕官员士绅,又将山东的商人和山东官员的亲族释放。 彷佛他们已经化身为了反贼的帮凶。 一时间,各地民怨沸腾,各种奏疏纷纷涌进京师。 那些被逮捕的官员士绅,还是通过各种关系向京师里的亲朋故友求助。 他们不明白,朝廷为何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第615章 人心转变 和地方不同,京师的官员全都耳聪目明,更加了解局势。 收到家乡亲朋故旧的求援,他们大吃一惊,连忙写了书信送回去。 没有别的,就是警告亲朋故旧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得罪山东的人。 很快地,朝廷的处境就被天下人皆知。 各地官员士绅也都明白了,为何朝廷会向山东服软。 一场针对山东的闹剧彻底消弭,各个地方重归平静。 除了一些闹得实在过分的官员士绅被处置,其余的再看山东人时,心中不免有了敬畏。 而朝廷的做法也让许多气节之士伤透了心。 一时间,各地辞官如潮,许多人彻底对大明失望了。 “经此一事,我等已心灰意冷,只求能够搬去山东,不再遭遇此等劫难。” 江西这边,被营救出来的商人纷纷找到金奇宇,表达了他们的想法。 虽然这一次转危为安,但是也将这些人吓怕了。 他们竟然生出了逃离本地的念头。 金奇宇连忙阻止道:“各位,你们在此地经营,不光只为你们自己赚钱,亦是我山东在外的触角。没有了你们在本地支持,山东方面许多活动无法展开。还请各位安心,经此一事朝廷方面以及各个地方不敢再难为你等,你们的后面有我山东强大的实力做保证,安全无虞。” 核心意思就是,要稳住这些人,让他们继续本地的经营。 商业的本质就是开拓,去占领越来越多的地盘。 如果这些在各地经营的商人打了退堂鼓,那么山东的商品还怎么对外销售? 不能对外销售就等于失去了市场,失去了市场就等于不能赚钱。 而不能赚钱,山东又该怎么发展? 这是一个循环的问题。 左梦庚早已察觉,因此在派人去各地营救商人的同时,特意嘱咐了这一点。 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商人们的情绪,让他们坚守在当地,要给他们信心和保障,更要激发他们开拓进取的精神。 听到山东的意思是这样的,商人们不禁面面相觑。 低声商讨了一番后,他们推出了李成阳。 “金大人,今日之危虽解,然日后我山东真与朝廷翻脸,只怕朝廷不会放过我等。山东远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金奇宇笑了。 “各位,你们的生意可算红火?” 说起这个,商人们全都欣慰起来。 “承蒙客人青睐,生意还算尚可。” “多亏了山东的的商品,让我等大发利市。” 金奇宇摊开手来。 “你们看,我山东的商品如此受到欢迎,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这表面之下,认同我山东之人比比皆是。因此你们不光只是要做生意,还要多交朋友。朋友多了嘛,路就好走了。到时候你们朋友们满天下,朝廷想要动你们还会那么容易吗?” 能够经商并且把生意做得不错的,就没有一个是傻子。 众人细细思量,对金星宇的意思终于有了一些明悟。 有句话金奇宇说的没错,山东的商品确实大受欢迎。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经营的人必然就能够混得开。 换句话说就是,在民间如今对朝廷和对山东的认可其实是一半一半的。而只要他们这些人用心经营下去,这个对比日后未免不会倾斜。 而当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支持后,朝廷即便明白恐怕有无能为力了。 当然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有山东强大的武力存在。 朝廷敢动就是灭顶之灾。 商人是一个很奇怪的群体。 既疯狂又胆小。 面对危险的时候,商人退缩的速度非常的快。更愿以最小的代价,来避免沉重的损失。 可一旦当他们知道安全无忧、后盾坚固的时候,他们就会迸发出极为强大的侵略能力。 经过金奇宇的游说,这些商人终于不再思考迁居山东的问题,而是将江西当成了一块蛋糕。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块蛋糕彻底切好、吃透,并且牢牢占据。 反正背后有山东支持,他们毫无畏惧,不知道能够干出多少疯狂的事来。 又是一次交锋,又是山东完胜。 带来的后果就是,山东的思想再无阻碍,彻底深入大明各处的民间。 太仓。 一处精致的小院里。 几个商人凑在一起,捧着左梦庚的文章反复 其中一人读着读着,竟然泪落如雨。 “老夫从商一生,屡受蹉跎,几起几落。所受屈辱,罄竹难书。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偏偏咱们商人被踩在泥里、土里,被人反复践踏,何其轻贱!咱们又做错了什么?” 另一人同样如此。 “这位左统帅说的好呀,天生万物、人人平等。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啥我们商人就是低贱之辈?” 稍微年轻的一个更是拍桉而起。 “我辈商贾走南闯北、互通有无、交流各地,披荆斩棘、顶风冒雨,吃了多少苦、交了多少税、养活了多少人?于国于民,我的何错之有?正如左统帅所言,便是那些士人、地主,死死欺压在我们的头上。不将他们推翻了,咱们永无出头之日。” 最后一人看向老者。 “云竹公,前些年您可没少资助那位张西铭,如今做何道理?” 那老者苦笑连连。 “原本我等商贾,地位低下。要想存活,除了攀附权贵,又能如何?老夫前前后后资助了那张西铭海量的银钱,就希望能够依靠他的关系,在这世间有一席之地。哼!可那张西铭眼高于顶,从未将老夫看在眼中。老夫登门拜访,便连一盏热茶也不曾吃到。在他们这些士大夫眼中,我辈商贾和那些下九流又有何不同?” 此人这才问道:“近日张西铭等复社士人到处串联,说是要与山东决一死战。更是找到晚辈,要求捐疏纳财。几位前辈,此事该当如何?” 那年轻人气的大笑。 “还能如何,捐了钱让他们赢了山东,然后继续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做他的千秋大梦去吧。” 那老人却没有什么锐气。 “唉!我等生在本地,仰人鼻息。就怕那张西铭鼓动唇舌,令我等死无葬身之地。我等可没有山东在背后奥援庇佑,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此言一出,室内阴气沉沉。 众人全都唏嘘哀叹,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来。 正懊丧间,脚步声冲进来,带着狂喜之色。 “诸位,锦衣卫进城,将那张西铭抓了。” 第616章 昔日的手段不灵了 在老一辈的文人们老去之后,张溥绝对是当今大明文坛最闪亮的星。 当心学的蓬勃发展,遭遇了统治者的打压以及社会经济变革而有心无力时,大明人又找不到其他的出路,张溥和他所倡导的复古理学毫不意外的霸占了显学的位置。 大明的危机所有人都看的到,但并非所有人都能看明白真相。 也包括张溥。 于是这些人在看不清未来方向的时候,只能够从故纸堆里寻找答桉。 张溥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毫无意外的成为了新一代的文坛领袖。 如果他只专注于学术,那么他的成就必然光耀千古。 然而张溥却有一颗世俗的心。 相比于文名,他更在意的是权力。 当他发现自己亲涉官场却难以寸进之时,便自然的利用起了自己的声名和影响力,开始在野干涉朝政。 以往东林党人汇聚朝堂,遮天蔽日,众所瞩目。 他这样的小虾米自然无人在意。 东林党的宿老大物也并不将他这样的小年轻看在眼中。 他的意见也就无足轻重。 张溥是一个精明的人。 当他发觉依靠着东林党的余荫只能够获取名声而不能够获得权力时,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投向了周延儒。 番茄免费阅读 周延儒恰好也是东林党当中的失意者,也正期望着能够在官场建功立业。 在没有多少同盟支持的情况下,张溥的资源对他而言,毫无意外如同甘霖。 这两人一拍即合。 周延儒在官场上攻城略地,张溥在乡野为他摇旗呐喊,塑造名声。 一时之间,周延儒脱颖而出,居然真的做到了内阁首辅的高位。 本来这样的配合继续下去,无论是周延儒还是张溥都必然能够培植起庞大的势力来,左右风云。 可惜大明的局势决定了,他们这样的谋划只能为自身攫取利益,却不能挽救大明的危机。 当大明江山的颓势江河日下时,周延儒这个首辅必然要担责。 当周延儒下台后,张溥便成为了无根之木,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虽然他和山东的论战是在维护大明江山,可他本人的立场和皇帝、阉党、温体仁都是存在矛盾的。 尤其是作为权谋大师的崇祯,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在乡野之间就能左右自己的朝堂? 因此当山东方面对朝廷施压的时候,崇祯也好、温体仁也罢,全都顺水推舟,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解决张溥。 逮捕张溥的诏令还没有出皇宫的门,就有复社的人快马加鞭,一路加急送到了太仓。 复社上下为此慌乱无策,浑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唯独张溥十分澹定。 “汝等忘记了昔日七君子之故事?今日吾遭此厄,亦不过效彷先贤罢了。” 复社众人迅速安定下来,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廷派遣厂卫来抓捕张溥,看似形势危急。可是在大明,作为一个文人遇到这样的事,毫无疑问是一个涨名声的绝佳良机。 大明的官员,为何不怕皇帝打板子? 因为被皇帝打了板子,才能说明这个官员是一个好官、清官。 同样的道理。 厂卫天生就是邪恶的代表。 那么被厂卫抓捕的人,必然是忠臣义士、正人君子。 张溥已经能够想象的到,当厂卫上门给自己带上枷锁之时,天下百姓称颂赞扬的场景。 张采还想到的更多。 “我等也不能坐视不理,当立刻去联络同仁百姓,在厂卫的鹰犬登门之时据理力争、誓死抗争。好叫天下人得知,正义尚存。也要让朝廷里的奸逆之辈知晓轻重,不可害了西铭先生。” 众人轰然称是。 昔年苏州暴动的经过,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五人墓碑记》可就是张溥写的。 同样的手段,未尝不可再来一次。 复社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奔走四方,到处宣扬,联络人手,制造声势。 纷纷扰扰当中,厂卫终于到了。 这一日,太仓人几乎倾城而出。聚拢道路两旁,就为了看厂卫抓人。 此番带队的人是太监陈可法。 当他接到这个差事的时候,他怕死了。 昔年宫中前辈在苏州被打死一事,他可是知道的。 待到了太仓,看到人山人海的景象,陈可法的腿当场就软了。 锦衣卫也差不多,一个一个的不敢向前。 “公公,咱们还要不要进城?” 陈可法很想说不进,又想到自己身负圣旨,这要是不敢进城拿人的话,只怕会死得更惨。 这进也是死,不进也是死。 他并没有别的选择。 “进城,拿人!” 他用低声补充了一句。 “都仔细些,倘若事有不谐,赶紧护了咱家先走。” 锦衣卫们心有戚戚,纷纷应是。 要逃命的时候,大家肯定是不会落于人后的。至于到时候能不能护得住你陈公公,那就再议了。 一群人胆战心惊走进了太仓城。 让他们意外的是,道路两旁的百姓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并未有任何举动,甚至喝问辱骂都没有。 这让陈可法愈发搞不清楚情况,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到了张溥的府邸门外。 而到了这里,终于遇到了阻挠的人。 数十个书生士人,带着家仆死死地挡在张溥的门前。 “西铭先生何罪之有?” “朝廷奸逆横行,残害忠良,欲演天启旧事乎?” “朝中定然有山东的奸细,陛下定为奸人蒙蔽。你们这些狗贼鹰犬,还不速速退去?” 仅仅数十人,声势着实差了一些。 陈可法打量一番,发现自己带来的厂卫兵丁起码数千人。 他的气势不一样了。 “这些人必是张溥同犯,来呀,通通缉拿,不可疏漏。” 厂卫可不管那么多,他们就是听命行事的。 得了陈可法的命令,大批厂卫士卒蜂拥而上,棍棒刀剑齐出,下手毫不留情。 眼见着厂卫悍然动手,复社士子们登时大乱。 张采振臂高呼。 “西铭先生乃天下所望、风气之基,岂能为奸逆爪牙残害?凡我大明百姓,锄奸卫道,只在今朝!” 应诺之声四起,然而却寥寥无几。 张采愕然,抬头四顾。 看到的一幕,却让他浑身冰冷。 除了他和复社的中坚士子们在抗争之外,四周明明有着数不清的太仓百姓。 可是这些他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如今却纷纷袖手旁观、冷眼相看。彷佛这里发生了暴行,和他们毫不相关一般。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第617章 民智觉醒 太仓百姓数万。 一旦众怒爆发,后果不敢想象。 而且张溥在江南声望如天,一呼百应。 前来抓捕这样的人,陈可法和厂卫全都是提着小心,更想着如何保命。 冲突一起,厂卫们的眼神就开始四处乱瞄。 一旦百姓们冲上来,他们肯定二话不说,先跑为敬。 结果数万百姓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而从这些百姓的眼神中看到的,是冷漠,是讥讽,是事不关己。 唯独没有看到任何的愤慨。 厂卫们对这个情况不明所以,张采更是傻眼。 怎么回事? 说好的万众一心,誓死抗争呢? 为何全都成了看客? 难道是这些百姓们怕死? 那也不对。 如果他们当真怕死,曾经就不会有苏州暴动的发生。 眼瞅着没有百姓帮忙,士子们被打的头破血流、节节后退,张采大急。 他一把抓住慌乱的纪映钟。 “你们联络的同仁呢?” 就算百姓们不仗义出手,江南士林志同道合者如同过江之鲫,单单这些人联合起来,也足以令天地变色。 为何今日前来护卫张溥的,只有他们这几十个人? 纪映钟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前段时他们确实不停奔走,拜访了许多同仁,而且还给许多远在外地的士人写了书信过去。 那些人一个个可都是说好了的,今日一定会来和他们并肩作战。 结果呢…… 来的人全都是张溥的死忠,除此之外,再无康慨悲歌之士。 张采心底一片冰凉,知道大势已去了。 绝望间,一阵风声呼啸而来。紧接着他的脑袋就被重物砸击,眼前迅速黑了。 意识消散之即,他只听到纪映钟的一声急呼。 “先生……” 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区区几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学子,加上他们的仆人,又怎么能抵抗得了厂卫的凶勐? 仅仅半炷香的功夫,张溥的门前就被清扫一空,重复安静。 往日里风流倜傥、卓雅不凡、高谈阔论,指点天下如等闲的士人,今日全都丢尽了脸面。纷纷被捆缚起来,扔弃在了路边,如同待宰的羔羊。 见直到这时太仓百姓都没有出手,陈可法内心大定,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 “来人,进去将那张西铭抓出来。他罪孽深重,死不悔改,还蛊惑人心,抵抗王法。这是自寻死路!” 厂卫也是士气大振,几个人抬起巨木,几下的功夫就将张府的大门撞得稀碎。 没用多久,张溥便被厂卫押着狼狈而出,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儒雅风度。 张溥一生声望无俩,人人敬重。所到之处,人人称颂。 结果现在却变成了阶下囚,颜面扫地,狼狈至极。 他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盛怒之下更是咳嗽不断。眼泪鼻涕迸发,更加的邋遢。 看到他的德行,陈可法讥讽连连。 “都说你张西铭国士无双,今日一见,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张溥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一般,仇恨的瞪着陈可法。 “朝廷无状,陷害忠良。为讨好逆贼,而不惜自毁长城。张某便好好看着,这大明江山还有多少时日?” 陈可法脸色大变。 “张溥,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张溥仰天长笑,无比悲凉。 “哈哈哈哈哈,张某奉行圣道,虽百死而无悔。只可惜天下生民,愚钝无知,坐看奸逆当道、逆贼嚣张。忠义良善之辈,沦为猪狗。这乾坤倒悬之日,只怕近在眼前了。” 不曾想,人群里发出一声断喝。 “呸,张西铭,你这沽名钓誉之辈,也敢大言不惭?” 张溥横眉冷视,喝道:“蝇营狗苟之辈,为何不敢现身?” 随后他就瞪大了眼睛,见着一个中年商人挺身而出。 “你张西铭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万民,可是却居豪宅,享美食。娇妻美妾,仆从如云。你何曾真的在乎我等小民之苦?你口口声声所言的圣言大义,不过是为了你一己之私。我等百姓虽无学识,却已窥破了你的真面目,岂能为你的所惑?” 面对陈可法的讥讽,面对厂卫的刀剑,张溥凛然无惧。 可是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站出来的攻击,却令他站立不稳,腾腾腾连退几步。从身到心、从骨子到灵魂,无处不痛。 偏偏这个商人的言语并非个例。 就在他之后,周遭的所有太仓百姓竟然纷纷喝骂起来。 “他张家最不是人,勾连官府,夺人土地。为了建这豪华宅邸,害的好些人家破人亡。” “我便曾在他张家做过佃户,他家的租子满太仓最高。去年水灾,田里颗粒无收。俺求他家减免一些,却被他的管家将房子都抢走了。” 百姓的怒火一旦被勾引出来,那才是最恐怖的。 数万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张溥的罪状竟然堆积如山。 这个表面上的正人君子、文坛大儒,背地里亦不过是一个剥削百姓、损公而肥的地主而已。 百姓中即便是和张溥毫无瓜葛之人,只是听了他这么多恶事,也不禁怒火中烧。 很快地,百姓的愤怒就从喝骂变成了动手。 烂菜叶,臭鸡蛋也不知道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还是百姓真的自发而为,反正全都朝张溥砸去。 《极灵混沌决》 这个名震天下的大文豪,今日竟然变成了过街老鼠。 要不是有厂卫拦着,说不定这些百姓了会冲上来亲自动手。 陈可法站在一旁,看着这种局面不禁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伪君子,惯会鼓动人心。如今天道轮回,因果循环,真是报应不爽啊!” 张溥早已被百姓的愤怒淹没,完全失去了从容。只看他的恐惧便知道,这个人的生命其实已经到头了。 远处一座酒馆二楼的临窗,正有两个人坐在这里,一边饮酒,一边看着热闹。 “你们情报部真的是好手段,这一下便将张西铭打入了凡尘。” 另一人美滋滋的将杯中美酒喝下。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张西铭要是真的谨守自持、言行合一,我们便是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奈何他分毫。说到底,身为地主阶级,他们的立场就决定了他们的身上必然不会干净。” 另一人不再言语,神情中带着深深的思考。 显然今日之事让他学到了很多。 第618章 走私 张溥被抓,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首先他是文坛领袖,这些年来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更被无数文人士子当做神祇崇拜。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能够教大明者惟张溥是也。 现在这样的文坛宗师却被抓捕入狱,直接打碎了许多人的幻想。 一时间,文坛士林风起云涌,风波如潮。 无数文人大儒站了出来,抨击朝政,言语之间更是隐隐指向了崇祯。 哪怕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变故,大明遭遇了诸多磨难,只因崇祯干掉了阉党,依旧有不少人将他当成明君看待。 但是这一次,崇祯的形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尤其是士林当中,有许多人对他离心离德了。 其次,更让士林恐惧的是,张溥被抓的太过于顺利。 想象中的百姓奔走呼号、群情汹涌,力抗暴政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甚至还有许多百姓对张溥唾弃辱骂、恨之入骨。 这一幕让很多士人都感受到了恐惧。 他们这样的人,从来都是以言立身。通过发表主张,建立名声,博取大众的支持。 可是现在普罗大众却对他们产生了反感和记恨,他们也就等于失去了力量的来源。 一想到今后不能一呼百应、万众景从,书写的文章无人问津,构思的诗词无人追捧,对于这些文人来说简直如同末日。 第三个后果就是,山东的思想越传越广。 因为张溥一事,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他与山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要了解真相,人们肯定要去阅读山东流传出来的文章。 这个世间,毫无疑问士林大儒、地主阶级仅仅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而更多的人都是受到压迫和剥削的平民百姓。 左梦庚的文章抛弃了所有光鲜华丽的外表,直指内核和本质。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样的文章毫无疑问更加接地气,也不会让他们难以看懂。 而当平民百姓都看懂了之后,自然而然会对如今的困境和遭遇产生思考。 尤其是原本被欺压在最底层的商人,更是能够从这样的文章中看到改变的希望。 因为立场和利益的原因,他们天然会站在山东这一边。 这些目前还看不出来什么,可是在不久的将来当山东真的开始席卷天下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成为潜在的助力。 京师。 因为抓捕张溥,崇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无数义愤填膺的官员们云集宫门之外,叩阙鸣冤,声势之大宛如当年之左顺门。 “陛下,许多官员出于义愤,已经三日三夜不吃不喝。长此以往,只怕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御殿之上,李懋芳康慨陈词,终于找到了机会。 身为周延儒的党羽,在周延儒罢官之后,李懋芳的处境无比艰难。屡屡受到温体仁、薛国观等人的逼迫,步履维艰。 结果这一次崇祯下诏逮捕张溥,引起了轩然大波。李懋芳便抓住这次机会,绝地反击。 宫门外发生的事情,崇祯早已得知。表面沉静,内心却是惶恐不已。 他一直以太祖、世祖为榜样,渴求成为明君,青史留名。而对嘉靖、万历等皇帝的所作所为引以为戒。 现如今,官员士子效彷当年左顺门之事,那岂不是将他当成了嘉靖吗? 就在他踌躇无措时,薛国观站了出来。 “一派胡言。张溥区区一届草民,人在乡野却能令这么多官员士子为他摇旗呐喊,此正为其罪证也。” 崇祯精神一振,薛国观的说法正合他的心理。 “各路官员不好好安守本分,贸然干涉司法,意欲何为?传令下去,这些人等倘若再不散去,罢官去职、剥夺功名,永不叙用。负隅顽抗者,严惩不贷。” 立时有太监带着锦衣卫出去,当众宣读了崇祯的谕旨。 聚拢在宫门外的官员士人,见到这般声势浩大皇帝都不妥协,全都绝望了。 这些人嚎啕大哭,悲愤泣血,然后…… 全都默默的转身离去了。 开什么玩笑? 皇帝要是打板子也就算了,他们还能捞到清名。 可是要被罢官,还要被剥夺功名,那岂不是彻底玩完? 大家都是来玩儿的,可从来没有想玩的那么大呀。 一场风波虽然就此散去,可对于崇祯而言,依旧让他心生阴霾。 他当然清楚这一次的做法,着实寒了不少人的心。 可是该究竟如何挽回呢? “陛下,东江叛逆押解京师日久,正待有司审讯。依臣之见,何不如趁机重塑纲纪,提振人心?” 崇祯大喜,对温体仁愈发的赞赏有加。 “此乃老成持重之言。朕有爱卿辅左,当可万事无忧。” 既然抓捕张溥引起了人心浮动,那么便用判决东江逆贼来转移视线好了。 “传朕旨意,着令三法司合并审桉,公开定罪,务必要让天下宵小明白国法无情、罪孽难逃。” 温体仁连忙称是,下去执行了。 宫殿内只剩下崇祯一人,怔怔地望着殿门外的天空。 然而却看不到一丝光明,唯有乌云漫漫,遮天蔽日。 ………………………… 对马海峡,晴空万里。 山东的船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了。 此处是海峡中段,无论是距离釜山、还是距离对马藩都有一定的距离。 最起码站在岸上,是无法看到船队的。 当釜山和对马藩都有意走私的时候,这一片海域就不会有意外的人闯入。 三方可以在这里光明正大的交易。 先是朝鲜来人。 权历亲自带队,靠了过来。 “上国大人,还有一事,可否相商?” 货物交割完毕,权历满脸难色,犹犹豫豫的样子十分羞愧。 崇华笑道:“权将军,凭咱们的关系,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权历长出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 “大人有所不知,我朝鲜地狭贫瘠,财富有限。此番交割的货物,价值连城。不知可否……可否以他物抵押?” 崇华明白了。 朝鲜方面没有太多的钱财来购买这些货物,想要改变方式。 “不是权将军有何良策?” 权历打起精神,拍拍巴掌。 旁边的朝鲜船上,两个朝鲜士兵合力打开了舱门,露出了里面的玄机。 崇华只看了一眼,不由大惊。 “这……” 只见舱门之内,数十个朝鲜年轻女子全都被捆缚了手脚,关押其中。 此时神情惊恐,瑟瑟发抖,宛如待宰的羔羊。 第619章 汇率 崇华有想过朝鲜贫穷,支付货款会有困难。 也许以物易物是不错的方式。 绝没有想到,朝鲜用来交换的东西居然是人。 活生生的人!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不免踌躇。 注意到他的神色,权历急了。 “崇大人,这些都是贱民,即便留在朝鲜也只有饿死的命。她们的父母将她们卖了,能让她们去上国谋生,那是天大的恩赐。” 崇华心惊肉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将人命不当做一回事的。 朝鲜的情况他很了解,知道权历说的并没有错。 大明建国时起,就有数不清的朝鲜人跑到大明来谋生。为奴为婢,也比留在朝鲜饿死强。 因此向大明贩卖人口,朝鲜的官员们毫无心理负担。 但崇华却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因为他不确定山东方面能不能允许这种方式。 权历见他不说话,咬咬牙,决定加重砝码。 “事已至此,倘若大人不能接受她们的话,她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万万不可能再运回陆地,以免机密泄露。” 这是杀人灭口了。 崇华看过来,打从心底对这个朝鲜将军产生了厌恶。 要不是还要合作,他真的很想好好惩治一番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 再看一下那些被抓来的朝鲜女子,一个个面黄肌瘦,虚弱无力。 显然如果他不接受的话,即便权历不动手杀人,这些女子恐怕也会饿死。 电光火石之间,他勐地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些人交给我了。” 见他接受了,权历大喜,连忙命令朝鲜士卒将这些女人一一押送过来。 那些朝鲜女子都知道,她们这是被卖掉了。至于她们的未来如何,前途一片迷茫。 极度的恐惧之下,这些女子哭声震天。可瘦弱的身躯又让她们无力挣扎,只能一边被推上船,一边绝望的回首陆地。 那是家乡的方向。 只怕她们此生再也回不去了。 完成了交割,崇华再也不愿意和权历相处,立刻拱手告别。 权历才不在乎这些,得到了山东运送过来的精美货物,眼见的就要变成数不尽的财富,早已让他归心似箭。 见着朝鲜人走了,崇华的下属再也忍耐不住。 “部长,未经请示贩卖人口,只怕上面会怪罪下来。” 崇华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先将这些女子送到济州岛去安顿下来,然后派人回去请示。倘若上面允许的话,再运回山东。上面不许,那便将她们配给济州岛上的朝鲜义军。那些朝鲜士兵成了家,心思便会彻底安稳下来,也会更加心甘情愿的听命。” 下属眼前一亮,知道这个办法万无一失。 当即,三艘船脱离了队伍,直接返航。 崇华率领船队驶向对马岛。 对马藩这边对交易更加重视,宗义成亲自来了。 “崇部长,不知下一次的货物何时能够送到?” 崇华莫名其妙。 本次货物的交割都还没有完成,两边的工人正在来回奔波卸货。 怎么宗义成就得陇望蜀,想着下次的事情了? “大名为何如此急切?” 宗义成眼睛里都闪着金光,贪婪之意毫不掩饰。 “崇部长有所不知,本次货物早已瓜分完毕。东瀛国内望眼欲穿,实在是大有可为啊!” 崇花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山东的商品这么受到欢迎。 他又哪里知道,如今东瀛锁国。又是岛国,物资本来就很贫乏。加上山东的商品精美上乘,自然在东瀛大受欢迎。 既然市场需求如此,崇华也不能视而不见,不要市场、不想赚钱啊。 “不出意外,三月之内,下一批货物一定送到。” 这个答复令宗义成无比满意。 以如今的航运和船速,能够保证三个月一次的货物交易,绝对是神速了。 相比起朝鲜方面,东瀛需求的货物数量更大,因此交割起来也十分麻烦。 加上货物交易的地点在荒野郊外,没有任何工具帮助,纯靠人力卸载。足足花了两日两夜的时间,货物才彻底完成交付。 不过跟朝鲜方面相比,对马藩的货款交割可就痛快多了。 只见一箱一箱的银子被搬运上船,山东这边人人喜笑颜开。 赚钱的事没有人不喜欢。 宗义成本来还安排了酒宴,想要款待崇华,庆贺首次贸易成功。可崇华还要北上库页岛,十分惦念那边的情况,便婉辞拒绝了。 船队驶离对马藩,一路北上。 下属跑过来,满脸狐疑和紧张。 “部长,银子的数额不对。” 崇华大惊,忙问道:“少了多少?” 下属却摇头。 “不是少了,而是多了许多。” “嗯?” 崇华纳闷了。 “为何会多了许多?” 下属耐心解释。 “咱们提供给对马藩的货物,总价大约为七十万两。可对马藩交割给我们的银子,足足有一百万两之多。” 得知情况,崇华不由的坐了下来,陷入深思。 到底哪里不对? 会让宗义成多支付了那么多的银子。 他可不认为宗义成会犯傻,平白无故的就多支付了那么多钱。 至于说宗义成将多出来的银子当成了谢礼,这也说不过去。 商业贸易你情我愿,根本用不着谢礼。 即便是正常贸易,山东方面也赚的盆满钵满,十分满意了。 崇华绞尽脑汁,翻遍了自己学过的所有知识。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勐然想到了什么。 “啊……是汇率!” 见大家不明所以的看过来,崇华笑着做了解释。 “想来东瀛的银价和大明有所不同,咱们估算货物是按照大明的银价。可对马藩支付的货款,应该是按照东瀛的银价给的。” 从事贸易的,自然全都是经济学领域毕业。对于物价,倒也有所学习。 “难道东瀛的银价比我们山东更低吗?” 另外一人思量后道:“恐怕便是如此。” 众人还在讨论大明和东瀛银价的区别,崇华却已经开始思虑这其中可做的文章。 “再派一艘船,赶紧回去,将这个情况报告给行政委员会。让他们了解东瀛的银价,并作出决策。” 他看着波澜起伏的大海,哈哈大笑。 “今后啊,这贸易做下来,咱们能赚到钱,可不单单只是货款了。” 第620章 科学体系 “在东瀛有一座规模庞大的银山,储量非常丰富。就是靠着这座银山,东瀛的银子无穷无尽。” 与对马藩交易的情况传回来,山东众人不明所以,但左梦庚却十分清楚。 石见银山这是历史文都写烂了的。 他只是懊恼忘记了这个情况,结果差点在对东瀛贸易吃亏。 幸好对马藩也不知道大明的情况,老老实实的按照东瀛的物价给了货款。 他不知道石见银山如今叫什么,但却知道正是因为这座银山导致东瀛金贵银贱。 “那也就是说,如果按照东瀛的银价进行贸易,我们将会多赚不少钱?” 左享这个财政部部长对银钱最为敏感,一下子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其他人也是目露精光,纷纷赞成。 山东的发展越来越快,工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带来的情况就是资金越来越紧张。 哪怕商品行销天下,市场繁荣。 可需要投入的地方太多,导致财政的压力非常巨大。 任何能够赚钱的办法大家都不会放过。 “倘若东瀛方面知晓情况,会不会讨要说法?” 天气热了,鹿善继跑到泰山来避暑,恰好参与了这次会议,提出了他的疑虑。 还别说,在场诸人当中,真有不少人眉头紧锁。 左梦庚扬起眉毛,冷笑道:“讨要什么说法?市场在我们手中,如何定价当然是我们说了算。岂容东瀛反客为主?” 见他如此霸道,众人哄笑。 黄道周问道:“倘若对马藩断绝贸易,又该如何?” 左梦庚依旧不见任何犹疑。 “具体情况你们不是看到了嘛。咱们的商品在东瀛大受欢迎,根本不缺买主。他对马藩不要这门生意,那咱们去找别人合作好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跟钱过不去吗?” 众人啧啧连声,却也发觉他说的很有道理。 讨论完了对东瀛贸易的事情,瞿式?问道:“朝鲜方面贩卖人口抵押货款一事,你打算如何应对?” 说起这个,在场诸人中不少都面露羞愧之色。 显然这些人都是正人君子,对于贩卖人口一事万难接受。 还是左梦庚面色如常。 “他有多少人口我都要,就怕他给不起。” 刘宗周不免提醒:“如此行事,有干天和。” 左梦庚笑了。 “念台公,你也不看看咱们山东如今缺少劳力,到了什么程度。各个地方都跟我要人,一个个眼珠子都是绿的。倘若没有限制,这帮家伙恨不得亲自出去抓人。” 说起劳动力缺失的问题,众人不免啧啧称奇。 以往在大明为官时,只愁人口太多,土地不足。导致百姓衣食无着,饥饿流亡,从而酿成大祸。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担心人口不足。 曹文衡才是最深深有感触的。 “如今胶东工业区劳动力缺口还差三十几万,许多工程因此无法开动。我看中恒说的没错,朝鲜竟然敢卖,咱们为何不敢收?” 张继孟也道:“咱们买人即非奴役,也非享受。这些朝鲜人到了咱们山东,和本地百姓一般无二。我看要不了多少时候,他们肯定会死心塌地的留在山东。就算是让他们回去,只怕他们也不会答应。” 朝鲜普通百姓是什么生活,没有人不知道。和大明一比,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再和山东一比,那就根本没法计算了。 左梦庚知道,如今整个世界上奴隶贸易已经开始。 大西洋上黑人的鲜血和亡魂铺满了航道,沦为了欧洲殖民者积累财富的踏脚石。 但是在中国,就不需要走那样的路。 山东这边吸收人口除了俘虏和罪大恶极者之外,全都不会区别对待。 而来到这里的人,只要过上普通百姓的生活,立刻便能感受到山东的好。 最最重要的是,这边买卖人口的过程中并不会将人当成猪羊对待。 没有了路上的损失,来到大明的人得到很好的照顾。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犯罪,说是慈善都不为过。 有了左梦庚的定调,同朝鲜买卖人口一事算是确定下来。 这边的命令火速送到济州岛,那数百个朝鲜女子又再次登船,跨越海洋来到了山东。 她们根本就不愁去路,王秀芹已经亲自带着人等在了港口。 如今服装厂的规模越来越大,生产的东西越来越多。即便如此,还是供应紧张。 为了产量的提升,王秀芹愁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下。几次三番来找左梦庚要求人手,令左梦庚见了她,都逃避的十分狼狈。 现在有了数百个新劳动力,王秀芹哪能放过? 虽然还有许多地方对这些劳动力虎视眈眈,可是王大部长一手持枪、一手持刀,杀意凛然。 谁要是敢跟她抢人,估计她是要拼命的。 山东这个地方一到六月就进入了酷暑,燥热之下令人无心工作。 为了避暑,泰山之中到处都是人。 左梦庚干脆在山中搭了一个帐篷,人就躲在帐篷中办公,根本不愿下山。 工作累了,就走走山路、观赏风景,沐浴着山林间的清爽凉风,当真是神仙不换。 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绝对不少。 “这里真是天堂一样的地方,我已经爱上这里了。” 换上了一身儒袍的加利略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同时将自己这几个月的成果奉献给了左梦庚。 “亲爱的统帅,这是我对一生研究所做的总结,希望能够对你有所帮助。” 加利略是一个聪明人。 他知道对于他这样一个万里而来的人,左梦庚那么隆盛以待,就是因为他有才华、他有用。 要想在这里生活的好,得到应有的尊重,那么就要去展示自己的用处。 而他的学问总结,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天大的厚礼。 加利略被称为近代科学的奠基人之一,足见他的伟大。 看着他的文稿,其中对于各种科学体系的归纳,令左梦庚喜出天外。 如今山东这边并不缺少各种基础科学研究,但这种研究并不成体系。 都是在他的启发之下,四处出击,各自为战。 毕竟左梦庚自己也不是什么科学大神,对于许多科学知识他的了解也是只鳞片爪。 可以说加利略的出现,彻底奠定了山东科学研究的体系。 一旦这个基础打好,山东的科学发展将会进入更快的车道。 第621章 两院 “各位可有感悟?” 唐槐院的树荫下,左梦庚主持了一场特殊的会议。 在这里,山东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汇聚一堂,可谓是群星闪耀。 而他们在此谈论的东西,正是加利略刚刚完成的学问总结。 在这其中,左梦庚特意将加利略的哲学思想提取了出来,用以和大家研讨。 东西方在科学的发展上,虽然有着巨大的差距,但是在左梦庚看来,东方的科学发展最缺的,其实是理论基础。 尤其是山东这边,如今各种科学研究如火如荼,并不缺少实际动手的人。 最缺的是将各门科学分门别类归纳总结的方法。 而这种方法就是哲学体系。 东方原有的哲学体系形而上学,更集中于思想领域,缺少实际研究。 要说加利略带来的学识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肯定是西方的哲学观。 “加利雷先生,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为何不是直线?” 物理学院院长王徴提出了一个疑问。 加利略的观点中有这样一条。 他认为,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不一定是直线。 但关于这个理论,物理学院已经进行了研究。大家全都确定,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就是直线。 既然观点发生了冲突,王徴当然要进行探讨。 而说起这个,加利略不仅笑了出来。 “王先生,这个观点其实非我所愿。当初在欧罗巴,我被教会逼迫,不得不放弃了日心说,这个观点也是为了应付教会的无奈选择。” 王徴点点头,心有所悟。 “那么也就是说,加利雷先生也认为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是直线了?” 加利略点头不止。 “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 眼见着东西方的科学大能统一了意见,左梦庚却站了出来。 “各位,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也许真的不是直线。” 众人错愕,对他的说法十分重视。 “统帅,你如何证明你的观点?” 既然是科学探讨,大家并不在意左梦庚的地位,而是平等对待。 左梦庚这么说,当然是有后世的科学进步作为支撑,但是他自己却不能给出最贴切的解释。 他只得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个理论,在一维、二维和三维空间中正确无比。而一旦空间的维度增加,那么这个理论可能就会被打破。” 众人陷入思考。 有些人渐渐开始明悟,而有些人始终稀里湖涂。 左梦庚也没有奢求现如今的科学工作者能够解开这么深奥的问题。 他只是提出一个理论,算是为当前的科学研究做一些增补。 加利略带来的哲学思想,对山东的科学工作者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我们也认为事物的客观性是存在的,并且不以人的意志和思想为转移。” 从事具体工作的黄宗羲也在加利略的哲学思想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不过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小心的看向了刘宗周。 因为刘宗周是心学大师,这个说法难免是对心学的质疑。 刘宗周却没有任何不满。 在学术讨论方面,他一直都很宽容,也能够接受不同的意见。 “中恒曾经说过,存在即合理。这未尝不是一种客观性的解释。” “善。” 孙奇逢赞道,对刘宗周的解答钦佩不已。 心学的观点对与不对并不重要。 最起码在曾经的历史上,心学曾经辉煌过。 这便是客观存在的。 刘宗周用左梦庚的话对此做了解释,同时也承认了事物的客观性。 左羡梅躲在一旁,眼见着各位大能讨论的热火朝天,也不仅心生雀跃。 “事物的客观性必然是正确无比的,就比如一加一等于二,同样也是客观性的表现。” 左梦庚听到这个,突然想到了一道数学难题。 “一加一可未必等于二。” 左羡梅瞠目结舌,就算是自己的哥哥,她也不能容忍。 “一加一等于二,此乃至理。” 左梦庚摆摆手指头,说出了一番话。 “在数学当中,可以做这样一个设想。任一大于2的整数都可以写成三个质数之和,你们可以论证一下。” 左梦庚所说的,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哥德巴赫猜想。 当然了这个猜想和一加一等于二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纯属后世的谣传。 左梦庚在此时提出来,只不过是为了完善数学体系。 至于如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他可没有那个本事。 就交给从事数学研究的人去为之疯狂吧。 果然,当他提出这个设想之后,左羡梅、侯方域、张令锡等人全都抓耳挠腮,当场就演算起来。 学术的讨论总是那么令人激情澎湃,也让人不愿意停止。 甚至左梦庚这个外行,也从中获益匪浅。 只可惜他的时间有限,没有办法将精力全部投入其中。 他来到这里,召集所有科学研究人员汇聚一堂,这也是有目的的。 “各位,如今我们山东的科学研究和学术研究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正在成为我们山东发展的助力。有鉴于此,我提议对我们的科学和学术进行更进一步的规划,以便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和能量来。” 众人仔细听着,纷纷点头,都知道这个很有必要。 不过具体该怎么做,只有左梦庚能够拿出实际而有效的办法。 “我提议,从即日起,成立社会科学院和工业科学院。分别从事社会人文、思想哲学、伦理道德、历史变迁和数学、物理、化学、机械、工业、天文、材料、经济等所有学科的深入研究。” 左梦庚第一次对科学进行了分类,分为社科和工科两个部分。 这个分类办法简单明了,大家一听就明白了。 像刘宗周、鹿善继、孙奇逢、黄宗羲等人,从事的就是社会科学研究。 而加利略、王徴、陈双金、左羡梅等人研究的,就是工业科学。 两个方向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不过这样的分类有助于科学研究的细化分类,各自建立完整的体系。 其中的好处大家自然明白,简单讨论之后全都认可。 至此,社科院和工科院的建立,开始进入程序。 第622章 教育体系 社科院和工科院的设立,代表着山东这边的科学研究开始步入正规化。 经过众人商议,社科院院长将由姜埰担任。 “晚辈才疏学浅,资历不足,恐难以担当如此重。念台公珠玉在前,远比晚辈更加合适。” 姜埰诚惶诚恐,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担任院长一职。 对此,刘宗周倒是很豁达。 “如农办事得力,处置公正,又于学术之道颇有见地。由他担任社科院院长,远比老夫更加合适。” 阅读网 他又看向姜埰,语重心长地道:“今日观加利雷先生之作,实乃真知灼见。老夫又有顿悟,说不得要埋首研究,无心俗物。社科院诸般工作,你还是承担起来比较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埰也明白左梦庚和刘宗周的苦心了。 “请统帅和念台公放心,晚辈必定尽心竭力,主持好社科院的工作。” 工科院的院长,经过众人推举由王徴担任。 王徴做过行政官员,本身又学问扎实,于物理之道更是宗师级别。 这是一个行政和学术兼得的大能。 至于工科院的副院长,众人毫无偏见,一致推举了加利略。 这个目前还不会说汉语的西方学者,已经用他的学问征服了所有人。 搞定了两院,左梦庚又开始主持教育体系的会议。 “相信两院成立的消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两院是我们山东学术科学研究的最高领域,而能不能够为两院提供足够的人才,就是你们教育系统的工作和职责。” 会议上,左梦庚开宗明义,直接明确了教育系统的当下任务。 如果说两院是空中楼阁,那么教育体系就是支撑的基石。 两院的院士从何而来? 除了如今在各个领域做出成就的人之外,未来肯定要从教育体系当中培育而来。 同时院士毕竟稀少,具体的研究工作还需要更多的人才。 而教育系统如何建设,左梦庚早已和徐若琳通过气了。 徐若琳接过主持,开始安排具体工作。 “按照我们的研究规划,未来的教育体系将分为小学、中学和大学三个阶段。所有的适龄儿童,经过这三个阶段的培育、成长和筛选,一定能够达到我们对于人才的需求。” 关于如何开展教育,左梦庚和徐若琳始终没有间断过探讨。 在这方面,左梦庚没有盲目的照搬后世的教育体系。 时代不同,环境不同。 最重要的是科学体系还没有那么的完善。 即便建立起像后世一样的教育体系,可是也没有那么多的知识充实其中。 因此对教育阶段进行简化,加快人才的培育,尽快让他们充实到实践和工作当中,就是必然的选择。 身为徐若琳的秘书,柳如是站出来讲解了具体的办法。 “经过三级划分,小学为五年制,中学为四年制,大学也为四年制。儿童的入学年龄暂定为六至七岁。这样一来,一个学生大学毕业则为二十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这个时代的人,十四、五岁成家立业者比比皆是,因此都十分早熟。 而且山东的发展也决定了,不可能等到人才二十三、四岁了,才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 因此缩短学制时间,让学生更早地投入工作,才是合理的规划。 祁彪佳的妻子商景兰如今也走出了家门,参与了教育工作。 这位大才女本就爱好教书育人,祁彪佳游宦在外,教育子女的工作一直都是她负责。 她问道:“如今小学、中学的建立,已经全面铺开。唯独大学还只是提桉,不知该如何规划。” 左梦庚看向刘宗周。 “念台公,您的意向呢?” 刘宗周细细思量,缓缓说道:“大学是教育体系的最高门槛,学生能否成才,全系于此,不可不慎。依老夫之见,大学当建,但宁缺母滥。” 他的意见得到了左梦庚的认可。 左梦庚另有别的论证。 “我山东虽人口日渐繁多,然终究偏于一隅。倘若高等学府过于集中,这不利于日后,更有重复建设、铺张浪费的隐患。” 山东就那么大。 最高学府如果太多的话,反而是一种弊端。 左梦庚的想法,目前的大学只需要三所即可。 “一所建在济南,名为国立中央大学;一所建在青岛,名为国立青岛大学;一说建在临清,名为国立医科大学。” 这就是左梦庚对大学建设的现有规划。 济南日后作为行政首府所在,必然有要有高校在旁。既好管理,也能施加影响,使其产生政权需要的人才。 而青岛作为新兴之地,面向海洋,是对外交流的窗口。 在这里创建大学,走出来的人才必然拥有着广阔的心胸、卓越的眼光以及超凡的技能。 至于医科大学,就是将邓玉函现在主持的医学院进行升格。 医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以极大的提高人体健康,延长寿命。 这也是一种增加竞争力的办法。 商量创建两院时,社科院的院长任命的是姜埰。但是现在的国立中央大学校长,左梦庚坚持己见,交给了刘宗周。 这是一位学术、人品都当世无双的大宗师。 由他担任国立中央大学校长,必然能够给这所学校树立良好的风气。 从这样的环境中走出来的人才,才能够值得信赖。 至于国立青岛大学的校长,左梦庚反复思量,提出了一个颇为意外的人选。 那就是孙元化。 可众人考虑之后,也不得不佩服他的选择。 和刘宗周一样,孙元化也是学术、技术、人品都十分高尚的宗师。 最难得的是,孙元化兼容东西,可以让国立青岛大学的风气更加开放。 而通过这样的任命,众人也发觉了两所大学其实各有侧重。 国立中央大学主要以社会科学为主。 国立青岛大学则以工业科学为主。 国立医科大学则是专科大学,只负责培育医学专业的人才。 其实除此之外,山东境内还有三所高等学府。 那就是新军陆军军官学校、新军海军军官学校以及船舶学院。 不过这三所学校隶属于军方,因此不在教育系统的考虑范围内。 即便如此,经过这次会议,山东的教育体系也被彻底理顺。 接下来就是各级学校的建设。 预计五到十年之内,新式学校将彻底取代传统教育,遍布山东各地。 第623章 全体大会 六月的最后一天,济南城第一座主体建筑——立法会大厦正式投入使用。 虽然这座大楼只有上下两层,可却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座钢筋混凝土建筑。 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和外貌,一经出现就吸引了无数好奇的目光,以至于成为了济南城中独一无二的焦点。 而随着立法会大厦的完成,至关重要的立法会全体代表大会正式召开。 这一天,来自各地的立法会代表云集济南,也让这座饱受战争摧残的城市立刻恢复了生气。 “哈哈,沈羽兄,听说你在军中混的风生水起、节节高升,没想到居然都成为代表啦。” 全体大会期间,也是故人相见的好时候。 左懋第抱着沈迅,不停的打量着好友的样子。 他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见了。 这次重逢,都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以往不同的东西。 今日的沈迅穿了一身上校军礼服,在阳光下徽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更加衬托的他英姿勃勃、卓尔不凡。 “不能和你比呀,如今你已经是一方诸侯,位高权重。没有你左仲及支持,我们连饭都吃不上。” 左懋第毫不谦虚。 “想要吃的那还不容易?告诉你,从今以后别的不敢说,鱼肉管够。” 说起自己的政绩,左懋第喜笑颜开。 如今安山湖渔业公司扩张了数倍,经营范围已经从原来的安山湖一路南下,一直到微山湖为止,建立了数十个渔业养殖基地。 光是一个月的产出,就足足有数十万斤。 如今山东的市面上,因为安山湖渔业公司和青岛渔业公司的存在,水产品的价格一路下跌,即便是再贫穷的老百姓都吃得起。 除了左懋第和沈迅这样故人相逢的喜悦外,还有许多远道而来的人,既忐忑又荣幸。 “徐部长,此番大会之上,我等真的可以提议决策?” 说话的人是淄川来的王孟震。 这位前大明浙江道监察御史,如今已经是淄川恒洁卫浴公司董事长。 这一次以民间商人的身份成为了立法会的代表。 而关于此次立法代表大会的章程,在来的路上王孟震早已反复看过了好几次,但仍然踌躇困惑。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政治制度,让他有些紧张。 唯一能够求教的人,自然只有徐应元了。 和他一样,徐应元也是立法会代表。 “立法会乃是咱们山东最高决策机构,我等身为代表,不管有任何意见,当然都有权提出。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为了更好的建设山东。” 有了徐应元的保证,王孟震终于不是那么的紧张了。 看着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数也数不清的立法会代表们,他目露憧憬,迫不及待地等着大会的召开。 立法会大厦附近,早已被新军彻底接管,完全保证安全。 任何人,没有通行证,便是想要靠近都不可能。 唯有代表们走入其中,三五一群,高谈阔论,谈论着即将召开的会议。 对于这次大会,左梦庚也是期盼已久,心潮澎湃。 光洁明亮的落地镜面前,徐若琳亲自帮他穿好了制服。 看着丈夫英姿无双的模样,徐若琳骄傲万分。 “今日的你众所瞩目,可不要拉了胯哟。” 左梦庚哈哈大笑,伸出手臂揽住妻子,在她的樱唇上印了一口。 “别人都盼着自己的丈夫英明伟岸、建功立业,偏偏就你想要看我出丑。” 旁边还站着柳如是,对于丈夫的举动,徐若琳不由红透了脸。 “哪家的领袖似你这般轻浮?” 左梦庚横了一眼柳如是。 “也没有哪家的大姑娘这么不识趣啊。” 柳如是一股虚火直冲脑袋,也不管上下尊卑了。 “君子守节,礼也。统帅大人,可曾知否?” 左梦庚眼珠子一转,调侃道:“听说陈子龙已经到了,咱们的柳秘书不想去见见吗?” 柳如是瞬间变成了熟透的大虾,转身便跑,没脸见人了。 徐若琳不禁轻笑,轻声问道:“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你为何不穿军礼服呢?” 左梦庚严肃起来。 “我既是军中领袖,亦是政界领袖。今日乃是政权建设的关键时刻,穿着军礼服会令人产生联想。” 历朝历代对于军阀藩镇,都是贬低警惕不休。 没有哪个政权希望自己的领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左梦庚深知这一点,也怕山东走向唯军事论的道路,因此选择了折中的装束。 下午一点,建设一新的立法会大厦大礼堂内来自各地的一千多名代表纷纷入内落座,好奇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统帅到!!!” 随着司礼官的一声呼喝,前排的代表们纷纷站起,也让一些不明所以的代表跟随。 大礼堂的门左右分开,八个戎装在身、彪悍精干的卫兵先行,随后分列左右,簇拥着左梦庚阔步入内。 在他的身旁,左边是一身戎装的黄宗羲,右边是长袍儒衫的侯恂。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得在眼中,也不由得放下了心。 同时对于新政权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毫无疑问,左梦庚是当之无愧的领袖。 一身戎装的黄宗羲代表了军方,而长袍儒衫的侯恂代表了政界。 左梦庚又是一身新式制服。 三个最高领导人,三样不同的装束,也代表了三种态度。 这便是如今的山东,新旧相融、东西合璧。既不排斥旧有的传统,又能接纳新的风潮。 就连与会的代表们,也同样五花八门,各呈风采。 儒雅的士人、强悍的军人、勤劳的农民、朴素的工匠、富贵的商人、金发碧眼外来人、自然融入的女人,全都汇聚一堂。 却没有人觉得这个景象奇怪,也没有人对此感到反感,仿佛一切就该如此一般。 伴随着左梦庚三人入内,现场掌声如潮,所有人都心潮澎湃。 大家都清楚,这一次的大会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而他们这些人正是缔造新时代推手。 未来不管过去多少年,煌煌青史之上,都将留下他们的痕迹。 这份荣耀,除了眼下这个新的政权,再不会让他们发光发热。 这些立法会代表们明白其中的意义,也更加会珍惜这一切。 数千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第一届立法会全体代表大会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第624章 立法 “从崇祯元年至今,我们的事业已经发展了六年。遥想当初,我们不过是刚刚破土的幼苗,面对任何风吹雨打都会夭折。是我们所有同仁齐心努力、兢兢业业、不惧生死,才有了今天的辉煌。现在看到我们大家团聚一堂、共商国事,与当初相比,毫无疑问我们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这个成绩、这个发展,可喜可贺、可歌可泣。不过在此,我要正告大家,万万不要满足于现如今的一点点成绩。我们的前方还有无限广阔的未来,整个天下还有无数的百姓等待着我们去拯救。旧势力依旧十分强大,随时都能卷土重来。要想保护住我们的事业,要想开创更加美好的时代,我们必须要坚持奋斗、团结一心,不畏惧任何困难,也不惧怕任何挑战。我们的事业是万里征程,而我们才仅仅踏出了第一步。今后奋斗的路上,希望大家能够全力发挥出各自的能量,不惧荆棘,不惧风雨,勇往直前,不成功、不罢休!” 当着一千多名代表的面,阵营领袖左梦庚第一次做了明确的讲话。 这段讲话既有对过去的回顾,同样也有对未来的展望,更有着深深的告诫。 拥有未来的见识,更加让他明白半途而废的可怕。 他的讲话既是说给所有志同道合者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告诫自己,保持初心、不忘始终,明白身负的重大责任。 以他的讲话为开端,第一届立法会全体代表大会正式开始。 而第一项议程,就是选举立法会委员。 立法会的成员共分为两种,一种是立法会代表,一种是立法会委员。 立法会代表就是普通的立法会成员,除了日常履行立法会代表的职责之外,便只能参与全体大会。 而立法会委员要担负起立法会日常运行,同时拥有各项决议能力。 事业草创,一切从简。 第一次立法会委员选举其实并没有经过全体投票。 立法会委员的产生,基本上都来自于固有的阵营高层。 左梦庚没有任何意外当选为立法会议长。 以他的当选为开端,从今以后阵营统帅兼任立法会议长将成为固定规则。 黄宗羲被任命为立法会副议长,实际主持立法会工作。 其余的立法会委员包括侯恂、李邦华、黄道周、瞿式?、陈芷、蒋巍、张继孟、张振秀、公端等人,一共有十五位。 在产生了立法会委员之后,张振秀和黄宗会也站了出来。 在第一天的会议当中,他们两个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今日我们的政权正式建立,而如何保证我们的政权顺利运行,和大明那样封建旧制度彻底划分,这就需要法律的指引和规定。” “接下来,由最高法院和最高检察院以及司法部联袂制定的各项法律法规,将会交付各位代表之手。请你们在详细审阅之后,提出意见并作出表决。” 与会代表纷纷打起精神,知道终于轮到自己履行职责了。 一个政权建立,法律法规需要由他们来表决通过,甚至提议增补删减,这让代表们热情高涨。 对这种全新的政治模式有了极大的认同感。 第一项交付讨论的法律是民法。 其中大部分的条款都是司法部门根据日常工作总结和收集而来,更有左梦庚的参与和制订。但无论如何,这是世界上第一部针对全体公民行为准则的法律法规。 在这项法律当中,首先明确了人人平等的概念。 任何利用权利、地位压迫、伤害他人的做法,都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虽然大家都知道并不可能真正的做到人人平等,但这个概念真的是振聋发聩,深入人心。 相比起山东内部,相信当这部法律传播到天下各地之后,所产生的影响才是深远的。 毕竟在大明各处,还有无数的平民百姓、奴隶家仆,正在忍受着压迫。 这部法律将会成为他们打破枷锁的一道光。 民法法则的条款并不是很多,总共一百三十一条二百七十七则,但毕竟是零的突破。 与会代表认真讨论之后,暂时还不能提供什么有效的建议进行填补。但是这个基础打下来了,日后一定会逐步完善。 最终经过全体与会代表表决,民法法则以全票通过的方式正式确立。 民法之后,是在山东重要无比的商法。 相比起民法,商法的内容则要更加详细全面。 毕竟商业是山东的立国之基,而且这里经商的人非常多,对商业的认识也更加深刻。 商法的第一条,就令与会的商人代表热泪盈眶。 该条法律中明确规定,从今以后取消士农工商的不合理地位划分。商人拥有与其他社会阶层同等的地位、同等的权利、同等的义务。 与此同时,商法中也明确规定了国有商业和民营商业的范畴。 在这方面,和大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粮食、食盐、制糖、金属、武器等要害行业,民间不得经营,全部收归国有。 但除此以外其余的行业,全部对民间开放。 商法中最最令人振奋的条款,就是明确规定了对外经营的山东商人受到山东的全力支持和保护。 不管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一旦山东商人的利益和安全受到损害,山东方面将会全力以赴,为商人讨回公道。 有了这个背书,商人们对外经营和开拓无疑充满了勇气。 再联想到前一段时间,各地被打砸、抓捕的山东商人全都被解救出来,还得到了巨额赔偿。更让大家坚定的相信,山东真的有能力保护大家的安全。 而让大家不太满意的条款,就是商法中明确规定了各个行业的商税制定和收取。 大明是没有商税的,或者很少。 但是在山东,商税被明文规定,而且条款非常繁复、详细。 虽然税率也不是很高,但是绝对没有偷税漏税的可能。 商法中针对偷税漏税的惩罚,严重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深深恐惧。 不过和山东对商业的支持相比,这些商税条款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随后的表决中,商法依旧顺利通过。 看到各项法律法规陆续出炉,新政权的框架渐渐完善,左梦庚等人逐渐放下了担忧,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第625章 内阁 立法工作进展的十分顺利。 经受了封建王朝肆意欺压之后,山东上下早已对利用法律来建设政权形成了共识。 十多项法律依次出炉,也令山东政权建立了鲜明的秩序。 从此以后,即便是升斗小民,统治者也不可一言而诛,肆意欺凌。 法律制定之后,接下来的议程同样无比重要。 那就是政权机构的建立。 只有建立了政权,山东才能挖掘出更大的潜力,进入争霸天下的阶段。 只因政权初创,稳定大于一切。 左梦庚在会上当众宣读了新的政权架构。 其中一件惹人注目的大事就是,行政委员会被取消。 取而代之的,是内阁。 内阁,所有人都不陌生。 因为大明朝廷里就有内阁,内阁首辅还是文臣之首。 就在所有人都怀疑山东是否要重复大明的老路时,左梦庚揭开了山东内阁的本体。 “从今以后,内阁是我山东最高行政机构。总揽一切行政事务,独立运行,只向立法会负责。” 会场一片哄然,许多人都没有想到,山东的内阁居然权力这么大。 尤其是曾经在大明当过官的人,更是热血沸腾。 大明的内阁虽然说是群臣之首,可究其本质,亦不过是上传下达的中转站而已。 没有皇帝的旨意、司礼监的披红,再没有下面官员的支持,内阁就毫无作为。 可是在这里,内阁居然真的要变成行政首脑机关了。 左梦庚无视下面的议论纷纷,庄严宣布。 “内阁最高行政长官,称为首席国务相,简称首相。总揽内阁一应事务,对所有行政事项负责。” 这个称呼一出来,在座的不少人都热血沸腾。 曾经被朱元璋废除的,能够跟皇帝分庭抗礼的丞相又回来了。 虽然称呼略有不同,但是观其职权,甚至比曾经的丞相还要大。 大明的官员们因为和君权对抗,斗争了许多年,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皇权日益强大。内心的苦涩,又有谁知? 没想到,今日在山东,丞相重新面世。 首相和首辅,一字之差,差距却天上地下,完全不能以道里计。 首相,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而第一任首相,毫无悬念依旧是侯恂。 在他之下,李邦华、陈芷担任他的副手。 这三人构成了行政部门的最高权力,主管行政工作。 李邦华兼任民政部。 陈芷兼任商业部。 左享掌管财政部。 蒋巍掌管工业部。 薛凤祚掌管水利部。 徐若琳掌管教育部。 王韵掌管税务部。 廖中坚掌管外交部。 周游兼任国防部。 邓玉函掌管卫生部。 林辉越掌管交通部。 中枢可谓是人才济济、干才如云,而且老中青结合的非常好,远比大名朝廷要有活力的多。 这些人,有的是前朝旧臣、官场失意者; 有的人是落魄书生、险死还生; 有的人是大家闺秀、随风浮萍; 有的人是平民百姓、衣食无着。 可是在这里,在大势影响之下,他们全都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从来不敢想象的价值。 看着这些人走向权力中枢,在场所有的见证人都为之共鸣。 各种不同出身都能够在山东找到自身价值,必然会激发更多的人砥砺奋斗。 行政机构的确立是十分重要而复杂的。 除了中枢,还有地方。 在立法会上,对原有的山东行政划分进行了明确的调整。 济南的张宗衡、登州的张继孟、青岛的傅豫孙、青州的公端、东昌的瞿式耜、兖州的黄道周、徐州的夏允彝。 再加上安山湖工业区的左懋第、胶东工业区的曹文衡。 这些人就是第一届的地方大员,同时也是内阁成员员。 统帅任命之余,也有一次一票否决权。但相信没有哪个官员希望,这件事落在自己的头上。 因为那将意味着他的政治生涯彻底结束。 以上种种,构成了山东的初步政治体制。 相比起大明来,进步不是一星半点,而是跨越式的。 尤其是官员们不再是俯首帖耳的附庸,真正的拥有了独立行政的权利。 这一点的改变,将极大迸发所有官员们的积极性,从而转化为山东发展的效率。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新 第626章 财政预算 立法会全体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也是最振奋人心。 那就是财政预算审核。 治理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基础,当然就是财政。 只有财政充足,各项工作才能顺利展开,一个国家才能治理顺畅。 反之,大明就是最好的例子。 与会众人都很好奇,山东的财政状况究竟如何。 而他们竟然能够决定财政预算,毫无疑问,这项重要的权力令他们认识到了自身的价值。 内阁总理侯恂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台前。 这是他第一次履行总理国务大臣职务。 这位经验丰富的官员,也对如今的境况感到神奇。 如果还在大明的话,以他的资历如今应该也能够入阁了。 可是大明的阁臣在权力上,又怎么能和自己相比呢? 站定之后,翻开眼前的文件,侯恂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洪亮。 “本届政府财政预算,包括崇祯五年及崇祯六年第一季度……” 季度的概念,早已在先前的文件中进行了传达和普及。因此所有人都知道,这指的是崇祯六年的前三个月。 因为立法会全体大会是在六月末、七月初召开的,所以财政预算中必须要加上今年的第一季度。 看着文件上的数字,侯恂底气十足。 “经过本届政府统计,上一年度整体财政收入为三千七百万两白银……” 话音未落,满场轰然。 许多在大明当过官的人,不由得将手中的文件直接扔了。 那是吓的。 实在是因为侯恂公布的数字太过于惊人。 三千七百万两白银啊! 那是什么概念? 更别说,这仅仅是山东一省之地而已。 大明富有四海,君臣苦心经营,一年能够支配的财富最多也才四百万两而已。 结果导致内外交困、步履维艰,甭说支应战争的需要,就连官员的薪水都不能如数分发。 结果山东一省之地,竟然收入高达三千七百万两白银。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的议论当中,侯恂公布了具体的细节。 “所有财政收入中,农业收入为七百八十万两,工业收入为一千四百万两。而对外贸易比重最大,为一千六百万两。” 与会代表全都愕然不语。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眼中最重要的农业,居然是收入最少的。 一个代表没有忍住,问道:“农业税收为多少?” 侯恂看过去,回答道:“在我山东并没有农业税。依据法律法规,农业税已经取消。” 这一下代表更加疯了。 不少人纷纷找出税法文档仔细翻阅,结果赫然发现,其中果然没有农业税的相关条文。 不但没有农业税,其余的徭役、人头税等,全都不见踪影。 又有代表问道:“为何取消农业税?” 侯恂早有准备。 “现如今的农业全是靠天吃饭,产出有限。即便满足民众日常所需,犹有不足。再征收农业税,则农民无法生存,会导致社会动乱。” 那个代表不依不饶。 “不收取农业税,国家财政如何弥补?” 侯恂笑了。 “你刚才没有听到我汇报的财政状况吗?我们的年度财政收入可是三千七百万两白银。即便没有农业税,也足以支撑我们的需要。” 那人恍然,露出羞愧之色,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牛角尖。 大家议论不休,都对这个全新的政权,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在这个天下,不需要依靠农业、不需要依靠农民、不需要依靠农业税收,依旧能够维持一个国家的运转。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工业和商业带来的收益竟然是那么的庞大。 在介绍了财政收入之后,侯恂又详细介绍了接下来一年政府的财政支出计划。 “接下来两到三年之内,预计在陆地上不会有太大的军事行动。因此我们有充足的财政,应用到各项民生建设当中。接下来,医疗卫生、水利工程、交通工程、教育事业、科技研发以及民生工程,将会是财政支出的重点。” 随着他的话,工作人员将具体详细的财政支出计划分发了下去。 沈迅没有打开计划,而是听到了让他关注的东西。 这是身为军人的本能。 “政府缘何判定,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大的军事行动?” 侯恂看向左梦庚。 “具体原因,政府采纳的是统帅部的判断。如有疑问,请咨询统帅部。” 沈迅便不问了。 他是高级将领,显然清楚军队内部自有一套战略研判机制。 只是身为将领,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打仗,着实让他非常遗憾。 侯恂之后,各个地方主官站了出来,交出了各地的财政预算报告。 基本上各地的财政状况都十分充裕,而且都准备将大量的资金投入到当地的基础建设当中。 对于这一点,所有人也明白其中的意义。 因此并没有在审核中为难,各项报告顺利通过。 最后一个站出来的人是后勤部部长张延。 他将代表军方公布财政预算。 “经过统帅部研究,未来一年内军方需要的财政大约为两百三十万两……” 这段话再次引起了波澜。 王孟震站了出来。 “张部长,为何军方的经费需要如此之低?” 新军是什么样的,他看过多次,因此一清二楚。 以他的见识,新军的建设成本显然是远远高于明军的。 大明军队那个德行,每年四百万两白银都打不住。新军居然只需要两百三十万两白银,这毫无疑问充满了蹊跷。 张延理所当然地道:“军方在立法会批准的军费之外,另有自行收入,因此并不需要财政的过多支持。” 听到军方自己有收入来源,王孟震大为不满。 可他老成持重,并没有当场发声。 待散会后,他找到机会,寻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统帅,关于军方的问题,老夫想要和你畅谈一番。” 左梦庚明察秋毫,笑道:“霆宇公是为了军费一事来的吧?” 不等王孟震回答,左梦庚又道:“如今恰好有一个案子,正好可以作为案例。霆宇公且与晚辈来,相信您看过了之后,当有所悟。” 第627章 泄密事件 “当下我们正处于积极进取的阶段,因此军队必须要保持其活力和锋锐。一旦军事预算交由立法会审议,那么必然会导致效率低下,严重影响军队的作战。这并不符合我们目前的利益。” 前往处置案子途中,左梦庚向王孟震诉说了他的想法。 王孟震做过佥都御史,对于朝廷的军费使用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听到左梦庚这么一说,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认识的偏差。 不过他也有所担忧。 “就只怕军队自己拥有财源,日后尾大不掉。” 任何一个文官必然会对军队始终保持警惕。 实在是中国的历史上,军阀藩镇造成的危害太过于巨大。 对此左梦庚倒是信心十足。 “霆宇公有所不知,我新军和以往任何的军队都有所不同。” 他详细介绍了新军内部的组织架构,听到王孟震异彩涟涟。 “也就是说,即便有将领蓄意谋反,却也无计可施?想要培植亲信,过不了政治部的关;想要调兵遣将,过不了参谋部的关;想要私藏兵甲,过不了装备部的关;想要有所行动,过不了后勤部的关。而且自己身边或许还有情报部的眼线,一举一动无所隐藏。” 左梦庚默默一笑,对于自己建立的军队还是充满信心的。 王孟震知道了新军是怎么回事,不由感慨。 “如此一来,则不用担忧陈桥旧事、董卓乱京。统帅之才,老夫佩服。” 新军发生了泄密事件。 具体的内容令人哭笑不得。 但黄宗羲却谨慎以待,认为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置。 具体是什么事呢…… 后勤部有一名士兵叫董铁柱。 此人颇为老实勤恳,服从命令从不打折扣,因此深得上级和同袍们的喜欢。 董铁柱也很争气,着实立了不少功劳。 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升职了。 可就在这之前,他引发了轩然大波。 事情是这样的。 三月份时候,董铁柱得到了休假的机会。 他许久没有回家了,着实想念父母,便兴高采烈地回去。 恰好他的父亲董三川和母亲王氏正在商量,做些什么来养家糊口。 见老两口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拿不定主意,董铁柱想到了自己在军队里看到的东西。 于是他便提议。 “爹、娘,俺们军中有一种食物叫土豆粉,着实好吃。如果弄出来,定是一门好营生。” 当下龙铁柱便将土豆粉的做法传授给了父母。 董三川和王氏亲自品尝之后大为惊喜,知道这玩意儿肯定赚钱。 于是夫妻二人就在城里盘了一家小店,专门售卖土豆粉。 新鲜的食物、便宜的价格,又十分美味。可想而知,一经售卖便风靡开来。 董三川和王氏日夜操劳,眼见着赚了不少钱,都十分欣喜。想着好好的把钱存了,加上儿子的薪水,给董铁柱攒一份彩礼钱。 结果没想到,有一日宪兵从门门外路过,看到了土豆粉竟然在民间售卖,大为吃惊。 宪兵不敢怠慢,连忙将此事汇报了上去,最终到了黄宗羲的手里。 黄宗羲当即下令,查封了董三川夫妇的店。并在询问之后,找到了董铁柱的头上。 董铁柱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土豆粉居然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祸,懊悔的无以复加。 可董三川夫妇被抓一事在民间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周围的街坊邻居纷纷寻到政治部,来为董三川夫妇辩解,觉得军方有些小题大做,冤枉了好人。 就连张宗衡被惊动了。 “黄部长,即便董三川夫妇违犯了法律,也应当由我济南市审理。缘何被你们抓到了军中?” 黄宗羲横眉冷对。 “此事事关军方,当然要由我军队军方审理。” “董三川夫妇为我济南市市民百姓,根据法律规定,此事当由我济南负责。” 黄宗羲寸步不让。 “济南无权干涉我军方行事。” 左梦庚带着王孟震进来时,恰好看到黄宗羲和张宗衡吵得不可开交。 “统帅,你来的正好。我就想问问,军方如此无法无天是何道理?” 左梦庚看过去,居然和黄宗羲态度一致。 “张市长,军人法条例你应该看过。凡是涉及军中事务,均由军中自行处理,地方无权干涉。” 张宗衡大怒。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武夫骑到了政府头上?” 左梦庚严肃道:“这是为了确保军方和军人的利益,而且相关法律已经通过了立法会,地方不得违背。” 张宗衡被顶得难受,气道:“看你们如何收场?小心武夫乱国,民心不保。” 说罢,他拂袖而去。 王孟震在旁边看了,不由担心。 这地方主官和统帅闹得如此严重,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导致国政动荡。 孰料左梦庚笑呵呵的,竟然没有将此当做一回事。 “看吧,政权初创,一切都不成规矩方圆。总要经过一定的冲撞磨合,最终才能够相安无事,彼此适应。” 王孟震细细品味,也发觉此言有理,更不由得对左梦庚开阔的心胸感到钦佩。 黄宗羲也没有将张宗衡的做法当做一回事。 “咱们的张市长在大明做官太久,习惯了以文治武,还得慢慢适应修改,才能好好做事啊。” 左梦庚问道:“董三川夫妇、董铁柱一事,民间反应如何?” 说起这个,黄宗羲忧心忡忡。 “民间议论纷纷,大多不满。一个处理不当,只怕会引起非议。” 左梦庚慎重思量,半晌后,终于明确了想法。 “既如此,为了给各方一个交代,咱们干脆公开审理。” 黄宗羲颇为意外。 “军中事务也能公开审理吗?” 左梦庚态度坚决。 “此事特殊,另做计较。再者,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黄宗羲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你又有了什么主意?” “好主意。” 黄宗羲便不问了。 “好,那我立即安排。” 很快地,军方将公开审理董三川夫妇、董铁柱一案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民间。 许多人都对此关心备至。 当审案之日到来时,广场上聚满了前来听案的人。 如此盛况,竟和当日的田小娥一案不相上下。 第628章 军转民 “俺听说呀,军中的规矩老严了。那董铁柱这次只怕是悬喽!” “这孩子忒蠢,军中的东西哪敢往外传?” “要我说呀,这军中也太不讲情面了。不就是土豆粉嘛,不过是吃食。就因为这个砍人脑袋,俺都觉得太过。” 四周百姓议论纷纷,并没有因为左梦庚亲自到场而有任何畏惧。 时间长了,百姓们已经适应了左梦庚的和蔼和宽容。 大家更知道,山东不是一个因言获罪的地方。 谁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都可以痛快的表达出来。 就在这样的议论纷纷当中,董三川夫妇和董铁柱给带了上来。 短短几日的功夫,董铁柱就憔悴的不成样子。 刚一到场,董铁柱噗通就跪下了。 “统帅,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你要罚就罚俺吧,求您饶过俺爹娘。” 左梦庚当场就不高兴了,喝问道:“谁允许你跪下的?当初教过你什么?” 从未见过他如此严厉的模样,董铁柱着实吓坏了。 满腹的心酸和委屈全都被憋了回去,又瑟瑟发抖的爬了起来。 黄宗羲也同样生气。 “好男儿顶天立地,宁折不弯。取消跪礼的规定早已公布,你居然还如此违背,可见你的学习根本就不合格。” 董铁柱耷拉着脑袋,更加懊恼。 他只是担心父母,因此才在慌乱之下忘记了规定。 索性左梦庚也好、黄宗羲也罢,并没有在这件事情多加纠结。 “说说吧,你为何会想到将土豆粉传授给你的父母?” 董铁柱还未开口,董三川连忙道:“统帅,都是……都是草民猪油蒙了心。就想着挣钱,才害了俺家娃子。俺……俺就这就把命赔给军中,您就放过俺家娃子一次吧。” 王氏一听,当即大哭。绝望的样子,人人侧目。 左梦庚则满头黑线。 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寻死寻活的。 “肃静,全都肃静!” 随着他的怒喝,现场安静了下来。 眼见着董三川一家实在不像是能够好好说话的样子,左梦庚想了一个法子。 “董三川,听说你做的土豆粉颇受欢迎,大家伙都挺喜欢的。怎么样,今日在这里给我露一手?” 这是什么套路? 不但董三川一家,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甚至就连黄宗羲都不明所以。 可左梦庚吩咐了,那事情就得做。 士兵们抬了家伙什儿上来,摆在了董三川的面前。 生死未卜,董三川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董家的香火。 为此,左梦庚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能够让左梦庚消气,他连死都愿意。 众目睽睽之下,董三川手脚慌乱的弄了起来。 他拿出了自家制作的土豆粉放入锅中煮开,又亲自配了调料、汤水。 不大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土豆粉就做好了。 “拿过来。” “统帅,安全起见……” 傅以渐忍不住开口提醒,却被左梦庚打断。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怕他下毒啊?” 傅以渐无话可说,只得过去端了土豆粉回来。 路上,他亲自舀了一勺汤水,送入自己的口中。 左梦庚怎么想的不重要,保护左梦庚的安全大于天。 待自己喝了汤水之后安然无恙,傅以渐才将土豆粉摆在左梦庚的面前。 无数双眼睛盯着,左梦庚没有任何不适。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送入口中,随后又喝了一口汤。 细细品味半晌,左梦庚笑了。 “不错,不错,比军中那些糙汉做的好吃多了。” 虽然土豆粉是在军中开始制作的,军队的食物嘛……懂的都懂。 只能说管饱管够,至于味道上,那就不要有太多奢望了。 和董三川的制作的土豆粉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办法,这就是大锅饭和商业制品的区别。 左梦庚品尝过后,对董三川道:“你做的土豆粉能够卖的红火,果然是有原因的。” 董三川连忙赌咒发誓。 “草民以后再也不敢卖了。” 左梦庚戏谑的看过去。 “你便是不卖了,可你也知道了土豆粉的制作方法呀。” 董三川误会了他的意思,当场发了狠。 “草民……草民这就自尽,绝不敢外传。” 左梦庚哈哈大笑。 “你们呀,总是要死要活的,弄的我和军队仿佛成了欺压百姓的恶人。” 这话就让所有人都有些不解。 左梦庚知道是时候对此事做一个定性了。 他看向董铁柱。 “董铁柱,你身为军人,未经允许将军中事务擅自外泄,这个行为严重违背了军中纪律。什么后果,你应当清楚。” 董铁柱挺直腰板,恐惧和懊悔过后,始终牢牢记得自己的身份。 “董铁柱甘愿受罚。” “好!” 左梦庚最喜欢就是这种气概。 “现在我宣布,士兵董铁柱犯泄密罪,此罪难逃。鉴于其未造成重大影响和后患,其罪可以酌情削减。从即日起,将董铁柱开除军籍,三代以内不得从军。” 董铁柱如遭雷击,泪水模糊了眼睛。 “统帅,您打我骂我杀我都行,可不能将俺赶出军队啊!” 左梦庚不为所动。 “判决已下,不容更改。这是对你的惩罚,也是对其他人的警醒。望你以此为鉴,今后安分做人,知道了吗?” 知道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董铁柱懊悔不已,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开除军籍对于他来说,真的是莫大的惩罚。 可对于董三川夫妇来说,自己儿子的性命保住了,着实让他们高兴坏了。 而接下来则是对他们的处理。 左梦庚站起来目光看向所有百姓。 “土豆粉原为解决军中粮草而制,虽然重要,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尤其是在如今的山东,土豆遍地都是。如果土豆粉这种食物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解决大家的果腹问题,未尝不是一件善事。” 他拿出了最终的办法。 “董三川,你未经军队允许,擅自制作土豆粉售卖,理应严惩。不过你并非军队中人,也没有造成重大损害,因此相关军纪落不到你的头上。不过你到底利用土豆粉牟利,而涉及到的又是军中专利。这样吧,从现在起,军方授权于你,允许你制作土豆粉售卖。条件是每年你需要支付给军方专利费一两银子,连续十年。十年后专利保护期限过去,你便可以自由经营这门生意。” 周围百姓喧嚣连连,都对这个处置颇为意外。 可再仔细想想,又不禁十分佩服。 左梦庚的判决,既兼顾了法律,又照顾了民生。 最最重要的是,日后平民百姓也能吃得上美味的土豆粉。 当下便有人问道:“统帅,俺们也能制作土豆粉售卖吗?” 左梦庚点点头。 “可以同董三川一样,每年向后勤部缴纳一两银子的专利费,你们便可随意经营。” 见百姓们热情高涨,左梦庚连忙提醒。 “土豆粉虽好,但不可过于泛滥。否则你们之间互相抢夺客源,届时大家都赚不到钱。希望你们日后经营这门生意的时候,做好市场调查,若要过于拥挤。” 百姓们兴高采烈,纷纷拱手,表示受教。 王孟震站在一旁观看了整个审判过程,心中隐隐有所领悟。 军队自有财源一事,他也不再纠结了。 第629章 土著的变化 “统帅,左部长此举实在太过于冒失。一招不慎,大将损于海上,将于我军大大不利。” 廖中坚回来了。 一回来就告状。 告的是左华。 在他看来,左华自作主张留在福建、参与郑芝龙和荷兰人的战争,并不是明智之举。 左梦庚听了,却没有怎么奇怪。 “你不是军人,不懂得军人的心思。” 这个说法令廖中间很是不服气。 “还请统帅解惑。” 左梦庚看着碧波滔滔的大海,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左华的做法看似冒失,却有其深刻的道理。咱们的海军初建,海战该怎么打,大家全都一头雾水。现在正好有两个老师要实践授课,不趁此良机好好学习,那不是太可惜了?” 廖中坚听了,认同,却不完全认同。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左部长孤身在外,实在是太危险了。” 左梦庚叹道:“军人做事,要想成功,必然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别人可以牺牲,他左华为何不可以?” 廖中坚不禁摇头。 对于军人的想法,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苟同。 可这件事他说了,就等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就不再过于纠缠。 在他走后,左梦庚才小小的露出了一丝紧张。 他的目光不禁看向遥远的北方。 也不知道崇华和张可大到了哪里? 有没有完成此次支援库页岛的任务? 真的希望这支主力船队尽快回来。 远在福建的海战,让左梦庚意识到海军的建设,真的是时不我待。 如今的库页岛热闹非凡。 从对马藩出发,经过半个月的航行,崇华和张可大终于到了。 这一次他们可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来了海量的物资。 眼见着数不清的枪炮一一下船,连莽古尔泰都笑歪了嘴巴。 “哈哈,如今连大炮都有了。黄台吉敢来,一定要打的他屁股尿流。” 送到库页岛的火炮,同样是拿破仑青铜炮。 这种炮已经被左梦庚定为军火出口的主力。 而除了武器弹药之外,远航船队这一次运送的还有新式军装。 “从今以后我军全都着装如此,你们虽然远在极北之地但也要更换。” 拿起新式军装,吴将、梁发等人心潮澎湃。 这样的衣服让他们倍感亲切,再也不觉得远离故土是多么的孤独了。 张春和黑云龙在一旁,同样看着新式的军装心生感慨。 明军的破破烂烂的战袍和这样的军装比起来,连破布都算不上。 真不知道万里之外的故土,天下局势如何了? “如今洪承畴、曹文诏平定了陕西的流寇,在皇帝的严令下已经进军山西。只是山西境内瘟疫横行,明军感染者众多,行动速度缓慢,两边一时分不出胜负。” “东南福建的海上,郑芝龙和荷兰人大战将起。不管谁胜出,都将霸占海上通道。” “山东这边,东江镇叛军已经被全部消灭,境内恢复平静。休养生息已经开始,是天下间难得的净土。” 崇华简单介绍了国内的形势,也让这边的众人安了心。 这一次对库页岛的支援是庞大而全面的。 崇华叫过来两批人,分别介绍他们。 “这是从山东带过来的大夫和工匠。今后这边再有人生病,也可以就地诊治。这些工匠都是烧砖盖房的好手。你们远在这极北之地,冬季酷寒,必须要有好的房屋才行。他们带来了山东最新的建筑工艺,相信在今年下雪之前定能让你们住上新房。” “哈哈,那可是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更好的和黄台吉周旋了。” 吴将开心不已,知道他们即将告别野人一般的生活。 “我们的房子不好吗?” 一个当地人开口问道。 梁发啐了一口。 “那叫什么房子?那连窝棚都算不上。连山海,你等着看吧。马上就要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神仙一般的生活。” 见崇华好奇的打量着那位土著,梁发做了引荐。 “这位是原波罗河卫首领连山海,如今已经是咱们自己人。” 连山海就是当初那个拿着鸡蛋大小的珍珠、向张可大求饶的人。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受到这些外来者的影响,当地土著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吃上了更加精美的食物,用上了更加精良的工具,学到了许多先进的知识,使得他们开始从原始的状态走了出来。 连山海能成为部落首领,天赋非常厉害。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就已经掌握了简单的汉语,能够和吴将、梁发等人进行交流了。 吴将等人商议后,从本地土著当中选拔了八百多人,加入到了军队当中。 这样一来,损失的兵力得到了补充。 相信再有一段时间的训练,这些人都能够变成合格的士兵。 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原始土著正在向现代人进化。 得知吴将等人一直没有放松军备,张可大不由安心。 “黄台吉可曾派兵前来?” 听到这个问题,吴将等人面面相觑。 张春疑惑地道:“我们左等右等,等了三四个月,可并没见过八旗兵马。我们担心黄台吉有诈,特意派兵登陆陆地,进行了深入搜索,结果依旧没有发现八旗兵的影子。” 得知这个情况,崇华和张可大百思不得其解。 谁都知道莽果尔泰的叛逃,对后金来说是一件天大的灾难。 黄台吉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避免后金的分裂,肯定会派遣大军前来征缴。 如今天气这般暖和,道路通畅,八旗兵为何没来呢? 清晨的萨哈连乌拉宛如黑龙滚滚,白色浓密的云雾漂浮于上,令整个天地之间都充满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灵气。 多尔衮就站在江边久久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远处马蹄声传来,多铎带着亲兵一路奔到了近前。 “墨尔根代青,我们搜索了方圆千里,依旧没有找到莽古尔泰的影子。” 这个不好的消息依旧让多尔衮无动于衷。 “找不到就继续找,一直到找到为止。” 和他的镇定相比,多铎暴躁不已。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咱们出来的日子不短了,军粮所剩无几。就怕没找到莽古尔泰,咱们全都饿死在这里。” 多尔衮的目光中闪过狠毒。 “你知道的,找不到莽古尔泰,咱们回去的话绝对没有好下场。军粮没了那就去抢,总之我只要莽古尔泰的消息。” 第630章 意外的敌人 多铎无奈,憋了一肚子火,再次带兵出发。 不过总算得到了多尔衮的允许,他决定要用鲜血来洗刷自己的愤怒。 多铎带着第一佐领、,第二佐领一路沿着萨哈连乌拉向西搜寻,连续走了三日,终于来到了木河卫附近。 在所有的野人女真部落当中,木河卫偏远而弱小,几乎不与四周的其他部落联系。 在这样的地方,不管发生些什么,都难以被外界察觉。 站在小山坡上,看着极远处的木河卫寨中炊烟渺渺,多铎露出了残忍的凶光。 “不要活口,抢走他们所有的粮食和马匹。” 镶白旗上下得令,立刻行动起来。 两个佐领数千人马左右包抄,很快接近了木河卫。 没有给朴素的野人女真任何反应的机会,凶猛残暴的八旗兵就冲进了营寨当中。 杀戮不出意外地到来。 孱弱的木河卫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八旗精锐? 覆灭应该就在眨眼之间。 砰…… 不该有的巨响传来,令骑在马上的多铎大吃一惊。 他当然知道这是火铳开火的声音。 可问题是,他带出来的镶白旗第一佐领和第二佐领并没有火铳。 木河卫又是一个原始部落,更不应该有火铳才对。 那么这火铳的响声从何而来? 不等他想明白,火铳声迅速绵密的起来。 但见木河卫当中白烟滚滚,更加增添了几分混乱。 多铎按捺不住,立刻策马上前,想要看个仔细。 而当他来到外围的时候赫然看到,从木河卫的营地当中冲出了几十个从未见过的怪人。 这些人金发碧眼,身材高大,服装发式和野人女真截然不同。 更加令人侧目的是,这些人手中所持的火铳,远比乌真超哈的要好。 许多八旗士兵不防,均被这种火铳打死,一时混乱无比。 而那些奇怪的人,就趁着这种混乱一路奔逃来到了江边。 那里有许多小船。 这些怪人跳上船后,立刻划动起来,往江中心去了。 可八旗到底是久战精锐,些许的混乱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在这些怪人上船之前,八旗兵箭雨覆盖,当场射死、射伤了许多人。 逃到船上的怪人根本来不及救援同伴,远远的离开了岸边,向着更西边去了。 眼瞅着盛怒的八旗兵走上前去,要将那些怪人杀死,多铎忙喊道:“审讯他们,问问他们从何而来?” 下面的人听了,不再盲目屠杀。 第一佐领觉罗永开提着骨锤,来到一个受伤的怪人面前,二话不说就是一锤子下去。 当场将那个怪人的膝盖打碎。 在那人绝望的抱着膝盖痛哭惨叫的时候,他问道:“你们是谁?” 那怪人明明怕的要死,也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可是对于他的问话却没有回答,显然听不懂。 觉罗永开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让人将木河卫的人抓了过来。 “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木河卫的人为了活命,根本不敢隐瞒。 “他们……他们从极远的西方而来,说是到这里来交朋友的。我们只是款待而已,并没有和他们同谋。” 从西方而来? 觉罗永开的地理知识显然不太合格。 “西边不是斡难河卫的地盘吗?” 木河卫的人赶紧解释。 “他们说他们叫什么哥萨克,是从万里之外的极远西方而来。” 觉罗永开双眼冒出了星星,显然算不明白万里之外到底有多远。 他跑回去,将情况报告给了多铎。 多铎的见识就要强得多了。 “这些应该是佛朗机人,大明在所多有。真是奇了怪了,他们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 让士兵将这些人的火铳呈递上来,多铎一边抚摸,眼神中露出了贪婪之色,同时更加警醒。 “立刻派人回去,禀告给墨尔根代青。继续加大审讯,一定要问出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觉罗永开不敢怠慢,转身回去。 不多时,被俘虏的怪人们惨叫声突破天际,渗人心脾,仿佛到了地狱一般。 再被连续打死了好几个之后,多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这些蒙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被人家侵入了他们的地盘,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得知这些叫哥萨克的人是从北方千里之外一个叫做雅库斯克的地方,逆流南下一路摸索到这边的,多铎遍体生寒。 他敏感的察觉到,大金的后方似乎多了一种麻烦。 三日后,多尔衮亲率大军赶了过来。实地了解情况后,也陷入了纠结。 “多铎,你说莽古尔泰是不是和这些哥萨克人走到了一起?” 多铎摇头。 “我询问过,他们根本不知道莽古尔泰。” 多尔衮打量着克萨克人的火铳,目光里满是凝重。 “这些人拥有这样的武器,显然比莽古尔泰更加可怕。” 多铎和他是亲兄弟,心意相通。 “你准备如何应对?” 多尔衮闭目沉思。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打算将情况传回盛京,让黄台吉做决定。” 听他这般说,多铎长出一口气。 “如此甚好。” 黄台吉给他们的命令是出来寻找莽古尔泰,并且将其消灭。 不曾想在这里居然遭遇了意外的敌人。 而且这些敌人虽然人数不多,可是武器精良。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竟然是从万里之外而来。 俘虏甚至交代,他们已经打算在雅库斯克和小海(贝加尔湖)附近筑城,显然有长期占据的打算。 然而这些地方历来都是蒙古人的地盘。 虽然北方的蒙古人,不像草原蒙古那样和后金亲密。但双方既然是盟友,后金岂能坐视自己的地盘被人侵入? 多尔衮相信,这件事传回盛京之后,肯定会震动不小。 真是奇了怪了。 为何原本安然无恙、平静安全的北方,如今却多了这么多意外的变故? 后金上下一直将北方当成坚固的后背。 他们警惕的目光始终盯着南方。 结果现在背后出现了危机,后金应该如何应对? 多尔衮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着黄台吉的决定。 第631章 蝴蝶效应 十七世纪开始,沙俄的东扩进入了狂飙突进的阶段。 从1610年到1640年,仅仅三十年的时间,沙俄的领土就向东方扩张了四千五百多公里,来到了太平洋沿岸。 如今虽然才是崇祯六年,但沙俄的触角已经开始窥探黑龙江流域。 崇祯四年和五年,哥萨克人先后在勒拿河的上游和中游筑城,分别是基廉斯克和雅库斯克。 依托着这两个据点,沙俄的先遣小分队开始不断渗透进入黑龙江流域。 如果历史没有变化的话,要一直到五十年后满清统一中国,沙俄开始侵入晚清的固有势力范围后,通过雅克萨之战中俄双方才正式确定边界。 然而因为左梦庚的存在,历史发生了偏转。 莽古尔泰叛逃北上,让目光原本集中在明朝和蒙古的女真人不得不调集大军北上,进行搜索围剿。 可莽古尔泰在叛逃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大雪封山。 多尔衮和多铎率兵出击时,却早已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前后几个月的时间差,再加上冰雪消融,莽古尔泰等人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 奴儿干都司幅员万里,人烟稀少。 多尔衮和多铎率领的上万大军往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一撒,毫无波澜。 他们前前后后搜寻了好几个月,根本没有找到莽古尔泰等人的踪迹。 不但如此,他们还去了相反的方向。 莽古尔泰、吴将等人是顺着黑龙江一路东进,最终在库页岛扎根的。 而多尔衮和多铎则是率军沿着黑龙江西进。 这主要和女真人的传统观念有关,导致了他们下意识的这么做。 在女真人的观念中,要想做大做强,就必须联合蒙古人。 而蒙古人都生活在西面。 多尔衮和多铎也以为莽古尔泰会逃到蒙古人的地方去,勾结蒙古人中的野心之辈,以图东山再起。 毕竟莽古济就是嫁给了蒙古人,在蒙古人内部是有关系存在的。 因为这种错误的认知,导致多尔衮和多铎并没有发现莽古尔泰等人,结果迎面和探索的哥萨克小分队遭遇。 意外的敌人出现,彻底打乱了多尔衮和多铎的计划。 他们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地盘里来了不熟悉的敌人。 至于该如何应对,只能由黄台吉做决定。 经过几个月的修养,黄台吉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这让后金上下重新恢复了信心,人心安定,不复先前的风雨飘摇。 多尔衮的消息传回来,黄台吉立刻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传令多尔衮和多铎不要再前进了,原地驻扎,尽量搜寻这些蛮子的消息。再去给各位蒙古王公去信,让他们派人来。” 豪格对黄台吉的做法不是很理解。 “父汗,区区一些野蛮人,似乎不足挂齿。当务之急,理应消灭莽古尔泰那个叛徒,还有平定察哈尔部才是。” 黄台吉无比头疼。 自己雄才大略,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愚蠢的儿子? “我们女真人不多,每一个都很宝贵。可我们的地盘越来越大,一旦我们忽略了后方,被不知道的敌人从后面攻击,我们还有活路吗?” 很简单的道理,黄台吉一说,豪格就明白了。 “可今年粮食已经不多了,要是跑到北边去打仗,只怕要饿死人。” 黄台吉没有说话。 具体该如何应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陌生敌人,其实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只是出于战略家的本能让他知道,这些陌生的敌人不容小觑。 他需要进行通盘的考量之后才能拿出定策。 至于莽古尔泰,虽然危害无穷,可在当前的局势下也只能暂时放弃。 远在库页岛上的莽古尔泰、吴将等人并不知道后金遭遇了哥萨克,原定的清剿计划已经搁浅。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后金大军,他们干脆抓紧时间整合队伍,进行基础建设,来应对不久之后又要到来的严冬。 有了山东过来的工匠帮助,库页岛上建立起了砖瓦厂。 一块块砖瓦出炉,然后变成一栋栋的房子,看着岛上的土著居民目瞪口呆。 尤其是玻璃窗户,竟惹的许多土著当场跪倒叩拜,将其当成了神灵。 “窗户一定要做成内外两层,中间留下空隙。可以在里面填充一些木屑、碎末,这样一来才能阻止寒气侵入。” 盖房的时候,崇华就在一旁指点。 他明明不是砖瓦匠,也不懂得盖房,但就是态度坚决。 原因嘛…… 这些当然都是左梦庚特意吩咐的。 后世东北的民居是什么样的,左梦庚一清二楚。 决定给库页岛上的这些人修建房屋的时候,左梦庚就把注意事项告知给了崇华。 东北的砖瓦房,墙体的厚度起码要达到三十七厘米以上,而且是内外两层加上中空。 只有这样才能够有效的抵御寒寒气。 窗户、门也是如此,都要做两层规格。必要的时候,还要用棉被充当门帘、窗帘。 室内的土炕、炉子、灶台也都是经过特别设计的,除了提供日常生活所用之外,更加考虑了取暖的问题。 “怎么样,连山海,这样的屋子比起你们的窝棚如何?” 梁发拉着连山海,得意洋洋的问道。 连山海早已看直了眼,一个劲儿的叫嚷。 “我们也能住在这样的好房子里了,今年冬天再也不会冻死人了。” 莽古尔泰、吴将他们这些外来者,除了在一开始的统一过程中,因为战斗造成了伤亡之外,其后的磨合过程当中,都表达了足够的善意。 因此和库页岛上的土著居民关系日渐融洽,已经不分彼此。 现在各种各样新鲜的事物到来,极大的改善了土著居民的生活,也让他们彻底认同了这些外来者并遵从领导。 经过这样的融合,这里终于开始变得像是一个完整的人类社会。 眼见着库页岛的一切进入正轨,需要的物资也全部送到。 女真人的军队又不知道在何方,惦念着山东的情况,崇华和张可大研究后决定,该回去了。 第632章 海波兴澜 援助给库页岛的物资价值不菲,但不是免费的。 崇华和张可大返航的时候,船队装满了收获。 别的不说,光是上等的千年巨木就有数百根之多。 海上运输木头其实最为方便。 只需要拖拽在船的后面就行。 这些木头带回山东,经过加工全都可以拿来造船。 除了木头之外,最多的东西就是毛皮。 如今的奴尔干都司附近人迹寥寥,完全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莽古尔泰和吴将等人猎杀了数不清的动物,光是毛皮就积攒了数万张。 还有珍珠、黄金等贵重物品,在这种地方是没有用处的。但运回山东之后,可就非常值钱了。 还有一些货物,是极美之地的冷水中的物产。 帝王蟹、三文鱼这种后世价格不菲的海鲜,如今捕捞非常容易。 崇华和张可大特意弄出了三艘船,全部装载这些东西。 林林总总加起来,山东支援给库页岛的物资,远比在这些收获要便宜的多。 左梦庚可不是做冤大头的人,山东所有对外援助的物资都是收费的。 库页岛这边如此,朝鲜也是一样。 朝鲜甚至因为没有丰富的资源和钱财购买,不得不用奴隶填补货款。 反正通过这些贸易,山东赚的盆满钵满。 七月到来,盛夏炎炎。 太平洋深处的季风吹拂过东南海岸,令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息。 闷热潮湿的气候让左华根本无心睡眠,干脆跑到了甲板上,凝视着深夜当中潜伏的郑芝龙船队。 “郑芝龙还不行动吗?” 参谋一直专注于工作。 “郑芝龙很有耐心,他就像是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我估计这一次荷兰人输定了。” 左华摇着蒲扇,看的更加透彻。 “郑芝龙当然赢定了,可大明的损失绝对不会太小。” 参谋犹疑。 “为了胜利有所牺牲,也是必不可免的吧?” 左华嘿嘿一笑。 “可这些牺牲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见参谋们不懂,左华指着福建沿海的地图。 “郑芝龙虽然如今是这一片海域最大的势力,可他原本的身份是什么?是海盗。官府对他其实始终抱有戒心,并不完全信任。要不是有荷兰人和其他海盗的压力存在,两边早就翻脸了。郑芝龙不知道这一点吗?他当然清楚。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当然是先隐藏实力,坐视朝廷同荷兰人打生打死。当朝廷固有的势力损失殆尽之后,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来收拾残局。如此一来,既能打败荷兰人,又能一统海疆,可谓是一举两得。他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罔顾了沿海百姓的生死。”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同时也明白了他们和左华之间的差距。 海军创建在先,左华到位在后。 因此对于这个外来的主官,其实海军里面有不少人颇不服气。 但因为是统帅部任命的,大家只能听命。 而左华能不能够在海军当中站住脚,还要展现自己的实力和表现。 这一次他只通过简单的分析,就先折服了参谋们。 原本迷雾重重的东南局势,经过他的指点,一下子清晰明朗起来。 这一次即将爆发的战争,表面上看是明廷和郑芝龙联合起来,对抗荷兰人和海盗的入侵。 但实际上,明廷和郑芝龙也是貌合神离,互相防范。 郑芝龙有一个明廷不具备的优势。 那就是东南沿海的任何损失他都不需要在意。 明王朝却守土有责,无法避让。 因此第一波承受荷兰攻击的,必然是福建地方军队。 郑芝龙就躲在一旁,时刻注意着战势的走向。等到时机合适,他便会果断出手,清理局面。 左华洞若观火,将郑芝龙的想法窥探的一清二楚。 虽然对于郑芝龙的智谋他很佩服,但他更加深切的认识到左梦庚对郑芝龙的评价。 这就是一个没有道德信义、也没有理想的海盗。 这样的人,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利益。根本看不到历史大势的发展,也没有足够长远的战略目光。 这一次的海战,郑芝龙应该可以击败荷兰人,但却无法击退荷兰人。 造成的结果就是,荷兰人即使失败了也不要紧,随时都能够卷土重来。 但郑芝龙也好、明王朝也罢,都只能被动防守。 只要有一次守不住,带来的后果就是海疆沦陷、国土不宁。 左华对于海军的认识也才刚刚起步。 左梦庚传授给他的许多关于海洋的知识,他都是通过这样一点一滴的实践才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比如说左梦庚告诉过他,海军是进攻的军种,他始终不明其意。 但是这一次,在一旁观察郑芝龙的所作所为后,让他彻底明悟了。 倘若中国的海军能够打出去,把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吉利人全都通通赶走,甚至逼近他们的家门,那么自身岂不是就彻底安全了? 七月初三,不算是风平浪静的日子。 南澳的海上,一艘悬挂着荷兰人旗帜的盖伦战舰和这三艘中国式的福船出现。 这只小型船队并没有靠岸,而是不停的在南澳周围游弋。 “速速禀告上去,这些佛朗机人来者不善。” 守卫南澳岛的把总范汝耀始终保持警惕。 他察觉到这只小型船队很可能是荷兰人的斥候,也许不久之后荷兰人的大队人马就会到来。 南澳岛上兵马有限,一旦遭遇攻击很可能守卫不住。 这种时候必须向上求援。 南澳岛的消息很快送了上去。 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 明王朝的腐朽末落在这件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战事当前,福建官员完全没有任何警惕之心,依旧得过且过。 范汝耀报信之后,便一直焦急等待。 可足足等了好几天,一个援兵都没有看到。 七月初七,一个并不怎么吉祥的日子。 极远处的大海之上,一条浓重的黑线缓缓而来。 不久之后,十三艘荷兰人的战舰迫近了南澳岛。 看到这一幕,范汝耀便知道情况危险了。 “鸣锣,备战!” 虽然只是区区把总,虽然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可是面对强敌来犯,范汝耀凛然不惧。 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们相比,这个不起眼的军人体现了中国人的风骨。 争夺台湾海峡的主导权的战争一触即发。 第633章 海战 料罗湾海战是中国人第一次在海洋上击败西方殖民者。 这对于农耕为主的中国来说,毫无疑问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丰功伟绩。 然而搞笑的是,如果探讨料罗湾海战的起因,荷兰人居然是受害者。 1624年,荷兰人在澎湖建立城堡。 这个举动极大的刺激了明朝。 当时的福建巡抚商周祚派遣优势兵力将澎湖包围,逼迫荷兰人撤退。 这虽然是一次反侵略的伟大胜利,但是在之后的交涉当中,明王朝体现了一贯的傲慢和业余。 商周祚在给荷兰人的交涉信中提及,如果荷兰人退出澎湖、返回台湾的话,那么朝廷愿意保障福建和大员之间的商贸往来。 荷兰人的殖民侵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经商赚钱。 得到了明朝官府的保证,荷兰人痛快的撤退了。 然而明朝官府并没有履行承诺。 福建地方政府明知道海禁令的存在,还许诺了空头支票欺骗荷兰人。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荷兰人只好展开走私业务。 在许心素被郑芝龙击败后,荷兰人还同郑芝龙签署了商贸协议。 但郑芝龙跟福建官府一个德行,也不重视协议。 合约中规定的供货量始终没有完成。 荷兰人对此颇有怨言,并向郑芝龙提出要求,希望获得在中国沿岸的自由贸易权。 为此荷兰人还释放了善意,主动帮助郑芝龙击败了当时他的主要对手,海盗李魁奇。 结果事后郑芝龙又没有履行承诺。 实际原因是,当时的郑芝龙官位仅仅为参将,根本没有决定商贸往来的权力。 他为了击败李魁奇,只不过是忽悠和利用了荷兰人而已。 加上当时赴任的新任福建巡抚邹维涟对郑芝龙本就不满,到任后进一步加强了禁海令。 当时前往大员的许可证仅仅只有六张。 这无疑导致了荷兰人的商贸陷入了困境。 在连续获得承诺并付出代价、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之后,荷兰人的耐心终于到头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的决策者们,决定利用武力来实现自身的目的。 兼管巴达维亚华人事务的汉斯·普特曼斯成为了执行军事行动的最高统帅。 4月30号,巴达维亚方面派遣人员前往大员,通报了即将到来的作战。 6月2日,巴达维亚方面集中了六艘战舰,同时搜罗了过往的船只,借着西南季风向中国沿岸进发。 最终,这支侵略军拥有了十三艘盖伦战舰,武力不凡。 南澳成为了首战之地。 在旗舰上观察了南澳的情况后,汉斯·普特曼斯极度傲慢,认为这样的一座小岛根本挡不住荷方的进攻。 7月7日,荷兰殖民者悍然对南澳岛的明军发动了进攻。 把总范汝耀无惧生死,果敢应战。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明军虽然困守在孤岛上,但是借助着陆炮射程远、威力大的优势,依旧和荷兰人打的难解难分。 别看在当今的世界上,荷兰人的海上力量首屈一指。 可实际上荷兰人的战斗力十分的拉跨。 荷兰人就如同海上泰迪,基本上是能惹事儿,但平不了事。 面对着区区数百名明军防守的南澳岛,荷兰人集中了十三艘盖伦战舰围攻了整整一天,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把总范汝耀虽然身受重伤,还有十七名士兵阵亡,可荷兰人的损失也不小。 “将军阁下,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在这样的荒僻小岛上浪费太多的精力。” 一位荷军将领提出了建议。 汉斯·普特曼斯立刻从善如流。 “我们应该去更好的地方,让该死的明人了解我们的意志。” 于是荷军撤退,舰队开始北上。 范汝耀不顾重伤,再次派人向福建地方官府传递军情。 可惜福建多山的地形决定了,陆地上的信息传递远远比不上海上的行军速度。 南澳岛的情况还没有传到福建巡抚的耳中,荷军已经开启了第二波进攻。 7月12日,荷兰舰队来到了厦门。 此时的厦门港内,停泊了几十艘明朝和郑芝龙的待修船只。 偏偏厦门守将张永产此时正在泉州操办器械,郑芝龙又远在福宁,结果导致厦门群龙无首。 汉斯·普特曼斯大喜过望,立刻挥军突进港内,对明军发动了突袭。 明朝停在这里的船只全都处于修补状态,根本来不及拔锚起航,就在荷军的炮火打击之下损失殆尽。 经过一天的激战,明军被击沉大型战船二十多艘、小型战船十余艘。 厦门的海上力量被横扫一空,损失殆尽。 这一下福建地方官府终于明白事态严重了。 可没有了海上力量,当地官府面对着荷兰人的舰队无能为力。 任凭荷兰人封锁了厦门湾四处劫掠,不得不给福建巡抚衙门以及郑芝龙传信。 福宁。 相比起战火弥漫的厦门,这里一片安宁。 郑芝龙安逸的躲在自己的旗舰之上,甚至还有心情钓鱼。 厦门的战报就在他的身旁,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陪着他钓鱼的左华同样安之若素。 “一官,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这一次你的损失可是不小。” 郑芝龙凝视着平静的海面。 “我是朝廷官员,当然要听朝廷的。巡抚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左华内心偷笑,对于郑芝龙的无耻又有了新的认识。 “相信要不了多久,巡抚大人就要对你倚为长城了。” 明白他这是在讽刺,郑芝龙毫不在意,而是起了考教之心。 “左将军,你觉得我军当战于何处?” 左华针锋相对。 “如今说起这个,恐怕还为时尚早。如果在下所料不错,一官是在等刘香吧?” 郑芝龙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大笑。 “哈哈哈,知我者、左将军也。” 他又问道:“以你之见,这一次刘香可会出手,帮着荷兰人为虎作伥?” 左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刘香,盗贼也,有何道义廉耻可言?为了对付一官,刘香这等人什么做不出来?” 郑芝龙握着鱼竿的手不由一紧,铜色的肌肤下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634章 博弈 “事到如今,我们基本可以断定,整个战争态势都在郑芝龙的掌握之中。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为此事应当筹划良久,最后的胜利者也一定是他。” 左华的断定让参谋们并不信服。 作战参谋冯国伦质疑道:“部长,我们需要知道理由。” 因为左梦庚的刻意培养,新军上下锐气十足,人人争先,互不信服。 要想服众的话,只靠职位是绝对不可能的。 必须要拿出实打实的成绩和表现来才行。 左华知道自己作为后来者,要想让海军上下如臂使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这些时日你们也都观察过了,我们卖给郑芝龙的火炮都在哪里?” 参谋们仔细一想,全都恍然大悟。 为了这次同荷兰人作战,郑芝龙从山东购买了许多青铜火炮。 这是他最大的倚仗。 而究竟卖了多少火炮给郑芝龙,这些参谋们当然心里有数。 他们清楚的记得,这些新式火炮全都在福宁这边的船上。 那么也就是说,郑芝龙在厦门损失的船队里,连一门新式火炮都没有。 很难说这不是他有意为之。 在参谋们展开思维的同时,左华才开始陈述自己的理由。 “郑氏是一个海盗集团,崛起的过程中郑芝龙先后吸纳了李旦、颜思齐的遗产,方才有了今日。这些力量固然帮助他壮大,但是在海盗集团内部,肯定还有郑芝龙无法掌控的势力存在。不消除这些势力,郑芝龙的地位、根基就不能稳固。可他又不能自己动手,以免落人口实。在这样的情况下,荷兰人的出现等于是帮了他的大忙。” 这个判断,令新军的参谋们浑身发冷。 他们可完全想象不到谋算自己人的场景。 但左华很清楚,这种事在海盗中间实在是稀松平常。 “目前看来,朝廷的水师和郑氏集团内部不稳定的势力全都被消灭了,只要郑芝龙击败了荷兰人,那么这里的海疆都将成为他的天下。” 冯国伦颇为疑虑。 “郑芝龙有必胜的把握吗?” 左华笑了。 “郑芝龙可是地头蛇,在此地经营多年,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底牌。我怀疑,荷兰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范围内。等着看吧,这一次郑芝龙绝对赢了。” 他对郑芝龙信心十足。 可福建的官员们此时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福建巡抚邹维琏已经得到了战报。 得知荷兰人居然打到了家门口,还四处烧杀抢掠,邹维琏便坐不住了。 “必须立刻调集大军征剿这些蛮夷,恢复海疆安宁。” 身为东林党,邹维琏态度坚决,丝毫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吓倒。 可布政使来斯行却知道事不可为。 “如今水师尽灭,虽能组织大军,然却对海中之蛮夷无能为力啊。” 荷兰人都在船上,游动方便。 福建虽然还有守军,但是在陆地上对荷兰人只能望洋兴叹。 邹维琏当然知道,喝问道:“郑芝龙在哪里?” 立刻有人呈报。 “郑芝龙正在福宁剿匪。” 邹维琏眉目一凝,理所当然的道:“让郑芝龙出兵,火速剿灭这些佛郎机人。” 立刻有人下去传令。 来斯行却没有什么信心。 “就怕郑芝龙漫天要价,隔岸观火。” 邹维琏还没有想明白。 “他郑氏的船队在厦门损失惨重,郑芝龙能咽下这口气?” 来斯行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郑氏只是损失惨重,可我朝廷的水师却全军覆没。今后大洋之上,非郑氏不能平矣。” 只一句话,就令邹维琏如遭雷击,终于明白了事态严重。 来斯行揭开了迷雾,却老神在在,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势。 有巡抚在,他这个布政使就是个架子,又何必去淌浑水呢? 再一个,来斯行已经准备辞官了。 他的女婿可是陈洪绶,如今正在山东,算是反贼中的一员。 来斯行深怕朝廷得知,拿他问罪。 趁着朝廷没有察觉之前,跑路为先。 来斯行的判断很快有了回馈。 派去向郑芝龙传信的人回来了。 “禀中丞大人,郑芝龙说福宁那边匪患严重,一时片刻难以平息。还请大人宽限一些时日,待他剿匪完毕,定然回师救援。” 砰…… 邹维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明白郑芝龙这是在要挟。 他心里默默算计,该如何惩治这个桀骜不驯的海盗。 然而还没有等他想出主意来,前线的军情却火急火燎的送来了。 突袭了厦门湾之后,见明朝官府无动于衷,荷兰人决定加大力度。 荷兰舰队先后封锁了金门沿海和漳州河,同时抢掠过往船只。 荷兰人还攻上陆地,抢劫沿海村落,导致沿海百姓损失了大量的财富。 各地乡绅纷纷告急,言语中已有不满之意。 邹维琏压力山大,知道时不我待。再僵持下去,郑芝龙不会如何,他这个巡抚可就要被问罪了。 “郑参将劳苦功高,乃是天朝海上之长城,千斤重担系于一身,理应德配其位。以本官之见,郑参将当总领福建海务,应眼下之危局,各位意下如何?” 言情吧免费阅读 邹威廉决定给郑芝龙升官,由参将升为总兵。 按照明朝的规矩,总兵基本上是一省军队之最高长官。 邹维琏这么做,等于是将福建的军权全都交付给郑芝龙了。 其他官员当然没有意见。 反正任命是你巡抚下的,将来出了事也是你巡抚担责。 于是这个消息很快送到了郑芝龙的手中。 只要郑芝龙打败了荷兰人,那么他就是福建总兵。 对于官迷的郑芝龙来说,邹维琏开出的条件可谓是无比诱人。 同时他也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时机到来了。 “召集各家船队,派遣斥候,搜寻荷兰人的消息,不得怠慢。” 郑芝龙终于动了。 他下令集合所有船队,同时广派斥候,寻找荷兰人的踪迹。 海战比陆战还要繁琐。 毕竟大海茫茫,再大的船队在海上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光是作战之前的搜索,就将会耗费无数的时间。 再一个,船队集合准备也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郑芝龙接过了对荷兰人作战的指挥权,总算是让福建官府松了一口气。 第635章 海盗参战 郑芝龙备战的过程,让左华如饥似渴的学习起来。 风帆战舰时代的海战该怎么打,左梦庚也懂得不多,没有办法教给海军。 而郑芝龙就是当下最好的老师。 左华征求了郑芝龙的同意,将他带来的人分配到了所有的战船上,仔细的学习所有步骤。 他自己更是如此。 “洪将军,火药为何要放在船底?打仗时来回搬运,岂不是十分麻烦?” 郑氏的人都很骄傲,并不认为在如今的大明近海,有人可以超越他们。 所以洪旭的防范之心并不强烈。 “船在海上时,仓底位于水下。因为有水的卸力,所以不易被火炮打坏。如此也不怕火药被引爆,毁了整艘船。” 左华表面平静,赶紧将这个窍门牢牢记在了心底。 这可是郑氏用无数的战斗和血的教训换来的经验,足以帮助新军少走许多弯路。 《仙木奇缘》 “小弟知晓西洋人的战舰火炮布于两侧,一艘船便有火炮数十门,郑氏如何应战?” 洪旭斜着左华一眼。 “多谢左将军关心,我郑氏上下便是舍生忘死,定不让荷兰人嚣张跋扈。” 他不说,左华也没办法深问。 反正到时战斗一起,一切都将明亮。 在郑氏积极备战的同时,战场之外的博弈也始终在进行。 早在7月14日,郑芝龙就已经派人向荷兰舰队递交书信。 要求荷兰人释放被扣押的中国商人,并且解释侵犯中国沿海的原因。 可以说这个时期,中国人和西方人是互相鄙视的关系。 中国人觉得自己是天朝上国,余者皆为蛮夷。 岂容荷兰人在中国沿海嚣张? 荷兰人则仗着自己船坚炮利,对中国的福船根本不放在眼中。 并不觉得只靠这些简陋的海船,就能够对荷兰舰队造成威胁。 面对郑芝龙的质问,汉斯·普特曼斯根本不当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不但如此,巴达维亚方面还来了一艘快船。 议员安东尼·范·迪门亲自赶了过来。 作为未来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如今的安东尼已经很有权势。 “汉斯,请记住,无论如何我们的宗旨都是做生意。千万不要太过于触怒郑氏和大明,这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汉斯·普特曼斯对于安东尼的告戒十分不满。 “无论如何我都要优先保证我们荷兰军人自身的安全。议员先生,请你记住,一旦我们失败了,我们不但无法保证自己的利益,我们还会葬身大海。” 安东尼不敢逼迫过甚,以免汉斯·普特曼斯将战败的责任归咎于自己。 “我传达的是巴达维亚的决议。当然了,我全力支持你的决策。” 鉴于明王朝对荷兰人的侵略毫无办法,厦门当地商人不得不亲自出面组织了一批物资送到荷兰人的船上,以换取荷兰人不侵扰沿海。 7月24日,郑芝龙再次派人前往荷兰舰队,并且提出了条件。 只要荷兰人停止战争,并且撤回大员,那么明朝方面将会派出船只前往大员与荷兰人交易。 这个条件完全不能满足荷兰人的野望,因此他们拒绝了。 在这段时间内,邹维琏的八百里加急奏章送到京师,并且得到了朝廷的回复。 两天后,双方再次交换了条件。 荷兰人自以为取得了战场主动,因此条件十分苛刻。 他们要求明朝政府停止和西班牙、葡萄牙的贸易,只能同荷兰做生意,否则将再度开战。 荷兰人也不看看大明是什么筋骨。 明朝的答复是,荷兰人必须赔偿战争损失,然后退回大员,才能谈判商务等问题。 显然双方是在鸡同鸭讲,不可能谈出结果。 汉斯·普特曼斯认为明朝遭遇的损失还不够大,因此决定再次对厦门展开进攻。 但是这一次,明朝方面已经做好了准备。 游击张永产和同安知县熊汝霖率军迎击,荷兰军队不敌,死伤十余人后,不得不撤退。 张永产趁势追击,可到了外海因为风向不利,明朝的船速度上根本无法同荷兰人的船相比,始终未能追上。 败退回海上的荷军游弋了二十多天,始终不敢再去进攻厦门。 汉斯·普特曼斯思来想去,决定进攻金门,然后威逼海澄。 让荷军没有想到的是,海澄知县梁兆阳居然主动出击。趁夜偷渡浯屿,摸上了荷军的先锋船队。 这一战,焚烧了荷军小船三艘,俘获了五艘,吓得荷兰人惊慌而逃。 连续两次败仗,让荷兰人草木皆兵,再也不敢靠近大明近海。 汉斯·普特曼斯深刻意识到自己的舰队还是兵力太少,而且战舰金贵,同明人老旧的战舰比起来损失不起。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和安东尼想到了刘香和李国助。 趁着八、九月间台风横行,无法作战的时机,汉斯·普特曼斯派人去联系刘香和李国助,提出条件、陈明厉害,希望两位海盗能够同荷军联手。 为了得到刘香和李国助的支援,荷兰人给出的条件非常丰厚。 他们将允许刘香和李国助在大员、巴达维亚和其他荷兰人的据点自由进行贸易。 也就是说,荷兰人开放了整个南洋给刘香和李国助。 刘香、李国助和郑芝龙的矛盾由来已久。 当初十八芝结义时,刘香一直觉得自己最大。 可颜思齐留下的遗产他却没有得到分毫。 这让他自然对郑芝龙眼红不已。 为此他投靠了葡萄牙人,帮助葡萄牙争夺航路,抢掠其他国家商船。 这就与郑芝龙所代表的荷兰人、西班牙人产生了利益冲突。 可葡萄牙人早已没落,无法支撑刘香的野心。 在郑芝龙与荷兰人决裂后,刘香顺势投靠了荷兰人。 李国助更是对郑芝龙怀恨在心。 他是李旦的儿子。 他一直认为李旦的基业也应该由他来继承。 是郑芝龙夺走了一切,让他变成了孤魂野鬼。 凡是能够从郑芝龙手中抢回基业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各种条件促使之下,刘香和李国助决定出兵,同郑芝龙决一死战。 台湾海峡内决定谁是霸主的战争,已经一触即发。 第636章 自毁长城 福建的战事,山东收到情报的时间远比朝廷要早。 奈何远在千里之外,又是茫茫大海之上,山东鞭长莫及。 总参谋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沙盘上对战事进行研讨。 “目前荷兰人抢掠福建沿海,福建地方官府只能在陆地上被动防守,却无法主动出击。郑芝龙躲在福宁隔岸观火,看来是准备捞取更多的好处了。” 左华的判断得到了所有新军高层的一致认可。 郑芝龙就是一个投机者。 在他的心里,没有国家利益、民族大义。 有的只是自己的小算盘。 山东在福建不单单有左华亲临战场,各地的情报人员也不停的传回消息。 因此在信息方面还是比较全面的。 “荷兰人很傲慢,打法很粗糙,而且只盯着厦门。依我看,这一次恐怕要吃大亏。” 左永研究着地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仗荷兰人无论如何是输定了,郑芝龙毕竟主场作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不赢的道理。” 左梦庚却更加坚决。 因为他知道历史。 “你是说……郑芝龙能够大获全胜?” 黄宗羲很重视他的想法。 左梦庚点头又摇头。 “以郑芝龙的准备来说,胜利是肯定能够胜利的。但要说大胜,绝无可能。” 《仙木奇缘》 左梦庚走到沙盘旁边,指着料罗湾一带的地形。 “你们看,料罗湾虽然很像是一个口袋,但是这片海域十分宽阔。即便郑芝龙集中全力,也不可能将荷兰舰队全都围困在海湾之内。荷兰人如果想跑,绝对是能够跑掉的。甚至如果郑芝龙的战法不够精妙的话,是根本打不过荷兰舰队的。” 众人趴在沙盘上,仔细研究了料罗湾的地形后,不得不认同左梦庚的话。 料罗湾与其说是一个海湾,其实更像是一个敞口的海面。 在这里,船队有着足够的空间进行转圜,因此不可能打成歼灭战。 再一个,荷兰人毕竟船坚炮利,在武器上远远高于郑芝龙。 这个优势太过于明显,因此让荷兰人有足够的余地可以选择。 “那你说,郑芝龙会采用什么战法?” 左梦庚呵呵一笑,理所当然地道:“除了火攻还能有其他的吗?真要跟荷兰人火炮对射,郑芝龙有多少船都不够打。” 就凭郑氏集团每艘船上仅有两门火炮的配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荷兰盖伦船的对手。 哪怕郑芝龙买了不少拿破仑炮,火力密度的不足还是无法弥补。 但中国人打水战,自古至今都有一个妙法。 那就是火攻。 而且为了火攻不计成本。 荷兰人的舰队再怎么强大,面对着铺天盖地冲来的火船肯定也无法抵挡。 如今山东彻底平定,新军暂时停顿下来,进入了休整阶段。 左梦庚等人有了更多充裕的时间,开始关注天下各地的情势。 “山西方面,随着洪承畴入晋,我们预判西北流寇的活动空间将会越来越小,他们只怕是难了。” 柳一元对山西的战事侃侃而谈,充分发挥了他这个总参谋长的作用。 恰好此时有人进来,向左梦庚呈递了一份情报。 左梦庚看过之后,不由轻笑,调侃道:“柳大参谋长,这一次你可是栽喽。” 柳一元看过来。 “发生了何事?” 左梦庚将情报递过去。 “明廷内部闹了矛盾,曹文诏被贬去大同了。洪承畴失去了最锋利的矛,我看呢,这山西的战事只怕迁延日久,扑朔迷离啊。” 众人听面面相觑。 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明廷内部居然会自毁长城。 为了围剿西北流寇,明朝在山西集中了所有能够调动的军队,就是希望能够毕其功于一役。 可俗话说的好,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明朝内部居然有人拆台。 事情的起因,是一位名叫刘令誉的按察御史。 早些年,曹文钊在洪洞时,就和当时赋闲在家的刘令誉闹过矛盾,互相之间结下了仇怨。 而这一次围剿西北流寇时,刘令誉被调到河南了,担任了按察御史,又和曹文诏见面了。 杨遇春围剿王自用的时候,被李自成打败,兵败身死。 其时四川石柱主官马凤仪就在不远处,得知情况后连忙挥军前来救援。 可马凤仪兵力不足,根本打不过李自成。 就在马凤仪也要重蹈覆辙的时候,幸好曹文钊赶到。 曹文诏快马突袭,打了李自成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救下了马凤仪。 对此马凤仪当然是感激不尽,当即摆酒设宴,好好款待曹文诏。 就在酒宴之上,曹文钊和刘令誉这对老冤家碰面了。 往日的仇怨被勾起,俩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曹文诏将刘令誉破口大骂了一顿,直接率军走了。 身为一名文官,刘令誉岂能忍受这等奇耻大辱? 回去之后越想越气,报仇之心再也忍耐不得。 “老爷乃昂扬丈夫,顶天立地,又身负监察职责,岂容他一个区区武夫嚣张跋扈?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连奴家都为老爷感到不值呢。” 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像蛇一样钻入了刘令誉的怀中。 柳叶眉毛紧簇,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多少让刘令誉郁气稍解。 “美人息怒,区区一个武夫,老夫想要拿捏他,可谓易如反掌。” 刘令誉色令智昏,满脸丑态,牢牢抱住美人,浑然没有了官员的威仪。 那美人却不以刘令誉的老丑孱弱为恶,极尽奉承之能事。 床底欢愉之间,让刘令誉神魂颠倒浑,然忘却了人间天上。 他根本没有看到,那美人眸子的深处洋洋得意。 这美人毫无意外,正是白莲圣姑徐雅晴。 官军四面压迫,西北流寇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徐雅晴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她可是一心指望着西北流寇闹个天翻地覆,给她提供报仇的机会呢。 岂容西北流寇就此被消灭? 她知道,官军中最能打的人就是曹文诏。 只要解决了此人,西北流寇定然能够获得喘息之际。 白莲教死而不僵,神通广大,很快查到了刘令誉和曹文诏的矛盾。 徐雅晴找到一个机会,利用美色靠近了刘令誉。 不但如此,还偷偷运作,将刘令誉送到了河南,与曹文诏当面。 接下来,即便没有她上眼药,刘令誉这个小心眼的文官,又岂能不找回场子? 第637章 徒呼奈何 “老爷,那曹文诏乃是洪制军的爱将,就怕洪制军庇护,让您报仇无望啊。” 徐雅晴媚功发作,状似为刘令誉着想,实则探听底细。 刘令誉陷在温柔乡里,果然没有多疑。 “哈哈哈,美人啊,你不懂,在这大明朝当官,那是有学问的。” 徐雅晴一听便来了精神,愈发的揉身而上,摩擦的刘令誉浑身着火。 “老爷,当真有好手段?” 刘令誉的手在她白瓷一般的肌肤上来回摩挲,也把大明朝当官的门道全都讲得出来。 “在这大明当官,并非做得越高越好。官职越大、地位越高,就越是众矢之的。无数双眼睛盯着,皇帝防备着,只要一招不慎,那便满盘皆输。洪承畴名为三边总督,却辖制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军务。大明建国至今,何曾有文官如此威风?国朝上下,不知多少人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所以啊,越到这个时候,洪承畴越不敢贸然行事,以免万劫不复。” 徐雅晴听了,恍然大悟。 像她这种魔教妖女,虽然常年行走江湖,经历过许多尔虞我诈,也算是计谋无双。但因为层次太低,显然对于朝堂里的规则并不了解。 今日听了刘令誉的解惑,终于让徐雅晴对于朝廷是怎么回事,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 “老爷我和兵部张司马乃是故旧,有此关系在,只需一封弹劾奏疏,他曹文诏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徐雅晴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追问。 “那曹文诏似没有什么错处。” 刘令誉的笑声更加张扬。 “你呀你呀,如此单纯,怎令老爷我不喜呢?” 他的眸子里闪过狠色。 “这官场上的错处,并非是做出来的,而是说出来的。只要本老爷金口玉言,他曹文诏没错也是错。别的不说,杨遇春战死、马凤仪被围,他曹文诏明明就在近处,缘何迟迟不至?这不是陷友军于险境,是什么?” 徐雅晴听的瞠目结舌。 本以为江湖上尔虞我诈,已经无比惊险。 却没有想到朝堂之上的颠倒黑白,防不胜防。 刘令誉说到做到,第二天便写了弹劾奏疏,加急送到了京师。 张凤翼接到后不敢怠慢,连忙呈递崇祯面前。 “陛下,兹事体大,臣以为当详细调查才是,以免令忠臣蒙冤。” 崇祯看了奏折,果然不相信刘令誉的一面之词。 “那便好好查查。” 张凤翼得令,回去之后火速派人前往河南。 杨遇春已死,唯一能够询问的人只有马凤仪。 “马将军,当日之战,曹总戎救援可曾及时?” 马凤仪知道自己陷入了风波当中,一招不慎将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他思来想去,决定谁也不得罪。 “末将能够得以脱困,多亏曹总戎赶至,才让我军保留元气,只恨未能趁此良机大败李自成。” 这话乍听起来没有什么,可是却透露了一个严重的信息。 那就是曹文诏来晚了。 否则的话,马、曹二人联手,应该是能打败李自成的。 “曹总戎乃当世悍将,沙场征战自有决断,依咱家说,何须多事?” 曹文诏的监军太监孙茂霖也做了证词。 这些话更加严重。 朝廷最怕的是什么? 当然是武将跋扈、不服管教,重现藩镇旧事。 孙茂霖为何要坑曹文诏呢? 因为曹文诏仗着自己是洪承畴的爱将,对孙茂霖这个监军太监并不如何敬重,而且也不分润好处,早已令孙茂霖怀恨在心。 太监这种生物一旦使坏,那是一出手一个准。 朝廷的人有了判断,回去之后禀告给了崇祯。 所有的说法汇聚到一起,核心只有一个。 那就是曹文诏隐隐有成为军阀之势。 大明历来对武将防范甚严,前面又有左梦庚的教训,崇祯本身又是猜忌心之极重的帝王。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立刻让崇祯做了错误的判断。 他亲自下诏,给曹文诏定了骄横独断、贻误军机的罪责,令曹文诏去大同守边赎罪。 诏令送到山西前线,曹文诏直接傻了。 “制军大人,末将剿贼素来冲杀在前、不落人后,身披创伤、血流成河。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朝廷如此冤枉,末将不服。还请制军大人为末将做主啊!” 曹文诏怒气冲冲,径自去找了洪承畴,希望能够替他出面。 “曹总戎之冤,本官尽知。你且安心上任,此事自有本官替你讨还公道。” 听到洪承畴如此说,曹文诏大为不满。 “大同苦寒之地,无所事事。末将这一去,功名尽失,何有将来可言?” 显然曹文诏看清楚了,洪承畴并没有为他出头的意思。 想到自己对洪承畴言听计从、马首是瞻,不知帮洪承畴立了不少功劳。结果自己遭遇了冤屈,这位上官却避之不及。 对于人心炎凉,曹文诏有了新的认知。 感受到曹文诏愤恨的眼神,洪承畴心底既无奈又痛苦。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要为曹文诏出头。 他非常清楚,能否平定西北流寇,全都指望曹文诏。 除此之外,其余各路将领全是酒囊饭袋之辈,而且对他的命令阴奉阳违。 可洪承畴知道自己坐在火山口上,一个不小心将会前功尽弃。 朝中早已议论纷纷,觉得他手中的权力太大,应该加以限制。 洪承畴更是得到了风声。 朝中似乎有提拔陈奇瑜之意。 目的嘛,当然是用来限制他的。 这个朝廷才不管官员做事能力如何、贡献多大、功劳多高,只要感到官员位高权重,有尾大不掉的隐患,则必然会实施限制。 自从出了陕西,来到山西剿匪之后,洪承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不如在陕西时那么顺畅。 朝廷上下都觉着西北流寇被困于晋南豫北贫瘠之地,似乎剿灭指日可待。 唯独洪承畴感觉到更大的灾难,正在等着大明王朝。 他看得明白,但是却无能为力。 如今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先保全自身,然后才能做事。 至于曹文诏的冤屈和怨恨,他除了仰天长叹,徒呼奈何。 第638章 崇祯的自救 “陛下,山东诸贼已于月前云集济南,行建制立国之举,诸般详情尽在其中。” 锦衣卫同知韩川紧急求见崇祯,呈报了山东建立政权一事。 这等大事早已在山东人尽皆知,瞒是瞒不住的。 由韩川来通报此事,更能彰显他的能力。 可看了详情之后,崇祯却没有心情赞许韩川的办事得力。 他只感到冰寒刺骨,末日降临。 辽东的女真人虽然步步紧逼,可其体制还是原始状态。 在崇祯看来,和蒙古人没有什么区别。 只能算边患,还不能动摇大明国本。 西北的流寇更是毫无组织,到了哪里抢到哪里。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只要用心围剿,迟早能够平定。 可是现在山东却建立了架构明确的政权,提出了目标明确的行政方案,甚至比大明过犹不及的是,还将政权的触角深入到了农村。 长此以往,山东巩固了统治之后,必然会对大明动手。 一想到山东的强势,崇祯便头疼欲裂。 没容他多想,温体仁、薛国观的众臣联袂求见。 显然山东独立建极一事,这些大臣们已经知道了。 无论如何,大明都不能坐视不理。 当然了。 出兵是不可能出兵的。 这是大明上下早就明确的事情。 “就怕朝廷无动于衷,长此以往,人心败坏,则大势不可挽回。” 薛国观唉声叹气,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谁都知道山东的做法危害无穷,等于是在刨大明的根。 可目前的情势就是如此。 除非辽东、山西接连平定,大明或许才能抽出足够的兵力进攻山东。 可是再想想山东的武器,君臣等人又觉得即便能够将军队组织起来,只怕也未必是山东的对手。 真实的世界就是这么讽刺。 明明就在你的身旁,有人要你的命,可你却无能为力。 即便是想拼命,也得有能拼命的本钱才行。 大明如今就像四处流血的病体,堵住一处,堵不住两处、三处。 迟早有一天会鲜血流尽,彻底死翘翘。 不过君臣如今虽然十分悲观,但也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 他们还觉得大明有救。 问题是该怎么救? “洪承畴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为何时至今日,还不能将流寇彻底剿灭?” 崇祯的质问惹得群臣面面相觑。 不是你皇帝亲自下旨、将曹文诏贬去边关的吗? 洪承畴失去大将,无力进剿,这怎么能算是他的罪过? 奈何上面的人是皇帝。 跟皇帝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究其原因还是朝廷兵力不足。总兵左良玉等人先前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召集了兵马,正在加急整训,不出旬月相信可以出征。” 温体仁将山西战场不利的原因做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 左良玉在广平丢失了所有的人马,如今正在河南整军。如今虽已有万人, 不过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参与剿贼。 曹文诏被调走之后,洪承畴手中的兵力严重不足,已经无法进攻。只能守住重城要隘,预防流寇突围而去。 “辽东方面如何?” 说起后金,崇祯就哆嗦。 实在是他明君圣主的美梦,就是被后金率先打破的。 如今国内到处乱糟糟的,弄得朝廷左支右绌,无暇应接。倘若女真人再次打来,崇祯都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说起这个,温体仁难得露出喜色。 “近日辽东异常平静,有细作传言,沈阳城中似有大事发生。诸多女真文武全都销声匿迹,恐怕近期之内东虏不为我大明之害也。” “哦?” 崇祯精神一振,看向韩川。 “你们锦衣卫要好好探寻,务必拿到确凿消息。” 韩川忙道:“臣这便去安排。” 实际上他心里清楚的很,如今锦衣卫根本进不去沈阳城。 但这并不妨碍他向崇祯下立军令状。 反正过一段时间,崇祯会将此事抛之脑后。 崇祯可不知道他的坏水儿,终于想起来对他进行夸赞。 “朕有韩爱卿在,内外通达。事无巨细,尽在掌握,比往日更加顺遂。倘若诸臣皆此,何愁国朝不兴?”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眼观鼻、鼻观心,听过就算。 他们甚至在心里腹诽。 就算锦衣卫的情报再如何精准,可朝廷实力不足反而更加闹心。 对于眼下的局面,温体仁想了一个办法。 “陛下,所谓治国,不外乎内外相辅。如今外事不顺,当可由内催发生机。近日东江叛贼已尽数押解入京,名正典刑,正天下所望也。” 温体仁的意思很明确。 就是要用东江叛贼来转移朝野的视线。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多少为朝廷挽回了颜面,算是近年来少有的功绩。 哪怕剿灭东江叛军的是山东新军,并非朝廷军队。 可既然山东并没有光明正大的宣布谋反,就还是朝廷的山东。 君臣等人全都知道这么做等于是自欺欺人。 可时局如此,又能如何呢? 而且山东的局面闹成如今这样,就是从东江镇叛乱伊始。 倘若没有东江镇叛乱,左梦庚等人也不会有崛起的机会。 因此崇祯对东江镇可谓是恨之入骨。 “传朕旨意,三日后将毛承禄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崇祯三年时凌迟处死袁崇焕,可谓是轰动朝野。 将毛承禄处以极刑,相信多少可以抚平天下人的怨念。 但崇祯的性格决定了,他并不是一个臣子能够很好掌握的君王。 “张溥在哪儿?” 众臣面面相觑,没有想到崇祯会想到这个人。 李懋芳连忙道:“张溥如今正被关押于刑部大牢。” 崇祯眼神眯起。 “让他来见朕,朕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见温体仁等人十分紧张,为了防止他们捣乱,崇祯解释了原因。 “山东一事不能不顾,朝廷和军队暂时无力,可道统上却不能相让。张溥虽然其心可诛,然名望不凡,朕正用其名与那山东诸贼周旋,当可争取时机、以拖后效。” 得知崇祯的心思,温体仁等尽管不愿,可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他们不敢反对,就怕崇祯认为他们亦是结党营私。 那可就是自寻死路了。 第639章 张溥的勇气 监牢毫无疑问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很多人陷入其中,都会九死一生。 但也有人例外。 张溥就是如此。 他的牢房干净舒适,朝南的窗子甚至会有温暖的阳光照入进来。 房中摆放了桌椅纸笔,供他书写。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的静室呢。 脚步声到了近前,一个太监的声音传入张溥的耳朵。 “西铭先生,陛下有旨,命你觐见。” 张溥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低头书写。足足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才将文卷收好,起身走出了牢房。 “西铭先生,沐浴更衣之地已经备好。” 张溥侧眼看去。 “为何要沐浴?为何要更衣?” 那太监闻言一滞。 “觐见陛下,自然要沐浴更衣。” 张溥却不听从。 “生是走一遭,死是走一遭,这牢狱也是走一遭。种种这般。都是张某所历,不敢欺君。” 太监恼怒,可是也没有办法。 只能任凭张溥穿着朴素的衣袍走出了监牢。 等刑部大牢的门打开时,外面人山人海的景象令张溥顿住了脚步。 “张某何德何能,竟劳京师百姓如此相待?” 太监在一旁脸色古怪。 “西铭先生误会了,这些百姓是来看毛承禄那逆贼被千刀万剐的。” 张溥愕然,难得闹了一个大红脸。 可这般走出去,迎着无数探寻的目光,让他颇为不自在,甚至走路都顺拐了。 他们刚刚走出去不远,身后陡然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叫骂声。 张溥回头看去,就见一辆囚车缓缓走出监狱。 囚车上木栏里此时正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 尽管有大队的锦衣卫左右看护,可愤怒的京师百姓依旧前仆后继,冲击的马车摇摇欲坠。 更有数不清的东西朝着车中之人砸去,几乎一瞬之间场面被彻底乱了。 张溥遥遥看了,唏嘘不已。 “这便是东江叛贼毛承禄吗?” 太监的眼中闪过恨色。 “正是此獠。陛下有旨,今日将其千刀万剐,只怕也难消天下百姓之恨。” 张溥默默无言,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杀了一个毛承禄,就能天下太平吗?” “张溥,你可知罪?” 养心殿内,崇祯的质问并没有让张溥有任何紧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生虽处江湖之远,然忧其君。所作所为全为了大明江山永固,不知何罪之有?” 崇祯嘿嘿冷笑。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山东逆贼的说法吧?你倒是用的顺畅。人都说你张西铭和山东势不两立,依朕看来,恐怕未必如此。” 张溥直言相对。 “陛下,山东果为叛贼乎?既如此,请明旨诏告天下,召集天下有识之士,当以平叛为首要。” 这一下顶的崇祯异常难受,怒火当场就上来了。 “国朝大事纷繁复杂,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偏偏尔等绑架民意、祸乱朝堂,以致民议纷纷,人心紊乱。情势缓急不能筹谋,时至今日你还不知错吗?” 张溥慨然应对。 “学生既非朝堂重臣,又非领兵将领,能为大明尽忠孝命之处,唯纸笔尔。倘若陛下有命不得言语,学生立刻封笔归山,自去做一草木人罢了。” 崇祯哼道:“你这是心里有怨气,怪朕不重用你罢了。” 张溥连忙叩头抢地。 “学生不敢。” “历来朝廷简拔,选贤任能,辅以品德。想要朕重用你,还需拿出真本事来才是。” 张溥内心无比激动。 “国朝养士两百年,学生深受隆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功名利禄于学生,只如浮云尔。” 崇祯呵呵一笑,神请讽刺,好歹没有当场说出来。 “你与山东之论战,朕已获悉。当今天下,能够凝聚人心、拨乱反正者,惟你而已。此篇文章你已看过,可有对策?” 崇祯将《历史的进程》递给张溥,透露了自己的目的。 这篇文章如今传的大江南北到处都是,民间议论纷纷,有不少人认同其中的观点。 崇祯看到后大为惊恐,终于知道了山东的可怕之处。 可现在朝廷武力不足,四面楚歌,没办法军事征剿。 这才是崇祯想到了张溥的原因。 在山东的思想大肆传播之际,唯有张溥一直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崇祯要想维护道统纲常,自然有利用张溥的影响力。 听到崇祯的话,张溥当真是热泪盈眶。 他呕心沥血、著书立说,为与山东论战废寝忘食,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这一天。 “陛下,学生观此文已成圆融之势。山东之事,路人皆知。学生这些时日潜心研磨,尚有诸多不解之处。” 见崇祯凝神细听,张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山东之说,新奇而古怪,完全不同于古今圣贤,另有体系。学生觉得,与其隔岸观火、雾里看花,不如深入虎穴,方可以窥破真容全貌。” 崇祯吓了一跳。 “你想要去山东?” 张溥慷慨激昂。 “学生虽手无缚鸡之力,然护我圣教道统、保我大明江山之心,天地可鉴。山东虽为虎穴,学生亦视死如归。” 不得不说,张溥的这番表态让崇祯感动了。 山东的事情闹到现在,朝廷上下焦头烂额。 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深入山东去看看究竟。 锦衣卫能够传递回来的情报,基本都是大路货。 朝廷知道了,民间也都知道。 可对于山东的真正情况,朝廷始终看不透真相。 张溥和山东早已成为死敌,居然敢以身犯险。 别的不说,单单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就足以碾压朝野上下。 “倘若山东逆贼对你不利,又该如何?” 张溥坦然相告。 “学生观之,山东虽然谋逆,然并非残忍好杀、胡作非为之辈。学生来京之时,偶有所见。运河山东一段虽为逆贼所控,然过往顺畅、并不相扰。想来山东之辈不会因言而罪。倘若学生因此身死,能够唤醒天下有识之士同心戮力,也算死得其所。” 崇祯沉默不语,实则内心有些不喜。 他听得出来,张溥对山东似乎评价很高。 倘若山东真的好的话,那朝廷成什么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认同张溥的观点。 无论如何都要到山东去深入的看一下,才能找到对付山东的办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第640章 张溥游记 “张溥要来便来嘛,我山东砥砺创新、开阔包容,又怎会惧怕他一个腐儒旧人?” 对于张溥即将前来山东,不少人都如临大敌。 左梦庚反而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我山东的好,如今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只有当天下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好,才会心向我们,成为我们的助力。这等事往往只靠我们主动去宣传,效果未必多好。通过张浦等人的眼睛,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了他的话,山东上下立时心安,重新恢复了正常。 张溥决定亲赴山东一事,引起了朝野上下极大的关注。 张溥更是有心,直接向天下士人发出了邀请。 【我欲与山东辨正论非,可有悲歌之士,与吾易水同行?】 儒家天下的时代,维护旧制的人比比皆是。 张溥的邀请发出后不久,就得到了许多回应。 其中最为人瞩目者,当属官场老前辈孙慎行、同为太仓人的大儒陆世仪,以及楚党大佬官应震。 这三人和张溥一同组成的前往山东的队伍。 无数人都等着看,这三人究竟能否维护道统、重振儒学。 “此去山东,吉凶难料,诸位前辈舍生忘死之勇气,晚辈铭感五内。” 汇合了孙慎行三人,张溥激动不已。 想来以这三位大儒的才学,定然能够在学术上压制住山东的邪逆之辈。 孙慎行的来历可不简单。 当初的红丸案他就是重要的参与者之一。 而且他的外祖父还是唐顺之,可谓家学渊源。 虽然在政治立场上孙慎行亲近东林党,可是如今山东的主张在他这位理学大家看来,不吝于歪门邪道。 “我辈士人,秉承圣贤遗志,为天地立心,生死何惧?如能以吾辈之血,唤醒天下正道,吾之所愿也!” 孙慎行老而弥辣,态度坚决。 张溥却有些犹豫,斟酌着道:“前辈,山东亓诗教、周永春等人亦摇旗呐喊,想为我辈助力,不知……” 张溥很怕孙慎行听到之后翻脸。 因为亓诗教乃是方从哲的门生。 当初红丸案时,孙慎行疯狂攻击方从哲,可以说和亓诗教乃是死敌。 可孙慎行却没有异常。 “吾与齐党之争,只为朝政。如今与山东之争,事关天下兴亡、道统兴衰,不可以同日而语。” 听闻此言,张溥钦佩的五体投地。 “淇澳公如此胸怀,大事成矣。” 众人商量得定,从京师出发,一路南下。 不过四、五日功夫,便到了德州。 这里已经是山东的地盘,众人还是不免紧张了一些。 吴桥和德州交界之处,这里早已被新军设立了哨卡。 看到他们到来,新军并没有什么异样。 有士兵上前询问。 “几位缘何而来?” 众人目光之下,张溥弹弹衣袖,做好了不测的准备,昂扬出声。 “吾乃太仓张西铭,与诸位儒林前辈此来,只为匡扶正道、辨正分邪。” 那士兵听了,只是拎了一下眼角,便回头道:“放行。” 眼见着新军士兵将哨卡打开,任由他们出入。 张溥等人不禁傻眼。 “你这小卒,可曾听懂吾之所求?” 那士兵脸色严肃起来。 “你们要和我山东辩论是非正邪,自有念台公、黄政委他们接待。我们只是负责此地安危的军人,并不涉猎此事。你们找错人了。” 听到一个小兵都这么言语井井有条,孙慎行等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陆世仪甚至来了兴趣,问道:“你可曾读过书?” 士兵骄傲地道:“在我新军军中,人人都必须读书识字。” 陆世仪追问道:“你等既然读书识字,为何不奉忠君信义之道、而行谋逆乱统之举?” 那士兵指指远处,让他们继续前进,不得阻碍道路。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并非君王一人之天下。既然君王损公肥私,导致平民百姓生不如死,当然要推翻了事。” 一番话说的张溥等人目瞪口呆,有心想要驳斥,可是看看周围武装到牙齿的新军士兵,又觉得和一些丘八讲理似乎是对牛弹琴。 马车缓缓前行,终于进入了山东境内。 可车上诸人的心情却跌落到了谷底。 他们也没有想到,才刚刚来到山东,还没有与刘宗周、李邦华、黄宗羲等大儒名士交锋,一个小小的士兵就给了他们如此之大的冲击。 车辆前行不久,德州城遥遥在望。 可是看着德州的模样,这些人又是一惊。 “如此重镇却无城墙,山东逆贼果然胆大包天。” 官应震也道:“没有城墙约束,则百姓出入不禁。如此一来,作奸犯科者畅通其行,久而久之地方不靖、民众不安,此乱政之举也。” 可是和他的批判相比,旁边走过路过的德州百姓却都洋溢着笑脸。 他们自由自在的行走在马路上,全都靠右而行,完全没有任何担忧惧怕的样子。 恰好路旁有一个铺子,张溥并提议道:“咱们一路着实辛苦,不如在这店家休息片刻,顺道查看一番山东民生如何?” “西铭有心,此举甚善。” 孙慎行早就在车中坐的不耐了,酷热的天气让他的长袍里面早已湿透。 再不透透气的话,说不定就要中暑了。 众人将车停在路边,陆续下来,刚刚要走进铺子,旁边来了一位身穿黑色奇怪衣服的人。 这人的腰间还挂着弯刀,和路人迥然有别。 “诸位,这里不许停车。” 张溥的仆人迎上去。 “诸位大人在此,不可放肆。” 那黑衣人当场发作。 “你们是想违反律法吗?” 张溥怕仆人坏事,忙问道:“不止我等触犯何等律法?” 那黑衣人指着马车道:“这里是交通要道,政府明文规定不许停车,阻塞交通。马上将车辆移开,那边有停车场,否则的话我就要开罚单了。” 张溥等人听不懂罚单是什么,可也知道并非好事。 幸亏那黑衣人指点的停车场就在不远处,免了他们寻找之苦。 张溥便让仆人将马车赶去停车场。 那黑衣人还不罢休,又道:“马屁股后面放好兜子,不得随地拉粪。破坏了环境,也是要处罚的。” 张溥等人焦头烂额,浑然没有想到山东这边的规矩竟然这般森严。 此行他们当真能够顺利吗? 第641章 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位小哥可是官差?” 黑衣人的行为令张溥问道。 黑衣人举手至眉。 “我是警察。在山东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向我这样的人求助。当然了,不要做坏事,否则的话我们也会抓你的。” 张溥有些明白了。 这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应该就是衙役。 只不过在山东不叫衙役,而叫警察。 待那警察走后,陆世仪沉吟道:“警世而察危,此称谓甚好,远胜于衙役。” 其余人等虽未言语,但是都默默点头,第一次对山东的做法产生了认同。 一段小插曲过去,张溥等人走进店铺。 店主早已在一旁,笑道:“诸位远道而来,天气酷热,且来一杯冰水消消暑气可好?” 孙慎行吓了一跳。 “你这小店也有冰水?” 店主莫名其妙。 “冰水为何不能有?” 孙慎行气笑了。 “呵呵,当真大言不惭。当今之世,除了皇家,寻常百姓焉能在这炎炎夏日存储冰块?” 店家挠挠头,大为不解。 “很难吗?不是唐朝时就能做了吗?” 这一说,张溥等人全都惊了。 他们博览群书,自诩学问天下无双,居然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店家可有凭证?” 店主却没空跟他们唠叨,转身去了后面。 不大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回来。 托盘上面摆着几只透明的玻璃杯子。 杯中是颜色鲜艳各异的液体,一时看不出是什么。 店家走过来,将杯子分发给众人。 “此乃小店自制的果汁,分别用了梨子、梅子等。其中加了冰水,更是消暑。” 孙慎行看着透明杯子,感慨不已。 “如今此物早已盛行天下,可惜价格不菲。没想到在这山东,平民百姓也能用得上。” 他的杯中,液体呈透明状,让他以为只是清水。 可是凑近喝了一口,冰凉心甜的滋味霎那间消除了所有的热气,令他情不自禁的舒畅呻吟。 本来通红的面庞,也平缓起来。 张溥等人见了,也纷纷喝了起来。 肯定是冰水。 这一点在他们喝了之后确信无疑。 除了冰水,不可能做到如此沁人心脾。 除此之外水中的甘甜之味也十分新奇,非糖非盐,不知如何制成? “店家你说这制冰之法唐时已有,可有凭证?” 店家见他们还在纠结此事,不由恼了。 “学校里边有教的,俺家孩子都知道。几位一看都是先生,为何不晓得?” 这话一说得出来,弄得张溥等人老脸通红。 浑然没有想到在这路边小店,竟然被人用学问教训了。 官应震听到了什么,问道:“店家说的可是学堂?” 店主没想到这几个人问题层出不穷,干脆走到店门口,指着远处道:“在俺们这里不叫学堂,叫学校,那边就是。你们有啥不懂的,径自去问好了。” 张溥等人抬头探究,只是离得远了一些,看不出究竟。 可是想到山东的学校居然会教授他们都不知道的学问,这实在让他们不服气。 在这小店当中草草吃了东西,消除了暑气后,几人步出店外,寻着店家的指点找去。 盏茶功夫,他们来到了学校外面。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扎了围墙,密不透风。 虽然能够从外面看到其中地域宽阔、屋舍连绵,还有好大的一片空地,但是却进不去。 几人寻着路慢慢寻找,终于来到了门口。 将要踏步入内,却被拦住。 “几位有什么事吗?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一个老头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 见是老人,陆世仪客气地道:“老人家,我等从外地而来。听闻山东学校与众不同,特想入内见识一番,还请允可。” 老人见他说话客气,态度也和蔼了一些。 “这俺可做不了主,你们等一下,俺让人去问问校长。” 老人四处搜寻,恰好看到一个娃子。 “陈小柱,快去找找校长,说有客人来了。” 那娃子撒腿便跑,活力十足。 不多时,校园里脚步匆匆,来了几个人。 可是看到当先一人,张溥等人全都脸色一变。 因为来者是一个年轻女子。 女人也就罢了,偏偏还穿着奇装异服。 上身一件黑色小衣,紧紧勾勒着身躯,以至于曲线毕露。 更令几人侧目的是,这女人下身居然穿着裤子。 倘若是里裤也就罢了,外面套上裙裾,也是明代女子常有的装束。 可这女人就只有裤子,以至于两条腿界限分明,迈动之间腰胯摇曳,竟然令几个老学究不敢直眼相看。 那女人却没感觉到什么,很快来到了近前。 “秦大爷,这几位便是客人吗?” 看门老头让开位置。 “林校长,他们说是从外地来的,想要入校参观。” 年轻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身量修长,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子倔强之气,说话倒是蛮和蔼的。 “不知几位先生从何而来,想要看些什么?” 见其他人纷纷避让,张溥只得出头。 “鄙人太仓张溥,特来与刘念台公讨教学问。今日路经此地,听闻贵地学校别有风采,甚至教授我等不知之学问,因此特来请教。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林校长眉眼一扬。 “竟然是西铭先生当面。” 张博一愣,内心颇为自得。 “你也知某之名?” 林校长轻笑连连。 “念台公与西铭先生论战,天下谁人不知?念台公可是被你骂的不轻,他的徒子徒孙可是恨透你了。你还敢来山东?” 张浦朗声道:“道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林校长毫不客气。 “就怕你的道是错的道,不但误人误己,还误了整个天下。” 这话说的张浦皱眉愠怒。 “道统纲常,天下之重也,和你一个小女子说不着。” 林校长不以为忤,还念了一句诗。 “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连我家统帅都对女子敬重有加,偏偏你们这些老学究穷酸守旧、盲目自大,迟早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张浦虚火直冒,可是又自持身份。 “今日吾等前来,只为参观,不想与你争执。倘若允许,还请放行。” 陆世仪在旁边激将道:“莫不是这等学堂专授邪门歪道、误人子弟?” 林校长展颜一笑,如同黄莺鸣柳。 “几位也都是名扬天下的大儒了,却用这种不入流的激将法。我山东光明正大,所作所为俱为中华传承发展。事无不可对人言,事无不可让人看。请进吧,今日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做新世界。” 第642章 认知差距 “这里是德州县第二小学,总共有学生一千一百名,来自于附近城镇以及乡村。” 行走在校园内,校长林绾舒十分骄傲。 身为一名女子,能够成为这样的一所学校的校长,即便是在山东也十分难得。 跟随在她的身边,听到这里居然有一千多名学生,张溥等人全都目瞪口呆。 “德州孩童几许?” 陆世仪急急问道。 这个数据林绾舒还真的知道。 “德州在籍人口三万一千人,适龄儿童共有两千七百人,除去残疾病患等,其余的正常儿童已全部入学。” 张溥等人听了,全都面面相觑,大受震惊。 他们都是学者,自然也从事了教育工作,当然知道教书育人的难处。 官应震想到什么,严厉问道:“百姓生存不易,尔等强征孩童入学,强收束脩,岂非暴政?” 林绾舒好笑的看过去。 “我山东早已制定法律,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儿童必须接受义务教育。在此过程中学费全免,并不会造成百姓负担。” 得知学费全免,张溥等人宛如听了天书一般。 “你是说这等学校不收任何束脩?如此一来,你山东有多少银钱可供支用?” 林绾舒傲然道:“我山东每年教育资金投入高达四百万两,自然支应的起义务教育支出。” 今天张溥等人所受到的冲击恐怕比这一生都要多。 四百万两的教育资金投入,这是个什么概念? 朝廷一年税收所得也不过将将这个数字而已。 而且这点收入还要摊派到所有地方,别说支用军费了,连官员的俸禄都不能尽数发放。 可是在山东,四百万两白银居然只是教育投入。 张溥等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 为何山东区区一省之地,却这般有钱? 他们行走的第二小学,面积非常广阔。 陆世仪注意到,这里的校舍并非常见的夯土而建,竟然用的是砖石,屋顶上更是青瓦排铺。 这等房舍,放眼天下,即便是殷实之家也未必能够修盖得起。 林绾舒说山东一年教育经费四百万两白银,看来真不是信口开河。 尤其是这些校舍的窗户全都镶制了玻璃,只从外面就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里面。同时外面的阳光毫无遮拦照射入内,整个教室明亮通透,更加便于学生们读书习字。 因为天气炎热,所有教室的窗户和门都是开着的,里面的情况张溥等人即使站在门口也看得一清二楚。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第一间教室内朗朗的读书声让张溥等人倍感亲切。 三字经早已是启蒙读物,便是在大明各地,儿童初次接触书本读的也是这个。 没想到在山东这个异端邪说横行之地,居然也学习三字经。 “你们山东一贯倡导歪理邪说,无视礼教先贤,缘何还教授三字经?” 林绾舒态度鲜明。 “儒家学说乃我华夏民族千年传承,我等身为华夏子民,自当学习继承。不过千年以来,学说当中糟粕横行,更被别有用心者恶意利用,以至于天下间风气败坏。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重塑华夏精神脉搏。” 这番话说的张溥等人郁气横生。 “既如此,为何你山东不许衍生公前往曲阜,重塑孔圣正道?” 林绾舒并不上当。 “不许孔贞运上任的,乃是孔氏后裔,而非我山东。再者,孔夫子是孔夫子,孔夫子乃是至圣先师,和孔氏后裔有何关系?” “胡说八道!” 孙慎行斥责道:“孔圣后裔继承至圣先师血脉,身负文道昌盛之责,实乃我天下士林精神所系,岂容你这等小女子污蔑?” “呵呵……” 林绾舒只能奉上讽刺的笑意。 “要说血脉,天下谁能比嬴氏?既然如此,你等士人为何不奉嬴氏为君,却尊朱氏为天下共主?” 尖锐刻薄的攻击竟然让孙慎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因林绾舒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秦始皇嬴政乃皇帝之史,创封建而传万世。 按照孙慎行的说法,皇帝就应该归嬴氏所有。 为何他们这些读书人却又改奉朱氏为主呢? 众人漫步在校园内,朗朗的读书时候四处而起,带着一股子蓬勃生机,令人心醉。 张溥凝神细听,发觉其中古文古籍并不在少数。 然而其中一间教室内传出的声音,却令他脸色大变。 【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溥骇然道:“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尔等也敢教授吗?” 林绾舒莫名其妙。 “司马公之史记,万古流芳。陈涉世家乃其中精华,为何不能教授?” 张溥一挥衣袖,怒气难扼。 “陈胜,逆贼也。不服王化,悍行谋逆之举。尔等教授此文于百姓,不怕日后百姓效仿,置尔等于死地乎?” 这一次林绾舒变得异常严肃。 “我等奋起抗争,创建全新世界,就是为了让华夏百姓翻身做主,享受幸福安康。我家统帅有言,此乃吾等毕生宗旨,永世不移。倘若我等不能做到,为百姓所恶,亦是咎由自取。” 恰好另一间的教室里,有老师的声音传出。 “王朝末年,土地兼并,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因此农民起义便成为了必然。陈胜、吴广是这样,黄巾起义也是这样。当封建政权罔顾百姓生死时,百姓当然有权利揭竿而起,反抗暴政。” 明明是炎炎夏日,热浪灼灼。 可是身处其中的张溥等人全都从身到心冷若冰霜。 惧意在他们的身体里蔓延,仿佛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要将他们吞没。 他们仿佛看到未来的不久,将有无数百姓如同这里教授的那样,挥舞着各种兵器推翻他们的腐朽统治,将他们彻底埋葬。 他们更加想不明白,为何山东的这些反贼不怕百姓造反,还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呢? “只因尔等封建阶级只顾自身权利利益,吸食百姓血肉而自肥。你们和百姓是死对头,自然惧怕。而我的山东起于民间,与百姓利益一致,自然无惧。这种本质的差别,是你们理解不了的。” 三日后,济南。 终于见到了左梦庚的张溥等人,提出这个问题,也得到了如许答案。 阶级与阶级之间的认知差距,在此时尽显无疑。 第643章 制度区别 除了张溥,孙慎行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左梦庚。 原本在他们的印象中,左梦庚一介武夫,必然嚣张跋扈、粗鄙不堪。 结果见面之后才发现,左梦庚除了有武夫的强壮彪悍之外表,气度却非常文雅。 而且言行举止之间王者之气已成,令人不由得心折。 “今日你们前来,我也算借了光,吃点好东西。如果像你们这样的朋友多来几次,我也能改善生活喽。” 泰山深处的绿荫下,沐浴着习习凉风,左梦庚安排了野宴。 和他往日的饮食相比,今日多了几道海鲜。 张溥等人久在江南,海鲜自然是常吃的。 只不过看着比脸盆还大的螃蟹,几人不由得侧目。 “这是船队从极北之地捕捞回来的,那里的海物全都硕大无比,肉汁肥厚,极大的补充了粮食的不足。” 看着剪开的蟹腿中,蟹肉如同鸡鸭鱼肉一般厚重紧实,而肉质又特别的鲜嫩美味,张溥等人啧啧称奇。 陆世仪听出了什么,笑着问道:“左统帅富有山东,麾下雄兵无数,这种美味还不是想吃便吃?” 左梦庚看着他只是微笑。 “左某要是贪图享受,下面的人又该如何?正所谓上行下效,国政败坏之始。大明皇帝身居华殿深宫,光是他服侍他的厨子就有八千余,偌大的国家便是有再多的财富,又怎么经得起如此消耗?” 陆世仪拿言语试探,他他便将矛头指向了崇祯。 这一番话让张浦等人无力应对。 他们这些奉行君君臣臣之道的文人,可不敢指摘皇帝的不是。 哪怕皇帝的是非他们都看在眼中,也不敢宣之于口。 可是左梦庚说的确实是事实。 皇宫里的情况,外界该知道的早已知道。 那位崇祯皇帝虽然速来标秉勤俭,整日穿着缝着补丁的龙袍晃来晃去,但八千多名厨子也是事实。 虽然严格的说,那么多厨子并非只是服侍他一人,还包括后宫中的妃嫔、有地位的太监等等。 可不管怎么说,这么多人员、制度都是围绕着皇帝建立起来的。 倘若皇帝能够克制享受之欲,其中节省出的财富也是十分可观的。 相处下来,张溥等人实际观察,已经发现左梦庚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简朴。 他穿的衣服和普通的士兵一模一样。 这种一模一样,不单单是指样式,就连缝纫的手法也是。 这就意味着他真正能做到的和下面的人平等,并不搞什么特权。 而且左梦庚的身边虽然扈从如云,但除了必要的助手和护卫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仪仗。 想想大明的皇帝,即便是在宫内行走,也要十六抬御辇,旗幡鼓乐一应俱全。 这个对比不可谓不强烈。 张溥等人全然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将左梦庚和崇祯放在一起了。 官应震决定为皇帝讨回一些场面。 “有礼仪之大,谓之夏;有华章之美,谓之华。皇帝乃我华夏最高领袖,彰显华夏之大与美,理所当然也。” 左梦庚听了不禁戏谑。 “瑰丽如大明宫、繁华如开封城,哪一个不是天下之最?然而异族兵锋践踏之下,还不是灰飞烟灭?强者在于内心,而非外表。蝴蝶虽美,然只能迷惑天敌于一时,最终仍要沦为天敌之食。要想彰显华夏之美和大,唯有依靠手中之剑,护国安民才行。” 张溥等人无力反驳,对于左梦庚的强者心态除了佩服,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诚如左梦庚所言,他即便一身普通的衣物,瘫坐在此地宛如懒汉,可天下间谁又能小瞧他呢? 崇祯端坐于九殿之上,俯视众生,可是天下间反对他的人却比比皆是。 事实的打击最是伤人,令张浦等人来此之前的锐气全然消解。 从林间的缝隙向山下望去,但见烈日之下,良田阡陌一望无垠,数不清农人挥洒着汗水忙碌于其间。 农人幸福的歌声遥遥传来,恐怕是让统治者最为欣慰的景象。 众人这次为了来山东,从各地远赴京师。 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天下各处从未有如山东这般民生富足、百姓安宁的。 大明云集天下士林精华,又有正统所在,可经营民生却不如反贼。 不得不说这个对比太令人心灰意冷。 可他们到底是带着使命而来,并不想就此认输。 孙慎行思来想去找到了一个切口。 “左统帅,如你御极,诚然英明神武。可你如何保证,你这后代子孙亦能贤明如你?” 左梦庚哈哈大笑。 “朱元璋世间少有之雄才,都不能保证后世子孙做个好皇帝,我又如何保证?唯一能做的,一人计短、众人智长。治国一事,交予诸君公议罢了。” 此言一出,张溥等人悚然而惊。 “左统帅情愿授权于人?” 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着实太可怕了。 大明的皇帝恨不得将一切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中,将所有人包括朝中的大臣都当成自己的奴隶驱使。 任何胆敢从他们手中分润权力的人,都被他们视为死敌,必致之死地而后快。 这一点无论是东林党、阉党,亦或者是楚党、宣党、齐党等,都是有所共识的。 之所以这些臣子们分成各派、内斗不休,究其根本也不过是抢夺皇帝手指缝中遗漏出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权力罢了。 即便如此,臣子们仍斗的你死我活、无休无止。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说要还政于臣。 他真的有那般宽容的胸怀吗? 左梦庚微微一笑,任凭傅以渐向众人介绍了山东的制度。 得知山东的行政并不归左梦庚亲自掌控,而是以侯恂为首、李邦华等人为辅,甚至集合众人之意,方能推行。 左梦庚虽有否决之权,却不能乱用。 可以说,真正决定这一省之地行政民生大事的人,确实是侯恂等文官。 “内阁首相……群臣之首、治国之相……” 孙慎行喃喃自语,目露憧憬。 做过朝廷高官的他当然能从这个称呼中,就感受到了山东比大明的高明之处。 等等…… 倘若山东之制流传于天下,为各地读书人所悉,那岂不是…… 恍惚间想到什么,孙慎行赫然发现,看似团结一心的士林似乎也将不是那么坚固了。 第644章 选择 “大明如何、儒家如何,山东尽知。而山东如何,汝等却雾里看花。在这样的基础上进行辩论,并不公平。我建议诸位多在山东走走看看,多了解这里的一切,丰富你们的认知。我们再来辩论好了。” 对于张溥、孙慎行等人的来意,左梦庚了如指掌,做了如下安排。 济南这边一切都乱糟糟的,大家都忙的要死,实在没有功夫和他们做无谓的言语之争。 当然了,左梦庚更加有着无比的自信。 他相信当张溥、孙慎行等彻底的了解了山东的一切之后,一定会明白胜负已定。 张溥等人这几日已经在山东看了许多,倍感新奇之余,也知道左梦庚所言非虚。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不知吾等可否前往曲阜、拜祭至圣先师?” 左梦庚眼珠子转了转,隐去了戏谑。 “自然可以。我不是说过嘛,除了机密要地,汝等随意。” 得到了他的许诺,张溥等人算是心满意足,告辞离去,开始为游历山东做准备。 他们走了,崇华来了。 “如何?” 崇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酸味。 “有钱人真多!” 左梦庚哈哈大笑。 “有钱人多还不好吗?现在不都变成了我们的钱?” 崇华听了,也不禁大笑。 “大明历来为钱财所困,国势日渐颓唐,依我看朝堂上那些君臣就是傻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发掘民间的财富。” 左梦庚悠然的看着壮丽华美的天下江山。 “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做。封建规则已定,谁会去自掘坟墓?所以呀,只有通过革命,彻底的改革旧有的社会制度,才能激发新的生产力,才能创造更大的财富。” 这些话以往左梦庚早就说过,只是他今日再次提起,令崇华的感受更加强烈。 崇华和张可大从库页岛回来后,带回来了大量的深海海物。 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理,他们一时没有主意,因此求教到了左梦庚这里。 听到帝王蟹、深海龙虾这种好东西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左梦庚吐槽不已。 知不知道在后世,这些玩意儿意味着什么? 他给出了主意。 由傅豫孙出面在,在青岛最好的酒楼宴请了当地大族富商。 理由是谈论城市建设和商业发展,实际目的其实就是推销这些海产品。 具体的菜肴做法,全都是左梦庚提供的。 结果当海鲜菜品上桌之后,还没等吃完,这些有钱人就将船队运回来的海产品抢购一空。 脸盆大的帝王蟹,一只就要二十两银子,可这些有钱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通过这件事,崇华终于对有钱人的豪奢有了一个直观的认知。 他虽然心里犯酸,可是看到带回来的海产品足足赚了八万多两银子,还是高兴不已。 单单这笔收入,就抹平了船队出航的所有成本。 剩下其余的全都是白赚。 而通过这件事,崇华愈发坚定了想法。 “我打算将现有的船只进行改造,增大水槽。下一次去库页岛再回来,肯定能够运送更多的海鲜。” 这一次将海鲜运回来,采用的办法是用大木桶装了海水,然后将海鲜放置其中。 半路上不停更换海水,保持新鲜,这才将海物全都活着运了回来。 可这些木桶数量不多,而且体积不大,导致能够运输的海物实在有限。 假如换成特意制作的水槽,估计运量会提升好几十倍。 对此左梦庚当然支持。 “原有的船只,除了保留必要的武装力量之外,都可以进行商业改造。” “这还不够。” 崇华十分激进。 “我们还要造更多这样的商船。” 海贸的利益如今已经彻底迸发了出来,因此对于商船的需求也开始成倍增加。 左梦庚却有不同的观点。 “以往的船只不能再造了,纯属浪费。即便要做商船,也应该是盖伦船样式的。” 崇华据理力争。 “盖伦船船体狭小,运量有限,作为军舰尚可,但是作为商船的话却有很多不足。” 左梦庚却笑了,指出了崇华认知不足的地方。 “你只看到了盖伦船运量不足,却没有看到盖伦船速度快的优点。完全可以用速度弥补运量不足嘛。再者,如今的海上并非风平浪静,海盗比比皆是。运输货物赚钱的前提是要保全自身,在这个基础上牺牲一点运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崇华愣住,随即讪笑。 “是我魔障了。” 在青岛的第一艘盖伦战舰,龙骨的铺设已经完成了。 还要经过差不多半年时间的晾晒和定型,才能进行后续施工。 饶是如此,站在船坞旁边,看着巨大的船体框架,左梦庚还是心旷神怡。 这不是一艘船,这是中国航海时代的开端。 大航海的时代,这一次中国不会错过了。 中国不但要加入其中,还要成为其中的领头羊,要为中华民族开拓足够的生存发展空间。 “统帅,我们一致认为,可以开始后续的战舰建造了。” 阿弥额尔代表船厂众人提出了建议。 左梦庚当然希望越来越多的战舰诞生。 可他还是比较谨慎的。 “你们的劳力足够吗?关于战舰的制造工序方面的验证都有把握吗?” 阿弥额尔将胸膛拍得山响。 “统帅,您不该质疑一位专业的造船师,更不该质疑您忠诚的部下。” “船厂的工人们经过这段时间的培训,都已经掌握了造船的工艺。现在大家欠缺的正是练习上手的机会,以船厂目前的规模,同时建造三艘盖伦战舰绝对没问题。” 船厂的厂长李金发也是信心十足。 既然大家都是如此,左梦庚从善如流。 “那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山东如今财政充足,足以支撑战舰的建造。 换句话说,即便前几次战舰造坏了也问题不大。 能够让这些工人们积累足够的经验和技术,那才是能够永恒流传的财富。 “统帅,新一代舰炮试制成功了。” 孙元化派人过来,传达了好消息。 左梦庚大喜。 “当真?” 他二话不说,当即启程前往胶东火炮工厂。 有个新舰炮,山东的舰队距离成型又进了一步。 第645章 舰炮成型 “新舰炮能够成功,多亏了这个小子。” 谁都知道新舰炮的研发成功,对于海军的发展来说绝对是大功一件。 可孙元化却没有贪功,而是推出来一个年轻人。 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十分淳朴憨厚,见到左梦庚激动的直打摆子。 对于人才,左梦庚从来不吝喜爱。 “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人第一次和统帅说话,整个人都是晕的。 “俺……俺叫啥来着?” 众人哄笑。 孙元化笑骂道:“你个蠢材,统帅又不吃人,缘何这么紧张?” 左梦庚拍拍小伙子的肩膀,宽慰道:“孙部长说的没错,看,我不是和你一样嘛,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 有了他的宽慰,小伙子终于平复下来。 “俺叫陈长庚,原来是个铁匠,兵工厂招工,俺就报名了。” 左梦庚点点头,算是记住了他。 “回过头来,让陈长庚去技术学校深造。” 这一番话惹到不少人眼红不已。 谁都知道陈长庚这是进入了统帅的法眼,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可是没办法,这都是他用贡献换来的。 左梦庚终于见到了新舰跑。 只第一眼就令他惊喜若狂。 “这是重炮?” 摆在他面前的,赫然是新军的通用重炮。 当初决定改造舰炮时,大家一致的意见是采用步炮。 因为新军的重炮后坐力太大,军舰的木制甲板承受不住。 可是没有想到,孙元化等人居然将重炮改造成了舰炮。 孙元化走上前,拍打着厚重的炮管,感慨无限。 “多亏了陈长庚的想法,从今以后咱们的重炮也能上船了。” 左梦庚急切难奈。 “快说说,你们都做了怎样的改造?” 他不催促,孙元华也是要介绍的。 “你看,我们在底座的钢板两侧加了凹槽。凹槽后面的两个角内安装了大型簧片,同时将火炮的炮座增加了轴承和滚轮。这样一来,当火炮开火时,整个炮身就会沿着凹槽的轨道后退,巨大的力量压迫簧片收缩。在制退力消失后,簧片强大的反弹力会将火炮复位。” 左梦庚低下头来仔细研究,不得不佩服劳动人民的创造力。 原本的设想中火炮的底座就只是一块简单的钢板。 可经过孙元化、陈长庚等人的改造,钢板两侧多了两道凹槽。 这样一来火炮炮座上的滚轮,就正好可以卡在凹槽之内。 火炮开火后,强大的后座力推动滚轮在凹槽内急速转动,带动着炮身平行后退,避免了将巨大的后坐力施加到甲板上。 但是到了末端,底座的凹槽内左右两边各有巨大的弹簧钢片,成“>、<”样式。 火炮强大的后坐力肯定会压制簧片收缩。 在这个过程中强大的后座力会慢慢消减,最终使得火炮停止下来。 然后簧片的反弹力再将火炮送回原位。 在左梦庚的注视下,陈长庚带着两个工人亲自动手,将凹槽上方的钢板拆了下来,让他看清了内部的结构。 凹槽的内部显然经过了精细的打磨,同时钢制滚轮和凹槽内全都抹了油,这便使得滚轮的转动毫无凝滞,以最佳的状态消除火炮的后座力。 “这样的装置能让甲板承受重炮的后坐力?” 孙元化自信点头,指着他们脚下的木板道:“这是我们根据设计搭建的船用甲板,而且已经在上面做过实验。经过测试,重炮在这上面开火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到这话,左梦庚当真是意气风发。 “这可太好了!如此一来,咱们的重炮能够上船,即便是和西洋人最大的战舰交手,也不会落于下风。” 步炮不管怎么说,威力和射程都很有限。 在这个时代碰到欧洲最大的盖伦战舰,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但是有了重炮,那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新军的重炮射程高达八千多米,而且用的是爆破弹,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战舰能够抵挡的。 孙元化详细讲解了他们新的方案。 “因为重炮可以上船,所以对于新式战舰上的火炮数量,我们做了重新调整。底层甲板依旧布置轻型火炮,每一侧的数量是十门。上层甲板布置重炮,每一侧是五门。如此以来,一艘战舰的所有火炮数量是三十门,远近搭配,火力的强度也足够。” 孙元化他们搭建的陆上甲板平台,已经全都布置好了火炮。 左梦庚上上下下仔细看过,心里已经有了概念。 不过他注意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桅杆之间的空地准备做什么用途?” 孙元化对他的眼光佩服不已。 “我们的火炮因为增加了钢制凹槽,需要经常进行清理和加注润滑油。但因为火炮太重,光靠人工搬运太过于麻烦。所以我们研究之后,决定在这桅杆之间的空处加装一台龙门吊。每当清理火炮的时候,打开凹槽上壳,然后用龙门吊将火炮吊起,这样就可以轻易的清理凹槽了。” 左梦庚听的目瞪口呆。 厉害了我的大明工程师们,你们都学会在军舰上加装机械装备了。 接下来的改动,不用左梦庚询问,孙元化主动说起。 “我们还将在船头的两侧,各自加装两门十二管的火箭炮。火箭炮没有后座力,但是尾焰伤害很大。为了避免军舰被引燃,因此只能放在上层甲板的船头。有了火箭炮的火力补充,我们的军舰即便仅仅是三级战列舰,火炮数量也仅仅只有同级战列舰的一半还少,但是即便对上一级战列舰,我们也有自信能够打赢。” 对于这个说法,左梦庚还是很认同的。 这个时代的风帆战舰虽然有大小的区分和火力的多寡,但是在火炮的射程上,一级战列舰和三级战列舰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而在具体的防护上,因为都是木质战舰,其实在新军的火炮面前同样也没有什么区别。 以新军的重炮为例,即便是一级战列舰挨上一发,肯定也是一个大窟窿,甚至能够引发火灾。 如此一来,海军绝对能够做到以小博大,对抗这个时代任何的海上对手。 山东的海军建设,终于出现了喜人的曙光。 第646章 旅顺风起 多尔衮在木河卫等了一个月,终于等来了黄台吉的使者。 “大汗有命,墨尔根代青理应率兵西进,查看草原状况。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金发蛮夷侵入我大金国土。” 对于出现的哥萨克人,黄台吉态度明确。 要坚决的反击,不允许后金的后方出现任何意外。 以多尔衮对黄台吉的了解,他猜到了定会如此。 但是他也有所疑问。 “搜寻莽古尔泰呢?” “大汗说,到八月为止,寻不到的话墨尔根代青可以返程。” 多尔衮听了,不禁皱眉。 “辽东可有大事发生?” 使者相告。 “探子回报,旅顺那边的明军似乎换了人,正在修建城墙堡垒。大汗决定挥军前往,无论如何要拔掉明人在辽东的钉子。” 黄台吉终于发现了旅顺的状况不对。 虽然金州卫调走了不少兵马,可是天气暖和之后,后金还是派遣了斥候向旅顺方向侦查。 这个时期后金在战场上一直取得胜利,因此尽管兵马不多,女真人依旧胆大包天,并不觉得旅顺的明军能够奈何他们。 但是这一次他们失算了。 旅顺的明军换成了山东的新军。 新军侦察兵的水平也远非明军的老弱病残可比。 后金派去的斥候仅仅跑回来二十多人,其余的大都折损了。 不过回来的人还是探查到了旅顺的情况。 此时的金州卫守将是正红旗第三参领第五佐领叶克舒。 此人骁勇善战,而且文政不凡。 得知斥候传来的情况,叶克舒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思来想去,决定亲自查探。 趁着一日夜里,叶克舒带领亲卫偷偷潜伏到了新军的岗哨之下。 因为夜色茫茫,新军也没有发现。 待看到新军竟然在金州卫到旅顺的官道上建起了高大雄伟又异常坚固的城墙,叶克舒头皮发麻。 回去之后,星月向沈阳送了急报。 黄台吉本来早就决定要对旅顺下手了。 如今的后金已经占领了整个辽东地区,将明朝的势力压缩在了辽西走廊。 倘若解决了旅顺,则没有了后顾之忧,兵力调动部署也会更加从容。 只是被吴将等人的谋划弄得元气大伤,随后又让多尔衮率领了两白旗追索莽古尔泰,结果迁延了下来。 得知旅顺“明军”正在积极备战,让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可是如今的后金家底并不丰厚,为了支应两白旗出征,已经掏空了口袋。 即便黄台吉想对旅顺动手,也要等两白旗回来,才能有足够的粮草用来征讨旅顺。 不过先期准备,黄台吉已经开始谋划。 同后金斥候交锋的事情,侦查兵也迅速禀告给了于立春和耿万荣。 这两位也是沙场宿将,立刻意识到了诡异。 于立春当机立断,派遣侦察兵前出到金州卫。 “侦查兵传回来的消息,金州卫近日来一直有兵马入城。前前后后加起来,怕不是有三千人。而且入城的并非当初离去的原班兵马,其中甚至有白甲兵。” 耿万荣迅速下了判断。 “金州卫附近只有咱们,在这个时候有兵马过来,只怕是冲着咱们来的。” 大战临近,于立春却没有任何紧张,相反摩拳擦掌、激动万分。 “剿灭东江镇的战斗咱们远在千里之外,就看着别人立功。这一次啊,咱们打鞑子,让他们眼馋去吧。” 身为政委,耿万荣始终保持冷静。 “不可轻敌。就怕黄台吉亲临,大军云集。凭咱们一个旅的兵力,未免难以应对。” 于立春也不是傲慢轻敌的人。 “那就立刻给统帅部报信。” 接到旅顺异常的军情,左梦庚立刻召集了军事会议。 “如今各部都在整训当中,暂时无法参战。旅顺陆地上的战斗,只能靠北上先遣支队自己。不过我们也不是干看着,可以从其他的方向缓解北上先遣支队的压力。” 左梦庚用指挥棒点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 “一旦女真人进攻旅顺,你们海军舰队便进攻复州卫和盖州卫,造成切断女真人后路的态势。” 柳一元补充道:“可以带上海军陆战队,实地演练一下跨海登陆作战。” 复州卫和盖州卫在金州卫的北面,同更北面的海州卫一起,有一条官道相连,能够直达辽阳。 一旦女真人集中兵力进攻旅顺,海军对复州卫和盖州卫发动进攻的话,女真人肯定会担心后路被断。 届时旅顺正面的压力肯定减轻,防守的难度大大降低。 左代也有想法。 “最新一批生产的火箭炮,我建议全部送到旅顺去。有这种利器在,不信女真人能够攻破咱们的钢筋混凝土防线。” 众人大笑。 对于火箭炮的厉害,通过实战所有人都已经铭刻在心。 这东西制造的效果,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 只要是火箭炮覆盖的地方,有再多的人马都不够伤亡的。 后金人口有限,如果给他们造成了重大杀伤,保证会知难而退。 “另外再调两个民兵团过去,加强北上先遣支队的兵力,也算是为后续扩军练兵。” 新军虽然刚刚扩军不久,增加到了四个军十二万人,但是扩充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未来想要统一天下,并且踏足整个世界,那么需要的兵力将会是无限的。 因此山东一直没有停止过预备役的筹建。 这些预备役都是以民兵的名义存在,都是经过了基础军事训练的。 只要转化为正规军,配备上相应的武器装备,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就是实打实的军队。 旅顺即将爆发战事,调两个民兵团过去参与到战斗中,对于民兵的锤炼是非常有效的。 一场短短的会议,针对辽东战事的部署,山东这边就已经安排的详细到位。 可后金方面,黄台吉的部署才刚刚展开,距离能够成行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两边的效率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这就是刚刚步入封建社会的政权,和已经开始工业化政权之间的区别。 至于最后战场上的结果,不过是这种差距的具体提现罢了。 第647章 争锋 得到黄台吉的命令,多尔衮舍弃追索莽古尔泰的计划,开始率军西进。 八月初,两白旗到达斡难河卫。 召集了斡难河卫首领们问询之后,结果却没有发现哥萨克人的踪迹。 “去杭爱山。” 多尔衮意志坚决,立刻做出了决定。 两白旗沿着斡难河一路西进,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跋涉,最终来到了土谢图部的地盘。 土谢图部大汗衮布热情接待了多尔衮。 “你们说的金发碧眼的蛮夷,这附近并没有发现。不过北方的兄弟部落确有传言,说那些人凶神恶煞,如同狗皮膏药一般很难对付。” 北边? 多尔衮不禁犹豫。 他来到鞑靼蒙古的地盘,其实是犯了常识性的错误。 这个时代的人,几乎很少将目光看向极北方。 对于女真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西边的蒙古部落。 在木河卫发现哥萨克人的踪迹,多尔衮便以为哥萨克人已经侵入了鞑靼蒙古的地盘。 他从来没有想到,哥萨克人是从北面南下的,并非是从西面而来。 千里迢迢跑到了杭爱山,衮布却告诉他这里并没有哥萨克人出没。 “真的要北上吗?” 多铎有些不愿。 两白旗出来的已经很久了,沈阳那边什么情况他们早已没了消息。 就怕时间长了,再回去时沈阳已经没有了他们兄弟的位置。 别说他了,多尔衮也陷入了两难境地。 这个时候衮布给他们提供了台阶。 “你们就算想要北上也来不及了,再有一个月白毛雪将要到来,到时草原上天地冰封、道路难行,是要冻死人的。” 这是现实的麻烦,多尔衮和多铎也没有办法应对。 想到黄台吉的命令,多尔衮最终做了决断。 “既如此,我们准备返回。衮步,你要仔细联络周边部落,好好查询那些蛮夷的踪迹。一有消息,呈报到盛京来。” 衮步也知道事关自身安危,不敢大意。 “此事交给我。” 商定过后,多尔衮和多铎不再耽搁,率领大军一路返回。 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在初雪降临时回到了沈阳。 “那些哥萨克人应该来自更遥远的北方,因为冬季到来,臣弟生怕大军陷入险境,不敢前行,还请大汗责罚。” 回来后,多尔衮主动请罪。 黄台吉却很随和。 “北地茫茫,幅员万里,光是行军便已困难万分,更别说还发现了潜在的敌人。只有功,哪有过?” 黄台吉对此事做了定性,惹到豪格十分不满。 在他看来,多尔衮兄弟俩就是玩了一次远行。寸功未立,还白白消耗了大量的粮草。 如果趁机责罚,打压了这两个兄弟,那么黄台吉的权势将会更加巩固。 他又哪里知道,黄台吉的思虑更加深远。 经过上次的事变,后金高层损失严重,元气大伤。 如今经不起任何内耗了。 黄台吉不得不团结多尔衮兄弟,这样才能让后金上下万众一心,不至于分崩离析。 “旅顺那边的情况不大好,你虽然往来奔波辛苦,但我还是决定想让你亲自跑一趟。解决掉旅顺的明军,巩固我们的后方。” 多尔衮连忙应承。 “臣弟这便去,旬月工夫应该够了。” 辽东的冬季又要到来,能够作战的时间并不多了。 不过旅顺明军的情况,后金方面早已掌握。在多尔衮想来,打下旅顺应该用不了多久。 黄台吉连忙提醒道:“旅顺的明军似有变化,还要小心为上。” 多尔衮白白跑了数千里路,心里正憋着火,一心想要战功,压制不和谐的质疑之声,因此并没有将黄台吉的话当做一回事。 他在沈阳休息了十天,重新整顿了兵马,再次带着物资粮草出征南下。 这边一动,山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命令张可大、百大胜组建北上舰队,策应旅顺保卫战。” 左梦庚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实施早就商定好的方案。 海军得到命令,分出二十艘大型福船,组成了一支分舰队,由张可大和百大胜这对老搭档指挥。 驶离青岛港,进入了渤海湾。 这支分舰队的武器,全都是刚刚改造好的舰炮。 其中五艘福船上装配的是重炮。 因为福船的结构,每艘船上只能装配四门重炮,火力虽然稀疏,但拥有了射程的优势。 其余十五艘船则是装备的轻型火炮,但也足够欺负女真人了。 海军陆战队派出了一个旅的兵力,乘坐二十艘运兵船跟随在后,唐文焕和谷二中亲自指挥。 这是陆战队的第一仗,他们两个也是紧张万分,不得不小心一些,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同样是大海之上。 南国的福建沿海已经开始硝烟弥漫。 “跟着洪旭的船,千万不要跑偏了。奶奶的郑芝龙,到底准备了多少火船?” 漳州河口,郑芝龙和荷兰人第一次爆发了冲突。 双方为了争夺漳州河口的控制权,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郑氏船队由郑芝虎率领,刚一同荷兰人见面,二话不说就在整个河湾里放出了无数的火船。 郑家的人好像亡命徒一般,拼命划着船朝着荷兰人舰队扑去。 没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 郑芝龙给的许诺太过丰厚了。 烧掉一艘荷兰人的战船,可以得到赏金两百两;获取一个荷兰人的脑袋,可以得到赏银五十两。 为了这些赏钱,有无数的人愿意为之搏命。 左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打仗的,为了避免被本方的火船误伤,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跟随着洪旭的坐船之后。 漳州河湾水域狭小,荷兰人的舰队并没有多大的转圜空间。 面对着郑氏的疯狂攻击,不得不狼狈而退。 洪旭带着的小船队追击了一路,拼命开炮,却没有给荷兰人造成任何损伤。 “看到了吗,情况如何?” 左华并没有参战,而是在一旁记录战场数据。 “命中率不高,加上荷兰人船好,洪旭根本追不上。” 高处的参谋看了全部,给出了不好的答案。 其实仗打的如何,左华也都看了大概,不禁眉头紧皱。 “这海上就是邪乎,火炮能不能打得准全靠运气啊。” 郑氏的海战打成这样,将来山东的海军又该怎么打? 左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第648章 海战首功 “额弘略副部长说,在他的家乡,海上风浪非常凶猛。为了保证船只安全,击破风浪的阻挡,船只必须建造的非常细长。如今看来,这些西洋战船不但利于在风浪中行驶,航速也非我中土帆船可比。” 一场小小的战斗之后,新军的参谋们立刻进行了讨论。 鉴于郑氏集团的船根本无法追上荷兰战舰,有人提出了这个观点。 左华敲敲桌子,郑重其事。 “这就是为什么统帅坚定要求建造盖伦战舰的原因。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不管何时,都不能盲目自大。真的以为我中华无所不有,外藩根本比不得我们。看到别人好的地方,就一定要努力学习。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断进步。” 这番话此时说来,让参谋们全都深刻的记住了。 左华本来是飞扬跋扈的人,但是他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对左梦庚盲目的崇拜。 左梦庚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始终把左梦庚的话当成圣旨。 左梦庚说西洋人有厉害的地方要学习,他就牢牢记住这一点。 加入海军之后,完全放下架子,不断地从额弘略等人那里学习海战知识。 至于其他的参谋,要想完成这种转变,还需要像今天这样的时机。 “洪旭的船上没有装载青铜火炮,因此刚才在战斗中才没有对西洋战船造成任何损伤。荷兰人没有防备,后面的战斗中一定会吃大亏。” 青铜火炮对于如今的战舰毁伤效果,早已经过测试。 荷兰人到现在都以为郑成功使用的火炮,还是和他们一样的家伙。 等到大战真的爆发时,相信一定会让荷兰人大吃一惊。 八月十二日,荷兰舰队再次前往厦门实施攻击。 这一次郑芝龙不再作壁上观。 他接到消息后,立刻全军出动,从左右两边围困金门岛。 “郑将军,那艘荷兰战船落单了,咱们何不搞他一下?” 左华闲来无事,观察战场时发现一艘荷兰战船并没有和整支舰队在一起,而是单独游弋在海面上。 郑芝虎抽出单筒望远镜,亲自看过之后不由沉吟。 大哥的意图他一清二楚。 郑芝龙并不想和荷兰人拼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那样的话只会便宜朝廷,郑家的基业可能会一举灭亡。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多月来郑芝龙与荷兰人信使来往不断、小打小闹不断,就是没有真刀真枪打过的原因。 可这样的局面让郑芝虎十分憋屈。 荷兰人虽然没有和郑氏开战,但每一次劫掠沿海,损失的可都是家乡父老。 福建人家乡观念很重。 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乡亲死去,许多财富被荷兰人抢走,郑芝虎的心里其实对大哥是有所怨言的。 此时被左华撺掇,又看到那艘荷兰战舰始终不走,似乎在挑逗他们。 这让郑芝虎萌生出想法来。 同荷兰人大打特打,肯定会让郑芝龙生气。但是只打一艘荷兰战船出出心头的恶气,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哼,今日就让左将军看看我郑氏男儿怎么打仗。” 郑芝虎坚定了想法。 片刻之后,旗舰上号角连连。 其他本来待命的船只迅速左右散开,朝着那艘荷兰战舰包抄而去。 这艘落单的荷兰战舰是维斯普号。 舰长叫范德维尔斯,是一个落魄贵族。 花钱贿赂了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因此谋取到了维斯普号舰长一职。 维斯普号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接到了汉斯·普特曼斯的命令,监视西面而来的郑氏船队。 对于这个命令,范德维尔斯颇不情愿。 虽然明人的战船都不怎么样,可是数量多啊。 只凭维斯普号孤军作战,真的要是被包围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听说野蛮的明人抓到敌人之后,会将敌人的脑袋砍下来。 上帝呀! 他可是虔诚的子民,要是被砍掉了脑袋,还怎么上天堂? 看到郑芝虎率领大批战船出现,范德维尔斯始终紧张兮兮的。 待看到郑氏的战船直扑过来,他二话不说连忙下令。 “快撤退,向东方走,同主力会合。” 荷兰人身为海上马车夫,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什么都愿意干,就是不愿意送死。 范德尔威尔斯的命令还没有下达呢,船上的水手们就已经先行转舵的转舵、转帆的转帆。 范德威尔斯还以为是自己的麾下训练有素。 “看吧,我们的小伙子多么的厉害!我敢保证,全世界没有任何一艘战舰能够做到像我们这样具备效率。” 维斯普号这一逃,增长了郑氏的士气。 当即便有七艘火船跃众而出,仗着船体轻便,鼓起满帆之后还有人工划桨,越来越快速的朝着维维斯普号靠近。 “这些该死的明人,一定又想放火。开炮,把这些蚂蚁都给我击沉!” 炮手接到命令,迅速将炮口对准了冲来的火船。 数十门火炮连番打击之下,七艘火船很快全部沉没。 这一下,后续的郑氏船只再也不敢追了。 看着海面上挣扎哀嚎的水手,还有飘荡的到处都是的木料碎片,郑芝虎几乎咬碎了牙齿。 偏偏左华还在一旁阴阳怪气。 “郑氏的士卒果然英勇,甘冒锋矢,死战不退。大明海疆有郑氏在,何愁不宁?” 郑芝虎的手都已经握在了刀把上。 他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这个讨厌的独眼龙扔到海里喂鱼。 “左将军,看也看了,却不知什么时候给兄弟们露一手?” 左华矜衿自得。 “就看老天赏不赏脸了。” 谁也没有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三天后的夜里,一艘哨船冲回了营地。 “去请了左将军来。” 当左华到了后,郑芝虎开始找回场面。 “有一艘荷兰人的商船往东瀛去了,不出所料应该是去售卖抢来的财物。鄙人一直深知左将军英勇神武,不知可否帮我福建乡亲夺回这些财物?” 左华沉默。 他当然明白郑芝虎的心思。 可是他决定留在福建,不就是为了掌握海战的技能吗? 让他与荷兰人的主力舰队作战,他还没有那个能力。 单独打一艘船呢? 左华很快打定主意。 “如能派洪将军相助,则事有可为。” 第649章 拦截 郑芝龙做过荷兰人的翻译,郑氏与荷兰人的合作、商贸又一直不曾断过。 因此对于荷兰人的秉性,郑氏上下了解的非常清楚。 当有一艘战舰脱离船队往东北方向而去时,郑芝虎立刻就猜到这艘船是去东瀛贸易的。 因为嘉靖年间倭寇作乱,还有如今德川幕府闭关锁国的原因,导致中日之间的经济来往明面上已经断绝了。 可东瀛国内对于中国商品的需求是海量的。 松平正纲胆敢对德川家光的锁国令阴奉阳违,也是这个原因。 因此在这个时代,向东瀛销售中国货物利润丰厚的令人发狂。 荷兰人与郑芝龙爆发冲突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争夺这条航路,主导对东瀛的贸易权。 之前的作战中,郑氏拙劣的表现让郑芝虎灰头土脸,更是让左华看了笑话。 郑芝虎早就想着找回这个场子了。 因此得知有一艘荷兰战船前往日本,郑芝虎决定试试左华的成色。 他原本想着,当左华胆怯而拒绝之后,他就能骑在左华的头上肆意嘲讽。 可是没想到,左华这个海中菜鸟竟然毫无畏惧,只是要求了洪旭的支援。 左华只有一百多人马和一艘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荷兰战船的对手,索要支援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郑芝虎定定的看着这个骨子里都往外冒着煞气的年轻人,内心第一次产生了重视。 “好,左将军勇气可嘉,郑某岂能不助一臂之力?” 他将洪旭叫了过来。 “这一次你随左将军出征,一应事体全要听左将军的命令。好好打,莫要丢了一官的脸。” 洪旭头皮发麻,知道自己陷入了两个大佬的斗气当中。 可是能够同荷兰人作战,对他这个年轻人来说也是很开心的。 当日夜间,左华、洪旭率领八艘战船驶出港口,进入了茫茫的大海之中。 “左将军,我等应该前往何处?” 洪旭得了命令,一切都要听左华的。 左华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着参谋们在地图上作业。 “荷兰人的船航速如何?” 一个参谋立刻道:“如今是夜间,荷兰人的战船航速不会超过五节。” 左华凝视着地图,很快有了决断。 “明日清晨,我们能够到达万安所,然后从这里插入深海,拦截荷兰战船。” 他们出发的地方是崇武所,远在荷兰战船出发的金门岛以东。 虽然福船的航速更慢,但因为始终在前头,所以按照左华的设计肯定能够拦截到荷兰商船。 如今唯一的问题是,大海茫茫,该怎么发现荷兰战舰? 左华也有办法。 “咱们有八艘战船,两两一组,到了万安所之后,一路朝着大员方向直线铺开。不管谁发现了荷兰人,都必须死死缠住,给其余战船合围提供时间。” 他的独眼之中闪过凶厉的光芒。 “战场之上,军令如山。谁要是胆怯退缩,休怪我不讲情面。虽然你们是郑氏的人,可是郑芝虎将军已经将你们交付于我,那便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谁敢违命,我必杀之。” 洪旭等人浑身发冷,也不知道他他是否真的敢下手。 可红旭也是傲气的。 环视本方众人,意有所指的道:“从开战至今,咱们败多胜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郑氏无人。今日咱们八艘船打一艘船,要是再输了,我看咱们也别回去了,直接跳到海里喂鱼算球。” 郑氏众人猛然惊醒,这才察觉背后的深意。 这可不是生死的问题,而是事关郑氏荣辱。 要是他们作战不力,令郑氏蒙羞,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作战计划制定,船队在茫茫夜色中两两散开。 虽然只有八艘船,但是在保持一定距离后,还是在台湾海峡中建立了一条不算严密的拦截线。 左华一夜未眠,精神始终处于亢奋当中。 东方的太阳跃出水面时,他草草吃了两个馒头,手中的望远镜始终来没有放下过。 可惜大海之上景色单调,除了能够看到不停起伏的海波之外,什么也没有。 另一艘船在左前方十里处,通过望远镜才能依稀看到一些轮廓。 这是没办法的。 台湾海峡宽度超过四百里,在这个只能靠肉眼搜索的年代,仅仅八艘船如果不尽量拉开距离,说不定真的会被荷兰战船偷偷溜过去。 一个上午的时间,海面上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就在要吃午饭的时候,桅杆上的哨兵突然大喊道:“发现荷兰人,西南方向。” 左华一跃而起,抄起望远镜看去。 他没有看到荷兰战船,但是看到了自己小组的另一艘船已经一边打的旗号、一边朝着西南方向满帆而去。 显然同伴战船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发信号,让所有战船支援。” 很快地,船上火炮轰鸣,同时调转船头,直奔战场而去。 在茫茫的大海上,火炮的声音显然比眼睛看到的要更远。 在左华座船的北方,其他几艘船只听到炮声,全都纷纷靠拢过来,朝着西南方向搜索过去。 而此时在靠近大员附近的海域上,洪旭已经跟荷兰人战作一团。 荷兰人也知道如今正在同郑氏作战,前往日本的时候根本不敢靠近中国沿海。特意绕了一个远,打算贴着大员沿海穿过台湾海峡。 没想到即便是这样,还是被郑氏的人堵住了。 这艘前往日本的荷兰战船,是文洛号。 舰长巴普德伟四十多岁,来到远东冒险已经超过二十年了。 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打算再干一阵,就回去荷兰享福、安度晚年。 这一次前往日本贸易也是他主动要求的。 因为交易后他将得到百分之五的分成。 有了这笔收入,他回到荷兰之后肯定是富人,生活无忧。 可是没想到居然遭遇了郑氏的拦截。 看到两艘中国戎克船夹击而来,巴普德伟并不慌乱。 “冲上去,击沉他们。” 文洛号虽然是一艘四级战舰,仅仅有水手四十名、士兵十名、火炮二十门,但是根据他的经验,对付仅仅只有四门火炮的中国戎克船,取得胜利是理所当然的。 第650章 斗智斗勇 “伟大的海洋之上不该有明人存在,他们就是一群小丑。” 看到洪旭莽撞冲来,巴普德伟的语气十分傲慢。 以他专业的眼光,洪旭的做法连海盗都不如。 眼瞅着两边的船越来越近,巴普德伟的音调中甚至充满了旋律。 “左转向,小伙子们,好好教训这些黄皮猴子。” 文洛号开始向左边转向,同时将船舷面向洪旭的座船。 “左转向。” 无独有偶,洪旭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可两边本来是相对而行,同时左转向带来的结果就是,洪旭的船一下子脱离了文洛号的射程,并且两边渐行渐远。 巴普德伟满脑门官司。 “该死的,他在干什么?” 没容他想明白,哨兵喊道:“舰长,另一艘船过来了。” 巴普德伟忙仔细看去,只见洪旭的副船在文洛号船头的位置朝着这边撞来。 郑氏的船,火炮都布置在船头。 依着这样的角度,郑氏可以开炮,但文洛号就不行。 迫于无奈,巴普德伟再次下令。 “继续左转向。” 文洛号在大海上画了一个圈子,又一次将船舷对准了洪旭的副船。 可是令巴普德伟抓狂的是,洪旭的副船同样也是左转向,和文洛号错开了。 连续两次作战布置落空,文洛号却因为兜了一个大圈子,变成了原路返回的态势。 这一下巴普德伟终于明白了。 “该死的,这些明人是在拖延时间。” 窥破了洪旭的意图,巴普德伟怒火冲天。 “满帆,直接冲过去,明人的船追不上我们。” 文洛号得到命令,这一次不再兜兜转转,而是鼓起满帆全力朝着东北方向行去。 洪旭一看,知道只能硬碰硬了。 “冲上去,无论如何不能放跑了荷兰人。” 因为他的船本来就在东北方向,所以这一次还是拦在文洛号的前面。 另一艘船得到命令,也从侧面靠了过来。 三艘战船在大海上越来越近。 荷兰人不停的调整着船头,随时找机会用侧翼迎向洪旭。 洪旭紧张万分,死死的盯着文洛号的行动,始终不给文洛号横船开炮的机会。 但是侧面冲过来的副船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当副船进入文洛号的射程范围内时,巴普德伟果断下令开炮。 平静的大海上终于霹雳连绵,硝烟弥漫。 十枚炮弹呼啸着冲向副船,但是全部打空。 可是看到炮弹的落点,谁都知道副船已经处于文洛号的火力覆盖范围内。 但副船上的红衣大炮还要再行驶一段时间才能进入射程。 无奈之下,副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比副船更快的是红旭的座船。 他毕竟是迎着文洛号而来,两边快速接近。 “开炮!” 洪旭的座船率先开火。 毫无意外,炮弹呼啸而出后,最终落在了水中。 洪旭的座船上只在船头位置有一门红衣大炮,因此火力十分稀疏。 这一炮没有命中,水手们立刻将红衣大炮推下来,然后将另一门大炮推到炮位。 草草瞄准之后又是一炮。 这是针对福船炮位不足,郑芝龙想出来的办法。 在船头位置布置两门红衣大炮,然后交替射击。如此一来,不会对福船的甲板造成冲击,还能够保持一定的持续火力。 这种办法在后来郑成功收复台湾时更加熟练,给荷兰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是现在洪旭形单影只,尽管两门红衣大炮先后开火,依旧没有命中文洛号。 眼瞅着洪旭的座船进入到两千米范围内,巴普德伟突然下令。 “转舵!” 这一次文洛号再次左转,而洪旭跟着左转时,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文洛号右舷的十门火炮终于得到了机会。 荷兰水手们肆意的发泄着郁闷之情。 他们的运气很好,其中一枚炮弹居然击中了洪旭座船的尾部。 轰然巨响中,碎木横飞,将周围数米内席卷一空。 几个倒霉的水手全都被炸成了血葫芦,惨叫着到处翻滚。 洪旭就顾不得这些,一边命令红衣大炮继续开火,一边命令座船全力左转,尽快脱离荷兰人的火力范围。 但福船的性能决定了,这个过程无比漫长。 结果洪旭的座船又挨了一轮火力打击。 这一次是甲板中弹,还有一面风帆受损。 福船的速度陡然一降,水手们连忙冲上去,冒着火炮的打击更换船帆。 副船终于开进了射程内,同样是连续两次炮击。 结果运气非常之好,其中一枚炮弹打中了文洛号的二层甲板。 带着炙热气息、不停翻滚的铁球,直接将两门火炮砸翻,还将三名水手打的筋断骨折。 巴普德伟却对这点损失毫不在乎。 因为刚才这一轮交锋中,文洛号成功的突破了洪旭的拦截,来到了两艘船的前方。 依照巴普德伟的经验,一旦福船被落在了后面,是根本追不上荷兰战船的。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一次左华布置的是天罗地网。 “舰长,前方又有戎克船冲来。” 巴不得大吃一惊,拿起望远镜朝前方看去。 果然波浪起伏之间,一艘福船已经到了五里之内。 “右转向,准备迎敌。” 就在巴普德伟下令的同时,前方的福船突然开火了。 看着福船船头弥漫的浓烟,巴普德伟满脸问号。 明人的火炮在这么远的距离开火,难道是操作失误了? 可是没等他想明白,呼啸声突然到了眼前。 随后就看到文洛号左侧的海中腾起一道水柱,浊浪翻滚。 咸腥的海水溅到了巴普德伟的脸上,让他清醒了过来,脸色大变。 “该死的,这是什么炮?” 巴普德伟不将洪旭的战船放在眼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知道明人的战船不但火炮稀少,而且射程还不远。 但是这一次新来的福船却在五里之外就开炮,而且打到了文洛号的附近。 这个射程已经远远超过了文洛号上装配的十二磅炮。 那岂不是说,文洛号只能挨打,却打不到敌人了? 一瞬间,巴普德伟就明白,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当中。 他的命运,船上所有荷兰人的命运,都到了悬崖边上。 “右转,加速,全力冲过去!” 巴普德伟意识到了危机,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寄希望于文洛号的速度,快点冲破前方的拦截。 他不知道在这艘射程超远的福船前面是不是还有埋伏,但文洛号绝对不能掉头。 一旦掉头,失去了速度优势,那么必然会被明人围攻。 好虎架不住群狼,他们的下场会更加绝望。 第651章 比狠 看到左华开炮,吃惊的不光是巴布德伟,洪旭更是变了脸色。 “混账,谁让他用新炮的?” 郑芝龙从山东购买的新式火炮,直到现在一次都没有用过。 目的就是为了迷惑荷兰人,等到关键时刻给荷兰人致命一击。 可是现在,仅仅为了围攻落单的荷兰战舰,左华居然动用了新式火炮。 洪旭当然知道这个情况一旦被荷兰人察觉,将意味着什么。 他来不及怪罪左华,看到其余战船都靠拢了过来,连忙道:“告诉所有人,必须把这些荷兰人全部干掉,一个都不许放走,全都死了也在所不惜。” 洪旭的座船很快发出旗语。 本来懒懒散散的其他郑氏战船全都态势一变,如同疯狗一样从四面八方努力接近文洛号。 “将军你看,那个家伙要干什么?” 洪旭被召唤过去,再看看前面的情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左华拦在文洛号的前面,连续两炮没有命中目标,却没有就此让开。 而是直直的奔着文洛号而去,一副搏命的架势。 “他疯了,就算他的船上有新炮,怎么会是荷兰人的对手?” 洪旭骂归骂,可也知道左华的做法是在拖延文洛号的前进速度。 “全速前进,给我咬住荷兰人。” “部长,要是有炮队镜就好了。” 两炮都没有命中,作战参谋怨言四起。 巴普德伟对新式火炮惊叹不已,可新军这边却十分不满意青铜炮的效果。 这炮不但杀伤力弱、射程不足,而且没有装配炮队镜,准度也十分的差劲。 左华哈哈大笑。 “好东西怎么能给外人看到?就这么来吧。” “部长,荷兰人要转向。” 看到左华直直撞来,巴普德伟依旧保持着冷静。 文洛号在海面上划过弧线,缓缓的将船舷朝向左华的座船。 巴普德伟很相信,只需要一轮齐射,就能将这艘孤勇的戎克船打沉。 但是在文落号转向的过程中,左华的座船已经再次开跑。 新军的参谋们可都是高材生,计算弹道的本事绝对是当世无双。 第二次的射击,两枚炮弹在三千米的距离上准确的命中了文洛号。 第一发炮弹从左前方的船舷钻入底舱,随即在底舱中疯狂翻滚,最后竟然从另一侧撞了出去。 文洛号的船体上两边都破了一个大洞,更是死伤了四、五人。 第二发炮弹造成的伤害就更加恐怖了。 这枚炮弹竟然落在了指挥台附近,将两门火炮掀翻的同时,飞溅起来的木屑还贯穿了巴普德伟的左臂。 “这一定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火炮。” 作为老牌军事将领,只看到这两炮的毁伤效果,巴普德伟就明白眼前的敌人拥有很强大的武器。 幸好对方的指挥官似乎不怎么聪明。 明明有这么厉害的火炮,还不拉开距离,反而直直冲了过来。 这便是给文洛号机会。 “舰长,两千五百米!” 巴普德伟得到观察哨的提醒,立刻大喊道:“开炮!” 虽然这个距离有点超过了文洛号的火炮射程,但左华的座船是朝着文洛号撞来的。 因此一定会在半路上迎到炮弹。 十门火炮毁掉了两门,其余的八门集体咆哮。 八枚炮弹化作天空中黑色的闪电,罩向了左华的座船。 观察哨大喊道:“炮击,注意规避!”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寻找掩体,尽量在炮击下保存自身。 唯独左华凛然无惧,端正的站在指挥台上。 “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我们要接舷,把船上的东西都抢过来。” 在他的喊话中,炮弹凌空落下。 其中六枚落在了水中。 还有一枚直接从福船的船头打入了舱内。 炮弹从前头翻滚到了后头,一路经过之处,宛如狂龙翻卷,一片狼藉。 另一枚炮弹正好打中在了左华脚下的指挥台。 薄薄的木板被炮弹贯穿,倒也让左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炮弹惯性很大,又从后面的舱板飞出去,掉落在了大海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左华摔了一跤,爬起来后怒吼道:“你们的炮给我打准点,还不够狠。” 参谋们闻言全都怒火蒸腾。 青铜炮第三次开火。 这一次双方的距离仅仅只有一千多米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炮击的准确率直线上升。 拿破仑炮的优良体现的更加淋漓尽致。 这一次两枚炮弹有一枚命中,将文洛号的一根桅杆打断。 肉眼都能看见文洛号的速度突然一慢。 这根断裂的桅杆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那就是让文洛号朝着左侧倾斜起来。 这一下导致文洛号右侧的火炮无法开火,也让左华的座船少遭受了一轮炮击。 左华拔出配刀,指着文洛号大喊道:“撞上去。” 巴普德伟刚刚在士兵的帮助下完成包扎,看到左华的坐船越来越近,心里也焦急起来。 “快去将桅杆砍断,恢复战舰平稳。” 几个水手冲上去一顿刀砍斧劈,终于将断裂的桅杆砍下来,推入了大海当中。 文洛号缓缓恢复平稳状态,终于再次发出怒吼。 数百米的距离内,左华的座船足足被命中了五枚炮弹。 当场有三个作战参谋被打死,七人受伤。 整个船体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似乎随时都要解体。 左华也被一根飞舞的铁棍敲在左肩上。 幸好他穿了护甲,只是造成左肩轻微骨折,而没有变成重伤。 剧烈的疼痛让左华更加兴奋。 他亲自跑到船头,推开参谋、摇动炮管儿,对准了肉眼中不断放大的文洛号。 他已经看到了船上大喊大叫的巴普德伟,但是火炮的炮口却对准了文洛号的炮窗。 轰…… 炮弹飞出数百米的距离,眨眼就到。 这枚炮弹从炮窗灌入,好巧不巧砸在了火药桶上。 文洛号的舱内稍微安静了一下,随即发出了怒龙一般的巨响。 只见整个船体似乎被什么恐怖的怪物从海里托了一下,高高飞出海面,随后又重重砸落。 然后整个船上到处都有火苗乱窜。 荷兰的水手和士兵全都惊惶失措,到处乱跑,甚至开始往水中跳。 显然文洛号的末日到来了。 另一边洪旭紧赶慢赶,才刚刚到达三里的范围内。 眼睁睁看到左华凭借一己之力竟然将文洛号打废,他完全惊呆了。 “这……这个疯子!” 第652章 为了将来 文洛号面向左华这一侧的火炮已经全部受损,在熊熊大火中完全失去了作用。 但是另一侧的火炮依旧在轰鸣。 有两艘靠近的福船分别中弹。 郑氏的船只良莠不齐,完全不能称之为专业的战舰。 这两艘船也是倒霉,仅仅各自中了一发炮弹,结果侧面水线之下就被打穿。 海水汹涌而入,两艘船在海面上不停倾斜,开始缓缓下沉。 “开炮,把这些荷兰人送入海底。” , 洪旭看到了全部过程,怒不可遏,誓要将这些荷兰人彻底杀光。 其他几艘船上火炮纷纷打响,朝文洛号倾泻炮弹。 可不得不说,老旧的火炮加上拉跨的技术,十发炮弹打过去,文洛号居然只中了一发。 要知道文洛号在断了一根桅杆后,船速已经非常缓慢。 就这,郑氏船队还被文洛号的炮火打了凄惨无比。 同样有一艘福船的桅杆被打断,开始在海面上原地打转,彻底失去了动力。 眼瞅着另一边左华单独一艘战船就将文洛号打的惨不忍睹,自己这边七艘战船合围却被打沉两艘、打坏一艘,洪旭简直气炸了肺。 他拔出了弯刀,怒吼道:“撞过去。” 既然火炮上面没法同荷兰人相比,洪旭祭出了看家本领。 那就是接舷战。 一时间,文洛号的两侧,左华和洪旭同时加足马力,朝文洛号扑去。 将将进入一百米内,残酷的肉搏战就要不可避免时,文洛号做出了反应。 高高竖起的白旗,就是荷兰人的态度。 打不过就投降。 欧洲人做起这个理所当然,毫无羞愧之心。 看到白旗,左华意兴阑珊。 “这些荷兰人忒没有血性,都不敢死战到底的。” 相反倒是有参谋看的透彻。 “这些荷兰人行遍天下,目的只是经商赚钱,怎么可能拼命?” 左华无话可说。 须臾间,他的坐船和文洛号贴在了一起。 文洛号上还活着的荷兰人果然没有任何反抗。 受伤的巴普德伟带着其余的水手士兵,已经将火铳、刀斧等兵器集中到了一起,并且乖乖的站在了一旁。 看着跳上船来的明人,这些荷兰人全都紧张万分。 不会投降了,还要被杀吧? 左华也跳上了文洛号,径自找上了巴普德伟。 “既然你们选择了投降,那么我将保证你们的安全。希望你们老老实实的,不要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 参谋里有懂得拉丁语的,当场翻译了过去。 这些荷兰人一听,竟然全都欢呼起来。 不用被砍脑袋的感觉真好。 可是还没容他们高兴完,洪旭也到了。 这位的怒火简直能够将整个海洋点燃。 他跳上文洛号后,抄着刀子就劈向了最近的荷兰人。 “王八蛋,爷爷今天非弄死你们不可。” 刀锋凌厉落下,半途而止。 是被左华的刀鞘挡住的。 “我已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并且保证他们的安全。你想干什么?” 洪旭暴跳如雷。 “老子沉了两艘船,死了上百人,当然要报仇。” 左华呵呵笑道:“沙场之上,各凭本事。既然战斗已经结束,再做屠杀,何异于禽兽?” 洪旭恶狠狠的道:“我郑氏做事,不需要别人指点。” 左华寸步不让。 “此战我是统领,你想要违抗军令吗?” 洪旭握紧了刀子。 “不杀光这些蛮夷,我没办法跟手下交代。” 左华依旧拦着。 “打仗本事稀松,只会杀人泄愤,不嫌丢人吗?” 这话可太刺激洪旭的神经了。 他什么都不顾了,当场挥刀。 左华纹丝不动,同样挥刀而去。 冷兵器交错而过,洪旭戛然而止,眼神里满是错愕。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左华的刀尖就已经顶在了他的脖子上。 洪旭虽然年轻,但从小得到南少林大师的指点,武艺非常了得。 即便是在郑氏当中,能在武艺上赢过他的也屈指可数。 洪旭一直为此自得。 却没有想到今日面对左华,还是自己抢先动手,却连一招都没有接住。 制服了洪旭,左华开始给甜枣。 “船上的财物好好收了吧,至于这些俘虏……归我了。” 这个分配方案令洪旭颇为意外。 “你不要这些财物?” 左华故作大方地道:“这些本来是福建百姓的东西,由你郑氏交还给他们,才是正道。” 他当然知道这些财务落到郑氏手中,怎么可能还给那些百姓。 不过他放弃财物、只要俘虏的做法,还是多少安抚了洪旭的愤怒。 “哼,今日就给你个面子,饶了这些畜生。” 解决了一场屠杀俘虏的闹剧,左华对巴普德伟道:“将军阁下,跟我走吧。” 巴普德伟虽然听不懂左华和洪旭说了什么,但刚才抄刀子的行为也让他明白,只有眼前这个独眼的年轻人才能保护他的安全。 战场平静下来,巴普德伟与荷兰俘虏被带到了左华的船上。 左华任凭洪旭带人从文洛号上搬运财物,指挥着自己的座船远远避开。 当四周空旷,眼前没有外人时,左华才暴露了目的。 “巴普德伟将军,郑芝龙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他总是言而无信,而且对于商业远不如地盘更加看重,你说是吗?” 巴普德伟大吃一惊,没想到左华竟然指摘郑芝龙的不是。 “你不是郑氏的人?” 左华微微一笑。 “当然不是。” 他拿出地图指点给巴普德伟看。 “我来自山东,我的势力和郑芝龙乃是合作关系。” 巴普德伟看不懂了。 “既然你们是盟友,你为何会对郑芝龙不满?” 左华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因为我们同你们荷兰人一样,都喜欢做生意,更大的生意。任何来做生意的人,我们都无尽欢迎,相信你们荷兰人也是吧?” 巴普德伟伸出手,不停的在身上画着十字。 “上帝保佑,我们终于找到了最好的知音。” 左华让参谋拿出玻璃酒杯,分别倒上红酒。 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巴普德伟。 “相信在不久的未来,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 巴普德伟笑意满面。 “合作总是令人愉快的,不是吗?” 第653章 前战 八月的辽东,秋意未央。 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中,因为阻挡了阳光,所以冷意森森。 单独一个人是不敢行走其中的。 危险总是莫名的。 “看清楚了吗,来了多少人?” “十天前是三千人,五天前是两千五百人,昨天是五千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过万了。” “是哪一路的人马?” “两白旗,绝对不会认错。” 浓密的草丛中,穿着吉利服的侦察兵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金州城。 这里进进出出的一切,从早到晚、从白到夜全,统统逃不开他们的眼睛。 “这次是要打大仗了,总算不用闲喽。” “队长,咱们就一个旅,能扛得住吗?” “扛不住也得扛,难道还能把旅顺丢了?” 满辽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行了,撤吧。” 随着他一声命令,在他附近的乱草当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大一会儿,三、四个人集中到他的身边。 一行人依旧趴在草丛中,手脚齐动,缓慢的向后慢爬。 这样的动作下,从远处看乱草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晃动。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草丛中有什么猫腻。 满辽带着手下足足这样爬了一炷香的时间,退出去了将近五十多米,才直起身子进入了密林。 他们完成了侦查任务,现在要回去汇报。 接下来的大战当中,和他们侦查兵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惨烈的正面战场上没有他们的空间。 侦查员的下一步行动计划,还要得到旅部的指示。 密林中,满辽等人南下的脚步急切。 出来了一个多月,全都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 此时他们最想做的,就是回到营地之后好好洗个热水澡,吃一顿猪肉炖粉条,然后睡个好觉。 走着走着,满辽突然抬起手臂,整个人迅速潜伏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士兵动作同样迅速,分别向四面散开,敏锐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密林中的每一个角落。 只可惜目光所及,什么也看不到。 可正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满辽才格外紧张。努力调整呼吸之余,脸颊开始布满热汗。 他抬起手,朝着左侧指了指。 一个士兵会意,轻轻探出身子,朝着他指点的方向挪去。 刚刚走了两步,暗影中“嘭”地一声,一只箭很快到了眼前。 那士兵始终保持着紧张,眼前刚刚出现黑影的时候,想也不想就地一滚。 暗箭落空,钉在了树上。 就在变故突起的刹那,另一个士兵偏头出来,劲弩精准反击了回去。 暗影中“啊”的一声,显然有人中箭。 那士兵一喜,还未来得及出声,便有七、八只箭朝着他攒射而去。 他躲得慢了,右腿中了一箭,当即扑倒在地。 密林中想起阵阵诡异的胡哨声,数十个黑影窜出来,嗷嗷叫着朝这边冲来。 看到敌人的真身,满辽立刻知道,这是遭遇了后金的斥候。 这些女真人天生就是密林中的猎人,在这里遇到他们,即便是最有经验的侦察兵也不会好过。 可生死之间没空让他想的太多。 满辽先是射出弩箭,随即向后急退。 跑到那个受伤的士兵前,二话不说抄起,负在背上埋头狂奔。 另外两个士兵同样射出弩箭,然后掏出手雷朝着后金斥候的方向狂扔。 后金的弓箭手虽然箭术精准,可他们弓箭的质量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新军侦察兵的钢弩相比。 三支弩箭射过去,干掉了两个斥候。 随后的手雷更是掀翻了好几个人,制造的烟雾让后金斥候速度一滞,两个也殿后的侦察兵也开始撤退。 密林中,紧张的追击战开始了。 两边都是最精锐的战士。 一边是用最科学的训练方法培养出来的单兵之王。 一边是天生的山林王者。 满辽背着手下狂奔,突然脚下一空,脚踝被绳索快速套住,然后整个人都翻转了过来,朝着半空而去。 显然他踩中了女真人设下的圈套。 可是他的人才刚刚离开地面,跟随而来的侦察兵飞一般跑过,手中的利刃已经砍断了绳索。 不但如此,摔落的受伤士兵还被接过,前进的势头没有任何停滞。 满辽在地上滚了一下,快速起来将一颗手雷卡在了树根下面。 然后在另一边又放了一枚手雷。 两个手雷中间的细绳如同发丝,在如此阴暗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看到。 最后一名士兵从空中跳过去,这一次变成了他俩的殿后。 刚刚跑出去不远,背后一阵轰鸣。 显然又有后金斥候中招了。 但是后天的斥候也不是白给的。 即便是在飞速奔跑当中,他们依旧能够不停射箭,而且奇准无比。 其中一只箭就射中了殿后侦察兵的右肩。 带着他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 追上来的后金斥候大喜,嗷嗷叫着跳起,半空中刀锋劈下。 满辽回手还了一弩。 将这个人从空中击退了回去,钉死在了地上。 然而他们的情况已经危险到了极点。 前方没有路了。 数十米高的悬崖成为了天堑,也让追击的后金斥候狂喜不已。 “抓活的。” 马上就要开战了。 可后金这边对于旅顺新换来的明军还一无所知。 如果能够抓到俘虏,审讯出有效的情报,绝对是大功一件。 只可惜这些后金斥候并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数十米的悬崖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绝路了,但是在这些天下无双的侦察兵面前,和坦途并没什么区别。 满辽击退那个追得最快的斥候,抄起受伤的同伴,让他趴在自己的背上,径自朝着悬崖奔去。 另一个士兵也背着受伤的同伴,和他同样的做法。 后金的斥候以为他们要自杀,全都惊呆了,根本没有想到别的。 可满辽和那个士兵在奔跑当中时,已经从受伤的同伴手里接过了绳索。 这种绳索的一头有着锋利而结实的金属爪子。 两个人并不减速,跑过路过的时候已经将爪子扣在了大树的树干上。 同时还将绳索上的铁环扣在了腰带上。 当他们冲到了悬崖边时丝毫不停,一个转身面向崖壁,直接跳了下去。 后金的斥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等到小心翼翼凑到悬崖边时,看到并非是摔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而是已经跑的快不见了踪影满辽等人。 一张小小的追击战,完全打破了女真人对于战斗的认知。 第654章 各自布置 “四十多个斥候抓不住四个南兵,全都是废物!” 金州城内,阿济格的吼叫声人人可闻,人人瑟瑟。 坐在主位上的多尔衮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不过他更加觉着,阿济格的做法是冲着自己来的。 就在他和多铎率军从回来时,黄台吉送给了他一份大礼。 也是一份麻烦。 黄台吉对八旗进行了重新整编。 而经过这次整编,多尔衮从台吉变成了正式的旗主。 镶白旗旗主。 可原来的镶白棋旗主是他的哥哥阿济格。 经过这次整编,阿济格从八旗旗主的变成了小旗主,屈居在了他的下面。 阿济格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虽然他们三兄弟是一奶同胞,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融洽。 阿济格的年龄和多尔衮、多铎相差甚大,从小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因此并不亲近。 这一次被多尔衮抢了自己的旗主之位,阿济格更是怒火中烧。 他不敢对抗黄台吉,只好暗戳戳的给多尔衮捣乱。 后金两白旗的兵马已经全部开到了金州卫附近,为了支援多尔衮作战,黄台吉还将乌真超哈派了出来。 固山额真佟养性见阿济格挑事儿,连忙出面干涉。 “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吧。” 有了他的转圜,遭到训斥的斥候全都松了一口气。 “禀告额真,并非奴才们贪生怕死,实在是这些南兵颇为诡异。” 光说还不算,斥候赶紧呈上东西。 长长的绳索上带着一个金属爪子,正是满辽等人撤退时遗留下来的。 佟养性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墨尔根代青,你看,居然是钢的。” 多尔衮立刻正色起来。 “这些明军竟这般奢侈?” 谁不知道钢的好? 奈何钢材难得,偶尔收获一点,全都恨不得用在打造兵器上。 可“明军”的斥候却用精钢来打造这样的爪子,只为了攀爬逃跑,完全超出了后金众将的认知。 “不但如此,这些南蛮子用的弩箭也是钢制。” 斥候又呈上来别的东西。 正是满辽他们作战时发射的弩箭。 为了保证威力,不但弩是用钢制的,这些短箭同样是钢制的箭头。 四十步内,重甲也防不住。 后金几个高层一一查看这些装备,全都不禁心底发凉。 都是和明朝打惯了仗的,对于明军的德性他们最清楚不过。 什么时候明军到了视精钢如无物的地步? “可曾缴获旗帜文书?” 多铎起了好奇心,想要知道旅顺当面的明军究竟是什么来头。 斥候摇摇头,但禀告了一个情况。 “奴才们遇到的这些南兵穿着大大不同,他们的衣服都是土黄色的,而且很短。没有下摆,看起来十分古怪。” 多尔衮等人面面相觑,愈发摸不清楚状况。 明朝的军队他们都了如指掌。 从来没有穿土黄色军服的。 这一意外情况,无疑为接下来的作战增添了阴霾。 石廷柱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 “墨尔根代青,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当面之敌诡异难料,我等不能不慎。还需想个办法,探听一下当面之敌的底细。” 这话多尔衮听进去了。 “石将军有何妙策?” 石廷柱一边斟酌,一边缓缓道:“为了探知当面之敌的底细,我们不妨派出使者,与之交涉。倘若能够逼迫明人让出旅顺,则万事大吉。即便不成,也可借此机会了解敌军虚实。” 多尔衮素有决断,知道这个办法十分可行。 “伊尔登,你随石将军一起作为使者,去和南蛮子会会。” 下面一个将领听了,满脸不愿,可是又不得不接受。 钮祜禄·伊尔登是后金五大臣额亦都的第十子,出身镶黄旗。 黄台吉继位后,他被派来两白旗辅佐。 显然这是黄台吉安排在两白旗中的钉子,就是用来监视多尔衮兄弟的。 这让伊尔登在两白旗内举步维艰,事事不顺。 果然这次的麻烦落到了他的头上。 可伊尔登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拒绝。 否则的话,多尔衮动用军法,他死了也是白死。 旅顺这边,满辽等人回来后同样禀告了军情。 “两白旗加上乌真超哈,兵力起码两万多。咱们的防线太长,尤其当中大部分为山地。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鞑子突进来。所以必须将民兵调上来,补充防线。” 于立春根据情报开始作出部署。 辽东半岛最南端虽然渐渐收束,但是北上先遣支队的防线依旧很长。 西面从山区一直到大海是官道所在,自然也是防御的重点。 东侧也有一条山中小路可以到达旅顺。 这两条路全都不容有失。 除此之外,中间是地形复杂、面积广阔的山地。 这里是后世的大连金龙寺国家森林公园和横山寺所在。 纷繁复杂的地形,只靠北上先遣支队自己,绝对没有足够的兵力来保证滴水不漏。 耿万荣对于立春的判断十分支持。 “那就将两个民兵团部署在这里。他们也不需要打硬仗,守住阵线,不让鞑子冲过去就行。” 参谋长熊昕提醒道:“打仗不能没有预备队。既然我们的兵力不足,那就在旅顺征召预备役,随时补充上来。” 旅顺这里的大明百姓如今已经换过一茬。 大部分人已经被迁到了莱州那边定居,然后又从山东迁居了不少人过来。 既然是山东的百姓,自然都接触过基础军事训练。 真让他们上战场那肯定不成,但作为后备补充还是能够胜任的。 三位主官很快达成一致,立刻调兵遣将。 辽东半岛在沉寂了数年之后,烽烟再起。 这一战将决定后金能否一统辽东。 一旦后金失败,让新军在辽东半岛站住了脚,那么今后后金将会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同样的道理。 一旦后金攻占了旅顺,那么他们将再无后顾之忧。 可以腾出绝大部分兵力西征蒙古、东征朝鲜,彻底打破外部围困。 这是一场小仗,但是影响深远。 为此双方的指挥官都开始小心翼翼的准备起来。 第655章 多尔衮要复仇 旅顺城内因为后金大军打来,气氛陡然紧张。 一个老汉神情慌张敲开了邻居家的门。 “三娃在不?” 一个年轻人只穿了一件褂子,赤着胳膊,浑然不在意天气初凉。 “李大叔,咋咧?” 老汉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确认没人后才低声问道:“俺想问问,啥时候登船?” 三娃有些发蒙。 “登船……登啥子船?” 老汉急得跺脚。 “这鞑子都打来了,再不赶紧走,全都要死在这儿了。” 三娃更是不解。 “鞑子打来了,打回去就是了,走个啥子?” “哎哟,臭小子瞎说甚子?你不晓得,鞑子可凶咧。让那些畜生抓住,脑袋可就不保喽。” 这个老汉是旅顺本地人,辽东土著。 而这个年轻人三娃是从山东迁来的,如今在旅顺码头做工。 看见李大叔惊惶不安的模样,三娃安慰道:“大叔甭怕,新军在呢,鞑子赢不了。” 李大叔却欲哭无泪。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你是没见过鞑子的厉害啊!当年那么多大帅、那么多名将,还不都死翘翘喽?” 三娃不乐意了。 “俺咋就不知道鞑子的厉害?崇祯二年,咱们新军就在清水关下两千打六千,还砍了鞑子贝勒阿敏的脑袋呢。鞑子在咱们新军面前算个球?” 他刚说完,尖利的哨子声陡然在大街小巷里响起。 “军队招人,年轻人速速集合!” 三娃立刻就往外跑,话音远远的传来。 “大叔,俺去打鞑子啦,您帮俺看家。” 李大叔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见着听说和鞑子打仗这么踊跃的。 这些山东来的人,都不怕死的吗? 他跑到外面的街道上,就看到从四面八方无数的年轻人全都朝着新军旅部的方向而去。 这些年轻人脚步甚急,可是脸色却十分平淡。仿佛是去参加什么宴席,而不是去跟鞑子拼命。 李大叔愣愣的,只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金州卫到旅顺的官道上,石廷柱和伊尔登远远而来,渐渐接近了新军的防线。 一边走,他们还一边观察。 “这些南人胆子不小,竟然敢离开城墙。” 原本旅顺明军的防线是依托着长城固守。 但这些新来的明军却舍弃了长城,而是将防线前出了一里地。 这样一来,依托着海边的玉山和东边的黄花岭,使得平原地形陡然收缩。 这样一来,就节省了大量的兵力。 可石廷柱和伊尔登却觉得明军的做法是取死之道。 就凭明军孱弱的野战能力,失去了城墙,怎么可能是八旗精兵的对手? 但是当他们到了近前,才发现大错特错。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如今却已经耸立起了高达四丈的城墙。 城墙一字排开,将玉山和黄花岭连接在了一起。 只在官道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座城门。 这城墙和以往见到的还不一样。 整体灰突突的,似乎浑然一体。 竟看不到砖石缝隙,一时竟不知道是何物修筑而成。 两人走来,城上的哨兵自然发现。 “明人胆小如鼠,不会被咱们两人就吓跑了吧?” 伊尔登骑在马上,脑洞大开。 如果他和石廷柱两人就将这里拿下,恐怕是要青史留名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前方的城门赫然打开。 有一人骑马出来,直直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看到来人的模样,石廷柱和伊尔登大吃一惊。 他们百分之百可以确定,来人绝非明军。 不但此人身上的军服和明军完全不同,那贴着头皮的发茬竟然比女真人的发型还要夸张。 难道这里驻扎的是和尚军? 不容两人想明白,对方已经开口。 “你们是谁?来此何事?” 石廷柱打起精神。 “我们乃是大金使者,奉墨尔根代青之命,会见你家将军,且有要事商谈。” 对方听了呵呵一笑。 “咱们是敌非友,有什么好谈的?回去告诉多尔衮,辽东是我汉家故土,我们山东新军来此,就是要收复疆土的。你们女真人唯一的活路,就是痛快投降。” 伊尔登点色大变,冷笑道:“你们当真要顽抗到底?” 对面的年轻人十分桀骜。 “不是顽抗到底,而是要一步一步消灭你们。” 伊尔登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什么时候明人中有你这般的自大狂?便是孙承宗、袁崇焕,也不过是我大金手下败将。你焉敢大言不惭?” 年轻人同样笑道:“你们女真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清水关下,你们阿敏贝勒的脑袋,我们可是好好收着呢。” 此言一出,石廷柱和伊尔登勃然变色。 这一下他们终于知道面对的敌人是谁了。 清水关之战后,皇太极一直在打探新军的消息。 对于山东发生的事情,后金早已知晓。 虽然当初新军打败了后金,还让后金折损了一位贝勒。但是在后金的立场上,山东造反无疑是一件利好的消息。 却没有想到,山东不但造反对抗明朝,竟然还将手伸到了辽东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石廷柱和伊尔登都明白,这次出使已经没有必要了。 “既然你们一心求死,我大金正好送你一程。等着吧,咱们来日沙场上见。” 年轻人死死的盯着两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次便放过你们,下次见到,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话不投机半句多。 石廷柱和伊尔登也怕发生意外,当即打马返回,将旅顺的情况告知给了多尔衮。 “好啊,正愁山东相隔千里,不能为阿敏报仇。今日这些贼子竟然来到眼前,不杀光了他们,难以消除我大金之耻!” 多尔衮战意盎然,突然发觉从这一战中,似乎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 对面是山东新军,打败了阿敏。 当初阿敏可是四大贝勒之一,远不是他这个台吉能够比的。 可假如今日对阵山东新军并战而胜之,那么他的声望必然一飞冲天。 后金内部再也不能因为他的年轻而小瞧他。 他也可以就此巩固八旗旗主的地位。 诸多好处加在一起,多尔衮知道这一仗不但要打,还要好好打。 大打特打! “传令,觉罗永开、科尔坤、马尔图、纪布喀达、尼堪、巴哈那、哈林阿、敦达理率军归本贝勒统辖,并佟养性、石廷柱为一路;多铎,你率本旗兵马从青泥洼寻路南下。” 众将都明白多尔衮这是要两路夹攻,以雷霆万钧之势消灭旅顺的山东新军。 这个布置正合大家心意。 当初的清水关之战,是后金前所未有的损失。 时至今日,不少人都对山东兴军怀恨入骨。 报仇的机会近在眼前,后金上下的士气直接冲到了顶点。 第656章 首次交锋 山外绿如春,山内秋意凉。 横山寺。 辽南第一寺。 行走于这座深山古刹当中,耿万荣唏嘘不已。 “佛在深山,自得清静,却不能庇佑人间。” 横山寺的主持华妙大师陪在一旁。 “佛在心间,世事皆安。 耿万荣呵呵一笑。 ”刀兵烽火近在眼前,生死存亡只在刹那之间。大师,你的唯心之论是没有用处的。佛法无边,可也保佑不了百姓们的安危。“ 华妙满脸惆怅,无心辩论。 尽管他道行深厚,可是眼瞅着战场就在自家寺庙旁边,他也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说话间,几人来到大雄宝殿。 但见铜铸的佛像高大威严,一双慧眼俯视着进来的生灵,令人不由心生仰慕。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佛祖,可容在下上一炷香?” 听说耿万荣要给佛祖敬香,华妙大喜。 耿万荣接了香,踏步上前,插在了佛龛之内。转身回来,依旧直直的打量着佛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华妙的师弟华观见了,不由小心提醒道:“将军,蒲团在此。” 见耿万荣不明所以的看过来,华观再道:“敬香之后,理应拜佛,方显诚意。” 耿万荣明白过来,哈哈的笑声在佛殿之内无比清朗。 “佛祖说众生平等,可是给他敬香的人却要跪下,是何道理?” 华妙、华观闻言,不由得备受震撼。 “阿弥陀佛,将军素有慧根,应当是佛子转世。” 这种阿谀奉承之词,耿万荣听过就算。 “大师,鞑子马上就要杀来,战况难料。为防万一,还请贵寺上下立刻转移,以免陷入刀兵之中。” 华妙却摇摇头。 “老衲早已立誓以身许佛,绝不容任何人亵渎佛灵,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他原本以为耿万荣会强令横山寺上下撤走,谁知耿万荣听了却别有一番主意。 “你们这些方外之人不想走也没什么,不过贵寺之中的仆役以及附近的百姓必须全部迁移。” “啊……” 华观大吃一惊。 “倘若如此,敝寺上下该当如何礼佛?” 耿万荣心生不满。 “你们没手没脚吗?不会自己干活?” 华观被训斥的面红耳赤,再也不敢多嘴多舌。 华妙却老练的多。 他低声吩咐之后,有小沙弥去而复返,还抬回来一只箱子。 华妙当着耿万荣的面打开,里面赫然是满满当当的银子。 “将军,抵御外辱,衡山寺虽为世外之人,亦义不容辞。小小心意,权当劳军。横山寺屹立千年,不容有失,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耿万荣挥挥手,立刻有两个士兵上前将银子收了。 他才道:“贵寺拳拳报国之心,在下铭感五内。大师放心,贵寺迁移之仆役、百姓,定当会好生安置。” 华妙目瞪口呆。 没想到自己捐了银子,耿万荣还是要迁走横山寺所属的仆役和佃户。 “将军……” 耿万荣霸道地道:“此乃军令,不得有违。尔等再敢置喙,在下可就要拿军法说事了。” 华妙和华观怅然无力,浑然没有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离开衡山寺,有下面的人好奇问道:“政委,为何一定要这般对待横山寺?” 耿万荣回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寺庙,满眼都是怒意。 “你没看到吗?这些和尚一个个吃的脑满肥肠,田产漫山遍野。说什么出家方外、六根清净,哼,不过是巧立名目、作威作福罢了。等这一战过去,定要拿他们这些欺世盗名之辈开刀。”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之际。 但是在辽东半岛,却没有人能够安心赏月过节。 长城前线,多尔衮亲率大军终于到了。 与此同时,于立春也赶到了前线,亲自坐镇指挥。 “旅长,我们前前后后和鞑子交手了好几次,鞑子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可是我们人少,没有办法摧毁他们的营寨。” 第九团团长战英歌汇报了战况。 战斗并非在多尔衮到了之后才发生。 实际上,在真正的大战之前,两边肯定会进行各种各样不断的试探、不断的交手。 一是用来侦查对方的虚实,二来是抢夺战场主动权。 新军和后金连续打了好几场。 战果方面新军完胜,但是在态势上,外围还是被后金完全占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边只有一个第九团加上一部分民兵,总共才两千多人。 面对上万的女真大军,防守才是唯一的选择。 于立春走上城墙,用望远镜观察战场。 发现后金的营寨布置在了十里之外的永兴寺一带,即便是新军的重炮也不可能打到。 “多尔衮年纪轻轻,没想到这般老道,这一仗啊有的打了。” 众人听了,不禁发笑。 多尔衮是年轻,可于立春也同样年轻。 说起来两人似乎年纪相仿,这一仗更像是两只幼虎在一决高下。 后金在永兴寺扎下营寨后,已经开始朝着城墙这边掘进工事。 通过大凌河之战,后金方面已经发现,围攻坚城最好的办法就是挖掘壕沟。 “山东新军的大炮很邪门,他们的弹丸能够爆炸,一炸就是一大片。壕沟一定要好好挖,还不能走直线,这样才能活命。” 极远处,多尔衮骑在马上,打量着新军的防线。 在他的身边有一个人絮絮叨叨,不停的说着关于新军的一切。 这个人就是汤古岱。 当初清水关一战时,后金这边唯一逃脱的将领。 狼狈逃回去之后,汤古岱受到了重责,被贬为庶民,失去了一切权利。 这一次得知要同山东新军作战,黄台吉想到了他。 将他派到了多尔衮的身边,也算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汤古岱很好的发挥了作用,说了自己看见的关于新军的一切。 可他不知道,听了这些的多尔衮的心理满是阴郁。 能打数百步远的火铳,能够爆炸的炮弹,这些东西到底该如何抵挡? 虽然经过汤古岱的提醒,后金已经将壕沟挖的无比复杂,但是真的能够挡住那奇怪又威猛的火器吗? 沉思间,后军的壕沟已经掘进到了距离新军城墙不到三百米的地方。 原本有些沉闷的战场上陡然杀声震天。 多尔衮凝神看去。 原来是新军的反击开始了。 新军和后金之间的第一场正面交锋,就是从争夺壕沟开始的。 第657章 辽东烽火 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是一个复杂的体系工程。 进攻方要面对的不单单只是一道城墙,而防守方要依靠的同样不仅仅是城墙。 一旦战斗在城墙上展开时,那么也就意味着到了最后阶段。 对新军和八旗军而言,开战之初双方要争夺的就是城墙前方的地域。 这里原本是平原,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八旗军要想攻到城墙下,就这么直直冲过去,毫无疑问会变成活靶子。 对新军来说,这么空旷的地带如果没有建立好相应的工事,那么城墙就代表着完全的不设防。 自从热兵器开始出现后,战壕就成为了战争的主要手段之一。 甭管这个时代的火器威力如何、命中率如何,只要是人就没有想死的。 而不想死,那就只能挖掘战壕来规避火器的打击。 八旗军列好阵势后,派出了无数的民夫、奴隶,闷头在平原上挖土掘进。 新军的城墙前方一百米内,同样也是沟壑纵横、掩体错落。 当八旗军的战壕靠近过来时,双方的争夺开始了。 新军早已在城墙背后准备好了迫击炮。 得到城墙上观察哨的指挥后,一枚枚炮弹被抛上高空,然后垂直落下。 十五发炮弹中,有十发准确的落入了坑道里。 因为迫击炮的炮弹飞行速度很慢,所以女真人目睹了全部过程。 看着一个个铁疙瘩从天上掉下来,许多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可随即在坑道里席卷的金属风暴,让他们明白了这些小疙瘩的恐怖。 最靠近新军工事的壕沟里,女真人损失惨重,许多人纷纷嚎叫着往后逃去。 大后方,多尔衮不由得在马上站直了身躯,极力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周边后金诸将面面相觑,没人能够回答。 他们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武器。 脑海里重复着迫击炮弹落下的画面,让他们明白战壕似乎对这东西没有什么防御能力。 当迫击炮对最前方的战壕进行清理时,工事后方的新军士兵开始前出。 他们的速度很慢,端着火枪小心翼翼的前进。 每走三四步就会快速寻找掩体,然后将枪口对准后金的壕沟,掩护后面的同伴上来。 就这样交替前进,大约花了三十多秒的时间,新军士兵才摸到了后金战壕的前方。 距离不足三十步,后金的壕沟里突然露出人头,伴随着的是一支支犀利的铁箭。 有眼疾手快的士兵连忙滚开躲避,缩在掩体后面绝不冒头。 也有反应慢点,当场中箭,扑倒在了地上。 女真人的弓箭手箭法无比精准,导致好几名士兵被射中咽喉,当场毙命。 其余的虽没有被射中要害,但也失去了行动能力。 可这些士兵倒地之后,迅速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尽量将后背露给女真人。 女真弓箭手不明所以,继续对着这些人射箭。 他们不知道的事,新军士兵的背部除了有背包之外,还穿了棉甲。再加上军服的材质,导致后金的弓箭射过去,只是将它们变成了刺猬,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受伤士兵后方的同伴火速抛出绳索。 在受伤士兵抓住后,便贴着地面一路拉拽回来。 女真人开始射箭的时候,新军的反击同样犀利。 本来就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城墙上的狙击手始终盯着壕沟。 一旦有女真人暴露在瞄准镜下,狙击手立刻开火。 相比起弓箭,特别制作的狙击枪可就精准度太高了。 两百多米的距离对于精心培训的狙击手来说,比打靶还要轻松。 淅淅沥沥的枪声中,女真人的伤亡却很可怕。 眼瞅着同伴不知道被哪里的枪声打死,剩余的女真人全都不敢抬头了。 在狙击手的掩护下,新军士兵再次前进。 当不足二十步的时候,他们掏出手榴弹往壕沟里投掷。 又是一波暴炸,让后金的弓箭手无法立足,只得后退。 “不要贸然进去,仔细检查,小心埋伏。” 有经验丰富的连长大声呼喝,提醒着士兵们不要轻易进入敌人的壕沟。 新军自己就会在壕沟内做各种各样的机关,相信女真人也会如此。 军官们的提醒十分及时。 女真人的壕沟里确实机关重重。 他们虽然没有地雷和绊雷,但是却挖掘了许多陷阱,要是落入其中必死无疑。 可新军士兵不进去的话,还是会遭遇八旗军的打击。 因为八旗军这边已经将大炮架好了。 看到新军士兵就在旷野上,石廷柱立刻下令开火。 十多门大炮呼啸,一颗颗铁球朝着新军士兵砸来。 这种局面下,新军士兵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趴在地上,尽量减少自身面积。 能不能在这样的炮击下活命全靠运气。 幸运的是后金的火炮打出的都是实体炮弹,伤害面积有限。 滚烫的铁球落地之后胡乱飞舞,只有两名新军士兵被打死。还有三人被打断了手脚,也被拖了下去。 后金火炮一开火,立刻就被新军的观察哨锁定。 “367.7、43.5,高低正五,开炮!” 城墙背后早已架好的新军重炮阵地立刻轰鸣起来。 经过精准计算的射击,远远不是后金那种靠眼睛和经验的开炮方式能够相比的。 而且新军重炮的超远射程让八旗军的炮兵第一次尝到了厉害。 尖锐的呼啸砸入八旗军的炮兵阵地,刹那间烟火翻滚,冲击波席卷还带来了火药的殉爆。 大地急速震动,狂沙伴随飞舞,好似地龙翻滚,无比惊人。 尘烟慢慢消散时,看着一片狼藉的炮兵阵地,多尔衮和阿济格等人目瞪口呆,浑身冰凉。 先前汤古岱多次强调新军的火炮十分恐怖,但他们并不是很相信,觉得汤古岱是为了开脱罪责而夸大其词。 可是现在看来,新军的火炮远比汤古岱描述的要更加恐怖。 他们又哪里知道? 这一次新军反火炮动用的是重炮,威力岂是当时清水关下的步炮能比的? 炸掉了八旗军的火炮阵地,新军步兵再无阻碍,开始接近壕沟。 他们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清理所有机关,决不贪功冒进。 看到新军士兵开始进入壕沟,退回去的八旗军迅速掉头杀了回来。 大家都在壕沟里,新军那恐怖的火炮无法支援,令八旗军勇气倍增,决定将新军赶出去。 第658章 火枪阵 壕沟越近,对新军的防守威胁越大。 女真人想要将新军从壕沟里赶出来,新军更想将壕沟填平。 一时间,战场的焦点集中在了壕沟这边。 镶白旗的精锐白甲兵从各个通道涌出来,顶着盾牌扑向新军战士。 “第三连,将他们打回去。” 跟随部队进入战壕的营长迅速做出战斗安排。 其中的一个连立刻前出,迎着后金兵杀了过去。 一见面二话不说,先是一顿手榴弹招呼。 后金的白甲兵乃是重甲步兵,又手持盾牌,本来是可以防得住绝大多数攻击手段的。 这也是后金在近战当中无敌天下的主要原因。 可惜,新军的作战方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手榴弹的爆炸当中,什么护甲、什么盾牌全都是无用功。 阵阵浓烟当中,白甲兵足足被炸死了十来个。 这个损失让后金肉疼无比。 可是战斗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完全没有后退的余地。 其余的八旗兵继续冲锋。 狭窄的坑道里,这些当世最精锐的近战步兵甚至还能够放箭。 可惜弓箭的杀伤力怎么能和热武器相比? 新军这边也是有盾牌的,只需横在身前,这些弓箭就很难奏效。 坑道里火枪的用处其实并不大。 迎敌的第三连早已将火枪收了起来,同时抄出了冷兵器。 那就是工兵铲。 这玩意儿自从诞生之日起,新军士兵就发现肉搏格斗的时候远远比刺刀要好用的多。 特别是不能组成阵列撺刺的情况下,工兵铲作为单兵武器效果惊人。 两边很快撞到了一起。 狭窄的坑道内迅速血肉横飞,惨叫声连绵不绝。 这么狭窄的地方,什么武艺、招式都没有用,甚至连转身都做不到。 人挤着人、人推着人,不把眼前的敌人杀光,万万没有活命的可能。 终于和新军肉搏了。 八旗兵满以为这一次到了他们的回合。 可是真正的交手之后,他们赫然发现,眼前这些明人近战搏斗的本领竟然还在他们之上。 这也是没办法。 女真人的技艺大多数都是在深山老林当中和野生动物搏斗之后磨练出来的,后来又经过战场上的搏杀,大多数都是经验积累,只属于个人的财富。 而新军的格斗技术有左梦庚这个作弊器在,从一开始就是最高效、最科学的训练方式。 更加重要的一点就是…… 论起身体素质,新军士兵远远超过八旗兵。 身体素质这个东西只跟营养有关。 而论起营养的摄入,新军士兵说第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说第一。 一个冷知识就是,这个时代正常的明朝人身体素质是超过欧洲白人的。 欧洲白人之所以后来会变的那样人高马大、魁梧有力,就是在数百年的殖民过程中到处抢掠,占有了丰富的生活资源后慢慢演化出来的。 新军士兵物质充沛的令人发指,再加上持续不断的专业训练,身体素质之强悍根本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女真人能够相比的。 兵器相撞之下,很多时候新军士兵还没有怎么样,女真人的武器就被磕飞了。 失去了武器的女真人当然只有陨命一个结果。 工兵铲也算是重器,面对上女真白甲兵完全不落下风。 而且新军的棉甲更加科学,虽然去掉了胳膊和下身的防护,但是让新军士兵活动起来更加方便。 结果搏杀之下,新军士兵竟然步步紧逼,打的女真人不停后退。 多尔衮接到报告完全不敢相信,白甲兵竟然会在肉搏战中输给了南人。 “何洛会,给你两千兵马,杀回去。” 一个将领出来,很快组织了新的阵列,朝着前方压去。 就在城墙上的于立春看到,同样做出决定。 “第二营,出列!” 新军这边,就在城墙下列阵的五百名战士迅速排成三列阵型,同样开始前压。 两边不约而同的没有选择进入战壕,而是就在平地上互相靠近。 显然两边都清楚,战壕里那么狭窄,这么多人进去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相反如果在外面打赢了,战壕里自然也就胜利了。 何洛会是镶白旗的猛将,立功无数。但他却不是镶白旗的老人,而是从正黄旗借调过来的。 最重要的是,何洛会是豪格的亲信。 这一战何洛会参与其中,显然黄台吉是怀有目的的。 多尔衮深知这一点,因此碰到难打的仗就派出了他。 打赢了,何洛会固然立功不说,最大的功劳肯定是他多尔衮和两白旗的。 可要是打输了,并且输得很惨,那多尔衮可就有文章来作了。 何洛会深知这一点,因此十分小心谨慎。 看到新军派出五百人迎战,他并没有多么喜悦。 因为他注意到了新军的士兵每个人都手持火铳,应该就是传说中能打三百步远的家伙。 眼瞅着双方距离不到五百步了,何洛会连忙大喊。 “举盾!全都举盾!” 后金站在前排的士兵们纷纷猫腰矮身,同时将盾牌挡在身前。 战阵最前方的盾车上,火铳手却没有那么紧张。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身前有车盾挡着,新军的火枪根本打不着他们。 反而他们手中的火铳却能够给新军造成杀伤。 何洛会小心翼翼的走着,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却有些想不明白。 为何对面的新军仅仅手持火铳,却没有任何防护? 如此一来,本方有盾牌、有盾车,同样也有火铳。 真的打起来,岂不是有胜无败? 正胡思乱想间,双方距离来到三百步。 何洛会绷紧神经,觉得新军应该要开火了。 假如本方的盾牌能够挡住,那么这一战应该就赢了。 果不其然,对面新军的阵中响起非常刺耳的哨子声。 但是新军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目瞪口呆。 只见排成一线阵列的新军士兵,听到哨子声后阵型猛地发生变化。 整条阵列分成三段,两侧同时向外移动,露出了大约有十几米长的空缺。 这些空缺很快被填补。 填补的东西让何洛会陷入绝望。 只见一门门火炮被推了上来,黑洞洞的炮口已经指向了这边。 有那么一瞬间,何洛会的脑子里闪过四个字。 不讲武德! 第659章 初战胜利 “我有火炮不用,我是傻子吗?” 看着步炮被推出阵列,炮口对准八旗兵,于立春心情颇好。 北上先遣支队到底人少,所以在作战时他根本不敢有所保留。 什么家伙好用,就用上什么家伙。 除了还藏着的火箭炮。 何洛会以为新军是要跟他搞火枪对射,只可惜新军更相信大炮的威力。 “开炮!” 十八门步炮一同轰鸣,直接笼盖了何洛会的步兵阵列。 总共才三百米的距离,都不用仔细瞄准,绝对不会打空。 一团一团爆炸的烟雾席卷四周一切,什么护甲、什么盾车,在这样的强烈爆炸面前一点用处都没有。 十数辆盾车被炸的粉碎,上面的人也是尸骨无存。 八旗军的阵列出现了一大片空档。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多尔衮的身旁,汤古岱连连叫嚎。 新军的步炮又让他回忆起了清水关下的场景。 当时他们就是被这样的炮火打散的。 多尔衮一言不发,脸色冰冷,藏在身侧的手却不停颤抖。 这种仗该怎么打? 何洛会的阵列遭遇了巨大的损失,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害怕,反而露出狂喜。 “明人开过炮了,快冲,冲过去我们就赢了!” 还在惊惶当中的八旗兵听到他的呼喊,也都反应了过来。 火炮是什么样的,大家都知道。 不到三百米的距离,以火炮的装填速度来说绝对来不及了。 一时间,八旗兵的士气竟然鼓舞到了极点。 在何洛会的指挥下,所有人都跟疯子一样嗷嗷叫着,加速冲向新军。 可他们还没有跑出百步,让他们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安静下来的新军步炮再一次腾出白烟,然后又在他们的阵列中卷起了风暴。 这一次仅剩下的盾车也都完蛋了。 何洛会两千人马足足没了一半还多,剩下的孤零零在那里,还有什么气势可言。 哔…… 哗啦啦…… 直到这时,新军士兵才举起手中的火枪。 哔哔…… 砰砰砰………… 排枪过后,本就不多的八旗兵又倒下了一大片。 这一下,就算是天下间最骁勇善战的战士,就算是何洛会说出花来,八旗兵也崩溃了。 所有人纷纷嚎叫着回逃,完全不敢在战场上停留一步。 胜负已分,新军指挥官吹响了前进的哨声。 新军士兵的皮靴在战场上踏踏作响,摄人心魂。 原本分成三段的阵列再次连成一线,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前行。 一路走,一路检查战场。 看到战死的八旗兵就归拢到一块,看到受伤的不管轻重也都归拢到一块。 当新军士兵过去后,卫生队冲上来将这些受伤的八旗兵抬上担架,一一拖到了后面。 何洛会狼狈的逃回到了多尔衮身旁,直接跪倒。 “墨尔根代青,末将失败了,恳请惩罚。” 他知道多尔衮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这一次他难逃一死。 可让他意外的是,多尔衮竟然没有借机大作文章。话语里满是悲戚。 “此战非你之过啊,这山东新军实在古怪。” 见多尔衮竟然不趁机惩罚自己,何洛会庆幸之余,对这个年轻的贝勒也不禁产生了钦佩之情。 “墨尔根代青,不能硬打了,咱们不是对手。” 多尔衮轻轻点头,目光里壕沟中的八旗兵也被新军赶了出来,正在狼狈撤回。 “传令下去,撤军。” 女真人特有的号角声响彻战场,八旗各部纷纷收拢,然后缓缓向后退去。 在他们的身后战壕里,响起一阵阵的轰鸣声。 尘土飞扬之下,八旗兵好不容易挖掘出来的壕沟全都被新军用炸药爆破填平,恢复了原状。 第一天第一战,新军完胜。 “虽然打赢了,但是不能骄傲,不能自满。千万不能小瞧了我们的敌人,所有人一定要打起精神,小心防范。不彻底打败了敌人,就不算胜利。” 战斗过后,于立春行走于各部之间,不停的灌输着警告。 今天的战斗对于新军来说,实在太过于顺利。 他就怕将士们产生较自满的情绪。 在军校里,左梦庚最多强调的一句话就是:骄兵必败。 身为左梦庚的优秀学生,于立春始终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如今自己独当一面,愈发的谨小慎微了。 有他这样冷静的主将在,北上先遣支队立刻从获胜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休息整顿,重建防线,又回到了紧张的气氛当中。 永兴寺。 八旗帅帐。 多尔衮召集了所有将领。 “都说说吧,这仗该怎么打?” 正白旗甲喇额真苏纳立刻道:“山东新军火器犀利,远非我军可敌。绝不能在正面交锋,否则我八旗勇士有再多人也不够死的。” 其余将领纷纷称是,神情之间全都有了怯意。 实在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打仗的,也从未见过火器普及率如此之高的军队。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火器真的是太恐怖了。 多尔衮咳嗽一声,脸色不渝。 “山东新军固然火器犀利,可又能如何?当年老汗十三副盔甲起兵时,明军何尝不强盛?我女真还不是战而胜之?本贝勒就不信了,山东新军就真的毫无破绽?” 马光远觉得这是一个出头的机会。 “墨尔根代青,要说火器之弊,当有两点。其一,惧怕雨水;其二,惧怕夜晚。雨水侵淋之下,火药潮湿,则铳炮不能发。夜间目不能视,铳炮就没有了准头。如今已是深秋,恐怕雨水是指望不上了。依末将看,咱们不如夜袭。” 多尔衮眼前一亮,看向众将。 “你们觉得如何?” 牛录额真董阿赖忙道:“此计甚妙。这些明狗虽然搏杀也是了得,可到底人少。只要咱们大军贴近了,必能战而胜之。” 其他将领更是热切不已,纷纷赞成。 当敌人拥有强大的武器时,采取近战夜战是必然的选择。 见所有人都支持这个想法,多尔衮当即作出决定。 “全都回去准备,三更造饭、四更出发。趁黎明时分敌军睡得正死之际,咱们……一战定乾坤!” 第660章 见招拆招 “鞑子一定会夜袭。” 虽然初战胜利,但于立春已经开始研究后续的作战计划。 他的判断斩钉截铁。 这不是他妄自揣测,而是新军经过多次作战总结出来的经验。 因为新军的武器装备比这个时代的敌人实在强出太多。 对手要想取胜,必然要想办法缩小武器的差距。 雨战、夜战是让新军武器发挥不出威力的好办法。 敌人知道,新军当然也知道。 “告诉全军,今日辛苦一点,咱们给鞑子来一个惊喜。” 夜幕很快降临,空气中隐隐飘着散不去的血腥味。 新军的阵线渐渐湮没在黑暗当中,仿佛不存在一般。 后半夜,四更天。 窸窸窣窣的微弱声音开始渐渐靠近。 为了避免发出声响,夜袭的八旗兵全都脱去了铠甲,去掉了没用的累赘。 他们只携带了一把兵器。 只要冲进新军的营寨,那么就是胜利。 黑暗里不辨东西,为了避免士兵走散,后面的人拉着前面的人腰带,场面十分滑稽。 可是如果对手没有准备的话,后果将一点都不滑稽,还会十分恐怖。 何洛会和伊尔登走在全军的最前头。 他们这些将领平时吃的好,所以没有夜盲症。同时为了给全军壮胆和作表率,只能走在前面。 伊尔登尽量矮着身子,眼睛死死盯着正前方,一颗心几乎蹦到了嗓子眼儿。 白日里的败仗让八旗上下都对新军充满了惧意。 今夜这一仗将是关键。 赢了,八旗还是那个满万不可敌的八旗。 要是输了,伊尔登并不认为他们还有可能攻下旅顺。 幸好新军防线前还算平坦,让他们摸黑前行并没有遇到太多麻烦。 估算着路程应该距离新军的营寨不远了。 伊尔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立刻度过这最后的煎熬。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硌得他脚底板生疼。 幸好没有声音发出,伊尔登一颗心悬起又落下。 俯身摸到脚下的东西,似乎是个铁疙瘩。 他只以为是白日战场上遗留的物品,并不在意。当即就挪开脚,想要将碍事的东西扔掉。 可是就在脚挪开的一刹那,地面上忽然爆炸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伊尔登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无数的钢针穿透,强烈而刺骨的剧痛让他根本忍耐不住,发出了绝望凄厉的惨叫。 可是在其他人看来,场景更加恐怖。 因为伊尔登的身体变成了好几截,全都在半空中胡乱的飞舞。 别人为什么能看到呢? 因为爆炸的火光已经将这一片都点亮了。 伊尔登踩到地雷时,何洛会正在三百米外带着另一只队伍。 这个意外令他亡魂大冒。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拔刀怒吼。 “杀,全都杀进去!” 显然地雷的爆炸肯定会让新军警觉,而这是八旗兵最后的机会。 一旦不能抓住,失败将不可避免。 原本沉寂的黑夜迅速沸腾起来。 数千八旗兵不再隐藏行迹,纷纷大踏步的朝着前方跑去。 然而还没有跑出太远,他们的正前方陡然闪了一下。 随即铺天盖地的火光照亮了大地。 那数不清的火把之下,新军步兵早已排好了队形,正严阵以待。 何洛会头皮发麻。 没想到山东新军不但武器装备好,竟然战术素养也这么高超。 但是已经开始冲锋的军队绝对不能停下,即便转身也会成为活靶子。 新军队形前方空旷没有阻碍,也许可以趁着视线不良的好机会冲过去。 就在他如是想的时候,无数的火头从新军队列的后方抛射过来。 很快这些火头就落在了八旗兵冲锋的道路上。 每一个火头都是微弱的光源,可是无数的火头加在一起,就让这一片天地恍若白昼。 何洛会忙吼道:“踩灭火头。” 附近的士兵听到,当即抬脚去踩。 现实情况却让女真人大吃一惊。 “额真,这些火踩不灭。” 何洛会愕然,心想怎么会有踩不灭的火呢? 他亲自抬脚去试,结果不但没有踩灭火头,旺盛的火苗还将他的鞋点燃了。 黑夜不再是障碍,那么便到了新军的回合。 哔哔…… 砰砰砰砰……………… 枪声大作中,冲锋的女真人一片一片的倒下。 此时的他们比白日还要凄惨。 白日作战时,他们好歹都是着甲持盾的。 现在他们的身上一丝防护都没有,只要被火枪打中,非死即残。 而除了火枪的排射之外,就在新军队列后方,移动方便的迫击炮也开始发威。 枪炮声连绵不断,爆裂如雷,一如白日的场景。 终于! 眼见同伴纷纷倒下,剩余的八旗士兵知道此战必败,开始转身向后溃逃。 何洛会好不容易将鞋子脱掉,一看全线崩溃,他也不敢驻留了。 反正白日的时候已经逃了一次,再逃一次也没有什么。 唯一让女真人欣慰的是,这一次他们败退的时候新军没有追杀,而是停留在了原地。 虽然新军很好地应对了女真人的夜袭,但是制造这么一片合适的战场已经是新军的极限了。 真要追出去,到了空旷无垠的黑暗地带,新军还是会陷入危险境地。 反正此战的目是保卫旅顺。 静等女真人来攻便是。 东线的青泥洼。 多铎亲自率领正白旗赶到这边。 一路上跋山涉水,本已辛苦万分,可是看了前方的情况,多铎的心情更坏。 西线虽然是新军的主力,可好歹地形平坦,后金的大军可以摆开阵势,痛痛快快的打仗。 而东线这边一眼望去,全是崎岖复杂的山林。 仅有那么两。三条狭窄的小路没入群山当中,不知去向。 而小路两侧的山顶早已被新军占领。 不拔除这些据点,后金军队根本没有办法前进一步。 “康果礼,给你带罪立功的机会。你带着巴牙喇寻路上山,绕到背后配合大军前后夹击。” 一个将领越众而出,面带感激。 “贝勒尽可放心,奴才誓死相报。” 康果礼是那木都鲁氏,正白旗宿将。 崇祯三年的己巳之变中,他因为行动迟缓而遭到削爵,如今正是待罪之身。 多铎正是利用了他急于立功的心态,将最难的任务交给了他。 康果礼果然没有令他失望,痛快的接下了这个九死一生的命令。 钮祜禄·伊尔登(1595[1]~1663年),满洲镶黄旗人。清朝初年将领,后金五大臣之一额亦都第十子。 早年得到努尔哈赤养育,授侍卫。屡从征伐,册封三等男爵。清太宗皇太极即位,辅佐镶白旗。天聪三年(1629)九月,率兵攻打河北,晋封一等男爵,镇守滦州,代任固山额真,从攻大凌河城。崇德元年(1636),坐罪削爵解任。从攻伐朝鲜、皮岛,授护军统领。多次大败明兵,充任议政大臣兼内大臣。崇德六年,攻打洪承畴有功,授世职三等梅勒章京。顺治二年(1645),累封二等伯。顺治十三年(1656),年老致仕 康熙二年(1663)六月,去世,谥号“忠直”。 第661章 血腥山林 “多铎虽然年轻,但久经战阵,经验老道,绝对不容小觑。” 针对后金的进攻,北上先遣支队的两位主官做了分工。 于立春率领主力部队在西线和多尔衮王对王。 耿万荣率领第十团布防在东线,如今对上了多铎。 他并没有因为多铎的年轻而有任何轻视。 “多铎绝对不会仰攻我们的防线,山林将会是此战的重点。” 耿万荣看向侦察营营长卢三戒。 “怎么样,卢大营长,有没有把握?” 卢三戒笑的十分邪性。 “本以为这样的大战,俺们侦查营只能看热闹,没想到还能亲自动手。政委你就放心吧,有一个鞑子跑进来,我就以死谢罪。” 耿万荣却十分严肃。 “不知鞑子会派出多少兵马渗透山林,绝对不可傲慢自大。我调两个民兵营还有当地百姓协助你,此战不容有失。” 深秋的辽东山林已经开始落叶纷纷,更加增添了几分荒凉。 这里的密林和南方完全不同。 树木高大挺直,树叶稀疏,如果天气好的话,山林中处处晴朗,视线毫无阻碍。 可惜这几日天空阴云密布,让山林中也黑漆漆的,平添几分诡谲。 康果礼小心翼翼的,每一步都绷紧神经。 他猫着腰,手中的刀用布裹了,压在手臂和肚腹之间以免反光。 在他的左右,有两个巴牙喇持弓在手。 空余的一只手将抬未抬,随时都能够抽箭出来,射向任何疑似危险的目标。 正前方,百步外一棵大树后突然闪出一块红色的布条。 向上摇了三次,向下摇了三次,随即又消失不见。 康果礼连忙起身前行,而在他的身后,各个角落里闪出一大片士兵。 数百人的行动却没有任何声响,足见这些人的训练有素。 这是女真人当中最精锐的白甲巴牙喇,也是正白旗的精华所在。 为了打赢这一仗,多铎也是下了血本。 康果礼知道在这深山老林当中,怎么小心都不会过。因此前后左右全都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一步一摸索地前进。 他们已经在山中兜兜转转了三日,连续避开了好几波民兵的巡查。 再有两天,他们就能够绕到第十团的背后。 当多铎正面发动进攻时,他们这些出现在背后的人将会是新军的噩梦。 连续躲过民兵的巡逻让康果礼以为成功在即。 他却不知道,血腥的杀戮已经展开了。 “全都停下,歇息一会儿,不要弄出声响。” 一处阴暗的山谷中,康果礼疲惫不堪,只得让队伍停下吃喝休整。 他也从布包里摸出了麦饼,默默嚼动起来。 麦饼很硬,吃一口硌得牙疼。但是为了补充体力,再难吃也要吃。 他仰着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好不容易将口中唾液浸软的麦片吞咽下去。 麦饼刮的喉咙无比难受,差点让他咳嗽出声。 迫于无奈,他只好努力大口呼气。好不容易将这股难受劲儿压制了下去,却搞的眼泪横流。 他低下头去擦眼泪时,神情突然愣住。 随即他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了,连忙转头向刚才眼光闪过的地方看去。 “三都熬,桑格去了哪里?” 被他问到的人有些莫名。 “桑格不是在……” 话说到一半,三都熬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呆若木鸡。 为了在山林中潜行,康果礼将这些巴牙喇进行了编队。 每五人一个小队,互相照拂、互相掩护。 一旦遇到意外,五个人的巴牙喇小队也足以应付。 可此时三都熬的小队中居然少了一个人,而三都熬这个队长根本没有察觉。 再看向小队中其他人,另外三人也是满脸茫然。 全都不知道桑格去了哪里。 “也许桑格拉肚子……” 这个拙劣的理由惹得康果礼大怒。 “你蠢,当别人和你一样蠢吗?” 三都熬被骂得抬不起头,心里更是紧张坏了。 康果礼迅速决断。 “你们小队立刻回去找。” 三都熬这才如蒙大赦,带着其他三人返回原路,很快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休息了半个时辰,体力差不多恢复,康果礼继续带着队伍出发。 这一次走到了天黑,便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坳中扎营。 “三都熬还没有回来吗?” 康果礼坐立不安,逢人便问。 因为过去了小半天的时间,三都熬小队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一个人不见了或许可能是意外。 但是整个小队伍五个人都没有了消息,这让康果礼骨子里都泛着冷气。 可是看着那些茫然呆滞的巴牙喇,他突然有些后悔。 这些巴牙喇固然是顶级战士,可是在这样波云诡谲的丛山峻岭之中显然用处不大。 没有人可以商议,康果礼郁闷满腹,草草吃了东西,吩咐注意戒备,便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休息。 连续几日的奔波让他着实有些累坏了,眼睛刚刚闭上便沉沉的睡去。 这一下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当中康果礼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很熟悉。 因为战场上到处都是。 那就是血的味道。 康果礼迅速睁眼,连呼吸也绷住了,凝耳细听,可是帐外什么都听不到。 但是血腥气却弥漫鼻尖,证明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摸向自己的武器,一直到抓在手里,他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他起身的动作更加缓慢,整个人尽量贴近地面,一点一点凑到了帐篷的边缘。 他不敢去帐篷的门口。 找了一个四六不着的角落,轻轻用刀尖划开了布。 他终于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个浑身黑漆漆的影子,一只手捂住了一个巴牙喇的口鼻,另一只手中的短刃飞速落下。 那个同狮虎搏斗都不会皱眉的巴牙喇,居然很快松软下来,死得不能再死。 康果礼遍体生寒。 巴牙喇可是后金最强大的战士,居然被人无声无息的摸进了他们的营地。 这些敌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见那个黑影杀了人之后向这边过来,康果礼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刀。 是生是死,全看这一遭了! 第662章 夹击 康果礼发誓,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实在是今天看到的敌人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个黑影越来越近,尽管脚步轻微,宛如狸猫,可是在他的视线下一清二楚。 康果礼紧闭着嘴巴,鼻子的呼吸尽量放缓,握着刀的手已经布满汗水。 那个黑影显然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准备,还是径自靠了过来。 近了。 更近了。 眼见那个黑影摸到帐篷前不足三步,而且手臂抬起,似乎要划开帐篷。 久经战阵的人都知道,一旦手臂这么抬起来,就代表着招式用老了。 康果礼不敢再等了,突然一声咆哮,团着身子撞了出去。 刀尖直指那个黑影。 那个黑影果然没有反应过来。 康果礼清晰的感受到刀刺入了身体。 这个结果令他大喜,当即挥舞着左拳,朝那黑影的脸打去。 他相信这一刀一拳下去,敌人一定没有活命的可能。 可是他的拳头才挥舞到一半,左臂的肘弯处突然一麻,力量完全消失了。 与此同时臀部受到猛烈撞击,让他不由自主的朝前扑了出去。 康果礼使出了浑身的潜力,刚一扑倒就又立刻站起。 回过头来时,就看到那个黑影已经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巴牙喇的营地陡然热闹起来。 所有的士兵都冲出营帐,四处寻找敌人。 那个逃跑的黑影也被看到,当即有两个巴牙喇追了上去。 可刚刚跑出十多步远,陡然一声爆炸,让这两人粉身碎骨。 “不要追!” 康果礼赶忙大喊道。 所有的巴牙喇都吓坏了,全都站在原地,手持着兵器胆战心惊的警惕着周围。 奈何夜幕重重、阴风阵阵,除了树叶的刷刷声之外,周围什么都没有。 似乎刚才发生在一切,只是一场梦。 可是当手下将结果呈报上来时,这个梦是那么的痛心。 “额真,死了二十五个。” 二十五个白甲巴牙喇的阵亡,让康果礼浑身无力。 “有抓到这些畜生吗?” 属下羞愧摇头。 他却不知道,康果礼尽管问了出来,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作为唯一一个和那些黑影近距离格斗的人,康果礼最清楚那些人有多厉害。 他的偷袭不可谓不完美,而且还刺伤了对手。 可就在那么短短的呼吸之间,对手竟然奇招迭出,摆脱了他的突袭还能扬长而起,甚至还炸死了两个追击的巴牙喇。 碰到这样的对手,输并不意外。 天亮了。 二十五具尸体摆在一起,仿佛化作了所有人心头沉重的大石。 这二十五个巴牙喇如果是在沙场上,明军即使有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 可是如今的他们却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悄无声息的葬送了性命。 康果礼仔细打量着周围。 群山皑皑,林木深深,根本不知道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这明明是他们女真人祖祖辈辈生活、狩猎的地方。 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令他那么的陌生。 “回程。” 他做出了决断,却吓了所有人一跳。 “额真,旗主的命令是……” 康果礼断然道:“咱们早就让人盯上了,再继续下去,都得死在这儿。这仗,没法打啦。” 多铎的严令虽然不能拒绝,可康果礼更加清楚,正白旗的巴牙喇不能全都死在这里。 不然正白旗就毁了。 见他一力承担,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从内心来讲,他们也不想留在这里。 毕竟谁也不愿意在不知不觉中就送了性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日,康果礼率领的巴牙喇不再朝着新军防线后方移动,而是全速返回。 不管白天夜晚,这些人全都猥集在一起,始终保持着足够的人数警戒。 碰到这种情况,侦察营也没有办法靠近,只能目送着这些狼狈之人回到了女真大营当中。 “贝勒爷,您要怪罪就怪罪奴才吧,和他们无关。” 跪在多铎面前说了前因后果,康果礼认命了。 多铎却阴沉着脸,目光只看向远处山顶绵绵不绝的营寨。 “撤军。” 此令一下,正白旗上下无不愕然。 “贝勒,咱们一仗未打,就此撤军……只怕大汗和墨尔根代青那边不好交代。” 多铎指着连绵的大山。 “这些南人打仗很厉害,咱们女真人又不擅长攻山,继续耗下去没有任何好处。” 众人听了,心有戚戚。 什么时候,女真人也害怕打仗了? 多铎做了明智的选择,当天便率领正白旗撤走了。 这一下弄的耿万荣郁闷不已。 一仗没打,不就等于没有功劳嘛。 无论是耿万荣还是多铎都不知道,此时的西线胜负已分。 在夜袭失败后,多尔衮决定全线进攻,不再保留实力。 他就是要利用人多欺负人少。 而且他还准备了限制新军火器的好东西。 大战爆发,整个战场上烟雾弥漫。 这些烟雾并非是枪炮击发造成,而是多尔衮的秘密武器。 思路还是那个。 要想限制住新军火器的发挥,就必须要妨碍新军的视野。 白日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能靠烟雾。 于是多尔衮下令,收集了所有的干马粪、枯草,团成一个个小球。 开战之时将这些东西点燃后抛掷到战场的各个角落。 于是方圆数十里战场中,全是这种呛人的青烟,久久不散。 而后金八旗就借助这些烟雾的掩护,全线对新军发动了进攻。 果然新军对这一招应对不足。 打了一个多时辰,城墙外的工事全部被后金占领。 多尔衮还分出一只人马,进攻西侧的独立高点玉山。 一旦攻下这里,新军的城墙就会被人居高临下,根本无法守住。 可是烟雾弥漫的战场让于立春无计可施。 “有没有办法?” 其他军官郁闷挠头。 这一次多尔衮用聪明才智告诉了他们,战场上的敌人果然没有好相与的。 这边正冥思苦想时,异变突生。 “那是什么?” 正在朝着玉山猛攻的八旗军中,突然有人喊道。 其他人顺着他的喊声朝西面看去。 就看到更西边贴着大海的望渔山后面,突然驶出一艘大船。 紧接着,大船由一艘变成两艘,最后越来越多。 最终二十多艘大船在海面上一线铺开,上面飘舞的新军军旗说明了一切。 第663章 海军的威力 玉山的战斗已经到了危急时刻。 多尔衮用他的天才思路给了于立春一个现实的教训。 虽然从年龄上讲,于立春比多尔衮大。但作战经验方面,多尔衮是完全碾压于立春的。 毕竟多尔衮九岁就上了战场,十多年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过? 于立春在玉山上只安排了一个连的兵力。 原本想着,玉山就在城墙旁边,城墙后面的火炮也能够支援到山上,所以根本不怕后金攻山。 却没有想到多尔衮在战场上到处放烟,以至于新军的视线严重受阻。 借着烟雾的遮挡,多尔衮足足派出了十个牛录,朝玉山发动了最狂猛的进攻。 不但如此,这一次多尔衮还改变了战法。 他让八旗步兵持盾冲在前面,充当人肉盾牌。 石亭柱率领乌真超哈紧随其后。 就是为了拉近和新军的距离,给乌真超哈创造机会。 以往后金作战,都是汉人充当炮灰,给女真精锐创造收割战场的时机。 但是这一次为了胜利,多尔衮不得不违心而行。 后金高层当中,真正对汉人比较好的只有黄台吉。 其余的多尔衮、多铎等辈,全都将汉人视为猪狗奴隶。虽不说肆意凌辱,可以并不放在眼中。 这也是为何后金在黄台吉时代,每次同明朝作战都能大胜特胜;而到了多尔衮、顺治时代,光是平定江南就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 没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汉人的反抗也不会那么激烈。 但这一次在现实面前,多尔衮也选择了从心。 守在玉山上的是第117连。 他们也不知道面前的敌人究竟有多少,反正排枪打了一轮又一轮。 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敌人倒下,可是却有更多的敌人重新冲了上来。 哪怕他们居高临下,可是一百多杆火枪能够造成的杀伤还是极度有限。 117连还有两门支援的迫击炮。 尽管炮手已经拼尽全力,但是炮弹的投送还是差了一些。 终于女真步兵靠着血肉之躯冲到了五十步内。 他们赶紧朝两边散开,乌真超哈露出了獠牙。 虽然这个距离远远没到的后金火铳的有效杀伤范围,但指挥作战的将领已经顾不得了。 看到那么多女真勇士惨死,他已经有些怕了。 乌真超哈排成一排又一排,越出阵线后不管不顾,只管朝上方开火。 上方的新军也拼命投送火力。 新军和后军在战场上第一次出现了火力对射。 第一轮交锋,乌真超哈死伤数十,而新军死伤数人。 石廷柱赶忙下令,第二排乌真超哈上前。 可是这样的轮换依旧没有新军快。 第二排的火铳兵还在上前的过程中,新军的火枪先响了。 看到这一幕,石廷柱目呲欲裂。 他真的很想看看新军的火器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如此凶残? 好在新军人数太少,造成的杀伤有限。 第二轮火铳兵站好,一顿白烟后又让新军有所牺牲。 如果就这么打下去,第117连这点人迟早全部耗光。 然而就在这时,海军到了。 “看来于立春的日子不太好过。” 伫立在指挥台上,通过望远镜张可大对于战场形势一目了然。 “命令所有炮兵,火力支援那个山头。” 张可大一眼就看出来玉山的重要性。 二十多艘战舰缓缓逼近岸边,到了射程内,所有的重炮开始倾泻火力。 足足六千多米的距离,女真人尽管看到了这些战舰,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重炮的威力可就恐怖多了。 二十多发炮弹尽管准度一般,依旧在女真人的阵列里肆虐。 也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这一次的炮击之下。 反正乌真超哈原本紧密的三排阵列,在炮击之后仅仅剩下一半不到。 半空中残肢断臂伴随着血液,将这一片空间全都染红。 石廷柱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双耳里全都是嗡嗡的轰鸣声。眼前满是血色,看什么都是摇摇晃晃的。 “撤,快撤!” 这仗没法打。 虽然明知道山头上的新军已经损失惨重,只要再加一把力就一定能够攻上去。 但是山头的新军有了舰炮的支援,后金的这把力无论如何都加不上了。 苦心孤诣的计谋被这突然到来的海军打破,多尔衮当场吐了一口老血。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在海面上游弋的庞然大物,只感到浑身无力。 女真人到底只是草原、森林里的勇士,面对海上的攻击真的是无能为力。 “撤军。” 玉山没有攻下,正面的女真人打的再猛烈也对新军的城墙无可奈何。 再打下去,两面夹击之下,女真人的损失只会更大。 撤军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号角声中,后金兵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退回撤到了永兴寺的营寨当中。 城墙上灰头土脸的于丽春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到海面上的军舰不禁唠叨起来。 “奶奶的,还是这些海军轻松,随便开开炮就把鞑子打跑了。” 旁边的人没好气地道:“旅长,赶紧调整部署吧。要不是海军,咱今天可就丢人了。” 于立春抹了一把脸,赶紧下令向玉山增兵。同时又让全军集思广益,寻找对付后金烟雾阵的办法。 帮助北上先遣支队解了围,张可大并没有当做一回事,而是指挥舰队沿着辽东半岛的西海岸继续北上。 舰队留在这里,最多只能帮助北上先遣支队防守。 而后金打不打,可是自由的。 舰队的目的就是要逼迫后金撤军。 后金方面也始终在监视这支突如其来的舰队的动向。 “贝勒,那些南人的船往北边去了。” 多尔衮闭目沉思。 “他们想要干什么?” 阿济格意识机敏,经验丰富,立刻判断了出来。 “不好,这些南人是想要切断咱们的退路。” 多尔衮不明所以。 “这些南人在水上还能嚣张一时,倘若到了陆地上,哪里是我八旗勇士的对手?” 阿济格没好气的道:“这山东新军能一样吗?” 回想起这段时间战场上的情景,多尔衮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火速传令,让盖州卫、复州卫小心戒备。” 第664章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海军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多尔衮的作战计划。 如今的女真人连火器还没有玩明白呢,碰到更加高端的海军直接就抓瞎了。 女真传令兵奔跑在官道上,向沿途的各个据点通报军情。 原本在后方老神在在的女真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可是该怎么防守海军,他们一点经验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海军出现在长生岛(后世的大连长兴岛)的外围。 传闻这里是徐福率领童男童女寻找长生不老的起点。 不过因为常年战乱,如今的长生岛上荒无人烟。 女真人占领这里以后,只在岛上修建了一个烽火台。 主要的防卫力量都放在长生岛背后的羊官堡。 海军进行了侦查之后,决定先从这里下手。 因为占领了长生岛,就可以眺望复州卫了。 张可大派出一支分舰队,从长生岛和南面中岛之间的海峡插入进去。先是炮轰了南信口和北信口,然后兵临羊官堡下。 随后海军陆战队开始在长生岛登陆。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复州卫的女真人即便观看了全程也无能为力。 复州卫守将迭塔看到数千人的新军登上长生岛,只觉得手脚冰凉。 “快去通传墨尔根代青,复州位要守不住啦。” 多尔衮南下进攻旅顺的时候,还从复州卫抽掉了三百兵马。 这就导致了复州卫非常空虚。 来的要是明军,迭塔根本就不会在乎,甚至还觉得这是战功。 可是看着那些船上、岛上数不清的火炮,迭塔就觉得他可能会和复州卫一起被埋葬。 复州湾里侧非常狭窄,海军陆战队将火炮推到长生岛的东侧,可以直接打到羊官堡。 加上海军的舰炮,只是一轮火力急袭,羊官堡就陷入了火海,彻底被摧毁。 迭塔压根儿就没敢留在羊官堡内,远远看到坚固的堡垒化为乌有,他忙不迭地逃回了复州卫。紧闭四门,还令人进行了封堵。 从他的本心来说,他很想跑。 可是他更加清楚复州卫是两白旗的退路。 他要是不等到多尔衮返回就跑路,全家都得没命。 “要不要登陆打复州卫?” 初步作战十分顺利,让唐文焕觉得不爽利。 他寻到张可大商讨后续作战任务。 张可大却摇摇头,告知了他情况。 “多尔衮已经撤兵了,你们陆战队打复州卫的话,海军支援有限,恐怕要吃亏。” 复州卫到海边超过十里,海军的军舰又不能完全贴近岸边,所以炮火支援没有那么容易。 一旦多尔衮率领两白旗回来,只凭陆战队第一旅是绝对打不赢的。 “那咱们就无事可做吗?” 张可大笑了。 “咱们的任务本来就是威胁女真人的后路,逼迫他们撤兵。如今多尔衮既然撤军了,咱们当然没必要和他硬碰硬。” 就在唐文焕心有不甘的时候,张可大的手点在了更北面的位置。 “咱们去盖州卫。” 唐文焕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是想……” 张可大坏笑连连。 “多尔衮既然撤军了,那咱们就帮他撤的远一点嘛。” 对于海军来说,盖州卫可比复州卫好打多了。 因为盖州卫就在海边。 哪怕不派出陆军,只用舰炮轰击,都够女真人受的了。 两人商讨完毕,陆战队重新回到船上,整支舰队再次出发,一路向北而去。 迭塔胆战心惊的等待,却没有等到新军的进攻。听到斥候汇报说新军已走,他只顾着庆幸了。 “那些南人去了哪里?” 多尔衮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询问军情的时候迭塔傻眼了。 他只敢躲在复州卫内,哪里知道新军的舰队去了什么地方? 眼珠子转了转,他迅速有了主意。 “那些南蛮子胆小如鼠,听闻贝勒神兵天降,自然是逃之夭夭。依奴才猜测,肯定是回旅顺了。” 多尔衮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真想将迭塔的脑袋砍下来。 可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 杀了迭塔好说,复州卫没有了守将,又是一桩麻烦事。 新军的海军实在是让他有力无处使。 看着远处茫茫不见边际的大海,多尔衮总觉得日后威胁后金的必然是海上。 可是后金该如何应对呢? 他冥思苦想了许久,竟然始终没有想到办法。 海军并没有给他足够多愁善感的机会。 三日后,盖州卫的求援信使一路冲进了军营。 “贝勒,南蛮子的大军于一日前突然出现在盖州外海。他们的大炮太多,足足打了一天,已经将盖州卫的城墙炸塌,刚阿塔额真身受重伤,再不救援盖州卫就保不住了。” 后金诸将人人变色。 他们根本不用看地图,就知道盖州卫绝对不容有失。 因为这是从旅顺返回辽阳的唯一官道。 一旦被新军占领,他们不但补给断绝,想要回师都只能从东面的山沟沟里走了。 届时山高水长、道路险阻,损失绝对不小。 多尔衮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本贝勒亲帅大军返回,松真,复州卫交给你了。” 虽然要去救援盖州卫,但是多尔衮很清楚复州卫也必须要留下足够多的兵马。 否则的话,新军的海军去而复返,复州卫还是有丢失的风险。 这就是海军的优势。 漫长的海岸线,海军可以利用船只来去自如,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虽然后金军在陆地上行动速度更快,可是人力有时而穷,根本不能同养精蓄锐的海军相比。 时间太久的话,拖也将后金军拖垮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复州卫留下足够多的兵马以防万一。 率军启程的时候,多尔衮依旧在愁思不已。 他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如今后金占领的辽东区域内,海岸线已经十分漫长。 为防有事,复州卫需要留下足够多的兵马。 将来的盖州卫显然同样如此。 那岂不是说…… 今后所有海边的要地,都要留下相当数量的兵马才成? 否则的话,新军的海军找到弱点进攻,岂不是轻而易举? 但每一个要地都安排足够兵马的话,后金有那么多人吗? 第665章 正面交锋 复州卫到盖州卫两百二十里。 多尔衮救援心切,一路急行军,走的还是官道,也用了五天时间。 他不敢丢弃重装备。 亲眼见识了新军的火力后,他很明白如果没有火炮的支援,八旗没办法同新军交手。 待他赶到盖州卫时,这里已经沦陷了。 小小的一座城池,完全挡不住新军三十多门重炮的连番轰击。 当盖州卫的城墙垮塌之后,海军陆战队占领这里没有任何悬念。 不但如此,陆战队还将整个盖州卫的城防彻底摧毁,想要重建,没有数年之功是不行的。 “把盖州抢回来。” 多尔衮别无选择,必须要在这里和新军打一场硬碰硬的恶仗。 盖州卫若不能夺回来,那么也就意味着此地往南的所有地域将全部丢失。 这是后金绝对无法接受的。 镶白旗迅速展开,把剩下的大炮也都架上了。 在船上的张可大派人询问。 “唐师长,你们要不要打这一仗?” 唐文焕理所当然地道:“当然要打,怎么也要试试鞑子的成色。” 虽然这一次海军陆战队只有一个旅,但是唐文焕信心十足。 陆战队的背后可是有海军舰炮支援的。 即便是打不赢…… 看看连云岛和陆地之间的浮桥,唐文焕最后一点担忧也消失了。 后世连云岛是和陆地连在一起的,但如今却是一座孤零零的海岛。 连云岛和陆地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二十米不到。 海军陆战队也是先在连云岛登陆,然后依靠工程部队架设浮桥才踏上陆地,攻占盖州卫的。 如今浮桥一直都在。 有了这条退路,唐文焕再无后顾之忧。 “今日是我海军陆战队第一次对阵鞑子。咱们辛辛苦苦训练了那么久,却一直被其他部队叫做小老弟。怎么摘掉这个名头?就在今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拿出全副本事来,看看他八旗是不是胡吹大气。” 陆战一旅上下士气高涨,根本没有将八旗大军当成一回事。 他们就在海滩上,背靠着大海列阵。 多尔衮知道这一仗必须得打。 不但要打,还要打出个结果来。 否则的话,镶白旗上下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毕竟此次出征以来,一战未胜,损兵折将严重。 不能击败新军,丢了盖州卫以南的广大地域,这份罪责没人能够承担得起。 战事打响。 觉罗永开率领第一参领绕道新开岭山下,开始对新军占据的制高点白狼山发动猛攻。 多尔衮亲自指挥第二参领、第三参领在清河以南的广大平原上和陆战队正面对决。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 这一次多尔衮拿出了全部的本事。 之前一直没有出场过的骑兵也参与了战斗。 阿济格亲自上阵,率领精锐骑兵一直游弋在左翼,不停的寻找着突破的机会。 五千多骑兵给陆战队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不得不分出相当多的兵力时刻警戒。 而在正面,陆战队只有两个营和八旗步兵对垒。 唐文焕很有想法。 他将这两个营的阵线横向摊薄。 每两个士兵中间的距离拉大到了两米。 这样一来,虽然会造成火力稀疏,可是宽松的阵列也将后金后炮的杀伤效果降到了最低。 陆战队可以这么玩,但女真人却不行。 因为陆战队的武器是火帽枪,即使阵容再稀薄一些,火力强度也是摆在那里的。 乌真超哈要是敢这么干,那就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这一次多尔衮很聪明,将大炮摆在了后方很远的地方,远离了海岸。 海军的舰炮和连云岛上的重炮都没有足够的距离进行反火炮作战。 这也是开战以来,女真人的火炮第一次能够痛痛快快的投入战斗。 双方在火力投送上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新军这边先是重炮远程覆盖直接将女真人的两个方阵打散 可新军的火炮虽然打不到女真人的炮兵,打女真人的步兵和骑兵还是没有问题的。 待女真人到了一千米左右的距离,又是步炮发威的时候。 等女真人熬过了步炮,还有迫击炮。 给女真人的感觉就是,新军的炮火绵绵不绝、无穷无尽。 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都会挨炸。 这一次唐文焕玩的够狠。 没有用火帽枪的射程欺负人,而是将乌真超哈放近到了五十步内。 他要用乌真超哈来锤炼海军陆战队的精神意志力。 再没有什么比排队枪毙效果更好的了。 五十步! 乌真超哈的火铳勉强可以制造杀伤了。 新军的红帽枪在这个距离上,更是无视除了盾牌以外的一切防护。 不约而同,双方几乎同时举枪。 而率先开火则是乌真超哈。 一阵乱糟糟的枪声过后,新军这边倒下了二十多人。 只有两个倒霉蛋被当场打死,其余的都只是受伤。 新装配的棉甲在这个时候成为了士兵们的守护神。 石廷柱看到射击效果,内心十分郁闷。 可是没有办法,他只能让士兵赶紧轮换阵线、装填弹药。 轮到陆战队开火了。 五十米的距离下,新军的火枪制造了一场狂猛的暴风。 乌真超哈的阵容仿佛风吹麦子一般,哗啦啦的倒下了两排。 就连石廷柱都左臂中弹,摔倒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愕然地看着自己的锁子甲。 以往数次在战场上,他都是依靠着自身打造精良的锁子甲保住了性命。 明军的火铳,在五十步这个距离对他的锁子甲根本无可奈何。 可是今日新军火枪轻易穿透了防护,那巨大的力量还将他撞的摔倒。 经验丰富的石廷柱当然知道这种火枪的恐怖。 因为陆战队的猛烈火力,乌真超哈的阵型转换出现了滞涩,速度不由慢了下来。 陆战队迅速抓住这个机会,第二排几乎是跑步上去的,还前压了五米。 第二轮骑射的效果更加惊人。 不但是因为距离近了,而且后面的迫击炮还提供了火力支援。 这一下枪炮协同的打击中,乌真超哈足足被打死了数百人。 其余的再也承受不住这个损失,不等命令纷纷开始向后溃逃。 被多尔衮寄予厚望的乌真超哈,在新军的火力面前,孱弱的如同婴儿。 多尔衮的全部希望,只能寄托在阿济格的身上了。 第666章 慈不掌兵 不得不承认经验这种东西,靠教是教不会的。 只能由将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慢慢积累总结,才能有所提升。 唐文焕就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各门科目都极其优秀。 如今的他,碰到了沙场宿将阿济格。 阿济格当然没有上过什么军事学校。 他的所有作战能力,全都来自于小时候的狩猎以及常年的战场磨砺。 虽然他的作战能力不够系统、也不够专业,可是却很实用。 这一次他就用自己的经验给了唐文焕一个实打实的教训。 多尔衮在正面面对的是唐文焕布置的规规矩矩的阵线,因此根本想不出什么破解之法,导致乌真超哈损失惨重。 但阿济格却是在侧面,而且一直游弋,不停观察。 阿济格就好像是猎豹一样,始终搜寻着猎物的弱点。一旦找到,就会狠狠下口。 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因为要同乌真超哈对战,陆战队的队列不知不觉中前移了。 这就导致了前阵和侧翼之间,不其然的出现了一道四百多米的缺口。 阿济格的眼神一亮,立刻作出了针对部署。 “放烟,快放烟!” 旅顺一战,烟雾的效果很好。从那以后,后金军中就常备了此物。 此时要欺骗新军的眼睛,阿济格当然想到了这个办法。 八旗骑兵来回奔驰,不停的投掷烟雾。 很快地,战场的侧面就被浓烟笼罩。 借着烟雾,阿济格开始了战术欺骗。 “苏拜,率领你的人马从左侧绕过去。全力进攻,不许后退。” 苏拜领命,率领本阵脱离队列,贴着烟雾的边缘一路向西奔驰。然后突然转向,直奔新军的侧影而去。 守卫新军侧翼的是第七营。 第七营营长关新卫见到八旗骑兵终于发动了冲锋,连忙作出部署。 “右转向,准备射击。” 哗哗哗的脚步声中,第七营直面冲来的苏拜,如林的火枪肯定会给敌人造成极大的杀伤。 关新卫本来并不紧张。 以他的经验,这些八旗奇兵绝对不敢冲进火枪的有效射程内。 估计又是一次试探。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 苏拜率领的骑兵根本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直直的朝着第七营的队列扑来。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已经开始影响到新军的士兵。 扑面而来的狂暴气息令所有人都打起来精神,只等着开火的命令。 六百米…… 八旗骑兵没有减速。 五百米…… 八旗骑兵没有转向。 四百米…… “开火!” 关新卫不敢等了。 骑兵的速度太快,如果这个距离还不开火的话,那么就很难打出足够的火力。 第七营的阵中白烟弥漫,数不清的子弹罩向亡命冲锋的八旗骑兵。 高速奔驰的骑兵和更加高速的子弹撞在一起,当即血箭狂飙,令数十个女真人掉落马下。 即便如此,八旗骑兵还是没有撤退的意思。 既然八旗骑兵不撤,关新卫也不可能心慈手软。 第二排士兵上前,再次开火。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八旗骑兵的死伤也越来越多。 关新卫并不认为这一队骑兵能够活着冲到第七营的面前。 正在他想不清楚这些女真人为何自寻死路时,第七营的左后方,更大的战马奔驰声钻入了他的耳膜。 他愕然回头看去。 只见烟雾幕墙的右侧,人数更多的八旗骑兵不是何时已经冲到了八百米内。 而且看这队骑兵的意图,显然是想要从第七营和正面战场中间插入进去。 一旦被他们得逞,正面的新军肯定会腹背受敌。 关新卫亡魂大冒,来不及多想,高喊道:“第十九连,挡住他们。” 还在队列最后面的第十九连听到命令,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尽管他们只有一百多人,尽管高速冲来的八旗骑兵足有数千人,可他们依旧义无反顾。 第十九连连长崔真在脱离队列的时候,还朝关新卫大喊着。 “营长,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一个鞑子冲过去!” 关新卫热泪盈眶,愣愣的看着第十九连的背影。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仗过去,第十九连还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来。 可是没办法,为了保证胜利,为了掩护大军,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第十九连的一百多人慷慨赴死。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转过头来死死看向苏拜率领的骑兵。 “全力开火,消灭这伙鞑子。” 只要打得够快,消灭了苏拜所部,第七营就有机会去救援第十九连。 崔真不知道营长的心思,他也没空想那么多。 一边率领全连飞奔的同时,崔真一边做出最后的部署。 “第三排,扔钉子;第二排,布置地雷。” 第十九连到底在内线,哪怕是用脚步奔跑,速度也要比阿济格快。 因此他们跑到了正面阻止阿济格的地方。 崔真很清楚,只靠他们一个连,即便再如何血勇,也不能只靠血肉之躯就挡住数千的骑兵。 这种时候,当然是有什么用什么。 这个时代骑兵是战争的绝对王者。 为了对付骑兵,新军的装备中早有安排。 第三排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士兵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个很大的口袋。 盖子掀开。 他们一边向后跑,一边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里面的东西全都是一个个的三角形带着尖刺的铁钉,作用和铁蒺藜一样。 这玩意儿对付步兵没啥用,可对付奔驰的战马绝对是利器。 第二排就在他们的后方紧急将地雷扔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也不能去考虑地雷的隐蔽问题,也来不及挖坑,就那么扔在地面上。 反正高速冲锋的骑兵即便看到了,还能躲开吗? 连续布置了两道匆忙的防线,第二排和第三排迅速归队。 站在第一排身后,开始准备火枪射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阿济格率领的八旗骑兵已经冲到了四百米内。 看到前方仅仅只有一百多人在阻挡,阿济格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杀过去,一个不留。” 八旗骑兵的速度再上一节,风驰电掣一般撞向第十九连。 崔真感觉迎面的狂风吹的他呼吸都不能了。 但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缩。 全军的安危都在他们的手里。 “开火!!!!!” 第667章 坚如磐石 当阿济格发起进攻时,唐文焕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快点派兵去救援。” 谷二中知道情况危急,连忙提醒道。 调兵的命令都到了嘴边,可唐文焕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能回援。” 谷二中急了。 “不回援,那些兵都得死!” 唐文焕不为所动,指着正前方铺天盖地杀来的八旗主力。 “如果咱们回援,多尔衮压上来,那就全完了。” 谷二中愕然。 他再看看战场形势,自然知道唐文焕说的没错。 “那该怎么办?” 危急时刻,唐文焕爆发了狠人本色。 “命令,所有部队,正面前进。我要一战打垮多尔衮!” 嘹亮的号声冲破云霄,本来还在迷茫的陆战一旅立刻肃然起来。 四千多人重整军阵,根本不管侧后方冲来的阿济格,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直奔正面的八旗主力而去。 接下来,就是抢时间了。 如果阿济格先消灭了陆战一旅的侧翼,完成包抄,那么陆战一旅此战必败。 可假如唐文焕先击垮了八旗主力,那阿济格就要小心了。 自从和女真人作战以来,新区一直都采取的是防守态势。摆好了阵型,等着女真人来攻。 而这一次,新军终于露出了进攻的獠牙。 和女真人跑到漫山遍野不同,新军即便在前进时阵型依旧十分严谨。 脚步声统一的同时,速度不急不徐。 同时整个阵列除了号声和哨声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 这种沉默反而更加令人害怕。 大后方的帅旗之下,多尔衮皱着眉头,看着新军的应对,自忖八旗兵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不知敌将何人,可为名将矣。” 唐文焕不知道多尔衮的夸赞,他也不在乎。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将多尔衮的脑袋砍下来。 他没有去管打阻击的第十九连,还有正在苦战的第七营,而是把全部的心思放到了正面。 他相信他的麾下一定不会令他失望。 更不要说他这一次拿出了杀手锏。 陆战一旅的本阵当中,两只红色的小旗交叉挥舞。 晴朗的天气下,被极远处的炮兵部队真切看到。 “火箭炮准备!” 是的,唐文焕掏出的杀手锏就是一直没有使用过的火箭炮。 不但如此,在海上的张可大反应更加迅速。 早有八艘战舰被张可大派出,很快航行到了第七营和第十九连的侧翼。 每一艘战舰上都装了两门十二管的火箭炮。 八艘战舰一次性可以发射九十六枚火箭弹。 加上炮兵部队的十五门火箭炮,这个火力强大的令人生畏。 唐文焕下令将所有的火箭炮都用来对付阿济格的骑兵。 他有极大的自信,自己的主力部队并不需要这样的火力支援。 第七营和第十九连已经打的浑然忘我,每一个战士都拼命的倾泻着火力,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虽然只有一个连,可是在阿济格冲来的路上,第十九连竟然打出了六轮齐射,足足打死了三百多名八旗骑兵。 八旗骑兵终于踏入了铁钉阵。 尖锐的铁钉刺入马蹄中,立时让许多战马嘶吼着向一边摔去。 不但将马上的人摔下来,还严重阻碍了后面。 人马撞击不断,嘶鸣惨叫络绎不绝,一时间尘土飞扬。 可阿济格也是发了狠,跟本不管麾下的凄惨,死命的催促着骑兵直闯铁钉阵。 一个连部署的铁钉阵范围极其有限。 对八旗造成的阻碍也仅有一时。 铁钉阵后面的地雷陆续被踩踏,热武器制造的伤亡远比铁钉阵要大得多。 不过后金的战马也都是经过训练的,早已适应了火药的轰鸣,因此并没有混乱。 等到后金骑兵冲过了地雷阵,第十九连已经近在咫尺。 付出了这么大的伤亡,阿济格高高举起马刀,准备享受胜利的果实。 可就在这时,有人高呼道:“那是什么?” 阿济格偏头看去,见到了平生最难忘的景象。 只见远处的岛上和海上,急速的飞来了一大片璀璨的烟火。 即便是白日,天空也被这璀璨铺满。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是却漂亮了令人心醉。 “难道是百虎齐奔箭?” 阿济格猜测。 可是他见过百虎齐奔箭,无论如何那种简陋的武器绝对不可能飞得这么高,这么快。 到底是什么呢? 骑兵的马速很快,可火箭弹的飞行速度更快。 几乎眨眼功夫,上百枚火箭弹就砸入了阿济格的骑兵本阵当中。 那一瞬间所产生的烈焰风暴,令每一个女真人都刻骨铭心。 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在这一次火箭炮急袭之下,足足被炸死两千多。 原本势如洪流的骑兵冲锋,仿佛被天公铸造的堤坝拦腰截断,再无之前的威猛无俦。 不过第十九连的日子并不好过。 毕竟火箭炮的轰炸只能落在骑兵队伍的后面,以免误伤到自己。 第十九连还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阿济格的突击。 “上刺刀!” 崔真一点都没有恐惧。 第十九连的士兵们也没有害怕。 为了保护主力,他们不怕牺牲。 一百多人纷纷给火枪装上刺刀,阵型变得更加紧密。 阿济格的前锋部队还剩下四百多,呼啸着撞入了第十九连的步兵阵。 女真骑兵的武器是有三、四米长的三股马叉,加上骑在马上,远远要长于新军的火枪加刺刀。 因此第一波的冲撞,第十九连的第一排几乎全部阵亡。 可这些士兵们没有白白牺牲,他们真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了骑兵的冲锋。 而且他们在临死之前疯狂的捅刺之下,八旗骑兵的战马也都被捅伤了许多。 战马经过训练可以适应火药的爆炸,但是被刺刀捅伤它们还是会发疯。 许多人立、蹦跳而起的战马,终于给了其他新军士兵反击的机会。 刺刀如林,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第十九连竟然以劣势人数包围了八旗骑兵。 八旗骑兵在马上居高临下,手中的武器更长。 新军士兵站在地上,但是更加灵活。既然捅不到人,那就捅马。 双方的伤亡急剧上升,胜负一时竟然不能分出。 第668章 退兵 所有的火箭炮都投入防守,所有的火炮都投入进攻。 陆战一旅主力前进的道路上,重炮、步炮、迫击炮一刻不停的倾泻着火力,尽可能的帮助着主力打击眼前的敌人。 陆战一旅的主力和镶白旗主力很快近迎面碰上。 双方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百米不到了。 可就这么一段距离,却成为了八旗兵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新军的火枪犹如暴雨,八旗士兵一排一排的被打死,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冲过来。 火炮造成的杀伤更加恐怖,已经在八旗主力的阵中打出了无数的空白。 而这些空白八旗根本没有兵力去填补。 虽然八旗的火炮也在尽全力咆哮,同样在新军步兵的阵列中犁出了一道道血肉壕沟。 可实心的铁球和爆裂的炸药怎么能够相比呢? 后方的帅旗下,多尔衮浑身发抖。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战场、这样的武器,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弥补差距。 正面战场上,被打的死伤惨重的八旗主力自己想到了办法。 牛录章京胡什布眼见的正面无法突破,当即率领自己的部下从左翼绕了一个大圈子,想要突袭新军的侧翼。 无独有偶。 另一个牛录章京富察·喀尔喀马也选择了绕道右翼攻击。 八旗主力毕竟比陆战一旅人数多,可以将战场铺得更开。 如果碰到他们的军队素质差一点,遇到这样的三面攻击,说不定真的就被击溃了。 可惜镶白旗碰到的是当世最精锐的军队。 就在镶白旗的眼前,陆战一旅活生生的给他们上了一堂最经典的行进阵列变化操典。 随着四下急促的哨子声,陆战一旅的阵列中左右同时分出一个连的兵力,迎向了包抄而来的八旗兵。 而完成这个阵列变化,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两个连留出的空档,迅速被后面的部队补充。 正当面的石廷柱看到这一幕,不由的揉揉揉眼睛,随即遍体生寒。 他很清楚,这是只有最强大的军队才能够做到的。 那么也就是说,眼前这些山东新军远远超过了八旗。 两翼包抄的八旗兵都是只有一个牛录,碰到新军的一个连便打不过了。 结果正面战场上,陆战一旅的主力依旧在大踏步前进。 炮如烟火、枪如暴雨,多重打击之下,镶白旗不知道被打死了多少人,连续几盘冲锋都冲不过去。 他们的意志开始崩溃了。 可是后金军法严酷,他们想撤又不敢撤。 正陷入两难之地时,背后突然传来了赎命一般的号角声。 这些八旗士兵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纷纷脱离战斗,疯狂的往后退去。 石廷柱纳闷不已。 “为何撤了?” 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明显的就是双方谁能咬住最后一口气。 可多尔衮却下令撤退,让他十分不满。 还是副将看得清楚。 “额真,你看,侧翼已经撤了。” 石廷柱往阿济格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阿济格正率领骑兵同样原路返回。 原本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骑兵队伍,如今仅仅只剩下一半不到。 原来侧翼的战斗更早的分出了胜负。 阿济格奇谋妙计,虽然冲进了新军的阵列,可他并不知道新军有隐藏的秘密武器。 结果在火箭炮的打击之下,他的骑兵仅仅只有前锋的四百人冲了进去。 虽然这个人数依旧比第十九连要多三倍以上。 但是当第十九连用血肉之躯挡住了这些骑兵的冲锋势头后,双方的战斗就拉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哪怕第十九连的伤亡更重,但这四百多骑兵已经没有了速度。 好不容易后续的骑兵熬过了火箭炮轰炸的余波,重整了队列要接应上来的时候,却遭到了旁边火枪阵疯狂的打击。 原来第七营已经趁着这个功夫解决了苏拜,开始回头支援第十九连了。 八旗骑兵才刚刚重整了队形,还没有奔跑起来,几乎等同站在原地。 这样的情况下,被第七营火力打击,那伤亡简直不敢想象。 最无奈的是,如果他们想要冲上去支援阿济格,那么就必须要经受第七营四到五轮的火力打击。 有多少人能够在这样的攻击下活下来呢? 前锋队列里的阿济格同样看到了后续部队的窘境。 眼瞅着前面的第十九连仅仅还有十几个活人,明明只需要一次冲锋就能够胜利,但就是没有这个力量了。 阿济格仰天长叹,只能感慨命运的无情。 这一仗没有成功,他想要翻盘的希望也就没有了。 从今以后他依旧只能是镶白旗的小旗主,活在多尔衮的阴影之下。 认清了现实,阿济格率领剩余的骑兵掉头便走。 汇合了后续部队之后扬长而去。 第十九连也好、七营也罢,全都是步兵,因此只能防守,根本无力追击八旗骑兵。 不过他们以惨重的伤亡代价很好的完成了阻击任务。 保住了主力的侧翼安全。 侧翼的战斗没有奏效,多尔衮便明白这一仗彻底没法赢了。 镶白旗没有必要再继续损失下去。 一旦力量削弱的太狠,那么今后在后金内部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看到镶白旗全线撤退,唐文焕当场就要下令追击。 可命令还没有出口,远处的天边一道洪流卷来,铺天盖地,气势更加惊人。 等近了一些,他终于看清了。 原来是多铎率领正白旗到了。 这一下两白旗会合到一起,兵力足足数万。即便是海军死命支援,陆战一旅也不可能打赢了。 唐文焕气的咬碎了牙齿,但也只能下令。 “撤。” 得到命令,陆战一旅各部开始打扫战场。然后在海军的掩护下,通过浮桥回到了连云岛上。 多铎率领正白旗步步逼近,但也不敢进行攻击。 只能监视着陆战一旅撤离岸边,随后他也掩护着镶白旗远远退去。 这一仗双方全都损失惨重,但是未能分出胜负。 各自退兵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但是这一仗的影响却是无比深远的。 不过当下最直接到战果就是…… 旅顺安全了。 第669章 战后 “这一次他们打的好啊!几年之内,辽东不会再有什么战事。” 辽东的战况传回来,左梦庚当即作出了判断。 其他人对他的判断也是颇为认可的。 “这一次咱们各种新式武器齐出,两白旗起损失惨重,足够女真人缓一段时间了。” 柳一元笑道:“不搞清楚了咱们的武器,恐怕黄台吉是不会再打了。” 他看向左富。 “左大部长,防人窥探这种事情可就交给你了。” 左富始终冰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情绪。 “出了差错,你们尽管找我。” 说起辽东的战事,左永做了评价。 “这一仗唐文焕疏漏不小,否则的话陆战一旅不会损失那么大。” 左荣也附和道:“他太贪心了,只要保持好阵列,不骄不躁,女真人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见众人对唐文焕颇有微词,左梦庚看不下去了。 “各位,唐文焕跟你们一样,也只是一个小年轻。他才刚刚做到部队主官,缺少经验不是必然的吗?还有你们不要忘了,他面对的可是多尔衮、多铎、阿济格这样的当世名将。你们凭什么认为,换成你们就能在这些名将面前讨到好处?” 这一番话说的众位将领纷纷羞愧低头。 因为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是不断犯错、不断修正、不断成长的。 左梦庚的话警钟长鸣。 “千万不要觉得我们的武器更好,取得胜利就是理所当然的。更不许瞧不起当世敌手。谁都不是傻子,谁都有自己的绝活。一旦你们抱了这样的心思,将来迟早在战场上吃大亏。” 他融合了后世的思想,当然知道武器先进并不能保证一定胜利。 那个猖狂的世界第一大国,还不是在朝鲜半岛上被打的狼狈不堪? 因此任何能够警醒将领的机会,左梦庚都不会放过。 “唐文焕的指挥只是有所疏漏,但并不算错误。经过这次的教训,相信他一定能够牢牢记住。” 众人恢复了平常心,仔细考量后,也不禁佩服左梦庚的评价。 凭心而论,虽然这一仗陆战一旅损失惨重,可唐文焕仅仅凭借一个旅的兵力,硬撼整个镶白旗,并且造成了镶白旗五千多人的伤亡,这绝对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左梦庚掏出一份文件,让傅以渐分发给大家。 “这是唐文焕做的总结,你们都看看吧。今天咱们就讨论一下,这一战的得失以及未来我军的计划。” 众人安静下来,纷纷翻阅报告。 “唐文焕说的不错,我军现有的编制确实存在问题。” 唐文焕在报告中结合实际战斗,提出了新军的一个不足之处。 那就是新军现有的编制并不适应战场需要。 具体的表现就是,各级作战单位人数太少,很多时候无法形成足够的战斗力。 譬如在盖州卫一战,陆战一旅在侧翼安排了一个营进行保护。 这是陆战一旅能够分出来的最大富裕兵力。 然而这一个营的兵力在遭到了镶白旗骑兵冲击的时候根本抵挡不住。 如果不是唐文焕和张可大机警,调动了火箭炮对八旗骑兵进行覆盖打击,整个战况后果难料。 为什么唐文焕不能在侧翼安排两个营甚至更多的部队呢? 这就涉及到了部队的编制问题。 新军编制中,一个旅下辖两个团,而每个团又下辖三个营。 如果调动了两个营的话,那么这两个团中间的一个团就等于彻底废置了。 而调动超过三个营的话,又因为所属不同存在着指挥问题。 那样做的话,还会影响到正面的兵力部署。 左梦庚也在翻着报告,对于唐文化提出的问题他不敢怠慢。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了后世的经验,在这方面就比当世的军人更强。 毕竟军队的编制是为了战争服务的。 适不适合战争,只有在实战中才能验证。 之前新军现有的编制打仗没有问题,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对手太弱。 除了清水关下的阿敏,剩余的白莲教和东江镇几乎不能称之为匹敌的对手。 同这样的对手作战,其实什么编制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这一次碰到了当时最强大的八旗军,新军编制不足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 通过唐文焕的这份报告,完全可以想象到,一旦未来战场规模扩大到数万人、数十万人的时候,很可能会因为编制问题造成排兵布阵的疏漏,从而输掉战争。 “我觉得,我们可以通过陆战一师来做一次军改实验。” 虽然唐文焕发现的问题是实打实的,但是左梦庚并没有冒进。 毕竟军事改革不是开玩笑。 这可关系到所有官兵的生死问题,不可能不谨慎。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试点,来试验一下军改是否合适。 陆战一师就是现成的试验田。 因为陆战一师属于海军,并不在陆军框架内。 作为独立成军的军种,内部不管如何改革,都不会一下子影响到全军。 同时还可以通过这种尝试,认证一下新的军事改革究竟适不适合战争的需要。 听到他准备拿陆战一师作为试点,大家一致赞同。 新军还是一个新生的群体,并没有固化。 任何改变,只要是有益的,就会得到大家的支持。 “你打算做哪些改变?” 黄宗羲问道。 身为新军政委,对于改革他是最敏感的。 因为每一次的改革,相应带来的就是职位的变动。 黄宗羲深信,只要牢牢掌握好了人,才能建设好军队。 左梦庚思量一番,明确了方向。 “我打算在陆战一师当中取消旅一级编制,由师直辖团,同时扩大团一级单位的兵力数量。假如每一个团拥有五千人,那么足够满足更大战场的需要。” 柳一元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是打算将旅和团两级作战单位的文职部门进行合并,从而节省出兵力来,对吗?” 左梦庚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参谋长大人明察秋毫。” 在师和团中间,取消旅一级的编制,将会节省出大量的兵员空间。 将这些在战场上没用的文职人员去掉,换成作战士兵,立刻就可以让各级作战单位的规模扩大,再也不会出现兵力不足的问题。 第670章 军改试点 一个作战单位,并非说有多少人员,就有多少战斗力。 这个说法仅限于连级以下作战单位。 甚至就算是连级单位,都有连部的存在。 再往上,营有营部、团有团部、旅有旅部、师有师部。 作战单位等级越高,其指挥中枢的规模也就越大。 就以新军的一个旅来说,其总兵员为五千七百人左右。 除了下面的两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工程营、一个传令兵营、一个后勤营之外,旅部总共有一千一百多人。 这就等于极大的分摊了整个作战单位的战斗力。 而在旅的下面,每个团的团部还有五百多人。 这样两级作战单位加起来,足足有将近两千多人是没有办法参与到第一线作战的。 同时因为团的规模限制,导致下面的步兵营兵力也十分有限。 左梦庚提出取消旅级单位,由师直辖团,扩大团的兵力,相应带来的就是减少了不必要的中枢文职人员,还有增加了营级作战单位的兵力。 听到他将一个团的名额提升到了五千多人,张延不禁惊诧。 “一个师辖四个团,这可就是两万多人啦。” 左代也道:“可不止。一个师除了四个步兵团之外,肯定还会有炮兵团、工程团、后勤团加上野战医院,再加上师部,我的个乖乖哟,起码得将近四万人。” 左梦庚反问道:“不可以吗?” 众人愕然。 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黄宗羲问道:“如今一个军下辖两个师,兵力也才三万出头。你这一个师就四万多,不怕各大军长控诉不公?” 左梦庚才不怕。 “不是说了嘛,这是试验,成与不成还不知道呢。再说了,一旦试验成功,难道他们各大部队就捞不到好处?” 众人哈哈大笑。 黄宗羲画着图表,那上面有罗列编制关系。 “你将一个团的兵力提升为五千人,那么其下面辖几个营?” 左梦庚早已思考周详。 “一个团下辖四个营,每个营兵力一千以上。” 左永吓了一跳。 “那这一个营又有多少个连?” 左梦庚回忆着拿破仑时代法军的编制。 “一个营下辖八个连,其中六个步兵连、一个炮兵连、一个工程连。其中工程连下辖七个工程排。” 对于编制数量,众人并不在乎。 大家更关心的是这样改革之后的军队作战能力问题。 茅元仪手指敲打着桌子。 “一个营如果有一千人的话,基本可以满足一场中型战斗的需要。同样的,一个团即便没有任何支援,对阵上万敌人也能保持不败。” 他是根据新军的水平作出的判断,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盖州卫一战已经证明了,新军的五千多人是可以同上万敌人、而且是最强大的敌人对阵的。 而经过左梦庚这样的改制,今后再有什么作战任务,派遣相应的编制单位就完全足够了。 以一个营六个步兵连来计算,完全可以做到正面、侧翼、后防和预备队完备的布置。 黄宗羲在关心另一个问题。 “按照你这样的改制,一个师的规模超过了现在的一个军,那么将领的军衔是否也要调整?” 左梦庚点点头。 “这是必然的。” 柳一元也认同这个做法。 “这样一个师的师长,军衔起码得是中将,而营长也必须是少校。” 如此改革,效果如何还没有经过战场的考验,大家也不知道成与不成。 总之从纸面上看,这样的改制是可以弥补现如今新军作战的不足。 因此在会议上很顺利的得到了通过。 陆战一师在全新的作战方式独树一帜之外,又成为了全军改制的试点。 既然陆战一师的规模要扩大,周游这个作训部部长就该出面了。 “多出来的兵员从何处调派?” 左梦庚早就想好了。 “正在登州训练的陆战二师就此取消,并入到陆战一师来。” 陆战二师还在雏形当中,除了兵员满额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过基础的训练方式和陆战一师是一样的。 两支部队并到一起,完全不存在磨合的问题。 黄宗羲突然问道:“新的陆战一师谁来当师长?” 左梦庚微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到底心思飞快,很快反应了过来。 不是要追究唐文焕的责任。 而是因为唐文焕的资历不够。 唐文焕做如今的陆战一师师长已经属于超擢提拔,只因为陆战一师是全新种类的部队,一切都从头而起,所以他即使年轻也无所谓。 一旦陆战一师完成改制,兵力达到四万多,都已经超过一个军了。 而且新的陆战一师师长军衔也是中将。 再由唐文焕担任,他不但驾驭不了局面,也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人事问题历来都不能轻忽,也许一个操作不当就能变成大问题。 左梦庚闭目沉思,良久之后才道:“我亲自赶到登州,问问唐文焕的意见。” 黄宗羲眼前一亮,对这位统帅的心思实在不能夸赞更多了。 接下来就要看唐文华能不能想透。 如果能够想透,那么他将前途无量; 可如果想不透,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商议完毕,左梦庚当即起程,于八日后来到了登州。 海军北上支队和陆战一旅已经从辽东撤了回来,如今就在这里休整。 “统帅,我没打好,您罚我吧。” 一见面,唐文焕就亲自请罪。 挺彪悍的一个年轻人,可是如今却泪流满面。 没办法。 看着那么多的战士牺牲、那么多的人躺在医院里,唐文焕就十分自责。 而听到他请罪,左梦庚改变了主意。 他摒退了所有人。 “本来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就此将你降职,然后重新安排陆战一师的师长。” 在唐文焕惊诧看来的时候,左梦庚十分坦白。 “根据你的作战报告,统帅部研究后决定,对陆战一师进行改制。新的陆战一师总兵力为四万多人,新的陆战一师师长军衔也是中将。有人提议,你的资历不够,应该换人。” 听到陆战一师居然要扩大规模,唐文焕不由得激动起来。 他听到了左梦庚后续的话。 “我亲自过来,本来是想试试你的心性。如果你选择谦让,将会对你好处无限;如果你要争抢,后果如何你应该能够想明白。” 唐文焕默默坐着,冷汗横流,后怕不已。 他也不知道如果左梦庚真要这般试探的话,他会如何选择。 左梦庚的声音却十分的明朗。 “我改变主意了。 因为用这样的方法去试探一位英勇作战的将军,是一种侮辱。 我的将军不管是生是死,都该明明白白。 所以今天在这里,我亲自告诉你,新的陆战一师师长将由左永担任,你来做他的副手。 你有意见吗?” 唐文焕却泪流满面,昂扬站起。 “统帅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刀山火海,此生无悔!” 第671章 天下第一连 “这是第十九连第二十七排排长林家志,也是第十九连唯一幸存的军官。” 来到登州,左梦庚亲自去医院探望了陆战一旅受伤的将士们。 其中最为他关心的,自然是硬撼八旗骑兵的第十九连。 这一仗第十九连打的太惨了。 等到战斗结束的时候,全连上下仅仅还剩下十一个人,就连连长崔真都英勇牺牲。 “报告统帅,我们第十九连没有给您丢脸,我们守住了阵地!” 林家志的肚子上被划了一刀,经过救治已经康复了许多,他是十一个人当中唯一一个能够站起来的。 面对左梦庚,他的语气是那么的自豪。 左梦庚郑重敬礼,对于这样的战士,即使给再大的褒扬也不为过。 “你们第十九连以莫大的勇气、坚定的决心和无畏的牺牲精神,完美的诠释了我新军军魂。作为统帅,我以你们为荣,全军上下更是以你们为表率和榜样。为了表彰你们的功勋,今日在这里,我代表统帅部向你们授旗。” 左梦庚从傅以渐的手里接过一面红旗,交到林家志的手中。 红旗的四边带点金色的绶带,非常华丽,显然是为了授勋而用。 可是当红旗打开,看到上面的字,四周所有的军人无一例外全都眼红了。 只因了上面的五个字。 【天下第一连】 天下第一啊!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什么样的殊荣? 虽然以第十九连的功绩,得到这样的殊荣是理所应当的。 可大家都是军人,看到这样的天大荣誉落在第十九连的头上,还是让他们心里泛酸。 看着这面锦旗,林家志热泪盈眶。 “统帅,我们第十九连还在吗?” 左梦庚虎着脸。 “这叫什么话?你林家志还在,还有这么多战士在,为什么第十九连就会不在了?你们活着,就是第十九连的根,就是第十九连的魂。现在告诉我,有没有信心将第十九连的精神传承下去?” 十一名战士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亦或者是躺着的,全都爆发出了冲天的坚决。 “有!” 一次探望,一次授旗,带来的影响是无比巨大的。 没有多久,全军上下都知道有那么一个连队竟然得到了“天下第一连”的称号。 新军正在一个胜利走向一个胜利的道路上,所有人都士气昂扬。 对于别人获得这样的殊荣,岂能服气? 可想而知,今后的作战中各个部队都会爆发术最大的英勇来。 未来的新军当中,最不缺的就是英雄部队。 …………………………………………………………………… 曲阜。 孔孟之乡。 得到左梦庚的允许,张溥等人第一站就来到了这里。 他们毕竟是儒家子弟,十分惦念孔圣故里的遭遇。 不过来到这里看到的情况,却让他们有些意外。 “听闻孔圣故里遭遇兵灾,生灵涂炭。原以为此处化为人间地狱,惨不忍睹。却没有想到勃勃生机,一如他处啊!” 站在路边,看着稻田里金黄一片、绵绵无尽,孙慎行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一路走来,早已看到许多地方还有兵灾之后痕迹,证明孔圣故里确实被糟蹋的不轻。 可是在田间地头,百姓们洋溢的笑容、热情的劳动还有即将丰收的果实绝对做不了假。 “这山东逆贼是有什么邪术吗?缘何短短时间,就让这里重现生机?” 陆世仪也是如此。 没办法,这里的一切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恰好一个老农牵着牛从身旁路过,张溥连忙拦住。 “老人家有礼了。” 见他穿着襦袍,显然身份不凡,老农客气道:“官人可有要事?” 张溥指着四周的田野。 “老人家,听闻年前这边被东江镇叛贼所毁,民不聊生,缘何今日这般兴旺?” 老农听了,不禁大笑。 “东江镇的贼子着实可恶,杀了不少人呢。不过后来这些贼子都被灭了,县政府又拿出孔家的地分给了大家伙。如今人人有地、家家有田,县政府提供了种子、耕牛,还派了农业专家帮忙。这种自己家的地,咋能不用心?你们瞅瞅,今年大家伙可不会挨饿喽。” 张溥等人听了,不禁浑身发寒。 在他们看来,叛贼肆虐,孔孟故里显然是天塌地陷的灾难。 可是今日一个老农从平民百姓的角度出发,却告诉了他们这样的灾难背后竟然柳暗花明。 是啊。 衍生公府在这样的灾难下灰飞烟灭,可是遗留下来的财富却滋润了本地的所有百姓。 张溥他们这些人全都是大地主,岂能不明山东的深意? “哼,邀买人心!” 官应震怒气冲冲,可是内心深处却对山东的做法感觉到了恐惧。 他当然知道天下各处的百姓无不希望拥有自己的土地。 可土地从哪里来的? 当然要从他们这些大地主的手中抢夺。 这分明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根本不存在彼此调和的可能。 除非他们能够放弃手中的土地,接受新兴的制度,否则的话必然是山东的死敌。 众人感受到危机,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他们又走进了曲阜县城。 这里和其他的山东地方一样,也将城墙全部拆除了。 而没有了城墙的限制之后,县城建设全面铺开,呈现出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繁荣。 看着工匠们在路上倾倒泥水,然后又小心抹平,张溥等人啧啧称奇。 他们已经看到在工地的前方,早有一段很长很长的道路。 那道路十分宽阔平整,就是看不出用何物筑成。 但是工匠们干活的地方和那段路是连在一起的,显然他们看到的那种稀稀拉拉的泥水,可能就是筑路的材料。 张溥等人绕过工地,小心翼翼地走上了那段马路。 等双脚真正的踩在上面时,坚固平坦的感觉让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敢问这是何物,缘何可以筑路?” 陆世仪拉住一位工匠虚心求教。 工匠倒也没有隐瞒。 “这是水泥,和泥沙搅拌之后铺在地上,抹平之后坚固平坦,用来铺路再好不过。” 张溥等人面面相觑,竟然听不懂工匠的话。 这个遭遇着实令他们慌神不已。 他们全都自诩博才,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第672章 区别 曲阜县城内到处都在修路,以至于弄得整个县城都烟尘弥漫。 可是修好路段的地方又让人心旷神怡。 十数步宽的水泥马路平整的如同水面一般,马路的两边还各有水沟。 这种水沟也是用水泥修成的,上面还加了水泥盖板。 陆世仪不顾肮脏的气味,特意蹲在沟边仔细查看。 其中污水流过,却不会对路面和街道造成任何影响。 “沟渠为何挖的如此宽大?” 陆世仪亲自在道路上走过,已经体验到了水泥马路的好处,因此不耻下问。 有当地人解答。 “这种沟渠可以用于暴雨天气的排水,让城市里不再积水。” 很简单的道理,张溥等人一听就明白。 别的不说,对于山东方面市政的建设他们不得不佩服。 相比起县城里的修路,远处的尼山脚下才是浩大的工程。 不但曲阜本地,就连周遭的百姓都赶了过来。足足数万人铺满大地,已经将尼山南麓挖掘成了如同湖泊一样的大沟。 张溥等人在这里见到了曲阜县长黄宗炎。 这位名门之后此时不见任何儒雅,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而且穿着短打布衫,就连脸上的泥水都顾不得清洗。 “黄县长,这是在做什么?” 张溥目光复杂的看着黄宗炎,不明白一个好端端的忠臣之后为何会那么心甘情愿的从贼,而且连文人的风采都彻底丢弃了。 黄宗炎嘴里嚼着馒头。 他是浙江人,本来不太吃得惯面食。可是现如今拳头大的馒头,他两口就能吃一个,而且一口气吃了四个。 剧烈的劳动之后还是吃馒头比较抗饿。 “这里要修一个大水库,用来解决附近所有百姓的用水问题。” 黄宗炎说明了此项工程的用途。 明朝末年什么都可以忘记,唯独天灾是最令人刻骨铭心。 而诸多天灾当中,旱灾又是最可怕的。 因此在控制的区域内,左梦庚始终强调水利工程的作用。 幸好这里是山东,虽然也有旱灾,但是规模不大。 要是像陕西那样,再怎么去弄水利工程都没有用处。 趁着这几年光景比较好,山东还算是风调雨顺。别的可以延后,但是水利工程一定要做在前面。 如今在山东各地,各种水库一直在加班加点的修建。 一旦旱灾发生,这些水库就是救命的基本。 可张溥等人听闻这是在修建水库,不由得脸色大变。 “黄县长,这可是圣人陵寝所在。你们在这里大动干戈,惊扰了圣人英灵,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黄宗炎闻言,冷眼看过去。 “圣人泽被万世,肯定不希望看到他的子民饿殍满地。你们说圣人是赞成修水库呢、还是不赞成?” 张溥等人拿圣人说事,黄宗会就用圣人反击。 而且他的理由更加光明正大、zzzq,一下子弄的张溥等人哑口无言。 他们难道能说圣人愿意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忍饥挨饿? 只要他们敢说,立刻就会变会众矢之的,天下公贼。 自从来了山东之后,张溥等人屡屡受挫,这种感觉让他们非常难受。 而且他们还是输在了自己最擅长的口舌之辨上。 张溥默默细思,却想不明白自己等人到底输在哪里。 他又哪里知道,思想辩论最重要就是谁能站在zzzq这边。 而要玩zzzq,左梦庚表示当世之人全都是弟弟。 一场小小的交锋过后,眼前浩大的工程着实吸引了张溥等人的目光。 “如此劳师动众,耗费民力,不怕惹得百姓反抗吗?” 黄宗炎无比骄傲,指着热火朝天的工地。 “你等尽可去问,看看是否有强迫之事发生?” 官应震不信。 “倘若官府没有相逼,百姓缘何跑来累死累活?” “哼!” 黄宗炎双手叉腰,意气风发。 “前年大旱,曲阜有不少百姓饿死,再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水利工程的重要性。现如今政府出钱、百姓出力,只为了大家都有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你们说,百姓们会如何选择?” 张溥等人听了,久久无法宁静。 历来苛捐杂税、徭役征伐都是百姓的鬼门关。 多少王朝都因为如此苛待百姓而导致覆灭。 黄宗炎却说这些百姓全都是自愿,着实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不过在工地上走了几圈,张溥等人也发现了这里为何会如此。 虽然附近百姓来此劳作没有工钱,也可以算作是徭役的一种。但是和大明的徭役不同,这里的县政府是会给百姓们提供吃食的。 张溥等人亲眼看到了百姓们的饭食。 蒸的金澄澄的馍,还有每人一大碗猪肉炖白菜。 足足巴掌大的五花三层肉,即便是放在江南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吃得起的。 “这般为百姓提供饭食,要花多少银子?” 听到孙慎行的感慨,黄宗炎心满意足。 “这些肉食都是省府配送过来的。但凡是修建水库的地方,省府每个月都会提供猪肉五万斤、鱼虾蟹等水产品十万斤。吃的好一些,百姓们才有力气干活。” 听到山东这边居然给百姓吃如此好的东西,张溥不由得想到了大明的官府。 “那黄县长会漂沒多少?” 黄宗炎气的笑了。 “所有这些东西全都不经本官之手,自有财政部负责,内务部、情报部互相交叉监督,一块肉都甭想贪污。” 听到山东这边监管如此之严,即便是敌意最深的张溥也不禁大为叹服。 一个真正为民考虑的政权。 一个制度严谨的政权。 一个清廉如水的政权。 百姓如何能够不拥护? 更不要说这里的官员和大明完全不同。 大明的那些官员只会端坐衙中,举手品茶、俯首弄墨。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便两眼疯狂,听到乱糟糟的政务便束手无策。 别说为民着想,他们可曾深入过民间? 以张溥自己所见所闻,有许多官员从赴任到离任,连自己的衙门都没有出去过。 和山东一比,大明有今天的没落似乎并不奇怪。 看着脚下原本平坦的大地,正在无数人齐心合力之下,变成生命之源。 就连最顽固的张溥,都不禁被刺激的血脉喷张。 人类为了自己的生存所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华章。 第673章 门票 张溥等人跑到曲阜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朝圣。 还没有感受到圣人的余晖,这里的百姓就用无比高涨的热情给他们上了一课。 当他们绕过巨大的水库工地,真的来到尼山脚下时,心情还久久无法平静。 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一片更加热闹的工地。 “这是在做甚?” 官应震拉住一个工匠,随口问道。 工匠放下手中的活计。 “这里正在修建孔圣博物馆,以此来祭奠和缅怀圣人。” 听闻是这样,张溥等人面面相觑。 “山东逆贼屡屡妖言惑众,没想到竟然对至圣先师这般敬重。” “哼,怕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张溥对山东的印象坏到了极点,碰到任何事都不吝从最坏的角度去猜测。 其他人没有说话,对于他的偏执多少有些不满。 众人的眼前,一道巍峨绵延不见边际的围墙挡住了里面的一切,让他们站在外面浑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不过这道围墙全部是以春秋时代的风格修建的。 只站在那里,迎面便感觉到一种古朴永远的气息,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至圣先师传经布道、开启民智的热血年代。 几人踏步上前,准备进入。 结果被人挡住了。 “几位来此,有何事吗?” 一个年龄很大的老头开口询问。 陆世仪拱拱手。 “老丈,我等远道而来,只为拜祭至圣先师。” 老人听了,不为所动。 “门票五文钱。” 张溥等人错愕。 他们没听懂什么是门票,可是却知道这老头在要钱。 “你这老人家,索要钱财是为哪般?” 老头指着正在修建的孔圣博物馆,怒道:“建造这般庄严华丽的场馆,难道不需要花钱吗?日后维护保养,难道不需要钱吗?你来拜祭,他也来拜祭,谁都不掏钱,长此以往这里破败不堪,岂不是有损孔圣先师的颜面?” 听了他的言语,张溥气得双手发抖。 “你们这是利用至圣先师的名号在谋财。” 老头看了看他,呵呵冷笑。 “彼此彼此,你们这些酸腐文人不也是同样如此吗?” 张溥等人浑然没有想到,一个看门的老头居然都这么牙尖嘴利。 偏偏这老头说的话本质上还真的是接近真相,着实令人难受。 可他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就此返回、功亏一篑? 再一想想,门票也不是很贵,张溥便朝仆人点了点头。 仆人上前掏出银子,出了门票钱。 老头收了后,分别递给他们每人一张字据,然后让开了路,放了他们进去。 张溥等人憋了一肚子气。 “哼,我倒要看看,这些山东逆贼在搞什么名堂?” 官应震话音未落,直接木立当场。仰着头看着前方,浑然忘却了今夕何年。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只因进来之后,他们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实在是太过于震撼。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数百米开外,如今正耸立着一座无比高大巍峨的雕像。 一个面容儒雅和蔼的老人正在俯视着人间的一切,目光里充满了睿智和慈祥。 恰好此时阳光洒在雕像之上,令其散发的夺目震慑的光彩,仿佛至圣先师的教化泽被万民,为这黑暗的世间带来了光明。 “这……这……这……” 孙慎行讷讷了半天,突然热泪盈眶,当即拜倒在地,朝着雕像连连叩头不止。 身为最虔诚的儒门子弟,此时在他的心目中,这座雕像已经变成孔圣的化身。 张浦愣愣的看着雕像,浑身变得无力。 普天下之间,只有这里为孔圣先师树立了这样的雕像。 这雕像起码有十几丈高,屹立于尼山之前,顶天立地,威严不可逼视。 单单只看这一座雕像,这世间谁更加尊奉孔圣,只怕一目了然。 以往他屡屡抨击山东违背圣贤之道,可是在这座雕像面前全都变成了笑话。 世上的人只要看到这座雕像,只怕都不会怀疑山东尊奉孔圣儒学的心意。 可山东明明是在刨儒家的根啊! 该怎么同天下人解释? 该如何让天下人明白? 张溥茫然无措,无计可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座充斥了天地之间的雕像,如今正有工匠在其表面镀铜。 已经完成了镀铜的部分,在阳光下更加熠熠生辉,神圣不可亵渎。 张溥发誓,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华丽的佛像,都不如这座圣人雕像的万一。 尼山圣境,只凭这一座雕像便真正的抓住了根脚。 今后谁也不能再说山东不奉行儒学之道、不遵圣人遗志了。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溥等人才慢慢地从震惊中走出来。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察觉到一股无力感。 和山东的实际作为比起来,他们的文章笔墨显得那么渺小而可笑。 承受了足够的打击之后,张溥等人细细打量了这座孔圣博物馆内的一切。 只见这种博物馆占地非常广大,完全囊括了整座尼山,包括山脚下的所有平地,一直延伸到水库工地前。 可以想象的到,待日后水库完工注水,整座孔圣博物背山面水、山清水秀,完全当得起圣境之评。 好一个山东! 好大的手笔! 如今的孔圣博物馆所有的建设都在进行当中。 张溥等人行走其间,只能算是管中窥豹,但也感受到了不凡。 得知他们到来,博物馆内的一个工作人员跑来,特意为他们做了讲解。 “从进门开始到孔圣雕像面前为止,一共有七十二级台阶,象征着孔圣七十二弟子。” “左边是圣人遗泽,至圣先师遗留下来的文物、笔墨、著作,全都存放于此,以供后人瞻仰。” 工作人员又指向右边。 “这边分为孔圣学堂、孔圣文化展览馆、儒学研究院、儒学历史馆等,可以让来此参观的人详细的了解至圣先师和儒家的发展历程,对儒学和儒家有一个全面而深刻的认知。” 他再指向远处那宽阔的不成样子的广场。 “今后每年至圣先师诞辰之日,这里都将举行祭拜大典。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世人牢牢记住至圣先师的恩泽,秉承先贤遗志,共创中华美好未来。” 听着工作人员一套接着一套的说辞,张溥等人愈发的绝望。 这里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且毫无破绽。看似完美无缺,但总给人一种飘渺不实的感觉。 究竟哪里不对? 以他们的见识却根本看不出来。 第674章 抢人 “山东有心了,此处之美,浑不似在人间。” 陆世仪一句不经意的感慨,令张溥陷入了沉思。 “你这一说,我更觉得此处与我等相隔甚远。孔夫子便如同天上的日月星辰,而不是在我等耳边谆谆教诲。” 孙慎行、官应震默默点头。 他们也有这种感觉。 只是他们所有人暂且还都不明白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而这就是左梦庚想要达到的效果。 让孔夫子得道成仙,远离人间。 孔夫子是孔夫子,儒学是儒学。 剥离了孔夫子之后,便可以按照山东的意思来解释儒学,使其更符合时代发展的需要。 整个孔圣博物馆因为还在建设当中,不能得窥全貌,张溥等人的朝圣之旅并不能完美。 他们又游走于曲阜的田野乡间,四处寻人相问。 他们还抱着万一,希望能为衍圣公的存在寻求支持。 只可惜他们在这里碰到的每一个人,说起衍圣公全都厌恶至极,恨不得吐上一口口水。 而说起现在的新生活,每个人又都高兴万分,言语中充满了对山东现任政府的颂扬。 “唉,人心如此,大明怕是回不来了,正道也回不来了!” 站在山坡上,凝望着曲阜蒸蒸日上的生机,张溥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和他不同,孙慎行反而另有所思。 “为政者爱民如此,天下何愁不兴?山东诸人可谓天下之榜样也!” “他们是反贼!” 面对着张溥的怒吼,孙慎行只说了一句话。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张溥羸弱的身躯突然摇晃,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惨败的斗犬。 孟子的话他不可能没有读过。 他甚至更加知道,在大明王朝的治下,孟子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就因为大明那位开国雄主觉得孟子的这句话大逆不道,因此只尊孔而不尊孟。 可是呢,孟子的这句话千百年始终是所有士人奉行的真谛。 难道他们这些士人苦苦维系的道统,原来是错的吗? 平生第一次,张溥产生了自我怀疑。 离开了曲阜,张溥等人继续在山东游历。 他们也发现了,山东对他们这些敌视者居然真的很开放,任凭他们来去自如。 别的不说,单单就是这份心胸气度,张溥等人已经对左梦庚产生了敬佩。 而山东每一个地方、每发生的一件事,又都是那样的新奇,惹得他们不停的走下去、看下去。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青岛。 这是一座新兴的城市。 和其他地方比起来,青岛的生气显得更加昂扬。 同时因为没有多少旧时代的痕迹,使得这座城市新的仿佛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这座城市几乎找不到一座完全传统的房屋。 这里的每一个建筑都充满了异样的美感。 三层楼、四层楼在这里比比皆是。 虽然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庭院深深。 房子也好,墙也罢,哪怕是门坊都没有太多精雕细琢的地方。 很多时候一眼看去,这一栋房子和另一栋房子竟然一模一样,以至于让人产生错觉。 可是这种建筑却让整个城市显得井然有序。 最起码张溥等人在天下各地都没有见过,像青岛这边街道横平竖直、犹如棋盘的存在。 这就是新城市的好处。 施政者可以尽情的进行规划,为未来数十年、上百年留出足够的预案。 张溥等人还在青岛市政府旁观了一场好戏。 山东地方的两位主官竟然大打出手,毫无体面可言。 “你们在干什么?有事好好商量,动武成什么体统?” 张继孟坐在一旁,看着狼狈不堪的党还醇和傅豫孙满头黑线。 只可惜他训斥的话语并没有让党还醇和傅豫孙有任何羞愧。 这两个刚刚打了一架的人居然一同转过头来,将矛头对准了他。 “哼,你张大市长甭想浑水摸鱼。今儿在这儿就明确告诉你了,天鹅绒种植园和纺织厂一事,跟你们登州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是。你们登州市北靠辽东、濒临大海,要什么有什么,居然还敢贪得无厌?” 面对着两人的攻击,张继猛再也无法安坐钓鱼台。 “合着你们沂州和青岛就只喝西北风是吧?” 他指着傅豫孙,直接揭老底。 “你们青岛又有盐场、又有远洋渔业公司,每年光是卖海货就是数不尽的财富。海军的基地还在这里,每年那些海军官兵的消费全都便宜了你们当地。你竟然还敢伸手天鹅绒种植园和纺织厂,你不怕贪心不足、撑死你这个癞蛤蟆?” “张市长说的没错,你傅豫孙就是狗。要我说,这天鹅绒种植园和纺织厂只能放在俺们沂州。” “凭什么?” 这一下张继孟和傅豫孙又联合起来针对党还醇了。 大堂里,除了张溥等人,还有一群客人。 而这些客人,就是傅豫孙三人争夺的对象。 来自福建的包泳和其他天鹅绒商人。 上一次廖中坚南下,在福建和包泳见面,诚挚邀请包泳来山东建厂,就地生产天鹅绒。 听了山东的诚意,包泳大为心动。 可是后来山东造反的消息传来,包泳不免害怕,北上山东一事就耽搁了下来。 直到后来事件平息,眼见着山东的商人背有靠山、越做越大,包容再次坚定的信心。 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令人不耻。 为了弥补,他又到处联络,着实拉了好几位福建当地的大商人过来。 本来到了山东,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当地官员打交道。 结果没想到,得知他们到了,山东这边的登州、沂州、青岛三个市的主官闹成一团。 党还醇和傅豫孙居然还动了手。 目的嘛,当然只有一个。 就是争取让包泳等福建商人去他们的地盘上建设工厂。 如今山东的官员们已经见识到了工业生产和商业化的好处,千方百计的想要提升自己管辖区域内的生产总值。 包泳他们的到来,起码可以为一个地方带来每年数十万两银子的生产总值。 这么大的好处面前,三大主官完全失去了儒雅随和,动手也在所不惜。 多谢书友【随便取得名字好难啊】都建议,现将更新时间做出修改。 从今天开始,每日的更新全都放在中午,三章一起放出,不耽搁大家都阅读,也避免大家的等待。 大家还有什么好的意见,多多提议呀! 第675章 招商引资 “种植园和纺织厂的建立,内阁的意见是放在沂州。” 三大地方主官争抢商人一事,闹得内阁都知道了。 陈芷作为内阁的代表,亲自赶了过来并且为此事定了基调。 听到内阁属意沂州,张继孟和傅豫孙大为不满。 “为什么?” “因为沂州穷啊!” 陈芷解释了原因。 傅豫孙眼角都立了起来。 “呵,穷还有理了?” 党还醇当场拍了桌子。 “姓傅的,你猖狂什么?当初你们青岛还不是一穷二白?没有政府给你们支援,能有你们的今天?合着什么好事都得可着你,就让俺们沂州百姓喝西北风是吧?” 傅豫孙气哼哼的。 “这么大的事交给你们沂州,你们能办得下来吗?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可别耽搁了人家的生意。” 党还醇寸步不让。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反正好事落在了沂州,党还醇占得了上风,只当傅豫孙和张继孟在拈酸吃醋。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三大地方主官打作一团的事儿,也成为了山东官场上的笑料。 “沂州目前地广人稀,而且位置偏远,大量田地都在空置。请包先生在此地建立种植园区和纺织厂,算是为地方做贡献,还请你们明白。” 左梦庚也从登州来到了青岛,亲自在酒楼宴请了包泳等人。 不但如此,张溥等人也来作陪,算是亲眼见证了山东是如何对待商人的。 包泳等人完全没有想到左梦庚会亲自宴请他们,一个个全都荣幸之至。 “有统帅您这句话,我等便心安了。” 左梦庚却没有就此安心。 “你们万里迢迢来到山东投资,自然是我们的贵客。如果有什么困难和疑虑的话,千万要说出来。能给你们解决便解决,不能解决的想着办法也要为你们解决。” 包泳等人愕然。 经商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隆重的待遇? 都说视为知己者死,山东重视他们商贾到如此地步,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包泳也敞开了心扉。 “在下听闻沂州地方似乎人力不足,不知建厂设园能否顺遂?” 对于此事,左梦庚展示了决心。 “你们不用担心,最近迁来山东的人口将会全部补充到沂州去。按照估计,起码有数万人,应该能够满足你们前期的需要了。” 另一个福建商人张森大喜过望。 “那可太好啦,如此一来,最迟明年我们便可以有所产出了。” 左梦庚哈哈大笑。 “恐怕用不了那么久。” 见包泳等人疑惑看来,他解释了原因。 “上一次廖部长回来后,山东这边便已经开始了先期的准备。就在泰安建立了桑苗培育基地,如今已经长成,随时都可以移植过去。” 包泳等人全都傻眼。 即便他们是爱财如命的商人,可是对山东的做事效率感觉到不适应。 快。 实在是太快了。 不过这也让他们警醒起来,知道日后做事万万不能懈怠。 耽误了山东的大事还不算什么,耽误了自己赚银子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饭桌上,党还醇意气风发。 他拿出地图,指点给包泳等人看。 “整个沂水以西,一直到台儿庄,这一带的土地全都留出来给你们建种植园,你们也可以在这附近择地建厂。这一带靠近运河,所有产出运输方便,绝对不会因为交通产生问题。” 事关自身利益,包泳等人趴在地图上仔细查看。 即便还没有赶赴当地,可是只从地图上他们也感受到了这边官府的大气。 “这怕是有几十万亩地了。” 党还醇大手一扬,豪气冲天。 “足足七十万亩地,以后全都交给你们了。” 在座诸人,无一例外全都倒吸凉气。 七十万亩土地,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可是在这里,官府说送人就送人了。 虽然不是真的将土地赠送给包泳等人,只是让他们使用。 即便如此对商人来说,也是一个天大的利好啊。 左梦庚在旁边增加砝码。 “不但这些土地交由你们使用,从我们达成协议之日起,连续五年之内,沂州当地不会向你们征收任何赋税。同时还会为你们的纺织厂和种植园建立一系列的配套设施,保证你们工厂的人生活、生产顺利。” 见包泳有些不明白,党还醇进一步解释。 “你们的种植园和工厂有那么多的工人,这么多人总要吃饭穿衣吧?总要住房吧?他们的孩子总要上学读书吧?这些问题只靠你们自己当然没有办法解决,这就是我们政府的责任了。” 包泳、张森等人细细听着,突然发觉整个过程当中居然根本没有什么让他们操心的了。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带着银子过来,把种植园和工厂建起来。 倘若天下各地都能对商人如此,那该多好啊! 可惜他们也明白,只有在山东才能遇到的好事。 再不珍惜,那就是蠢货了。 包泳代表福建商人,真诚地向左梦庚、党还醇敬酒。 “统帅、党市长以天恩待我等,我等都无以为报,唯有尽心竭力搞好天鹅绒,以助山东一臂之力。” 眼见着他们和乐融融,可坐在一旁的张溥、孙慎行等人的认知却大受冲击。 对于山东这边重商之举,他们本来就很仇视。 现在实地看到才赫然发觉,似乎在重商的表面之下,山东的做法大有深意。 “工业和商业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能够大量的吸纳社会闲散人员,为更多的平民百姓提供收入,保障他们的生存。百姓有了稳定的收入才能够安稳下来,从而避免成为社会动乱的根源。” 事后孙慎行和陆世仪联袂跑去请教党还醇。 党还醇也不藏匿,认真阐明道理。 “你们都是耕读传家之辈,自然知晓土地能够承载的劳动力有限。尤其是当今天下土地兼并严重,导致越来越多的农民流离失所。他们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除了揭竿而起还有别的办法吗?” 孙慎行和陆世仪仔细听着,均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以往对于天下危机的认识,又打开了一些新的窗户。 第676章 建设 只从经济效益来讲,沂州并不适合投资建厂。 这地方太过于偏远,前期投入的成本十分巨大。 但是在内阁会议上,左梦庚给出了一个十分过硬的理由。 他只说了两个字。 而这两个字说服了大家。 那就是…… 平衡。 同沂州比起来,山东其他的地方各有优势。 东昌、兖州有运河流经,只靠着这条大明的生命线就能够让这两个地方发展的很好。 更不要说东昌、兖州还位于山东西部,连接大明内地,对外贸易的渠道十分发达。 济南更不要说。 这里是中枢所在。 只凭这一点就不可能发展的不好。 登州和青岛都有着海运的优势存在,发展的势头十分迅猛。 唯独沂州位于山东内地,临近的南直隶也都是偏僻穷困之地。再没有支柱型的产业的话,将会被其他地方远远甩开。 各地之间发展不平衡,将来一定会造成巨大的问题。 虽然将所有的资源集中于一地更有利于效益最大化,但左梦庚可不想制造一个爱丁堡出来。 因此哪怕在沂州投资建厂成本再大,左梦庚都坚持选择了这里。 已经在山东各地走了许久的张溥体力不支,打算在青岛驻留下来。 这个地方异常繁华,而且靠近海边。无论是气候还是环境,都很像他的家乡。 他决定在这里好好调养一番。 和他不同,孙慎行、陆世仪、官应震三人却对山东的所作所为兴趣盎然。 这三人选择跟随左梦庚、陈芷、党还醇一同前往沂州。 他们想要亲眼看看山东的招商引资到底是怎么做的。 “各位请看,从这里开始,便是为你们准备的种植园用地。这是我们沂州最好的土地,我可是下了血本啦。” 站在东泇河岸边,党还醇信心满满。 这里是沂州下辖的兰山县境内。 不过兰山县城在东泇河东岸,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东泇河的西岸。 未来这里将是兰陵县的县城所在。 不过如今除了田地和荒野,什么都没有。 尽管目光所及一片荒凉,可包泳等人却激动万分。 因为从他们站着的位置一眼望去,天地之间未来将全是他们的产业。 张森感慨万千。 “在福建时,哪怕为了多种一棵桑树也要绞尽脑汁。只因人多地少,寸土寸金。不曾想在这里竟可以全力施为,大展宏图。” 左梦庚听了,朗声大笑。 “这是我们北方的优势嘛,也是我能够邀请你们来这里投资建厂的信心所在。” 包泳情不自禁的张开手臂,仿佛要将眼前的土地全部拥抱在怀里。 “现在我相信统帅的论断,将来天鹅绒一定能够变成盛行天下之物。 具体的规划上面,党还醇早有了想法。 他指着脚下道:“你们种植园的居住用地就在这里如何?旁边就是东泇河,用水方便。河对岸是兰山县城,购买商品也就是过个河的事情。” 包泳、张森等人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这个计划。 接下来几天,众人就在这片土地上来回奔波,许多时候甚至吃住就在田间地头。 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种植园和工厂用地划分清楚。 而这个过程中,也让孙慎行三人极大地改变了认知。 尤其是左梦庚的表现令他们惊为天人。 这位年纪轻轻的枭雄竟然真的生活十分简朴。 那时在济南,左梦庚说了只有宴请他们才能难得享受一番,他们还以为是左梦庚的虚伪之言。 可是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他们亲眼所见左梦庚奔波行走一如常人,风里来、雨里去,绝对担得起不辞辛劳四个字。 除此之外,大家住帐篷他也住帐篷,大家啃硬邦邦的馍他也是吃一样的东西。 做样子的事情可以一天、两天,一时片刻,可连续一个月都是如此绝无可能。 孙慎行老于事故,眼光毒辣,一直在偷偷观察。 他早就注意到,左梦庚在如此辛苦当中始终神色如常,并无任何不耐和厌烦。 这说明什么? 说明左梦庚早已对这样的生活适应了,并不觉得这是真的辛苦。 可是作为一个枭雄,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绝对当得起英主明君之称。 “二位,咱们来此也有一段时日了,感受如何?” 陆世仪没有开口。 他主修理学,很清楚慎言慎行的必要。 官应震吃土豆粉吃的飞起。 土豆粉酸辣的味道让孙慎行和陆世仪都有些不适,但他这个湖北人很早就喜欢上了。 “当今天下要说爱民如子,非左梦庚莫属。无外乎山东万众归心,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倘若他日山东席卷天下,只怕无人能挡。” 听了官应震的判断,孙慎行长叹不已。 “昔年太祖皇帝怕也未必能够做到这般,就连老夫也不免他敬佩有加。可叹如此大才,不能为我大明所用。” 陆世仪的双脚泡在水盆中,缓解奔波之后的疲乏。 “朝中何曾缺少过才干之士?” 只一句话,就让孙慎行和官应震唏嘘连连。 他们都是从朝堂上退下来的人,对于大明朝堂是怎么回事的再清楚不过。 “听闻山东这边已经迁移百姓过来,老夫打算好好看看,他山东是否真的善待百姓,亦或是灾难一场。” 这一次陆世仪痛快的表态了。 “是要好好看看,所谓经商之道能否如左中恒所言,真为济世救民之道。” 孙慎行三人等待的时间并不久。 三天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到来。 足足数万百姓以家庭为单位,带着满心的期待,在陈芷的组织下被送到了沂州。 而只看到这些人的第一眼,孙慎行三人就知道大明没救了。 因为这些长途跋涉而来的百姓身上不但不见任何悲苦,反正个个精神饱满。 即便是老人、孩童也只有赶路之后的疲惫,却没有饱经折磨后的凄惨。 孙慎行三人当然知道,历朝历代迁移百姓从来都是血泪满路。 对于百姓们来说,一场迁徙就是一道鬼门关。 能闯过去的十不存五。 可是在这里,就连迁移的百姓都被山东照顾的很好。 那岂不是说明,山东方面已经做到了巅峰造极的仁政? 第677章 建设的魅力【求月票!】 “这些百姓都是从大明各地跑来山东谋生的。” 对于自己成功组织了数万百姓迁徙,陈芷没有任何成就感,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组织他们迁到此地之前,政府先在沿线每隔五十里处设置一个安置点。每个安置点都准备好了粮食、被褥、饮水,而且还有大夫。不管谁突发恶疾,都可以迅速得到医治。只有做到了这些,才能将这些百姓完好无损的带到这里来。” 他说的轻松,可是孙慎行三人却如同听天书一般。 三人深知在这简单的话语背后,其实是山东上下充足的物资准备、真正当百姓当做人看的仁心,还有大明朝廷所不具备的超高的做事效率。 仅仅迁移数万百姓就能做到这样,要是打仗之时数万大军调动呢? 想到这些,孙慎行三人不寒而栗。 数万百姓迁移过来,仅仅只是一个开篇。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难题等着解决呢。 众目睽睽之下,党还醇带着一个年轻人走到了百姓们的面前。 “各位乡亲们,我叫党还醇,是咱们沂州的市长。过去啊都叫知府,不过从今以后大家也叫我市长好了。我旁边这位,是本地兰山县县长毛慧。大家伙都要记住这张脸啊,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他。” 百姓们听了,全都大为新奇。 他们这些人全都不是山东本地百姓,而是近期从大明各地逃难来到山东的。 只因听闻山东富足,人人都有饭吃。 没想到他们刚进了山东,就被管理了起来。 不管是从哪里来的,先是被带到一处地方集中,而且同外界隔绝。 在集中点内,他们先是要洗澡沐浴,然后更换新衣服。还有大夫给他们做检查,确认他们身上没有疾病。 做完了这些,也不会将他们放走,而是继续集中管理十五天。 一开始百姓们对这种做法十分害怕,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可是在其中除了不允许乱跑之外,不管是吃的、住的、喝的全都很好,渐渐的也就让他们安心了下来。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举措都是左梦庚提出的办法。 只因如今大明各地都有瘟疫,左梦庚生怕这些外来者将灾难带到山东来。 这些完成了初步蜕变的百姓,正好赶上了沂州开发,于是都被送到了这边。 虽然连续走了好几百里的路,但因为一路上有吃有喝,伤病疼痛也有人管,所以这些百姓当中一个伤亡都没有,全都完好无损的走到了地方。 得知站在前面的人居然是本地知府,大家伙都挺害怕。 那可是吓死人的青天大老爷。 不过这个官员说话却很和蔼,也让大家伙安了心。 要安排这些百姓,还得当地的官员出面。 毛慧虽然年轻,但党还醇还是将这个机会给了他。 谁都知道将来山东的地盘儿会无限大,需要的官员也是海量的。 可一个官员合不合格,对百姓的影响将会是天差地别、生死两端。 所以一旦有机会,山东的高官们都很喜欢锻炼下属,希望他们早日成才。 今天对毛慧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单单是因为顶头上司党还醇的培养,还因为左梦庚、陈芷都在场。 只要他做得好,那就等于入了大佬们的法眼,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毛慧打起精神,先说了第一步计划。 “大家伙全都远道而来,如今连个屋子都没有。眼瞅着冬天就要来了,这没地方住,可是要冻死人的。所以啊,大家伙还得辛苦辛苦,先将房子盖起来。我请了路氏集团的老师傅过来,咱们自己动手盖砖瓦厂,自己烧制砖瓦,然后自己盖房。大家伙说,成不成?” 百姓们听闻,全都吃惊不已。 这里的官员要给他们盖砖瓦房? 虽然需要自己劳动,可那是砖瓦房啊! 从前他们在老家住的是什么地方? 破茅草屋子都没有一间,一块烂木头都是至宝。 他们也能住上砖瓦房了? “青天大老爷……” 有个百姓不信,想要开口,却被毛慧阻止。 “咱这儿没有青天大老爷,只有市长、县长。见着俺们也不需要磕头,有话说话。” 那人本来是要磕头的,得知连这个都不需要,不由得裂开嘴傻笑。 “县长,给俺们住砖瓦房,那得多少钱呢?” 毛慧笑了。 “咱这儿啥都缺,就是不缺泥土。咱自己烧砖、自己盖房,能花多少钱?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干。” 百姓们立刻七嘴八舌。 “哪能不干?” “俺们啥都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县长说干啥俺们就干啥。” 老百姓只是朴素,但是不傻。 通过自己的劳动住上好房子,这种天大的好事还不抓住,干脆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既然百姓们都没有意见,毛慧将老师傅请了出来。 这老师傅是路家最早一批烧制砖瓦的工匠,手艺十分了得。 不过路家如今将生意的重点转移到了水泥上,已经渐渐开始将砖瓦的生产抛弃,让这些老师傅也没有了活干。 左梦庚得知之后,干脆和路浩商量,将这些工匠全都接手了过来,然后分配到各地去筹建砖瓦厂。 如今整个山东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有工程。 对于砖瓦的需求根本没有极限。 这一批的砖瓦厂着实解决了大问题。 沂州这边要弄种植园和工厂,还要给未来的工人们修建房屋,显然也需要一个砖瓦厂。 这个老师傅叫董德成,原本就是路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匠,挣的是辛苦钱。 但是如今被派到沂州来,一下子成为了砖瓦厂的厂长,简直不要太高兴,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在党还醇和毛慧的支持下,董德成将百姓们分成若干部分。 一部分在东泇河岸边挖掘地基,一部分在他的指点下收拾木料,还有一部分烧炭。 百姓们为了自己的新居全都很听话,干活十分满意卖力。 一座砖瓦厂,仅仅两三天的功夫就有了雏形。 孙慎行三人在一旁看了全部过程。 眼瞅着原来荒芜一片的河滩,短短时间内就变得如此生机勃勃,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一股从来没有不知道的庞大力量。 “沧海桑田固然可敬可叹,可是同这人定胜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孙慎行大受感染,老夫聊发少年狂,竟然挽起袖子,冲进了劳动者的大军中,亲身去体验建设的魅力。 第678章 后金的应对 “哎哟,淇澳公,您怎么能干这样的粗活?这要是有所闪失,晚辈可怎么交代?” 得知孙慎行亲自上了工地,党还醇着实吓坏了,赶忙跑来阻止。 孙慎行在工地上已经干了一段时间,弄得灰头土脸的,听到了他的话十分不满。 “丈夫为志,穷且益坚,老当益壮。区区粗活,当不在老夫话下。” 党还醇哭笑不得。 “淇澳公,你乃当世大才,蹉跎在这样的工地上,岂非浪费您的才干?你要是有心帮忙,大有去处啊!” 听闻这里对自己有所需求,孙慎行高兴不已。 在党还醇的陪同下,他好好的收拾了一番,然后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地方。 这是一个院落,里面有无数的人正在奔走,商讨的声音如同菜市场一般,还有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动静。 党还醇将孙慎行带到了毛慧的身边。 “毛县长,前几日你还和我抱怨缺少能写会算的人手。喏,今日我将淇澳公请来了,应该能帮你的大忙吧?” 毛慧吓了一跳。 “不过就是一些计算整理的小事,哪里劳得动淇澳公亲自出手?” 孙慎行吹胡子瞪眼睛。 “你这小娃娃就是话多,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面对这样弥辣的老头,党还醇和毛慧只能从善如流。 “淇澳公您看,这是所有关于工地建设的文件,需要将其进行分门别类。整理出来后,按照工序进行讨论。这个工作就交给您了。” 得知只是这样的工作,孙慎行还有些不满。 “就没有一些重要的活计?” 毛慧只能摇头。 “暂且没有。” 行吧,好歹是同文书打交道,孙慎行也就勉为其难了。 到底是当世名士,又在朝廷做过大官,干这种活对孙慎行来说简直是手拿把攥。 而在整理文件的过程中,他也渐渐适应了山东这边平铺直叙的行文风格。 一开始的时候,看到山东这边的文件中不见知乎者也、而且还多了许多标点符号,让他十分别扭。 可是通读了几份文件之后,他赫然发现了其中的好处。 相比起朝廷的公文,山东这边的文件十分简明扼要。 通常一件事情,仅仅只需要百十来字就能够说明白。 不像朝廷的行文,云山雾罩的,很多时候甚至需要靠猜。 而且标点符号的运用让文章的内容更加清晰明了,完全不会被人误读。 孙慎行起了好学之心,学着山东公文的样子亲自动笔。连续写了几份后,居然没有用人教,就懂得了所有标点符号的用法。 不过在整理文件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件吓人的事情。 “这里居然要建造学校?” 面对他的问题,党还醇莫名其妙。 “淇澳公不是看到了嘛,迁徙到此的百姓们当中尚有许多孩童。没有学校的话,如何让这些孩童读书习字?” 孙慎行抓耳挠腮,神情急切。 “他们……他们就只是一些工匠啊,他们的孩子也能读书习字?” 这一下党还醇神情严肃起来。 “淇澳公还不知道吧,我山东早已通过立法,所有适龄儿童都必须接受教育。此乃其法律强制规定,任何人违反必定重罚。” 孙慎行瞠目结舌,随即竟然哭了起来。 “我辈士人,沐圣音而崇教化,速来渴求启发民智,使人能够沐浴圣道。却不想千年夙愿,竟不如尔等一朝雷厉风行。” 这一次孙慎行彻底的对山东佩服的五体投地。 党还醇的话却掷地有声。 “统帅曾经说过,凡事都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不管愿望有大有小,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去做,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人,两代人不行就五代人,迟早有一天会实现。” 孙慎行心怀激荡。 “老夫想要留在山东,不知可否?” “啊……” 党还醇着实吓了一跳,随即大喜。 “淇澳公经天纬地之才,成为我等同志,正求之不得啊!有您老在,社科院必定更加繁盛。” 孙慎行是理学大家,诸般学问非常扎实。加上他的年龄,最好的去处肯定是社科院。 而有他的加入,山东这边的社会科学研究肯定会诞生不少成果。 …………………………………… 辽东,沈阳。 两白旗回来了。 去时煌煌,归时凄凄。 所有的女真人都看到了两白旗的惨状,知道他们是打了一场大败仗。 这一幕在所有的女真人心头都蒙上了阴影。 不知从何时开始,女真人打败仗的情况似乎越来越多了。 多尔衮三兄弟去见了黄台吉。 话不用太多,只需要将东西呈上去就行。 “这是山东新军所用之火铳,诸般技艺远非我大金能够相比。倘若不能窥其奥秘,则我大金危矣。” 亲自抚摸着火枪,黄台吉并不觉得多尔衮的话是危言耸听。 这支火枪是阿济格在战场上顺来的。 他率领的骑兵是唯一和新军近战的部队。 败退的时候,他看到地上有这样一支掉落的火枪,便顺手带了回来。 可是这只火枪却给多尔衮三兄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他们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只火枪是如何用的。 把石廷柱和八旗里面最好的铳匠叫来,也是同样如此。 但是新军火枪在战场上的表现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情知其中存在着天大的秘密。 因此回到沈阳之后,多尔衮将这只火枪交到了黄台吉的面前。 意思也很明白。 此战非两白旗不够英勇,实在是山东新军有高达。 果然听闻了两白旗众将的描述,又看到了火帽枪的样子,黄台吉脸上阴云密布。 “先前有探子回报,说是山东左梦庚将一支火铳送给了大明皇帝,从那以后大明和山东之间便兵戈消解。我原本不解其意,今日观之,秘密应在此处。” 他好好的安抚了多尔衮三兄弟,没有追究战败一事。 待三人退去之后,黄台吉久久安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对着阴影处说道:“派人去,把秘密带回来。” 阴影中似乎晃动了一下,完成了对他的回应。 第679章 料罗湾海战(1) 九月的台湾海峡并不如何友善。 猛烈的风暴好似地狱的魔王降临人间,呼啸着想要撕扯一切胆敢反抗的事物。 海面上巨浪翻滚,足足有三四米高,当空拍下,可以将任何东西埋没。 可船上的人却没有空去感受这份恐惧。 他们正在搏斗。 和这鬼天气搏斗! 和面前的敌人搏斗! “稳住,不要慌,把帆降下来,盯紧前面的荷兰人。” 左华将自己捆在围杆上,同时不停的下着命令。 他浑身上下早就湿透,可是浑然不顾,眼睛里只有正前方两艘狼狈逃窜的荷兰战舰。 自从上一次拦截文洛号大获全胜,郑芝龙就尝到了甜头,不时派遣小分队游弋在台湾海峡各处。 只要发现了荷兰人落单的战舰,就会一拥而上,造成多打少的局面。 奈何荷兰人的战舰到底性能优良,几次围剿都没有取得什么战果。 可是也打断了荷兰人前往日本贸易的企图。 时间就在这种捉迷藏中度过,局势也越来越紧张。 九月中旬,巡按御史路振飞赶到福建,也带来了崇祯的圣旨。 崇祯对于荷兰人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怒,下令必须严惩荷兰人。 福建巡抚邹维连得到旨意,立刻传书各地文武官吏,今后不许再谈“和谈”二字,誓以一身拼死当夷。 有了朝廷的圣旨,中国方面彻底放弃了议和的打算,开始积极备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寻找到荷兰人的主力就成为了首要条件。 洪旭被派遣出来担任侦查任务。 左华便跟着洪旭,这段时日一直游荡在大海之上。 就在昨天傍晚,他们发现了两艘荷兰战舰。 洪旭当即下令咬上去。 不管是抓获这两艘荷兰战船,还是任凭其跑掉同主力会合,都能发现荷兰舰队的踪迹。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到了后来海上天气大变。 风暴突如其来,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力,随时都能将船给掀翻。 这种情况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求多福。 左华也不指望洪旭能够来救援自己,洪旭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呢。 他只能带领参谋们一边努力稳定战船,一边追击荷兰人。 数百吨的大船在汪洋大海中却好像一片树叶,一下被高高抛弃、一下又重重坠落。 船上的人早就被摔的七荤八素,多有受伤。 要不是早就将身体用绳子捆在各种柱子上,说不定已经被甩入大海,尸骨无存。 可是风暴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无论是中国的福船还是荷兰人的盖伦船,全都只能乖乖的降下风帆。 如此一来,双方谁也跑不快。甚至能跑到哪儿去,都只能由老天爷做主。 至于其他的开炮呀、接舷战啊,想都不要想了。 四周一片黑漆漆的,能见范围非常的有限。左华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祈祷,希望两艘荷兰战舰不要脱离自己的视野。 风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就在所有人都心生绝望的时候,瞭望塔上突然传来哨兵撕心裂肺的喊叫。 “触礁啦,荷兰人触礁啦,快点让开!” 风雨中,左华勉强听清了一点。 他抄起望远镜朝前方看去,隐隐约约中看到两艘荷兰战舰早已一动不动。 哪怕再大的风浪都不能对其造成影响。 这样狂暴的天气里,荷兰战舰居然能够纹丝不动,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 他们触礁搁浅了。 左华来不及多想,一刀割断绳索,努力抓的围栏一步一挪,冲到了舵手那里。 他撞开舵手,亲自接管战船,将船舵直接压死。 只见脚下的战船晃晃悠悠的掉头,朝着一边滑去,与前方的荷兰战舰错开了一点距离。 一直到下午,东方突然降下一抹光亮。 风暴终于徐徐过去。 “天晴啦!” “老子tmd的还活着!” 船上的人无论平时多么儒雅,此时全都变得非常暴躁。 经历过这一场磨难,能够活下来,怎么放肆都不为过。 左华瘫坐在船舵旁边,控制船只的事已经交还给了舵手。 他抹去脸上的水渍,哈哈大笑。 “走,抓荷兰人去。” 风暴过后他们还畅游在大海上,可是两艘荷兰船却不能动弹。 看到战舰靠近,船上的荷兰人完全绝望了。 他们慌不择路的跳下船,踏入浅水当中,想要寻找逃脱的道路。 只可惜不停落下的炮弹,疯狂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足足被打死了上百人,其余的荷兰人才彻底抛弃希望。 一面白旗竖起,代表着荷兰人选择了现实。 一直到这时,洪旭才追上来。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左华。 “你这家伙运气太好了。” 左华猖狂大笑。 “老子就是龙王,在这大海之上,想要老子的命可不容易。” 洪旭神情微变,深深地看了左华一眼。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他连忙派人上去,将那些荷兰人全部俘虏。 这两艘倒霉的荷兰战舰分别是凯特维克号和布卡斯佩尔号。 其中布卡斯贝尔号的舰长范·巴特维已经在风暴中死掉。 因此凯特维克号的舰长罗斯特列夫就是这支荷兰小型舰队的最高军官。 他被带上来,神情中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洪旭老实不客气。 “说说吧,你们荷兰人的舰队在哪里?” 罗斯特列夫愣愣站着,也不说话,仿佛听不懂。 洪旭二话不说,突然一刀砍去。 罗斯特列夫的左臂完全被砍断,登时血流如注。 “在铜山!他们在铜山!不要杀我!!” 罗斯特列夫摔倒在地,疯狂哀嚎。 “呸,贱皮子,不打不招。” 洪旭洋洋得意,很满足自己的审讯手段。 左华撇撇嘴,对这些海盗的残忍实在无话可说。 他招招手,军医跑上来,开始给罗斯特列夫诊治、包扎。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没有白白辛苦,终于得知了荷兰舰队的踪迹。 茫茫大海之上,谁能先发现对方,谁就能取得先机,从而转化为胜利。 荷兰人要面临郑芝龙的第一波攻击了。 左华和洪旭返航,将得到的情报报告给郑芝龙。 郑芝龙大喜过望,给俩人记功之后,立刻率领全部战船出港,直扑铜山。 第680章 料罗湾海战(2) 整个九月,荷兰舰队始终滞留在铜山一带。 一是为了躲避连绵不断的风暴,二是为了等候刘香、李国助等海盗的到来。 经过数次谈判,刘香和李国助终于坚定了决心,赶来同荷兰舰队汇合。 “刘,以你对郑芝龙的了解,他会和我们死战到底吗?” 刘香凝视着眼前的大海,目光里满是贪婪。 他始终觉着这片海是属于他的,是郑芝龙从他手中抢走的。 “郑芝龙将这里视为禁脔,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不打败了我们,他是不会罢休的。” 汉斯·普特曼斯听了默默点头。 “恕我直言,就凭你们明人这些破烂的海船,并不能是我们荷兰人的对手。” 刘香讽刺地看了他一眼。 “打仗并不只是武器好就可以的。汉斯,我奉劝你最好小心一些。这里毕竟是郑芝龙的地盘,他在这里有着无数双眼睛。也许此时此刻,他正躲在阴影里窥视着。一旦你露出破绽,将会感受到他的恐怖。” 汉斯·普特曼斯撇撇嘴,总觉得刘香是在危言耸听。 这个该死的海盗明明同荷兰人利益一致,可是为了请他出山,汉斯·普特曼斯不得不给出了许多丰厚的条件。 在汉斯·普特曼斯看来,刘香远比郑芝龙还要可恶。 等解决掉郑芝龙之后,他决定要好好清算刘香。 这片利润丰厚的海洋必须要完全属于荷兰人才行。 十月十五,郑芝龙的船队赶到海澄同福建巡抚邹维琏合兵。 就在海澄,邹维琏誓师出征。 他任命郑芝龙为前锋,并且将福建明军所有的船只全都交由郑芝龙指挥。 郑芝龙将庞大的船队分成四部。 其中两部绕到铜山以西,两部留在铜山以东,呈左右夹击之势,开始在附近海域搜寻荷兰人的踪迹。 十七日,郑家的斥候终于在铜山外海看到了荷兰人的影子。 与此同时,荷兰人也知道了郑芝龙的到来。 “明人这是打算决战。他们的船更多,他们的人更多。我们必须有一个完美的策略,不能等着他们打过来。” 安东尼·范·迪门虽然只是一名议员,但是对于战争也很熟悉。 他的意见得到了汉斯·普特曼斯的重视。 “我的想法是先攻击西面的明人。解决了他们之后,再回过头来消灭东面的敌人。明人的船太慢了,这样的分兵只会一一送死。” 对于他的作战部署,安东尼·范·迪门觉得很好。 刘香、李国助等海盗则无所谓。 反正他们知道,这一仗他们只是辅助,凭借他们的船是帮不上荷兰人太多忙的。 计划制定,荷兰人的舰队开始行动。 可有一句话刘香说的没错。 这里到底是郑芝龙的地盘,荷兰人的船队还没有离开港口,他们的行踪就被郑芝龙获悉了。 “如今各部还差着一些,必须要拖住荷兰人才行。” 郑志龙目光环视众将,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 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大哥,我去拦住荷兰人。” 对于打仗的事,郑芝虎从来没有二话。 关键时刻还是自家兄弟靠得住。 郑芝龙就此作出安排。 “不要同荷兰人硬拼,只要你能够拖住三天,此仗咱们便赢了。” 铜山外海。 驶出港口的荷兰人舰队突然收到旗舰的命令,全部调转船头竟然朝着东方开去。 刘香莫名其妙,赶紧过来询问。 “汉斯,不是要打西面的敌人吗?为何现在朝东方而去?” 站在指挥台上,汉斯·普特曼斯得意万分。 “刘,你都知道这里是郑芝龙的地盘,我又怎么会想不到?我们的行动一定会有奸细报告给郑芝龙,我想此时此刻郑芝龙一定在西面做足了准备。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刘香目光惊诧,没想到西方人也会玩计谋。 他很清楚,如果郑芝龙真的被汉斯·普特曼斯的计划欺骗,这次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第二天,前出担负阻敌任务的郑芝虎在铜山外海和殿后的两艘荷兰战舰遭遇。 一番苦战之后,两艘荷兰战舰负伤朝着东面而去。 “不好,大哥危险了。速速派人去禀告大哥,荷兰人玩了声东击西的把戏。” 郑芝虎船队中一艘小型快船赶紧朝着东边奔驰而去。 可是经过了这么久,还来得及给郑芝龙报信吗? 郑芝虎并不知道,郑芝龙并根本有碰到荷兰舰队。 这并非是荷兰人懈怠,而是有人给郑芝龙提了醒。 “根据我们审问荷兰俘虏得到的情报,那位汉斯·普特曼斯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将军,他最擅长使用的就是欺骗手段。一官,我总觉得他不会往西边去,更有可能冲着我们而来。” 左华言之凿凿,令郑芝龙不免陷入了沉思。 他其实是有些懊恼。 懊恼的是手底下的人才真的不多。 虽然手下将领不少,打起仗来也都十分勇猛。可是这种智谋之道,却没有多少人能够帮他。 尤其是战前搜寻总结敌方将领作战习惯的做法,还是他第一次接触。 “传令下去,撤回崇武。另外派人告诉老二,小心前行,不得冒进。” 因为左华的提醒,郑芝龙避免了同荷兰人迎头撞上。 一时间,福建外海形成了诡异的宁静。 两边都知道决战即将到来,都打起了全部精神,开始在海面上搜寻对方的踪迹。 此事说来话短,可是做起来却是漫长而厄繁。 两边在海上你来我往,足足拉扯了十多天,最终还是郑芝龙技高一筹。 地头蛇给了郑芝龙极大的好处。 让他抢先一步发现了荷兰人的踪迹。 “前日大风大浪,荷兰人为了避险,尽数将船队停靠在了料罗湾内。小的亲眼看见,荷兰人还登上了岸四处劫掠,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得到这个情报,郑芝龙哈哈大笑。 “真是天助我也。” 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试探,西面的郑芝虎船队已经前进到了镇海卫一带。 即便没有斥候查到荷兰人的踪迹,随着战场的缩小,也会将荷兰人包围在中间。 但是如今荷兰人在郑芝龙面前没有任何隐藏。 “派快船去告诉西面,明日清晨必须赶到料罗湾。只要到了,立刻动手,不必等我的号令。” 第681章 料罗湾海战(3) 在没有多少观测手段的年代,夜间行船绝对是找死的行为。 因此荷兰人只能将舰队停泊在料罗湾内,等待着天亮的到来。 可惜他们等来了天亮,也等来了郑芝龙的舰队。 福建沿海是郑芝龙的老家。 在这个地方,不管白天、黑夜,即便是闭着眼睛,郑家的人也照样畅通无阻。 当东方的天空出现鱼肚白的时候,郑芝龙的舰队滑过料罗村,突兀的出现在了荷兰人的面前。 “见鬼,他们是怎么来的?” 凄惶的警报响彻荷兰舰队,令汉斯·普特曼斯心生冷意。 安东尼·范·迪门同样惊慌失措。 “汉斯,必须迅速做出决策,否则我们危险了。” 还用他说吗? 汉斯·普特曼斯在见到郑芝龙舰队的一刹那,就明白本方凶多吉少了。 “传令给刘香和李国助,让他们快速出击,不要让郑芝龙靠过来。” 汉斯·普特曼斯很快想到了应对办法。 那就是利用刘香和李国助同样破旧的帆船,挡在荷兰舰队前面,给本方争取重整阵型的时间。 只要荷兰舰队能够快速组成战斗队形,那么这一仗就还有的打。 只可惜它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 郑芝龙的船队是从东南方向扑来的。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方向呢? “呵呵,大风已经起来了。我军顺风而下,快如骏马,荷兰人拿什么阻挡?” 是的,郑芝龙抢到了上风口。 在如今的海战中,谁能够站住上风口,谁就能取得绝对的优势。 因为都是风帆战舰的情况下,谁能够借助风速谁就拥有绝对的速度,使本方处于有利的态势。 郑家的船队就是如此。 他们所有的船都鼓起了风帆,如同群狼一般,扑向了料罗湾内的荷兰舰队。 混在郑家船队当中,左华惊叹连连。 “这郑芝龙果然不容小觑,日后必是我军劲敌。” 参谋们听了,纷纷点头。 这么多日的相处下来,对于郑芝龙的秉性和能力,大家都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 最起码这个战机的捕获能力,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后起之秀。 刘香和李国助接到荷兰人的命令,也知道情况危急。 他们不敢保存实力,赶忙掉转船头,希望能够拦阻到郑家船队。 只可惜郑芝龙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打出旗号,让老二去缠住刘香,不要让他过来捣乱。” 收到旗舰的命令,郑芝虎率领自己的船队径自扑向刘香。 很快的,两边就在海面上打成一团。 尽管刘香的船不少,可是郑芝虎打起仗来真的势若猛虎。 他集中了三艘船围攻刘香的旗舰。 本来刘香还不当成一回事,可是当他的船挨了两炮之后,他不由得亡魂大冒。 “郑芝龙哪来的炮?” 都到了这个时候,郑芝龙当然不再隐藏家底。 郑芝虎和其他两艘船上装配的,都是山东出售的青铜炮。 刚一交锋,青铜炮优良的性能就给了刘香当头一击。 他的坐船,船头、船尾各中了一炮,结果全都被打出了大窟窿。 要不是中炮的位置在水面以上,他的船就已经进水了。 饶是如此,刘香的船上也死伤惨重。 最可悲的是,郑芝虎等人的船全都在他们的射程之外。 刘香船上的炮手只能干瞪眼,毫无办法。 让郑芝虎缠住刘香之后,郑氏船队的主力速度更上一级,直接冲进了荷兰人的队列当中。 在郑氏船队的最前方,是一百多艘小船。 这些小船的目的当然不是用火炮攻击荷兰人。 这些全都是火船。 郑芝龙深知,即便自己得到了山东的火炮支援,可是由于战船的性能还是远远不如荷兰人, 真的进行炮战,他依旧不是荷兰人的对手。 那么就只能采取老办法。 也就是火海战术。 为了执行这个战术他开出了天价的赏格。 每烧毁一艘荷兰人的战船,就会奖赏白银两百两。 郑氏的一艘火船上共有十六个人。 十六个人分这两百两赏银,绝对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郑氏的人一个个奋勇争先,浑然不顾荷兰人猛烈的炮火。 在火船之后,郑芝龙主力的五十艘炮船给他们提供掩护。 海面上硝烟滚滚,战况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激烈状态。 左华放下了悠闲,开始投入战斗。 “坐标187.2、63.3,上下正5,开炮。” 左华战舰上的两门火炮依次开火。 结果一发打空,一发正中荷兰战舰米德尔堡号的船舷。 米德尔堡号是荷兰舰队中为数不多的大型战船。 其有上下三层舷炮,加上首部和尾部的四门火炮,足足共有七十多门重型加农炮。 除此之外在甲板上还有数十门轻型火炮。 可以说,米德尔堡号就是一艘海上移动的巨无霸火力怪兽。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怪兽还没有发威呢,居然先行受伤了。 当炮战开始的瞬间,老道的汉斯·普特曼斯就发现了不对。 “这些火炮有古怪。” 安东尼·范·迪门想到了什么,恨恨骂道:“一定是该死的英吉利人帮助了郑芝龙。” 汉斯·普特曼斯缓缓摇头。 “英吉利人没有这样的火炮,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火炮。” 他默默数着,早就发现郑芝龙的火炮每三十个数就能发射一次。而且射程非常远,居然与荷兰舰队中的重型火炮一样。 这样的火炮,他敢保证当今世界绝无仅有。 郑芝龙从哪里得到这样的惊人技术呢? 可惜混乱的战场不容他胡思乱想。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亡命的郑氏火船已经冲入了荷兰人的队列中。 汉斯·普特曼亲眼看到布鲁克斯天堂号已经被郑氏的火船团团包围。 那些视生命如无物的郑氏士兵在贴近了布鲁克斯天堂号之后,纷纷用爪钩将火船固定好,然后点燃了大火。 那些火船上全都装满了火药还有火油,一旦燃烧起来,立刻火势冲天,开始向布鲁克斯天堂号蔓延。 那些郑氏的士兵则跳入水中。 至于能有多少活命下来,谁也不清楚。 荷兰舰队的周围早已火光漫漫,宛如坠落了星河。 只可惜这星河虽然漂亮,但是却很致命。 第682章 料罗湾海战(4) “天呢,汉斯,快点救援布鲁斯天堂号,我们可怜的小伙子们正在死去。” 木质的帆船对火来说毫无阻挡能力。 大火已经吞噬了布鲁斯天堂号,船上的荷兰水兵只能绝望的哀嚎,然后跳入水中。 但毫无疑问,这样的荷兰水兵只有死路一条。 但安东尼·范·迪门的哀嚎只会令汉斯·普特曼斯皱起眉头。 “该死的安东尼,我才是舰队的指挥官。我不允许你在这时打扰我的指挥!” 汉斯·普特曼斯的咆哮终于令安东尼·范·迪门冷静了一些。 “你打算怎么做?” 汉斯·普特曼斯快速地扫描战场。 战事发展到现在,对荷兰舰队来说已经十分不利了。 布鲁斯天堂号燃起了大火,显然已经没救了。 威林根号因为在最前方,已经被郑氏的炮船包围。无数的炮弹正从四面八方打去,只能看到威林根号上弥漫的硝烟。 斯诺滕迪克号十分英勇,正在朝着威林根号靠近,想要进行救援。 结果这艘军舰也遭到了郑氏船队的炮击,两边的对轰十分惨烈。 其余的荷兰战舰却已经无暇他顾,只能不停的朝着靠近过来的火船疯狂炮击。 显然没有人愿意让郑氏的火船靠近。 虽然只需要一把炮弹下去,就能击沉一艘郑氏的火船。但这个时代舰炮的准度实在是感人,所以荷兰战舰的战果十分一般。 他们不得不一边加速逃避,一边用火炮轰击,已经完全没办法组成队形了。 “发布号令,让所有的战舰向我靠拢,一起向西南方向前进。” 听到汉斯·普特曼斯的命令,安东尼·范·迪门大吃一惊。 “汉斯,你要抛弃他们吗?” 汉斯·普特曼斯的神情十分冷酷。 “我必须保证更多人的安全。” 一个合格的将军肯定会做出这种选择。 总不能将整个舰队,为了救援几艘陷入困境的战船全都搭进去。 命令下达,那些正在跟郑氏火船辛苦周旋的荷兰战舰如蒙大赦,纷纷朝着西方远远遁去。 大家都在顺风的情况下,显然荷兰战舰的速度更快。 郑氏的火船哪怕拼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荷兰舰队主力朝着远方而去。 看到荷兰舰队主力扬长而去,郑芝龙神色不变。 他让郑芝豹率领八艘战船游弋在外面,警戒荷兰舰队主力迂回包抄,然后集中全部战船开始围攻剩余的三艘荷兰战舰。 布鲁斯天堂号已经全部燃烧起来,沉沒是不可避免了。 郑氏船队围攻的主要对象是威林根号和斯诺滕迪克号。 其中威林根号遭受的打击最多。 尽管舰上的荷兰人拼命反击,可是郑氏的战船从四面八方不停的朝他们开火。 盖轮船的火力主要布置在两侧,尽管炮口可以移动,可能够打击到的范围还是十分有限。 郑氏船队分工明确。 两翼的船离着远远的,只是不停骚扰。 而剩余的船则行驶到威林根号的船首和船尾位置,从这两个方向靠近之后,拼命倾泻炮弹。 威林根号在船首和船尾虽然也有火炮,可是数量太少,性能上也不如郑氏的青铜火炮。 两边打了一个时辰,威林根号被打得千疮百孔,水线以下还被打穿了好几个窟窿。 海水疯狂涌入,让威林根号出现了倾斜。 这一幕让郑氏上下士气大振,攻击的更加猛烈。 斯诺滕迪克号看到威林根号岌岌可危,主力舰队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情知事不可为,开始掉头突围。 左华所在的坐船正处于攻击斯诺滕迪克号的队列中。 眼见着斯诺滕迪克号想要逃跑,其余的郑氏战船纷纷开炮。 可惜他们的炮术实在太差,打了半天,五十发炮弹也只中了三发,并没有对斯诺滕迪克号造成致命伤害。 “部长,郑氏的海战技术实在过于原始,好好的扩大战果的机会被他们浪费了。” 参谋的断言得到了左华的认可。 “郑氏到底不是正规的军队,他们不但做不到令行禁止,也没有专门科学的海上技术。你看看,为了围攻一艘荷兰战舰,他们居然出动了全部主力,弄不好还要放跑其他荷兰人。” 另一个参谋也道:“郑氏的火炮技术根本没有组织,全都是各艘战船凭借自己的经验胡乱开火,不但做不到校正射击,还形成不了有效的齐射。” 左华指着混乱的战场笑道:“你们看看,明明那艘荷兰战船已经被围攻,沉没在即,可郑氏的火船依旧冲上去。好嘛,都成自己人的靶子了。” 他的指点中,就看到一艘勇猛朝着威林根号扑去的火船,恰好被本方的炮弹击中。登时在海面上散了架,不知道被打死了多少人。 郑氏的海战打的就是这么混乱。 那些驾驶火船的郑氏士兵,因为有着超高赏格的存在,所以人人争先,想要抢夺烧毁威林根号的功劳。 但是在双方密集的炮战当中,加上双方的炮术都不怎么样,这些火船反而成为了倒霉的炮灰。 而通过这一战,左华完成了对郑氏的彻底考察。 郑氏的海战水平,他已经做到了心里有数。 另一边,眼见斯诺滕迪克号越跑越快,马上就要跑出包围圈了。 左华喊道:“咱们动手,给郑氏的人上一课,告诉告诉他们火炮是怎么打的。” 参谋们大声应是,驾驶着座船从侧翼迂回过去,到了和斯诺滕迪克号并驾齐驱的位置。 此时双方距离大概一千多米。 斯诺滕迪克号也发现了左华的座船,开始朝这边射击。 毫无疑问,数十发炮弹全都落入了水中。 这边的参谋们却不急不忙。 “敌船航速五节半,距离一千一百三十一米。” 观察员报告了数据,指挥员立刻喊出参数。 “坐标271.4、13.5,上下正10,一发校射。” 一门青铜炮单独开火。 炮弹远远的飞了出去,结果从斯诺滕迪克号的上方飞过。 观察员看的真真切切,立刻作出修改。 “上下正6,齐射。” 座船上前面两门、后面两门,总共四门青铜炮在调整了参数之后,一同发出怒吼。 只见四颗黑黝黝的炮弹带着汹涌的气浪,直接灌进了斯诺滕迪克号。 其中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直接打断了斯诺滕迪克号的主桅杆。 本来高耸入云的船帆瞬间滑落,斯诺滕迪克号本来飞速的船身猛地一顿,竟然原地打起转来。 极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洪旭不由得大吐酸水。 “这混账的运气怎么一次比一次好?” 第683章 料罗湾海战(5) 斯诺腾迪克号的桅杆被打断,彻底失去了航速。 郑氏上下一片欢呼,纷纷驾驶的船只朝着斯诺登迪克号扑去。 左华也是振臂高呼。 “冲上去。” 有参谋反对。 “部长,这种接舷战不需要咱们出手吧?” 左华阴测测的看过去。 “你敢保证以后咱们都不打接舷战吗?” “这……” 参谋被问住,脸皮火辣。 左华对所有人道:“现成的学习接舷战的机会,今天错过,日后咱们就只能拿自己的血来当做学费了。怎么样,想通了吗?” 很简单的道理,参谋们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们驾驶着座船,跟随郑氏的船队一起冲向了斯诺登迪克号。 即便没有了速度,斯诺登迪克号依旧在顽强开炮,想要阻止郑氏登船。 可惜他们的抵抗效果甚微。 郑氏的人马分别从船头、船尾两侧接近了斯诺登迪克号,如同蚂蚁群一样开始攀附。 上面的荷兰人拼死抵抗,连续两次都将郑氏官兵打了下来。 恰好在此时,左华的座船到了。 他找了一个斜向的角度,切入到了荷兰人火炮的盲角。 趁着荷兰人的兵力都去抵抗郑氏,左华带领参谋们蜂拥而上。 “这里有敌人!” 一个荷兰将领惊呼道,同时手持西洋剑杀了上来。 左华用刀劈开对方的武器,根本就不管他,而是朝着另一个准备不足的荷兰士兵杀去。 那个兵器被荡开的荷兰军官还想要再次攻击,紧贴在左华身后的参谋如同毒蛇一样将弯刀刺入了他的肚子。 荷兰军官死不瞑目。 完全没有想到,这些明人在狭窄的船上竟然也要玩配合作战。 因为左华等人的背刺,荷兰人的抵抗彻底瓦解,郑氏的人也在船上站住了脚。 接舷战从来都是乱糟糟的。 左华却不管,直奔舰长室。 冲到里面时,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左华大喜,立刻开始收拾室内荷兰人的东西。 地图、书籍、笔记等,凡是带有文字的资料他全都不放过。 就在这时,一个大汉也冲了进来。 看到左华的做法,对方大吼。 “你在干什么?” 来人左华认识。 “原来是羽公兄,你晚到了一步,这里的战利品归我了。” “混账,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对方暴吼,冲了上来想要抢夺。 左华轻轻后退一步,横刀在前,脸色也变了。 “郑彩,海上的规矩,谁抢到到战利品就是谁的。怎么,你想试试我的刀吗?” 来人正是郑芝龙的从子郑彩。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从郑氏的手里抢东西。 “哼,你觉得你能从这里离开吗?” 左华轻轻一笑。 “那就得问问令尊,打算如何同我山东相处了?” 郑彩变色,到底没有敢动手。 恰好洪旭也跑进了进来,看到两边对峙,又看到了左华手中的东西,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羽公,还愣着干什么,左将军还能把这里的战利品全占了不成?” 这一句话提醒了郑彩,他赶忙行动,席卷一切能够看到的财物。 而对于他的做法,左华表面无动于衷,内心却嗤之以鼻。 这些目光短浅的海盗,将财物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荷兰人手中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海图、书籍和笔记。 因为荷兰人走遍全世界,早已掌握了整个大海上的航路和世界各地的信息。 从荷兰人手中得到这些东西,才是无尽的宝藏。 郑彩从舰长室里搜刮到了不菲的财物,对左华的敌意也消散了不少。 此时外面的战斗已经平息。 眼见的越来越多的明人冲上战船,斯诺腾迪克号上的荷兰人便知道抵抗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们放下了武器,成为了郑氏的俘虏。 大海上的另一边,威林根号终于承受不住郑氏的围攻。 众目睽睽之下,船体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随后断裂成数块,开始朝着大海深处沉去。 一直到这时,郑芝龙都满腹疑问。 荷兰人的主力去了哪里? 他却不知道,汉斯·普特曼斯遭遇了大麻烦。 按照汉斯·普特曼斯的计划,他用三艘战舰拖住郑氏,然后自己率领主力开出料罗湾之后,原本可以绕一个远路,包抄郑氏的后面。 荷兰战舰只要有宽阔的水域,不让郑氏的火船围攻,对付这些东方的福船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刚刚离开料罗湾,汉斯·普特曼斯就不得不感慨天意弄人。 原来在海湾外面风暴已经生成。 滔天的巨浪在大风的裹挟之下,吹的荷兰人的战舰七零八落,根本没有办法逆风行驶。 见到情况如此,汉斯·普特曼斯就知道此战已经回天乏术了。 “调转方向,撤回大员。” 这场海战,天时、地利、人和全都不站在荷兰人一边。 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勇气,撤退成了唯一的选择。 即便如此,倒霉依旧没有离开荷兰人。 在撤退回台湾的路上,荷兰方面又有两艘战舰搁浅,不得不抛弃掉。 经此一战,荷兰人在台湾的军事力量遭遇了极大的削弱,再也无法同郑芝龙一争高下了。 而此时在料罗湾内,随着三艘荷兰战舰的失败,刘香也迎来了他的末日。 刘香的船和郑芝龙的船区别不大,甚至还稍有不如。 但是在火力上差别,可就天上地下,无从弥补。 解决了荷兰人之后,郑芝龙集中全部力量,调头开始帮助郑芝虎。 刘香的小船在青铜炮面前根本没有丝毫抵挡的能力,几乎是一炮一个。 很快地,海面上就飘满了刘香战船的碎屑。 无数的海盗扑腾在海水中,拼命哀嚎,乞求投降,只为了能够活命。 眼见着仗打成这样,刘香几欲吐血。 他知道自己的老本都赔光了。 可是看到郑芝龙勇往直前,誓不罢休,他也吓破了胆。 刘香根本就不敢继续再战,只能夺路而逃。 眼见着老大跑了,其他的海盗也完全失去了勇气,恨不得抬着船跑。 到了天彻底大亮时,料罗湾内恢复了平静。 刘香所部足足有五十多艘船被击沉,再也不能对郑芝龙形成威胁。 今后的大海之上,只有郑芝龙追着他打得份。 第684章 战后 硝烟弥漫的料罗湾终于重归平静。 郑芝龙成为了这片海域唯一的胜利者。 大战过后,郑氏上下的欢呼声响彻天地。 可冷眼旁观的左华却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仗郑芝龙只能算是惨胜,朝廷输的彻底,荷兰人伤筋动骨。” 是的。 郑芝龙虽然赢了,但是损失绝对不小。 整个郑氏船队有两艘炮船被击沉,两艘炮船报废,足足有四十多条火船被摧毁,和两千多人战死。 只从战损比上讨论,郑芝龙是远远不如荷兰人的。 但是在战略态势上,郑芝龙的胜利实至名归。 朝廷则是最失败的一方。 福建沿海朝廷水师荡然无存,官军损失惨重,再也无法遏制郑芝龙的扩张和膨胀。 荷兰人一路逃回台湾,整个舰队损失了三分之一,并且无法从巴达维亚得到补充。 因为巴达维亚方面此时正在跟西班牙人打仗,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 战斗结束,一边打扫战场,郑芝龙一边传信官府报捷。 可官府方面传来的消息却令他大吃一惊。 福建巡抚邹维琏被罢官了。 这个消息对于郑芝龙来说,当然是天降之喜。 只因邹维琏对他始终称不上友善,一直对他多加打压。 而没有了邹维琏,郑芝龙头上的枷锁不免又松了一松。 邹维琏被罢官的原因,起自福建巡按路振飞的上疏。 路振飞在奏章中对邹维琏多有微词,认为他在同荷兰人的作战中负有很大的责任。 路振飞的奏折被温体仁得到,如获至宝。 温体仁早就对邹维琏恨之入骨了。 只因邹维琏是东林党人。 温体仁一党借着路振飞的奏章大作文章,最终将邹维琏罢免。 几天后,新任福建巡抚沈犹龙赶到。 “德辉兄,你之冤屈在下已经尽知,定当秉公上奏,还你清白。” 沈犹龙同样是东林党人。 不过他对郑芝龙的态度远比邹维琏要好的多。 只因沈犹龙是松江府人,沈家也是棉纺行业的参与者之一,没少获益。 不过在前往福建的路上,沈犹龙多方调查,知道邹维琏是被人陷害的。 对于他的宽慰,邹维琏却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呵呵,朝中奸逆横行,你我纵然有心报国,又能如何?云升兄,务必要小心郑芝龙。此人狼子野心,不服王化。他日定然祸乱海疆,自成一国,尾大不掉。” 沈犹龙听过就算,根本不可能去对付郑芝龙。 送走了邹维琏,他又去寻了路振飞。 虽然因为路振飞的奏章导致邹维琏被罢官,可讽刺的是,路振飞同样也是东林党的。 路振飞这个人可以算得上是明末官场上的泰迪。 此人并不以东林自居,一直标柄公正做事。 只要是他看不过眼的,他就一定要弹劾。 当初和魏忠贤作对,崇祯四年又弹劾周延儒和温体仁,如今又弹劾邹维琏。 不过在沈犹龙摆出的证据后,路振飞终于知道自己冤枉了好人。 他也算知错能改,连忙再次给朝廷上书,阐述了邹维琏的功绩。 沈犹龙和路振飞的奏书,一直到第二年才被崇祯看到。 崇祯得知忠臣蒙冤,立刻改正,召唤邹维琏回京,准备重用。 只可惜邹维琏因为病重而去世,一代忠臣草草收场。 沈犹龙上任了福建巡抚之后,将邹维琏的策略全面改动。 他任命郑芝龙担任福建总兵,全权管理福建海疆,也等于将东南沿海的贸易权交到了郑芝龙的手中。 “郑总戎,从今以后海疆宁静,各种商贸往来不得耽搁。尤其是山东来船,你要多多提供方便。” 沈犹龙指着左华,态度鲜明。 这个做法让郑芝龙侧目不已。 他浑然没有想到,这个新任福建巡抚居然跟山东勾搭到了一起。 对此左华倒是心安理得。 他早就得到了松江府的传信,对沈犹龙知根知底。 这一次的海战,让左华同荷兰人建立了联系。可想而知,今后同荷兰之间的商贸往来必定不会少。 但是要想同荷兰人交易,就必须经过郑芝龙的地盘。 郑芝龙会怎么看,将会有极大的影响。 现在有了福建巡抚给背书,无论如何郑芝龙都要卖这个面子。 果然郑芝龙保持了克制。 “下官保境安民,义不容辞。中丞大人有命,焉敢不从?今后山东来船,必定畅通无阻,下官绝不敢阻拦。” 郑芝龙只是答应了放行山东商船,但是在税银方面却完全不松口。 每艘船每年两千两银子的税银,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这个巨大的成本让左华心里暗恼,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有些事,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一官,听说已同荷兰人接上了头?不知何时谈判,小弟想要一同前往。” 郑芝龙警惕地看过来。 “左将军似乎对荷兰人别有用心?莫不是有什么瞒着郑某?” 左华哈哈大笑。 “我们山东别的不在乎,做生意嘛那是不甘落于人后的。荷兰人占据南洋,手中的好玩意儿着实不少。倘若能够运到山东,当能赚得不少钱财。” 郑芝龙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轻易相信。 “左将军不会将火炮也卖给荷兰人吧?” 这一次的海战,山东卖给他的火炮表现着实优异,竟然将荷兰人的舰炮给压制了下去。 郑芝龙最担心的就是山东将火炮卖给荷兰人。 倘若那样的话,荷兰人的船更大、更快、更坚固,再有了山东火炮的加持,那么他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对于这一点,左华的态度斩钉截铁。 “一官,今日中丞大人当面,左某可以向你保证,不论何时,山东的一门火炮都不会卖给荷兰人。” 这话着实令郑芝龙吃惊,反而有点摸不透山东的心思。 可是只要山东不将火炮卖给荷兰人,他反复思量也实在找不出对自己不利的地方。 “好!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既然左将军够朋友,我郑一官也不能让朋友瞧不起。三日后,就在澎湖,还请左将军一同前行。” 第685章 对外贸易 1622年,荷兰人占领澎湖。 这个举动严重刺激了明朝的神经。 在1624年的战争中,荷兰人不得不放弃了澎湖,在明朝的允许下前往台湾。 从那时起,澎湖便成为了荷兰同明朝贸易的中转站。 这一次战后的谈判,明荷双方便选择在了澎湖。 左华跟随郑芝龙一同前往澎湖,随行的人还有他俘虏的文洛号舰长巴普德伟。 同样的,郑芝龙也带了荷兰俘虏。 这是双方谈判的基础。 荷兰方面出动的人是安东尼·范·迪门。 汉斯·普特曼斯因为战败,脸面无光,根本不想面对郑芝龙。 “郑先生,这一次的冲突纯粹是一场误会。我们只是希望得到与明朝的贸易权,可是你们却百般推诿,这是不可原谅的欺诈!” 谈判一上来,安东尼·范·迪门就先声夺人,想要把战争的责任推给明朝。 郑芝龙寸步不让。 “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从来没有见过拿着大炮和人做买卖的。安东尼,这一次你们必须要要给一个说法。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到大员去再和你谈。” 安东尼·范·迪门额头见汗。 “郑先生,你不要以为赢了一场,就能够一直赢下去。我们在巴达维亚还有更加强大的舰队,你有信心面对我们的全力进攻吗?” 郑芝龙的情报能力可不弱。 “你们的战船能够全部调动过来吗?不知道你们在大员的这些人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双方一番唇枪舌剑,安东尼完全陷入被动。 没办法,战场的态势决定了,只靠口舌是争取不到利益的。 料罗湾海战之后,郑芝龙也没有闲着,一直在不停的对荷兰人进攻。 当谈判开始的时候,荷兰人在福建沿海的所有据点已经全都被拔除掉。 显然郑芝龙说要进攻台湾,并非只是一句虚言恫吓。 “安东尼,我相信西班牙人一定会很欢迎我去大员的。” 如今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争斗遍布世界各地,即便是在台湾南部两边也屡有摩擦。 如果郑芝龙出动攻击荷兰人,台湾岛上的西班牙人肯定会和他联手。 光是一个郑芝龙就已经让安东尼感觉到压力山大,倘若再加上西班牙人,安东尼知道失败将不可避免。 之所以要进行这次谈判目的,当然是为了避免局势的进一步恶化。 “好吧,郑先生,无谓的争执只会有损我们双方的利益。我觉得,贸易才是我们双方感兴趣的东西。” 既然荷兰人服软了,郑芝龙立刻单刀直入。 “你们想要贸易,那么从今以后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安东尼问了一句。 “那我们可以得到需要的商品吗?” 郑芝龙给出了答复。 “只要你们遵守我郑氏的规矩,那边可以好好做买卖了。” 安东尼小心问道:“你的规矩是什么?” 郑芝龙露出獠牙。 “从今以后,你们荷兰人的商船从此地路过,必须每年交税两千两白银。” “我的上帝!郑先生,你这是抢劫!” 听到郑芝龙的要价这么高,安东尼坐不住了。 可郑芝龙在战场上取得了胜利,又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岂会相让? “这便是我郑氏的规矩,荷兰人不想遵守的话,那咱们就继续打下去好了。” 安东尼默不作声,心底下细细盘算。 他其实也知道尽管一艘船每年要交给郑芝龙两千两,但实际上台湾海峡这条商路能够创造的利益更大。 无论如何东印度公司都不能失去这个贸易渠道。 而且郑芝龙送回来了战俘,光凭这一点就极大的减少了东印度公司的损失。 这份诚意也让他们回去之后能够有所交代。 “好吧,郑先生,你真的是一个吸血鬼,可谁让你是胜利者呢?” 对于安东尼的嘲讽,郑芝龙浑不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银子。 郑氏和荷兰人的谈判结束,左华找了一个机会,私下去见了安东尼。 “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山东。关于贸易,我想我们之间有许多东西可以相谈。” 巴普德伟也在场,附在安东尼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听着听着,安东尼的眼睛越来越亮。 “左先生,你们山东真的允许我们荷兰人登陆贸易吗?” 荷兰人最心心念念的,就是可以进入大明内地做生意。 只可惜大明奉行禁海政策,根本不允许他们靠近。 光靠走私又能赚多少钱呢? 安东尼完全没有想到,在大明居然有一块地方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左华微笑点头。 “关于贸易,我们双方之间理应是平等的。我们可以允许荷兰人来山东做生意。同样的,荷兰人也应该允许让我们山东的商船去大员、去巴达维亚、去任何荷兰人控制的地方,不是吗?” 安东尼拼命计算其中的利益得失。 “我们在山东能够买到什么商品呢?” 左华信心十足。 “你们将会在山东得到一切你们想要得到的,甚至你们需要什么,我们山东的商船可以运送到巴达维亚去。” 山东开明的贸易态度令安东尼真的是舒爽无比。 这还是他来到远东之后,第一次同当地人在商业上拥有共同话题。 “你们的商船想要抵达巴达维亚,就必须要经过郑芝龙的地盘,每年两千两白银的过路费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这个家伙也是坏水满肚,开始挑拨山东和郑芝东的关系。 他又哪里知道,他的话正中左华下怀。 “迪门先生,我始终认为,在繁荣的商路上人为设置障碍,这是令人深恶痛绝的灾难。畅通无阻的商路,对所有人都有着莫大的好处,不是吗?” 安东尼·范·迪门眼底闪过精光。 “天哪,左先生,为什么上帝让我认识你这么晚?原来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人懂得贸易的真谛!” 左华端起酒杯,微笑道:“所以说我们可以成为更加亲密的朋友,一同致力于打造更好的贸易环境,相信迪门先生也有同样的心愿吧?” 安东尼听出了什么,言语中十分紧张。 “你们山东不怕皇帝的怒火吗?” 左华看着波澜起伏的大海,哈哈大笑。 “在大明,我们山东的地位就像你们尼德兰同西班牙的关系一样。” 恰到好处的比喻,令安东尼秒懂。 一时间,两个人畅怀的笑声令气氛无比的愉悦。 第686章 一鲸落 因为山东的加入,远东海洋上的贸易格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在荷兰人的角度,山东的做法无疑令他们惊喜若狂。 荷兰人被称作海上马车夫,相比起殖民扩张,他们更热衷于贸易。 奈何大明过于保守,始终拒绝他们的交流。 现在这片世界上最富饶的土地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向他们敞开了怀抱,荷兰人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上帝都不会原谅他们。 安东尼直截了当的对左华表示,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完全赞同和山东建立贸易关系。 但相关的事项,他需要的向巴达维亚的高层请示。 对于这一点左华表示理解。 毕竟能够决定这件事的,也需要山东高层出面。 不过两边的第一次接触十分顺利,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加深沟通。 仗打完了,也好好的学习了一下这个时代的海战,左华启程返航。 座船距离福建越来越远,凝视着这片海域,左华做了断言。 “郑芝龙迟早因为他的山大王作风而付出代价。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海洋该怎么玩儿,有他的存在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悲哀。回去之后,咱们海军上下要勤加磨砺,不断提升水平,将来才能够从郑芝龙的手中接过开拓海洋的使命。” 海军上下神情肃穆。 经过了这一战,这些稚嫩的海军将士终于对海洋有了深刻的认识。 左华还没有回来,人在山东的左梦庚已经接到了战争的详细情报。 “你们商业部要提前拟定好同荷兰人的贸易清单,不但要卖出我们的东西,还要买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黄宗羲在一旁补充道:“战马,最重要的就是战马。” 额攻略等人透露过,在遥远的中东和天竺有一些非常优良的马匹,远超中国的战马品质。如果能够得到的话,山东的骑兵发展将不会受到限制。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这个时代的战争骑兵是绝对的王者。 随着新军的地盘越来越大,没有足够的骑兵将无法确保自身的安全,更不要提向外开拓了。 同荷兰人贸易,山东可以得到马匹、香料、毛皮甚至包括金属等商品,这对山东的发展十分重要。 左梦庚本来想要在青岛等着左华回来,可是一骑快马西来,马上的骑士神情慌张。 “统帅,临清急信。” 左梦庚接过信件,只看了一眼当即头晕目眩,险些摔倒。 周围的人惊慌不已,纷纷扶住了他。 左梦庚努力喘息了半天,渐渐安稳了情绪,可是整张脸上布满悲戚。 见到大家都很关心,他也没有隐瞒。 “玄扈公怕是不成了。” 众人一听,全都不禁脸色一黯。 尽管徐光启的状况大家早就知道,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令大家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是山东的阵营中,不少人的成长道路上学习的就是徐光启的知识。 在许多人心目中,徐光启就是他们的启蒙老师。 现在得知这位老人走到了生命的终点,许多人都不禁潸然垂泪。 左梦庚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悲伤。 他朝大家抱拳,诚恳地道:“各位,诸般政务就交给你们了,我必须赶回临清去。”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劝他赶路的时候也要注意身体。 左梦庚片刻也不想耽搁,当即便从青岛出发。 原本从青岛回临清最舒适的路程,是坐船绕过胶东半岛,然后逆大清河而上,再转运河。 可左梦庚知道,徐光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了回来。 临清这边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一直看到他回来,不少人才终于哭出声来。 左梦庚无暇照顾大家的情绪,一路到了里面,就看到徐若琳、徐若欣姐妹抱在一起,眼眶通红。 “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左梦庚,徐若琳一下子卸去了女强人的外表,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左梦庚顾不得众目睽睽,将她抱住好生安慰。 “不要伤心了。你这样哭,祖父看到了,会更加难过的。” 徐若琳很想控制,可是悲伤的情绪蔓延,令她变得十分虚弱。 听到外面的纷扰,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徐尔觉不知何时来到的山东,但没有和左梦庚叙旧。 “祖父一直等着见你。” 左梦庚将妻子交给徐若欣,独自走进了里间。 今日是初冬难得的晴天。 那位清史留名的老人安静的坐在屋檐下,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面庞一直朝着阳光。 他肯定知道,能够感受温暖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淡然了一辈子的老人,此时贪心一些也是应该。 左梦庚轻轻走过去,蹲在老人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却如梗在喉,满腔翻涌尽是悲伤。 又有一段时日不见,老人的样子更加枯槁。 整个人团在椅子中,宛如一把干柴,似乎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徐光启就是知道,左梦庚来了。 “中恒,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左梦庚鼻头一酸,努力控制着声音。 “祖父有什么吩咐的?” 这种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能够完成老人家的心愿远比什么都强。 徐光启的手来回摸索,左梦庚见了连忙抓住。 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隔着薄薄的肉皮,骨头十分的脆弱。 徐光启依旧直直的盯着太阳,声音里全是回忆。 “老夫这一生,前半世蹉跎,后半生略有所为。眼见得天下乱糟糟的一日不如一日,毕生所愿就是能够尽己所学,挽救万民于水火。只可惜,这大明的颓势就是止不住啊!” 左梦庚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 这是在告诉老人,他有在听。 “这几年来你做的很好,山东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这足以证明,你是对的。大明是大明,天下是天下。和大明比起来,还是天下更加重要。” 听了这话,左梦庚终于流下了眼泪。 他的所作所为,徐光启一直都没有进行评价,而是选择旁观。 至于为何如此,他其实也清楚。 那就是这位老人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有大明的一丝余地。 大明国祚两百年,不是那么容易被人遗忘的。 总有人怀念大明的余晖,渴望重塑大明的辉煌。 可是致仕之后这两年,亲眼见证了山东翻天覆地的变化,徐光启最终还是认可了左梦庚的理念。 他更加知道,这话其实不是对自己说的。 而是对一旁所里的徐尔觉说的。 徐尔觉听了,就代表着徐家听了。 更代表着从今以后,徐家终于坚定了决心。 第687章 万物生 “当初你着力兴商,老夫还有所担忧。如今大明天下各地,还有无数百姓嗷嗷待哺,吃不饱肚子,兴商又有何用?” 徐光启断了一顿。 他很累,不可能一口气说很多的话。 “可是后来见你另辟蹊径,山东于农事之道上亦颇有建树,老夫除了敬佩,却也无话可说。” 徐光启一生虽然博学多才,但是最重要的著作就是《农政全书》。 这足以说明他对农业十分看重。 从左梦庚一开始筹划集团化农业道路时,他还是有所担忧的。 不知道这种办法可行与否。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按照工厂模式的农业生产极大的提升了耕种效率,产量也节节攀升。 山东用极少的人力竟然满足了所有人的吃饭要求。 这个事实,让徐光启大开眼界。 “农业和工业其实是相通的,都可以通过先进的办法和工具提升效率和产量。贫瘠的土地通过一定的办法可以变成沃土,低劣的种子也可以通过办法慢慢变的高产良种。而这一切都需要科学的支持。祖父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坚持下去,一直做到所有大明百姓都能吃饱饭的那一天。” 左梦庚信心满满的话,让徐光启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只可惜他看不到那一天了。 时间紧迫,让徐光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西人素来伪善,万里迢迢实乃深藏狼子野心。与之交往,必须要始终保持戒心。你比我强,我只想到了防范,你却想到了主动出击。可是仍要牢记,国虽大、好战必亡。切不可好大喜功,导致大好局面毁之毁于一旦。” 左梦庚点点头,将这些话牢牢记住。 他可不认为这些话是迂腐之言。 后世强如美利坚,一场一场的战争打下来,国力的衰减也是肉眼可见的。 这么好的例子摆在那里,左梦庚要是再不牢记教训,那就是真的愚蠢了。 “我中华素来与人为善,崇尚共赢之道。相信我以善心待彼,彼亦会以善心从我。我们到底和那些西洋强盗不一样,最终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朋友的。” 徐光启细细听着,但是却无法辨别左梦庚这话的是否有道理。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又冷了几分,身子更加矮了。 “上次陈人中与我说,希望续写农政全书。如今想来,你等之功已远超老夫,故万万不可令老夫贪占虚名。告诉陈人中,他的便是他的。他陈人中不比任何人差,不需为老夫增光添彩。老夫子希望日后他能济天下苍生、无愧于学识,仅此而已。” 生命的最后时刻,徐光启放下了一切的虚名薄利。 他知道如今山东这边对于各项科学知识的研究,已经在他的基础上走出了很远很远。 如果还要将这些科学成果安在他的名头上,他受之有愧。 虽然左梦庚觉得老人家太谦虚了,可这是徐光启的心愿,他还是点头答应。 说完这些,徐光启似乎再无遗憾了。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反射的阳光愈发璀璨。嘴里喃喃的声音,只有靠得近了才能够听到。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催……” 越来越微弱的声音中,老人家的身体渐渐僵硬,呼吸慢慢停止了。 左梦庚身子一顿,痛苦的低下了头。 旁边的徐尔觉捂着脸,可是却拦不住泪水哗哗流下。 徐光启。 一个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璀璨痕迹的人,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 这是一个生不逢时的人物。 他的所有学识碰到了最黑暗的年代,没有太多施展的空间。 相信看着华夏日渐沉沦,老人家的内心一定是十分痛苦的吧? 所幸左梦庚出现了,为这个黑暗的时代带来了希望的光。 看到这一点星星之火正在慢慢燎原,相信徐光启临终之时当有那么一丝丝的安慰。 从这方面讲,左梦庚足以骄傲。 跪在老人面前,他最后磕了三个头。 起来后,拍拍徐尔觉的肩膀,已经不需要再多的安慰。 外面无数的人都在等待。 看到他走出来,所有人都十分紧张。 左梦庚只说了一句。 “好好送玄扈公最后一程吧。” 徐若琳怔怔的,突然嘤咛一声,仰头便倒。 “姐姐!” 徐若欣连忙扶住。 看到徐若琳晕倒了,众人又是一片混乱。 左梦庚冲过去,亲自抄起妻子,转身送入别院。 “大夫呢?” 徐光启这边自然是名医云集,听闻他的呼唤,毕荩臣立刻赶了过来。 他观察了一番徐若琳的状况,突然露出疑色。 “统帅,老夫可否为夫人诊治一番?” 左梦庚莫名其妙。 “这不是应有之义?” 毕荩臣反身打开盒子,拿出一根红线,递给徐若欣。 “请将此线系在夫人的腕处。” 左梦庚怒了。 “医者父母心,何有男女之别?毕老先生尽可施为便是。” 谁知听到他的话,毕荩臣目露异彩,竟然合身站起,朝着左梦庚深深作揖。 “天下病患倘若都如统帅一般,何愁有病难治?今日有统帅之言,日后我被行医天下,再无顾虑了。” 左梦庚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然这么重要。 “还请老先生看看拙荆的状况。” 毕荩臣再次坐下,两根手指搭在徐若琳的脉门上。 片刻之后,他露出惊讶的神色。 “恭喜统帅,夫人这是有喜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谁也没有想到,在徐光起去世的日子,徐若琳竟然怀孕了。 这事怕是要引起麻烦,恐怕流言蜚语不断。 傍晚时分,徐若琳终于醒了。 得知自己有孕在身,她羞愧得无以复加。 “偏偏是这个时候,让我有何面目去见雅雅?天下人又该如何看我。” 众人听了,心有戚戚,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只能是左梦庚出面。 他坐在床头,环抱着妻子,已经找好了说法。 “在大海当中,有一个说法。一鲸落、万物生。每一次一头巨大的鲸鱼结束生命之后,就会有无数的生灵因为它的陨落而繁衍生息。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想必是祖父对人间还有留恋,因此才寄托到了他的身上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暗呼好家伙。 没有人知道这个说法真假,但是只需要随便一查就能够佐证。 大家也不怀疑左梦庚会信口开河。 倘若是真的,那么在徐光启去世之时,徐若琳怀孕反倒不是坏事了。 众人打量的徐若琳还平平无奇的肚子,全都知道。 这里面的孩子,也许将会变成传奇。 第688章 布局松江府 崇祯六年十月,徐光启与世长辞。 尽管阵营上下一片悲泣,可是却忙而不乱。 在徐光启身体出现状况之时,相应的后事早就开始准备了。 棺椁、寿衣、陪葬品等一应俱全,丧礼等工作也有李邦华、邓玉涵、左严等人主持。 就是徐若琳的状况很让人担心。 每次来到徐光启的灵前,她都会哭到昏厥。 毕竟是最宠爱她的爷爷,徐若琳一时间很难中悲痛中走出来。 生怕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侯恂赶忙派人去请了黄氏来。 左梦庚的子嗣,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甚至左梦庚也没有察觉到,随着他拥有了血脉,整个阵营的心气都在发生着变化。 得知徐若琳怀孕,黄氏大喜过望。 自从左良玉回不来后,黄氏唯一的念想就是抱孙子了。 她一改往日的和蔼,强行将徐若琳看管了起来。 徐光启是教徒,他临终前也有遗训,丧事一切从简。 因此山东这边的布置并没有太过于铺张浪费。 邓玉涵等教友主持了丧礼仪式,送走了这位在东方最了解他们的朋友。 三日后,徐尔觉亲自扶棺,登上了返回松江府的船。 叶落归根,徐光启自然只能葬在家乡。 此时的山东各地,早已奠花满地,一片哀容。 对于徐光启,普通的百姓是没有多少印象的。 可大家都知道他是左梦庚的亲人。 出于对左梦庚的爱戴,所有的百姓都自发的进行了哀悼。 码头上披麻戴孝的徐尔觉同左梦庚告辞,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徐家全靠祖父支撑,如今大厦已去,只怕宵小之辈不甘寂寞。你远在山东,可要随时警醒着,莫要被人寻到机会。” 松江府的局势如今越来越紧张。 随着工业化纺织的攻城略地,那些旧势力不甘心被赶出历史舞台,肯定随时准备着反攻。 那些在时代浪潮下生存愈发艰难的百姓也对新兴集团充满了敌意。 松江府可谓到处堆满了柴火,就差一颗火星了。 徐尔觉不知道矛盾的爆发什么时候到来,但是已经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此时再看看左梦庚,也是令他十分恍惚。 当初对这个妹夫,他可是不大瞧得上眼的。总觉得武夫赳赳,缺了文雅,配不上徐家的书香门第。 如今同样的人站在面前,给他的感觉却已经大为不同。 这个男人已经浑身包裹着王者之气,即便一言不发也压迫的众人臣服。 难道这个妹夫真的能…… 松江府的情况,即便徐尔觉不提醒,左梦庚也了如指掌。 从崇祯四年开始,山东这边一直在不断的往松江增派力量,那边的情况也一直络绎不绝的传递回来。 待左华从福建回来,这边便可以成军,随时增援松江府。 “大哥回去之后请转告岳父大人,务必要牢牢团结大家,该强硬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工人的手中拥有着强大无比的力量,这是你们的依靠,一定会为你们带来莫大的惊喜。” 徐尔觉牢牢记住了这话,再次告辞,登船远去。 左家这边,由左宽代表徐若琳和左家陪同前往,处理徐光启葬礼的后续。 左宽还带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个个精明强干,能力不凡。 谁都知道伴随着徐光启的逝世,松江府的未来将会有一场大变。 送走了徐尔觉,山东这边也渐渐从徐光启去世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左梦庚终于等回了左华。 “郑芝龙没有追杀到底,最终选择了同荷兰人媾和。在他的心目中赚钱大于一切,而且他更加看重自己的地盘,并没有开拓进取的精神。” 左华态度坚决,对郑芝龙一点都瞧不上。 “那么也就是说,今后我们同荷兰人做生意,每艘船一年都要交整整两千两银子的过路费?” 侯恂和陈芷也在青岛,听了左华的汇报,表情上就十分不满。 这个世界上显然没有人喜欢平白无故掏银子给别人。 更别说这个成本是巨大的。 张可大提议道:“这一次海战,郑芝龙损失惨重,不如我们……” 左梦庚连忙阻止。 “虽然郑芝龙损失惨重,但荷兰人的力量依旧十分强大。就算我们趁虚而入消灭了郑芝龙,东海之上的控制权肯定会落到荷兰人的手中。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咱们可不干,而且荷兰人远比郑芝龙要难对付的多。” 众人听了,份外无奈。 为今之计,自然只有默默发展自身的力量。等到山东的海军足够强大之后,才能够和对手们争夺海洋上的控制权。 左华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打算。 “虽然我们不能对付郑芝龙,但是趁着郑氏实力衰弱,这段时间倒是可以经营松江府。一旦拿下这里,最起码浙江以北的海域将由咱们说了算。” 对于这一点,大家还是很有把握的。 “那就这样。你们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即刻开始筹备,一旦松江府的变故发生,你们必须要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 左华、张可大、额弘略、左永、唐文焕等人接受命令。 山东海军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进入一个新的战略周期。 而在此时大明王朝的腹地,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随着寒冷天气的到来,洪承畴终于摆脱了瘟疫的困扰,开始纠集兵力,对农民起义军加快了围剿的速度。 三万官军一路打来,导致农民起义军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终被围困在武安一带,补给开始断绝。 如果没有办法的话,覆灭已经近在眼前。 张妙手、闯塌天、邢红狼、李自成、满天飞等人坐困愁城,根本不知道出路何在。 梁越几次出兵同官军鏖战,可是都以失败告终。 他的麾下虽然精良,可他面对的官军却是重整旗鼓的左良玉。 左良玉的昌平兵是如今这些官军中比较能打的。 尤其是在左梦庚那里丢人现眼之后,左良玉也算是知耻后勇,真的在用心练兵。 事实上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受到环境影响,更加注重保全自身实力、贪心荣华富贵而已。 现在成了天下的大笑话,左良玉只能依靠战功来洗去耻辱。 结果农民军就倒了霉,被他打的节节溃败。 眼见失败就要到来,徐雅晴突兀的出现在了困扰的梁越面前。 这个神出鬼没的女人似乎有着神奇的能力。 官军的十面合围,让起义军无路可逃,可就是拦不住这个妖女。 “怎么样,梁大将军,想不想突围呀?” 徐雅晴妖娆媚笑,葱白的食指撩起梁越的下颌。 她就想看到这个又臭又硬的男人向她服软。 她徐雅晴所过之处,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就不信,这个男人能够例外。 第689章 诈降 “你想要什么?” 对徐雅晴,梁越从来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他可不认为这个女人是看上了自己。 他深切的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世上最毒的毒物。 一个不小心,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表现的越强硬,徐雅晴就越来劲。 “那你是求我呢……还是不求我呢?” 梁越审慎的看过去。 “你有办法令我大军突围?” 徐雅晴的语气愈发魅惑。 “如果我说能呢?” “你的条件。” 梁越表面镇定,内心其实十分热切。 实在是如今的局面太不乐观,任何能够扭转的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他还不想死在这里。 尤其是在他品尝了权力的滋味后。 他无时无刻不在梦想着率领了自己的千军万马返回山东,去寻找左梦庚报仇。 徐雅晴拍拍手,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矮矮胖胖的,其貌不扬,眸子里带着几分精明。 左梦庚看到一定认得。 因为这个人正是赵四。 从蒙山逃跑后,赵四一路辗转,最终在山西同徐雅晴会合。 见他身受重伤,又详细的说了事情经过,徐雅晴只得好生安抚。 实在是如今白莲教上下损失惨重,可用之人不多。 “将他留在你的身边,许他自领一军。” 听到徐雅晴的条件,梁越呵呵冷笑。 “你们这些邪门歪道,依旧贼心不死啊!” 徐雅晴脸色转冷。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梁越长吸一口气,问道:“你有何办法令我大军转危为安?” 到了这个时候,徐雅晴不再隐瞒。 “我搭上了河南御史刘令誉的线,刘令誉此人贪财好色,又是一个官迷。倘若送给他一份大功劳,他肯定能够帮你们逃出生天。” 梁越不懂官场的事。 “大功劳,把我们的人头送给他吗?” 徐雅晴对他的愚蠢实在是无力吐槽。 “刘令誉乃是文官,又不能上阵杀敌,要你们的人头何用?文治和教化才是文官谋取功绩的手段。若论教化,什么能比得上令人迷途知返、招降纳叛?” 梁越有些懂了。 “你是说……” 徐雅清缓缓吐出两个字。 “诈降。” 这个办法行不行,梁越也没有把握。 他思索片刻才道:“我去寻闯将说。” 半晌过后,李自成随着梁越亲自来了。 看到梁越的军中出现这么一个魅惑众生的女人,李自成不由侧目。 “你便是白莲圣姑?” 徐雅晴竟然收起了媚态,一副圣洁不容侵犯的模样。 “小女子久闻闯将威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 李自成表面高兴,内心瞬间警惕起来。 像他这样的枭雄,生死之间走了无数次,早就练成了铁石心性,自然不会被美人的皮囊所迷惑。 “圣姑当真能助大军突围?” 徐雅清反问道:“我的条件呢?” 李自成可比梁越果断的多。 他看向赵四,立刻道:“从今日起,赵四兄弟就是梁将军麾下牙将,许你自组一军,相应粮草器械概不短缺。” 这一下徐雅晴不由得对李自成刮目相看。 “天下英雄,惟闯将也。等候小女子的消息便是。” 当日,商定条件后,徐雅晴自义军中返回。 此时的刘令誉就在武安不远的磁州。 崇祯严令剿灭西北义军,因此各路大军云集,京营王朴所部就在此处。 刘令誉身为河南御史,随行监军,权力着实不小。 “老爷,这西北的流寇眼看着就要完蛋了。妾身只是可惜,不能见到老爷立下功勋,节节高升,登堂拜相。” 说起这个,果然搔到了刘令誉的痒处。 “唉!奈何老夫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亲自上场杀敌。否则的话,大功尽在眼前,徒呼奈何啊?” 徐雅晴的一双素手在刘令誉的胸膛上来回摩挲,撩拨的刘令誉心跳加速,完全失去了冷静。 “老爷贵为监军,有上达天听之能。这么大的功劳,没有您的一份,妾身都为您冤屈呢。” 刘令誉十分感慨,普天之下知己者,惟美人矣。 “唉,沙场之上只好让武夫出头。除非招降纳叛,否则的话老夫便是想要插手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徐雅晴见他终于上钩,内心窃喜。 “那些流寇不是被围的死死的嘛,难不成还能逃出升天?以妾身之见,这些流寇贪生怕死,迟早是要降的。老爷,您可得留心了。那么大的功劳,可莫要被别人抢了去。” 她这么一说,刘令誉也坐不住了。 “不成,本老爷得好好盯着。” 为了功绩,为了升官,刘令誉难得摆脱美色,亲自前往王朴军中坐镇。 说来也巧,就在他返回的当日,西北义军派出代表前来请求投降。 “哼,这些贼子素无廉耻,焉知他们不是耍诈?以末将之见,自然是全都杀了,一了百了。” 王朴很有想法,并不打算接受义军的投降。 刘令誉急了。 “王总戎,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贼子从前也是我大明之民,不过是活不下去,方才铤而走险。将他们尽数杀了,损害的何尝不是我皇明气运?” 王朴是个兵油子,并不想得罪刘令誉。 “末将只是怕……” 王朴的军中自然也有监军太监,还是大名鼎鼎的杨进朝和卢九德。 两人盯着义军使者,见对方似乎是个文士,便问道:“你是何人,缘何从贼?” 那使者文质彬彬。 “在下顾炎。来此之前,我家闯将有言。我义军上下,原本俱为良民。只是因为陕西大旱,颗粒无收,为了填饱肚子才犯下大罪。如今见到天威浩荡,早已幡然悔悟。我等可以立下誓言,归降之后立刻返回乡土,耕田劳作以偿罪孽。” 一边说着,顾炎指使下面的人抬上来一个个木箱。 当着一位监军御史、两位监军太监、一个军队主官的面,这些箱子被一一打开。 好家伙,刹那间整个军帐里光华闪耀、满室生辉。 四个朝廷高官竟然同时失态,眼睛里满是贪婪。 为了诈降突围,这一次西北义军也是下了血本。 李自成和诸位首领拿出了所有劫掠而来的稀世珍宝,用来当做诈降的敲门砖。 这一招对于贪婪成性的刘令誉四人可谓是正中下怀。 卢九德几乎就想立刻伸手,忍了又忍,最终改为抓自己的衣袖,才没有丢人现眼。 “刘大人,王总戎,咱家看呢,这些贼子应当是真心要降了。” 刘令誉三人纷纷点头,根本不愿多想一下,眼睛里只有那些珍宝。 第690章 招安 “闯将,魔教中人行事诡谲,素无底线,可用之但不可信之。” 梁越主动找到了李自成,陈述心迹。 李自成一如平常。 “听闻白莲教在山东闹出好大风波,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李自成并没有怪罪,梁越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打从洪武时起,山东就有白莲教了。这些人惯会蛊惑人心,行走乡野之间,村夫愚妇不明事理,多有为其蒙骗者。每隔上几十年,白莲教便会闹上一场。天启二年,白莲教徐鸿儒率众作乱,山东、北直隶广受其害。这个徐雅晴是徐鸿儒的女儿,心计更是了得。崇祯二年时,鞑子打到京师城下,为了救狗皇帝,山东的兵马被调动一空。这徐雅晴便寻到机会,联络白莲教的人马一举起事,着实攻下了不少城池。” 李自成细细听着,对徐雅晴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这女子倒也是个厉害的,倘若是个男人,只怕不比你我差。” 对于这个评价,梁越也是不得不认同的。 “徐雅晴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苦心谋划,将山东打的大乱。结果那左梦庚从京畿回师,连战连捷,白莲教这些乌合之众根本抵挡不住。徐雅晴见势不妙,便跑到了山西来。正巧遇到咱们义军席卷山西,徐雅晴便觉着是个机会,恐怕是想要利用咱们义军对付官府。” 李自成摩挲着下巴。 “倘若她只是这般想,那也算跟咱们志同道合。不过你说的没错,对这些歪门邪道,咱们可得长个心眼。” 梁越诚恳地道:“有闯将这句话,小弟便安心了。” 待他走后,李过在一旁颇不是滋味。 “这梁越到底不是咱自己人,就怕他和那个妖女合谋,害了咱们。” 李自成幽幽地看着火堆,声音很低。 “都是自家兄弟,万万不可胡思乱想。倘若坏了兄弟义气,咱可不依你们。” 其余众将听了,对梁越愈发不忿。 梁越孤身离开,待出了李自成中军大营,回头看着漫山遍野的篝火,陡然一叹,身形不期然萧索了许多。 “闯将,不负使命,狗官们果然见财起意,答应了。” 顾炎回来了,带回来了好消息。 顾炎是他的本名。 不过加入义军之后,他早已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顾君恩。 和一帮泥腿子相比,顾君恩读过书,头脑精明灵活,很快就成为了李自成的谋士。 这一次梁越带来了徐雅晴,帮助义军找到了突围的方法,顾君恩是最赞成的。 他亲自请命,前往官军商谈条件。 海量的金银珠宝拿出来,贪财的刘令誉、王朴、卢九德等人立刻没口子的答应。 “狗官们已经上书朝廷,说了咱们请降一事。各路官军如今全都停了下来,就等朝廷的旨意呢。” 听到官军不再打了,众位义军首领高兴不已。 张妙手主动站出来。 “多亏了闯将,咱们兄弟才能绝处逢生。这份恩情,大家伙可不能忘了。我看呢,为了取信狗官,咱们还得加把火。谁愿意和咱一起去会会狗官,把这出戏演好?” 登时有几个义军首领答应,足足十二人之多。 李自成忙道:“此事因小弟而成,理应小弟从一而终,岂能让各位哥哥冒险?” 张妙手不依。 “诶,闯将已经为咱们大家伙做的够多了。咱要是再坐享其成,那还是人吗?” 众首领纷纷扰扰的,就是不让李自成去冒险。 李自成大受感动。 “咱们兄弟齐心协力,这一次定要让朝廷的狗官尝尝厉害。” 回过头来,李自成便满脸厌恶。 “这群畜生,生怕咱撇了他们,一个个鬼精鬼精的。” 是的。 张妙手等人主动要求去同官军谈判,根本不是什么怕李自成冒险,也不是什么帮李自成分忧。 他们是怕李自成单独和官军谈好了条件,转头将他们卖了。 可不管怎么说,义军这边有人出头,取信官军就更加容易了。 李自成火速派人通知了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等人。 对于诈降之举,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事到如今,义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但凡有一线脱困的生机,大家伙都不会放过。 取得了所有首领的支持,李自成很快拟定好了请降的名单,交予张妙手等人。 张妙手等十二名首领,再次携带了重礼前往武安,正式向朝廷请降。 见义军的各位首领都跑过来俯首称臣,而且又有重礼,刘令誉、卢九德等人大喜过望。 这种又有好处、又有功劳的事,他们可最喜欢了。 “你等安心等待,朝廷旨意不日将至。念你等幡然悔悟,朝廷必给予你等宽容。此乃天恩浩荡,不可不察。如你等胆敢再犯,休怪严刑酷法,灰飞烟灭。” 面对着刘令誉的威胁,张妙手等人唯唯诺诺。 这些大老粗没有露馅已经不错了,实在不能指望他们做的更多。 顾君恩一看,只能自己出头。 “如今天寒地冻,一日冷似一日。草民等久已无粮果腹,早已撑不下去了。还请诸位大人开恩,容许我等与人交易,购买些粮食。” 那么多的重礼都收了,招安大功也近在眼前,刘令誉等人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买粮可以,切不可扰民滋事。” 见官府放开了限制,顾君恩连忙叩头拜谢,心底却寒芒凛冽。 只要朝廷不限制他们都行动,那么他们必然能够寻到可趁之机。 朝廷的书信往来肯定需要不少时日,而且朝廷的态度不明,趁着这段时间,义军总能找到机会。 “各位大人宽容,恩德海量,草民等铭感五内,再不敢造次。定然乖乖听话,静待圣裁。还请各位大人多多美言,申明草民等忠心。” 顾君恩再次奉上重礼,喜的刘令誉、卢九德等人心花怒放。 这剿贼看起来辛苦,倘若能够一直这么发财,却也不算什么了。 几个利令智昏的家伙,居然幻想着就这么一路打过去。 一边招降,一边收礼,可谓是立功、搂钱两不耽搁。 第691章 出路 赵四又一次领兵了。 从一支造反队伍到了另一支造反队伍。 对于自己的遭遇,他只感到十分神奇。 “赵四哥,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争天下,归根结底,就得靠手头的兵。不但要有兵,还得有厉害的兵。左梦庚为何打的大明朝无可奈何?还不是因为他的兵厉害。以往咱们只顾着装神弄鬼,看起来招揽了不少人,可一到了战场上,根本不够人家杀的。如今教内只你懂得带兵,还请你能者多劳,给咱们白莲教带出一支强军来。” 没有了外人,徐雅晴第一次露出了疲态。 这几年折腾的越多,越让她感觉到无力。 虽然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可以到处借力,可说到底这些力不是自己的。 赵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教内居然变得如此重要。 可问题是…… 他是叛徒啊。 左梦庚在哪里? 这事该怎么办? 他答应还是不答应? 左梦庚并不知道,也就不能给他指示。 算了,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只能答应。 “圣姑放心,小的定然尽心竭力。他朱元璋能靠着咱们圣教做到皇帝,圣姑自然也可以。” 这话令徐雅晴感动坏了。 “日后我圣教成就大业,我就封你为一字并肩王,与你共分天下。” 赵四又不是白痴,怎会相信这个。 “小的能为圣姑出生入死,已是莫大的荣幸,不敢奢求什么。” 徐雅晴很给力,很快就给赵四凑齐了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 显然这些都是白莲教在山西的潜伏力量。 为了打造一支军队出来,徐雅晴开始动用家底了。 赵四拉着队伍回到义军当中,受到了所有人的侧视。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自然难以将他当成自己人看待。 梁越看着赵四,心情十分复杂。 他的前营全都是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他可以很自豪地说,营中的所有人都是他信得过的兄弟。 现在前营里来了一帮外人,这多少让他有些腻歪。 可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这是给你们准备到兵器和粮草,速速点清。再过几日就要大战,到时可顾不上你们。” 人在屋檐下,赵四很是乖巧。 “将军放心,末将自会看顾好他们。” 张妙手、顾君恩等人很快回来了。 “我从狗官手中求了买卖的便宜,趁此机会,大家伙赶紧四处看看。切记,买粮、找路,一旦时机合适,咱们就动手。” 几次奔波,顾君恩的话语权直线上升。不但李自成,其他的首领也对这个谋士的意见认可。 顾君恩给出的办法就是,借着买粮的机会四处侦察,寻到合适的路径,随时伺机突围。 众位首领全都觉着这个办法不错。 一时间义军和官军全都沉寂下来。 官军方面一旦松懈下来,想要再绷紧神经可就难了。 驻留在各地的官军还不停骚扰地方,惹得各地官员牢骚不已,不停告状。 义军也装作很老实的样子,四处买粮的时候都痛快给钱,一副从良的模样。 可是就在这样的过程中,义军已经将武安附近的地形都侦察清楚了。 官军在等着朝廷同意招安的命令,而他们在等着合适的时机。 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十一月二十四,才刚刚进入初冬,可酷寒突然降临。 几乎一夜之间,天地仿佛陷入了凝滞状态。 李过疯了一样冲进李自成的牙帐。 “叔叔,黄河……黄河结冰了。” 李自成一跃而起,惊喜尽显。 “当真?” 李过抢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俺亲自去查看过,真的结冰了。咱们要走,千万要快。” 时至今日,态势已经十分明显了。 官军在黄河以北集结了大量的兵力。 可以说,只要开打,农民军必然会被彻底消灭。 而要突围,官军防御空虚的黄河以南才是唯一的机会。 之前官军也始终防备着义军过河,导致义军根本没办法搜罗船只。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黄河结冰了。 义军不需要船只,也能够过河了。 李自成不放心,亲自赶到黄河边查看。 状况并不是很理想。 因为只有一夜,黄河上只有浅浅的一层冰,还无法承受太大的重量。 “咱们可以在冰上铺木板,这样可以分散重量。再往木板上铺土,还能防滑。” 梁越的亲信蒋朝云提出了办法。 李自成忙看过去。 “此法可行?当着能行,记你一大功。” 蒋朝云很是自信。 “末将愿意尝试一番。” 不再咆哮的黄河边,李自成并没有纠结太久。 “速速准备。” 不管成与不成,对如今的义军来说,任何办法都要试试。 蒋朝云领命,立刻带着人去搜罗东西。 附近百姓家的门板被拆下来,依次铺在了黄河上。 木板上再铺了一层土,不管是人还是马匹都不会打滑。 众目睽睽之下,蒋朝云牵了战马,一步一探踏上了河面。 当第一脚踩在冰面、下面稳如泰山时,蒋朝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他顺着铺好的木板线路,一步一步走到了河中央,还是安然无恙。 河岸边,数万义军全都屏住了呼吸。 河面上的蒋朝云寄托着他们全部都希望。 冬季黄河水量减少,河面宽度仅仅只有数十米。哪怕蒋朝云走的再慢,也始终有走到对面的时候。 看着自己的麾下如此露脸,梁越着实高兴坏了。 在李自成的军中,他身为一个外来者,始终都是孤单的。 李过等人始终对他若有若无的排斥。 只因为他不是陕北人。 甚至不是老秦人。 梁越深知要想在义军中站住脚,并且发展壮大,最需要的就是有足够的帮手。 蒋朝云是他在山路上捡到的。 当时的蒋朝云瘦骨嶙峋、昏昏沉沉。 别人都说他活不成了,梁越一时心善,喂了他一碗米粥。 谁能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有着杂草一般的韧性,硬生生挺了过来。 从那以后,蒋朝云就对他敬若神明。每次跟随他作战,都会挡在他的面前,生死无畏。 自从家破人亡后,梁越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亲人一般的温暖。 如今义军陷入绝境时,这个兄弟却给他涨脸了。 恍惚中,欢呼声突然响彻天际。 梁越愕然看去,才发现蒋朝云已经踏上了对面的土地,正在朝这边不停摆手。 李自成爽朗大笑,郁气尽消。 “哈哈哈哈,过河!” 第692章 中原大乱 逃出升天的道路就在眼前,李自成却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素质。 “速去通知各路首领前来此处过河,诸位分守各地,无论如何不能让官军打过来。” 众人听了,纷纷大惊。 “闯将,就怕耽搁下去,咱们再陷重围啊。” 梁越却与众不同,指着东边的一座矮山道:“闯将,我部去守此山。除非全部战死,否则定不让一个官军过来。” 李自成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内心无比唏嘘。 麾下众将,敢战者竟只有梁越一人。 “好兄弟,我会等你渡河。” 有了李自成的坚持,困在黄河北岸的所有西北义军全都得到了接应。 接下来的三日,各路义军学着李自成部的办法,纷纷越过黄河,进入了河南腹地。 这么长的时间,官军竟然毫无反应。 这一次陷入困境,让各路义军全都吓破了胆,跳出重围之后根本不敢停留。 他们飞速行军,仅一日一夜的功夫就跑到了渑池。 防河中军官袁大权接到军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头仅仅只有三百多人,迎面同数万义军撞上,眨眼之间就被全部吞没。 十万火急的军情被送到大明各处,所有官员全都傻了眼。 “二位天使,事已至此,咱们该怎么办呢?” 王朴知道事情大条了,连忙去寻杨进朝和卢九德商量办法。 他们可是放跑了义军的罪魁祸首,一旦被朝廷得知,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关键时刻,还是皇宫里来的太监比较有定力。 “哼,王总戎,你慌什么?如今闹得这般局面,还不都是那位按察御史一意孤行?咱们哥几个可是好言劝过,奈何他猪油蒙了心,现在出了差池,自然应当寻他分说。” 王朴听的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这两个太监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刘令誉的身上。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能够脱罪,王朴可不在乎刘令誉的死活。 “末将愚钝,全凭二位公公做主。” 想了想,为了保平安,王朴又从自己分到的财宝里拿出了一半,进献给了杨进朝和卢九德。 见他如此识趣,杨进朝和卢九德便决定保他一把。 两个心黑手辣的太监当天便写了加急奏疏,一路送去了京中,告了刘令誉的黑状。 刘令誉听到义军突破黄河、肆虐中原,整个人都傻了。 说好招降纳叛的大功劳呢? 说好的加官进爵呢? 他慌了神,忙去寻杨进朝和卢有德商议对策。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成为弃子了,杨进朝和卢九德根本不见他。 刘令誉彻底绝望,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踉踉跄跄的返回住处,想要寻徐雅晴交代后事。 虽然结局凄惨,可人生的最后时刻有绝世美人相伴,倒也不枉此生。 结果回到家中一看,遍地狼藉,仿佛被流寇洗劫了一般。 所有能够看到的、藏着的财物,全都不知所踪。 那位对他媚行媚色、温顺体贴的绝世美人更是芳踪渺渺。 “哈哈……哈哈哈哈……” 形单影只的刘令誉站在空旷的院落中,发出凄凉落寞的笑声。 什么仕途风光。 什么美人心意。 一旦穷途末路,原来全都是一场空。 刘令誉哆哆嗦嗦的解下腰带,系在了门梁之上,结束了自己荒唐的一生。 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而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西北义军天地为之一阔,终于杀入了大明王朝的核心腹地。 如今的河南状况本来就很不好。 从崇祯三年开始,连续四年的时间一直大旱。 【秋既无收,麦又难种。野无青草,十室九空。于是有斗米值银五钱者、有工作一日不得升米者、有采草根树叶充饥者、有夫弃其妻和有母弃妻子者、有卖一子女不足数餐者、有自缢空林甘填沟渠者、有饿死路侧者、有鹑衣菜色而行乞者、有杖比而毙者、有泥门担簦而逃亡者、有骨肉相残食者……】 这段描述,全都出于时任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的《中原生灵疏》。 从中不难看出,河南之灾并不比陕西、山西差。 因为这个糟糕的局面,河南早已遍地烽烟,只是还没有出现像高迎祥、李自成、老回回、张献忠等这样强大的造反势力。 可是随着西北义军的到来,早已怒火冲天的河南百姓立刻景从如云。 对大明王朝来讲更加糟糕的是,河南当地的官员和官军基本上没有什么作战经验,防御无比空虚。 西北义军来到这里,就好像鱼入了水一般,只觉得海阔天空、畅通无阻。 为了甩脱官军的追击,西北义军在河南西部风驰电掣,极速狂飙。 所过之处,极力吸纳归附的百姓。 因为连番同官军作战而损失的兵力,很快又膨胀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有了更加广阔的天地,义军也变得聪明了。 他们开始分兵,四处出击,牵扯官军的精力。 横行狼、一斗谷、满天星、扫地王等人率军十余万西进武关,逼近西安,大有重回陕西的势头。 洪承畴头皮发麻,只能调集左近的官兵围追堵截。 这路义军并不跟官军死磕,立刻掉头南下,一路攻破洵阳、平利等地。 洪承畴率军追上来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四川。 另一路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等人,则是义军的主力。 他们继续南下,来到了卢氏山区。 这里地形险要,荒远偏僻。 当地早有一批失去了土地的百姓在山中以开矿为生,官府污蔑其为矿盗。 随着西北义军的到来,这些百姓纷纷加入。 有了这些本地的耳目,义军更加如鱼得水。 他们由乡间小路直抵内乡,随后又穿过邓州和浠水,突然之间出现在了郧阳、襄阳地区。 随着义军的千里转战,河南、四川、湖广全都震动,遭遇兵锋。 这些兵力薄弱的地区偏偏又是灾害最严重的地方。 义军在这些地方吸纳了大量的百姓,力量急速膨胀。 整个明末农民起义开始进入了新的阶段。 绞死大明王朝的绳索也越收越紧。 身在北京的崇祯皇帝,开始感觉到了恐惧。 第693章 不可调和 农民军穿过黄河、攻入河南,彻底打破了明朝的围追堵截。 局势一下子恶化下来,弄得明朝上下手足无措。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败逃到青海的林丹汗也来捣乱。 为了弥补损失,林丹汉兴兵进犯延绥定边营。不但如此,原本已经投降朝廷的义军首领王成功也趁着蒙古犯边再次反叛。 三边总督洪承畴无奈,只得先保住自己的职权范围。 他命令陈奇瑜和王承恩平息边患。 陈奇瑜和王承恩都很能打,先是击退了林丹汗,然后又一路追杀农民军。 一直到崇祯七年年初,陕北的混乱才将将平息。 但肆虐中原的农民军始终是朝廷的大患。 鉴于洪承畴要重新整顿三边防务,各地镇抚事权不一,必须设立一名大臣统一管理。 于是陈奇瑜被擢升为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总督陕西、山西、河南、四川、湖广军务,成为名副其实的五省总督。 这让他一下子超越了洪承畴,成为了大明朝廷最威风赫赫的文官。 陈奇瑜大权在握,立刻开始着手剿灭农民军的准备。 河南大地上硝烟弥漫,临近的山东却安详太平。 处理完了徐光启的后事,最让左梦庚紧张的就是徐若琳。 “怀孕时不但要保证营养,还要进行适当的运动。这样呀才能身体康健,母子平安。” 放下政务军务,左梦庚回到了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而他对徐若琳的照顾,令周围的人十分惊奇。 “姐夫,稳婆可是说了,女人有了身子之后,一定要仔细看顾,否则容易动了胎气。你为何还要带着姐姐勤加走动?” 对于这一点,左梦庚自信比这个时代的稳婆要强得多。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能够让人变得强壮健康。你想想,倘若一个人始终安坐不动,是不是身子会变得越来越疲乏无力?这就是缺少运动的原因。” 他又道:“当然了,合理的运动之余,怀孕的人更要注重摄取营养。这样在生产的时候才会顺利,而女人在生产之后也更容易恢复。” 徐氏姐妹听了纷纷挠头,也不知道他说的对还是不对。 可是走了一圈之后,微微出了一身细汗,徐若琳还是感到挺舒服的。 “你一个大男人,连女人家怀孕的事都懂?” 左梦庚昂首挺胸。 “你可不要忘了,咱们山东的医学体系我也是做过贡献的。就连邓部长都在我这里获益匪浅,对我的理论信任有加呢。” 两姐妹欢笑不语,任凭他自吹自擂。 “也不知道姐姐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徐若欣一句无心之言,立时惹的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在这个时代,男孩和女孩代表的意义可完全不同。 尤其是左梦庚的孩子。 左梦庚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更注意到了徐若琳眼里深处的一抹担忧。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我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我向着天下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反倒是在我这里就行不通了?” 徐若欣这才察觉到自己冒失,可还是要为姐姐出头。 “说是这么说,倘若真的是个女孩,将来怎么继承姐夫的基业?” 左梦庚横视捭阖。 “武则天不也是女人吗?又差在哪里了?” 周围的人大受冲击,至于私底下是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徐若琳小心的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对着里面的小生命唠叨不休。 “你呀你呀,就因为你,害得你娘都不能陪曾外祖父最后一程。你可要争气,否则娘可伤心喽。” 左梦庚满头黑线。 “你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不管他将来如何,都是咱们的孩子。只要他能健康长大、平安喜乐,比什么都强。” 只可惜除了他自己,再无人能够保持平常的心态。 对此左梦庚也没有办法。 人处高位,大权在握,很多东西也是身不由己。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靠着自身的力量,尽量让自己的家人生活的幸福一些。 徐光启的灵柩终于回到了故乡。 黄浦江两岸无数的人云集,只为目睹这位老人的最后一幕。 这些目光中情绪十分复杂。 有敬仰、有感恩、有悲痛、有惋惜。 同样的,也有幸灾乐祸,也有咬牙切齿,更有一些算计。 徐家和徐家的亲朋好友此时顾不得这么多。 徐骥带着子女披麻戴孝,在码头跪接了徐光启回来。 徐家的亲朋好友前呼后拥,抬棺送入了灵堂。 随后徐府正门打开,迎接各路宾朋吊唁。 而松江知府方岳贡的到来,显然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他亲自给徐光启磕头上香之后,被潘云龙引到了别院。 这里没有外人,方便商谈。 “徐阁老乃大明柱石,如今驾鹤西去,天地同悲。还请潘兄代本官向徐氏上下聊表慰藉。” 潘云龙揖手为礼。 “知府大人有心了。” 方岳贡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潘兄乃我松江本地名流,想来对于桑梓之情自然看重。只是如今本地诸多百姓因纺织一事日益穷苦,一贫如洗,食不果腹,此正是祸非福。还请潘兄和诸位乡绅,看在乡亲父老的情面上,谨慎而行才是啊。” 潘云龙脸色变了。 “我等速来本份经营,从不敢昧着良心做事。本地百姓之困,还要靠知府大人运筹帷幄。” 意思很明显。 本地百姓的困难,当然是你官府的责任,我们这些经商的可不背这个锅。 他这么一说,方岳贡的气也上来了。 “本地百姓速来靠纺织为生,本来家家户户勤勉劳作,勉强可以糊口。但如今机器盛行,百姓所织之棉布半分也无法售卖。长此下去,岂不是要逼死了人?” 潘云龙寸步不让。 “市场就是这样,从来都是优胜劣汰。依靠机器和工厂生产出来的棉布又好又便宜,不但在大明、就算是在天下各地也广受欢迎。只此一项,每年便为大明赚回了无数的税银。松江府本地更有无数的百姓靠此为生,养家糊口,还请方知府明察秋毫。” 方岳贡虎视眈眈。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潘云龙的回击铿锵有力。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大义即大利,大利利国利民也。” 方岳贡端坐不动,沉寂如墨,一张脸上乌云密布。 第694章 兴,百姓苦 松江府是没有秋季的。 一夜寒风过去,天地间立刻萧索,放眼看去到处都带着一丝灰败。 这样的天气里,人走在路上就是一种煎熬。 凡无事的人都不禁加快步伐,只求早点回家。 唯独一个妇人磨磨蹭蹭的走在路上。 尽管冻的人手脚发麻,可她却只穿了一件单衣,蓬松的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 最被她紧要的,就是怀里抱着的两块棉布。 眼前一家布店,大门敞开,似乎欢迎着四方来客。 可看着敞开的大门,妇人的脚步却很踌躇。 一步一步挪来,眼神里带着热切,脚底下却带着胆怯。 布店的柜台就在门口,老板看到了她,不由一声轻叹,从里面迎了出来。 “阿庆嫂,可是有事?” 显然他们是认识的,还很熟悉。 妇人的身子更加矮了。 “佟掌柜,侬这里还要布了伐?侬好看看,全是阿拉亲手纺的,上等的好布。” 店掌柜的似乎早就知道她的来意。 “阿庆嫂,咱们是老关系,以往多承你的照顾。可是你也知道,如今厂布横行,又便宜又好,你这样的布我收了,可是卖不出去呀!” 妇人听到这话,眼神不由的黯淡了下去。 “那……那……那……不打扰你做生意了。” 眼见着妇人转身要走,店掌柜的不由顿足,两步追了上去时,还从怀里摸出了二两银子。 “阿庆嫂,我知道你日子艰难。这里有些碎银,你先拿着,挨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那妇人却不接,退后的脚步更急。 “阿拉有手有脚的,哪能受人恩惠?佟掌柜的,阿拉不是乞丐,阿拉的布是全松江府最好的布,侬晓得伐?” 见她不收,店掌柜的苦口婆心。 “阿庆嫂,你又何必撑着?你这般好的手艺,随便去了哪家厂里,人家都开着大门迎你呢。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不饱饭啊!” 妇人只是摇头。 “阿拉只是想不明白,为啥子阿拉这么好的布,就是没人要的?” 她转过身,一路唠唠叨叨越走越远,身形在寒风中也越来越模糊。 “阿拉的布是挺好的,你们不要,是你们不识货。阿拉的布,旁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店掌柜的在后面遥遥相望,却不知道该做何想法。 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家店铺里琳琅满目的棉布,只能唏嘘摇头。 这些厂子里来的布便宜又好卖,可是为啥子就让人不痛快呢? 阿庆嫂的布到底没有卖出去。 到了天将黑,她拖着羸弱的身躯终于回到了家中。 本来挺敞亮的小院因为疏于打理,如今早已灰尘密布。 一个头很大的娃娃有这一双明亮好看的眼睛,正等着她回来。 “姆妈,我饿。” 阿庆嫂缓缓坐下,抱着自己的孩子,目光所及只有漫天飘落的黄叶。 “乖,姆妈马上给你做好吃的。” 孩子果然乖巧,听到有吃的,也不哭不闹了。偎依在母亲的怀里,还帮她整理凌乱的头发。 阿庆嫂宛如石像,唯独拍打孩子的手始终没有停过。 笃笃笃 卖糖粥 三斤胡桃四斤壳 侬吃吾格肉 吾还侬个壳 张家老伯伯 明早还来哟…… 深巷小院,妇人的呢喃神轻柔款款,却在偌大的松江府掀不起半分波澜。 第二日,邻居起得很早,出门打水。 回来时看到小院的门依旧紧闭,不由纳闷。 阿庆嫂最是勤快不过,今早怎么睡到这个辰光啦? 邻居不放心,回家倒了水,又返回来拍打院门。 “阿庆嫂!阿庆嫂!侬起了伐?可是生病啦?要不要帮侬叫大夫?” 院子里没有回应,邻居更不放心了,赶忙又去找了左邻右舍。 大家一起出力,终于将门撞开了。 众人涌进去,又再撞开房门,不由得都顿住了脚步。 只见室内厅堂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门外涌进了寒风里来回飘荡。 阿庆嫂死了。 带着年幼的孩子上吊自杀了。 这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可是她的死却变成了火苗。 松江府衙门外,无数的人从四面八方走来,然后全都跪倒在地。虽然无声无息,可是乌云压城的恐怖令所有人都预感到山雨欲来。 府衙内,得知消息的方岳贡快步走出,只见到数不清的百姓已经将府衙团团包围。 其中不少人更是披麻戴孝,带着一心求死的决绝。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甚?” 百姓当中突然有人高呼。 “请父母老大人作主,烧毁工厂、捣毁机器,还我松江百姓活路!” 一言起,万人应。 “请父母老大人作主,还我松江百姓活路!” 此声震天,风云变色,激得方岳贡腾腾腾连退三步。 他终于明白,大事来了。 可是他从这样的呼声里,迅速抓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本官身为尔等青天,自然要为尔等做主。今日民意如铁,为民除害正在当时。尔等稍安勿躁,且看本官为尔等讨回公道。” 方岳贡决定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达成他的目的。 见知府大人愿意为大家做主,众多百姓欢呼不已,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纷纷散去,四处传播,就等着看此事结果如何。 方岳贡返回府衙,召集本地官员商议。 “纺织工厂这等妖邪之物,如今已弄的民怨沸腾,众多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我等身为本地父母官,自当为百姓着想,不能让这些妖邪之物继续祸害下去。” 此言一出,在座的官员神情不一。 同知郑永春有些担心。 “设立工厂之人,俱为本地乡绅。这些人在朝中盘根错节,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难料啊。” 方岳贡怒恨出声,直接揭开了表象。 “那徐家谁不知道和山东左逆乃是姻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百姓对其怒火冲天,正是利用民心拨乱反正之机。” 方岳贡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就是打算利用百姓的怒火来镇压这些新兴的势力。 反正说起来就是民意如此。 不管是徐家也好、还是山东也罢,倘若真的誓不罢休,那也是和天下百姓作对。 到时候在道义上可就立不住脚了。 推官黎万祥却没有那么乐观。 “如今松江一地,依靠新式工厂讨生活的人十之七八,大人执意取缔的话,就怕按下了葫芦、掀起了瓢啊!” 方岳贡固执己见。 “自古以来,读书耕作才是持家立身之道。言利谋财之举,只会败坏人心。今日不趁此良机重塑风气,则日后天下必为逐利之风败坏,导致野兽横行、道义泯灭。此诚天下人心消亡关头也!” 第695章 劣根性【hala madrid!!!!】 对于方岳贡的谋划,松江府的其他官员全都不看好。 如今的松江府是个什么状况,其实大家都很清楚。 别看今日府衙处鸣冤叫屈的百姓很多,可是从真正的情况比较,这些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真要闹起来,后果难料。 可方岳贡素来是一个强硬固执的人,更加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山东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倘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斩断松江府祸乱之源,日后两边连成一体,则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矣。” 方岳贡站起来,朝着诸位官员团团作揖。 “诸位,我等饱读诗书、奉行圣道,焉能眼睁睁看着大明正朔为宵小之辈侵夺?北方祸乱不休、迁延不止,倘若江南再不能稳固,则大明危矣。” 众人听了,纷纷哀叹。 从本性上讲,他们其实和方岳贡是站在一起的。 毕竟都是读书人,都是孔孟子弟,也都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不希望失去固有的好处。 可他们又是松江府的地方官,对于本地的情形十分了解,甚至许多人的家中也都参与了新式工业。 这种两难境地,让许多人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方岳贡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毕竟他是松江知府,大权在握。只要其他的官员不是执意反对,那么他便可以全力施为。 “来呀,去请了各位乡绅来。” 方岳贡决定先礼后兵。 倘若徐家、潘家、瞿家等选择屈服,那么他也不用选择暴力手段。 这假如这些乡绅商人不退让的话,方岳贡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外界风起云涌,徐骥等人自然早已获悉。 就在方岳贡筹谋对付他们的时候,在徐府内各家也都聚到了一起,开始商讨对策。 “看样子这位方知府是来者不善,咱们必须小心应付。” 潘云龙到底是做过官的,对于官场的情况最为了解,因此愁眉不展。 有位股东心生惧意。 “说到底还是咱们做得过了些,逼死了人。我看不如咱们使些钱财,只要能够消除祸端,好好做生意,那便万事大吉。” 徐尔爵听了,十分恼火。 “这是钱财的事吗?如今事关我等生死存亡,不可不察也。” 瞿寅还有一些天真。 “如今松江一地全靠我等支撑,那位知府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铤而走险之举?” 一时间众位股东议论纷纷,言语间竟然都觉得官府不敢做的太过分。 这个场面令徐尔爵忧心忡忡。 “父亲,各位叔伯,事到如今岂能把生死寄望于他人?倘若那位方知府屠刀高高举起,而我等毫无防备,难道真要被他杀得血流成河、大好基业毁于一旦?” 有人不信。 “他敢杀人,不怕弹劾吗?” 这一次居然是潘晓纳出面。 “张叔叔,统帅的文章你也拜读过。事到如今还不清楚吗?咱们与这个朝廷之间早已是敌非友,再难共存也。他们地主阶级情愿咱们这些商人侵夺他们的利益?只要有机会,他们的反攻一定是最残忍的。以小侄看,这位方知府怕是设下了鸿门宴啊。” 两个年轻人坚定的态度,让大家终于紧张了起来。 “那可如何是好?” “官府手中有兵有刀,真要动手,我等如何抵挡?” 徐尔爵今日成为了会上的主角。 “无论如何我等都不能引颈就戮,大义所在,唯有誓死相争。” 他也不是只会说空话套话。 “如今的松江依靠咱们新式纺织讨生活的人何止十之七八,大家伙靠着新式纺织工艺日子都过得很红火。官府这么做,那就是在等于砸所有人的饭碗。小侄愚见,咱们必须将所有人团结起来,言明厉害,依靠大家伙的力量才能够同官府对抗。就算官府想动手,咱们人多势众,也不会怕了他。” 此言一出,众人眼前发亮。 他们都是从业者,对于松江府的情况显然比官府更加了解。 如今新式纺织工厂早已在松江府遍地开花,加上配套的各种产业,确实是吸纳了五分之四以上的人口。 新式产业的蓬勃发展,不单单只是带来了松江布更加强大的市场竞争力,也同样让许多松江百姓在新式产业中获取了利益。 官府的做法毫无疑问是在损害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既然如此,一旦对抗起来,他们这些人并不是失道寡助,而是得道多助。 有这个基础在,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可徐骥还是有所担忧。 “就算支持咱们的人再多,可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那位方知府倘若当真屠刀落下,我等该如何?” 徐尔爵脑子里回想着左梦庚的教导以及刚刚得到的主意,态度愈发坚定。 “既然官府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就打出一条活路来。西北的百姓活不下去便揭竿而起,咱们又差了些什么?” 听到要武装造反,在座的人都不禁坐立难安。 潘云龙问道:“倘若当真走到这一步,朝廷调集大军来攻,我等又该如何?” 徐尔爵旁边的人站了出来。 “在下已经向山东递送了紧急军情,不出五日,山东方面定然获悉。为了保我松江府,山东早已做好准备。也就是说,最迟不过月余功夫,山东大军便可从海路驰援。只要我等能够坚持月余,则大事底定。” 在座的都知道这个人就是山东派来的。 “王先生,朝廷的军队可就近在咫尺,就怕我的不能支撑着月余啊!” 此人叫王瑞贤,是情报部在松江府的负责人。 这个时候需要他站出来给大家伙鼓舞士气。 “我家统帅有言: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同样的道理,要想成就伟业,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我等前进的道路,必然需要血肉来筑就。各位,生死关头你们还要怕有所牺牲吗?” 这一番话,说到松江府众人羞愧不已。 说到底他们都只是商人。 习惯了赚钱言利之后,不管面对任何事情他们都习惯于寻找妥善安稳的办法来解决。 这也是资产阶级的劣根性。 遇到困难的时候妥协几乎是他们的本能。 但是现在王瑞贤把危机赤裸裸的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妥协显然已经没有用了。 要么生! 要么死! 松江府的众人,又该如何选择呢? 第696章 鸿门宴 方岳贡的邀请已经到了,可徐骥等人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见此徐尔爵愈发焦急难忍。 他看向王瑞贤。 “王先生,此事究竟该如何应对?” 王瑞贤倒是很淡定。 “这个邀约咱们不得不去,否则就落了口实。既然要争,那就争个彻底。要让天下人都看个明白,我等公义之心。天下人的舆论,咱们也不能输。” 潘晓纳捶胸顿足。 “就怕这是鸿门宴,咱们去了等于羊入虎口。” 王瑞贤眼神里满是戏谑。 “谁是羊、谁是虎,还不一定呢。” 他看向徐骥。 “徐先生,府衙一行,在下陪你亲往。尽请放心,有王某在,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伤你一根毫毛。” 这种霸气的话令松江府众人纷纷侧目,实在不知道他的底气何在。 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众人商量一番,由徐骥、潘云龙领头,会同几位股东前往知府衙门。 王瑞贤带了五个人相随。 临走之前,他向徐尔爵指了指一个手下。 徐尔爵会意,在众人走了之后立刻向那人请教。 “李司长,咱们该怎么办?” 王瑞贤留下的人叫李冲天,有着双重身份,既是情报部的,也是作训部的。 “二公子莫要担忧,一体应对我等早已做好。” 徐尔爵、潘晓纳等人终于找到了主心骨,静等李冲天吩咐。 李冲天先是道:“立刻派人去知府衙门外监视,一旦有所变故,立刻回来禀告。” 徐尔爵连忙派人去了。 徐家乃松江府豪门,在这个地界上打探消息还是轻而易举的。 安排完这个,李冲天带着众人一路去了徐府后院。 一处偏僻的院落,始终有人把守,今日大门终于打开。 当看到一个一个的木箱子被搬出来,徐尔觉热血上涌。 “当真需要动手?” 李冲天一边撬开箱子,一边道:“咱们不能把命运寄托在别人的想法上。官府如果想要打,那咱们就打到底。咱们背后有山东支援,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他们这些山东来人态度最是坚决。 因为见证了太多次山东的胜利,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普天之下根本没有敌手。 虽然松江府离山东很远,可对于这边的变故早已制定了计划。 现在消息已经传递了回去,左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山东的大军一定会抵达松江。 大明的江南武备废弛,李冲天可不认为这里的官军能有什么用。 箱子里面毫无意外全都是各种火器。 为了预防不测,屡次和松江府交易的过程中,山东一直不停的向这边运送武器,全都堆积在徐府当中。 现在变故发生,这些武器正好派上用场。 足足四百支火枪,还有两门步炮,在李冲天的主持下全都分发给了大家。 徐府的、潘府的人全都挑了信得过的,很早以前就练过。此时火枪到手,根本不用担心无法使用。 看着这只小型的火枪队,松江府众人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信心。 松江府的军备是什么德性,他们再清楚不过。 要说那些玩意儿是军人,倒不如说是街痞流氓。 和这样的军队作战,没准这些家丁会更胜一筹。 就是不知道方岳贡有没有其他后续手段? 知府衙门内,气氛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 “近日之事,想来诸位已知。本地无数百姓因为尔等的所作所为家破人亡,此实乃人间惨剧。有鉴于此,本府决定从今日起,严禁各种纺织工厂,还百姓以生机。还希望各位服从大局、从善如流,莫有见利忘义,自绝于天下才是。” 徐骥等人浑然没有想到,方岳贡一上来就如此决绝,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方大人,如今纺织工厂在松江遍地开花,人人以此为生,诚乃万民生机之所系。大人偏颇偏信,欲致我松江百姓死无葬身之地乎?” 徐骥朗声质问,也不打算客气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方岳贡为何如此对纺织工厂深恶痛绝。 从本地人的角度来说,方岳贡其实为官不错。 清廉如水,勤政爱民,整肃市井,严惩不法,还勤修各种利民工程。 就是在纺织工厂一事上,非要赶尽杀绝。 明明这是利国利民之举。 松江府有今日之繁荣,纺织工厂可谓是居功甚伟。 方岳贡身为地方官,完全可以靠此政绩平步青云,他为何要自毁长城呢? 方岳贡的回答告诉了他答案。 “自古以来男耕女织、安居乐业方为正道,你等商贾肆意言利,追钱逐臭,以至于人心不古,社会板荡。本官身负教化之责,岂容尔等败坏纲常?” 潘云龙不由大笑。 “哈哈哈,方大人,你这般自欺欺人之言,焉能骗过我等有识之士?仇视百姓谋利,普天之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方岳贡十分顽固。 “利与义之辩,早有定论。尔等之歪理学说,焉能蒙蔽天下明智之士?倘若尔等继续冥顽不灵,休怪本官霹雳手段。” 知道是谈不拢了,徐骥等人暗暗懊恼。 为何不听从徐尔爵等人的建议,非要来此一遭? “既然方大人一意孤行,残民以逞,且看官府如何收场吧。” 方岳贡怒火盈盈,眼神也危险的眯了起来。 “你等当真不从?” 徐骥拱拱手,寸步不让。 “我等虽然一文不名,可身负松江府万千百姓生计,自然铭记民为贵之理,恕难从命。” 方岳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徐骥,你那女婿在山东图谋造反,朝廷不拿你问罪,已是法外开恩。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你之心中,可还有君父朝廷?” 徐骥长出一口气。 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彻底理解左梦庚所说的阶级之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方大人,你的书倒是读的差了。” 方岳贡万万没有想到,徐骥居然会用儒家学说来驳斥自己,这不吝于在他的心头乱刀捅刺。 “方某一心忠君报国,虽百死而无悔。别人怕你那女婿军威赫赫,方某却一身硬骨、宁折不弯。” 他终于摊牌了。 “来人呀!” 厅堂之外,杂乱的脚步声纷踏而至。 随即厅堂大门被撞开,只见数十兵丁手持刀剑,显然预谋已久 方岳贡对自己的布置十分自得。 “今日先抓了你等,再烧毁工厂、捣毁机器,天下百姓同归于安宁,如此大明江山方才有救。” 第697章 真正的勇士 看到方岳贡图穷匕见,尽管陷入危机,可徐骥还是气笑了。 “堂堂官府,一不经审判,二不尊律法,擅自武力施加。方大人,你可是做的好官啊!” 这话说的在场几个官员全都羞愧低头。 显然他们也认为方岳贡的做法实在是太出格了。 方岳贡却冷颜如冰,不为所动。 “诛灭反贼,平息祸乱,为达目的,使些手段何足道哉?” 他自以为胜券在握。 “来呀,将这些人带下去,仔细看管。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呵呵呵,方大人好大的威风!只可惜你一招错、步步错。今时今日,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就在官兵冲上前来、徐骥等人纷纷变色时,站在背后的王瑞贤突然开口了。 “你是何人?” 方岳贡见他本来站在后面,原以为是徐家的奴仆。可是此时见他开口气焰嚣张,便察觉到不对。 王瑞贤只说了一句。 “我从山东来。” 话音刚落,跟随他一同起来的五个人突然出手。 电光火石之间风声呼啸。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兵卒猛然惨叫着摔倒,人人胸前插着一只箭。 再看时,只见这五人手中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知何时拿着一副十分精巧的小弩。 事起突然,厅堂内登时大乱。 推官黎万祥吓的两股战战,亡命喊道:“保护大人,快点保护大人!” 一边喊着他,一边往方岳贡的背后躲。 这样一来,兵丁们保护了方岳贡,也就保护了他。 王瑞贤可没有刺杀方岳贡的打算。 为了今天的布局,方岳贡早在身边安排了层层护卫。 只凭他们六个人想要完成刺杀不难,但是可就没机会全身而退了。 王瑞贤一把拉起徐骥拦在身后,喝道:“诸位跟上。” 说罢,他亲自开路。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短刀,揉身迎上了还在混乱中的官兵。 这些还不如街头混混的官兵,哪里见识过真正的杀戮。 王瑞贤如同猎豹一般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他的动作绝没有一丝一毫多余,对付每一个人都只有一下。而短刀所过之处,全都是致命的要害。 就那么短短两个呼吸之间,就被他杀了七个人。 其余的官兵一见,纷纷惊恐的朝两边让开,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人更多。 眼前出现了路,其他人立刻护着徐骥等夺路而走。 方岳贡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徐骥等人胆敢反抗。 原想自己布置了这么多人自然十拿九稳。 可是他犯了和所有文官一样的错误,根本不知道搏杀是怎么回事,只以为自己人多就一定能够得逞。 结果在王瑞贤率领的精锐杀手面前,这些烂到家的官兵根本无从抵挡。 方岳贡端坐在椅子中,表面上看起来沉稳淡定,可实际上长袖之下他的双手早已抖如筛糠。 他虽然秉性刚硬,可到底没有见识过鲜血和杀戮。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也不由得慌了神。 厅堂外面还有许多官兵。 可是和厅堂之内一样,这些人根本挡不住猛虎一般的王瑞贤等人。 六个人护送着徐骥、潘云龙一路从正堂杀到前院,又从前院杀到门口。 府衙的大门早已关闭,门前还有许多士兵守卫,似乎无路可走。 可就在徐骥等人的绝望中,王瑞贤从腰带上解下来了两个小东西,拉开铁环之后直接投掷了过去。 轰轰两声巨响之后,堵在门前的官兵被炸的荡然无存。 附近的同伙全都如同黄鼠狼进了窝的鸡,立时四散而逃。 数百官兵竟无一个勇者。 驱散了最后的堵截,王瑞贤冲过去打开大门,眼前一片坦途。 一直到这个时候,方岳贡才回过神来,急急地从厅堂内跑出来。 “追上去,莫要让这些逆贼跑了,他们人少。” 松江府的官兵虽然很烂,可是在有了主心骨之后到底还是恢复了一下。 查看了一下局势,发现果然本方人数更多,这些人的胆气又回来了。 他们纷纷嚎叫着冲出府衙,想要戴罪立功。 王瑞贤也知道逃出生天没有那么容易,出了府衙之后便留下三个人断后。 他和另外两人护送着徐骥、潘玉龙等直奔徐府。 三个留下断后的没有一丝犹豫,就在当街之上横刀而立,面对着追出来的数百官兵没有丝毫畏惧。 那些官兵见只有三人,而且手中所持皆是短刀,立刻变得人人奋勇。 只可惜,疏于操练的他们在这三个情报部精英面前,还不如待宰的羔羊。 这三人一声不吭直接往人群里钻,每一刀刺出都是一条人命。 须臾之间,二十多个官兵就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这一下,着实镇住了所有人。 这些横行于市井之间的无赖,什么时候见识过这样的猛人? 天大地大,哪有自己的小命大? 这些官兵竟然再次崩盘,纷纷嚎叫着向后逃去。 方岳贡跨出大门,看到这一幕当真是怒火欲焚。 据说当年数十个倭寇就闹的南京城鸡飞狗跳,他还一直以为是传言。 今日一见,江南武备竟废弛到了如此程度。 “区区三个恶徒都解决不了,何其废物!” 领兵的把总被骂的狗血喷头,赶紧想办法在知府大人面前表现一番。 他让人去取了弓箭和火铳来,打算用利器对这三个情报部精英集火。 但这三人早已注意到官兵的举动。 眼见着对方拿出远程武器,三人也不恋战,转身便走。 反正徐骥、王瑞贤等人已经走得远了,他们也没有必要亡命阻击。 见三人开始撤退,把总的洋洋得意。 “追,快追,莫要让这些逆贼跑了!抓到一个,赏银五两。” 有了弓箭和火铳加持,官兵丢掉了胆气多少又恢复了一些,纷纷嚎叫着飞奔,仿佛前方有着数不尽的银子。 可是还没有跑过两个街口,前面突然涌来一大群人。 徐骥等人被接应了过去,那些人还不止步,朝这边冲来。 等又离得近了,官军方才看清,这些人竟然全都拿着火铳。 当双方之间越来越近时,那些人纷纷抬起了枪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边。 第698章 松江府变天 接应了徐骥、王瑞贤等人的,自然是徐尔爵、李冲天率领的火枪队。 当知府衙门的大门关闭时,被徐尔爵派去的仆人就发觉了不对,连忙跑回来禀告。 徐尔爵、潘晓纳等人还犹豫不决,李冲天却当机立断,立刻带人冲出了徐府。 幸好他的动作够快,在半路上碰到了突围而出的王瑞贤等人。 眼瞅着官兵衔后追来,李冲天当街排兵布阵。 数百只火铳对准了追兵。 “准备!” 砰砰砰砰砰…… 他只是下令预备,可是这些徐府的家丁已经扣动了扳机。 嘈杂的枪声响彻大街,冲来的官兵仅仅被打死了两三个,剩余的赶紧调头躲避,不敢再冲了。 李冲天满头黑线,一边挥手打散眼前的烟雾,一边怒喝道:“谁让你们开枪的?” 家丁面红耳赤,赶紧手忙脚乱重新装填。 对此,李冲天也毫无办法。 这些人训练的时间毕竟太短,距离成为合格的军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根本做不到像新军那样如臂使指。 可是这边有火铳,对官军造成的冲击可是太大了。 官军躲在街道的另一边,同样用火铳朝这边射击。 两边隔着老远,滑膛枪哪有什么准度可言? 噼里啪啦打了半天,双方一点损伤都没有。 徐尔觉两股战战,根本不敢抬头。凑到李冲天的面前,尝试着提议。 “李司长,不如我等就此撤回府中,从长计议可好?” 李冲天真想当场碎他一口。 “这时退回府中,等着被围攻吗?如今我强敌弱,正是攻破府衙的好时候。” “啊?” 徐尔觉吓坏了,完全没有想到李冲天竟然还想主动进攻。 和这种没有军事素养的人多说无益。 李春天连忙下令。 “前进!排队进攻。” 家丁们听说要进攻,一个个都有些害怕。 李冲天怒了。 “你们这是在造反,不把狗官打退,等着被他杀吗?” 这话一说出来,家丁们总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即便是再怕死,好歹也走了出来,纷纷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朝前行进。 虽然他们的德性惨不忍睹,可是官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讽刺的是,这边的火枪比对面多。 对射当中,火枪队完全占据了上风。 官军看到这边开始进攻,也不敢留在原地,纷纷开始后撤。 就这么卧龙凤雏之下,反而是火枪队占据了优势。 松江府城本来就不大,徐府距离府衙也很近。不多时,火枪队就将官军撵回到了府衙当中。 “方大人,这可怎么办?徐家真的被你逼反了。” 郑永春一开口,就有把责任往方岳贡身上推的意图。 本来一开始他就不同意对徐家用强,全是方岳贡坚持己见。 如今闹到这一步,他是想好了,事后无论如何都要参方岳贡一本。 方岳贡脸色铁青,叫人拿来了梯子,趴在墙头上看着徐家的火枪队越来越近。 “都不要慌,本官已经调了兵来。只要守住,就有希望!” 已经慌了神的官兵听到他这么说,多少有些稳住,纷纷爬上墙头,居高临下用弓箭、火铳和火枪队对射。 到了这一步,即便李冲天下了严令,火枪队也不愿意往前走。 对方有掩体工事,而他们什么都没有。让他们从空旷的路上冲上去,他们是绝对不敢的。 对此李冲天真是分外无奈,也不知道靠这些人到底行不行? 正郁闷的时候,突然有人欢呼道:“火炮来啦。” 李冲天忙回头看去。 就见到王瑞贤带着好大一群人跑来,还推着那两门步跑。 “王科长,哪来的这么多人?” 王瑞贤兴高采烈。 “听说官府要烧毁工厂、捣毁机器,工人们可不干了。他们全都指望着做工生活,官府这么做等于是把他们逼上了绝路。于是这些工人全都自发组织起来反抗,四面八方跑来帮助我们。” 看着一个个神情坚毅的工人,再看看胆小如鼠的家丁,李冲天不由感慨。 “统帅一直说工人阶级有着强大的战斗力,以往我还不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王瑞贤更是点头如捣蒜。 “如今看来这些资产阶级只能打顺风仗,关键时刻还要依托这些产业工人。” 不过正在作战当中,攻破知府衙门才是重点。 “来呀,把炮架上。” 操作步炮的都是情报部的精英,得到命令后让前面的人群散开,两门步炮推上来,炮口对准了府衙的大门。 墙头上的方岳贡等人看到火炮,全都脸色大变。 那把总跑过来,抓着方岳贡就往后走。 “大人快走,府衙守不住了。” 方岳贡大急。 “放开本官,本官要和府衙共存亡。” 把总才不会听呢。 方岳贡要是死在这里,他这个本地守将肯定得陪葬。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各路官军正在增援,等援军到了,定然能剿灭这些乱贼。” 听了这话,方岳贡多少冷静下来,也不再挣扎,随着官兵急急朝着府衙的后门跑去。 轰轰两声炮响,知府衙门的大门立时荡然无存。尘土散尽之后,好大一个缺口,再不能阻挡进出。 李冲天大喜,高呼道:“冲进去,抓住狗官,为民除害!” 火枪队和增援而来的工人们纷纷叫喊着,勇猛冲进了府衙。 只可惜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松江府的官员们早就从后门跑了。 而且他们片刻不敢停留,一路疾奔,又跑出了城门。 得到消息,王瑞贤和李冲天知道危机并没有解除。 王瑞贤对李冲天道:“你马上带人控制城门,组织好城防,接下来官军可能要反攻了。” 李冲天也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带着火枪队和工人们清剿城内残余的官军,将每一座城门都抢到手里。 王瑞贤迅速返回徐府,找到徐骥等人。 “方岳贡跑了,他肯定会调集官军反攻。接下来咱们必须守住城池,坚持到新军赶来。” 事已至此,徐骥、潘云龙等人最后的犹豫也都散去了,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好,我等速速拿出钱财,召集乡勇,一起保卫家园。” 第699章 民心可用【RNG:我们又是冠军!】 局势逼着徐骥等人坚定了决心,也让后续变得容易了许多。 “首要为三件事……” 一旦涉及到打仗的问题,只能由王瑞贤和李冲天这样的人来主持。 “赶紧传信给各地,让所有人都加以防范。官府的反扑绝对不止府城,各个地方估计也要遭到破坏。” 松江府很大,而从事新式纺织工业的地方也远远不止府城。 金山、奉贤、娄塘、七宝等地也都发展的如火如荼。 但这些地方不像府城,根本没有坚固的城墙,一旦官府对这些地方动手,只怕会损失惨重。 瞿寅听了,立刻坐立不安。 “瞿安,马上赶回娄塘,将此间情况告知大家伙。实在不成,让他们撤到府城来。” 瞿寅来到府城参加徐光启的葬礼,一时没走,但瞿叶还留在娄塘主持家务。 瞿家的根基也都在娄塘,瞿寅生怕家人遭遇危险。 整个松江府的棉纺工业早已盘根错节、彼此交织,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王瑞贤的提点,立刻让大家伙意识到危险,纷纷派人前往各地通知。 至于能够挽救多少,谁的心里也没有底。 说完了此事,王瑞贤又道:“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守好松江城,只要新军来了,那便万事大吉。相应的钱财粮草,还请诸位多多周旋,确保万无一失。”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补给,这件事只能交给松江府的士绅商人。 都不用徐骥开口,潘云龙立刻道:“此事尽管放心,断然不会少了一粒米、一分钱。” 事关身家性命,无路可退的情况下松江府的新兴资产阶级也只能豁出去了。 这两件事说完,最重要就是如何守好府城。 “既然大家伙万众一心,那此事便好办了。只需将人马组织起来,编排好后依托城墙和工事,怎么也能撑一段时间。” 之前见识了工人们的力量,王瑞贤和李冲天都对守城充满了信心。 众人走出徐府,看到外面的情形,全都惊呆了。 只见徐府周围早已人山人海,无数的人正翘首以盼。 而这些人几乎都来自于各个纺织工厂以及相关产业。 “徐老爷,官府真的要烧毁工厂、捣毁机器,不让咱们大家伙吃饭吗?” 一个工人被推举出来,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看到这个场面,徐骥也不免心潮澎湃。 “确有其事。” 简简单单四个字,立刻让所有人怒火冲天。 “真是岂有此理?大家伙都靠着棉纺吃饭,官府凭啥不给咱们活路?” 徐记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他才道出原因。 “小婿的文章,想必大家伙都已经看过,道理正在其中。那些官员可全都是地主,他们靠着土地聚敛财富,更是把大家伙当成奴隶使唤。如今大家伙都不种地了,跑来务工。没了咱们给种地,这些地主就吃不上饭、过不上好日子。你们说,这些地主能答应吗?他们就是要将咱们大家伙重新变成佃户,忍受他们的剥削。至于咱们大家伙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这些地主士人哪里会在乎?” 在松江府的棉纺工业里,山东的思想是传播最为广泛的。 始终有人特意在工人们中间传播这些,极大地提升了工人们的见识。 曾经徐骥等人根本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用,但是现在,威力显现出来了。 徐骥的话有现实作为证据,立刻说服了所有人。 原本松江府的棉纺业就很十分发达,从业者占据了当地人口十之七八。 可原先这些从业人口全都是各自为业,不论是产出还是质量全都不占优势。生产生活的过程中,还要受到把控生产资料的地主剥削。 可自从工业化的纺织工厂出现后,许多人都脱离了传统的纺织手段,转变为了真正的产业工人。 当这些人不再参与生产资料的流通,自然也就避免了地主阶级的剥削。 他们依靠自己的劳动创造财富、赚取财富,自然造成了地主阶级的巨大亏损。 松江府在工业化的道路上却没有像西方国家那样极尽压迫之能事,因此让产业工人在发展的过程中攫取到了相当多的利益。 所有从业人员的生活都在变得越来越好,口袋里越来越富足,自然也就衷心的拥护新兴产业。 这也是为什么当方岳贡想要摧毁纺织工厂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人站出来反对。 而这股反对的力量,就是对抗传统旧势力的最大倚仗。 “那个方知府跑了,但官府和朝廷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纠集军队重新杀回来。咱们大家伙不想当待宰的羔羊,就得豁出去保住现有的一切。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牺牲,但是我们能够退让吗?” 王瑞贤很会演讲,同时结合真实的情况,一下子就将士气鼓噪了起来。 “同狗官拼了!” “绝不能让他们捣毁工厂,这混账的朝廷不让咱们吃饭,咱们就跟他拼命!” 数万人齐声高呼,场面无比震撼。 眼见士气可用,徐骥等人终于放心了不少。 “各位,要想对抗朝廷的围剿,咱们大家伙光有决心拼命还不行,还得能打仗。怎么守好松江城,就听山东来的王先生和李司长指挥,大家伙可有异议?” 松江府可没有人懂得打仗,当然没有异议。 见此,李冲天站了出来。 “时间紧迫,在下也就不谦让了。接下来咱们要好好编排一番,所有人都要听命行事。记住了,只有咱们大家伙都拧成一股绳,才能守好松江城,等到山东的援军过来。” 有人担心。 “李司长,山东的援军真的会过来吗?” 谁的知道,没有山东援军,只凭松江府这些百姓自己,绝对挡不住官军的攻击。 李冲天拍着胸脯保证。 “这边的情况已经快马加鞭传递过去了,最多一个月山东的援军就会从海上乘船而来。咱们山东新军连鞑子都怕,对付这些不成气候的官军绝对不成问题。” 山东新军的情况,松江府这边一直广为传播,大家伙倒也知道一些。 得知会有援军,众人最后的担忧也消散了。 接下来在李冲天的主持下,将这些站起来反抗的工人进行了编组。 每两千人负责一面城墙,同时还组织妇女老人在后面为他们搜集、准备守城的物资。 李冲天还在工人当中选拔了四百多个勇敢的青壮,把原来分配给徐府家丁的火枪交到了这些人的手中。 徐府的家丁实在是不堪使用,这些重要的武器只能交给更有组织性的工人。 整个松江府城很快进入了战备状态,紧张地等待着官军的反攻。 第700章 风起江南【我老婆允儿生日快乐!】 松江府城内徐骥、王瑞贤等人开始积极备战,紧张地等待着官军的反攻。 然而左等右等,连续几天时间,都没有看到官军的影子。 他们还不知道,如今在松江府各地早已乱成了一片。 松江府城内发生的情况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到各地,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松江各地多有从事工业纺织的人,这些人天然就是徐家的盟友。 松江官府对工业纺织要采取灭绝态度,砸的当然也是这些人的饭碗。 没有串联,也没有商议,松江府各地的反抗行动全都自发的展开了。 在娄塘的瞿叶得到父亲的传信之后,立刻从本地的商贾进行了商议。 大家在得知危机之后,迅速团结到了一起。 他们抢在官府之前率先动手,将当地的官员驱逐一空,完全控制了娄塘的局势。 奉贤当地更是如此。 纺车工厂的工人们发起暴动,占领了南桥镇,打的当地官员落荒而逃。 类似的事情在松江府各地全都有所发生。 各地自发反抗的同时,纷纷派人前来松江府城打探情况。 方岳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强硬行动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反抗。 被打出松江府城之后,官军根本立足不住,一路向西仓皇而去。 一直退到青浦,才算是稳住了阵脚。 “速去派人向南京禀报,请朝廷调拨大军镇压叛乱。” 方岳贡气喘如牛,脸色满是惊惶。 他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能够解决的。 关于向南京求援一事,郑永春和黎万祥全都没有异议。 松江府的暴乱对他们的仕途有着极大的影响,不能尽快平息的话,他们全部都要担责。 可即便如此,郑万春对方岳贡依旧是怨言满腹。 “下官早就说了,需要从长计议。大人一意孤行,方才有今日之乱。就怕朝廷无能为力,酿成恶果啊。” 方岳贡并没有被暂时的挫折吓倒。 “松江府乃我大明属地,岂容鬼魅魍魉窃据?这些反贼不服王化,本官一力平之便是。” 黎万祥急的如同锅上的蚂蚁。 “如今各地皆反,乱贼何止数万,难道真要杀一个血流成河?” 方岳贡冷冷的看过去。 “难道二位坐视我大明疆土为乱贼所据?倘若如此,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郑永春和黎万祥闷闷不乐。 这边正闹着,有青浦本地乡绅士人前来求见。 “在下徐尔铉,听闻府城生乱,各位大人流落至此,特来相助。” 看到来人,方岳贡眼神里带着审慎。 “可是望湖公之后?” 徐尔铉现年四十一岁,浑身富态,没有几分文雅。 可他却出生于书香门第。 因为他的祖父乃是徐陟。 徐阶的弟弟。 没错,徐尔铉是代表青浦徐家而来。 虽然世人皆称徐阶为徐华亭,但实际上徐家乃是青浦县人。 只是后来徐阶迁居松江,因此才有徐华亭之称。 但徐家的根基始终都在青浦。 徐家最鼎盛时占据了松江耕地的一半,基本就是在青浦一带。 因为府城华亭县所在,周围商业繁荣,根本就没有多少耕地。 徐尔铉亮明态度。 “我徐家世受皇恩,先祖更曾为大明鞠躬尽瘁。今日徐某虽为布衣,然安定桑梓之心,天地可鉴。几位大人倘若有所驱策,尽可明言,我徐家定不落于人后。” 郑永春眼神里全是怀疑。 “不知青浦徐家与松江徐家是何关系?” 由不得几位官员猜忌。 这徐尔铉只看名字,似乎跟徐尔觉、徐尔爵等人有所关联。 许尔铉却冷哼一声。 “我青浦徐家自来耕读传世、门户清白,与那些俯仰西夷、追钱逐臭之辈断无瓜葛。” 听到这话,方岳贡等人不由大喜。 “想不到商贾横行之松江府,尚有忠义之辈。有徐公相助,何愁乱贼不灭?” 徐尔铉感慨连连。 “松江自古繁荣,只因本地百姓安居乐业。可自从商贾盛行之后,人心浮躁,以至于乌烟瘴气。如今更是反叛朝廷,败坏纲常。还望诸位大人使霹雳大手,惩治宵小,还松江府以清明。” 他还加重了砝码。 “徐某业已联系忠义之士,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求各位大人莫要犹豫,速速平定叛乱,使我松江百姓得享太平。” 果然,随后几日有不少松江各地乡绅士人投奔而来。 这些人不但带来了钱财,还带来了家丁仆从,很快在方岳贡等人身边汇聚起来一支上万人的队伍。 而在这段时间里,松江府各地的官军也在接到调令之后开始出兵。 明代的松江府驻军主要有两支。 一支是驻守在吴淞的江南副总兵,还有一支是驻守金山的金山参将。 其中驻守吴淞的明军距离松江府城更近,接到军情之后,江南副总兵马大宣立刻率军南下,进逼府城。 不过因为势单力孤,马大宣也不敢孤军进攻。只能驻扎在了距离府城三十里的地方,等候方岳贡等人率军前来会合。 另一路的金山参将因为离得较远,接到命令、聚集军队再出发,已经是十天之后。 两百多里的路程,金山明军足足走了八天,最终才从杨家塘渡过黄浦江,进驻到马桥镇一带。 这么一耽搁,距离王瑞贤预测的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半,松江府城的防守压力大大减轻。 不过松江府发生的事情传到南京之后,效果是山崩地裂的。 “当真不是官逼民反?” 接到方岳贡的奏报,南京诸位官员全都不敢相信。 江南素来繁华,民生安定,现在居然说松江府反了,实在是大大出乎意料。 “方知府素有清廉,最是怜悯民生不过,应当不会逼迫百姓过甚。” 都察院御史唐世济负有考核江南官员之责,对方岳贡知之甚深。 “我说诸位,出了这么大的事,岂能迁延?当尽起大军,平息叛乱才是。” 在座的南京官员里最为积极的人,自然是南京守备太监刘宁。 太监代表的就是皇权,有人造反,太监的反应也是最激烈的。 可说起出兵松江府一事,南京的官员全都露出了难色。 “难道是山东左梦庚对松江府有所图谋?” 礼部尚书唐大章一句话,就让江南文武全都紧张了起来。 第701章 拉跨 “山东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我等又有何惧?自当速速发兵,平息叛乱,还江南以安宁,免成席卷之势。” 针对松江府的情况,有一个人态度坚决。 那就是魏国公徐弘基。 作为南京勋臣之首,徐弘基力主征伐,自然极大的影响了南京文武的态度。 见他主战,应天巡抚庄祖诲感动莫名。 “时局维艰,江山板荡。危机时刻有公爷的这般忠贞之士,何愁不定?” 松江府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应天巡抚的庄祖诲避无可避,他的想法也是出兵平叛。 可南直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这里的巡抚权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调兵遣将必须得到本地勋臣的支持。 现在魏国公表明了态度,其他人自然不好反对。 守备太监刘宁着实高兴坏了。 “徐公爷,以您之见,这仗该怎么打?” 到了具体的战事谋划,徐弘基又有说的了。 “呵呵,老夫久已不在其位,具体情形不敢置喙,还请抚宁侯和诚意伯主持大局。” 此言一出,朱国弼和刘孔昭全都气歪了嘴巴。 他俩早就想到徐弘基不怀好意,没想到却将他们两个推到了火炉上烤。 可是没办法,谁叫他们俩一个是南京守备、一个是提督操江呢。 这是南直隶掌管兵权最大的两个职位。 说起打仗的事,自然归他们管。 可打仗…… 朱国弼和刘孔昭全都头皮发麻。 他们两个又哪里懂得打仗? 别说怎么排兵布阵,他俩连所属的军营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辈子就没去过。 可是看到众人目光灼灼的样子,朱国弼和刘孔昭也不敢推辞。 朱国弼想了想,找上了庄祖诲。 “素来征战,当有中军指挥协调,此事非中丞大人莫属。还请中丞大人布置一二,我等才好遵令行事。” 在场官员全都满头黑线。 可朱国弼的话又不能说错了。 毕竟在如今各地的战场上,掌管战事的不是总督、就是巡抚,其余武将、武官都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庄祖诲既然是应天巡抚,出面指挥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可庄祖诲当场坐蜡。 他又不是洪承畴、孙承宗,这辈子就没有碰过军事。 对于如何打仗,也是两眼一抹黑啊。 一时间,南京官场人人忧色,就是拿不出丝毫办法来。 刘宁大急。 “各位,军情如火,再这般耽搁下去,难道等着叛贼打到南京城下?说不得,咱家只好上疏,请皇爷决断了。” 不用想,这个狗太监一旦上奏,必然会告大家的黑状。 想想那位皇帝的秉性,南京官场众人知道耽搁不起了。 项上人头要紧,庄祖诲拿出了巡抚的威严。 “抚宁侯,诚意伯,事已至此,你二人必须身负其责。给你们三日时间,整顿军务,立刻兵发松江府,不得耽搁。” 朱国弼和刘孔昭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筹备。 同为勋臣一系,宁阳侯陈光碧指点了一番。 “诚意伯,你当尽起水师官兵沿江而下,最多三两日功夫便可直达松江府。” 他又看向朱国弼。 “抚宁侯,如今南京共有营兵四万余。你可尽取小校场之兵一路东进,沿途收纳高邮卫、兴化卫、镇江卫、常州卫、苏州卫和太仓卫的兵马,足够平叛之用。” 朱国弼听的目瞪口呆。 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南直隶竟然有这么多官军。 商议确定,朱国弼和刘孔昭成为了南直隶出兵平叛的统帅。 庄祖诲为了自己的官帽子也算是拼命。 回去之后不停奔波,给大军准备粮草军资。 至于魏国公徐弘基,回去之后立刻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父亲,你以一力主战,倘若山东得知,日后报复,如何是好?” 官场上的消息很快传到沸沸扬,徐文爵担心坏了。 徐弘基却老神在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老夫只是喊了两嗓子,同山东打仗的事又不是老夫出面,山东便是要怪罪、也怪罪不到老夫头上啊。” 徐文爵急得满地乱转。 “就怕山东不做此想。” 徐弘基呵呵一笑,拿起书本悠哉悠哉的看了起来。 他总不能告诉儿子,这些都是山东方面吩咐他做的吧? 却说朱国弼和刘孔昭,早已乱成一团。 朱国弼平生第一次走进了中军都督府的大门。 “本侯已得将令,今日率军出征,诸位的兵马可都聚集好了?” 将领们轰然称是。 “谨遵侯爷将令,百死不悔。” 众星拱月的感觉让朱国弼多少有了一些信心。 “好!今日本侯便沙场点兵,以壮声威。” 南京城外,小校场。 得到军令的兵卒从四面八方而来,看的朱国弼两眼发直。 “童指挥,所部兵马可尽数齐了?” 一个将领回道:“禀侯爷,我神机营能战之兵已尽数在此。” 朱国弼气的双手发抖。 “胡说八道。黄册记载,你神机营有兵马五千人,你告诉我,这里有五千兵吗?” 童指挥吭吭哧哧的辩解。 “侯爷,昨日军中因病请休者一千三,他事请休者八百五十三人。还有一些实在年老体衰,无法出征。另有一千余人,实在寻找不到。我神机营全部战力,当真都在这里了。” 朱国弼两眼发黑。 带着这样的军队真的能够打仗? 可是没办法,南京的军队就是这个德行。 五千人的神机营凑齐了一半都不到,八千人的三千营更惨,竟然只有一千八百人。 虽然早就知道江南武备废弛,可真的实地见到后,朱国弼才明白到底有多夸张。 “尔等贪得无厌,竟不知死活也。” 下面的将领却毫无畏惧。 “军中诸般情形,末将等早已上报,侯爷也是准了的。” 朱国弼怎么批准的呢? 当然是拿了银子批的呀。 现在露馅了,下面的将领却也不怕责罚。 反正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朱国弼又能将他们如何? 现实如此,朱国弼除了气炸了肺,也无能为力。 而和朱国弼相比,刘孔昭就淡然的多了。 他花了五天的时间,总算把水师凑齐,然后匆匆出发。 浩浩荡荡的水师驶出南京下关码头时,沉了三艘;到镇江时,散架了五艘。 好不容易挨到了江阴,又有十艘船不知所踪。 等进入苏州境内,全军上下足足有一千多人病倒。 刘孔昭混不在意,只是命令水师驻扎在许浦,无论如何不往前走了。 他也不想去打仗,下面的状况正好给了他借口。 他也是有理由的。 他要等着朱国弼的陆路赶到,才能两面夹击嘛。 谁叫朱国弼的陆路如今才走到丹阳。 虽然这已经是松江府暴动之后的第二十一天了。 江南的明军就是这个德行。 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些兵马不要在路上散架了。 走到松江,就是胜利! 第702章 烂对烂 南京出兵的消息传来,松江府上下立刻鸡飞狗跳。 “这可如何是好?不知山东的兵马,何时才能赶到?” 潘云龙完全失去了分寸,只把希望寄托在了山东的援兵上。 这种时候只有王瑞贤和李春天还能保持冷静。 “官军走到哪里了?” 下面的人汇报。 “抚宁侯朱国弼率军已过丹阳,诚意伯刘孔昭率领江南水师如今驻扎在许浦。” 王瑞贤和李冲天听了,不由面面相觑。 江南的地图自然早已在他们的脑海中。 按照他们的预想,南京近在咫尺,一旦发兵,最多七八天的功夫足以赶到松江了。 尤其是南京有水师,从长江顺流而下,两天的时间完全可以赶到松江城下。 结果这两路明军居然还没有走到苏州府…… “吴淞的官军可有动向?” 这件事是徐尔爵负责的,他倒是尽心竭力。 “马大宣还在城北三十里处,估计是在等待南京的官军到了一起合围。” 王瑞贤的脑子里紧急盘算。 “南路明军有没有动静?” 潘晓纳赶忙上报。 “金山卫的兵马还在马桥镇,始终不曾出来。” 这一下王瑞贤已经彻底掌握了情况。 “吴淞和金山卫的官军不等到南京的援军,他们是绝对不敢动了。而一旦南京的官军到了,松江府必定会被四面合围。” 这个情况谁都看得出来。 吴淞的明军驻扎在北面,金山卫在南边,朱国弼率部从西面而来,刘孔昭的水师一旦进入黄浦江,就会封锁东面。 李冲天胆大包天。 “不能等官军四下合围,否则的话这仗就难打了。” 有些话他没好意思明说。 如今松江府城里虽然已经将工人们都团结了起来,可这些人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纯粹都是战场白丁,一旦打起来绝对不敢有太多指望。 要是放任官军进攻,松江府城绝对守不住。 这种情况下,趁着官军还没有四面合围,减轻压力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能提前打上那么一两个胜仗,更会提升大家的士气。 “你想要主动出击?” 王瑞贤对他的想法并不意外。 李冲天摩拳擦掌。 “如今南北两路明军全都胆小如鼠,看得出来领军将领的本事肯定稀松平常。官军绝对想不到咱们敢舍弃城池,主动出击。这便是机会,当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听到李冲天想要出城作战,松江府众人全都吓坏了。 张家的张元昌颇为担忧。 “如今南京尽起数万大军来攻,我等便戮力守城,胜败也犹未可知。倘若莽撞出城应战,一旦败了,则府城旦夕被破,恐怕等不到山东援军了。” 张元昌乃是张鼐的儿子。 而张鼐和南京刑部尚书姚士慎、徐光启全都是好友。 南京方面的动作姚士慎早已偷偷的传递了回来,因此松江府这边全都惊惧难安。 李冲天却不为所动。 “正因如此,咱们才要主动出击。否则被动挨打,就凭我等仓促之军,根本不可能守住城池。” 王瑞贤也对李冲天表达的支持。 “你要打,我建议你打南路明军。” 这一下李冲天有些不明白。 “明明北路更近。” 王瑞贤笑了。展现出奸诈的一面。 “正因为北路更近,所以北路一定会对我们多加防范。相反南路远在马桥镇,肯定想不到咱们会主动打上门去。再者,打南路的话,咱们可是有内应的。” 李中天这才想到,王瑞贤可是情报部的人。 一定是情报部早已在这边埋下了暗子。 “那好,就打南路。” 马桥镇。 金山卫已经将这里占据。 定波营居于城南。 这里荒僻偏远,没有什么人烟。 把总吴志葵行走于营中,满脸忧虑。 “钱粮还没有拨付下来吗?” 手下人满腹怨言。 “这边的百姓早就跑光了,连水井都填了土,根本找不到吃的。陆参将手中有粮,只顾着他自己的亲兵,根本不给咱们。” 听到这个情况,吴志葵恨恨不已,可是毫无办法。 他的目光眺视着极远的北方,对于如今的情势充满了担忧。 身为松江府本地人,让他屠杀百姓,他真的有些下不去手。 可是军令之下,他一个小小的把总,也没有什么办法。 捱到天色渐晚,上面依旧没有拨付钱粮下来,定波营的士兵全都饿着肚子。骂骂咧咧的,士气也低落到了谷底。 不过却无人闹事。 只因为吴志葵平素爱兵如子,对大家颇有照顾。 这一次吃不上饭,大家伙也知道并非是吴志葵克扣,而是上面的将领混蛋。 可是饿着肚子,大家伙能够坚持多久,谁也没有把握。 “把总,有人求见。” 下面的人领来一个年轻的士子。 “在下姜冠见过吴将军。” 看到对方光明磊落,仪表不凡,吴志葵颇为谨慎。 “不知先生从何而来?” 姜冠呵呵一笑,说出来的话却令吴志葵脸色大变。 “在下受夏彝仲所托,前来为将军指点迷津。” 吴志葵噌地站起,大喜过望。 “恩师何在?” 当初夏允彝从浙江来松江府,与复社诸子会晤。途经金山的时候,吴志葵仰慕他的名声,前来求教。 本来对于一个区区武夫,当时的士人根本看不上眼。 可夏允彝却很喜欢吴志葵好学之心,耐心教导,令吴志葵受益匪浅。 后来吴志葵考取了武举,在笔试方面非常惊艳,全都是夏允彝的功劳。 从那以后吴志葵就对夏允彝敬若神明,始终以学生自居。 原来的历史中清兵南下,夏允彝联络有志之士抗击清兵,吴志葵便全力响应,最终壮烈殉国。 而此人,就是王瑞贤所说的内应。 姜冠让吴志葵摒退不相干之人。 “吴将军,你乃本地土生土长,当真要对桑梓父老举起屠刀吗?” 听到他的问话,吴志葵颓然长叹。 “在下怎敢妄图伤害父老乡亲分毫?奈何军令之下,我被武人焉敢违背?” 姜冠没有逼迫,又是问道:“吴将军,以您之见,今日之事究竟谁是谁非?” 吴志葵愕然,随即神情微妙了起来。 第703章 不约而同 夜色渐深,定波营却在安静之下隐藏着波澜。 吴志葵在自己的帅帐内坐立不安,不时的打量着天色。 一个属下走进来,附在他的耳边。 “把总,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吴志葵看着自己的属下,最后一次问道:“这么做可是等于造反,一旦输了是要株连九族的,你们不怕吗?” 那属下慨然一笑。 “把总,你都不怕,兄弟们又有何惧?这些年来鸟气早就受够了。如今这天杀的朝廷还要咱们屠杀父老乡亲,谁下得去手?更不要说,兄弟们家里谁不是靠着纺纱织布赚点糊口钱。自从这纺织工厂兴建以来,兄弟们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了些。既然狗官不让大家活,大家伙还跟他客气什么?” 吴志葵重重拍着手下的肩膀。 “就是这个道理。朝廷不将咱们百姓放在心中,咱们又何必给他卖命?” 两人正说的热切,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把总,百户,侯将军来了。” 两人大吃一惊,百户的手更是摸到了刀柄。 “侯承祖为何来这里?” 吴志葵满脸忧虑。 “我也不知,告诉兄弟们都亮起招子,听我吩咐行事。” 吴志奎和姜冠本来商量的是,等到夜袭开始后,吴志葵再奇兵策应,理应外合之下击破金山卫。 可是现在变故发生,吴志葵也只能随机应变。 不大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将领,大约二十来岁。 可对于此人,金山卫上下谁也不敢怠慢。 因为此人叫侯承祖。 按照朝廷规矩,金山卫的参将应该是他家的。 只因侯承祖的父亲去世时他还是太小,所以金山卫的参将被任命给了他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年侯承祖就会接过父辈恩萌,成为金山卫的主将。 吴志葵和侯承祖来往不多,实在不知这种关键时刻,后者跑来有何用意? 侯承祖走入帐内,眼光四处搜寻。 “吴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还请给个机会,咱们细细分说。” 吴志葵目光审慎,想了想让下面的人都退了出去。 他也不走近侯承祖,反而后退了两步。一边坐下的同时,状似无意的左手搭在了刀柄上。 这个动作外人绝对看不出猫腻。 可假如侯承祖想要暴起的话,吴志葵立刻便能抽刀。 只需要支应两三下,外面的手下冲进来,保证能够将侯承祖剁成肉酱。 帐内再无他人,侯承祖的脸色立刻愤怒起来。 “吴大哥,这陆权道行逆施,只顾贪敛钱财、克扣军饷,根本没将咱们金山卫上下当成自己人。再让他折腾下去,咱们金山卫可就垮了。” 嗯? 吴志葵有些愣了。 “呵呵,陆参将毕竟乃朝廷任命。他大权在握,咱们又能如何?” 见吴志葵模棱两可,侯承祖急了。 “吴大哥,咱们兄弟虽然交情不多,可你我到底都是咱们松江府本地人,咱们的根就在这里。他陆权从浙江调来,在咱金山卫混迹两年便会远走高飞。他又哪里会在乎咱们的死活?再说了,这一次陆权带着咱们出兵府城,难道真让咱们兄弟朝着父老乡亲下手吗?” 吴志葵有些听出味儿来了。 “侯兄弟,说句实话,要我对着家乡父老痛下杀手,我的良心上可过不去。再说了,这棉纺一事我寻思着大家伙又有何错处?” “正是此理呀!” 侯承祖一拍大腿,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模样。 “不瞒吴大哥,我侯家也入股了棉纺。这些年来林林总总多少赚了一些,让我侯家的镜况也缓和了许多。” 他欺前两步,压低了声音。 “小弟曾经看过山东左统帅的那篇文章,颇觉道理。近日来坊间多有传闻,说这次官府所作所为,就是那些地主士人要对咱们反攻倒算。这个时候,小弟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家乡父老这边。不知吴大哥可愿助小弟一臂之力?” 吴志葵十分小心谨慎。 “你孤身前来劝说,就不怕吴某去告密吗?如今这内内外外可全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将你擒拿易如反掌。” 侯承祖却不见惧色。 “呵呵,吴大哥,我侯家虽然远不如从前,可这金山卫打从洪武年起,就归我侯家掌控。不是小弟自吹自擂,这金山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只需小弟一声招呼,全都是愿意为小弟舍生忘死之辈。吴大哥的定波营训练有素,小弟还是佩服的。可是吴大哥觉着,单单凭你一营兵马,能挡得住整个金山卫吗?” 啪……啪……啪…… 不疾不徐的掌声中,姜冠从后面走进来,陌生的模样让侯承祖大惊失色。 “侯将军弃暗投明,可喜可贺。今日之事有侯将军相助,再无不成之理。” 侯承祖不明所以。 “你是何人?” 姜冠微微一笑。 “我从府城中来。” 侯承祖大吃一惊,有所领悟。 “你……你们……” 这个侯承祖虽然是金山卫世袭参将,却没有如同大明的其他武将那般堕落。 侯家一直恪守祖训,与人为善,将金山卫经营的井井有条,上上下下都安居乐业。 因此对于侯家,金山卫的人全都拥戴有加,言听计从。 可是自从侯承祖的父亲去世后,朝廷派来的参将陆权大肆贪敛,导致金山卫的许多人家日渐穷困。 幸好后来棉纺工业兴起,金山卫的人跟着侯承祖另谋出路,总算是补贴了家用,能够勉强度日。 这一次官府要对棉纺工业动手,还派金山卫来屠戮桑梓,立刻让金山卫上上下下都接受不了。 侯承祖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立刻到处串联,打算诛杀陆权,加入到同乡这一边。 吴志葵是他最后一个要说服的对象。 却没有想到吴志葵早已和府城之内取得了联系。 这一下两边一拍即合,使得整个金山卫都躁动了起来。 原本的历史中,当清兵攻到金山卫时,侯承祖和他的儿子死命抵抗。 在金山卫失守之后,父子二人又宁死不屈、视死如归,就连他的儿媳妇都选择自刎相随。 如此秉性正直之人,在重要时刻果断的选择了站在正义的一方。 第704章 先声夺人【祝大家永远保持童心】 “镇海营、先锋营早已得小弟招呼,如今又有吴大哥支持,大事可成。” 侯承祖信心满满,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可姜冠却一拍大腿。 “坏了!” 在侯承祖和吴志葵看过来时,他哭笑不得的解释。 “先前的商议的是,城里发动夜袭,然后咱们响应。可是现在金山卫上下皆有反志,一旦城里打过来,只怕是要误伤自己人。” 侯承祖二人听了,不由变色。 “那该如何是好?” 幸亏姜冠素有急智,他很快想到了主意。 “既然如今整个金山卫已在咱们掌控之中,那陆权等人便是砧板上的肉。我看咱们也不用等城里发动夜袭了,咱们率先动手,擒了陆权等人便是。” 侯承祖和吴志葵一听,纷纷称善。 “小弟这便回去联络人马,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动手。” 商议完毕后,侯承祖急急离去,定波营这边也开始紧张准备起来。 漆黑的夜里,侯承祖一心想着大事,并没有发现古怪。 待他走过,角落的黑影里闪出一人,狐疑地看着他的去向。 随即这个人便转身直奔主将帅帐。 “参将大人,末将有要事禀告。” 此人冲进帐篷,摇醒了金山卫参将陆权。 陆权傍晚的时候喝了些酒,此时睡得正死。猛的被人摇醒,一咕噜爬起来,嘴里连连呼喝。 “贼子打过来了,快护着本官走!” 那人目瞪口呆,赶紧道:“参将大人,是我呀,我是洪恩炳。” 陆权这才稍稍冷静,待看清了此人,不要立时怒火中烧。 “洪把总,深更半夜你不好好歇息,跑来这里装神弄鬼作甚?” 洪恩炳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是并不在意。 “大人,刚才末将起夜,无意间看到那侯承祖去了定波营,随后又去了镇海营。就怕此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呀!” 陆权一听,立刻明白事情大条了。 “不好!这侯承祖怕要坏了咱的性命。”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事。 陆权自打就任金山卫的参将以来,一直和侯家矛盾重重。 他几次三番想要打压侯家,可奈何侯家在金山卫根深蒂固,让他无计可施。 同时侯家对他的贪婪残暴也是怀恨在心,但因为他有参将的名份在,侯家也无可奈何。 可如今却不一样。 大军出征在外,沙场之上发生点意外并不稀奇。 这侯家在金山卫手眼通天,真要是趁此机会弄死了他,连叫屈的地方都没有。 陆权忙爬起来,四处寻找衣服。 刚刚穿上裤子,突然听到远处一声惨叫。 随即无数的人大声呼唤。 “抓住陆权,莫要让这个贼子跑啦!” 陆权和洪恩炳登时大惊,来不及多想,赶忙逃出营帐。 刚一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冲来的士兵。 “陆权要跑,抓住他!” 眼瞅着士兵气势汹汹的冲上来,陆权猛的一把将洪恩炳推了过去。 洪恩炳哪里会想到,自己好心来报信,却被陆权当成了替死鬼。 他完全没有防备,踉跄着摔出去,只看到冲到近前的士兵乱刀劈下。 竟然连惨呼一声都没有,当场殒命。 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十多年后清兵围攻金山卫的时候,就是此人叛变,打开了城门,才导致金山卫陷落,侯家父子殉国。 结果今日在此,侯承祖的士兵将他斩于刀下。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因果循环? 陆权可没有任何负罪感,借着洪恩炳的阻挡,他转身便逃。 如今是夜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不辨东西南北,结果反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后面的追兵冲过来,一时发现不了他的踪迹,只能四散开来仔细寻找。 陆权却已经跑出了营寨,钻入了野地当中。借着野草芦苇的掩护,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能跑多远跑多远。 别看他平日里养尊处优,一身肥膘,可是现在为了逃命竟然爆发出了无穷的潜力。 待天亮时,张眼四顾,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反正四周旷野茫茫、人迹罕至,刺骨的冷风扑打在他赤裸的肚皮上,让他冻的嘴唇都发青了。 陆权欲哭无泪,拨开乱草,一路蹒跚。 究竟能不能活命,他也没得把握? 虽然没有杀了或者抓到陆权,可是在侯承祖和吴志葵的发动下,金山卫顺利完成了反正。 后半夜王瑞贤和李冲天率领的火枪队赶来,看到的却是灯火通明的军营。 这次他俩率领了火枪队是从工人当中选拔的。 虽然还是四百多人,可他俩十分清楚,夜袭这种战术人贵精而不贵多。 可因为金山卫的反正,夜袭的计划落空了。 “有金山卫各位兄弟的加入,此战咱们的把握更大了。” 凭空得到一支军队,这让王瑞贤和李冲天大喜过望。 侯承祖看到火枪队的武器,立刻明白了主从之分。 “王先生,李司长,从今日起咱们兄弟尽归二位麾下、任凭决策。只求二位先生保住我松江桑梓的元气,莫要让这天杀的朝廷给毁了。” 王瑞贤对这个年轻人十分喜欢。 “侯将军,大难临头之际你还能选择舍生取义,着实是不可多得的忠贞之士。此战过后,我定将你推荐给统帅。如今天下格局大变,正是你这样的才俊之士,匡扶天下之机。” 侯承祖激动坏了。 “小弟……小弟也能觐见统帅吗?” 左梦庚的文章和事迹,侯承祖早已熟稔在胸。 他一直都将左梦庚当成偶像。 李冲天哈哈大笑。 “统帅最喜欢你这样的才俊,而且在我山东唯才是举,以你的才干定然能够一展所长。” 两边人马会合,经过商议全部拉回到了松江府城中。 虽然取得了一场小胜,但从整体的态势上而言还是官军占据着主动。 不过有了金山卫的投靠,王瑞贤等人守城的把握更大。 可是就在他们回城之时,瞿叶等人也来到了府城。 跟随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百姓。 而听了瞿叶的讲述,众人才知道朝廷干出了怎样人神共愤的恶事。 第705章 出兵 青浦镇。 往日的东南名邑,如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无数的尸体被高高吊起,曝晒在人间大地上,令老天爷也不忍直视,躲在了阴云之后。 徐尔铉亢奋而疯狂站在高台之上,叫嚣的声音宛如恶魔降世。 “都张开眼睛好好看看,不知上下尊卑,不思安心守业,图谋不义之财,伙同乱贼闹事,就是这般下场。这些刁民无君无父,罔顾伦常,非严刑酷法不足以惩戒其恶,再有人执迷不悟,这些叛贼就是下场。” 广场四周,军兵团围,刀枪如林,虎视眈眈。 广场之内,青浦本地的百姓全都被聚拢到一起,观看官府行刑。 青浦本地从事工业纺织的商贾、百姓,全都被方岳贡派重兵抓捕,家财全部没收。 被抓捕的无辜商贾和百姓全都被押送到这里,杀头的杀头、吊死的吊死,无论男女老幼,全都不放过。 一时间,青浦镇血流成河、腥膻弥漫。 而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士绅地主、朝廷官员全都洋洋得意,仿佛取得了巨大胜利。 全程目睹了屠杀的青浦百姓全都哭声震天,仇恨的眼光始终盯着这些恶魔。 他们虽然敢怒不敢言,但是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可是反扑的地主士绅并不在乎这些。 他们只以为扑灭了新兴的火苗,这个天下又可以让他们作威作福。 方岳贡这个原本万民称颂的清官,如今化身为了最残忍的刽子手。 “士农工商,自古有论;人分贵贱,各自安守。尔等虽不懂圣贤之道,却不可有非分之想。从今以后种田织布,厮守家业,便不会迷乱自心,失去了本分。国法煌煌、天威震怖,在兹念兹,不可冒犯。” 青浦镇的商贾和百姓,因为距离松江府太远,没有及时得到信息。结果让方岳贡和徐尔铉等人突然发难,以至于遭到了毒手。 完成了屠杀的方岳贡和徐尔铉等人还不罢休,再次传信赶路当中的朱国弼,催促其快速进军。 为了剿灭新兴的工商势力,这些封建阶级是一时片刻也等不得。 就在松江府风起云涌的时候,消息终于传到了山东。 “一切按照既定计划执行,命令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即刻启程。” 准备是早就做好的了,因此得到消息左梦庚立刻下令。 “父亲和家里不会有事吧?” 得知松江府的情况,徐若琳担忧不已。 她刚刚失去了祖父,最怕的就是娘家遭遇不测。 左梦庚忙宽慰道:“松江府那边早有布置,如今已经占据了府城,还策划了金山卫反正,一时片刻不会有事。朝廷在江南的军队腐朽不堪,怕是没有攻破松江府的能力。咱们这边兼程而行,肯定来得及。” 徐若琳帮助左梦庚整理出征的物品。 “战端一起,朝廷会不会全面开战?” 左梦庚信心满满。 “崇祯就算是想开战,他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这一次南下松江,左梦庚决定亲自率军。 这倒不是他手痒,而是松江府至关重要。 保护松江府的安全其实不难。 难的是后续的规划以及和朝廷的博弈。 诸多大事,军中的将领是没有办法做主的。 只有他这个统帅亲临,才能更快的做出决断。 不但是他,随行的还有陈芷、左懋第。 这两人是去接管松江府的。 这一次山东已经决定将松江府纳入自己的版图。 而松江府孤悬在外,又十分重要,必须要派遣重臣坐镇才行。 经过商议,陈芷和左懋第成为了合适的人选。 而左懋第原本负责的安山湖工业区则由祁彪佳接替。 左梦庚三人从济南出发,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青岛的时候,军队方面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 各种物资堆满了货船,足够进行一场规模庞大的战役。 随着左梦庚的到来,海军陆战队开始登船。 第一波跟随海军出征的是陆战一师第一团。 没办法,陆战一师的兵力太多。 足足四万多人,只靠如今海军的运力并没有办法一次性投入到松江府去。 光是第一团的五千多人和装备,就已经将所有的货船占满了。 虽然只有一个团,但新军上下全都信心满满。 这些年大明在江南的武备情况早已被山东摸了个底朝天。 用左永的话来讲就是,只靠这一个团足以攻下整个江南。 当然了。 这只是从军事角度讲,能够打下来,不代表能够完全占据。 毕竟江南地域广大、城池众多,只靠一个团虽然能够攻下城池,但是却不能完成全部占领。 有这一个团在,可保松江府无忧。 至于后续的计划,也就可以慢慢展开。 看着港湾里铺天盖地的帆船,左梦庚豪情万丈。 “出发吧。” 传令兵打出旗语,岸上的钟声立刻连绵响起。 无数的人都停下手头的工作,奔到岸边,朝着缓缓起航的舰队不停挥手。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只因为大家都知道,新军的每一次出征换来的都是胜利。 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之下,谁又会有担忧呢? 岸边,侯恂、黄宗羲等人为舰队送行。 “中恒切记,此战的目的只为松江府,万万不可扩大。否则朝廷丢尽了脸面,必然会失去理智,这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左梦庚回礼。 “若谷公尽管放心,这一仗后松江府当尽归我山东所有。” 眼见着数百艘战舰迤逦出港,铺满了整个大海,山东众人全都感慨万分。 当时天下,又有哪个国家能够抵挡得住这么一支庞大的舰队呢? 这一次出征是左梦庚率军到达的最远的地方,而且还是通过海路。 亲临这个时代的大海,让左梦庚倍感兴奋。 他就站在指挥台上,拿着望远镜四处观赏,看什么都欢喜。 哪怕寒风凛冽他也不在乎。 而这样的寒风,让海军上下更加高兴。 “如今正是北风,船借风势,行程比以往更快。大约只需要十来天时间,咱们便能赶到松江。” 身为舰队指挥,左华做出了精确的测算。 他愈发感觉到山东真的是大势所归。 否则的话,为何每次出征都能够天时、地利、人和呢? 第706章 大明的士绅 “抚宁侯,你可终于来了。” 为了说这几个字,方岳贡几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如果牙齿可以咬死人的话,他一定会将朱国弼咬死。 就算是他再不懂军事也知道,从南京行军到松江府绝对用不了半个月。 可这个大明勋臣就用实际行动给他诠释了一遍,什么叫做拉胯。 面对着方岳贡的怒火,朱国弼也是一肚子的气。 “闲话少叙,速速准备粮草。耽误了军情,本侯定要拿你等是问。” 想起此次行军,朱国弼当真郁闷透顶。 从南京出发之后,他就按照陈光弼的指点,一路行军、一路收拢军队,原本以为怎么也能凑齐三万大军。 可大明官军的现状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这一路上出兵最多的镇江卫也仅仅只有两千兵马。 要知道名册之上,镇江卫的兵力应该是六千七百人。 足足有三分之二的数额被当地的官员、将领给吃了空饷。 结果一路走到青浦镇,朱国弼麾下才将将有两万出头。 而且看着这支十个人里凑不出一副盔甲的军队,朱国弼真的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 饶是如此,这帮**还偷奸耍滑。 一路上滋扰百姓、欺压良善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人临阵脱逃。 在抵达青浦镇之前,朱国弼最后一次点验兵马,足足有三千多人不知所踪。 更让他愤怒的是,不管走到哪里,当地的官府都紧闭城门。 他派人去催要钱粮,当地官府只是草草应付。 能给些杂粮糠麸的,都已经算是良心了。甚至有几个县干脆就说没有,根本不将他抚宁侯放在眼中。 于是这一路大军几乎是半饿着肚子才捱到青浦。 方岳贡嫌弃他行军慢,他还嫌弃这些文官拖后腿呢。 甫一见面,两边的关系就十分紧张。 可方岳贡急着收复松江府,不得不做出妥协。 他寻到徐尔铉等本地士绅。 “如今朝廷大军已经赶至,平灭叛贼、收复府城近在眼前。只是大军征伐,粮草为上,还请诸位慷慨解囊,助官军早日旗开得胜。” 要钱要粮啊! 诸位士绅听了,立刻踊跃表态。 “大人莫忧。相助朝廷本是我等应有之义,绝不会落于人后。我徐家尽起余财纹银两千两购买粮草,绝不能让天兵饿着肚子。” 另一个士绅见徐尔铉拔了头筹,赶忙附和。 “我周家不比徐家,也愿为附庸,出纹银一千五百两。” 第三个士绅声泪俱下。 “我罗家虽然终日以稀粥果腹,可是为了帮助朝廷平叛,便是拼了性命也会筹集五百两白银,交予大人之手。” 士绅们你一言我一语,场面极其热闹。 听得方岳贡五雷轰顶,怒火滔天。 “尔等竟如此短视!平叛耽搁下去,本地生灵涂炭,损害的可是你们的家业。当日抄家灭门,尔等争先恐后,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今日却吝啬如斯,眼中还有朝廷和忠义吗?” 徐尔铉一梗脑袋,自有说词。 “大人此言差矣!我等所获,亦是我等之失,取之乃天经地义。正如朝廷之平叛,同为天经地义也。朝廷管辖天下事,旦有不轨之事自当吊伐其罪。焉能由我等士绅出面?倘若如此,我等岂不是代行朝廷之命?此乃僭越也。”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平叛乃是朝廷的事儿,我们不好掺合。” “朝廷富有四海,不过平息一场叛乱,就要滋扰地方、抢夺民财,是何道理?” “你们……” 方岳贡气的真想当场杀人。 可是看看在座的这些人,他又浑身无力。 他很清楚,这些人的亲族故旧遍布朝野。甭说杀了他们,就算是稍有过分,这些人的关系网都能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想想自己一心为了朝廷谋事,不惜以死相争,到底图的什么? 最终方岳贡费劲唇舌,也只从士绅们的手里弄来了八千多两银子和三千石的粮草。 这么点东西根本就不够大军消耗的。 方岳贡和朱国弼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都觉着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尽快攻克松江府城。 否则只要战事牵延下去,大军只怕不攻自破。 明白了情况严重,朱国弼也不敢耽搁,当天便率领军队朝着松江府城前进。 而朝廷大军到来的消息,府城里早已得知。 王瑞贤、李冲天在徐骥等人的帮助下,早已完成了松江府城的防御部署。 其中火枪队和金山卫是最大的倚仗。 两日后,官军开到城下。 与此同时,北路的马大宣布也终于压了上来。 眼见官军云集,甭管军容如何,只看人数也着实吓人。 “王先生,咱们当真能守住吗?” 瞿叶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仗阵,早就吓得两股战战。 依照他的本心,还不如直接跳上船,跑到山东去好了。 王瑞贤却智珠在握。 他指着城外的官军肆意点评。 “就这等人马,便是人数再多上一倍,也不可能奈何得了咱们。诸位且安心,好好守着便是。” 吃过了午饭,朱国弼终于下令攻城。 官军也是做了准备的。 他们将从南京城头拆下来的两门大将军炮推了出来,遥遥的对准了城头。 看到官军要开炮,王瑞贤立刻喊道:“全都躲避,听候命令再上来。” 其他人早就吓坏了,纷纷跑下城墙,躲到安全的地方。 王瑞贤只在城头安排了几个不怕死的,观察官军的动向。 只有当官军步卒攻上来的时候,他才会让大家伙回到城头防守。 这一等,就是两炷香的时间。 官军终于完成了火炮的装填。 炮手将火把凑在引信上点燃,顷刻间轰鸣响彻大地。 可是看到官军火炮的表现,城头这边目瞪口呆。 只见一门火炮当场炸膛,不但将附近的几个士兵炸死,崩坏的炮管高高飞上天空,然后再重重落下,又在地上胡乱翻滚。 所到之处,足足有数十个士兵被碾死碾伤。 另一门火炮质量过关,并没有炸膛。 可是却没有响。 炮筒里面冒出浓浓灰烟,散发到空气带着一股子霉味儿,嗅到的人不由得纷纷作呕。 好嘛…… 火药受潮了! 第707章 侬组撒? 因为时间仓促,手头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军队,因此王瑞贤和李冲天做的防守准备十分粗糙。 加上松江的城墙还是嘉庆年间为了防备倭寇加固,如今几十年过去,早已年久失修。 王瑞贤和李冲天都十分担心,这样的城防恐怕挡不住冠军的火炮。 结果今日甫一交战,官军的火炮就拉了闸,多少让两人放下了心。 开门就打了哑炮,这让朱国弼丢尽了脸面。 “混账,连军械都保养不好,要你等何用?来人,把那百户拖下去砍了。” 很快的,军帐外面传来凄惶的喊冤声。 不大一会儿,一颗脑袋被送入了帐中,立刻让官军众将全都打起了精神。 朱国弼虽然没有什么战场经验,可是他也知道这一仗绝对不能输,否则的话家族的官爵可就保不住了。 “江南乃朝廷财税重地,国朝安危皆仰赖于此,平定叛乱不容有失。倘若谁还敢怠慢,此人便是下场。” 杀气腾腾的话,让官军的士气陡然一变。 在一旁的方岳贡看了,不禁对朱国弼刮目相看。 这些老朽的勋臣原本以为全都变成了废物,没有想到手中还是有点本事的。 火炮的闹剧过去,官军的进攻重新开始。 这一次没有了火炮的支援,官军只能用步卒强攻。 “官军上来了!” 城头的哨兵连连呼喊。 “快上城墙。” 王瑞贤立刻下令。 原本躲在墙下的人纷纷跑出来。 可是这个过程混乱无比。 有的人忘记了自己本来该在的位置,跑到了其他地方。 有的人只顾跑路,却把兵器落在了原地。 还有的人开了小差,不知道干嘛去了。没有听到命令,自然也就没有回来。 乱糟糟的情况足够持续一炷香的功夫。 看到这一幕王瑞贤和李冲天实在是哭笑不得。 但是对于这些非职业军人,也实在是不能要求太多。 好在城内混乱,城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朱国弼怎样严肃军纪,可官军都拉垮了几十、上百年,也不是靠他一时主意就能改变的。 官军同样混乱了很久,总算排好了队形,开始朝着城墙压来。 城内城外全都怕死,自然行动的速度就快不起来。 官军一个个都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踩着碎步,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墙。恐怕稍有异动,他们立刻就会转身逃跑。 城上的人人也都胆战心惊,甚至许多人嘴里碎碎念。估计已经将满天神佛请了个遍,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保佑。 松江城外没有护城河,地形一片平坦。 官军前进到五百米外停了下来,开始布置投石机。 相比起火炮来,投石机很多时候作用会更大。 因为明代的投石机可以抛射开花弹,造成面杀伤的效果。 就是这种炮弹没有办法摧毁城墙,所以在很多时候不如火炮重要。 但是现在官军的火炮不堪大用,那就只好祭出投石机用来攻城。 官军的投石机都是装在木车之上,可以靠人力推动着走,因此十分方便。 到达了射程范围内,这些投石机立刻开始抛射开花弹。 数十架投石机造成的效果还是很惊人的。 开花弹的划破长空,遮蔽了阳光,最终散落了一地。 其中有几枚落在了城墙上轰然作响,将周围的人全都炸死。 守城的人全都吓坏了,纷纷嗷叫着四处奔逃。 “不许慌,不要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全都守好位置。” 李冲天不停吼叫,安抚乱兵,就怕这些人带崩了士气。 与此同时,他还说后面喊话。 “抛射!” 城内也是有投石机的。 这是暴动之后,从城内的武库里找出来的。 还有一部分是金山卫带来的。 得到他的命令,城内的投石机开始还击。 城内的开花弹不足,就用石头、瓦罐充当炮弹。 一时间,城内城外打的无比热闹。 投石机的准头实在不敢恭维,两边打了半天,造成的伤亡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官军已经顶着盾牌、扛着长梯,冲到了城下。 “放箭!” 城头开始朝下射箭。 同样下面的官军也开始用弓箭压制城头。 两边的箭法卧龙凤雏,浪费了无数的箭支,一个伤亡都没有造成。 不过这样的战斗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多多少少让城内的人稳定了军心。 毕竟守城方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参与战争,畏惧之下动作都变了形。 现在打了半天,看到自身还完好无损,许多人的胆气也就上来了。 官军将长梯竖起,搭在了城头,还有人向上攀爬。 附近的守兵立刻冲过去,想要将梯子推倒。可是他们的身子刚刚探出城墙,就被下面的弓箭射死。 付出了好几条人命,可是长梯却纹丝不动。 王瑞贤指挥作战之余,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得气歪了嘴巴。 “蠢蛋,靠手推怎么能推得下去?用巨木撞。” 攻城的长梯前头是有爪钩的,一旦搭在城墙上,再加上长梯上人的重量,将会非常牢靠。 想要徒手将长梯掀翻,那是不可能的。 对付这种长梯的办法,就是城墙上的人合力抱起巨木、利用冲撞之力将长梯撞散。 得到他的指点,立刻有人去抬了巨木过来。 十来个人齐心协力,嚎叫着奔跑加速,这才将长梯撞翻。 其他地方有样学样,毁坏了不少长梯。 可是城墙太过于漫长,还是有许多地方的人没有搞清楚状况,结果竟然让官军爬了上来。 “不好了,官军冲进来了!” 恐惧开始蔓延,导致守城的人手上的动作都慢了。 李冲天都要疯了。 他这辈子就没打过这样乱七八糟的仗。 “好好守城,不要慌张。你们跟我来,把官军打退。” 他招呼了一队人,直接奔着失守的地方而去。 到了地方看到实际情况,真的是差点让他吐血。 爬上城头的官军还不多,大概只有十来个。 此时这些人背靠着城墙,正在和守城的人对峙。 “侬组撒?” “侬又组撒?” “侬想组撒,吾便组撒!” “侬组撒四四。” 第708章 烂仗 刀锋过处,骨断筋折。 鲜血化为漫天红雨,淋了李冲天满身,让他仿佛魔神降世。 这一幕着实令人吓破了胆。 双方! 登上城墙的官军里还活着的,眼见着同伴惨死,纷纷溃逃。也不管有没有路,更不管逃跑的后果,甚至直接翻过了城墙,闷头就往下跳。 宁可落到地上摔死,也不敢面对这个可怕的凶人。 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文风盛行的江南,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可怕的杀戮? 守军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打仗这么恐怖。 “都愣着干什么,菜市场吵架吗?” 李冲天怒火难遏,冲着这群不争气的家伙暴吼。 总算是让这帮人回过神来,连忙冲到城墙边清理官军的长梯。 有了他亲自做示范,守军的气势完全变了。 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过家家,而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在面对官军进攻的时候,他们也敢于递出自己的武器,杀向对面同样活生生的人类。 战况陡然热闹起来。 看到官军攻上城墙又被赶了下来,朱国弼和方岳贡大为惋惜。 “让镇江卫上去,今日务必进城。” 朱国弼觉着破城有望,决定增强兵力,派出了最能打的镇江卫。 而镇江卫的表现,果然也比其他路的官军更好一些。 镇江卫的手中竟然有冲车和撞城锤。 镇江卫指挥使李政让步兵手持盾牌走在前面,护送着冲车和撞城锤慢慢接近城墙。 显然有这样的破城利器在,对守方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王瑞贤自然察觉到了异常,连忙下令。 “把火炮推过来,打掉官军的投石机。火枪队集合,跟我出城。” 徐尔爵就在一旁,听到他的布置登时吓坏了。 “王先生,不能出城。否则一旦败了,官军趁势掩杀,松江就守不住了。” 王瑞贤指着越来越近的镇江卫。 “官军手里有撞城锤,不把他们打退,一旦让他们靠近,城门肯定会被撞开,到时还是守不住。” 见徐骥等人全都脸色惊慌,王瑞贤不得不耐心解释。 “守城不能光守城墙,否则必然有失。咱们的火枪队,正该此时派上用场。” 他是大战的总指挥,一旦他下定了决心,无人可以阻止。 四百多人的火枪队被他集中起来,来到了城下。 城门缓缓打开,四百多人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而看到松江府城门打开,官军一边全都惊奇不已。 方岳贡妄加揣测。 “难道城里的人惧我天威,准备降了?” 朱国弼满头黑线,发现这些文官真的除了拖后腿,就不会别的了。 不过到底所为何事,他也不清楚,只能紧张关注。 就在火枪队开出城外、倚城列阵的时候,床上已经架好了火炮。 亲自操炮的情报部精锐瞄准了官军的投石机,连续不断开火。 总共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在新军火炮的面前跟打靶差不多。 每一炮打下去,都有一架投石机被掀翻,更有不少官军被炸死。 爆破弹的威力远远不是实心弹能够相比的。 即便是官军的开花弹,因为使用的是黑火药,也远远不如火棉炸药。 官军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阵势? 眼瞅着投石机纷纷被炸坏,旁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剩下的根本不顾号令,转身就跑。 而没有了投石机的威胁,城上的压力陡然一轻,还击的力度也更大了。 城外。 王瑞贤好一顿忙活,终于让火枪队排好了阵型。 “听我号令,前进五步。” 四百多个枪手数着步点儿,往前走了一段。 不多不少,刚好五步。 绝对不能再多了,再多的话阵型就要乱了。 王瑞贤都没空去管对面的镇江卫,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阵列。 看着乱哄哄的阵列热闹了一阵,终于稳定下来,他才又道:“再前进五步。” 就这么的,火枪队的移动速度如同蚂蚁一般,一点一点地和镇江卫靠近。 镇江卫那边,李政也猜不透城内的人为何会出来。 既然敢在城外同镇江卫交锋,应该是有点东西的,令他生起了小心。 两边越凑越近,终于到了百步之内。 王瑞贤看到火枪队里不少人都脸皮煞白、嘴唇哆嗦,知道快要到这些人的心里临界点了。 不能再等了! “第一排,举枪。” 这个命令下得很是时候,枪手们来不及多想,纷纷端起了火枪。 此时此刻王瑞贤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就怕真打起来后这些人不战自溃,那乐子可就大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 “开火!” 砰砰砰砰砰…… 第一排的火枪冒出阵阵白烟,上百颗子弹袭向了镇江卫。 李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百步的距离这么放铳,能有啥用? 这一幕让他多少收起了担心,觉得对面的人完全是沙场菜鸟。 说不得,这首胜之功要归镇江卫了。 而在看到火枪队举枪的时候,镇江卫的步卒已经纷纷竖起了盾牌。 依照他们的经验,火枪在这么远的距离射击,别说有盾牌了,就算没有盾牌,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因此镇江卫的士兵全都老神在在,甚至还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可是当猛烈的弹雨撞入进来后,前排的士兵陡然没了一层,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如同见了鬼。 李政张口结舌,都忘了要指挥作战。 这是什么火器? 为何这么厉害? 江南的官军根本就不知道,山东的火枪本来就射程远,而且威力巨大。 而江南官军在武备上也颇有不足。 就比如他们的盾牌,并非铁制,而是藤制。 这样的藤盾在江南非常好用。 因为这里水网密布,天气炎热又潮湿,轻便的藤盾不会增加负担,也足以防范弓箭,甚至有些时候士兵们可以利用藤盾泅渡河流。 而且藤盾上涂抹了桐油后也不怕火,最适合江南打仗使用。 可藤盾到底不是铁盾,防御弓箭可以,碰到山东制作精良的火枪,那就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眼瞅着第一排的射击放倒了许多官军,王瑞贤信心大增,声音都拔高了一些。 “第一排退后,,第二排上前,准备……” 第709章 神兵天降 镇江卫崩了。 当藤盾无法抵挡火枪的时候,再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去死。 哪怕李政竭力维持,可手底下的士兵根本就不听令。 明明镇江卫有数千人,是火枪队的几倍,但是看着身边的同伴一排一排地倒下,其余的士兵还是吓破了胆子。 从天空中俯瞰下来,数千人撒腿后撤,比退潮还要快。 火枪队的士兵也没有想到,就凭他们这点人击退了数倍的敌人。 这让他们立刻从胆怯变得狂妄,一个个不由加快了脚步,想要斩杀更多的敌人。 “停下!快停下!不许乱跑!” 王瑞贤连连大吼,好不容易才令火枪队停止了躁动。 他刚才已经看到火枪队的阵型变得乱七八糟。 如果不能停下来,只需再过片刻这些人就会变成乌合之众。 一旦官军发起反击,火枪队肯定会全军覆没。 不管怎么说,这一仗打赢了。 王瑞贤松了一口气,转身朝城头上喊道:“下来一些人,带上火和油。” 徐尔爵就在背后的城墙上,亲眼目睹了战斗的整个过程。 看着火枪一排排射击,数不尽的敌人灰飞烟灭,这种感觉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令他热血沸腾。 以往读过再多的史书诗词,再华丽的词藻都不能跟着真切的场面相比。 听到王瑞先召唤,徐尔爵主动请缨带着人冲了下来。 遵照王瑞贤的指点,将镇江卫遗弃下来的冲车和撞城锤泼上了油,之后一把火烧成灰烬。 这一天的战斗也就到此为止。 官军遭遇了重挫,只能撤退回营地,不经过好好的修整是没有办法卷土重来的。 城里打了一个大胜仗,士气高昂,对王瑞贤和李冲天更加敬若神明。 两边的士气形成了对比,防守的形式也变得一片大好。 仗打输了,朱国弼和方岳贡并没有总结经验。 以他俩的本事,就算想要总结也做不到呀! 唯一能干的,就是甩锅。 “诚意伯为何还没赶到?” “延误军机,罪无可赦,本官定要参他一本!” 朱国弼和方岳贡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将战败的责任推给了不在场的刘孔昭。 仿佛刘孔昭率军赶到,这一仗就能赢了一般。 光说了还不算,朱国弼决定将此事坐实。 “速速派人前往许浦,告诉诚意伯三天之内再不能赶到的话,本侯可要军法从事了。” 他是南京守备,是南京最大的军事主官,是有权利惩处其他武将的。 反正只要自己能脱罪,朱国弼不介意对其他人下手。 松江府战端一开,整个江南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 遥远的太仓,一处僻静的院落里,有一些商人躲在其中暗暗商议。 “左统帅之言,诚为至理。这些地主士绅必要将我等商贾置之死地而后快,倘若松江府那边输了,只怕你我等人也难逃灭顶之灾。” “谁说不是呢?这个破朝廷,咱们连好好做生意都不成。” 当中一人眼神微妙。 “为今之计,咱们也得出一把力,可不能让松江府的同仁真的败了。” 其他人纷纷变色,显然被吓到了。 “于兄莫要冲动,你我不过区区草民,手无缚鸡之力。就怕不能相助一二,反而把咱们陷进去。” 那人嘿嘿一笑。 “咱们动刀子杀人,那是不成的。保不齐会被狗官砍了脑袋,染红了他们的乌纱帽。可咱们兄弟行商天下,交友广阔,却也不是一点事都办不成。” 他招招手,让大家凑的近了一些。 “各位,可知太湖巨寇李三良?” 南直隶对松江动兵,数万大军征战之时,粮草的消耗那是如流水一般。 为了支应大军,南京这边可谓是尽心竭力。 仅仅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筹集到了一批粮草,户部立刻派人押送,送往军中。 这一批粮草是给朱国弼的,所以不能走长江,而是通过其他水路。 押送粮草的船只行驶于太湖之中,连绵数里,蔚为壮观。 可押送的官员却颇有闲情逸致,端坐于船头,茶几摆上,美酒佳肴入肚,胜似野游。 在这江南之地,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现实很快告诉了他,他把一切想的太美好了。 “不好啦,船漏水啦,快来人啊!” 一艘船上的惨叫声将官员从陶醉中惊醒。 他愕然看去,就见后方一艘船上许多人在来回奔走。 而那艘船竟然已经朝着一边倾斜,显然距离沉没不远了。 不等官员想明白怎么回事,船队里的惨叫此起彼伏。 “这艘船也漏水啦!” “我的船也不成了!” 官员惊恐四顾,就看到了目光所及的所有船只全都大乱,更有将近一半的船已经浸入了水中。 “发生了何事?”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快救人!” 话刚出口,官员又改了。 “快救粮!” 人死多少都无所谓,如果军粮没了,他的脑袋绝对保不住。 可救援还没有开始,就有人发现了不对。 “水下有动静,有人搞鬼!” 官员连忙趴在船头,朝着水中看去。奈何冷水如雾,遮蔽了一切,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而剩下的船只依旧在一艘接着一艘进水。 一个多时辰后,整个太湖的湖面上只剩下残帆碎木飘荡,再没有一艘完好的船只。 三日后,人在松江府的朱国弼和方岳贡才得知粮草尽数沉于太湖。 “抚宁侯,军中的粮草只够两日之用。如果还不能破城,被下面的人知晓了状况,咱们必败无疑。” 方岳贡负责掌管粮草,透露了底细。 真实的情况让朱国弼头皮发麻。 “来呀,传令下去,今天所有兵马悉数上阵。谁都不许留手,必须在今日之内破城。” 朱国弼当然知道失败的后果。 他疯了。 他再也不管什么布置和常识。 他只要松江府。 下面的将领和士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在他的严令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向松江府发起了亡命的进攻。 尽管江南的官军十分拉胯,可是当真的拼命时,松江府内感觉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这一次朱国弼甚至亲自上阵。 “诚意伯的水师已从许浦出发,今日之内必能赶到。破城之功岂能让于他人?给我上,全都给我上!谁敢临阵退缩,本侯定斩不饶。” 朱国弼疯狂的嚎叫声刚刚催动了冠军一点进攻的士气,北方的天边突然传来连绵不绝的闷雷声。 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不管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竟然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动作,迷茫的看向北方。 朱国弼看看艳阳四射的天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这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啊! 更何况如今是冬日,就算下雨,又怎么会打雷? 方岳贡眉头紧皱。 “难道是地龙翻身?” 他们这边茫然无知,可是在城头上,浑身浴血的王瑞贤却兴奋的大叫起来。 “援兵到啦,我们终于得救啦!” 死伤惨重的城上,其他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援军在哪里。 不等有人发问,城下的官军阵列中突然腾起一朵爆炸的烟尘。 这一次的爆炸威力十分猛烈,绝非城头的步炮能够做到。 眼瞅着数十个官军被爆炸席卷一空,还没等所有人回过神来,宽阔的空地上已经火龙漫卷,如同烟花般璀璨。 城上的人豁然回头,看向背后的江中。 但见黄浦江水悠悠流淌,从北方的江面上无数的白帆已然到了近前。 每一艘船的最高处,鲜红的旗帜迎风飘舞。 上面的日月普照旗是那么的夺人心魄 再看到铺天盖地的炮火之下,官军全部被埋葬,城内的人也终于明白过来。 援军,果然到了! 第710章 摧枯拉朽 松江府的人见识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黄浦江上,白帆如云,遮天蔽日。 虽然以往这条江上也是船只往来如梭,热闹非凡,但是普通的小木船岂能跟巨舰相比? 这些巨舰越来越近,伴随着的是铺天盖地的炮火。 军舰上的重炮威力非常恐怖。 正在攻城的官军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敌人从水上来,而城内单薄的火力他们也早已适应,因此阵型排得十分紧凑。 这一下便成了火炮的活靶子。 每一艘军舰都安装了两门重炮,二十多艘军舰只是一轮齐射,就将整片大地覆盖在了璀璨的烟火之下。 但是对于生命来说,这种烟火非但不漂亮,还十分的恐怖。 官军的阵容迅速土崩瓦解,无数的人被炸死炸残。不管是军械也好,还是肢体全都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这种恐怖的打击是官军从来没有遇见过的,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海军两轮炮击之下,官军就全线崩溃,没有人再敢站在原地经受这样的炮火洗礼。 所有人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抛弃一切能够抛弃的,转身就亡命狂奔。 宽阔平坦的大地上,数万生灵狼奔豕突,哭嚎震天,自相踩踏之下死伤也不在少数。 城头上,除了王瑞贤和李冲天,其余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徐骥哆嗦着双手,嘴里喃喃自语。 “战阵之威,恐怖如斯……” 潘云龙血红的眼睛满是兴奋的光芒,看着江面上的战舰肆意喷吐的硝烟,已经预感到这个天下变得不一样了。 刚刚经历了血战的松江人纷纷振臂欢呼。 这其中既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也有大事可成的雀跃。 旗舰上,左梦庚拿着望远镜观察陆地上的情况。 对于官军的溃逃,他一点都不意外。 当舰队出现在这里,又看到官军的阵型时,他就知道官军必然倒霉了。 这种冷兵器时代的阵列面对的热兵器的覆盖打击,下场只有一个。 虽然他还不知道当面的官军是什么部队,但是只一看人数心里便已确定,仅仅经过炮击,江南恐怕就再无抵抗之力。 这样的战斗对于新军来说,几乎和度假一样悠闲。 “登陆吧。” 随着他的命令,在军舰的掩护下运兵船一一靠近码头。 两个营抢先下船,并且向外扩张,建立了巩固的防线。 随后是工程部队开始接管码头,同时搭建各种设施。 最后才是陆战队的主力步兵和装备还有后勤物资,开始陆续卸下。 这个时候松江府的城门已经打开,徐骥、潘云龙等人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 他们已经看到官军扬长而去,根本不敢停留。 “岳父大人,小婿总算没有来迟。” 双方见面,左梦庚看到徐骥等人全都安然无恙,彻底放下了心。 徐骥老泪纵横,抓着左梦庚的手,难得唠叨。 “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些天松江府实在是太苦啦!” 左梦庚偷偷打量还算完好的松江城墙,心里腹诽不已。 不管怎么看松江府的工事都还算是完备,显然还能够坚持下去,而且徐骥等人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有,怎么看也不像很苦的样子啊。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岳父,左梦庚自然不能傻乎乎的揭穿。 “岳父和诸位叔伯敬请放心,如今我山东新军已至,必不让朝廷卷土重来。” 徐骥等人打量着蜂拥登陆的海军陆战队,目光满满的都是好奇和震撼。 只因这些军队的样子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 干净利索的装备,全副武装的火器,尤其是那一门接着一门连绵不绝的火炮,更是令人心胆俱丧,不敢窥觑。 陆战队的士兵却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目光。 他们快速下了船之后,便按照既定计划越过松江府,在府城的西面建立防线。 这样一来,即使官军再次进攻,也必须要直面陆战队才行。 看到这一幕,瞿寅感动不已,尝试着提议。 “大军千里迢迢赶来,想必疲乏不堪。我松江百姓早已箪食壶浆,以劳王师。不如还请大军进城,好好歇息一番,如此才能同官军一较高下。” 左梦庚谢绝了他的好意。 “瞿叔叔莫要担忧,我军一路前来全都是在船上,并不算疲惫。再者大军入城,滋扰了百姓可就不好了。我军只求为民做主,理当体恤民生。还请告知城中百姓,从即日起安心经营便可。有我军在此,朝廷休想再踏入松江府半步。” 徐尔爵听出了什么。 “中恒,你们竟要主动进攻?” 左梦庚爽朗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惊喜不已。 “各位有所不知,我军驰援松江府的途中,在吴淞江口遭遇了朝廷水师。一番大战,已将朝廷水师击溃。而我山东海军立时分兵,如今已经有一支分舰队正逆江而上,奔赴南京。既然朝廷敢来攻打松江,为何咱们不能去攻打南京?总得让朝廷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如此才能确保朝廷知晓分寸,不敢再犯。” 刘孔昭也是倒霉。 他躲在许浦半月有余,寸步不动。 后来朱国弼和方岳贡在松江城下吃了败仗,两人为了甩锅,严令他出战。 刘孔昭被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率军东进。 结果就是这么一耽搁,当江南水师抵达吴淞江口时,正好和急急南下的山东海军撞上。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山东海军立刻派出一支分队,摆出战斗阵型冲向了江南水师。 刘孔昭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么多大船。 他还在思虑应对之法,山东舰队的重型火炮就彻底打消了他不该有的念头。 眼瞅着江南水师那些乱糟糟的小船一艘接着一艘被击沉,刘孔昭立刻选择了从心,掉头就跑。 而在这方面,江南水师上下那叫一个心有灵犀。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山东海军在后,一边开炮、一边猛追;江南水师人人奋勇,一路向后。 不需要跑得最快,只需要比同伴快就行。 从吴淞江口到南京数百里的水面上,飘满了被打碎的战船和浸泡的臃肿的尸体。 刘孔昭到底没有跑掉。 快到江阴的时候,他的座船挨了一发重炮,当场崩碎。 刘孔昭掉入水中,成为了海军的俘虏。 对他审讯之后,胆大包天的左华立刻做出了决定。 “继续前进,咱们去南京转一转。” 第711章 不设防的城市 方岳贡和徐尔铉在青浦镇大肆屠杀的那一天,江南的奏报送到了京师。 得知情况,崇祯立刻精神了。 “板荡识忠臣,国难思良将。值此危机之际,还有方爱卿这等忠义之臣,实乃我大明之幸。” 崇祯疾走如飞,在大殿内来回转圈,思量着此事带来的影响。 温体仁却没有那么乐观。 “陛下,方岳贡贸然行事,会不会惹怒山东?要是那左梦庚替岳父报仇,悍然出兵的话……” 他这么一说,崇祯悚然惊醒,这才想起来身旁还有一头恶虎。 这头恶虎可是能吃人的。 王承恩却知道大明国势一日不如一日,崇祯备受打击,很需要一点高兴的消息。 “奴婢以为不然。” 在崇祯看过来时,他筹措好了语言。 “今日恨徐家者,松江百姓也。此乃民心,天下之基也。就是那山东左逆,也整日将民心挂在嘴边。倘若他要为此而动武的话,岂不是自食其言?届时天下百姓认清其伪善面目,其哪里还有立根之基?” 崇祯听了,不由得眉开眼笑。 “不错不错,大伴此言,诚为至理也。既然民心如此,山东左逆又能如何?” 温体仁满头官司,只觉得这位人皇想的太简单了。 “陛下,说到底山东也好、松江府也罢,俱是我大明疆土。倘若山东左逆铤而走险,以武乱国,损的还是我大明的元气。臣窃以为,当立刻传旨方岳贡和江南文武。此事要办,但是要办的巧妙,不能给左逆以动武之由。” 崇祯的美梦再一次被唤醒,虽然很不高兴,可也知道温体仁说的没错。 还是那句话。 在武力上,山东具有绝对的优势。 只要左梦庚想打,江南如何尚且不知,最起码京师肯定沦陷。 京师沦陷,那他这个皇帝还能有命吗? “依爱卿之意,此事该当何解?” 温体仁不愧是老官僚,迅速想到了办法。 “要想此事完美无瑕,当治其罪而留其人。如此山东左逆便寻不到任何由头,肆意生乱。” 温体仁的意思很明确。 那就是让江南文武和方岳贡敲定徐家以及松江商贾士绅的罪行,但是又不能对其人身造成伤害。 这样一来朝廷就等于抓住了大义名分,反而将山东逼到了墙角。 崇祯细细思量,也对温体仁的老辣赞赏不已。 “便照此办理吧。” 京师和江南相隔千里,即便是快马加鞭,信息来回传递也需要不少时日。 这么长的时间,足以令天地变色。 长江之上,浩浩荡荡的舰队一路逆行。所过之处,万物辟易,畅通无阻。 一直到了南京城下,舰队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南京城内此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这可如何是好?朱国弼、刘孔昭、方岳贡败军失地,其罪难诛。” 吏部尚书谢升欲哭无泪。 他马上就要离任了。 由郑三俊接替他的旨意都已经在半路上了,可偏偏碰到了这样的事。 说不得要在他的仕途上留下污点。 刘宁也没有了前段时间的猖狂,反而吓得六神无主。 “这山东左逆当真是天兵天将不成?为何突然出现在南京城下,而各地却没有任何消息?” 南京城内的文武勋贵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话,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天塌地陷。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南京该如何防御,咱们得赶紧拿出章程来。” 守城? 南京文武面面相觑,愣是谁也不愿意出头。 不是他们谦让。 一来是南京武备废驰,军队根本不能打仗,甚至没有足够的守城之兵; 二来是他们这些人文恬武嬉,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守城作战。 真要上了战场,怕不是要被山东新军砍了脑袋。 “报各位大人,敌军已至城下。” 听得禀告,南京文武勋臣更加面无血色。 兵部尚书吕维祺焦头烂额,但是避无可避。 谁叫他是南京最大的实权官员,又掌管着南京的军事呢? “走吧,丢城失地之罪,咱们也担待不起。如今只好肉身守城,想来山东左逆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动武于太祖龙兴之地。” 他也只能这么说、侥幸这么想了。 至于山东新军敢不敢打,他的心里也没有底。 但是他也不能跑,否则满门都不会有好下场。 南京的文武勋臣胆战心惊地登上了城头,只向江面上看的一眼,所有人就头晕目眩。 南京自古繁华,商贸往来络绎不绝。 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争夺天下,浩浩荡荡的水师便是从此地出发,最终与陈友谅战于鄱阳湖,并战而胜之。 可是两百多年前的旧事,根本没有在这些文武勋臣的脑海中留下任何光辉的痕迹。 但今时今日山东新军的战舰铺满江面,高耸的旗帆接天连地,宛如一座座移动的城堡,滔天的威势压迫的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船上,额弘略问道:“部长,咱们打还是不打?” 虽然来到了南京城下,可是海军内部却争论不休。 对于南京该不该打,内部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 一个声音是不能打。 一旦打了南京,事情闹大,朝廷很可能掀桌子,同山东不死不休。 虽然山东并不畏惧战争,也不觉得朝廷能够给山东带来什么威胁。可一旦战争全面爆发,还是会打乱山东的既定部署。 另一个声音认为南京应该打。 只要打了南京,必定能够震慑宵小。从今以后大明各地的官府和官员,再也不敢为难山东的人和生意。 说穿了,就是利用南京杀鸡儆猴。 两种声音不分高下,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华的身上。 此时此刻能够做出决定的,只有他这个海军部部长。 左华却没有任何压力,举着望远镜好整以暇地浏览着六朝古都的风韵。 “怪不得少爷说南京是销魂蚀骨地,却不是王朝霸业之基。你们看看,这座城池徒有其表,根本防不住外敌进攻。” 众人早已将南京的情况观察清楚。 就连城墙上那些瑟瑟发抖的官军,大家都映入了眼帘。 也就是说,海军当真要进攻的话,眼前这座辉煌瑰丽的城池其实并没有多少抵抗能力。 一想到大明两都之一已经向本方敞开了怀抱,海军上下不禁热血沸腾。 真要打了,只怕今后的史书上少不了他们这些人的笔墨。 第712章 更无一人是英雄 “这南京呀,得打,但是不能大打。” “开炮吧!” 当决定权交到左华手中时,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打肯定是要打的。 这么大一支舰队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来到南京城下,打都不打的话,平白让江南的人看扁了。 可是又不能大打,更不能将南京攻破。 那明朝廷肯定要掀桌子。 就算明王朝不掀桌子,失去了南京也就等于失去了江南膏腴之地。 而没有了江南财税的支撑,位于北方的明朝中枢肯定立刻崩溃。 没有了明朝压制西北义军、阻挡辽东女真,所有的麻烦都需要山东承接过来。 可山东的力量暂时还不能应对更大的乱局。 发展是需要时间的。 强大的力量也需要一点一点的累积。 山东上下如今态度一致,那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绝对不能让自身变成众矢之的。 因此要给明王朝一定的打击,但是又不能打死。 这个度需要好好的把握。 左华就玩的十分熟练。 在他的命令下,舰队在江面上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南京的城墙。 不一会儿,霹雳连绵,硝烟弥散。 南京的城墙上、土地上,全都被风暴袭卷。 砖石崩飞、楼宇摧垮,地动山摇之中,人心也是随着溃散。 本来就胆战心惊守在城墙上的官军,立刻转身飞奔,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谢升、郑三俊等人更是被吓的晕的晕、尿的尿,完全失去了高官重臣的风度,甚至只能由仆人下属背着,才从城墙上退下来。 整座南京都乱了。 特别是那些世家大族、勋臣官员,纷纷收拢了行囊,全都夺门而出。 南京城的各大城门处,全都被人流堵塞。 为了争夺道路、自相踩踏死伤者,远远超过了新军的炮击。 站在船上,左华等人当然看不到南京城里的状况。 可是见一顿炮击之后,南京城墙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众人十分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明南京的城头上也有火炮,结果却连一下还击都没有。 左华挠着脑壳,犹豫了半天。 “派人去给松江传信,报告这边的情况。另外舰队散开,去四周看看。如果有官军想要抵抗的,直接进攻就是。” 下达完了命令,左华就在南京城外的长江上驻扎了下来。 南京城内的混乱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见新军并没有进城,人们的情绪渐渐平稳,秩序渐渐恢复。 本来要夺路而逃的人想了想,全都各自回家,但是都紧闭门户,生怕灾祸临头。 “丢人呐!实在是太丢人了!堂堂大明故都,竟无一个勇士,还有何面目去见太祖、世祖?” 徐弘基顿足咆哮,声震屋瓦,将所有的文武官员全都痛批了一顿。 他当然有资格这么说。 因为就在大家都忙着逃跑的时候,他没跑。 他还守在南京城中。 这并不是他忠贞不二,视死如归。 而是因为他知道,即便新军进城,他和魏国公府依旧会安然无恙。 谁叫咱是山东的朋友呢? 不过和他一比,那些宛如丧家之犬的南京文武勋臣可就丢尽了脸。 仅仅是挨了一轮炮击,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抵抗,全都在收拾家当跟寻常百姓夺路而逃。 众人被他骂的抬不起头来,一个个羞愧不已。 可是如今兵临城下,他们还得想办法应对。 “吕大人,军阵一事本该你管。现如今该怎么办,全由你一言而决。” 听到唐大章的话,吕维祺恨不得活剐了他。 这不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嘛。 “如今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便是想要守城,又该如何守住?” 吕维祺愤怒的目光在诸位勋臣的身上来回扫荡。 关键时刻这帮玩意儿没有一个能用的。 勋臣们眼观鼻、鼻观心,我自巍然不动。唾面自干,道行深厚。 骂你随便骂,送死老子可不去。 老子的祖宗为了大明流血流汗,到了老子们这里就该好好享受。 还要让老子们拼命,那你们这些当官的还领什么俸禄? 眼见着勋臣的脸皮厚,就是不接招,吕维祺头晕目眩,干脆也躺平了。 眼瞅着局面僵住,而城外的大军依旧虎视眈眈,谢升无奈想到了一个办法。 “如今城外之敌乃是山东左逆,时值此刻还未攻城,只怕是别有所图。据闻钱牧斋和那左梦庚曾有旧缘,依老夫看,何不如请他出面,出使敌军之中,探听虚实,我等也好对症下药。” 诶? 这个办法好! 反正是别人担事,和咱们没有关系。 众人纷纷称善,连忙派人去请了钱谦益过来。 钱谦益也在白日逃亡的队伍中。 可惜没有跑成,堵塞的道路让他不得不又回到了家中。 如今被请过来,一听缘由,钱谦益当场就想装病。 奈何周围的人目光炯炯,让他明智的感觉到这个办法并不可行。 “牧斋公,南京百万生灵安危俱操之汝手。汝贵为天下文宗,万众景仰,还请不畏艰险,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中。” 谢升等人的大帽子一顶接着一顶扣,着实不给钱谦益推却的机会。 “老夫久受本地恩德,值此危难之际,舍身取义,自不甘人后。” 推辞不得,钱谦益只好说一些漂亮话,将这个差事接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他在仆人的陪同下胆战心惊的走出了城门,一路来到了江边。 “部长,岸边有人举着白旗。” 左华闻言看去,立刻笑了。 “哈哈哈,钱牧斋都能来当使者,可见南京无人矣。” 他下令道:“接他过来。” 舰队中分出一艘小船,驶到岸边,只接了钱谦益一人。至于钱谦益的仆人,根本就不让上船。 钱谦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两股战战的出现在了左华面前。 “呵呵,原来是左二将军当面。” 在临清时,钱谦益见过左华。 只不过那时的左华为左梦庚的仆人,钱谦益根本不放在眼中。 没想到时过境迁,当初那个卑躬屈膝的仆人,竟然成为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眼瞅着左华一身漂亮的制服,昂扬而立,四周护卫重重,竟比南京城内所有的文武勋臣都要有气势。 钱谦益这个失去了权势的旧臣,心里真是酸到不行。 第713章 天下震动 “南京六部俱在、勋臣云集,却要牧斋公您这样的闲云野鹤出面,真是岂有此理?” “呵呵……” 面对左华的调侃,钱谦益除了苦笑也没有别的办法。 “左二将军,南京乃六朝古都、大明旧治所在,更是江南精华。一旦开战,生灵涂炭。届时血流成河,罪孽罄竹难书,不可不察也!” 左华邀请他坐下,翘着二郎腿,语气更加戏谑。 “当真会血流成河吗?南京也有敢战之士?” 钱谦益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 除了郁闷,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偌大的南京城,真的是老底都露了。 “左二将军,贵军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究竟意欲何,还请示下。” 左华知道钱谦益就是代表南京城里的人来探听消息的。 他稍微透露了一点。 “晚辈只是先锋,只管打仗。至于后续如何,还要我家统帅下令。牧斋公来找晚辈,却是所寻非人。” 钱谦益听了,忙问道:“左中恒……左统帅也来了?不知身在何方?” 左华如实相告。 “我家统帅如今正在松江府,牧斋公倘若想要商讨大事,尽可自去。啊……对了,牧斋公不去也可。估摸着要不了多少时候,我家统帅应该会亲临南京城下。” 这话说的钱谦益直接当场一个哆嗦。 左华率领的先锋就已经将南京搅的天翻地覆,倘若左梦庚亲自来了,这南京城还守得住吗? “多谢相告,老夫自去寻左统帅相商。还请左二将军念在天下苍生为要,万万不可轻动刀兵。” 左华呵呵回应。 “好说好说,只要我家统帅下了令,晚辈立刻退兵。” 钱谦益不敢耽搁,径自回城。 而在城内,南京的文武勋臣们早就翘首以盼。 得知情况,众人更加是羞愧的抬不起头。 江面上的无敌雄师已经让他们胆战心惊,结果这却只是山东新军的前锋部队。 那山东新军的主力又该多么的恐怖? “那左梦庚当真会来南京吗?” 郑三俊坐立难安,仿佛已经看到山东新军将南京城十面包围、破城而入的场景。 徐弘基呵呵冷笑。 “咱们尽起大军攻打松江不成,难道左梦庚便不能来而不往非礼也?” 南京众人全都心生绝望。 吕维祺还抱着万一的侥幸。 “倘若此时发出调兵号令,征调浙江、江西、湖广和江北之兵,可否与左逆一战?” 陈光碧指着江面,颓然道:“山东左逆早已封锁长江,江北之兵便是再多,又如何过来?” 话音未落,有传令兵惶惶闯入。 “禀告各位大人,山东叛贼于三日前攻破仪真,兵临扬州府;另一路兵马出现在当涂,炮击城墙,当涂守军不战而逃。” 南京众人全都眼前一黑,彻底放弃了幻想。 谢升再次看向钱谦益。 “时局如此,生死全在一线之间。还请牧斋公不辞辛劳,再奔走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令那左梦庚退兵,以策江南安危。” 钱谦益早就知道这些人会让自己再次出面。 他也没有办法推辞。 但是他更加明白,这件事成功的希望其实并不大。 “此事源于我军攻打松江所致,欲要令山东退兵,必要有所诚意。还请诸位仔细协商,不可错失良机。” 钱谦益说的很明白。 本来一切好好的,就因为你们擅作主张,派兵攻打松江,这才引来了山东新军。 现在看到打不过了,可能连南京都守不住,你们便想要收场,哪有那么容易? 该给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山东新军退兵,赶紧确定下来。 没有条件,老子怎么和左梦庚谈? 南京文勋臣面面相觑,人人不敢开口。 谁都知道这必然是丧权辱国之事。 不管从谁的嘴里说出来,恐怕都要罪责难逃。 大明的官员,有功劳的时候那肯定是人人争先;可是要背锅,那对不起…… 寻无此人。 眼瞅着场面僵住,可敌人的刀锋已经架在了脖子上,这些人还在互相推诿。谢升眼睛一闭,干脆道:“不如立刻传疏京城,请陛下决断吧。” 唐大章立刻附和。 “正是此理。” 其他人也踊跃了起来。 “陛下乾纲独断,我等只需听令便是了。” “恭请圣裁,如此方不致出现差错。” 明明都死到临头了,可是这帮家伙居然还想着甩锅。 经过商议,南京这边火速派出信使,以八百里传书的速度向朝廷禀告江南的情况。 京师那边尚不知道江南危局,可是南直隶附近已经全部震惶。 山东新军跨海而来,一战而定乾坤,击溃了朝廷在江南的数万大军。 其所带来的震动不吝于天崩地裂。 松江府左近的地方全都骚乱了起来。 那些地主士绅纷纷收拾家当,开始遁逃。 而商人、手工业者、农民和佃户以及工匠等,则人人雀跃,对山东新军翘首以盼。 现如今谁不知道山东对下等人再好不过。 山东新军来了,大家的好日子就有了。 其中太仓的商人更是受到鼓舞,悍然发起暴动,夺取了太仓的控制权。 当朱国弼和方岳贡率领败残军败将退回来时,太仓城门禁闭,所有百姓纷纷上城严防死守,不让官军入城。 朱国弼和方岳贡惶惶如丧家之犬,根本不敢攻城,只得绕路而去。 见官军跑了,太仓的商人立刻派人奔赴松江府,想要和新军取得联系。 而在松江府这边,战事早已平息下来。 这座繁华之地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只是这种繁华当中带着一抹肃杀。 只因当日方岳贡悍然出手之时,城中有不少守旧势力跟着鼓噪叫嚣,成为了方岳贡的帮凶。 现在大战结束,松江府稳如泰山,从劫难中缓过来的松江人,当然要开始对这些守旧势力进行清算。 几乎每一天都有游街示众、破门审判的事情发生。 许多守旧势力被连根拔起,灰飞烟灭。 对于这一点,左梦庚并没有去干涉,更没有去阻止。 新势力取代旧势力的过程,自然不可能温文尔雅,血腥残暴才是真实状况。 不清除旧势力,新势力又怎么占据生产资料、怎么发展壮大? 而摆在左梦庚面前的问题,则是该如何更好的控制住这块新占之地。 第714章 占据松江 “松江孤悬在外,情况复杂,即便陆战一师全部运送过来也有些捉襟见肘。因此我打算在松江就地征兵,扩充力量,以备不时之需。最起码,也要将民兵体系建立起来。” 听到左梦庚的打算,王瑞贤和李冲天都有不同意见。 “统帅,松江本地之人胆小怯懦、贪财好利、性格油滑,绝非练兵之选。” “是啊!这段时间我们二人在此鏖战,实在是看透了本地之人的德行。指望着他们来打仗,说不得会出问题。” “胡说八道。” 对于王瑞贤和李冲天的论断,左梦庚当场训斥。 “这里的人打仗不行,只是缺少相应的训练。没有打磨,怎么成器?你们难道忘了,当初你们刚刚入伍的时候,又是什么德行?” 被他骂的抬不起头来,王瑞贤和李冲天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对于将军队的战斗力和地域化等号这件事,左梦庚一直都嗤之以鼻。 可笑的是,在中国人当中经常会这么干。 什么桂军天下无敌、川军刚硬不屈、秦军横扫八方六合之类的,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论调,仿佛这个地方的人就更加能打一些。 可假如你翻翻中国的历史就会发现,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威名赫赫的强大军队诞生过。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一支军队厉不厉害,和它来自哪里、由什么地方的人组成,根本没有关系。 军队强大与否,只来自于是否经过专业严苛的训练,是否经过残酷血火的磨砺,是否拥有丰富充足的后勤保障。 除此之外,全都是歪门邪论。 得知新军想要在本地征兵,松江百姓十分踊跃。 短短十天的功夫,就有超过三万人报名,而且还全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 新军优中选优,最终挑出了一万多人,组建民兵部队。 “各位,光有军没有器还不成。民兵部队是主力的有力补充,但是他们的武器装备和主力部队还是稍有差别的。民兵部队的武器装备,理应放在当地生产。这一点还需要各位相助。” 经过多年的发展,新军的军事体系已经十分完备。 作为主力部队的补充,民兵部队在训练和装备上都要有所代差。 民兵部队的武器基本上都是燧发枪和青铜火炮为主。 这样的武器虽然已经比当世许多军队都要精良,但是由新军自己生产,就不免浪费资源了。 因此左梦庚决定,就在松江府本地建立兵工厂,生产用于民兵部队的武器弹药。 徐骥等人听了,连忙纷纷表示。 “组建军伍,护卫桑梓,乃是应有之义。我等生于斯、长于斯,自当尽心竭力。” 各家商议一番,你出资一万两、我出资八千两,很快就凑够了建设兵工厂的费用。 经过这一次的战争,这些商人士绅已经明白。 要想保护住他们的财富和命运,就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 就连土地也很快就规划了出来。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新军在松江府登陆后并没有对外展开进攻。 只因为先期的部队只有一个团五千多人。 这么点兵力洒在广袤的松江府,实在太过于单薄。 为了防备朝廷的反扑,左梦庚只是将兵力放在松江府城旁边,暂时无力对外扩张。 而海军的运兵船在卸下陆战一团后,早已返航。 一个月后,陆战二团才能抵达松江。 到了那时,新军才有进攻之力,彻底清剿朝廷的军事力量。 可如今的南京文武勋臣已经等不起了。 毕竟左华的舰队就横亘在南京城外,黑洞洞的炮口始终指着城池。 谁也不敢保证左华什么时候发动攻击。 但谁都知道,一旦左华发动,南京绝对守不住。 丢城失地的罪名,南京文武勋臣可不敢承受。 尤其在这个时候,朱国弼和方岳贡凄惨无比的逃了回来。 眼瞅着出征时的数万大军仅剩下三分之一,而且武器装备丢弃一空,南京城内的官员们更加绝望。 朝廷的决议一时片刻还无法传达回来,但是南京的官员们已经坐不住了。 草草商议一番后,南京派出代表,由郑三俊、姚士慎陪同钱谦益一起赶赴松江,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在山东新军。 之所以由这三人组成代表,只因为郑三俊是东林党大佬,姚士慎和徐光启是至交,钱谦益同左梦庚有旧。 有这层私人关系在,怎么都好谈。 钱谦益又多了一个心眼,临出发时身边还带上了一个年幼的孩童。 “老师,学生早就从父亲那里听闻,那山东左梦庚十分了得。这一次咱们前去,能够说服他吗?” 看着眉清目秀的小娃娃,钱谦益怅然若失。 “成与不成,都要竭力而为。否则的话朝廷失去了江南之地,大势去矣。” 那年幼的小娃娃目光里满是好奇的神色。 显然对于名震天下的左梦庚,他有着不同的认知。 三人一路东行,乘船就水,速度倒也不慢。十天后,终于来到了松江城下。 通报之后,三人没有受到任何为难,很顺利的进了城,也很顺利的见到了左梦庚。 短短数年时光,此时再同左梦庚会面,钱谦益竟然有了一种沧海桑田之感。 遥想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左梦庚时,对方还是一个弱冠少年。 虽然尽显彪悍之气,可是稚嫩的模样、乖巧的态度,并不能令人太过于重视。 可是如今那个一文不名的少年,已经变成了搅动天下风云的枭雄。 完全成年的模样,睥睨天下的气势,都将郑三俊三人被压制住了。 “牧斋公,别有经年,风采依旧啊。” 左梦庚的叙旧,多少令钱谦益缓和了一些。 “左统帅这些年风云际会,一冲飞天,着实人佩服。” 左梦庚懒洋洋的坐着,仪态闲舒。 明明是晚辈,可是在三位官场大佬面前却如威风凛凛的恶虎。 “哈哈哈,晚辈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民主张而已。得民心者得天下,说起来倒也没有什么。” 郑三俊三人纷纷侧目,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在自吹自擂。 只可惜,他们三个并不知道有个词语叫做凡尔赛。 倒是偎依在钱谦益旁边的小娃娃一瞬不瞬的盯着,引起了左梦庚的注意。 “这个孩子是……” 钱谦益带着一丝期望介绍。 “此乃郑一官之子,送于老夫身边求学。郑一官虽为海上枭雄,然其子颇有文气,假以时日当能有所成就。” 那小娃娃顺势作揖。 “郑福松拜见左统帅。” 郑芝龙的儿子、钱谦益的学生…… 左梦庚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国姓爷嘛! 第715章 强势 “郑一官这朝廷命官做的是有滋有味儿,看来是打算一直做下去了。” 对于郑芝龙将郑成功送到钱谦益名下求学,左梦庚洞若观火。 郑芝龙这个人就是一个官迷,凡是有洗白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钱谦益作为江南文坛领袖,声名远播,影响远大。 只要郑成功在钱谦益的名下学习一段时间,那么就等于在大明的上层有了立足之本。 不过郑成功的出现,突然让左梦庚意识到,郑芝龙能够从东南海上崛起,绝非只靠自身的打拼和运气。 他的背后应该是有着东林党的支持。 左梦庚的思绪远飘,对于一些历史迷雾终于有了深切的认识。 明朝的海禁,毫无疑问东南的世家大族、地主豪绅一定是主要推手。 因为这些人权势通天、势力不凡,一旦朝廷禁海,那么普通百姓自然不能从事对外贸易。 于是这个利益丰厚的渠道,就落在了这些世家大族和地主豪绅的手中。 后世有人将禁海的责任归咎于东林党,以此来批判东林党祸国殃民。 可事实上东林党虽然诞生于江南,但是在此地绝非势力最大。 东林党的主体结构乃是商人、手工业者和自耕农,显然这些人全都是海禁的受害者。 他们最希望做的,就是打破海禁。 但执行海禁政策的乃是东南的豪强士绅、官僚勋贵,东南的军事力量都在这些人的手中,东林党显然无法打破。 这也是为什么隆庆开关时,邹元标、许孚远将开关的地点放在福建月港、避开东南繁荣之地的原因。 而月港正是郑芝龙的老家。 后来隆庆开关不了了之,东林党希望打开海禁的努力失败,终于意识到要想打破世家大族、官僚勋贵对海洋贸易的垄断,那么手中必须要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行。 恐怕从那个时候起,东林党就在不断的支持着东海之上的海盗。 郑芝龙能够崛起,显然也是得益于此。 今后要对付郑芝龙,东林党的问题也不得不考虑。 “说起来山东诸位贤达,亦曾是吾等至交好友、同道中人。我东林起于微末,以匡扶天下、恢复正统为己任,素来忠臣义士络绎不绝。不曾想,昔日之同道竟然走向歧途,声名尽毁,何其可悲!” 郑三俊垂垂老矣,说起话来也是顽固不化。 在他看来,侯洵、刘宗周等人的做法就是大逆不道,自甘堕落。 对这样的人,左梦庚是不吝于彻底批判的。 “若谷公、念台功曾经蹉跎于歧途,一叶障目,才导致辛苦半生而不能成就伟业。时至今日,方才明白天下大道之所在。君子所为,只争朝夕。假以时日,他们的丰功伟绩必定光耀千古,远非尔等碌碌之辈所能比肩。” 这种当面开骂的姿态令郑三俊老脸辣红,气得胸口起伏不断。 可是他又不敢愤然还击。 不是郑三俊怕死,而是他知道此来实在是身负重大责任。 与一人荣辱相比,江南社稷安危大于天。 倘若因此激怒了左梦庚,导致江南陷入烽烟兵灾之中,他郑三俊就算以死相谢,也不能赎其罪。 姚士慎在一旁,生怕两边激化,局面不可挽回。 “左统帅,老夫曾与玄扈公砥砺进学、互相激励,诚为挚友也。今时今日还请卖老夫一个薄面,山东新军就此退回,贵我两方消弭兵戈、重修于好,岂不妙哉?” 左梦庚微微一笑。 “家祖能有前辈这等至交,实在是毕生无憾。然私交不能取代公义、人情不能败坏大局,今日之情势盖因朝廷胡作非为导致,所有责任俱在你方,岂能轻飘飘就此揭过?” 见他咬住不放,南京三人颓然不已。 此时的他们,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张凤翼等人的无奈。 钱谦益斟酌一番,小心翼翼提议。 “无论如何,黎民百姓何辜?倘若能够消弭兵灾,还天下万民以太平,诸般事宜,当可相谈。” 这就是让左梦庚提条件了。 对于这种事,左梦庚可没有什么温良俭恭让,一开口就血淋淋的。 “事情既然闹到这个地步,松江府一地我山东是绝对不会相让的。也就是说,从即日起松江府归我山东管辖。” “这……” 郑三俊三人头皮发麻。 江南本是大明的大后方,上百年来安稳无恙,承平日久。如今被割去一地,真不知朝廷会作何感想? 再者,山东霸占松江府,雄师强兵赫然在侧,他们这些江南官员只怕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这恐怕不好同朝廷交代啊! 郑三俊想到了由头。 “当时贵方与朝廷在沧州曾经签署条约,言明保持现状。现如今贵方悍然霸占松江,此乃违约之举也。” 听得此言,姚士慎和钱谦益全都眼前一亮,觉得可以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奈何他们面对的是左梦庚。 “当日的条约,言当日之事。如按当日之约,徐家、潘家、瞿家等松江商人士绅理应安然无恙。是你们违约在先,自然要承担后果。” 郑三俊据理力争。 “方四长(方岳贡字)松江知府、朝廷命官,执行法度正是其责,何错之有?” 左梦庚冷冷的看过去。 “方岳贡和青浦徐家屠杀商人百姓,也是他们的职责吗?” 南京三人哑口无言。 对于方岳贡和徐尔铉在青浦镇的做法,他们事后听闻也都觉得过分。 奈何身处同一阵营,又局势维艰,所以才不好横加指责。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却被左梦庚抓住,也将他们逼到了死角。 左梦庚很清楚现在双方的力量对比十分悬殊,同这些人浪费口舌根本没有什么必要。 “鉴于你方倒行逆施、残忍好杀,以至于黎民百姓家破人亡。种种后果,不严惩不足以儆效尤。现正式通知你方,如果想要消弭战火、恢复和平,你必须做出以下种种举措,才能彰显诚意。” 左梦庚置地有声,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最锋利的刀。 “第一,从今以后朝廷兵马退到苏州府以西,不得越界。苏州府为双方军事缓冲区,如有违反,后果自负; 第二,你方必须承认松江府独立之地位。今后也不得为难、封锁,松江府与江南各地来往一如寻常; 第三,挑起事端之方岳贡必须惩处,制造屠杀的青浦徐家自徐尔铉以下及其他地主士绅,必须交由我方处理。 如果以上三点你方不能做到,那咱们便战场上见吧!” 第716章 趁机跑路 三个条件就像三座大山,压迫的郑三俊三人完全喘不过气来。 可是看着左梦庚不容置疑的态度,他们也知道这是山东最后的底线。 回到住处之后,三个人互相对坐,彼此无言,心头之苦涩更无处诉说。 “事到如今,只能传信回南京,由公议而决了。” 郑三俊拿出了办法。 他非常清楚,左梦庚提出了三个条件对大明的伤害非常大,几乎等于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 说是羞辱都不为过。 反正他是不敢擅自主张答应。 他既然不敢,姚士慎和钱谦益当然也不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山东的条件传回南京,交由大家伙公议。 这样一来谁也不背锅。 姚士慎和钱谦益对这个决定当然无比赞成。 “郑大人老成持重,再妥贴不过了。” 三人做出了决定后,一时无所事事。 姚士慎想了想,道:“老夫在外游宦多年,久未归家。如今松江动乱横生,亦不知家中情况如何。特向二位告罪,老夫打算回家看看。” 此乃应有之义,郑三俊和钱谦益也说不出什么来。 姚士慎告辞离去。 出了松江府城,一路返回南陆镇。 姚家乃是南陆大族,世代居住于此。 姚士慎许久没有回家了,当真是望乡情怯。 待回到家中,看到一切如常,家中上下安然无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朝廷胡作非为、残害忠良,依孩儿之见,怕是日薄落西山、前景难料。父亲何不就此辞官归乡,免受牵连?” 姚士慎的长子姚世署代表家中上下提出了意见。 姚士慎打眼看过去,只见家中上下愤愤不平,居然全都对朝廷仇恨不已。 “胡闹!朝廷富有四海,幅员万里,虽有一时小厄,然国力无穷无尽。倘若日后朝廷克复松江,咱们姚家该当何去何从?” 姚士慎的幼子姚世普却态度鲜明。 “咱们姚家也是靠着纺织为生,这些年来跟随徐家、潘家着实兴旺了不少。以孩儿之见,左统帅之言才是正理。将来的世界,这些老旧的地主士人定会被淘汰,咱们姚家可不能选错了大树,跟着一起灭亡。” 听到家中人居然背着自己跟反贼来往密切,姚士慎当真一口老血要吐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欲置老夫于何地?” 姚世署和姚世普却态度理所当然。 “自古以来松江人多地狭,只靠耕作根本无法养活如许众多人口,棉纺一道才是松江根本。现如今各种新技术、新机器广泛应用,令我松江所产棉布物美价廉,畅销天下,换回了无数的钱财物资,方有今日松江之繁华。便是咱们姚家能够壮大家业、人丁兴旺,也是靠了此道。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舍弃了立身之本。” 姚士慎呼吸急促,脑子里翻江倒海。 “怕就怕万一将来朝廷中兴,到时天兵压境,你等灰飞烟灭,才是我姚家之祸啊!” 姚世普年轻气盛。 “父亲有所不知,当日官军来攻,孩儿也曾帮着守城。便是只靠我松江百姓,官军都无可奈何。后来山东新军登陆,父亲并未见到其煌煌之威。天下强军莫过于此,以朝廷之孱弱恐怕不但夺不回松江,能不能保住江南之地都尚未可知。” 眼见着姚士慎有所动摇,姚世署趁机进言。 “玄扈公刚刚离世,不如借着吊唁的机会,与徐家好好谈谈,或许别有收获。” 姚士慎眯着眼睛,细细思量,半晌之后才有了决定。 “准备上好的祭品,明日老夫亲自登门。” 姚士慎和徐光启本是至交好友,登门拜祭是应有之义。 而借着这个机会,姚士慎居然在私底下见到了左梦庚。 “仲舍公(姚士慎字),以您之睿眼,观我军威如何?” 对于姚士慎的目的,左梦庚洞察秋毫。 他也没有言语拉拢,而是借着陆战一团操练的机会用事实说话。 而在他的身边,看着陆战一团枪声如雨、炮声如雷,天地为之变色,万物为之震惶,姚士慎早已目瞪口呆。 他虽然是文官,从未上过战场。 可是山东新军所展示出来的东西,早已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一下他终于知道,朱国弼和方岳贡为何会败得那么快、那么惨了。 姚世署和姚世普对山东新军极力推崇,此时见了后才知,不但没有夸大,反而还略微保守呢。 “此诚乃天下强军!久闻左统帅这麾下便是与东虏鏖战,亦是摧枯拉朽。今日一见,诚不欺我!” 略微夸赞了一番后,姚士慎小心翼翼的探究。 “只是江南广袤,朝廷精华之所在。却不知左统帅可有足够兵马,力保长治久安否?” 左梦庚自信满满。 “如今在这松江府一地有我大军五千,一个月后另有五千兵马将会抵达。不出三月,这里将会云集四万大军。仲舍公,您意下如何?” 听到左梦庚准备在松江投入四万兵力,姚士慎立刻明白,这松江府朝廷是收不回去了。 郑三俊和钱谦益百无聊赖许久,突然想起姚士慎似乎始终没有回来,便派人去询问。 可派去的人到了姚家门外便被拦住。 “家父归来之后突然抱恙,无力成行。一应公事,只怕难以为继。此有家父辞呈一封,还请转交朝廷。” 接到回信,郑三俊和钱谦益彻底傻眼。 他们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姚士慎明显是借机脱离朝廷,投靠了反贼一边。 而在遥远的南京,文武勋臣接到左梦庚提出的条件,根本就商讨不出对策来。 这样的条件没有人敢答应,否则事后肯定会被崇祯当成替罪羊。 最终谢升选择了和郑三俊一样的办法。 “速速八百里加急呈递陛下,恭请圣裁吧!” 这么一番折腾,时间又耽搁了下来。 一个月后,松江城外的码头上再次白帆遮天蔽日。 陆战二团到了。 至此,山东在松江府已经有一万多能战之军。 一些耽搁下来的计划,也终于可以施行。 “传令下去,陆战一团留下一部守卫府城,主力部队南下,收复奉贤、金山等地;陆战二团一路西进,目标……太仓!” 第717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新军的军事行动,只要一开始便成雷霆之势。 尽管只有两个团,可还是轻松席卷江南。 陆战一团的主力由谷二中亲自率领,一路南行越过黄浦江,接连收复了南汇、奉贤、金山等地。 当然了。 说收复并不算完全正确。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接收。 因为这些地方本来就没有受到战火的荼毒,一直都很太平。 当松江府的战事开始时,这些地方的商人士绅就自发行动,将朝廷派遣的官员驱赶一空,自行治理地方。 随着新军的到来,各地百姓纷纷打开城门迎接,整个过程比武装游行还要顺利。 前面便是金山县。也不知道我金山父老,究竟被狗官害成什么样了?” 因为要收复金山,侯承祖随军一起行动。 在松江府时,他们这些临阵反正的将领已经见过左梦庚。 对于他们舍生取义的壮举,左梦庚大加赞赏。 而见识了新军的强大和威武之后,侯承祖一心想要从军。 他已经得到了左梦庚的同意,在收复金山、稳定局势之后,将会前往军校学习。 年纪轻轻的侯承祖满腔热血,一心幻想的将来能够像左永、唐文焕、谷二中等人一样,率领千军万马平定天下。 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老家安危如何? 很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金山卫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城内百姓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这里如同世外桃源一样。 侯承祖寻人一问才知,原来当朱国弼、方岳贡等人战败的消息传来后,本地的朝廷官员立刻逃之夭夭。 “唉!这一仗没打,光走路了,忒也无趣。” 完好无损的接收了金山,谷二中一脸郁闷。 身为将领,不打仗怎么彰显本事,又怎么赚取军功? 对此侯承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虽然到现在朝廷没有任何抵抗,但也不能轻忽。从金山再过去可就是浙江了,也不知浙江的朝廷官员是否会图谋不轨,还请小心为上。” 侯成祖的提醒谷二中全都听进去了。 “派两支部队立刻前出,同时派人侦查浙江方面的动向。” 左梦庚给他的作战任务就是收复松江府的南部区域,但是不得跨界进入浙江。 因此陆战一团的行动暂且停止了下来。 而这一停,却让浙江的朝廷官员们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早在一个月前新军刚刚登陆松江府之时,浙江巡抚喻思恂就预感到事态严重,赶忙调集了兵力、布防在嘉兴一带。 后来听闻南京方面数万大军一战而崩,浙江文武全都吓破了胆。 他们可不认为浙江的军队就比南直隶的更强。 数万的军队都被打败了,新军真的打过来,浙江这点人恐怕也是送菜的。 此时见新军在金山卫停止了下来,浙江方面多少安心了一些。 随后新军方面侦察四出,很快和浙江接上了头。 两边试探着派出代表,进行了一番商谈。 得知新军没有进军浙江的打算,浙江文武立刻心头的石头落地,赶快向新军作出了保证。 浙江的兵马也绝对不会越界。 于是乎,朝廷对山东行动的态度还没有出炉,但浙江这边已经私底下同新军达成了协议。 南线无战事。 而和南线比起来,西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说,就不能好好走走路吗?这到底什么破地方?” 看到眼前又出现一条河流,唐文焕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 因为他也记不清从松江府出发之后,这一路上到底跨过了多少条河。 给他的感觉就是,每走几步路就是一条河挡在眼前。 倘若河上有桥那还好办,径自通过就行。 可往往许多地方河上无桥,便只能临时搭建。 要么就用船只输送。 明明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打什么仗,可每天的行军距离也仅仅二、三十里。 从松江府到青浦,足足走了两天多。 江南的状况真的是让唐文焕发疯了。 “呵呵,将军有所不知,江南水网密布、纵横交错。此地百姓生息、经营全靠水路,当年明太祖和陈友谅、张士诚争夺天下,也要在水上分出胜负。” 陪在唐文焕身边的人,是太仓商人陈默。 松江府起事之后,太仓的商人百姓受到感召,烧了官军的军粮,随后占领了县城。 为防朝廷反扑,太仓的商人们商议后派人火速赶往松江请求增援。 陈默就是代表。 这一次新军向西攻略,陈默便充当向导。 唐文焕已经麻了。 “怪不得古往今来江南总是能够偏安一隅,这等地理确实不好攻略。” 新军走的再慢,可是因为没有遇到抵抗,终究会有到达目的地的一天。 四日后,新军越过青浦,正式进入苏州府境内。 唐文焕兵分两路。 一路直扑昆山,一路直奔太仓。 只要拿下两地,松江府的西部屏障就算是建立了起来。 眼见着太仓越来越近,唐文焕召集所有将领,再三告诫。 “我军军容装束与江南百姓大为不同,切记不可喧嚣放肆,以免百姓惊慌。告诉你们啊,谁要是滋扰了百姓,我可饶不了你们。” 军容军纪一直是新军的座右铭,各级将领纷纷记在心里,回去之后又严厉的传达给了所有士兵。 太仓终于近在眼前,唐文焕打起精神,走在了前面。 眼见着路旁一个老人目瞪口呆的看过来,他忙走上前。 “老丈,我等乃是山东新军,专为解救本地百姓而来。切勿惊惶,我等虽装容有异,可是并无恶意。” “啥?” 老人听了他的安慰,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贵军这算什么装容有异?” 这一下轮到唐文焕不懂了。 难道新军这截然不同军容,还不算异常吗? 没等他想明白,正前方突然鼓乐喧天,唢呐、喇叭呼啸刺耳。 唐文焕抬头看去,就见前方的街角处突然闪出一群人来。 只见这些人簪花贴红,艳丽纱裙飘飘,偏偏在裙裾外面还套着肚兜。 便是最放荡的窑姐儿,又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伤风败俗? 可偏偏这些妖魔鬼怪竟然全是…… 男的! 唐文焕就亲眼看到当中一人,明明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须。 偏偏头上插了一圈娇艳的鲜花,两个腮帮子也不知道涂抹了多少脂粉。 最过分的是这家伙居然还穿着只有女子才穿的马面裙,裙下还没有套裤子,两条毛茸茸的大腿肆意刺激着眼球。 “哇!” 唐文焕当场吐了。 女装大佬,恐怖如斯! 第718章 人心不一 唐文焕自以为新军的短发、军装新奇,会吓到江南人。 殊不知明末江南风气之开放,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和这些夸街游行的女装大佬相比,新军反而显得十分朴素。 而且崇尚奇装异服的人,还多是书生士子。 这些人会将自己打扮成什么德性呢? 后世京剧中一些公子哥的粉衣、绣花便是佐证。 因为戏曲的前身乃是昆曲,而昆曲发展于明朝末年的江南。 戏中的人物扮相又多采风于当时的市井之间。 新军进入苏州府,占据昆山和太仓,直接打破了南京文武勋臣心里的那根弦。 因为这意味着新军的兵锋距离南京越来越近。 不管朝廷意向如何,为了自身安危,南京的文武勋臣全都紧张了起来。 从南京兵部发出的调兵檄令传遍江南各地,一时间各地兵马开始朝南京汇聚。 至于能不能挡住新军的进攻,虽然谁的心里都没有把握,可生死关头不得不这么做。 和南京的风雨飘摇不同,松江府已经一片祥和,秩序彻底恢复。 伴随着新军的到来,新势力彻底占据了上风。 在将旧势力清算之后,松江府的生产潜力彻底爆发。 这段时间以内,左梦庚连续接见了松江府上上下下许多代表人物。尤其是对掌握着生产力的工匠们,他更是多加奖赏和照拂。 有他这个领袖以身作则,工匠们的地位迅速攀升,再不是从前的下里巴人。 甚至有许多年轻的士子在读书无望之后,见到工匠收益丰厚、地位提升,也投入了进来。 这些人有知识,又能动手能力,掌握技艺的速度非常快。 显然这些人都是第一代工程师的苗子。 “左统帅,贵方之条件朝廷尚未答复,焉可妄动刀兵?此乃失信之举也!” 郑三俊和钱谦益还滞留在松江。 听到新军开始出兵,两人急了,寻找左梦庚质问。 对于其中的偏差,左梦庚解释的明明白白。 “我方之条件,朝廷只需谨守便是,不容置疑,也从没有商议缓和的余地。朝廷答应,则军事进攻取消;否则的话,便打到朝廷答应为止。” 左梦庚霸道的态度让郑三俊和钱谦益无可奈何。 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士人,不管背地里如何龌龊和狠毒,起码表面上要保持温文尔雅的姿态。 哪有像左梦庚这样,始终亮着獠牙,如同恶狼一般。 双方认知的差距导致郑三俊和钱谦益处处被动。 而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再次传书回南京寻求对策。 随着松江府改天换地,还有一些手尾需要处置。 大明委派在松江府各地的官员,也不是人人怕死,全都逃之夭夭。还有一些人坚持岗位,如今自然落在了新军的手里。 这些人该如何处置,还需要左梦庚拿定主意。 “在下华亭知县张调鼎,见过左统帅。” 第一个被俘虏的朝廷官员,就是松江府城所在的华亭县县令张调鼎。 方岳贡虽然跑了,张调鼎却茫然无知,结果被起义的百姓俘获。 因为他官声不错,为人清廉,所以也没有被为难,就是一直关着。 如今要处置他,便被拉着见到了左梦庚。 得知此人是张调鼎,左梦庚不禁多了一番心思。 南明时期,张调鼎可是为数不多既有能力又无比忠贞的官员。 就是他策反了李成栋,而且一直坚持抗清,最终壮烈殉国。 对这样的人,左梦庚打心眼里佩服。 “如今松江已归我山东所管,一应政体全部履新,不知你有何想法?可愿留下来,弃暗投明?” 张调鼎面容坚毅,态度十分坚决。 “张某自幼饱读诗书,只知忠君报国之道。如今丢城失地,死罪难逃。万万不敢贪生怕死,辱没门风。多谢左统帅好意,恕难从命!” 见他不准备投降,左梦庚点点头,心里颇为惋惜。 “那好,赠你二十两银子作为盘缠,你可自行离去。君子断交,不出恶言,还希望今后再有重逢之日。” 见左梦庚不杀自己,张调鼎颇为意外。 但是能够不死,总归是好的。 拿了银子,张调鼎收拾收拾,孤身一人离开了松江府。 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并没有趁机逃跑,而是去了南京。 后续如何,交由朝廷处置。 在华亭知县张调鼎之后,青浦知县游正中被叫了来。 整个松江事变中,青浦的损失最大。 方岳贡和徐尔铉在这里大肆屠杀,导致许多无辜百姓家破人亡。 游正中虽然没有参与,可因为是当地主官,因此被抓了之后着实吃了不少苦。 此时见到左梦庚,似乎也不抱着活命的希望。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家子,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儿。 “还请左统帅见谅,非游某不愿投靠,实在是我游家家大业大、亲族众多。万万不敢因我一人,而连累全族。” 游家乃江西临川大族,尽管怕死,可游正中还是不敢投靠,导致家族遭难。 对此左梦庚虽然心底恼火,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那你便离去吧。” 游正中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恶了左梦庚,想了想,他找到一个办法充当缓和。 他抱过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舔着脸对左梦庚道:“此乃下官幼子,刚刚足岁,能够觐见左统帅,实乃他毕生之幸。下关斗胆,还请左统帅赐名。” 左梦庚不喜游正中的做派,想了想道:“方今乱世,生灵涂炭,求一活而万难。但凡能够平平安安,已是难得。这个孩子,单取一个‘平’字好了。” 游平? 游正中品味了一番,只觉得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可既然是他开的头,他也只好接受。 “犬子蒙左统帅赐名,必定能够一世平安。” 左梦庚呵呵一笑,心里泛着坏水。 “一事不劳二主,既然我给他取了名,那便再给他预备一个字吧。” 他故作沉吟一番。 “游平……游平,平安在世,坦然受之。他的字,便叫做坦之如何?” 游正中可不知道左梦庚的骚主意,反而觉得这个字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 “有左统帅鸿福庇护,犬子定然能够平安一生。” 左梦庚心底嘀咕。 “希望他不要碰到一个叫阿紫的姑娘。” 第719章 铁索横江【求月票!】 总共有三个知县落在了新军手中。 除了张调鼎和游正中之外,最后一位也是最安逸的。 那就是嘉定知县来方炜。 松江暴动时,来方炜得知消息后,立刻同嘉定县城的商人百姓联合,抓捕了其他官员,控制了县城并且稳定了局势。 也就是说,他和徐骥、潘云龙等人是一伙的。 只因他是来斯行的儿子,陈洪绶的大舅子。 “家父已经从福建辞官,正在星夜赶来。从今以后,我来家再无任何挂碍。” 来方炜通报了来斯行的状况,惹得大家纷纷称善。 “来兄,松江府如今一切初定,最缺的就是能够治理地方的官员。还请你多多配合陈部长和左仲及。” 左梦庚对来方炜提出了希望。 得知自己依旧可以做官,来方炜也不藏着掖着。 “统帅,据闻在山东做官,均需经由行政学院培训。下官未曾如此,可否合适?” 为了融入山东阵营,来方炜早就做过了功课。 外人可能觉得放弃到手的官职、跑去行政学院当学生,实属不智之举。 唯独来方炜头脑清明,知道是否经过行政学院这一关,意味着一个官员能否走到更高的位置。 和将来的远大前程相比,一时的放弃根本算不到什么。 对于他的聪明,左梦庚内心无比赞赏。 “事急从权,可以有所变化。待松江府这边稳定之后,你再去行政学院报到便可。” 得到了确切的安排,来方炜也就放心下来,开始跟随陈芷、左懋第管理地方。 陈芷和左懋第从山东带来的年轻官员已经全部都派了出去,深入松江府各地。 这个过程并没有什么麻烦。 在朱国弼和方岳贡败退之后,谁都知道松江府算是彻底落入了山东的手中,因此也没有什么人胆敢反抗。 该跑的都跑了。 留下来的又都是受益者,对山东派遣的官员欢迎还来不及呢。 基本上一个官员带着十个民兵,就能够完成对一座城镇的控制。 随着陆战二团一起到来的,还有陈洪绶以及法院、检察院的工作人员。 这些初代的司法工作者,也要在松江府开展工作。 这其中最被左梦庚看重的,就是陈洪绶。 “松江乃初占之地,虽然本地百姓早已心向山东,然两地的体制、法度和风俗截然不同,日后的治理过程不免会产生冲突。这就需要你们好好进行宣传,要让这里的百姓更快的熟悉相应的法律法规。” 陈洪绶虽然下半身不靠谱,但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印刷上万份的布告,打算接下来将这些布告张贴到所有地方。除此之外我们还打算在这里新建印刷厂,普及咱们的法律法规。” 这个做事态度,左梦庚再满意不过。 “有章侯在,宣传这一块是不需要担心的。” 山东的行政效率非常高,松江府本地又十分配合,因此很快步入了正轨。 几乎没有给人太多的适应时间,松江府就完成了转变,成为了山东的一部分。 郑三俊和钱谦益滞留在松江府,亲自感受了这一切。 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们更郁闷的是,时至今日南京方面也没有任何回信。 到底该如何应对时局,他俩全是两眼一抹黑。 南京方面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也在等着朝廷的决议。 新军在松江登陆后的第十五天,江南的情况终于送到了崇祯的面前。 得知山东悍然出兵、攻占了松江府,崇祯当即眼前一黑。 “逆臣贼子,言而无信,屡犯天威,朕岂能相容?” 朝廷官员纷纷震怖,都感受到了乌云压城的窒息。 山东的做法可比威逼京师更加恐怖。 毕竟京师就在山东的旁边,山东出兵朝发夕至,似也寻常。 可江南却远在千里之外,朝廷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就被山东突然攻占。 满朝文武仿佛听了天书一般。 崇祯的咆哮也仅仅是咆哮而已。 不但众臣,就连他自己也明白,他的怒火改变不了什么。 河南战场上,陈奇瑜虽然拿出了办法,步步紧逼。但是想要解决农民军,还尚需不少时日。 西北的林丹汗虽然撤退了,但蒙古骑兵依旧游弋在边关之外,随时都可能破关而入。 这就逼的洪承畴分不开身,无暇顾及中原战场。 只靠江南的军队能否挡住山东新军,君臣的心里全都没有底。 极度的恐慌和危机之下,崇祯又开始本能的寻找替罪羊。 “杨一鹏是干什么吃的?这种大事,为何迟迟不上奏?” 这一下就连温体仁都看不过去了。 “据闻山东贼子乃是从海路直达松江府,并非通过杨总督所辖之地。” 杨一鹏是河道总督嘛。 按照崇祯的理解,山东的军队能够跑到松江府去,肯定是通过运河与南直隶的。 结果杨一鹏什么事也没做,什么情况也不禀告,显然是罪无可赦的。 结果温体仁却告诉他,山东新军根本就不是从运河过去,而是走的海上。 崇祯有些傻眼了。 “海上亦能通达松江府?” 群臣面面相觑,第一次发现这位皇帝的地理知识似乎有些拙劣。 其实这也怪不得崇祯。 他毕竟自幼生长于深宫,就藩之后也没有离开过京城,目光所及不过那么一小方天地。 加之封建社会的教育更注重土地,让他对于大海实在没有什么概念。 王承恩见此,连忙让人去拿了地图来。 这一次崇祯才赫然发现,原来大明的海疆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的目光却猛地集中在了长江之上。 “南京呈报山东水师已经横亘于长江之上,那岂不是说南北交通已然断绝?” 对此群臣更加颓然。 “正是如此。扬州等地纷纷奏报,久已没得江南讯息。这一次南京的军情传达,也是绕路湖广,平白多走上千里路。” 温体仁只感到浑身无力。 没当上首辅的时候,一心一意想要争夺这个群臣之首。 可如今真的做上了,才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有心做事、无力回天。 “陛下。如今南北断绝,江南财税粮草无法输送。倘若真被山东贼子攻陷南京,江南变色,这大明国祚……” 温体仁不敢说下去了。 可意思谁都明白。 山东这一招铁索横江,真真切切勒在了大明王朝的七寸之上。 第720章 如厕引发的悲剧 虽然山东屡次威胁截断运河,让大明王朝焦头烂额。可是同截断长江相比,所造成的危害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运河虽然是大明王朝的生命动脉,但真的被截断了,大明王朝还是可以从其他的方向往北方输送资源。 虽然陆路输送成本巨大,但多少还能维系一下。 可长江被截断,意味着江南的财富彻底和大明王朝没有关系了。 江南富庶,苏松占其三分之二。 如今松江府被山东攻占,苏州府亦临兵锋,导致整个江南全都停滞。 这一下当真是要了大明王朝的老命。 毕竟运河被截断,断的只是途径;而江南被截断,断的可是根源。 金銮殿内,君臣云集,却拿不出任何办法。 “山东当真能够攻占江南?” 崇祯还抱着万一的侥幸。 张凤翼决定让他认清现实。 “郑(郑三俊)大人有言,山东左逆欲往江南增派四万大军。如此做派,只怕江南不保。” 如今大明朝廷早已形成共识,知道山东的兵马为天下之最,比后金还要更胜一筹。 后金数万兵马就可以纵横京畿,威逼京师。 这里还是大明中枢所在,精锐汇聚。 而江南武备废弛已久,山东新军当真要开打,只怕江南撑不过三个月。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妥协。 但是这份屈辱又让崇祯难以接受,谈和的字眼始终无法从他的嘴里说出。 局面就此僵住。 朝会散后,各路文武官员纷纷凑到温体仁面前。 如今也顾不得党派之争了。 江南一旦不保,大家全都要玩完。 “温相,无论如何这一次都不能做意气之争啊!” “没有了江南的财税,朝廷是一天也撑不下去。届时你我皆为亡国之臣,青史骂名滚滚而来,谁能承担?” 众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撺掇温体仁去说服崇祯,答应山东的条件。 可温体仁只是闷头不语。 虽然知道情况危急,可温体仁更加清楚一旦出这个头,那么所有罪名就都是自己的。 大明江山社稷如何不重要,他可不想当这个替死鬼。 朝廷官员这边僵住,回到后宫的崇祯也不好过。 他默默走了一路,思量了一路,却找不到任何办法。虚火郁结,肠肚里滚滚如雷。 听到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王承恩会意,立刻作出安排。 崇祯回到住处,转身去了屏风后面,香桶早已备好。 他端坐于上,立刻稀里哗啦,总算舒坦了一些。 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上前开始为他清理。 可才将将擦拭一下,崇祯立刻皱起了眉头。 “混账!安敢如此?” 他回过头来,已经看到小太监用的厕纸同往日大为不同。 粗劣滥造,绝非该皇家所用之物。 两个小太监被他的怒火吓死了,纷纷跪倒在地,只顾着磕头求饶。 王承恩闻讯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死活的奴才,尽管触犯天颜。来呀,拖下去,打死了事!” 崇祯却拦住了,指着两个小太监手中的厕纸。 “大伴,宫中的人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竟敢拿这等粗鄙之物蒙蔽于朕。仔细查查,绝不轻饶。” 王承恩得知原因竟然是厕纸,这才知道冤枉了人。 犹豫几番,他还是开了口。 “皇爷,说起此事,却也怨不得奴婢们。” 没想到王承恩竟然会辩解,崇祯大为意外。 “难道其中还有朕不解之处?” 王承恩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原因。 “皇爷往日所用之物,皆产自四川。然今时今日长江阻隔、运输中断,便是连此物也接济不上。奴婢无可奈何,只得出此下策。皇爷要怪,就怪奴婢办事不利吧。” 听完了缘由,崇祯不禁头晕目眩。 尽管早就知道长江断绝会产生极大的影响,他却没有想到,竟然连自己出恭一事都不能舒坦。 原来明代皇帝所用的厕纸,乃是由四川的野蚕吐丝成茧,然后织成帛。每片如普通手纸大小,轻柔丝滑,非常舒适。 皇帝每次如厕,都是用此物来擦屁股。 本来弘治皇帝时,因为此物名贵,生怕了铺张浪费,下旨断了进贡。 可四川当地却上书说此物关系到当地百姓的生计,弘治皇帝受其蒙骗,又重新恢复了供给。 这个传统一直延续下来,从来不为人所注意。 可是这一次山东断绝长江,四川进贡的厕纸没有办法通过水路送到京师,竟然影响到了皇帝如厕。 连上个厕所都不能上的舒坦,崇祯终于感受到了长江阻隔的危害。 而其中所蕴含的屈辱,更是让他怒火滔天。 “传旨!松江知府方岳贡未得旨意,擅启衅端,更兼残害黎民,罪无可恕,判斩立决。其余同谋者,尽数缉拿!” 王承恩愕然,没想到崇祯会在突然之间做出决断。 他生怕崇祯愤怒之下犯错,刚想要出口提醒,迎面撞上崇祯燎原一般的怒火,立刻清醒过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急急去传旨了,独自留下的崇祯目视着灰蒙蒙的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昔日读《六国论》,他常常为六国诸侯之愚唏嘘短叹,更以此告诫自己,勿做效仿。 可到了今天,他才赫然明白。 六国君主未必就是蠢人。 情势如此,如之奈何? 很快的崇祯的圣旨从皇宫中递了出来,送到了六科。 群臣四处勾连、连番商议,都没有想出办法让崇祯表态,却没有想到结果来的如此之快。 看到这份旨意,所有人都明白,崇祯还是服软了。 只不过方岳贡做了替死鬼。 至于徐尔铉等同谋者…… 虽然旨意上说只是尽数缉拿,并没有任何判处,但山东的条件可是说了,这些人是要交由山东处理的。 崇祯没说出来,但是大家却都明白该怎么办。 虽然从登基开始崇祯就一直不停的坑自己的臣子,这一次方岳贡也成为了背锅侠。 但是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却没有人为方岳贡喊冤,也没有人觉着崇祯做的不对。 谁叫你方岳贡没事找事去对付徐家,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 本来一切好好的。 松江府的人乖觉,也不闹事,该缴纳的税金也一分不少。 朝廷这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系着微妙的平衡。 结果这个又臭又硬的方岳贡悍然挑起了风波,导致江南都要不保。 不寻你发作,还能找谁呢? 整个朝廷第一次达成了共识。 圣旨火速南下,承托着朝廷最后的希望。 第721章 优势 长江的阻隔并非绝对的。 只是南北隔断,但是东西依旧畅通无阻。 换言之,新军只是不许两岸来往,但是江南以内的商贸运输并不干涉。 一支船队从西面迤逦而来,到了近前才看到这边战船密布于江上,想要掉头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这边船上的指示,还有黑洞洞的炮口,船队只能慢慢靠过来。 左华就在第一艘船上,看到来者惊慌失措的样子,便露出了笑脸。 他不笑还好。 这一笑,差点没把对方吓死。 一个满脸彪悍之气的独眼龙笑起来的话,那画面不要太恐怖。 “你们从哪儿来?” 对方见这些奇装异服的军队还算是客气,勉强稳住了心神。 “我们打四川而来,途经芜湖,想要去江南做一些小本生意,还请军爷开恩。” 听到这支船队竟然来自四川,左华起了兴趣。 “这路上可不近。你们究竟贩卖些什么,跑这么远能回本吗?” 那商人满脸堆笑,极力掩饰。 “呵呵,小本生意,小本生意而已。”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银元宝,就要塞到左华的手中,显然是想要行贿。 左华不接,只是问道:“你可知我们是何人?” 对方冷汗涔涔,只能摇头。 心说这一次是倒了血霉,出门没有看黄历,看样子要大出血了。 “我们乃是山东新军,如今接管长江。凡是有此地经过的船,都必须获得我们同意。” “啊,你们是反……” 对方还算不傻,话说到一半赶紧改口。 “原来是山东的大爷!” “说甚么浑话?” 左华笑骂道。 “本人是山东海军部部长左华,如实交代,你们所为何来?” 见对方愣愣的,显然不知道部长是什么官职。 左华便进一步解释道:“部长便相当于朝廷的尚书。我是海军部部长,就跟朝廷的兵部尚书一样。” 对方这才明白,连忙拜倒。 “小的能够在芜湖叩见大司马,实乃三生有幸。” 左华随便伸手,并将这个个子矮小的商人拎了起来。 “在我山东,不用行跪拜之礼。但是你们需要老实交代,此行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否则的话,我可就要亲自搜查了。一旦搜出违规之物,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见左华礼也不收,态度强硬,对方实在没招了,只好坦白。 “小的们确实打成四川而来,做的是蜀锦的生意。” 左华哪知道蜀锦是什么东西,命令道:“拿来给我看看。” 对方无法,只好让仆人去取了两匹布回来。 当真正的看到了实物,左华的眼睛都直了。 “这等贵重之物绝非一般商人可以经营,你们到底是何人?” 左华看到的布匹,艳如春花盛开,柔似佳人凝脂,图案瑰丽奢华,织法巧夺天工。 就算他再不懂纺织一道,也知道这种布殊为难得。 面对左华的逼问,对方不得不全盘道出。 “小的名叫郑三贵,家里本是蜀王府上的布商,专为蜀王府打理布匹生意。因得蜀王信重,门道清楚,因此自家也略有经营。这一次东来,便是想要贩卖一些蜀锦到江南。” 左华一听就明白,这郑三贵明显的是借着给蜀王府做事,弄了好东西出来私下谋利。 说穿了,这货就是个硕鼠家贼。 不过既然偷的是蜀王府的东西,左华也就不以为意了。 大明的藩王更不是好东西。 看着精美异常的蜀锦,就连他都有些心动了。 这种东西贩卖到江南,绝对不愁销路。 不过这种布山东可没有,这门生意倒也做得。 他对郑三贵道:“你要想在江南卖布,最好是去松江府。如今松江府已归我山东管辖,厚待商贾。你去了那边不会被人为难,生意也好做的多。” 郑三贵也分辨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只能满口子答应。想的却是快点脱离这些奇奇怪怪的丘八,保住小命才重要。 可左华的下一句话,立刻让郑三贵当场清醒了起来。 “从这里去松江府,一路上没有关卡,不会有人拦截收税。到了松江府,你等只需要缴纳三十税一,便可自行交易。倘若你等寻不到卖主,当地官府也会帮忙。” 郑三贵顾不得害怕,急急问道:“司马大人,这里过去江面上真的不再收钱?” 出门行商,最让郑三贵无奈的就是,一路上关卡林立、缴费不绝。 走不出几百里路就要掏一次钱,而且还要被官差恶吏勒索,耗费着实不菲。 听到这边居然不收过路费,郑三贵宛如听了天书一般。 左华唬着脸,很是不高兴。 “我堂堂海军部部长,还能会欺骗你一个小商人吗?如今从这往东的江面上全都归我新军管辖,我说不收费,谁敢收?” “是是是,司马大人乃武曲星降世,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小的们行商于此,有司马大人照拂,实在是感激涕零。” 左华当然不是临时起意,才跟他一个小商人说那么多废话的。 海军控制了芜湖以东的长江江面后,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促进商业往来。 山东占领松江府,又不是打算将松江府隔绝于世,同江南地区剥离开来。 一个商业社会最重要的就是开放。 左梦庚自信凭借山东对商业的扶持,绝对会比大明其他的地方更有优势。 这个时代的商人,只要同山东来往过一次,肯定就能够感受到山东的好。 而这些人未来肯定会是山东统一天下时的臂助。 因此左华这个大部长才会亲临一线,同往来的商贾交谈,并且引导他们去松江府做生意。 郑三贵就是其中之一。 从左华这里得知了松江府的情况后,他咬咬牙,强忍着害怕,带领船队径自往东而去。 敢在蜀王府的眼皮底下搞鬼的人,胆子自然不小。 为了赚钱,郑三贵选择了冒险。 五天后,郑三贵一行顺利抵达了松江府。 而这一路上正如左华所言,果然没有拦卡收费的。光凭这一点节省下来的成本,就已经十分喜人。 到了吴淞江口,船队转弯。 结果东面也有一只浩浩荡荡的船队开来。 两边同时转入黄浦江,靠近之时郑三贵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情况。 只一眼,就吓的他“哎哟”一声,两腿都软了。 只见对面有几艘船颇为奇怪,而且船上的人金发碧眼,满身浓毛,带着银白色的高顶军盔,如同鬼怪一般。 第722章 海贸 红发碧眼、戴银白色尖头军盔的是荷兰人。 料罗湾海战之后,通过左华的努力,山东和荷兰之间建立了联系。 荷兰人一直都梦想着打开大明的大门,同这个世界上最富庶的国家进行商业往来。 现在山东愿意敞开怀抱,着实令荷兰人大喜过望。 安东尼·范·迪门火速将情况传递回巴达维亚,引起了东印度公司高层的高度重视。 巴达维亚议会经过紧急商议,最终授权安东尼·范·迪门为代表,同时派遣七艘商船组成了第一次贸易团。 这支小型船队装满了南洋、中东以及欧洲和美洲等地的货物,从巴达维亚出发,途经台湾海峡,然后朝着山东进发。 路过台湾海峡的时候,安东尼·范·迪门痛痛快快地向郑芝龙缴纳了过路费。 郑芝龙这只坐地虎只要收了钱,还是很遵守承诺的。并没有为难,也没有询问荷兰人的去向。 荷兰船队过了台湾海峡,沿着中国的东海海岸一路朝北进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肯定能够到达山东。 可就在进入黄海的时候,他们迎面碰到了山东南下的第三波船队。 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出现了陌生的船队,山东方面立刻警惕起来。 额弘略一声令下,海军集体出动,将荷兰人的船队团团包围起来。 待双方接触、进行了交流之后,额弘略一想反正左梦庚在松江府,干脆就让荷兰人掉头,跟着一起来了。 “尊敬的左统帅,对于贵方开放的态度,我们深表敬意。鄙人此次前来携带了足够的货物,希望能够获得贵方的友谊。” 看着安东尼·范·迪门,左梦庚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巴达维亚。 那个终年炎热,物产丰富,地理位置又极其重要的群岛,同样也是大陆的第一岛链。 被荷兰人掌控,真的是不能接受。 可表面上他的笑意却无比正常。 “我们山东崇尚商贸,一直认为互通有无才能对所有人都有益。迪门先生不远万里而来,这份情谊我们铭感五内。请放心,在这里一切都是开放的。荷兰人从今以后可以自由来往于松江府和山东,对于你们的商业活动我们完全支持。” 得到左梦庚的亲口保证,安东尼·范·迪门着实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的远航,本来带着试探性质。 毕竟跟明人打了那么多交道,荷兰人也不确定左华的许诺到底有没有效果。 现在看来,中国土地上的这一伙新势力果然与众不同。 今后荷兰人手中的货物终于有了销售的渠道。 得知荷兰商船到来松江府,本地的商人们闻风而动。 不要以为大明禁海,大明的人就对海外一无所知。 上百年来,海洋走私一直持续。 虽然多数都是中国生产的产品被运出去、卖到世界各地,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显然也会有外来的商品进入中国。 松江府作为大明最大的棉纺基地,显然也是这种走私贸易的最大参与者之一。 因此这里的人对于西洋货物的价值早有深刻的认知。 “既然你们双方有意,我提议建立一个开放的商品交流会。你们双方都拿出自己的产品来公开展示,不管谁有看中的商品,都可以自由洽谈。” 左梦庚的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支持。 安东尼·范·迪门小心了一些。 “尊敬的统帅先生,在此地进行的贸易,我们需要缴纳多少税款?” 对于山东展现出来的诚意,安东尼·范·迪门十分感激,因此主动提起了缴税的问题。 左梦庚问道:“外来商船在巴达维亚缴税多少?” 安东尼·范·迪门明白了他的意思。 “按照巴达维亚议会的规定,每一艘靠岸的商船都会根据其货物数额,征收百分之十的税款。” 他以为左梦庚会说,松江府这边也要照此征税。 孰料左梦庚一开口就吓到了他。 “这边征收的税款为百分之五,一次性征收。随后的所有交易,都不会额外征税。” 安东尼·范·迪门完全听傻了眼。 以他对商业知识的掌握都想不明白,左梦庚为何如此大方? 左梦庚只是呵呵一笑,并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如今的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关税对于商业的影响。 因为两边都热情高涨,很快地……商品交流会就在黄浦江边建立了起来。 松江府乃至于周边地区的商人全都闻风而动,纷纷跑来,想要淘取一些心仪的海外商品。 同样的本地商人和附近商人也都带来了他们的货物,希望能够销售出去。 商品交流会从一开始就变成无比红火。 郑三贵来到了松江府,原本还想着寻找一些销路。看到商品交流会的消息,他想了想,抱着万一的侥幸前去报名。 结果没有想到一下子就获得了许可。 开放当日,郑三贵带着蜀锦来到现场,找到了自己的摊位,并将货物摆放在上面。 眼瞅着整个会场人山人海、川流不息的景象,他的心思不禁热切了一些。 “我的上帝!这实在是太美了!这不该是人世间能有的杰作!” 两个荷兰商人在会场中走来走去,看到了郑三桂的蜀锦,立刻抱在手里又亲又摸,状似疯癫。 嘴里滔滔不绝的话语,郑三贵一句也听不懂。 这让郑三贵有些紧张,生怕这两个荷兰人抢了东西跑掉。 幸好旁边有翻译。 “这两位荷兰商人向您询问价格。” 听到这个,郑三贵打起了精神。刚要开口报价,翻译及时提醒。 “这些货物卖到海外,价格将会十倍、百倍的增加,所以郑掌柜报价的时候不妨多加一些。” 真的是这样吗? 郑三贵将信将疑。 不过翻译是汉人,更得他的信任。 他想了想,强忍着激动,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百两!一匹布两百两银子。” 翻译转达给两个荷兰商人,对方完全听直了眼睛。 二话不说直接伸出了手。 郑三贵不明所以,只能看向翻译。 翻译的神色不大好。 “他们说成交,他们现在就回去取钱,希望郑掌柜不要再和其他人做交易。” 郑三贵一听就明白了。 卖便宜了! 第723章 海贸的暴利 “蜀王如何?” 规模宏大的商品交流会将左梦庚也吸引了过来。 而他的出现更是坚定了人心。 毕竟他身为领袖,亲临商贸一事,足以证明新政府的态度。 听到有商人远从四川而来,左梦庚大感兴趣,命人邀请了来。 “蜀王豪奢,一家尽占成都土地。四川但凡赚钱的生意,都在蜀王的手中。去年四川洪涝成灾,无数人灭家破产。当地官员恳求蜀王出钱出粮赈济,可是蜀王却置若罔闻。” 虽然是蜀王府的仆人,可郑三贵却揭了蜀王的老底。 如果没有来松江府,郑三贵绝对不敢这么做。 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行商卖货无比顺利,还没有受到任何刁难,而且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 郑三贵再也不想回到从前的生活了。 他甚至幻想,要是山东新军能够打到四川多好啊! 推翻蜀王,实行新政。 他这样的人也就不用卑躬屈膝,任人鱼肉了。 “以一家之力占举国之财,不劳而获,诚如社鼠。大明坏就坏在皇帝和这些藩王手里,他们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将平民百姓当成人。” 左梦庚的批判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凡事就怕对比。 从前大家都在朝廷的统治下,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身份卑贱,终日劳作而所获稀少,连吃饱饭都不容易。 可自从山东来了之后,彻底废除了士农工商的阶级制度,商人、手工业者、自耕农还有工匠全都翻了身。 除此之外,随着商贸日益繁荣,大家的收入也直线上升。 这种情况下,谁还会怀念鱼肉百姓的明朝? 郑三贵从四川带来的蜀锦仅仅半天的时间就卖光了。 哪怕他给出了每匹两百两的高价,可蜀锦的品质摆在那里,谁都知道这种精品的价值。 荷兰人买走了一半。 本来想全买的,可后来发现资金不够。 即便荷兰人将运来的货物全都卖掉,还是凑不够费用。 而且除了蜀锦之外,荷兰人赫然发现在松江府好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就比如许多人穿着的衬衫、制服还有皮鞋,全都让他们爱不释手。 安东尼·范·迪门买了一套,亲自试穿后立刻就不舍得脱下来了。 和这种舒适简便、干净利索又品质精良的新式服装相比,他原来穿的那种看似华丽的欧洲服饰,简直如同垃圾。 蜀锦虽然名贵,但荷兰人更加喜欢大宗商品。 他们一共采购了将近两万匹棉布,除此之外就是各种成衣。 皮鞋和袜子在其中占了大头,足足有二十万双之多。 精致的怀表和腕表也吸引了荷兰人。 虽然钟表业如今在欧洲已经很发达,但即便是最厉害的瑞士工匠,也还不能将钟表做的像山东这般精巧。 安东尼·范·迪门等人在商品交流会上连日穿梭,看到什么都想买,看到什么都喜欢。 只可惜到最后他们赫然发现,他们的钱根本就不够。 “议员先生,下一次我们再过来,船队的规模一定要扩大。我们好不容易拥抱了这个市场,一定要牢牢抓住。” 有商人向安东尼·范·迪门提出了建议。 “当然!我们走遍世界各地到处寻找宝藏,而最大的宝藏在哪里?就在我们的眼前。欢呼吧,我们全都要变成富豪了。” 荷兰人兴高采烈,已经彻底喜欢上了这里。 中国江南的繁华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不管是跟巴达维亚相比,还是跟欧罗巴相比,这里都和天堂一样。 安东尼·范·迪门就发出惊叹。 【马可波罗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荷兰人带来的商品同样也大受欢迎。 香料这种东西,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都是名贵产品,所以很快就被瓜分一空。 而香料也是荷兰人贸易的主打产品。 这个时代东西方在生产力和制造业上差距非常大。 西方能够卖到中国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而在香料之外,左梦庚意外的见到了一种新奇的商品。 见他拿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张嘴就吃,傅以渐大为不满。 “统帅,未经许可,不得胡乱进食!您这样做,让我们难逃其责。” 左梦庚将东西吃到了嘴里后才反应过来。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是我见猎心喜,忘记了规矩,下次不会了。” 傅以渐闷哼一声,心知下一次左梦庚还敢。 这位统帅可不是那么好管束的。 左梦庚将东西吃到嘴里,慢慢咀嚼,眉头微微皱起。 旁边的安东尼·范·迪门见了,不由紧张。 如果左梦庚说这个东西不好,那只怕要砸在手里了。 不大一会儿,左梦庚终于吃完了。 “迪门先生,不知道你们的手里有多少可可?如果还有的话,下一次可以大量交易。” 安东尼·范·迪门目瞪口呆。 完全没有想到,左梦庚居然会知道这种食品是用什么原料制作的。 左梦庚根本不知道他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嗤之以鼻。 老子比你们更懂什么叫巧克力! 不是左梦庚嘴馋,而是巧克力有大用。 作为高热量食物,又有提神的功效,巧克力完全可以补充军用粮食的不足。 奈何现在山东所占的地盘并不包含热带,否则的话左梦庚都想要亲自种植可可树了。 既然荷兰人手中有这种商品,加大贸易也是自然的选择。 而除了可可豆,左梦庚另有所求。 “我们这里还需要大量的蔗糖,相信贵方也不愿意贸易逆差如此之大。下次你们再来的时候,可以增加可可豆和蔗糖的比例。” 安东尼·范·迪门赶紧答应下来。 这一次的贸易已经让他见识到了这片古老大地的潜力。 说实话这里琳琅满目、精美异常的商品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而以目前荷兰人手中掌握的资源而论,假如不能开拓商品种类的话,长久下去荷兰人将会付出更多的财富。 “尊敬的统帅先生,这一次由于您的慷慨,贸易十分顺利,让我们感受到了您的友谊。下一次最多半年,我们依旧会前来贸易。” 听到荷兰人准备返航了,左梦庚却没有罢休。 “你们购买的商品足够吗?” 安东尼·范·迪门苦笑摊手。 “我们的资金不够了,只能买这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想将整个松江府都搬到巴达维亚去。”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得偿所愿。” 左梦庚语气悠悠,图穷匕见。 第724章 走出去 “对于贸易,我们向来热衷。既然贵方财力、运力有限,完全可以由我方派出船队,去往巴达维亚,使更多的人受益。” 左梦庚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安东尼·范·迪门脸色疑虑起来。 “尊敬的统帅先生,可能您对远洋贸易还缺乏必要的了解。从这里到巴达维亚万里之遥,一路上无论是天气还是海况,都能够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而穷凶极恶的海盗,更是航海者们的噩梦。贵方从未涉足其中,还是要谨慎为上。” 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意思,不想让山东的船队去巴达维亚。 以往同别人贸易的时候,安东尼·范·迪门没少祭出这套说辞,都很好地令对方退缩了。 只可惜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左梦庚。 一个比他更加了解海洋和航线重要性的人。 “既然荷兰人可以不惧这些风险万里而来,我中国人也不缺少同样的勇气。再说了,这一路上不是还有你们这些经验丰富的向导嘛。” 左梦庚的眼神半眯起来。 “亦或者说,你们不打算增强我们之间的友谊?” 安东尼·范·迪门吓了一跳。 “不不不,尊敬的统帅先生,您伸出的橄榄枝是我们梦寐以求的荣幸,请您千万不要怀疑我们的友谊。” 左梦庚听了就算。 “所谓贸易,必须有来有往才成,你说是吗?尊敬的议员先生。” 眼见着左梦庚态度坚决,安东尼·范·迪门便知道此事拒绝不了。 否则的话,左梦庚一定会关上贸易的大门,又让他们回到从前的状态。 “不得不说,您是一位睿智的政治家。相信在您的领导下,未来的中国一定会更加强大。”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敲定了前往巴达维亚贸易一事,可回过头来本土商人们的表现,却让左梦庚气不打一处来。 “中恒,荷兰人甘冒风险跑来交易,而我的只需安坐家中便可赚取钱财,又何必跑到大海之中呢?” 就连左梦庚的岳父徐骥都是这样的态度。 潘云龙也道:“贩卖货物于远洋虽然获利颇丰,然其中风险确实吓人。既然咱们不用冒险亦能获利,又何必舍近求远?” 眼见着松江府的商贾们议论纷纷,就是不愿意泛舟出海,左梦庚干脆让人挂上了世界地图。 “各位,还请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看这个世界。” 左梦庚用手比划着大明近海以及南洋一带。 “倘若我们不走出去,这么大一片的海域就要拱手让人。西洋番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今他们来的是商船,可假如日来的是炮舰呢?届时万里海疆处处坦途,如何防御?” 商人们全都愣住了。 显然他们的思维里,根本就没有国家安全和军事安全的考量。 既然他们只注重商业,那左梦庚就从商业的角度出发。 “所有海上的商路全都掌握在西洋人的手里,我们的商品能不能够卖出去,都要听人家的。而且商品作价几何,同样也要听人家的。届时所有贸易的大头都落在了西洋人的手中,而我们只能吃些残羹剩饭,大家甘心吗?” 众人听了,心思终于波动了起来。 可他们还是有所疑虑。 “海上风险巨大,一招不慎,损失难料。统帅可有良策,避其危害?” 左梦庚气笑了。 “从来收益和风险都是成正比的,能冒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收益。你们瞻前顾后,哪有做大事的样子?” 被他一顿训斥,所有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可是却有一人被他说的热血沸腾,当场站了出来。 “此去巴达维亚,我愿领头。” 众人一看,竟然是徐尔爵。 徐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要扬帆出海。 “胡闹些什么?你要是出事了,家里该怎么办?” 徐尔爵却不听。 “中恒说的对,别人可往、我亦可往。万里海疆,财富无穷。我等不取,后患无穷。此一去并非只为钱财之利,更为华夏将来。父亲一直叫教导孩儿修身、齐家、平天下,能够为我中华民族做些贡献,孩儿又何惜此身?” 这一番话说的徐骥无言以对。 细细想来,他这个做父亲的,竟远不如自己的儿子更加勇敢和有担当。 有人出头,立刻起到了作用。当下又有不少商人表示,愿意同徐尔爵一同前往。 眼见着这些商人终于走出了舒适圈,左梦庚才是最高兴的。 “各位也不需要太过于担忧,南洋这条航线是荷兰人走熟了的。他们走了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显然已经将风险降到了最低。你们此去,只需要紧紧跟随着荷兰人,其实并没有什么风险。” 众人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 总不能这些西洋人就真的是生死无畏,更不顾收益和成本的对比,只为了扬帆海上吧? 出海一事搞定,各家立刻开始筹措物资,日夜不停地装船。 左梦庚又让左华从海军里调集了一批精干力量,充当各家的海员一同前往。 这些人会在往来的路途中绘制海图、打探情报、记录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以及政治、经济、人文等各种情况。 说白了,就是为了将来攻略南洋做准备。 五天后,浩浩荡荡的船队驶出吴淞江口,进入大海。 也承载了大明商人们开拓进取的梦。 尽管这只船队归期遥遥,可是已经有无数人在翘首以盼。 此次远洋的结果,将直接关系到未来的对外贸易以及对外扩张的力度。 不过仅仅是这一次贸易所赚取到的财富,就已经令许多人见识到了海洋的厉害。 荷兰人带来了六船货物,虽然全都卖了好价钱,可是在这里采购的花费却更加的惊人。 除了同荷兰人贸易之外,借着商品交流会的时机,各地的商人们彼此之间也展开了商贸往来。 最终经过统计,仅仅这一次商品交流会,就创造了超过四百万两白银的财富。 松江本地光是依靠税收,就入账了四十多万两白银。 有了这笔钱,陈芷和左懋第大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开始运作各种基础设施建设。 相信随着对外贸易的继续展开和扩大,未来的松江府肯定会云集天下财富,重现后世的辉煌。 第725章 人心尽丧 松江府因为荷兰人的到来,商贸更上一层,愈发的蠢蠢欲动。 可邻近的南京,已经乌云密布。 崇祯的旨意终于到了。 看到方岳贡被判处斩立决,所有人都傻眼了。 可是动作并不慢。 方岳贡随着朱国弼败退回南京后,除了初期和其他官员商议国事外,就一直住在府衙内。 当兵丁破门而入,将他五花大绑的时候,他还是一头雾水,以为是山东新军攻到南京了呢。 及至太监宣读圣旨后,方岳贡内心遭受的冲击,远远超过了肉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苍凉的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愤怒,还有彻骨的悲凉。 自从决定举事之日起,方岳贡就预想过各种结局。 死他都想到了,但是从来没有后悔过。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 文天祥的名言始终激励着他,如果能够以一死而成就万古清名,恰死得其所。 山东新军一路势如破竹,距离南京越来越近,南京文武人人惊慌失措,甚至有不少人提议弃城避让。 他却打定了主意,决定留在南京,与此城共存亡。 以一死而报君王恩,正是他这样的士人最大的梦想。 他什么都想到了。 就是没有想到,要他死的人,居然是他忠心耿耿、忠贞不二的帝王。 这可是圣旨啊! 除了崇祯,普天之下也没有人敢冒充圣旨。 那么也就是说,亲自给他定罪的人,就是他愿意为之身死魂灭的皇帝。 “本官一心谋国,不惜此身,所作所为,俱为了皇明江山。此情此意,天地可鉴。奈何臣敢战而帝王怯,视祖宗基业如粪土。今日方某身死,他日各位大人该如何自处?” 被押赴刑场时,方岳贡面对着南京文武慷慨陈词,说的这些食餐素位之辈全都抬不起头来。 从他们的本心而论,他们也知道方岳贡极其无辜和冤屈。 不管怎么说,方岳贡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皇明正统、大明社稷。 如此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最后竟然死在了他戮力忠心的帝王手中,还要背负滔天的罪名,这等冤屈,何如风波亭之痛、莫须有之悲? 通过方岳贡的悲惨遭遇,南京文武全都明白了心迹。 这个大明…… 还是先顾着自家吧。 刑场上,四方百姓闻讯云集。 万众瞩目之下,方岳贡多少有些欣慰。 “普天之下,尚有忠义之士,方某之冤,且听后世分解。” 话音未落,人群里突然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咆哮。 “杀了这个狗官!” “杀了他,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不顾百姓死活。” “这个狗官视百姓如牛羊,不死不足以偿百姓之冤!” 滔天的骂声蜂拥而至,更有至怒的百姓用烂菜叶、臭鸡蛋朝方岳贡扔来。 差役早就吓到四处躲避,导致方岳贡被砸的面目全非。 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想要看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做的一切,明明是为了这个天下啊! 如果说皇帝和朝廷冤枉他,用他来当替死鬼,为何这么多百姓也对他喊打喊杀? 他的目光中,百姓们的愤怒是那么的真切。以他的阅历自然分辨的出,这肯定做不得假。 他不懂了。 为何自己落的这样的下场? 刀光落下,方岳贡的人头飞向半空。 他至死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何如此? 身为旧时代的殉道者,他当然不能够理解新时代的一切。 方岳贡被处斩,带来的影响远比袁崇焕还要恶劣。 袁崇焕毕竟还有作战不利的现实在,可方岳贡因何而死呢? 他是为了维护皇帝和朝廷,为了大明江山。 可是大明江山的主人却杀了他。 太仓,一处僻静的小院。 一个中年文士豁然站起,久久无法回神。 方岳贡被处斩的消息出来,给了他莫大的冲击。 “朝廷无道至此,我等又何必枉费心血?” 此人发出了愤慨,随即写了一封信交给仆人。 “让仲山携带家小,来松江府相会。” 数日后,松江府徐家的宅院里,左梦庚见到了此人。 除了此人之外,还有他的儿子和儿媳妇。 “亮生先生乃世之名士,如今弃暗投明,终能为国为民一展所长啊。” 对于这个来投奔的官员,左梦庚还是比较看中的。 只因这个人是苏松兵备道徐人龙。 除了此人如今是苏松地区最高的军事长官,有他相助,新军控制左近地区更加容易之外,还因为徐人龙日后为明朝的兵部尚书,才干不凡。 此人更是忠贞之士。 明亡之后,誓不仕清,闭门隐居,名节不亏。 当然了,徐人龙这么痛快地来投奔,还有另一层的缘由。 那就是他的儿媳妇。 看着陪坐在下首的妇人,左梦庚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绪。 世有佳人,倾城倾国。一身芳姿,独占江南风韵。 左梦庚见识过的美女也不少了。 无论徐若琳还是左羡梅,即便是名传千古的秦淮八艳,他都见识过最出名的柳如是和李香君了。 可以他的眼光,真以姿色而论,眼前这个妇人更胜一筹。 这个妇人,就是商景兰的妹妹,大才女商景徽。 姐妹俩嫁的都很好。 商景兰嫁给了祁彪佳,跟着丈夫一起去了山东。如今通过自己的才学,已经出人头地,在山东的教育系统内做出了莫大的业绩。 商景徽则嫁给了徐人龙的儿子徐咸清。 徐咸清颇有文名,但是淡泊名利,一直没有参与科考。 不过两姐妹一直互通书信,从姐姐那里得知山东的新生活,商景徽早就心生向往。 她也有所担心,姐姐一家从贼,朝廷会不会顺藤摸瓜,寻上门来? 这一次公公徐人龙起意投靠山东,反而让商景徽松了一口气。 这边徐人龙和左梦庚说着日后的志向,聊的热切,左梦庚却看到徐咸清始终淡然自若,仿佛万物不萦于怀。 商景徽更是低声和徐咸清讨论诗词,对于功名利禄似乎真的不在意。 人才明明就在眼前,不能为己所用的感觉,实在是令左梦庚很不爽。 这令他分外可惜,便对商景徽道:“夫人,你也不想……” 第726章 集群效应 画风不对! 左梦庚心里赶紧默念。 “吾非曹贼……吾非曹贼……” “仲山博学多才、文采斐然,只困于宅院之内,实属明珠蒙尘。陈部长如今打算在江南扩大宣传,最需要的就是文笔了得的帮手。我看仲山也当谋一份事业,学有所用才是。” 左梦庚并不好女色,一时的涟漪过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徐咸清的才学那是不需要怀疑的。 最起码用来帮助陈洪绶写写文章、校对通稿,绝对是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听到左梦庚邀请自己出来做事,从事的还是文笔工作,徐咸清大为意动。 “在下不才,承蒙统帅信重,三生有幸。” 至于徐人龙,左梦庚和陈芷、左懋第商量之后,邀请其担任松江府警察局副局长。 徐人龙原本是苏松兵备道,掌管军事,对于地方治安也是颇有心得。 加上他久居江南,人地两熟,做这个工作肯定得心应手。 只是他还不熟悉山东警察系统的工作方式,因此先暂时担任副手,待经过一段时间磨砺便可以主政了。 一应安排徐家人全都十分满意,就此在松江定居了下来。 随着方岳贡被处斩,山东和朝廷方面的第二次冲突算是告一段落。 谢升亲自赶到松江府,代表朝廷同山东签署了新的协议。 对于山东提出的条件,朝廷方面只能无奈的全部接受。 从今以后,昆山、太仓以东尽归山东所有,同时朝廷不得在苏州府内驻军。 当然了,苏州除昆山和太仓之外的行政权还是在朝廷手中。 另外松江府和江南各个地区的来往一如从前,朝廷方面不得阻拦。 而左梦庚也遵守诺言,果然下令让新军撤退了回来。 在此之前新军的进攻速度极快,已经一路打到了镇江。 整个江南都人心惶惶,动荡不安,不少士绅官员纷纷收拾了家财,随时准备跑路。 而随着新军撤回太仓,江南的局势终于稳定下来。 经历这一番风波后,见识到了新军的强大,江南的文武勋臣全都老实了下来,再没有人敢胡乱出头。 谢升此来除了签订协议之外,又送来了徐尔铉等屠杀百姓的罪魁祸首。 对这些人,左梦庚自然不会放过。 “交给有司部门审讯,择日明正典刑。” 左梦庚打算利用这些人好好的杀鸡儆猴,要让所有反对山东的人都知道,同山东作对是什么下场。 协议达成,郑三俊灰溜溜的同谢升一起返回了南京。 随着南京外围的新军舰队撤走,这座胭脂之地迅速恢复了往日里的纸醉金迷。 反而是钱谦益留了下来。 他本就是闲云野鹤,没有官身,因此也就没有任何顾虑。 主要是这一次实地感受山东的强大后,钱谦益的心理不免生出来别样的想法。 他又不是心甘情愿当闲云野鹤的,而是被逼着下台。 他的功利之心可一直没有断过。 既然在朝廷方面无法获得想要的东西,那么投靠山东也不是不行。 他要是真的有什么硬骨头,也就不会嫌弃水太凉了。 “接下来,我们工作的重点就是建造黄浦江码头。今后这里来往的船只一定会数不胜数,现如今简易的码头绝对无法承受。” 随着松江府落入山东的手中,从今以后山东和松江府之间的商贸往来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走私了。 两地的商船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彼此的港口,这样一来肯定会造成货运量的急剧提升。 除此之外,与荷兰人也建立了商贸关系。 不出意外的话,今后荷兰人来做生意的肯定也会络绎不绝。 再加上江南各地同样会往这边云集,因此松江府的港口必然要大建特建。 可左梦庚看着黄浦江边的情形,却不太满意。 “倘若真要建设港口的话,我的意见是放在吴淞口,而不是这里。” 见他另有想法,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看来。 左梦庚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后世的见识做依靠。 “这里在黄浦江腹地,外来的船需要先驶入长江、又再转入黄浦江才能一路到达这里。而且相比起长江和大海,这里的水道还是过于狭窄。一旦日后货船云集,说不得会堵塞江道,影响交通。相反放在吴淞江口外,则等于黄浦江、长江、大海三面汇聚一点,水面宽阔不说,水深也足够,那里才是优良港口的首选。” 左梦庚说的地方,就是后世的外高桥。 虽然如今的木质帆船还不能同后世那些钢铁巨轮相比,也不怎么吃水深,可是为了长久考虑,左梦庚还是觉得能靠近那一带更好。 可对于他的想法众人不免纠结。 “如今浦江以东一片荒芜,港口建在吴淞江口,只怕往来运输不便。” 明代的黄浦江以东,只有一些破败贫穷的村子,放眼过去满地荒野。将港口建在这种地方,舍弃繁华的松江城,众人都有些不愿。 对此陈芷倒是支持左梦庚,他也有现实的论据。 “如今山东几座大城,譬如登州、青岛以及济南,城市的规模都在日益扩大,早已超出了原有的城市界限。现在松江府没有了桎梏,未来的经济发展肯定会吸纳大量的人口,小小的松江城根本容纳不下。与其将来事到临头,倒不如趁现在提前规划,也可以节省大量的成本。” 众人中去过山东的,听到他的判断立时改变了主意。 “那便选择吴淞江口好了。” “舍一时之方便,图万世之基业,合该如此。” 松江府这边很快统一了意见,新的港口被选择在了吴淞江口以东、临近长江入海口一带。 可是随着这项决议的诞生,各项新奇的变化终于让人们意识到了什么叫做集群效应。 首先要建设港口,就必须要有大量的工人。 而随着这些工人前往港口劳动,迅速在附近形成了热闹的集市。 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集市变成村镇、村镇变成城池,周边地区的人烟迅速兴旺了起来。 而这么多人口聚集,日常生活所需的物资也是海量的。 便又有无数的人开始从事周边产业的服务工作,一下子就让本来荒远的吴淞江口一带变成了松江第二个中心。 第727章 新的松江府 港口建设一开始,各种问题就纷沓而至。 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人力不足。 要想建设一个能够同时停泊上千艘船的大型港口。还要包括附带的存储、转运、分流等配套设施的特大工程,按照陈芷和左懋第的推算,必须要有二十万工人才够。 尽管松江府很繁华,人口众多,可是要一口气抽出二十万工人,还是力有未逮。 两人绞尽了脑汁,到处张贴告示,还给出了丰厚的工钱,也仅仅招募到了三万人左右。 这极大的影响了工程进度。 “要想招募到足够的工人,我有两个办法……” 问题反映到左梦庚这里,他很快便有了想法。 “第一,那就是开展治安行动。打击所有松江府境内的会道门和青皮无赖,把这些人押到港口用劳动赎罪。反正这些人只会祸害百姓,不如趁机还百姓以安宁。” 松江府的繁荣必然带来一些畸形的社会隐患。 其中江湖帮派之多,冠绝天下。 尤其是各种打行充斥在市井之间,名义上是为了调解纠纷,可实际上逞恶欺善,胡作非为,罪行累累。 更重要的是,混迹于其中的人必然都是青壮。 这就是最好的劳动力,而且还不用给工钱。 左梦庚提出这个办法,立刻得到了陈芷和左懋第的强烈支持。 毕竟山东就是这么干的,也确实效果显著。 但徐骥,潘云龙等本地人却有所顾虑。 “打行和江湖帮派存在本地日久,个个都根深蒂固,就怕牵一发动全身。” 左梦庚态度坚决。 “松江的发展已经开始步入快车道,谁也不能阻止。这些江湖帮派此时不清理,日后危害更大。我们要打造一个让所有百姓都安居乐业的松江府,就必须铲除不稳定因素。” 徐骥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会不会死人和流血?” 左梦庚的语气杀气腾腾。 “用恶人的血和死来彻底洗涤松江府的风气,再好不过。” 恰好陆战一师第三团在松江府登陆,左梦庚便让其留在府城,配合陈芷和左懋第开始了清理行动。 这些江湖帮派和打行虽然一个个穷凶极恶,但是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时,基本上一碰就是灰飞烟灭。 整个松江府都震动起来。 每一天都能看到数不清的士兵冲进一处处的院落,然后将里面的人五花大绑揪了出来。 而每一个被新军士兵抓捕的,全都是百姓心目中的大恶人。 看到这些恶贯满盈的混账一个个被抓,百姓们真是交手称赞,甚至跑到陈芷和左梦庚面前连连磕头,直呼青天。 看到这一幕,徐骥和潘云龙也增长了见识,对于新式政权有了深刻的了解。 而随着扫黑除恶行动的深入,松江府的风气焕然一新。 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更安全了。 往日里出门,都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牢牢保护好身上的钱财,还不敢走到偏僻无人的地方。 可是现如今即便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一个人出门在外也能够心安理得。 但凡有人招惹,只要高喊一声,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很快就会冲到眼前。 而最大的一个改变,就是松江府的宵禁取消了。 即便是深夜,任何人都可以出门。 这个改变带来的后果就是,松江府的夜生活和经济活动变得更加有活力。 而为了应对夜生活的需要,福耀玻璃所生产的煤油玻璃灯销路节节攀升。 陈芷还下令在松江府的主要街道上安装了这种已经在山东普及的路灯,恍如白昼的情景让松江府的百姓直呼来到了仙境。 除了扫黑除恶,另一个增加劳动力的办法,就是向周边地区下手。 刚刚打了一仗,山东新军的威势早已令周边地区噤若寒蝉。 因此松江府的人跑去招工,各地根本不敢阻拦,甚至还要好吃好喝的招待。 江南虽然是繁华之地,但毫无疑问繁华之下穷困潦倒的百姓比比皆是。 富者有多富,穷者就有多穷! 而任何能够赚钱吃饭的机会,对这些百姓来说都是救命的稻草。 听到松江府招工,给的工钱还很丰厚,只要被选上当场就给发新衣服。 只凭这几点,松江府的招工就十分顺利。 短短一个月内,就从周边地区招募了十多万人,极大的弥补了用工的不足。 随着陆战三团的到来,在松江府掀起了新的热潮。 因为随着陆战三团一起到来的,还有许多女兵。 虽然秦良玉作为女将军名满天下,但女兵还是个新鲜事物。 尤其是数千女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穿着英姿飒爽的制服从松江府的街道上一走过,立刻就成为了当下的热点。 不得不说,女人穿制服绝对是引爆眼球的亮点。 身处江南,松江府本来就是风气开放之地。但碍于之前的环境,左梦庚推出的新式服装在这里只是偶尔有人穿着,也被认为是奇装异服。 但是现在看到那么多的新军士兵留着短发、穿着新衣服,一个个英姿挺拔、威武不凡的样子,立刻在民间引起了效仿。 尤其是年轻人最喜欢标新立异,纷纷跑去剪了短发,又买了新式衣服,穿着走在大街上,个个都洋洋得意。 女士的服装也在这样的影响下悄然改变。 以往女子的襦裙、马面裙等服装,都要盖住脚面。讲究的是行坐不露脚面,含蓄之美。 但是现如今精美别致的皮鞋成为了许多人的首选。 爱美之心下,许多人起了小心思,悄悄地将裙摆剪短了一些,只及小腿。 如此一来,行走之间精美的皮鞋便展露了出来。 只要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松江府的市面上全都开始流行这样的穿着。 甚至有大胆的女性开始模仿新军女兵穿起了裤子。 而当这些女性参与到劳动之中,发现了裤子的方便之后,风靡便不可阻挡。 不少跟不上时代的老人看到市面上的这种变化,都不禁纷纷感慨。 那个认识的松江府再也回不来了! 第728章 行刑 二月十四,一个充满煞气的日子。 这一天,松江府的大牢内涌入了无数的士兵。 而看到这一幕,被关押在内的犯人全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时间哭声震天、哀嚎不绝,神鬼都不忍听闻。 一个年轻人在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徐尔铉,今日是行刑的日子,你还有什么遗言?” 徐尔铉早已没有从前的风光,只穿着一身囚服的他目光呆滞、形容枯槁,便是连一根烂草都不如。 听到问话,他突然跳了起来,紧紧贴着栏杆,哀求不绝。 “我愿意投诚,我愿意献出全部家产,只求饶我一命!今后我一定老老实实、本分做人,再也不敢有任何贪念。” 年轻人眉头一皱,怒喝道:“你恶贯满盈,死罪难逃,不要再做幻想了。” 决绝的话语让徐尔铉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摔在地上,灵魂也出窍了。 年轻人并不想跟他废话太多,而是对士兵们吩咐道:”按照名单,将人带走。“ 士兵们一一打开牢门,将里面的人抓出来,开始往外押送。 这些人显然知道末日到了。 当初屠杀百姓时,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可是现如今根本摆不出这人样子。被士兵们拖着,如同破麻袋,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士兵们带走了一些,可是监牢里还有更多的犯人。 无独有偶,剩下的人里多以妇女、儿童为主。 这些都是犯人家眷。 虽然山东没有要求,但南京官府还是按照他们的习惯,把人都送过来了。 虽然没有被抓走,可是这些人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按照以往的经验都知道,一旦被抄家,她们这些人反而是最惨的。 一想到要被扔进教坊司,从此以后人尽可夫,不少女人都绝望了。 很快地,这些人都被集中到了一起。 年轻人走到了前面,脸色依旧严肃。 “徐尔铉等人罪恶滔天、不可饶恕,而且这些年贪占土地、欺压百姓,抢夺民财之举数不胜数。你们虽然不是主谋,然身为罪犯家属,坐享其成,亦不能逃避责任。因此,今日在这里向你们宣读松江市高等法院最终判决。” 命运的镰刀即将落下,所有的女人和孩童更加不堪,乱糟糟的哭泣声让场面十分混乱。 年轻人也不在意,朗声宣读竟然压制了所有。 “经有司严密审查,徐尔铉等人之罪责与你等无关。因此今日在此宣布,将你等无罪释放。但是你等曾享受罪犯谋夺之财,因此所有抄沒的财富也和你等无关。从今以后你们可以自由来去,自由谋生。” 宣读完毕,哭泣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妇人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小心翼翼的问道:“官爷,民妇等真的无罪?” 年轻人点点头。 “相关案件早已调查清楚,你等确实没有牵连其中。法不责无辜之辈,因此……你们自由了。” 听到情况属实,这些女人、孩子纷纷抱在一起,嚎啕痛哭。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活着、自由的感觉是那么好。 在这样的劫难之后,她们竟然还能够保持清白之身,不被人所凌辱,真的不能奢求太多。 至于家财丢尽,从此以后只能清贫度日,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即便如此,这些人都还纷纷跪倒,朝着年轻人不停磕头,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其中还有一些心思活泼、容貌俏丽的富家小姐,更是用魅惑的眼神向年轻人放电。 他们虽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可是看他的样子明显大权在握、春风得意。 如果傍上了这样的人,今后的生活自然依旧衣食无忧。 同时被那么多女人看着,尤其是这些女人穿着白色囚服的样子更是楚楚可怜。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素。 面对这个场面,年轻人愣是手足无措,赶紧转身离去,生怕犯了错误。 后面有人连忙喊道:“官爷,民妇等可以为拙夫收尸吗?” 年轻人没有回头,而是道:“待行刑完毕,会送还给你们。” 这些家眷听了,不禁纳闷。 按照她们的猜测,自家男人的所作所为只怕要被千刀万剐的。 这都变成碎片了,还怎么归还尸首? 只可惜他们对于山东的文明缺少必要的了解。 城外的荒野如今十分热闹。 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跑出来观刑。 但百姓们不是很满意。 “历来行刑都是在菜市口,今日却搬到了城外,害得老子平白跑了不少路。” “就是!还是菜市口好,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砍头,舒坦!” 百姓们的议论,法官并没有听到。 就算是听到了,他也不会答应。 看到数百名犯人全部到位,法官开始主持。 “相应人犯可否点验清楚?” 几个下属陆续跑回。 “报告法官,已经全部验明完毕。” 那法官便掏出一份文件,展示在几个下属面前。 几个下属也不意外,纷纷掏出笔和印信。在文件上签了名字、盖了印,然后由法官妥善收起。 这份文件是责任书。 每当对犯人执行死刑时,负责查验的人都要签署。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避免出现意外,也是让行刑的人保持警醒。 毕竟人命关天,人死不能复生,所以对于执行死刑一事左梦庚规定了极其严苛的流程。 在这里他不但参照了后世审判的原则和流程,还添加了更多的细则。 查验完毕,法官开始高声朗读这些人的罪行。 每说一条,周围百姓的愤怒就更上一层楼。 当所有罪行全部宣传完毕,百姓们的怒火已经不可遏制。 “杀了这些混蛋!” “把他们千刀万剐,让他们尝尝害人的滋味。” 眼瞅着效果显著,法官不再耽搁。 “行刑!” 就看到早已候在一旁的新军士兵奔跑上前,每一个犯人的背后都站了一个。 看到军官抬手,他们整齐划一的端起火枪,枪口对准了犯人的后脑。 而当军官挥手落下时,他们同时开火。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所有的犯人纷纷栽倒在地,后脑一个硕大的窟窿,显然已经不可能再活了。 周围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得张口结舌。 虽然犯人被行刑后依旧保持了全尸,可是这种集体枪毙的场面震撼更甚。 相信这些人看了之后回去传播,更加能够起到震慑的作用。 第729章 财富的再分配 山东对徐尔铉等人的处置,引起了巨大的热议。 其中赦免这些罪犯家眷的举动带来的影响最大。 毕竟按照封建社会的法制,一人犯罪、全家株连,无人能够逃脱。 这也导致了许多罪犯的家眷人生更加悲惨。 虽然说这样的做法有利于震慑罪犯,提升他们犯罪的成本。但是两百多年的大明王朝看下来,该为恶的人一点也没有少。 相反无辜被牵连的比比皆是。 同大明相比,山东的做法既体现了严刑,也兼顾了人性。 一时间,因为此事山东得到了颇多的赞誉。 即便是在大明的统治范围内,也有不少人觉着山东的做法更好,甚至心生向往。 而随着旧势力被清算,松江府的境内出现了巨大的空白。 这些空白可是海量的财富。 “这些大地主每一个都肥得流油,光是徐家一族便这般可怕。” 陈芷带着文件来见左梦庚。 里面是清算旧势力之后、收缴上来的财产名单。 其中徐尔铉家族最为惊人。 根据统计,徐家占有的土地足足有三十七万亩之多。 这可是在松江府,寸土寸金的地方。 在这里三十七万亩土地的价值,远远超过其他地方的数倍、数十倍不止。 虽然还不能跟当初徐阶在世巅峰的四十多万亩相比,也足以窥见徐家之为富不仁。 而除了土地,抄沒出来的其他财产同样不菲。 光是占地百亩以上的宅院就足足有七个之多。 其余的字画古玩、金银珠宝、名贵家具、绫罗绸缎等等,更是堆积如山。 徐家对新式纺织工艺恨之入骨,可徐家自己就有十多个工坊。 只不过徐家的工坊还是以传统纺织工艺为主,在同纺织工厂的竞争中完全处于下风。 这才是徐家悍然动手的原因。 现在通过清算,这些财富必须要经过再分配才是。 一时间松江府的人闻风而动,纷纷赶来,全都是希望接手的。 “这些土地可都是良田,用来种植棉花再好不过。” 瞿寅准备了足够的银两,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他人也跟他差不多,纷纷附和,就等着从政府手中收购这些土地。 可左梦庚听了,却不禁皱起眉头。 “各位,事先说好,这些土地倘若交由你等手中,只能用来耕种粮食,不得改种棉花。” 一言既出,风波四起。 所有人都傻了。 潘云龙代表大家提出了疑问。 “中恒,这个规定是否不尽人意?如今的世面大家都很清楚,种粮所获几何?种棉所获几何?万万没有让大家赔钱的道理呀!” 左梦庚却态度坚决。 “种植棉花固然会多赚一些,也有利于松江棉纺的发展。但是各位,棉花能吃吗?饿着肚子的情况下,有再多的棉花又有何用?” “这……” 他的逼问,令众人哑口无言。 谁都知道民以食为天,人不吃饭可是会死的。 可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土地不能用来赚钱,大家还是十分纠结。 徐骥的想法和大家差不多。 “自百年以前,松江府的粮食并不能自给,均需由外购买。便是将这些土地用来种粮,恐怕也难以满足需要。” “正是如此。松江府到底土地有限,只用来种粮,不过沧海一粟,还不如彻底改种棉花呢。”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左梦庚。 “你们居住在这里,恐怕对天下的形势还缺少必要的了解。这两年来天下各地灾害频生,旱涝交替、蝗瘟不绝,许多地方根本就颗粒不收,就连以往的粮仓湖广都大受影响。日后的形势如何,还尚未可知。粮食作为重要的战略资源,怎么能够一直指望外界输送?倘若外粮绝断,我等岂不是受制于人?” 左梦庚把大道理讲出来,终于让众人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虽然松江府富庶,可以用钱买粮。其他地方也愿意将粮食贩卖到松江府来销售,换取钱财。 可问题是近些年来的灾害实在是太多了。 不但是北方,就算是长江以南各地,也屡屡遭遇灾害侵袭,粮食减产时有发生。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想要买粮,却也无粮可买。 不想让粮食危机发生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拥有一定的自主产出。 说起粮食危机,左梦庚经过这两个多月的考察,已经有了详细的规划。 “松江府说起来人多地少,可实际尚有大量的荒地还没有开发。如果将这些土地都开发出来,足够满足本地之用,甚至还有盈余。” 这可不是他瞎说,而是事实如此。 如今的松江人口大多集中在黄浦江以西,而黄浦江以东、以南地区,人烟稀少,荒野遍地。 这些地方完全能够开垦出大量的良田来。 不过说到土地开发,松江府的众人也有难处。 “如今的情形,种棉获益匪浅,种粮勉强温饱,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开垦荒地。更不要说,各个地方人力尚且不足。” 这也是松江府的困境。 明明有荒地没有开发,可是因为成本和收益的关系,本地人并不愿意去干。 而且随着松江府棉纺工业的蓬勃发展,工业领域吸纳了大量的人口,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力去种田。 后来是满清夺得了天下,导致松江府的棉纺业被摧残殆尽,许多人衣食无着,只得回头耕种为生,才渐渐将那些荒地开发出来。 现在松江府有再多的人口都不够填补到棉纺工业当中去,真的分不出人力去种田了。 这种情况还得由左梦庚来统筹。 “那这样好了,粮食种植一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吧。” 他一声令下,命令火速传达回山东。 不久之后,山东农垦集团就派遣了大量的人员乘坐海船来到了松江。 要说种地,农垦集团肯定是最专业的。 不但农垦集团来了,陈子龙也重新回到了故乡。 身为本地人,陈子龙对这里的情况最为了解。由他来亲自主持农业生产,自然是万无一失。 “要种田,先修塘。” 陈子龙一来,就提出了一个方向。 松江府这里种田,不怕旱,就怕涝。 尤其是海上风暴频繁,经常导致海水倒灌。 当初方岳贡担任知府时,就曾组织本地乡民修筑海塘,着实缓解了海水倒灌的问题。 这就是他当初声名不错的原因。 但是在陈子龙看来,这样的工程还是不够,还要继续完善。 第730章 时代浪潮下的阿庆嫂 松江府是棉纺中心,但左梦庚并不想将这里变成棉花种植中心。 后世的经验告诉他,松江府这里其实并不适合棉花种植。 人地比例是一个问题,气候又是一个问题。 最根本的原因是,如今在大明各地种植的棉花其实并非是最好的品种。 这种大陆棉在品质上远远不能跟长绒棉相比。 奈何山东现在控制的地盘内并没有长绒棉,甚至连种子都寻找不到。 不过这是未来的趋势,左梦庚自然要提前布局。 更何况现如今是小冰河时代,连绵不断的灾害之下,粮食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保证了人的生存,才能够谈其他的。 因为他的强力坚持,加上理由充分,松江府的众人也不得不放弃了种植棉花的想法。 所有收缴上来的土地,还有新开垦的土地,都将会被用作农田。 陈子龙强调的修筑海塘一事,松江府众人更是没有异议。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更加清楚海水漫灌的危害。 “如果要修筑海塘的话,最好在这边新建一座水泥厂。使用水泥来修筑海塘的话,抗击灾害的能力会更好。” 后世许多地方的海塘,都是用水泥修建堤坝,防范风浪的效果远远超过现在泥土石块。 陈子龙当然知道水泥的好处。 “就是不知道路家还有没有余力?” 如今山东各地一直都在大建工程,需求量最大的就是水泥。 路家承接了这个产业,已经连续在山东各地开了许多个分厂,可是出产的水泥依旧供不应求。 可以说,光是这一个产业就已经掏光了路家的家底。 获取的所有利益,反复不停的投入到生产当中,依旧跟不上需求的速度。 这让路浩愁的头发都白了。 “既然路家没有余力,这边可以自行建厂嘛。” 左梦庚却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工程,路家也做不到一家通吃,该让出来的份额还是要让的。 不过路家的情绪也需要照顾。 他想了想,提出了办法。 “问问松江府这边各家,有谁愿意的话可以参股路氏水泥公司,然后在这边新建分厂。” 这样一来路家的利益得到了保证,水泥用于建设的需求也能够得到缓解,还能够扩大产能,算是一举多得。 陈芷比较赞同这个想法。 经过咨询,松江府这边各家还是很热切的。 毕竟对于山东的情况,这边一直实时关注。对于水泥的神奇妙用,这边也多有耳闻。 听到要在这边建设水泥厂,谁都知道肯定能够赚钱。 最终经过商议,松江府这边共有十八家一同出资,参股了路氏水泥公司。 对于有人相助,路浩才是最开心的一个。 他立刻带着最得力的工匠和管理人员赶赴松江府,帮助新建分厂。 “别说松江府这边,就连山东那边都有不少人想要参股水泥厂。没有得到你的许可,我也不敢答应。如今水泥的需求量太大,我们一家真的支应不过来。” 从前做砖瓦生意,路浩最愁的就是生意不好做,还有备受官府盘剥,每一年都损失惨重。 他绝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发愁生意做不过来。 这样的情况下有人愿意参与进来,路浩想到的不是护食,反而是高兴。 他能这么想,其他商人能这么想,左梦庚再开心不过。 “有人参股,这是好事。这代表着生意将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强,说不定啊……将来你们的水泥公司能够成为巨无霸级别的大型企业。” 现如今这个时代商业正在朝着正规化发展,一切的秩序和模式都在探索之中。 路浩也不明白什么叫做巨无霸型的超级企业,但是光听这些词语的描绘,他就知道一定十分了不起。 得到了左梦庚的同意,他再也不用发愁生意了。 松江府风起云涌,百业俱兴,但是左梦庚却来到了一处被人遗忘的地方。 看着四周破败荒凉的景象,还有眼前蛛网密布的院落,左梦庚站定了脚步。 周围的院落里总有目光偷偷看来,胆怯中又带着仇恨。 左梦庚感受得到,但是并不在意。 他从傅以渐的手中拿过各种祭品,摆在了院门外,又亲手上了香。 看到这一幕,四周的人全都惊呆了。 陪同他前来的徐尔觉更是不满。 “种种乱局全都因这个妇人而起,便是不定她的罪,也没有必要为她祭奠吧?” 左梦庚怔怔的看着早已没有了人气的院落。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只一句话,弄得徐尔觉哑口无言。 他反复思量,确实也找不出什么缘由。 而看到左梦庚的举动,四周的人家终于胆子大了一些。 一个老人小心凑近,被警卫拦在了外围。 “左统帅,阿庆嫂家里没有人了。听说……官府不牵连别人的。” 左梦庚温言笑道:“阿庆嫂也没有罪。” 老人眼圈一红,顿足哀叹。 “那她咋就死了呢?” 左梦庚沉思片刻,悠悠地道:“这或许是时代的错吧。” 老人听不懂,可也明白这个新来的官府并没有要拿他们这些人开罪的意思。 “听说你们以前都是最好的手艺人,你们织出来的布是松江府最好的?” 左梦庚让人将附近的四邻全都召集了过来,亲自和他们谈话。 而听到他的赞扬,这些人却没有任何喜色。 “手艺再好又有啥用?如今工厂里产的布又便宜又好,阿拉根本争不过。” 左梦庚反问道:“为何要争呢?工厂里也是需要人手的。你们的手艺越好,不是越吃香吗?” 见这些人默默无言,左梦庚隐隐明白了什么。 “曾经的你们,靠着出类拔萃的手艺,所以十分风光,也更加怀念从前的生活。可时代是向前发展的,技术的进步也是不可阻挡的。该如何在时代的浪潮下寻找自身的定位,对于你们来说事关生死。阿庆嫂和你们一样,走不出过去的日子,所以才酿成了惨剧。如果你们也走不出来的话,你们的将来也不会比阿庆嫂好到哪里去。” 还是那个老人,悲愤不已。 “都说新官府对俺们百姓好,那为何还眼睁睁的看着俺们去死?” 左梦庚指出了他的错误。 “造成你们悲剧的,不是新官府,而是时代。只要你们愿意走出从前的舒适圈,你们还是能够发现,未来是美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被这些人听进去。但是他能够做的,也就这么多。 而且他也相信,随着时代浪潮的发展,还会有更多的人如同阿庆嫂一样成为时代的牺牲品。 这固然十分可悲,可同波澜壮阔的大时代相比,谁也无法阻止。 回去之后左梦庚我反复思量,再一次提笔写了文稿。 《时代浪潮下的阿庆嫂》 第731章 启蒙 【阿庆嫂不识字,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波澜,甚至没有离开过松江府城。到了成人的年龄,便嫁了人,有了孩子、有了家庭。人又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左邻右舍都赞她的手艺。靠着这个织布的手艺,阿庆嫂勉强能够维持生活。 后来工厂出现了、机器出现了,通过工厂和机器织出来的布比手工纺织的要便宜,质量也不差,阿庆嫂织的布便没有人买了。 阿庆嫂想不明白,为啥本本分分的靠着手艺讨生活,就不行了呢? 看到别人进了厂子,做工赚取工钱过日子,她却不想。 她只相信自己的手艺。 于是阿庆嫂再也没有卖出去一匹布,眼瞅着家里的储蓄渐渐耗尽,伊便绝望了。 终于在一个冰冷刺骨的夜晚,阿庆嫂带着她唯一的儿子,选择了结束人生。 恐怕临死前,她都在恨。 恨那些工厂,恨那些机器…… 在她朴素的想法里,她或许认为,剥夺了她的人生和幸福的,就是这些东西。 无独有偶,同阿庆嫂怀有一样想法的人比比皆是。 这些人在绝望之下,选择了投靠旧时代的官府。希望借助欺压和剥削他们的地主阶级,消灭那些工厂和机器,维持以往的生活。 从生存的需要角度来讲,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世人都有生存的权利。 可时代在发展,以往蒙着一层面纱的世界,如今正在渐渐显露真容。 西方的殖民者跨过大山、跨过海洋,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正在将每一处有人的、没人的土地占为己有。 而这些土地上的财富,又成为了促使他们强大的根源。 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整个世界的格局正在发生改变。 固步自封的大明还困于自身的问题无法自拔,自然对于这样的改变无能为力。而且顽固守旧的地主阶级,也不允许人们脱离土地、走进海洋。 他们根本看不到正在变得日益强大的西洋人,迟早有一日会变成比北方的游牧民族更加恐怖的威胁。 要想消除这种威胁,让中华民族始终处于世界之林的前端,最需要做的就是不断提升科技和工业实力,以此来强大自身。 这是中华民族想要生存和发展下去必然要做出的改变,也是这个古老民族必须经历的时代大潮。 很可惜,在这样的时代大潮下,阿庆嫂这样的人就成为了牺牲品。 阿庆嫂很不起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 她的死,或许现在就已经被许多人遗忘。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而处在这个时代中的人们,要想更好的生存和发展下去,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去适应新的潮流,去主动做出改变,不要成为时代的淘汰品。】 左梦庚的文章先是在小范围内传阅。 每一个看过的人,心里头都很堵得慌。 阿庆嫂的事,许多人已经知道了。 就像徐尔觉那样,本来大家对这个女人都很愤怒。 认为这样一个不明事理的女人,差点导致松江府战火蔓延,生灵涂炭。 可是看了左梦庚的文章,带入阿庆嫂的视角,大家对于现在的改变又有了深刻的认识。 就算在如今的松江府各处角落里,依旧还有许许多多无法从旧时代走出来的人。 毫无疑问,这些人正在经受着新浪潮的冲击,也在变成新浪潮下的牺牲品。 “要想改变更多人的命运,需要做到两点。一是要加大宣传,进行更深刻的思想启蒙,让普通的百姓也能够接受新事物,融入新时代;第二点就是,必须要采取强制措施,将这些人拉入到新环境中。许多时候,说是没有用的。只有切身处地的感受,才是最好的教育。” 陈芷素来是左梦庚的狂热拥趸,对于左梦庚的文章他是奉为至理的。 不过他也没有说错。 其实任何一个时代发生改变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意识到,而是被动的卷入到时代的浪潮中。 更多的人是在懵懵懂懂中卷入了时代的变化。 能够看明白历史潮流的,始终都是少数。 在这样的情况下,尽可能普及的教育以及强制的影响,才是不二法门。 “正好松江府现在需要大量的劳力,我看这些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的人可以从强制劳动开始,一点点的进行改变。” 左懋第也不是一个和善的人,甚至连具体的办法都想到了。 左梦庚却看向陈洪绶和徐咸清。 “你们宣传部门在这样的形势下任务很重,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的做好启发民智的工作。” 陈洪绶立刻道:“统帅的这篇文章,我准备大肆印刷,同时派遣工作人员深入大街小巷,进行详细的讲解。” 开启民智必然要经过这样的行动。 左梦庚更关心的是…… “你们的印刷厂能够承担这样的任务吗?” 松江府这边的宣传部门才刚刚成立,可谓是百废待兴。印刷厂也才在兴建当中,左梦庚并不认为陈洪绶等人可以一下子拿出太多的印刷品来。 对此陈洪绶也没有逞强。 “目前的难题主要体现在,缺少纸张、油墨等原材料上。前段时间因为战争,商路断绝,本地的货源十分有限。即便想要采购,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而说起采购这些物资,徐咸清倒是主动请缨。 “下官有认识一些朋友,家里正是从事造纸、造墨生意的。不如下官联络一番,或许可解燃眉之急。” 左梦庚这才想起,徐咸清乃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日常往来之辈必定和笔墨纸砚有关系。 “此事如果做成,记你一大功。” 徐咸清高兴不已。 没想到刚刚加入新阵营,就有了展现能力的机会。 他也不耽搁,回去之后立刻给至交好友写了一封信,然后差遣仆人连夜送去。 这么大的生意,徐咸清的好友格外重视,竟然亲自赶了过来。 “鄙人铅山费映环,拜见统帅大人。” 一听来者通报姓名,左梦庚的眼神立时古怪起来。 “费先生可有女儿?不知出嫁与否?” 第732章 工业体系 费映环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自然也就没有一个姓赵的女婿。 都是老王胡编乱造,惹得左梦庚平白紧张了一番。 “今后印刷制品一定会大行于世,松江府这边对于纸张的需求将会是海量的。不知道费先生可否承接这个生意?” 听到陈洪绶打算印刷上百万份文稿,费映环表示压力山大。 “倘若分期交货的话,在下联络其他商人尚可支应,只是尚需半年时光。” 听到居然要半年的时间,左梦庚不免有些失望。 他向费映环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如今的造纸工业就是这个效率。 铅山造纸行业从宋代开始就已经蓬勃发展。 当地盛产竹子,每年春天的嫩竹是制作纸张的最好原料。加上当地水系充沛,也为造纸提供了基础。 可说到嫩竹的产量,毕竟十分有限。纸张又是手工制造,更是局限了规模。 “其实造纸未必只靠竹子,草木灰、树木、稻草等也都可以拿来造纸。” 听到左梦庚的话,费映环十分矜持。 “统帅有所不知,我铅山所产的纸,妍妙辉光、天下无双,靠的就是本地的竹子。换成其他原料,并不能做到如此精美。” 左梦庚随手拿起铅山纸查看,却给了不一样的观点。 “铅山纸拿来写字作画,当然得心应手。即便是同宣纸比较,也不落下风。可纸的用处不单单只是读书写字那么简单,其他的用途铅山纸并不合适。” 听到还有铅山纸不能应用的地方,费映环根本不信。 “还请统帅指点。” 左梦庚也不谦虚。 虽然他不懂得造纸,但后世纸的用途比比皆是。 “现如今装东西的工具大多数为布袋、麻袋,虽然装载不少,可是这种袋子不成规矩,很不利于搬运输送。倘若能够制作出厚纸,再用厚纸制成方方正正的箱子,然后堆叠成块,搬运也好、运输也好,是不是很方便?” 费映环听了一愣。 用纸来给东西做包装,这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左梦庚又道:“再比如说,沐浴更衣之时清理秽物,倘若有合适的纸张是不是更好?据说皇宫大内便用纸来清理秽物,可其质量十分低劣。若能以木浆或者草浆来制作柔软舒适的厕纸,使用起来是不是更好?” 他顿了一顿…… “别看这样的厕纸不起眼,造价也十分便宜,可是人们日常生活却离开不得。大量消耗之下,自然有巨利藏于其中。” 费映环再无一开始的骄傲。 对于左梦庚提到了两点,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在他以往的认知中,纸就是用来写字的,是比较神圣的文化用品。 可是当左梦庚将纸的用途推向日常之后,一片更加广大的天地向他敞开了。 他到底不是外行,一下子想到了其中的难处。 “统帅所言,颇有可究之处。不过依在下经验,只用竹子怕是不能成行。” 铅山造纸利用竹子为原料,已经几百年了。这种方法造出来的纸质地如何,当地人早已门清。 这样的只能用来书写,而做其他的用途肯定是不成的。 造纸的过程中,曾经产生过许多的废品,这些没用的东西费映环如厕的时候也不是没用过。 从他的切身体验来讲,那种滋味十分酸爽。 要想达到左梦庚所说的舒适绵软的体验,想来工艺方面还需要更加精细的改进。 而至于工艺该如何改进,左梦庚并不清楚。 他只是想到了别的。 “费先生,造纸如果需要其他原料的话,比如木材,这边倒是可以提供。” 费映环愕然。 “不曾听闻松江府乃产木之地。” 左梦庚摆手失笑。 “木材的来源并非这里,而是从山东以及更远的地方运来。那些地方树木铺天盖地,伐之不尽。要多少有多少,而且都是难得的良木。山东用这些木材来造船,却也剩下了不少边角料。这些边角料都是当做废物处理,倘若魏先生造纸需要,山东可以提供。” 听到是这么回事,费映环大喜过望,立刻想到了更多。 “倘若如此的话,在下想要在松江府设厂,就地生产纸张,不知可否?” 到底是行商起家,这心思左梦庚不禁赞叹。 “这再好不过了。我们松江府对商业始终持鼓励态度,费先生要在此地建厂的话,政府将会向你提供诸多优惠政策。” 两边一拍即合,费映环也不耽搁,连夜赶回了铅山,去寻找合作者。 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做生意肯定是在山东的辖区内更好。 别的不说,单单山东善待商贾这一点,就远超大明各地。 虽然脱离了铅山熟悉的环境,可是原材料的获取有保证,还能开拓新的产品类型,费映环还是很积极的。 亲眼看到左梦庚三言两语就为松江府带来了新的商机,本地官员全都大开眼界。 他们纷纷起了心思,对于该如何繁荣本地经济,都有了一定的认识。 阳春三月,天气还暖。 松江府的局面也彻底稳定。 朝廷无力收复松江府,勉强能够保证江南安定,根本不敢破坏当下的局面。 而山东方面占据了松江府,保证了这个第二中心的安全,也不想过度刺激明王朝。 见此,左梦庚决定启程返航了。 这一出来便是三个多月,徐若琳还怀有身孕,一刻不在身边都让他想念的慌。 加上辽东方面后金会不会卷土重来也需要格外关注,左梦庚必须亲自坐阵。 不过这一次回程,多了两个人同行。 一个是左梦庚的岳母顾氏。 徐若琳有孕在身,让徐家上下十分紧张。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顾氏爱女心切,生怕旁人照顾不周,因此亲自请缨前往山东。 对于这一点,左梦庚高兴还来不及。 女人怀孕之时,有母亲在一旁陪伴,妥善照料,肯定心情愉悦,有利于生产。 而另一个人,则是徐光启的外甥陈于阶。 陈于阶原本是朝廷官员,崇祯二年时帮助徐光启修订了立法后,便回家务农,一直闭门不出。 现在左梦庚基业已成,正是大展宏图之时,陈于阶不想辜负一生所学,因此再度出山。 此人在天文立法、火枪火炮等领域都有颇深的造诣,是一个难得的多学科人才。 左梦庚和他商谈之后,将他安排到了孙元化身边,一同主持火炮的研究和生产。 第733章 朝鲜女人的新生活 胶州湾绝对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港口。 数不清的船只昼夜不停的进出,让这里没有一时一刻的安宁。 铺天盖地的白帆彻底遮蔽了水面,仿佛给这片世界盖上了连绵不绝的云彩。 一艘大船缓缓进港,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这里的人们对于帆船早就司空见惯。 可船上的人却很高兴。 一个年轻的军人快步走到舱门前,哐哐哐敲了几下后,打开朝着里面喊道:“马上就要进港了,全都收拾好东西,不可拖延。” 回答他的,却是舱内伤心欲绝的哭泣声。仿佛船只到港,就是里面人的末日。 对于这一幕,年轻的军人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管什么事情,人总要亲自经历后,才会发现不一样。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怯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将军老爷,我能见到欧尼吗?” 军人回头,看到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简朴的素衣,眼神里既有热切更有惶恐。 “你的欧尼是谁?” 见军人没有发火,小女孩便有了一些勇气,急急地道:“我的欧尼叫朴景妍一米达,欧尼被两班老爷抓走,听别人说被卖到了这里。后来村子里又要招工,他们说能够见到欧尼,我就来了。” 听到这话,军人不禁皱眉。对于某些人的无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你说的名字我不认识,不过从朝鲜来的女人如今都在后勤部的服装厂工作。你日后有空的话,可以去那边打听一下。” 小女孩对他的回答十分意外。 “我们朝鲜女人被带到这里来,不是要去做妓女的吗?” 军人生气了。 “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是新世界,人人平等。女人除非自愿,否则谁也不可逼迫从事皮肉生意。别的不敢保证,你们朝鲜女人来到这边都在工厂里呢。” 小女孩大大的长出了一口气,神情里满是庆幸。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军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总归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船很快靠岸了,船舱里的朝鲜女人也都陆续走了出来。 他们的样子几乎都是一个德行。 穿着破旧破烂的衣服,蓬头垢面,胆怯地看着周围。一时被这边的景象所吸引震惊,一边又担心自己的命运。 船只停好,军人开始指挥他们上岸。 小女孩也在其中,蹦蹦跳跳看着四周。从来想象不到的高楼,还有数也数不清的人流,还有更多的她不认识的东西,满心满眼都是好奇。 “素妍呢!!!” 不远处的一声呼喊,令小女孩如同触电的一般,怔怔地转头看去。 只是这一眼,就让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只见不远处,此时正站着一个风华殊丽、容资焕发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一身新奇的衣服,人也打扮的如花似玉。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令她蒙上了一层光晕,更加美不胜收。 “欧尼?” 小女孩有些不确定。 那个女人已是热泪盈眶,张开双臂跑了过来。 “素妍呢,欧尼终于等到你了!” 熟悉的语音在耳边响起,小女孩终于活了过来,牢牢抱住了女人。 “欧尼,太好了,你还活着,呜呜呜呜……”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而看着小女孩虽然疲惫但十分健康的样子,女人再满足不过。 “欧尼能等到你,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小女孩抹了一把脸,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给她一种陌生感。 “欧尼,你不一样了,变得更漂亮了。” 女人听了,展颜一笑,宛如睡莲盛开,带着一种极度魅惑的美。 “欧你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活得更好,当然不一样。今后素妍跟欧尼在一起,也会更好的。” 其他的朝鲜女人就在旁边,看到两姐妹的一幕,全都产生了冲击。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开口问道:“你也是朝鲜女人?” 朴景妍拉着妹妹,看着这些惶惶不安的同胞,心里真是唏嘘不已。 当初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她也和她们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可是不要紧,只需要再过一段时间,这些可怜的同胞一定会明白,她们其实是来到了仙境。 “我是山东新军后勤部服装厂管理三组组长朴景妍,奉命前来接收你们。从今以后你们也都是服装厂的员工,在这边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你们的好日子来了。” 众多朝鲜女人看着朴景妍意气风发、昂扬自信的模样,全都是傻了眼。 这不是她们熟悉的朝鲜女人该有的模样。 唯唯诺诺,俯首帖耳,才是朝鲜女人的日常。 可朴景妍却如同两班老爷一样发号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许多人不禁发出了疑问。 可朴景妍说的话,他们还是听懂了。 得知她们被带到这里来,并不是去出卖肉体的,这多少让她们心安了一些。 自曝了身份之后,朴景妍又对那个年轻军人道:“武中尉,还要麻烦你将她们组织好,护送到服装厂。” 那个年轻军人举手敬礼。 “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对所有的朝鲜女人道:“全都跟好了,不要四处乱跑。在这里走丢了,可不好寻找你们。” 有了朴景妍做榜样,这些女人全都乖巧了许多。不但没有人再哭了,而且都换上了期待的神情。 朴景妍带着妹妹,走在队伍的最后。 刚刚走了几步,她的目光瞟到了旁边正在集合训练的一队军人。 其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个军官,高大英俊,带着勃勃生气。尤其是剑眉星目的五官,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朴景妍犹豫了又犹豫,终于一咬牙,松开妹妹的手俏步跑了过去。 “那个……听说你要去江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是……这是我亲自织的手套,最适合战场上使用,你要……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朴景妍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副十分精致的手套,带着后庭百合般的羞涩,送到了那个英俊军官的面前。 这队军人正在紧张训练,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开怀大笑,纷纷起哄。 “连长,还不快收着?这可是人家的心意!” “哎哟,连长,这手套有没有我们的份啊?” 英俊军官平生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场面,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一颗心不争气的砰砰乱跳,同时还有那么一丝丝甜美。 这样搞的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该干嘛了。 第734章 北乔峰、南慕容 大庭广众之下被女子表白,这在山东也是新鲜事。 就在英俊军官晕晕乎乎的时候,后脑勺挨了一记狠的,随即传来了暴躁的声音。 “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让人家姑娘等你吗?” 英俊军官被扇了一个趔趄,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团长。 赶忙回过神来,忙不迭的从朴景妍的手中接过了手套,脸上只剩下了傻笑。 团长气不打一处来,又踢了他一脚。 “到一边去,不要耽搁训练。” 英俊军官却误会了。 “报告团长,训练马上开始,绝不耽搁。” 团长瞪起了牛眼。 “我说这里需要你了吗?滚蛋!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军官都快哭了。 “团长我错了,我不该耽误训练。” 朴景妍也吓坏了,觉得因为自己才影响了心上人。 “李团长,我马上就走,你……你别罚他。” 李团长眼前一黑,终于憋不住了,棒槌一样的手指点在军官的额头上。 “老子是给你时间,让你陪人家姑娘说说话,你个蠢蛋!” 英俊军官恍然大悟,当场变的羞涩难忍。 “啊?” “啊个屁!还不快去?” 英俊军官这才知道团长是为自己着想,心里不免热乎乎的。 随着朴景妍走到一旁,愣是没有了往日里的英姿勃勃。明明满腹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朴景妍更是垂着头,一颗心小鹿乱撞。此时此刻,即便什么也不说,只是和心上人站在一起,她也心满意足了。 朴素妍站在不远处,看着姐姐的样子,着实担心坏了。 在她的印象里,姐姐从来都是一个温柔、怯弱的人。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居然敢主动追男人了? 要不要过去劝劝姐姐? 那个男人一看就很了不得,而且美的不像话。姐姐这样卑贱的出身,能不能配得上人家呀?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港口里陡然热闹起来。 只听到远处的塔楼上,钟声连续敲响了九下。 随即无数的人纷纷涌到了岸边,朝着港湾里欢呼雀跃。 正在不知所措的英俊军官也被惊醒。 “统帅回来了!” 这一下朴景妍也找到了话头。 “在哪里?” 英俊军官激动之下,忘记了男女之防,拉着她跑到岸边,指着徐徐驶来的帆船,一脸的憧憬。 “看,那就是统帅!” 山东这边也早已形成规矩,什么船进港塔楼上的钟声都是有数的。 能够敲九下公告的,自然只有左梦庚。 站在船头,看着无数的人欢迎自己回来,左梦庚无比欣慰。 他不停的朝着岸边招手,更加引来了人们无比热忱的回应。 在山东人的心目中,左梦庚就是神。 是他给所有人带来了如今的好生活,要不是不允许,百姓们都要给他建生祠了。 站在英俊军官的旁边,看着越来越近的左梦庚,朴景妍不由偷偷打量。 最终的小心思却是…… 还是他长得帅。 英俊军官可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则的话不知道会美到哪里去。 他可从来不敢同左梦庚相比较。 在他的心目中,那个站在船头、身披大氅的统帅,仿佛天神一般令人膜拜。 这个时候朴素妍也顾不得其他了,跑到了姐姐的旁边,一双眼睛里满是星星。 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看到如此威武不凡的人。 即便是那些两班老爷,在这样的人面前都像奴仆一样卑微而不起眼。 船只靠岸,左梦庚走下来。 李团长就在旁边,赶忙迎上去了。 “报告统帅,陆战一师第四团正在集合训练,准备明日登船,前往松江府。请您指示!” 左梦庚的目光从将士们殷切的神情上扫过,举手敬礼。 “出征在外,烦事诸多。还望你们不畏艰辛,恪尽职守,保境安民,不忘我新军之志。” 刷刷刷…… 士兵们回礼的动作整齐划一。 能够亲自聆听统帅训话,将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怀念。 左梦庚的眼神扫到了一旁的英俊军官和朴景妍。 毕竟一个身穿军服的人和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站在一起,还是很打眼的。 “这是家属来送行吗?” 英俊军官闹了个大红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那个李团长介绍了情况。 “咱们的慕容连长模样俊,被人主动追求。末将就给了他们点时间,让年轻人说说话。” 左梦庚闻言大笑。 再看英俊军官时,只觉此人当真是相貌堂堂,英俊不凡。 再看朴景妍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无双壁人。 他面对英俊军官,嘱咐道:“世间最难得者,便是得一人心,切莫辜负人家。” 英俊军官没有想到左梦庚亲自跟自己说话,激动的不得了。 “慕容复谨记统帅教诲,终身不敢或忘。” 左梦庚一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军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声音提高了几分。 “陆战一师第四团第二十七连连长慕容复,向统帅报道!” 这一次左梦庚听清了,不由得咧嘴苦笑。 “慕容这个姓,应该来自于鲜卑族吧?” 慕容复老老实实答道:“家里祖辈相传,确实乃鲜卑人。不过鲜卑族早已和汉人融合,因此末将也是汉人。” 左梦庚眼珠子乱转。 “慕容可是当年燕国的皇姓,不知你慕容家可曾想过复国?” 慕容复莫名其妙。 “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谁还想过这个?再说,当年那些祖宗们也没干过啥好事啊。” 他这么说,左梦庚就放心了。 他又想到了什么。 “济州岛那边有个叫乔峰的军官,做事不赖。北乔峰,南慕容,你也要好好努力给我看看。” 此言一出,周围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左梦庚是什么身份? 他的一句话,足以改变别人的命运。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一句【北乔峰,南慕容】,从今以后这两个年轻军官便会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这对他们既是鞭策,也是压力。 慕容复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会将自己提拔到这样的高度。 不过他也是心气凌天的人物,自打加入新军后,就一直以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 如今又得到了统帅的鞭策,他更加打起了小心,发誓一定要百分之两百的努力,不辜负统帅的赞誉。 第735章 此间乐、不思蜀 “美人心意,情深似海。人家送了你礼物,你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左梦庚从傅以渐那里要来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了慕容复。 “把这个送去,相信人家姑娘会很开心的。” 慕容复感动坏了。 刚才接受了朴景妍的礼物,他就想要回送什么东西。 可是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自己忙着出征,身边的东西全都是军中用品,实在不适合赠送,只能分外懊恼。 没想到此事被左梦庚得知,这位统帅竟为他着想到这个地步。 木盒不大,却是用上等的红木雕刻而成。 里面的东西却黑乎乎的不起眼。 但慕容复清楚,左梦庚给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凡品。 “这是一种吃的,味道很甜,来自于南洋,送给女孩子最为合适不过。” 慕容复领了,颠颠的跑过去,将盒子交到了朴景妍的手中。 “统帅知道了咱俩的事,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朴景妍听了,心跳愣是漏了一拍。 她倾慕于慕容复,一来是慕容复帅气逼人,前途无量;二来身处异国,也希望能够有个依靠。否则孤苦伶仃的一个女人,始终心里空落落的,也没有安全感。 后来几次接触,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突破,可是慕容复温柔体贴的性格,还是让朴景妍欲罢不能。 得知慕容复即将随军出征,朴景妍按耐不住,才终于做出了大胆的告白举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后果是什么,万一吓到了慕容复,令对方退却,她不知道该多么伤心。 现在终于明确了对方的心意,竟然还得到了左梦庚的支持,朴景妍当即红了眼眶。 她的前半生有多苦,现在的日子就有多甜。 慕容复帮她打开木盒。 “统帅说这是南洋来的好东西,吃起来很甜,你尝尝。” “嗯。” 此时此刻的朴景妍,乖巧温顺如同小媳妇一般。 她拿起一块巧克力,轻轻放在嘴边,只咬了一小口,醇厚的香甜立刻让她的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好吃,真的好吃,你也吃嘛。” 她又将巧克力递过去,慕容复跟着吃了一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此物倘若能够用于军中,今后行军打仗时大家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听到这话,朴景妍不禁鼓起了嘴巴。 这个男人,骨子里都是军魂。 这个时候了,居然想到的还是行军打仗的事。 她就是不知道,军人素来如此。 后世的某位战神看到街边的咖啡厅,想到的也不是什么浪漫的约会,而是架起两挺机关枪,就能挡住一个团的进攻。 “你们在这边还习惯吗?吃不到家乡的食物,有没有想家?” 对于朝鲜来的女人,左梦庚还是很关心的。恰好朴景妍在身边,便询问了起来。 朴景妍如今对左梦庚崇拜的五体投地。 “肯定会有人想家,不过我不想。我的家里本来就没有人了,现在妹妹又来到了身边。在这里很好,这里吃的、住的,都比朝鲜要好得多。” 只要在山东吃过一次饭,这些朝鲜人绝对没有一个会怀念家乡的食物。 他们在家乡吃的东西,连猪食都不如。 得到这个答案,左梦庚多少欣慰了一些。 “等到日后时机合适,可以让你们回到家乡去探亲。” 听到他这么说,朴景妍立刻拍起了巴掌。 “大家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统帅,大家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左梦庚微微一笑。 “好好干吧,这里不会亏待你们的。也不要把自己当成是外人,这里的人什么样,你们就是什么样。” 有了他这句话,朴景妍彻底敞开了心扉。对于山东这边的一切,再无任何差距感。 左梦庚又看向朴景妍身边的小女孩。 “你叫朴素妍,你会唱歌吗?” 听了姐姐的翻译,朴素妍摇摇头。 “统帅老爷,我有力气,我会好好干活的。” 她根本就不知道左梦庚为何这么问。 后世那个同样名字的女孩,唱歌可是很好听的。当然,她可没有什么力气。 到底是世界不同了,唯一能有的就是怀念。 前来码头迎接左梦庚的人,居然是左富。 “王蔚然来了,强烈要求购买咱们的武器。兹事体大,没人敢做主,只好等你回来。” 左梦庚哈哈大笑。 “他王蔚然是给自己买吗?净想好事。” 左富有些犹疑。 “王蔚然表面上到底是咱们的合作伙伴,倘若不答应的话,面子上须不好看。” 这也是山东这边很多人的态度。 谁都知道山东能够强大,有这些武器的功劳,绝对不能外流。可上门求购的是王蔚然,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左梦庚却没有任何犹豫。 “他在哪里?” 左富连忙道:“就在临清。” 左梦庚了然。 “正好,我也要回去,这事儿我亲自和他说。” 临清。 王蔚然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 奈何左梦庚去了松江府,他找不到正主,这段时间倒也拜会了不少故交好友。 往来应酬当中,他已经透露了口风,想要购买山东先进的武器。 奈何那些故交好友一听到他的想法,全都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给他确凿的回复。 “柳一元干脆躲在军营里闭门不见,这是躲着我呢。当初把臂言欢,誓言生死相随。如今看来,亦不过是小人一个。” 诸事不顺,王蔚然的心情十分恶劣。 在他旁边伺候的老妇无动于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似一个仆人。 “要想弄到武器,便只能找左梦庚。只有用人情拿捏住了,此事才能办成。否则的话,那就得另寻手段。” 王蔚然撇眼看向老妇,神情里满是讥讽。 “我王家办不成的事,你们白莲教能办成?倘若你们当真神通广大,也不会被左梦庚撵到山西去了。” 那老妇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讥讽。 “神有神通,鼠有鼠道。你王大公子屡屡受挫,倘若小女子要是办成了此事,又该如何分说?” 王蔚然知道她用的是激将法,但是并不在意。 “哼,倘若你当真能够做到,本公子也不介意将你引荐给大汗。” 听到这话,老妇的眼中闪过一抹不符合年纪的精光。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第736章 幸福 因为找到了姐姐,朴素妍再没有远来异国他乡的恐慌。跟随在朴景妍的身边,开始好奇的打量着新环境。 返回服装厂的路上,看着四周繁华热闹的景象,她的眼睛都看直了。 “欧尼,这里好大呀!这里的房子好漂亮!这里的人真多!他们的衣服真好看!” 朴景妍听了很是自豪。 “呀,这里可是中国啊中国。这是天堂,只有神仙们才能生活的地方。” 紧紧抓着姐姐的手,生怕被川流不息的人群带丢了,朴素妍已经在幻想着自己穿上漂亮衣服后的模样。 在朝鲜,两班家的小姐都不能跟这里的路人相比。 难道说,她今后也可以像两班小姐一样的生活吗? 路边的小摊上,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惹得她口水倒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过去。 朴景妍发现了,便问道:“想吃吗?” 朴素妍想到了什么,连忙摇头。 “我不饿。” 最熟悉他的人,当然是姐姐了。 “想吃便吃,不用给姐姐省钱。偷偷告诉你,姐姐可是攒了不少钱呢。” 听到这话,朴素妍喜出望外。 “姐姐也是有钱人了吗?” 朴景妍笑的花枝乱颤。 “我算什么有钱人?不过请你吃东西,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拉着妹妹来到小摊面前。 “掌柜的,每一样都来一份。” 掌柜的竟然认识她。 “哟,原来是朴组长。这位眼生,是您的……” 朴景妍高兴地道:“是我妹妹,今天刚刚从朝鲜过来。” 掌柜的一拍巴掌,也为她感到高兴。 “这下好了,姐妹团圆,万事大吉。” 他将所有的炸物都挑了一份,直接塞到了朴素妍的手中。 看到朴景妍要掏钱,他连忙阻止。 “今儿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没什么好送的,就是一份吃食,全当贺礼了。” 朴景妍倍感窝心,感激地道:“自打来到山东,一直碰到像掌柜您这样的好人,害得我都忘了家乡什么样了。” 掌柜的摇头晃脑。 “有句古话说的好,此心安处是故乡。在这里活着好,那便好好活,活出个样子来。” 感动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朴景妍热泪盈眶。 “承蒙掌柜吉言,我们姐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回程的路上,吃着从来没有吃过的炸货,朴素妍也忘却了矜持。 “欧尼,这里的人好幸福,每天都可以吃的这样好吃的东西。” 朴景妍被这话弄得破涕为笑。 “这算什么好吃的?日后欧尼带你吃遍所有的美食。” 稍微吃了一些东西垫垫肚子,朴素妍终于有时间想别的。 “欧尼,你的胆子好大。身为一名女子,怎么可以不知羞耻?会让人笑话的。” 朴景妍转身掐了一把她细嫩的脸颊。 “死丫头,你懂得什么?人活于世,万般艰难。所以一旦碰到好人,就一定要紧紧抓住。千万不能等,否则的话会后悔一生的。” 朴素妍还小,显然还不懂男欢女爱的事情。只是隐隐觉得,姐姐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刚刚来到山东,她的人生观、价值观就已经开始出现了松动。 左梦庚回到临清的第一时间,王蔚然就知道了。 他片刻也等不得,直接登门拜访。 可是却被禁卫回绝了。 “统帅远征归来,思念妻儿家小,如今正享受阖家团圆之乐,暂不接待外客,还请王公子见谅。” 王蔚然木立当场,内里却几乎气炸了肺。 想他蒲州王氏之子,名满天下。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奉为上宾,丝毫不敢怠慢。 可是这一次来到山东,竟然屡屡碰壁。 他什么时候遭遇过这种屈辱? 他阴沉的眸子底下满满的全是愤怒。 他发誓,有朝一日当左梦庚输了的时候,他一定会将这份屈辱还回去。 左府内部。 左梦庚却没有将他当做一回事。 日夜兼程回到家中,此时的左梦庚眼里只有徐若琳一人。 数月不见,徐若琳已经显怀了。 挺着日渐丰盈的肚子,五官之间开始散发母性的光辉。 左梦庚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在徐若琳的肚皮上,想要跟未来的孩子进行交流。 奈何未来的孩子不给面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家伙可还老实?没有累到你吧?” 对于左梦庚的举动,徐若琳满满的都是幸福。 她也算见识过不少夫妻之间的情况。 即便是在徐家之内,徐骥和顾氏,还有兄弟姐妹的样子她都一清二楚。 徐家的男人,对于妻子的感受可没有像左梦庚这般细腻。 她至今还记得,顾氏怀着徐尔路的时候,徐骥几乎没有任何表示。就跟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一样,仿佛即将诞生的不是他的孩子。 倒也不是徐骥冷血,而是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又崇尚男主外、女主内,所以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 反倒是左梦庚的做法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从女人的角度出发,谁不希望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男人能够关怀备至、形影不离? 虽然左梦庚政务繁忙,做不到形影不离。可是他对妻子的关心,才是最令女人感动的。 别的不说,顾氏在一旁虽然在和黄氏拉着家常,依旧看的十分眼热。 明明是母亲,可竟然对自己的女儿都有一些嫉妒了。 “当初若琳孤身嫁到北方,老身还有些担心她水土不服。现在亲眼所见,中恒真是把她宠坏了。这丫头呀,算是有福啦。” 听到亲家母的夸赞,黄氏骄傲不已。 “这个孩子小时候莽莽撞撞,颇惹人头疼,生怕他弄出是非来。不曾想大了以后,却颇为稳当,知道疼人贴心,老身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左家的小院里难得迎来平静,一家人团聚,和和美美,不为俗事所扰。 也让左梦庚着实安逸了一回。 夜间。 深闺帐帷之内。 徐若琳脸色潮红,稍许平静。 “我怀着身子,却苦了你。要不然的话,我把……我把柳如是叫来?” 左梦庚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人家柳如是和陈子龙情投意合,你可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事。再说了,我就没什么。这不好好的嘛。” 徐若琳风韵的眉眼闪过羞涩。 “你又骗不过我。” 不过她也知道左梦庚万万不会答应他的馊主意。 “你什么时候迎娶思仪妹妹过门?” 这一次左梦庚没有逃避。 “那丫头还没有疯够,总得等她打够了仗,没了新鲜劲。再说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你。你能够平安,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男人的嘴一旦哄起人来,当真是销魂蚀骨。 徐若琳沐浴在左梦庚的宠爱中,早已被幸福团团包围。 第737章 直白的土匪 左梦庚一直在家里休息了三天,才接见了王蔚然。 这是十足的怠慢。 可王蔚然却没有任何办法。 谁叫他有求于人呢? 再一次来到左府,这一次顺利进了门。 可是进入内院的时候他却感受到了不一样。 “对不起,王公子,您的下人我们会好好招待。” 禁卫上前,将王蔚然和仆人隔离了开来。 王蔚然心里的火气强行压抑。 “这是我贴身的仆人。” 禁卫却摇摇头。 “统帅的安全大于一切,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见对方态度坚决,王蔚然格外无奈,只得让仆人都在外面休息。 即便如此,后续依旧十分繁琐。 王蔚然随着警卫进入里面,又被拦停。 “王公子,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着,两名禁卫上来,将他的身体从上到下摸了一个遍,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王蔚然终于忍耐不得。 “你们这是在做甚?” 禁卫冷着脸。 “为了统帅的安全,这是必要的步骤。” 王蔚然只感觉到荒唐。 当初他和左梦庚同桌饮宴不吃凡几,什么时候想要见到对方竟然变得这么艰难了? 奈何禁卫人多势众,他也抵抗不得,只能无奈的吞下这份屈辱。 他原本以为,这是左梦庚给自己的下马威。 但是真正的进入到里面,他才赫然发觉,这里的禁卫之森严远超他的想象。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禁卫全都是精明强干、英武彪悍之辈。 一路来到会堂,他都不知道看见了多少禁卫。 他虽然没有叩见过皇帝,可是家里官员辈出,也听不少长辈说起过皇宫大内的情形。 只怕和这里比起来都略有不如。 这一路上的切身感受,实打实的对王蔚然造成了冲击。 当见到左梦庚的时候,他的心态不由凭空矮了一截。 “王兄见谅,下面的人草木皆兵,如今小弟也是没得自由。” 这话左梦庚说的很寻常,王蔚然却产生了醋意。 他倒是想有这样的安保条件,只可惜并不能做到。 “左兄……统帅如今大业可期,一身牵连甚多,不可不慎也。” 王蔚然规规矩矩的坐着,反而理解了左梦庚如今的样子。 这个同辈现在已经不是他能够比肩的了。 “听闻西北乱贼肆虐山西,一直担心王兄安危。如今见王兄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 说起西北义军横行山西的事,王蔚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这些西北乱贼残忍暴虐、滥杀无辜,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小弟也是九死一生,我王家的产业更是损毁殆尽。痛定思痛,这才要求助统帅。” 王蔚然摆出一张可怜巴巴的脸。 “方今乱世,要想保住家业和性命,焉能没有利器在手?小弟久闻山东的武器天下无双,还请统帅看着你我情谊的份上多多相助。” 左梦庚哈哈大笑。 “好说好说,咱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他朝傅以渐吩咐道:“去把武器拿过来,让王兄过目。” 傅以渐去而复返,带回来了一只火枪。 左梦庚亲自交到王蔚然的手中。 “王兄请看,有此利器,当可保王家固若金汤。” 王蔚然热切地接过火枪,只看了一眼,不由得惊讶起来。 “统帅,此铳似与贵军所用略有不同。小弟久慕贵军武器之利,还请行个方便。” 左梦庚给王蔚然看的,当然是燧发枪。 可王蔚然来之前显然做过功课,他所求的乃是火帽枪。 见他终于说出心中所想,陪在一旁的傅以渐不由自主地想要看看左梦庚该如何应付。 反正山东这边许多高官都只能选择避而不谈,也不知道左梦庚有何妙招。 然而左梦庚的应对办法却让傅以渐瞠目结舌。 “呵呵,王兄见谅。我军之火枪乃是专用,不能外传。便是此枪,也足够王兄保卫家业了。” 傅以渐和王蔚然同样的想法。 这位统帅可以把拒绝的话说的这么直白吗? 王蔚然的火气又上来了。 “统帅,你我贵为知交,缘何将我小弟当做外人看待?” 这话颇有解释不清、王蔚然便要翻脸的意思。 左梦庚却很淡然。 “这话说的,王兄也不是我新军中人啊。我新军之秘密,自然不能相告。想来王兄出身世家,当知军机之秘不可外露,否则的话后果难料。” 你说我将你当成外人…… 没错,我就是把你当成外人了。 王蔚然只感到一股邪火从脚底烧到了脑门,让自己仿佛变成了可笑的小丑。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说话如此直白的人。 可偏偏左梦庚理所应当的表情,又让人觉得他确实没有说错。 王蔚然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就此认输? 他拿出了杀手锏。 “小弟此次前来,想着急统帅之所急,历经千辛万苦筹集了两千匹战马……” 不等他说完,左梦庚截住了话头。 “那些战马不错,我已经笑纳了。多谢王兄好意。” 王蔚然瞠目结舌。 “不是……在下还没有……” 话又被左梦庚打断。 “那些战马如今已经送到了军中,大家都颇为欢喜。有王兄这样的朋友,是左某的福气。” 王蔚然如遭雷击。 他本打算用这些战马作为筹码,同左梦庚进行谈判的。 可是没有想到左梦庚竟然跟土匪一样,直接将战马抢走了。 他真想彻底爆发,指着左梦庚的鼻子痛痛快快的骂上一番。 可是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禁卫,恐怕他只要这么一做,立刻就会被乱刀分尸。 他错了。 他把左梦庚想的太好了。 他以为眼前的这个人是讲理的。 殊不知眼前的这个人做起土匪来,比西北的那些流寇还要可恶。 王蔚然的对面,左梦庚老实实在在的喝着茶,心情不要提有多美。 这王蔚然也是个傻瓜,带着两千匹战马来到他的地盘,还想要跟他谈判。 那不是老母鸡给黄鼠狼拜年——自己送上门嘛。 反正两千匹战马落入了自己的口袋,骑兵的建设前进了一大步,这个是实打实的实惠。 至于王蔚然所求…… “王兄,小弟承蒙你的心意,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这等火枪,小弟特意为你准备了三千支,还有配套的弹药。有这等利器在手,西北流寇便是有再多的人,也奈何王家不得。” 他又补充了一句。 “别人投我以桃李、我报之以琼瑶,款款心意,还请王兄笑纳。” 王蔚然并不想笑纳,只想吐血。 第738章 看似平凡的市井 王蔚然的失败之处就在于认知的落差。 他对左梦庚的认知,还存在于几年前。 那个时候的左梦庚才刚刚起家,势力单薄,因此有求于他,自然对他百般殷切。 可这几年因为西北义军横扫山西,王蔚然被困在家里,与外界有些隔绝。 哪怕这几年左梦庚声名鹊起,实力一步步壮大。可他只是耳闻,再没有亲自接触过,自然也就感受不深。 虽然才短短几年时光,但就是这么一点时间,已经让左梦庚成长为了可以决定天下命运的霸主之一。 而他,依旧不过是世家子。 在他的想法里,两千匹战马绝对是份量十足的筹码,一定能够从左梦庚的手里弄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就等于是与虎谋皮了。 他这样的人,如今在左梦庚的眼里,就跟肥肉似的。 两千匹战马,左梦庚都不在乎他的感受,直接派人就给接收了。 为何左梦庚拖延了三天才见他? 其实就为了此事做准备罢了。 王蔚然信心满满地来见左梦庚,结果吃了当头一棒,输的彻彻底底。 “王大公子,早就和你说过了,那左梦庚卑鄙无耻,贪得无厌,你的办法……是没有用的。” 老妇并不放过这个机会,打算趁机压制住王蔚然。 他们是合作关系,谁能够掌握话语权,全看这一次谁能成功。 上一次面对老妇的嘲讽,王蔚然痛快还击。但是这一次,王蔚然已经焦头烂额,没工夫和她做口舌之争。 王蔚然很清楚,这一次不能达到目的的话,说不得王家都要遭殃。 “你要是能办成此事,大汗的奖赏绝对不会少了。说不得大汗一时高兴,赏你个福晋做做。” 老妇却嗤笑连连。 “区区蛮夷,老娘可看不上。不过是利用而已,老娘做事自有章法。” 王蔚然没有回击,只是内心冷笑。 待大汗取得了天下,看你这个骚娘们该如何自处? 临清日益繁华,而随着百姓们的口袋日渐丰盈,消费水平直线上升。 要不是左梦庚始终注意扶持各种产业,只怕山东早已迎来通货膨胀。 行走在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足以满足人们日常的需求。 今日的生意很好,郑屠户看看天色不早,准备收摊了。 就在这时,来了一个俏丽的小媳妇。 “掌柜的,切两斤肉。不要太肥,也莫要太瘦。” 郑屠户一愣。 “客官要前腿肉还是后腿肉?” 小媳妇似乎是第一次买肉,不太懂行。 “不前不后的最好吧?快一些,家里急着用呢。” “哦哦哦,好说好说,马上就好。” 郑屠户寻了一块肉,还带着一些骨头。 “这块可否?” 小媳妇径自点头。 “便是这块了,多少钱?要是超过三十文,俺可就不要了。” 郑屠户咧嘴笑了。 “要不了三十文,二十文足矣。” 小媳妇闻言一笑,痛快掏钱,拿了肉去了。 郑屠户看看自家的摊子,目光里里外外仔细看了几遍,终于收了摊。 他先去沽了酒,又买了些熟食,这才一路回家。 不曾进门,先敲了邻居的门。 邻居王三柱走出来,看到他拿着酒、又拿着熟食,颇为意外。 “你这是发了财?” 郑屠户哈哈一笑。 “发甚子财?不是听说你升官了嘛,特意买来给你庆贺的。” 王三柱一听是这么回事,不禁眉开眼笑。 “还是老兄弟有心,走走走,来我家,今晚整几个好菜,咱们好好喝一杯。” 当晚,老兄弟两个把酒言欢,全都喝的醉眼迷离。 “哎,当初咱们兄弟穷的都快要饿死了。你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中年男人只要一喝多了,必然会回忆往昔。 说起曾经的苦日子,王三柱就满脸唏嘘。 郑屠户也同样如此。 “我和你不同,你有打铁的手艺,不愁饭吃。我就是个杀猪的,那两年人都吃不上饭,哪里还有猪杀?哪像现如今,家家户户都吃的起肉,这才勉强度日。” 王三柱不由调侃。 “你那叫勉强度日?别看我整日在厂子里,可也知道,你郑屠户如今每天都能卖好几口大肥猪,家当肯定攒了不少吧?” 郑屠户连忙谦虚起来。 “哪有哪有,咋也不能跟你们这些厂子里的人比呀。谁不知道你们的工钱,那可是满山东独一份。嘿,我就纳了闷,你说那枪管造起来到底有啥稀奇的?咋就给你们那般高的工钱?” 王三柱喝点微醺,加上如今又升了职,春风得意之下,便话多了起来。 “你懂得啥?这枪管啊……里面门道多着呢。别的不说,单单用铁的成份,就大有学问。” 郑屠户觉得被瞧不起了。 “嘿,这我可就不服气了。不都是铁嘛,能有啥说法?” 王三柱打了一个饱嗝,醉眼更加迷离。 “你懂个啥?有的铁脆,有点铁硬,为啥不一样?就因为里面的成份不一样。这造枪的枪管,得往铁料里混入锡,这样造出来的枪管才好使。” 郑屠户宛如听了天书。 “啥玩意儿?西?啥是西呀?” 奈何王三柱已经嘴都不成样子了,身子向后一倒,呼噜声跟打雷似的。 “诶,王三哥,起来继续喝呀,这还没喝够呢。” 郑屠户连续招呼了好几声,还推了好几把,见王三柱确实睡的死了,便摇摇头,也不收拾桌子,径自走了。 回到家中,他也睡不着,只是枯坐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 将近半夜的时候,听到隔壁王三柱家的走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一天天的就晓得灌猫尿,喝坏了还得老娘伺候你。老娘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玩意儿。” 听到院门噼啪作响,猜着是王三柱家的去给他买药去了,郑屠户不禁抿嘴一乐。 郑屠户倒是好酒量,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照样摆摊。 昨天那小媳妇又来了,神情颇为高兴。 “俺买了好几家店肉,偏偏掌柜是个热心肠。这从今以后啊,只从你家买肉了。” 捞着一个固定的客户,郑屠户高兴坏了。 “大妹子你到处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俺郑屠户的名声?今儿要什么肉呀?” “今儿家里包饺子,用啥肉做馅好啊?” 郑屠户哈哈一笑。 “哟,这你可问对人了。喏,就用这夹心肉,回去用芹菜、韭菜拌了,越吃越香。” 小媳妇却颇为纠结。 “可俺没弄过韭菜猪肉馅啊。” 郑屠户古道热肠。 “大妹子看得起我,咱给你想办法。” 说着,郑屠户弄了纸笔来,当场给小媳妇写了韭菜猪肉馅的配比,递给饿了她。 “回家之后就这么做,保证好吃。” 小媳妇感激坏了。 “掌柜的,你真是好人。” 看着小媳妇提着猪肉走了,郑屠户颇为开心。 像他们这种做小本生意的,一个固定的客户就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第739章 谍影重重 临清的治安很好。 一个靓丽的小媳妇,手里提着猪肉,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 到了僻静的巷子口,也不需要担心,径自入内。 后面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到了这里,也进了小巷。 小巷幽深,同外面的热闹的街道仿佛两个世界。 小媳妇走在前面,小贩走在后面,不时吆喝两声。 “磨剪子嘞……锵菜刀……” 寻常的市井间,这样的画面再正常不过。 正前方迎面走来两个爷们,越过小媳妇,拦住了小贩。 “磨剪子多少钱?俺家里有好几把呢,跟俺来吧。” 小贩堆起笑脸。 “二位爷,对不住,今儿差不多到时辰了,明日小的再来。” 两人一听就不乐意了。 “你这甚么话?刚刚还喊的起劲,现在又不干了?俺家里还等着磨刀做饭呢?你明日再来,俺家里吃不上饭,难道饿肚子?” 小贩很是不请愿。 “这位爷您刚才不是要磨剪子吗?咋又变成磨菜刀了?” 那两人胡搅蛮缠。 “啥都磨,快着些吧。” 眼见两人缠了上来,小贩便往后退。 那两人不依,依旧堵着路。 两道风声从小贩的身后响起,那两人忙举起手臂格挡,可是却挡了个空。 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插着一柄匕首,瞪圆了眼珠子,带着不可置信死去。 解决了两个拦路虎,小贩三人拔腿便追,神情明显焦躁了许多。 顺着小巷跑了几个弯,三人不由站住了脚步。 那个小媳妇就瘫在地上,脑袋重重地偏向一侧,无声无息。 三人忙跑过去,只看了一眼,神情大变。 “大擒拿手……” 小媳妇已经死了,死于高明武功之下。 明明只过去了十数息而已,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小贩明显是领头的。 “搜。” 另外两人当即解开了小媳妇的衣服,也不管男女大防,将对方扒的光洁溜溜,里里外外全都检视了一遍。 “丢了。” 对于这个结果,小贩虽然已经预感到了,但还是满脸阴云。 “到底是哪边的人马,这般狠绝?” 到了晌午的时候,郑屠户的生意才稍微消停一会儿。 他能够坐下来喘口气,喝喝水,顺便数数赚了多少钱。 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走了过来,从门口顺了一张凳子,坐在摊子前。 见来了人,郑屠户忙迎上去。 “客官要点什么肉?俺这里的肉可是左近最好的。” 那人脑子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的十分古怪。 “来十斤精肉,细细切作臊子。” 郑屠户一听,眉头不禁皱起。 可想着开门做生意,不好得罪人。便取了肉,提起刀,剁的十分稀碎。 看郑屠户将肉包了,那人又道:“再来十斤肥肉,也细细切作臊子。” 这一次郑屠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刀砍在了案板上。 “哪里来的泼才,敢消遣爷爷?” 面对他锋利厚重的杀猪刀,那人却云淡风轻。 “你既然做得,还怕找上门来吗?” 郑屠户脸色大变,猛地一个翻身,抓住刀柄就朝那人砍去。 人还在半空中,不知道哪里一声霹雳,郑屠户的胸前涌出一朵血花,整个人的力气都迅速退去,如同破麻袋一样栽倒。 四周的路人全都吓的大叫,纷纷退避,还朝这边指指点点。 那人这才站起来,朝百姓们拱拱手。 “情报部办事,还请诸位安心。” 路人一听,果然不再惊恐,反而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奈何情报部的速度飞快,一队人马冲来,将猪肉铺团团围住,还拉起了帷幕,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同一时间,郑屠户的家里也被情报部破门而入,他的老婆孩子全都被控制起来带走,家中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邻里议论纷纷,谣言四起。 王蔚然要回去了。 他费尽心机跑来,结果最后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统帅,不能放他走。这伙老鼠一定跟他有关。” 瞿式?提出了想法,却被左梦庚否决。 “有证据吗?” 瞿式?颇不满意。 “还需要证据吗?” 左梦庚满头黑线。 “蒲州王家名满天下,没有证据就抓捕王氏子弟,咱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瞿式?却颇为刚烈。 “那就让这些宵小之辈跑到我的地盘来搞风搞雨,任意来去?” 左富在一旁安抚道:“我的瞿市长,所谓情报之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让王蔚然回去,我们的计划怎么展开?” 瞿式?目光惊疑。 “你们不怕王蔚然将偷来的东西带回去,最终变成对付我们的武器?” 左富笑的意味深长。 “谁知道呢,或许有意外之喜也不一定呢。” 王蔚然到底顺利的走了。 “怎么样,王大公子,我白莲教的手段还成吧?” 王蔚然输了一阵,努力找回。 “为了这么一点东西,损失了那么多人手,却也没有高明到哪里去。” 老妇的眼中闪过阴狠。 “小女子还给左梦庚准备了一点礼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收着?” 漆黑的夜晚,五个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入了王三柱家的院子里。 眼见着四周平静如常,五个黑影互相示意一番,便欺步上前。其中一人掏出薄如蝉翼的匕首,伸进了门缝,轻轻一跳,门栓被落了下来。 这五个人明显配合训练有素,开门,接住门栓,一气呵成,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然了,门内射出来的箭雨,也没有太大的动静。 王三柱带着几个人走到门口,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张钢弩,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组长,你得搬家了。” 王三柱对这话没有任何异议。 “我的下一个身份是什么?” “我不知道,部长会亲自安排。” 王三柱表示明白了,吩咐道:“仔细收拾干净,什么也别留下。” 普普通通的民居小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左邻右舍的百姓们根本就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有五条人命做了献祭。 待天亮后,山东各地陡然喧嚣起来。 情报部和警察局联合行动,冲进一个又一个地方。 有许许多多平常看起来老实本分、名声不错的人都被带走,从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已经走出山东的王蔚然和那老妇,对手中的东西愈发看重了。 第740章 拜师 五月,南风送暖,远赴巴达维亚的船队回来了。 规模之大,十分惊人。 因为浩大的队伍里,不但有本土的船队,还有荷兰人的商船,同样还有郑芝龙。 徐尔爵屹立在船头,再无往日的儒雅,换上了一身古铜色的肌肤,看起来十分的彪悍。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大大方方的和左梦庚拥抱了一下,徐尔爵变得很是豪爽。 “此行顺利否?” 左梦庚十分关心这一次远洋贸易。 徐尔爵却撇嘴。 “荷兰人十分狡诈,路上没少使坏,就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咱也不惯着他,该打就打,到底是完成了此行。” 原来荷兰人生怕山东这边走熟了航线,今后分润利益,所以在航线上搞了许多鬼。 他们甚至偷偷的通知了刘香,让南洋海盗前来劫船。 荷兰人自己的船却仗着航速更快,脱离战场,跑到一边看热闹。 徐尔爵当时怕的要死,可新军的军官们却悍然无畏。 加上船上的火炮性能优良,一番大战之后,刘香损失惨重,灰头土脸的跑了。 眼见着徐尔爵等人英勇彪悍,荷兰人不得不接受现实,终于将他们带到了巴达维亚。 徐尔爵等人带去的商品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欢迎,仅仅两天的时间就销售一空。 不但如此,他们出现在巴达维亚,还产生了更加深刻的意义。 已经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汉人,看到同胞的出现,还是军队,全都激动莫名,纷纷跑来向他们诉苦。 其中不少人更是控告了荷兰人的可恶。 徐尔爵听了后,立刻向巴达维亚议会提交了正式的抗议。 严厉斥责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罪行,并且警告从今以后必须善待在此地的汉人,否则的话贸易一事将会出现变故。 荷兰人最希望的就是跟大明做生意,如今好不容易打开了局面,怎么可能允许出现意外。 实打实的利益面前,荷兰人立刻变得和蔼可亲起来,郑重向徐尔爵致歉的同时,给予了在巴达维亚的汉人与荷兰人同等的地位。 红红火火的贸易让荷兰人备受鼓舞。 尤其是徐尔爵等人售卖商品之后,赚到的钱财并没有留在手中,而是直接在巴达维亚采购了大量的可可豆、蔗糖、毛皮等货物,更是让荷兰人对大明的体量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巴达维亚经过紧急商议,再次派遣安东尼·范·迪门为代表,率领更加庞大的船队随同返航。 这一次荷兰人的目的地可不仅仅是松江府,而是山东。 船队返航的时候路过台湾海峡,直接惊动了郑芝龙。 因为这是从所未见过的庞大船队,光是给郑家的过路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郑芝龙亲自登船,拜会了徐尔爵和安东尼·范·迪门,一番长谈之后终于意识到海上的贸易似乎十分了得。 得知促成此事的人是左梦庚,郑芝龙起了心思,当即决定北上山东,实地看一看这边的情形。 “一官,你可是稀客呀!舍得离开你的老巢了?” 同郑芝龙见面,左梦庚一张口就是调侃。 他还见到了郑芝龙的身边站着钱谦益和郑成功。 显然郑芝龙路过松江府的时候,将这两位也接上了。 “听说左兄做的好大事体,郑某远在福建也如雷贯耳。没说的,此行全当请教来了。” 说话的同时,郑芝龙的眼睛死死地扫描着港口里的一切。 他所看到的东西,让他倍受震撼。 只见目光所及,起码有十数个船坞里正在忙碌的开工,一艘艘的大船正在渐渐成型。 而且这些船还不是明朝的福船。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些船同荷兰人、西班牙人的战舰颇有相似之处。 最让他感受到冲击的,还是这边的造船速度。 虽然郑芝龙在老家也始终不停的建造船只,但是在规模上却远远不及这里。 尤其是西洋人的战船,他根本就不懂建造之法。 他当然知道西洋战舰的厉害之处,奈何无处可学。 即便学会了建造,也没有可以驾驭的人才。 军舰,可是一门综合性极高的学科,远远不是他这样的海盗能够掌握的。 明明他才是靠大海逃生活的人,可是在造船的速度上却不如人家。 这意味着什么? 郑志龙又想起北上之路。 当越过松江府进入黄海海域后,整个海面上属于山东的船一直在穿梭不停,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这说明山东这边已经在海上有了足够的影响力。 偏偏松江府以北的海域,是郑氏不能涉足的地方。这一大片的空白,如今全都被山东占据了。 身为枭雄,看到山东的能量,郑芝龙不由得产生了危机感。 “贵我两家乃是盟友,自然应当同气连枝,共同守护华夏海疆。” 左梦庚随口说着空话套话,目的只为安抚郑芝龙。 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熟料郑芝龙却提出了一个他想不到的事情。 郑芝龙将郑成功拉过来。 “我这个孩子,自幼生长在扶桑,因此没有受到过太好的教育。后来跟在牧斋公身边,总算懂得了礼仪廉耻。可是像我我等这样的人家,将来必然要行走于大海之上。如今西洋人日益强盛,如何同他们打交道,还是左兄更加擅长。因此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犬子拜你为师,多多请益?” 左梦庚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郑芝龙居然让未来的国姓爷拜自己为师。 虽然因为自己的存在,未来郑成功能否还有收复台湾的壮举都无法确定。可是作为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收获这么一个徒弟,倒是颇令他开心。 “小弟才疏学浅,焉敢误人子弟?既然郑兄不弃,小弟自当竭力而为。” 见他答应了,郑芝龙大喜过望,忙对郑成功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拜师。” 郑成功十分听话,忙跪在地上,给左梦庚磕头。 钱谦益在一旁极尽吹捧。 “统帅的武功当世无双,这小子能够跟随统帅学习,他日必定能展孙谷之才、耀卫霍之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郑芝龙的眼神悄悄的变了。 第741章 暗中布局 身为一个枭雄,看到青岛港的情况,郑芝龙自然想要窥其究竟。 连续几天的时间,郑芝龙都穿梭于港口各处,甚至还会登上山东海军的战舰亲身感受。 这里最让他震惊的,还是那些正在慢慢成型的战舰。 因为这些战舰全都是盖轮船。 多次和西洋人打交道,郑芝龙早已对西洋人的战舰眼馋不已。 虽然同自己人说起来的时候,他无数次的自夸,说凭借手中的船足以和西洋人抗衡。 但战场是骗不了人的。 料罗湾海战,郑志龙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虽然最后取得了胜利,可是却付出了荷兰人几倍的代价。 他的手中要是有哪怕五艘三级战列舰,荷兰人估计都得全军覆没。 “大哥,这左梦庚不好好的去争夺天下,却一直对大海别有想法,他想要干什么?” 跟随郑芝龙里里外外看了许多,郑芝豹当真是胆战心惊。 郑芝龙眉头紧锁,内心的波澜翻江倒海。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未来山东海军的舰队成型,将会多么的恐怖。 可在山东如此强大的海军之下,谁是第一个遭遇其兵锋的呢? 显而易见,肯定是他郑芝龙。 左思右想,郑芝龙决定试探一下。 “左兄,没想到你居然能够从西洋人的手中弄到造船术。不瞒你说,小弟屡次试探,奈何这些西洋人奸诈,严防死守,以至于功亏一篑。咱们俩是朋友,不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说话的同时,郑芝龙的眼睛一直盯着左梦庚。但凡一丁点的神情波动,都会被他锁定。 左梦庚却十分淡然。 “一官是想要西洋战船吗?” 郑芝龙也算是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的,愣是被这句话弄得心跳漏了一拍。 “左兄可愿助我?” 左梦庚沉吟了一番。 “一官也看到了,这等西洋战船我山东也是首次建造。成与不成,说实话小弟心中也是没底。不过一官既然开口了,无论如何这个面子小弟肯定会给。这样如何?待这一批战舰建造完毕,日后的每一批战舰当中,都有一艘卖给郑氏。” 郑芝龙不由愣住。 他根本没有想到左梦庚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 虽然每一个工期只有一艘船,但这也是郑芝龙能够得到盖伦战舰的唯一途径。 他扪心自问,换成自己的话,左梦庚前来求助,他可未必会答应。 就因为左梦庚的痛快,郑芝龙的戒心迅速散去。 他并不知道他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山东这边的警惕。 左梦庚召集大家开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今后郑氏的人必定会常常来往山东,咱们的战舰有多少,必然瞒不过郑氏的眼睛。日后一旦起了冲突,这肯定会对咱们不利。” 至于给郑氏造船,会不会威胁自身,左梦庚其实并不在乎。 海上作战,船的好坏固然重要,关键还是要看火炮。 山东只答应了给郑氏造船,却不会提供最先进的火炮。 郑氏能够使用最好的武器,也不过是青铜炮。碰到山东海军的后装炮和爆破弹,肯定是有输无赢的。 现在唯一要商讨的,就是该如何避开郑氏的耳目,不断增强自身的实力。 这一次黄宗羲倒是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他的手指在了库页岛的位置上。 “咱们在极北之地还有一个据点,这里远离大明。别说郑氏,普天之下也没有人能够窥探。而且咱们造船的木材,也是从极北之地运来的。既然如此,咱们完全可以在这里新开辟一个造船点儿。”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佩服不已。 柳一元难得和黄宗羲意见一致。 “郑氏来往山东,虽然能够窥探咱们在这里造了多少船,但是绝对不会想到咱们在别的地方还会有一股力量。将来一旦起了争执,这支藏匿的力量一定会给郑芝龙一个天大的惊喜。” 大家意见一致,决议立刻形成。 恰好张可大又要率部出发,前往朝鲜、东瀛和库页岛。 这一次船队的规模空前强大,足足有四百多艘船。 其中运载了三百多名造船的工匠,还有水泥、车床等各种重要物资。 要在库页岛建立新的造船厂,就必须要对那里进行彻底的开发。 因此后续还要大量的移民过去。 临行之前,左梦庚让张可大给库页岛的众人传话。 “告诉吴将、梁发等人,不要只想着困守孤岛,一定要积极对外开拓。奴儿干都司也好、更北方的海域也罢,都可以进行探索。随便什么新的发现,都是一种成果。” 左梦庚深知如今正是沙俄帝国积极东扩的时期,广袤的西伯利亚正不停的沦陷在沙俄的铁蹄之下。 那么多壮美秀丽、资源丰富的土地,此时不去占领,根本对不起后世的子孙。 沙俄能够东扩,他就可以西扩、北扩。 非要和哥萨克正面碰一碰,争夺这些土地的所有权。 这件事如果让山东本土来做,肯定会遭到大面积的反对。 这和大家的眼光没有关系,只跟成本挂钩。 以山东的本土力量去开拓这些边远蛮荒之地,得失完全不成正比。 但库页岛不一样。 这里是山东的非地,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对本土造成太大影响。 再说了,东扩的哥萨克也不过是散兵游勇。即便碰上,也未必是库页岛的对手。 山东这边距离太远,不好调兵支援。 沙俄那边更是万里迢迢,也不会有什么增援。 所以在西伯利亚的广袤土地上,完全可以和哥萨克进行散兵之间的争斗。 张科大牢牢将话记住,便率军出发了。 数百艘大小船只陆续出港,壮观的场面让郑芝龙和安东尼·范·迪门都备受震撼。 这个时代,无论是郑芝龙还是荷兰人,都不可能一口气凑出这么多的船。 “左兄,不知这些战船将去何方?依小弟看来,赳赳威势,足以灭国了。” 左梦庚打了一个哈哈,顺口就找到了理由。 “如今天灾不断,粮食欠收,吃饭便成了大问题。幸好有海洋捕捞进行补充,才让我山东没有出现饿孚遍野的惨状。这些船大部分都是渔船,要前往深海进行捕捞。走,左某带大家品位一番别样的海货。” 当晚,左梦庚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海鲜晚宴。 看到帝王蟹、三文鱼等新奇的海产品,郑芝龙的疑心又被打消了。 第742章 战马 “真的没有想到,能够在遥远的东方吃到熟悉的食物。” 品尝着美味的三文鱼,安东尼·范·迪门感慨万千。 自从来到东方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这些来自冷水领域的海鲜了。 而这些食物,他在荷兰的时候可是吃惯了的。 “只可惜巴达维亚远在万里之外,路途遥远,食物运输不便。否则的话,你们需要的话,我们这里可以提供。” 这个时代想要把海鲜送到万里之外,是绝对不可能的。 “多谢统帅的好意。” 安东尼·范·迪门向左梦庚敬了一杯酒,目光却始终盯着远处弹琴的人。 俗话说,无乐不成宴。 今日款待贵客,左梦庚不但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还安排了乐曲表演。 除了中国传统音乐,钢琴演奏也出场。 对于中国传统的音乐,安东尼·范·迪门听的一知半解,只觉得旋律悠扬但不解其意。 可是钢琴弹奏的乐曲,却让他彻底迷醉了。 “尊敬的统帅先生,我改变主意了。这一次交易的货款,贵方可以不用全额支付,能否用这种乐器充抵?” 得知安东尼·范·迪门想要购买钢琴,左梦庚一点都不意外。 之前澳门总督就成为了钢琴的俘虏,安东尼·范·迪门能够认识到钢琴的价值,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而对于可以用钢琴充抵货款,左梦庚才是最开心的。 “不知迪门先生需要几架钢琴?” 安东尼·范·迪门走过去,围着钢琴不停转圈。手掌抚摸着琴身,早已深深陶醉。 “不知这种乐器价格几何?” “每架五百两白银。” 左梦庚如实相告。 这个价格让安东尼·范·迪门不由皱起了眉头。 可是无比优美的旋律就在耳边萦绕,让他早已无法自拔。 “我需要五架,不……五十架。” 安东尼·范·迪门很清楚,这么好的乐器只要带回去,一定不愁销路。到时每架钢琴作价七百两,他完全可以一夜暴富。 对于安东尼·范·迪门要用两万五千两白银购买钢琴一事,山东这边人人大喜。 钢琴的成本才多少钱? 不过区区八十多两白银。 这完全是一种高附加值的产品。 能够用来赚钱,没有人会不喜欢。 尤其是山东这边要支付给安东尼·范·迪门一笔庞大的货款,此时能够用钢琴稍微回血一些,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商品让山东大出血了呢? 那当然是战马了。 从与荷兰人建立贸易关系开始,山东就发出了求购战马的意愿。 如果是在东亚想要购买战马,几乎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谁都知道战马是宝贵的战争资源,凡是拥有战马的人都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不付出极大的代价休想得到。 即便是同西洋人购买,其实也不容易。 唯独荷兰人是个例外。 荷兰人最热切的就是做生意。 至于把战马卖给山东,会不会增强山东的军事实力,荷兰人根本就不在乎? 反正他们是靠船行走世界的。 山东的骑兵再厉害,还能骑着战马下海吗? 所以当山东向荷兰人求购战马时,因为丰厚的价格,荷兰人痛快答应了下来。 依托于他们在海洋上的强势,很快就收集到了数量庞大的战马。 恰好此时,徐尔爵率领船队抵达巴达维亚,规模越来越大的贸易让荷兰人顺势而为。 跟随徐尔爵返回山东时,便将战马运载了过来。 不过荷兰人运过来的这批战马价格非常昂贵。 每一匹马就需要一百五十两白银。 这倒不是荷兰人漫天要价,而是实情如此。 荷兰人弄到这批战马就费了不少功夫,加上从巴达维亚运到山东万里迢迢,海上的环境又十分恶劣,更是增加了成本。 即便荷兰人精心伺弄,还是有三分之一的战马死于途中。 但这些成本必然会分摊到其他的战马身上。 荷兰人运来的战马让左梦庚热切非常,他亲自查看,对每一匹马都爱不释手。 “你们看,这是来自天竺的马瓦里马。这种马高大强壮、速度奇快,而且能够耐受各种环境,算是世界上最好的战马种类。” 左梦庚对战马非常熟悉,说起来如数家珍。 “这个是阿拉伯马,是世界上最为古老名贵的马种之一。当年纵横天下无敌的蒙古人,就在这种战马身上吃了大亏。” “这种是苏格兰马,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马,每天可以行进百里。” 听到这话,不少人脸色都变了。 日行百里对于战争来说,那是个什么概念呢? 现如今大多数情况,日常行军只能够保证每日三十里到四十里,就已经是很厉害的强军了。 即便是新军最多也就能做到每日五十里,极限的情况下才能达到百里。 但这肯定不是常态。 而这种苏格兰马却可以保持每天行军速度百里左右,那可是太吓人了。 荷兰人运过来的战马种类非常繁多,左梦庚一一查看过去,几乎在这里发现了所有知名的种类。 荷兰人也不知道山东需要哪一种战马,反正就各个种类都弄了一些。 总有一款是客户需要的。 最后的结果,却让安东尼·范·迪门无比满意。 因为所有的战马左梦庚都要了。 他可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明白,战马血统的重要性。 有这么多优良的战马结合在一起,只要用心培育,不停繁衍,肯定能够建立起足够优秀的战马族群。 八百匹战马,一共花费了山东十二万两白银。要不是用钢琴抵扣了一部分,真的是要大出血。 “速速将这些战马送到济州岛去用心培育,也可以用他们同本地的战马进行杂交,用于提升战马的血统。” 战马的需求和后世的马匹血统论是不一样的。 后世的血统论,讲究越纯越好、越古老越好。马越高大英俊、体态优美,越是价值连城。 但是作为战马,优先考量的却是马匹对耐力、速度、品性。 说白了,就是综合素质。 真正纯粹血统高贵的马,反而并不适合骑兵。 第743章 钢铁直女 “明明有好马,为何不提供给我们骑兵?” 得知荷兰人送来了一批好马,结果却没有见到,王思仪风尘滚滚的找来,一见面就是责问。 对此,左梦庚只能如实相告。 “这批马十分精贵,而且数量稀少,只能用作种马。待日后培育出合格的战马体系,你们骑兵部队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补充了。” 这个理由十分充分,王思仪也不闹了。 “马在哪里?我看一看总可以吧。” 左梦庚两手一摊。 “战马已经送到济州岛去了,你暂时看不到。” 王思仪顿足,颇为不满。 “山东便能建立马场,为何要千里迢迢的送到济州岛去?” 左梦庚拉着她坐下,耐心解释道:“济州岛的气候条件、水土环境都更适合养马,而且济州岛与世外隔绝,不怕这些战马身上的毛病传播开来,也能更好地适应这边的环境。” 外来物种的影响力,左梦庚最是清楚不过。 这个时代没有厉害的医学检测手段,根本不知道这些表面看起来健康的战马身上,到底有没有携带什么本土没有的病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战马放到一个完全隔离的地方放养一段时间。 三个月、五个月,一年半载的,没有出现毛病,那便安全了。 再一个,这些战马原本的生长环境各异,左梦庚也不确定他们能否适应这边。 为了避免受到意外,放在一个封闭的环境是最好的选择。 见他说的真切,王思仪也不闹了。 “别的部队都在不停扩大,只有我们骑兵如今才是一个旅规模。将来要是打大仗的话,肯定不够用的。” 别的部队都好办,只要有武器、有兵员,扩军轻而易举。 唯独骑兵部队,没有战马就形成不了规模。 “上一次王蔚然送来了两千匹战马,刚刚经过检测,全都是上等的好马,晚些会送到你们骑兵部队去。有了这两千匹马,你们可以扩大为骑兵师了。” 听到有马,王思仪高兴坏了。 “那我这个师长的军衔,是不是也要升一升呀?” 之前是骑兵旅,王思仪这个旅长属于高配,因此军衔是少将。 可是如今在新军中,除了左梦庚之外,最高的军衔已经是中将了。 这便让王思仪很不满,很不喜欢低人一头。 “那自然是应该的。” 左梦庚痛快的答应。 倒也不是他徇私舞弊。 骑兵作为技术兵种,军衔肯定跟普通的步兵不同。 得知要升为中将,王思仪趾高气昂。 “哼,这回我看白小七那个家伙还敢不敢跟我阴阳怪气?” 新军诸将中,最跳脱的就是白小七,连王思仪他都敢惹。 当然了。 惹一回挨揍一回,偏偏还乐此不疲。 难得王思仪来一次,左梦庚的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你长高了。” 今年的王思怡才刚刚十八岁,因此还能长个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她原来就身量挺拔,结果现在又窜高了一截。 左梦庚站起来,用自己做标准,发觉王思仪如今的身高起码有一米七六。 这在女子当中可谓是十分罕有了。 不过这个身高作为马上将军倒是相得益彰。 今天的王思仪穿了一身挺拔利落的将军制服,两条大长腿被裤子紧紧包裹,肉眼可见的弹性十足。 尤其是她和这个时代的女子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剪了一头齐耳的短发。 配合上英气勃发、清爽明朗的五官,不施粉黛,整日奔驰在马上也没有影响她的肤色。 就是一个字…… 飒! 自从徐若琳怀孕后,左梦庚已经许久没有过夫妻生活了。 而他一直谨守自持,拥有着强大的克制力。哪怕身边来来回回从不缺少美女,但从来不会放纵自己。 如今看到了王思仪,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才稍微松了一些。 左梦庚偷眼打量四周,发现禁卫早就识趣地四处散开。 他便偷偷伸出手,抓向王思怡的柔荑。 两只手刚刚相碰,王思仪猛然暴起,双步一错,抬手一拗,就给左梦庚来了一招勇擒猛虎。 “哎哟哟……快点放手,胳膊要被你扭断了!” 左梦庚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 这丫头的力气可不是开玩笑的,胳膊落在她的手里,估计并不比竹子结实多少。 王思仪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反而洋洋得意。 “嘿嘿,还想偷袭?我早就防着你呢。” 左梦庚呲牙咧嘴。 “说什么偷袭?对你,我用得着吗?” 王思仪“呸”了一口。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偷袭的话,能打得过我?” 左梦庚满头黑线,终于知道误会了。 “谁要和你比武了?” 这一次轮到王思仪满脑袋问号。 “不比武?那你动手干啥?” 左梦庚欲哭无泪,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丫头居然是个钢铁直女。 “我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 王思仪不由得又加了几分力气。 “说话便说话,你动手动脚的干吗?” 左梦庚简直没脸见人。 “你是我未婚妻,我对你动手动脚的,又有什么不对?” “呀!” 王思仪仿佛触电了一般,连忙跳到了一旁,从脸到脚都红透了,好像煮熟的虾子。 “你你你……你别胡说八道,谁是……谁是你未婚妻?让若琳姐姐知道了,她可饶不了你。” 脱离钳制,左梦庚赶紧晃动手臂,骨头缝里传来的刺痛当真让他后怕不已。 “你若琳姐姐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再说,王世叔没有和你说过?况且,我的心思你也不知道吗?” 一旦涉及到感情,男女之间的态势立刻发生了根本的扭转。 哪怕在战场上猛如虎,可是面对左梦庚凑近的脸,王思仪根本不敢迎视。 “我……我要回去了。” 她到底还是一个懵懂的女孩,面对感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逃避便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扭头想走,可这一次她的手终于被左梦庚抓住了。 男人只是一拖一拽,王思仪浑然没有了平常力大无比的凶蛮,好似轻飘飘的树叶直接落入了左梦庚的怀中。 左梦庚顺势一带,拉着她坐了下来。 “别闹,咱们好好说说话。” 王思仪一辈子也没有这般小鸟依人过,脑袋里满是浆糊。 “快……快放我下来,我是师长。” 左梦庚呵呵一笑。 “平常你是师长,今日你是我老婆。” 王思仪哪听得这个? 两只手搅在一起,拧呀拧呀的,都快拧出水来了。 第744章 郑芝龙的心思 黄金五月,收获喜人。 民以食为天。 而粮食就是民心。 每当这个时候,即便是极度重视商业的山东,都要放下所有的活动,为丰收让路。 左梦庚也放下了悠闲,离开青岛,一路逆时针巡查各地。 郑芝龙在青岛看了个遍,更加激起了好奇心,强烈要求跟随在左梦庚的身边。 对于他的心态,左梦庚并不意外。 当初的张溥、陆世仪等人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张溥还居住在青岛,每日里著书立说。 对于山东的状况,张溥有褒有贬,同刘宗周、黄宗羲等人的论战更是没有停过。 这边也不难为他,他的文章也照常发表。 用左梦庚的话来说就是,真理不辨不明。 双方的观点都罗列出来,再以事实为依据,交由大众评判就是。 青州,农垦集团驻地。 放眼望去,大地一片金黄。 无边无际的麦子全都结了沉甸甸的穗子,在微风里轻轻摇晃,散发出比银铃还要悦耳的声音。 空气中麦香弥漫,惹得每一个人都笑容洋溢。 公端就在田里,挽着裤腿,双脚上全是泥。 可是他一点都不在乎。 虽然这样没有了身为官员的威仪,可是能够参与劳动,和平民大众走到一起,给他的感觉十分舒畅。 可是公端通报的消息却不是很好。 “有经验丰富的老农说,最迟三天之内一定会下雨。倘若在这之前不能收割完毕,不少麦子都要遭殃。” 对于这个说法,左梦庚无比重视。 在无法做到精准天气预报的年代,有的时候农民的经验更加重要。 “你们都是怎么做的?” 公端指着麦田,满脸忧色。 “我已经发动了市里、县里、乡里所有的公职人员,要求他们必须下到基层,参与收割工作。可你也知道,这点人力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农垦集团这边还好,组织性强,大家起早贪黑,根本不敢歇息,或许能够收割完毕。可是普通的百姓家就要难过了。” 对于他的判断,左梦庚十分认可。 农垦集团到底是组织性极强的企业,不管做什么都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而最苦的就是普通百姓。 各家各户的土地,收割的时候除了邻里之间互相帮忙之外,再也得不到其他的援助。 倘若天气无恙,慢慢收割,倒也没什么。 可一旦遇到自然灾害,一年里的收成基本上就要泡汤。 左梦庚没有犹豫,立刻对傅以渐吩咐道:“下令各地驻军立刻出动,帮助百姓收割。要求只有一个,一根苗、一粒米都要入仓。” 郑芝龙就在旁边,早已被这种北方粗犷豪迈的丰收景象所吸引。 在福建是绝对看不到这样连田阡陌、蔓延无际农田的,丰收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这么壮观的场面。 不过听到左梦庚的话,他着实吓了一跳。 “左兄,官兵粗鄙而残暴,贸然施行此事,只怕百姓要遭难啊。” 左梦庚一愣,才明白他将新军同明朝那些旧式的军队相提并论了。 “呵呵,一官有所不知。我山东新军乃是百姓的军队,不管做什么都一心一意为百姓,绝不会有扰民害民之事发生。” 郑芝龙说了一嘴,随即便后悔。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山东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没有必要插嘴,惹人仇视。 听了左梦庚的话,他内心里不以为然。 这天下间当兵的都如狼似虎,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这一次山东的百姓可是要倒霉了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给他造成了毕生难忘的冲击。 极远处的天边,就看到数不清的军人排着整齐的队列,手里拿着镰刀、扁担等工具,随身并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就这么出现在了田间地头。 走在前面的鲜红旗帜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而看到军人跑来,正在田里愁眉苦脸的农民们全都变得兴高采烈,纷纷抬手呼唤,仿佛看到了亲人一样。 “报告统帅,第四军第八师第三十九团全体官兵,遵照您的命令前来报道,请您指示。” 看着一个个精神饱满的士兵,左梦庚的笑脸无比洋溢。 他指着四周还没有怎样变化的农田,当场展开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咱们新军,手持武器能够保卫百姓。放下武器、拿起镰刀,同样也能帮助百姓。三天之后,大雨就要来了,百姓们一年的辛苦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的了。这个任务很艰巨,你们能不能够完成?” 数千官兵的回应震天动地。 “我军所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保证完成任务!” 左梦庚心满意足,命令道:“分配任务吧。” 率兵的团长立刻将部下分成若干小组,随后这些士兵就好像嗷嗷叫的饿狼一般冲进了田里。 这么多生力军的加入,立刻让粮食的收割变的飞速起来。 眼瞅着一块块麦田变成平地,收获的麦子堆积如山,郑芝龙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最让他意外的就是,这么多当兵的居然真的没有一个扰民,全都奋战在田地里。 他甚至看到普通的农家妇人纷纷跑过去,给这些士兵送吃的、送喝的,殷切的样子生怕这些士兵们饿着渴着。 军民混在一起和乐融融的样子,让郑芝龙心中波涛翻涌,久久无法平静。 与此同时,在整个山东大地上,十数万新军官兵除了必要的战备力量之外,全都出动帮助农民抢收粮食。 以往面对大灾,农民绝对无法应付的惨剧,这一次却没有出现。 仅仅三天的时间,所有的麦子全都收割入库,没有一丁点损失在灾害中。 大雨倾盆而下,天地之间很快变成了无尽的汪洋。 眼瞅着原本淅淅沥沥的小河变成了翻涌怒吼的恶龙,郑芝东目光变得迷离起来。 “你们说,倘若日后左梦庚真的得了天下,咱们该如何自处?” 周围的郑氏众人听到此话,全都沉默不语。 他们的脸色各异,显然是各有想法。 但毫无意外,郑志龙受到了多大的冲击,他们也同样如此。 原本纵横在大海之上,放眼四周无人能敌。但是现在的他们,却不得不为将来考虑了。 第745章 使领馆 “军队必须属于国家,否则汉末三国、唐末藩镇之旧时必然重演。届时国家四分五裂,战乱不休,只会为外敌趁虚而入。” 左梦庚的话铿锵有力。 而在他的旁边,郑芝龙唯唯诺诺,脸色颇不自然。 跟随在左梦庚身边,绕着山东走了一圈,见识到了山东更多的一面,郑芝龙从心底发虚。 他想到了将来,于是向左梦庚进行了试探。 可左梦庚的话,却让郑芝龙陷入了两难境地。 哔哔哔…… 尖锐的哨子声打断了郑芝龙的遐思。 他抬眼看去,就在不远处的谷场上,一百来个士兵正在操练。 这段时间他对新军的军制已经有所了解,知道这是一个连。 而让他震惊的是,此时并非是在军营当中,而是在农民的谷场上。 新军上下被左梦庚派遣,帮助百姓收割粮食,一边忙碌的同时,一边还没有中断训练。 哪怕是在谷场上,哪怕没有武器甲胄,可是这些士兵依旧操练的十分认真。 虽然仅仅一百来人,可是队列严谨,步伐整齐划一。各种变阵手段令人眼花缭乱,而且速度极快,已经到了间不容发的程度。 虽然郑氏在陆地上的本事很一般,可郑芝龙也知道一支军队能够做到这样变阵的速度,那意味着什么。 结合刚才左梦庚说的话,他的内心更加压力山大。 再看看跪坐在左梦庚一旁,用心给左梦庚沏茶的郑成功,他的心里又稍微稳妥了一些。 这一次的抢收十分及时,在军队的帮助下,各地的农民全都做到了粮食入库。 财产得以保存,不用担心饿肚子,百姓们对于新政府的爱戴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这个时候不管任何人想要跟山东为敌,这些百姓都会踊跃出手,捍卫政权。 “经过统计今年的冬小麦总产量为四十五亿斤,比去年多出了三亿斤。鉴于今年和去年的耕种手法、气候环境相差不大,因此可以推断产量的提升,基本上来源于种子的改良。” 陈子龙跑过来向左梦庚汇报数据。 灾害频仍的时代,粮食产量还能够提升,这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 有了更多的粮食,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而山东最缺的劳动力的问题,也就能够极大的缓解。 之前正是因为粮食的不足,所以在吸纳外来人口上山东既开放又严谨,始终注意着外来人口的数量。就怕超过了粮食供应的极限,造成社会危机。 “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这些年老天爷越来越邪乎,谁也说不准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大灾。无论如何,粮食至关重要。既要保障田地里的产出,也要开拓更多的粮食来源渠道。” 明末的天灾有多可怕,左梦庚已经看过太多的资料。 将这个时代形容为末世一点都不为过。 在他的记忆里,刚刚过去的几年山东还不在受灾的范围内,好像后面会经历好几次大灾。 这种时候没有别的办法,一方面要同老天爷斗,一方面就是寻找更多的活路。 欧洲人能够通过殖民度过这段艰难的岁月,中国人虽然不崇尚殖民掠夺,但是完全可以从海外找到足够的补给。 最起码这几年的水产养殖和海洋捕捞已经证明了,从土地之外是能够得到丰富食物的。 他回到临清的时候,廖中坚和崇华联袂找来。 “统帅,那位安东尼·范·迪门提出了一个建议,荷兰人打算在山东建立商馆,就地负责同咱们的贸易。我们商量了一番,觉得此事有利而无害,因此准备答应。不过侯相说此事乃开先河之举,最好还是要经过您的审核。” 左梦庚点点头,对于侯恂的老成持重大加赞赏。 虽然都是土著官员,可侯恂却比其他人多了一个心眼。 他问道:“既然荷兰人打算在咱们这里建立商馆,那咱们可有同等措施?” 廖中坚和崇华面面相觑,他们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自古以来,只有四方蛮夷前来天朝朝贡。如非必要,少有天朝出使异域的。” 一说起出使异域的史料,廖中坚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苏武牧羊。 “你们呀……兵法都学到哪里去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的道理,怎么就忘记了?” 被训斥了一通,廖中坚和崇华都十分羞愧。 “我们这就回复荷兰人,同样在巴达维亚设立商馆。” “光是这样还不够。” 左梦庚阻止了他们。 既然荷兰人提出了要求,他打算就势而为。 “去同荷兰人谈,我们双方可以互相设立使馆。各自向双方派遣大使,使馆虽在地方的地盘上,但是却作为本方国土存在。双方都必须保证对方使馆的安全,同时不得侵犯。今后任何双方之间的交流,包括政治、经济、军事、外交以及民间纠纷,都可以由使馆出面处理和负责。” 听到左梦庚的想法,廖中坚和崇华大为惊讶。 还很年轻的他们,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好处。 可左梦庚却太明白其中的道道了。 “使馆表面上可以看作是一国在他国领域内的代表,可以代表本国同驻扎地所在国进行顺畅的沟通和交流。可实际上使馆、使者以及使馆的工作人员可以看作是本方的眼睛和触手,不但可以随时盯住所在国的一举一动,还可以私下里搞些动作。” 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廖中坚和崇华还不明白其中的好处,干脆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统帅放心,此事我们定然办得漂漂亮亮的。” 廖中坚和崇华都明白,左梦庚揭示的使馆用途,相信荷兰人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领悟的。 而这个时间差,足够为山东谋取巨大的好处。 他俩寻到安东尼·范·迪门阐述了山东的想法后,对方当场答应了下来。 向他国派出使者的行为在欧洲其实非常普遍,而山东的做法不过是更进一步,同样也考虑了距离的原因。 作为一直梦想的同中国进行深入交流的商业之国,荷兰人巴不得能够建立更加深入的联系。 第746章 各自的目标 建立使馆的想法由左梦庚提出,安东尼·范·迪门完全同意。 不过他只是一位议员,这个计划能不能实施,还要巴达维亚议会和总督做出决定。 在山东完成交易,安东尼·范·迪门启程返航。 同他一起回去的,还有新一批的山东船队。 这一次的贸易金额非常巨大,已经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 经过最终的统计,本次贸易一共产生了三百五十万两白银的交易额。 当然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 无论是山东也好,还是荷兰也好,谁都无法拿出这么多的巨额资金。 其中大部分的交易都是以物易物。 荷兰向山东出口了大量的可可豆、蔗糖、毛皮、战马,还有一部分掳掠而来的工匠和牧马人。 山东向荷兰出口的商品,则要附加值高的多。 钢琴、怀表、手表、皮鞋、各种精美的布料,甚至包括一部分成衣,总体算下来山东这边是贸易顺差的。 不过荷兰人对这点逆差并不在乎。 因为他们将商品运回去之后能够卖出更高的价格,很快就能弥补损失,还能大赚特赚。 郑芝龙也同期返航。 “你在这边一定要用心学习,倘若能学到要紧的本事,将来郑家的基业才好交给你。” 临行之前,郑芝龙对郑成功殷殷嘱咐。 对这个孩子,他抱有极大的期待。 不过他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这个期待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他打算将郑成功培养成继承人。 因此站在一旁的郑彩,看向郑成功的眼神里满是警惕。 送走了客人,山东恢复平静。 看着粉雕玉琢的郑成功,左梦庚很难将他和未来那个波澜壮阔的国姓爷联系到一起。 “你要学习的话,最好还是去学校,从基础的部分接受系统教育。” 对于郑成功的安排,左梦庚已经有了稳妥的计划。 郑成功听不懂,但是很傲气。 “老师,我已经掌握蒙学、涉猎经书,可以学习更加深奥的学问了。” 左梦庚哈哈大笑。 “你从前学的那些,在这边没有什么用处。等你去了学校,就会明白其中的差别。” 左梦庚将郑成功安排在了左府,就当成自家的孩子看护。 别的不说,左羡梅对这个小孩喜欢的不得了。 而跟随在左羡梅的身边,见识了这位漂亮姐姐研究的学问,郑成功才赫然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也听不懂。 至此,去学校一事他也不再抗拒了。 翌日,换上了新式服装,郑成功背起小书包,由左严领着送到了临清第一小学。 “左老,这个孩子是……” 小学的校长当然认识左严,见他亲自送人过来,不由得大为紧张。 对于权贵子弟,学校肯定是无比头疼的。就怕一个疏忽,闹出麻烦。 左严却颇为和蔼。 “这是福建总兵郑芝龙将军的爱子,如今跟在我家少爷身边学习。不过这孩子没有什么基础知识,所以送到你们学校来。不用过于担心,照常教导就行。他是将门虎子,论起本事来,只怕比咱们这个孩子还要厉害一些。” 校长了解的情况,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那我便将他安排在一年一班。” 临清第一小学当然是临清最好的小学。 而每一个年级的第一个班级,自然也是最精英的班级。 “很好。放学的时候,我会来接他。其他的时间,你们学校多多费心了。” 左严走后,校长看着懵懂的郑成功,脑子里却千回百转。 身为一名学者,山东的情况他自然十分了解。 如今山东的势力范围肯定不包括福建,而且那位福建总兵郑芝龙的情况这边早就做过深入的了解。 左梦庚将郑成功放在身边,认作学生,显然目的没有那么单纯。 想通了这些,校长就知道日后该如何培养郑成功了。 “走吧孩子,我带你去见见你的班主任和同学们。” 校长拉着郑成功的小手,一路来到一年一班。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郑成功被安排在一个小女孩在旁边,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从前跟随钱谦益学习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同龄的孩子。可大家都是分散而坐,互不干扰。 不像这里,居然两个人并桌,挨得很近。 那小女孩却不怯场。 “新同学你好,我是班长侯玉。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和我说呀。” 郑成功小脸红红的,只是点头,羞于开口。 ………………………… “这位五省总督着实了得,已经将西北流寇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此下去,只怕西北的战事要平息了。” 总参谋部这边开始对天下的局势进行研判。 而中原的情况,也是大家最为关心的。 毕竟中原打成什么样,将决定明王朝后续的举动。 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明王朝平息了中原的民乱,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山东。 因此大家都很紧张。 唯独左梦庚十分淡然。 因为他很清楚,虽然陈奇瑜确实厉害,但是明末的农民起义并不会就此被消灭。 当然想起车厢峡的危机,他也知道很可能会出现小概率事件。 唯一的办法,就是施加影响力。 “陈奇瑜的十面围困计划进行的十分不错,如果继续下去,西北流寇肯定要进入他的口袋。情报部方面必须想个办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左富连忙应是,回过头来肯定会有所部署。 “现在天气暖和了,女真人可有异动?” 柳一元听到左梦庚的询问,神情颇为古怪。 “暂时没有什么异常。我们的侦察兵已经前出到了盖州卫一线,始终没有发现女真人要增兵的迹象。估计今年女真人是不会对旅顺动手了。” 左梦庚敲着桌子,神情严肃。 “务必要搞清楚女真人为何这么安静?” 他不知道,山东这边也没有获得情报。其实这个时候的后金,接到了一条重大的消息。 一匹快马从西方飞一般的冲进了沈阳城。 “禀告大汗,察哈尔部传来消息,林丹汗恐怕撑不下去了。” 黄太吉一跃而起,眼睛里金光四射。 “当真?” 第747章 黄台吉的心思 蒙古帝国第三十五任大汗,黄金家族的嫡系后代,孛尔只斤·林丹巴图尔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位成吉思汗的后代,没有从祖先那里继承到哪怕万分之一的才智,突出一个志大才疏。 终于在后金的进攻和蒙古各部的众叛亲离之下,将偌大一个察哈尔部带到了濒临灭亡的边缘。 自从舍弃故地、逃到青海之后,林丹汗就开始了各种昏招。 他不断寇掠大明边境,和洪承畴几番交手,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将察哈尔部最后的元气都打没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染了天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瞅着命不久矣。 如今的察哈尔内部,早已人心惶惶,风雨飘摇。 所有的人都开始寻找出路。 而所有的人都明白,青海绝对不是久留之地。 一旦没有了林丹汗团结众人,察哈尔部一定会被四周虎视眈眈的饿狼吞食干净。 察哈尔部只有回到故地,才能够延续下去。 可是要回到故地,就必然要面临后金的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察哈尔部颇有一些人打起了投降的念头。 林丹汗还没死呢,就已经有人向黄台吉通风报信。 得知老对手即将完蛋了,黄台吉可谓是大喜过望。 后金从努尔哈赤时开始,就制定了联蒙抗明的策略。 奈何当时的大明虽然在战场上屡战屡败,可是庞大的体量依旧吓人,因此蒙古各部并不敢轻易做出抉择。 只有科尔沁等无路可退的蒙古部落才选择投靠了后金。 一直到黄台吉继位,通过己巳之变将大明的权威彻底践踏,蒙古各部才终于表明态度。 可即便如此,蒙古草原实在是太大了。 距离辽东稍远的一些蒙古部落,依旧对后金的号召置若罔闻。 黄台吉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林丹汗的存在。 虽然这个对手很拉垮,可谁叫他是黄金家族的后人,名正言顺的蒙古帝国大汗呢? 有这个身份在,就能够聚拢人心,就能让蒙古人三心二意。 要想彻底征服蒙古草原,使蒙古人变成自身的助力,就必须要取林丹汗而代之。 林丹汗跑到青海之后,颇让黄台吉为难。 实在是青海太远了。 后金一旦远征的话,根本不能保证老巢的安危。 即便是以八旗骑兵的速度,万里迢迢也根本赶不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台吉只能够利用宗教的力量来不断削弱林丹汗的实力。 林丹汗是红教的拥趸,对黄教十分敌视。 他在跑到青海之后,同漠北的外卡喀尔喀朝克图台吉、雪区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等人结成反黄同盟。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支持。 秉承着这样的原则,黄台吉对黄教大力扶持,使得黄教在蒙古各部和女真地盘内迅速蓬勃发展,占据了统治地位。 但是光做到这些还不够,只要林丹汗还活着,黄台吉就没办法大展宏图。 “如今旅顺那边,山东新军虎视眈眈。一旦我大军远征,就怕这些南蛮子趁虚而入。到时辽沈有失,咱们的基业必定会毁于一旦。” 提到远征察哈尔一事,后金内部反对声比比皆是。 这个时候,连代善都顾不得装老好人,明确提出了不同意见。 多尔衮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他很清楚这一次的事情和两白旗没有太大关系。 实在是之前的旅顺之战两白旗损失太大,到如今也没有恢复元气。再要打仗远征的话,两白旗就要崩溃了。 黄台吉虽然一直想要削弱他人的权柄,实现大权独揽的愿望,但是也明白八旗乃是后金的根基。 损失太大的话,对他的统治同样会很不利。 所以此时的多尔衮可谓是稳坐钓鱼台,坐看其他人表演就是了。 面对的此起彼伏的反对声,黄台吉只感到心累。 这些人根本就不明白,消灭察哈尔部意味着什么。 “旅顺的情况一时片刻难以解决,纵使尽起我大金全部能战之兵,也未必能够成功。说到底,我大金人少。光靠咱们自己生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有足够的战士。唯有尽量吸纳蒙古人,帮助我们攻城略地,才能够和明人、和山东一较高下。” 黄台吉摆出了一个谁也绕不开的现实。 他说出来的理由,让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继续反对了。 旅顺近在眼前,对于女真人来说可谓是如梗在喉。但是靠女真人自己的力量,又不可能攻破、占领。 放眼天下,唯一能够补充力量的地方,就只有蒙古草原。 如今朵颜三卫、东蒙古各部都已经成为了后金的帮手,但是这些部落仅仅是蒙古草原的一小部分力量。 还有更加强大的鞑靼和瓦剌存在。 假如将整个蒙古草原都吸纳过来,黄台吉有信心建立比成吉思汗还要伟大的功业。 “大汗,要想远征察哈尔,就必须要稳住山东。否则的话,臣等不敢妄自行动。” 萨哈廉无条件支持黄台吉的想法,但也提出了关节。 对于他的建议,黄台吉一直都很重视。 “山东和我们一样,都是大明的敌人。可以从这一点着手,消除山东对我们的敌意。” 黄台吉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决定要对山东妥协了。 “萨哈廉,你可愿作为使者出使山东,传达我大金的诚意?” 这种事黄台吉不可能交给信不过的人。 而在他的心目中,论起能力和忠心,萨哈廉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 果然,萨哈廉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臣愿往。” 萨哈廉没有任何犹豫和胆怯,只是询问本黄台吉策略。 “大汗,此番我大金主动示好,山东必定漫天要价,不知底线何在?” 黄台吉闭目沉思,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你去告诉左梦庚,我愿和他结为兄弟之盟。他有所求的话,我大金的格格亦可以下嫁给他。” 后金在崛起的过程中,最擅长的一件事情就是联姻。 通过求娶其他势力的贵族女子、出嫁本方的女人,同别人结成联盟,不断壮大力量。 如今面对困境,黄台吉又祭出了这一招。 第748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旅顺之战,我八旗勇士损失惨重,此皆是臣弟之过。恳请大汗准许,臣弟与萨哈廉同往,稍尽绵薄之力。” 多尔衮的出头,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出使山东,在很多人看来,不吝于一脚踏进龙潭虎穴。 能不能活着回来,谁也无法保证。 可多尔衮却主动请缨,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在黄台吉看过来时,多尔衮道明原因。 “旅顺之战,非我八旗将士不够英勇,亦非诸般计谋有所疏漏。只因山东新军火器强大,世所罕见。臣弟便是不甘心,想要实地探查一番。倘若能够获悉山东新军虚实,也好为日后打算。” 多尔衮无疑是心高气傲的。 作为努尔哈赤最喜欢的儿子,自从领军以来也是战功卓著,每战必胜。 要知道他距离汗位曾经仅仅一步之遥,即便是在如今的后金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旅顺的惨败,着实让他灰头土脸,威名大大折扣。 不洗刷这个耻辱,多尔衮知道他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他从来不缺乏勇气,也不缺乏智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种谚语,他虽然没听过,但也有殊途同归的感悟。 听了他的自我剖析,黄台吉不免赞誉有加。 “你有这般大志,我大金一时蹉跎又算得了什么?将来必定能够横扫天下,报旅顺之仇。” 多尔衮再次道:“恳请大汗允许。” “准了。” 天气暖和之后,于立春和耿万荣就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戒备着,等着后金卷土重来。 可眼瞅着六月都快过去了,后金方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人不放心,甚至责令侦查部队一路北上,跑到了盖州卫附近,依旧没有看到后金兵马集结的迹象。 就在两人摸不清头脑的时候,后金的使者到了。 “山东与我大金皆受明人皇帝残暴之害,理应同心同德,共诛暴君,还万民以太平。今日我们前来,只求与山东弃往日之恩怨、结兄弟之盟约。此心天地可表,还请二位上奏,代为通传。”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于立春和耿万荣十分想要动手。 这可是多尔衮啊! 想当初清水关下,白小七一枪崩了阿敏,结果如今已经贵为四大军长之一。 比起阿敏,多尔衮的名声无疑更甚。 要是将他斩于刀下,又该是怎样的功劳呢? 幸好两人不是无知的野蛮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他们还是清楚的。 “还请诸位在此安歇,后事如何,需要等候统帅部回复。” 多尔衮和萨哈廉出使山东的消息,跨过渤海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左梦庚和内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怕女真人不怀好意。” 联合会议上,李邦华对此事有些抗拒。 他当初就是辽东铁三角之一,亲自参与过和女真人的作战,因此对女真人没有任何好印象。 “看来是旅顺之战真的打痛了女真人,因此他们才来求和。” 身为北上先遣支队的原领军将领,黄三虎更多是从军事角度考虑。 “他们又准备了什么样的条件,才能确信我们会答应求和?” 左荣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山东和后金之间已经结为血仇,断然没有和平相处的道理。 他也想不出来后金能够拿出什么条件,才能够让山东停止敌对。 这个问题,众人纷纷思量,却没有答案。 左梦庚始终笑呵呵的。 这种时候,作弊的人就占据了无尽的便宜。 “女真人能有什么条件?无外乎联姻那一套罢了。” 女真人的发家史,左梦庚可谓是如数家珍,所以一眼就看透了女真人的计划。 其他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经他提点,大家也明白了。 “可旅顺就在那里,始终顶着女真人的咽喉,他们真的能够忍受?” 柳一元从战略角度考量,有点想不明白女真人的妥协意义何在。 又是左梦庚拨开云雾,一切了然。 “你们的目光不要仅仅局限在辽东,要放眼大局。如果我所料不错,女真人应该是打算对察哈尔蒙古动兵了。” 众人愕然,没有想到他的脑回路会扩展的那么远。 “察哈尔远在青海,女真人真的敢跨越千山万水去打?” 黄宗羲提出了质疑。 左梦庚抿嘴轻笑。 “倘若察哈尔一直在青海,女真人自然望洋兴叹。可假如察哈尔回来了呢?” 大家更不明白了,不知道他的论据何在。 条条史料在左梦庚的脑海里闪过,让他愈发的自信。 “应该是林丹汗不行了,其他人无法服众,加上四周群狼环伺。察哈尔没有别的办法,为了生存,肯定要回到故地。” 此言一出,王思仪便坐不住了。 “林丹巴图尔虽然是个饭桶,可是有他在,察哈尔才能凝结一心。他要是不在了,苏泰是个没主意的,额哲更是个废物,察哈尔绝对会被黄台吉吞了。” 她的神情急切起来。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察哈尔。有察哈尔在,黄台吉就不能尽收蒙古,也就始终被捆着一只手脚。一旦察哈尔落入黄台吉的手中,他就会成为草原共主,实力急速膨胀,咱们再要对付他,可就难了。” 左梦庚却笑得意味深长。 “察哈尔远在万里之外,我们鞭长莫及,想要干涉也无能为力。再说了,让黄台吉吞并了察哈尔,也没有什么不好。” 众人不解,实在想不出黄台吉吞并了察哈尔,对大局有什么好处。 左梦庚的指挥棒却点在了朝鲜上。 “黄台吉吞并察哈尔部,并非是贪图察哈尔的实力,而是为了传国玉玺。一旦得到这个东西,他届时肯定会称帝建国。而想要皇帝宝座名正言顺,就必须要有草原各部、周边各国的认同。以朝鲜的德行,不挨顿打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皇太极在吞并察哈尔部之后,一定会对朝鲜用兵。” 侯恂一惊。 “那女真人一旦征服朝鲜,岂不是四顾无敌了?” 左梦庚点点头。 “这就是黄台吉的战略构思。” 侯恂脸色阴郁。 “你既然已经洞察,为何还要放任不管?” 左梦庚看着大家,终于露出了獠牙。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各位,不觉得朝鲜之所在,有些太碍眼了吗?” 第749章 饭桌 “数百年来朝鲜一直恭顺,更被列为不征之国。贸然对其动手,于理于义不合。可是你们看看朝鲜所在的位置,倘若我们要打通第一岛链,则朝鲜必为第一站。既然我们不好亲自动手,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完全可以假他人之手嘛。” 左梦庚说出了战略计划。 他的想法和当初对付山东的大明藩王、还有孔家如出一辙。 那就是借刀杀人。 朝鲜立国的过程中,因为李成桂审时度势,变成了大明的忠犬,于是朱元璋欣喜之下给了朝鲜巨大的优待。 别的不说,一个不征之国的名头,就让朝鲜过得十分滋润。 而且这些年来朝鲜一直对大明恭顺有加,以至于在大明人的心目中对朝鲜也是好感满满。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足够的理由贸然对朝鲜动兵,肯定会让山东陷入不义之地。 唯一的办法,就是借用别人的力量在朝鲜半岛搅起是非。 这样一来,山东可以打着保护藩国的旗号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关于第一岛链的概念,左梦庚早已灌输给了阵营内的所有人。 尤其是近些年来,通过海洋山东获取了海量的财富,已经让大家意识到海洋和海洋安全的重要性。 世界地图就摆在那里,第一岛链已经印刻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没说的,为了中华民族的安全,左梦庚的想法不会有人不支持。 人在旅顺的多尔衮和萨哈廉终于得到了山东放行的许可。 两人带着随从,自旅顺上船,渡过渤海然后在登州登陆。 “二位,我是山东外交部部长廖中坚,关于议和谈判一事,由我亲自负责。” 见山东这边出面的乃是六部尚书级别的高官,多尔衮和萨哈廉都有了一些信心。 “廖部长,不知可否面见左统帅?” 多尔衮提出了要求。 “统帅远在临清,如果九贝勒不嫌路途遥远,在下可以代为安排。” 多尔衮拱拱手。 “劳烦了。” 虽然廖中坚出面级别足够,但是不从左梦庚的嘴里得到亲口许诺,他们的出使就算失败。 而在廖中坚安排的时候,多尔衮和萨哈廉先在登州住了下来。 山东这边除了必要的陪同人员之外,对他们没有任何限制,因此多尔衮和萨哈廉决定趁此机会到处走走看看。 有的时候,探听对方的虚实并非只从高层入手最好,相反不起眼的基层能够提供更多的信息。 因为身处汉人的地盘,两人做了一番打扮。 他俩刻意换上了儒杉,还用方面巾遮盖金钱鼠尾。 可是当他们出门后才赫然发现,他们的装束居然显得有些另类。 登州的大街上放眼看去,几乎全是穿着新式衣服的人。 不少人甚至穿着短袖衬衫,露出两条手臂,淡然自若地走着。 短发者不戴帽者更是比比皆是。 多尔衮和萨哈廉甚至看到有女子仅仅留着齐耳的短发,光明正大走在路上,旁边的人却没有任何惊异。 “汉人一直污蔑我女真为蛮夷,可观此地,与我等又有何不同?” 萨哈廉身为女真人中的智者,通过这里的服装发饰变化,觉着找到了共同点。 多尔衮却不这么看。 “汉人一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容有失。可是看这里明显不奉行那些道理,因此怎么和山东打交道,咱们得慢慢琢磨。” 萨哈廉是智者,但多尔衮却是政治家。 仅仅看了几眼山东社会的情况,他就已经想到了许多方面。 而除了这里社会风气不一样之外,最让他们惊叹的就是这边的市井活力。 走在街上,不但脚下马路平坦的令人发指,道路两旁连绵不绝的店铺更是让他们看花了眼。 “玳瑁价值连城,数量稀少,这里竟然拿来装点门面,而且更加清澈透明,当真是暴殄天物!” 萨哈廉注意到这边建筑的门窗上全都装着玻璃,这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后金那边也是有玻璃制品的。 多数都是在跟明朝作战时缴获、抢夺而来。 那些精美璀璨的玳瑁是女真贵族的十分喜爱的珍宝,但凡得到一个都会爱惜无比。 可是在这里,比那些玳瑁更加纯净的玻璃却比比皆是。 对比之下,更加显得后金那边仿佛土老帽一般。 二人在街上走了一段时间,着实难以忍受了。 为啥呢? 时间来到七月,山东早已酷热无比。 他俩却穿着儒杉、戴着方面巾走在大太阳下,没被烤熟了也就是身体强壮、耐力不凡。 至于他们看到的大街上尽是短袖、短发,除了山东这边的社会风气更加开明之外,其实更加重要的就是,在炎热的天气里这样的装束比较舒服而已。 这世界一切的存在都需要符合所在的环境。 山东这边的新风气在左梦庚的着力推动之下,其实也受到了环境的影响,因此效果才那么好。 了两人酷热难耐,看到路边就是饭馆,又到了饭时,干脆走了进去。 “客官几位?需要包间吗?” 店小二迎了上来,竟然是个女子。 而看到对方落落大方的样子,多尔衮和萨哈廉啧啧称奇。 如果是在后金,一个女子看到他们这么多大男人,肯定会吓的躲起来。 但是这个女子却单独迎上来,面色如常,对于他们携带的刀剑等武器熟视无睹。 随行人员有几个女真人,看到女子的模样,不免露出了贪婪之色, 多尔衮赶忙咳嗽一声,递过去警告的目光。 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 如今身处敌国,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万万不敢乱来。 多尔衮摆出和善的笑容,用比较蹩脚的汉语说道:“给我们安排个位置吧。” 女服务员便将他们领到了角落。 这里靠墙临窗,窗子打开之后还有树木遮掩。既能欣赏到大街上热闹的景象,又能够遮蔽阳光。 微风透过树叶吹拂进来,当即令人消了暑气。 多尔衮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 “多谢。” 女服务员去拿了餐具过来,还有一壶凉茶,这才问道:“几位客官,想要吃些什么菜?” 多尔衮和萨哈廉又不懂这边的饮食。 “初来贵地,尚不熟悉,贵店有什么招牌菜,给我们来一些便是。” 女服务员已经看出来他们不是本地人,转身便去了。 不多时,一道一道的菜肴被陆续送上。 可是当餐盘摆在桌子上时,多尔衮等人全都傻了眼。 他们这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放着一块很大的玻璃圆盘,仅仅比桌面小了一些。 而送上来的菜全都摆在了圆盘之上,并且是在外围摆了一圈。 多尔衮有些不解。 “菜肴如此布置,又该如何享用?”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 倘若他坐着不动,根本吃不到对面的菜。 女服务员微微一笑,伸手在玻璃圆盘边缘轻轻一划。 女真众人就看那个玻璃圆盘竟然发生了转动。 这一下,想要吃什么菜,只需要转动这个玻璃圆盘,居然就可以转到眼前。 明明是不起眼的小事,却让女真众人浑然忘记了饥饿,一个个趴在桌子上,竟然对这玻璃圆盘生起了好奇心。 第750章 长女 多尔衮想要见左梦庚,同样的,左梦庚对他也很好奇。 于是多尔衮和萨哈廉两人从登州出发,在廖中坚的陪同下前往临清。 只是路途没有那么美好 因为走的是水路。 从登州坐船一路向西,进入大清河逆流而上,再转入运河,然后来到临清。 多尔衮和萨哈廉两个旱鸭子之前坐船到登州的时候,就被折腾的半死。这一次路途更长,光是晕船,就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本来他们极力要求走陆路,但廖中坚只是指了指太阳,两人就不得不妥协了。 这种酷热的三伏天,陆地上赶路只怕会死的更惨。 不过到了临清,多尔衮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左梦庚。 廖中坚去而复返,面带喜色。 “九贝勒,实在对不住,统帅夫人今日即将临产,统帅不得不陪在身旁,请你见谅。” 得知左梦庚的情况,多尔衮和萨哈廉都有些不满。 “你们汉人有一句话,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左统帅之作为,实在难称大丈夫。” 廖中坚不以为忤。 “这是我家统帅第一个孩子,看重一些自然没有什么。” 多尔衮颇为意外。 “你家统帅贵为天下豪杰,按理说家中不该缺了女人,缘何时至今日方才有了子嗣?” 廖中坚正色道:“我家统帅和夫人伉俪情深、琴瑟和谐,除此之外并无妻妾。再者,我家统帅方入盛年,日后定然子孙满堂。” 多尔衮脑子里极速转动。 刚才这一番话,让他得到了许多信息。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左梦庚很年轻。 而这个发现,对于后金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个年轻而强大的对手,将来肯定会在很长时间内给后金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 想到黄台吉的样子,多尔衮不仅踌躇。 这位雄才大略的兄长,只怕未必能够耗得过左梦庚。 左府内,如今早已沸反盈天。 吃过早饭,左梦庚正陪着徐若琳散步时,羊水破了。 跟随在一旁的稳婆立刻开始安排,将徐若琳送进了早已布置好的产房。 黄氏、顾氏、左羡梅、左严、左宽、老黄头,甚至瞿式?,以及在家休假的左华、左代全都闻讯赶来。 虽然之前早就有了预期,可真的是到临头,左梦庚依旧慌了神。 没办法,不事到临头,谁也不明白那切身的感受。 他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产房外面来回转悠,一颗心砰砰乱跳,就是无法静下心来。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条件让他没有办法放心。 女人的每一次生产,都是一次鬼门关。 他真的怕出现一丁点的意外。 和他差不多,黄氏、顾氏全都翘首以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过他俩的心思还是略有不同。 黄氏担忧的同时,更多的是对抱孙子的期待。 而顾氏在担心女儿的同时,也怕生下的孩子不符合预期。 外面一群人坐立难安,可是里面却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难道是假象?” 没有听到徐若琳的喊叫声,这让左梦庚不仅疑神疑鬼,还以为之前的羊水破了其实是假的。 黄氏和顾氏也是面面相觑,都想要抬腿冲进去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十分嘹亮的婴儿哭叫声。 众人愕然。 谁也没有想到,一切来的如此之快。 而听到婴儿的哭叫声,左梦庚刹那间灵魂出窍,一张脸似喜非喜、似笑非笑。 实在是以他的大定力,此时也无法控制心绪。 人生长路,完成从丈夫到父亲的转变,冲击感实在是太强了。 一个稳婆从里面跑出来,刚想要靠近,左梦庚恍然醒来,连忙阻止。 “停!不要越过白线。里面情况如何?” 稳婆连忙站住脚,这才想起来先前左梦庚有吩咐:进了产房的人要消毒,而且不能跟外面的人接触。 稳婆就站在白线那里,小心翼翼的观察左梦庚的神色。 “恭喜统帅,贺喜统帅,夫人诞下千金贵女,如今母女平安,万事顺遂。” 听到这话,顾氏脸色一白,幽幽地叹了口气。 左严、左宽、瞿式?、老黄头都难掩失望之色。 唯独左华、左代面色如常,咧着嘴傻笑,喜气洋洋。 左梦庚和黄氏却没有任何犹疑,不约而同开口。 “若琳可好?” “孩子可好?” 他俩的反应一下子冲淡了若有若无的阴霾。 稳婆这才放心,露出笑脸。 “好好好,一切都好!老身做了一辈子稳婆,从没见过像夫人这般生产顺利的。这不疼不痒的,孩子就生下来了,夫人连汗都没出。” 一听到这个,左梦庚着实高兴坏了,两只手掌重重拍在一起,声音也高了几分。 “看看,看看,按照我的方法来,是不是很有效?” 对于这个,众人只能啧啧称奇。 当初徐若琳怀孕时,左梦庚一直强调合理饮食,还要勤加锻炼,众人都十分紧张,生怕动了胎气。 可是今日临生产时,没有经过任何痛苦和折腾,还母子平安。 倘若左梦庚的办法当真有效的话,那今后将会是所有女人和家庭的福气。 一个多小时后,产房清理干净,左梦庚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圆圆的一团,脸啊、手啊、脚啊什么的,皮肤全都皱巴巴的,还泛着红。但是很重,轻轻抱在怀里感受,起码有七斤多的分量。 明明此时还看不出什么来,可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左梦庚依旧能够感受到有一种微妙的电波在他和孩子的身上来回传递。 原本哭闹的很厉害的孩子,此时在他的怀里却变得安静了下来,仿佛徜徉在安全的港湾中。 徐若琳果然没有遭遇什么痛苦,此时的精神很好。 看着左梦庚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如奉至宝的样子,她的心始终暖洋洋的。 生了一个女儿,这让她多少有些困扰。 哪怕之前左梦庚多次强调,生男生女都一样。可是她也明白,在这样的家庭里,孩子的性别关系真的很大很大。 现在左梦庚舍弃了重要的客人,都要陪在身边,又对孩子这么亲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管怎么说,左家有了第三代,众人很快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很快地,孩子到了黄氏和顾氏的手中。 奶奶和外婆逗弄起孩子来,更加热切和忘我。 左严在一旁,高兴的眼角都带着泪花。 “少爷,得给小小姐起个名字了。” 这是正事。 左梦庚便问道:“这孩子五行如何?下一代的辈分怎么排?” 说起五行的问题,就在这里的毕烬臣张口就来。 “贵小姐命主属金,五行缺火,当察之。” 左严跟着道:“咱家下一代当为‘日’字辈。” 了解了这些,左梦庚当机立断。 “既然如此,这丫头便取名暄妍好了。嗯,就叫左暄妍。” 此言一出,其他人还未如何,瞿式?却脸色大变。 第751章 分寸 “众芳摇落独暄妍,咱们这位统帅的心思,当真是从一而终,说到做到啊!” 只有面对李邦华,瞿式?才透露了心思。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才能够明白区区一个名字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深意。 李邦华脸色纠结,犹豫不定。 “难道当真会武曌重生?” 瞿式?摇摇头。 “时间还早,不好说。” 李邦华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倘若如此,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瞿式?却爽朗大笑。 “如今咱们这边变得还少了吗?又不差那一点。” 李邦华愕然,随即跟着笑了起来。 “是了是了,到底是人老了容易顽固,想的不够透彻。” 看看左右没有人,瞿式?才敢说一些真话。 他压低了声音。 “依我观察,咱们这位统帅,怕是对九五至尊并无太大心思。” 李邦华啧啧称奇,同样也察觉到了左梦庚的态度。 他很是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拒绝君临天下的诱惑? 不过还是坚决道:“旧制虽然需要改变,但不能过大。迄今为止,皇帝依旧是天下百姓之所系,万万不可轻易废除。咱们也要费些心思,当要劝得统帅莫要太过激进。” 瞿式?拍案惊叹。 “正是此理!国之大事,民心安定,人心凝结,华夏延续,不可不慎也!” 一直到三天后,左梦庚才接见了多尔衮和萨哈廉。 如果没有此事,他甚至都不愿意从府中出来。 新生的小家伙他是一刻也舍不得撒手,每一天看、每一刻看,都能发现新奇的不同。 小家伙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探究,他这个新手奶爸对自己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逢喜事精神爽。 即便是面对宿敌,左梦庚也能笑脸相迎。 “素闻九贝勒乃是女真名将,能征善战。如今看来,却颇有文雅之风啊。” 这倒不是左梦庚睁眼说瞎话,实际上多尔衮的模样确实比较清秀。 甚至和他比起来,多尔衮更像汉人,而他更像蛮夷。 多尔衮也在打量左梦庚。 真正见到之后他才发现,左梦庚和他的年龄差不多,但是身材之魁伟、气势之霸道,竟然远在黄台吉之上。 多尔衮暗作比较。 怕是那位后金的巴图鲁勇士,在身板上比起左梦庚也是稍有不足。 “贵我两方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其中关节相信以左统帅之睿智当能分辨。” 相关的议和内容早已呈交上去,多尔衮此时要做的就是说服左梦庚,完成黄台吉交代的任务。 此行成败与否,对于后金太过于重要,为此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同时在心里不停思量,一旦山东提出太过于超格的要求,他又该怎么应对。 但是左梦庚的态度,却在他的预料之外。 “你们和我们,是不同的。我们反抗大明朝廷,是因为当今皇帝和朝廷腐败无能、贪婪残暴,导致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倘若不反抗的话,所有的百姓都没有活路。但你们不一样,你们那是外族。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但在与大明朝廷为敌,同样也在残害汉人百姓。因此咱们之间是民族矛盾,不可调和。” 萨哈廉忙道:“左统帅有所误解。当年我女真老汗起兵之际,曾向天下公布大明朝廷七大罪状。而且这些年来我大金施政有方,汉人百姓在我治下亦安居乐业。统帅所言之民族矛盾,恕难苟同。” 李邦华拍案怒道:“当年老夫亲眼所见,你们女真人所过之处,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死伤惨重。虽然伪善遮掩,却也不能取信于人。” 萨哈廉针锋相对。 “沙场之上,死伤在所难免。我大金百姓又何尝不是受害之人?” 黄宗羲出头,怒哼道:“你女真蛮夷世居白山黑水,先占辽沈、复窃辽东,如今又窥探蒙古、逞威辽西。分明狼子野心,侵占我汉家故土。便是巧舌如簧,也不能掩盖你们的罪行。” 眼见着两边炒作一团,多尔衮眉头紧皱。 “左统帅,情势如此,多说无益。此番我大金诚意求和,以免贵我双方无辜百姓陷于刀兵之灾。虽然前番贵方小胜,可是我八旗精锐尽出,却也未尝不能讨回公道。” 左梦庚掷地有声。 “我汉家虽大,却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谁占了我们的土地,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所以你我之间,断无和平可能。九贝勒,回去告诉黄台吉,要嘛归顺王化,要嘛灰飞烟灭,再无其他出路。” 多尔衮和萨哈廉面面相觑。 当初在旅顺和登州,见到山东这边和善相待,还以为这一次的议和会十分顺利。 可是没有想到,到了左梦庚和山东高层这边,竟断然拒绝。 喊打喊杀的模样,和那个又臭又硬的大明朝廷似乎没有什么分别。 多尔衮和撒哈廉想不明白,山东的态度为何会发生这样巨大的转变? “议和是不可能议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一旦议和,达成协议,女真人图谋朝鲜,咱们哪里还有理由针锋相对?” 初次见面之后的高层会议上,左梦庚说出了缘由。 “既不能与女真人议和,但也要让女真人察觉到我们暂且无力出兵辽东。如此一来,黄台吉才敢放心大胆的吞并察哈尔部,走上称帝建国的道路。” 众人纷纷大笑。 “这出戏可得演好喽,要是砸了,吓到女真人,又不知道该谋划多久?” 黄宗羲看向柳一元。 “柳大参谋长,你打算怎么做?” 柳一元矜持的很,信心十足。 “此事说容易也容易,只要中原那边胜负分晓,定然能够瞒过多尔衮和萨哈廉的眼睛。” 见他说起中原战场,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左富。 远隔千里之外,中原战场如今情形如何,只有情报部才能掌握。 左富并没有令大家失望,说出了好消息。 “如今陈奇瑜十面埋伏的策略已经开始显现威力,进入四川的西北流寇被秦良玉打的丢盔弃甲,不得不北返陕西。他们必然要路经汉中一带,陈奇瑜早已在那里布好了口袋。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将他们团团包围。” 左梦庚当然不希望西北义军就此覆灭。 “你们的筹划如何?” 左富没有详细透露,只是说了几个字。 “当能保住西北流寇一丝元气。” 第752章 义军的困境 西北义军的情况,如今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春天的时候,陈奇瑜以五省总督的身份,调集各路兵马从河南陕州南下,一路向均县、竹山一带压来。 官军势大,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根本抵挡不住,只能西进四川。 虽然他们攻克了燮州府,打开了入川的门户,可是也让四川草木皆兵。 年迈的秦良玉不畏筋骨之老,亲自率军出征,在得到强有力的支持下,大败西北义军。 前方受阻、后有追兵,西北义军无可奈何,只得择路北上,想要返回陕西。 这里是他们的老家,一切都很熟悉。只要能够回去,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这一切早已在陈奇瑜的算计中。 他命令秦良玉尾随西北义军。 当西北义军进入汉中后,立刻关闭所有入川通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历来从汉中进攻四川,都是天大的难题;可是从四川进入汉中,却十分容易。 返回四川的通道被关闭,明王朝又在汉中府一带集结了重兵。 东面还有陈奇瑜紧追不舍的官军主力。 西北义军别无他法,只能继续一路朝北走。 本来汉中一带崇山峻岭、道路险阻,应该是义军同官军周旋的好地方。 可是天不遂人愿,义军碰到了连绵不绝的雨季。 大雨滂沱,足足下了七十多天,导致许多道路损毁,给义军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最大的问题就是,连日的阴雨之下,义军的武器也出现了问题。 “叔叔,咱们的兵器全都坏了。” 李过顶着一身泥水找到李自成,开口就是抱怨。 因为阴雨天气,义军的弓弩全都开胶,弓弦也松懈了。至于刀剑、枪头等铁器,也全都上了锈。 李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情知如果此时官军打来,他们手中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顾君恩也是愁眉不展。 “大家伙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换无可换。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生病。” 李锦也是骂骂咧咧的。 “这鬼天气弄的咱们战马的蹄子都烂了,跑也跑不起来。就算咱们想走,也走不快。” 种种困难汇聚眼前,令李自成也不由得胆战心惊。 “传令各营将领过来,咱们得寻个法才是。” 没过多久,李自成麾下众将云集一堂。 只是气氛压抑,人人疲惫,显然眼前的困难令众人茫然无措。 这种情况下只能由李自成率先开口。 “闯王和八大王传来口信儿,北面官军不多。为今之计,只有大家伙再使一把劲儿。只要回到了陕北,那咱们就活了。” 众人听了,并无任何喜色。 刘芳亮地位高,有些话可以说。 “咱们的粮可不多了,又是这样的鬼天,饿着肚子大家伙可走不快。万一被官军追上,咱们可就死定了。” 李自成虎眼一瞪。 “留在这里就能活吗?那陈奇瑜阴险狡诈,兵力雄厚,一旦被他咬上了,咱们的下场更惨。” 如今的局面便是如此。 西北义军因为实力不足,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在一地驻留太久。 他们只能流动作战,靠机动性和官军周旋。 原本他们没有什么负担,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弄的官军无可奈何。 可是现如今所有糟糕的情况都汇聚到了一起,反而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偏偏在汉中的山区里一穷二白,他们想要获得补给都不可能。 这种情况下,留在这里不动,肯定会被官军包了饺子。 众人无奈,只能选择听从李自成的。 唯独梁越脸色犹豫,咬了咬牙,终于开口。 “闯将,依属下之见,咱们不能往北走。” 又冒出来一个反对的声音,这让李自成十分不满。 “你也累了?打算在这里好好歇歇吗?” 梁越面红耳赤,赶紧解释。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属下觉着,北面或许是个圈套。” 李自成“哼”了一声,但也给了他说话的余地。 梁越连忙打起精神来,说出了他的判断。 “属下这些时日一直在留心那陈奇瑜,发现此贼与性如烈火的洪承畴不同,素来稳重,绝不冒进。咱们纵横湖广、四川无往不利,可是此贼却稳如泰山、安坐不动。一直到调集了足够的兵力之后,才堵住了咱们的去路,步步紧逼。现如今咱们困在这里,那贼子必然知晓。可他却没有找上门来,肯定憋着什么坏水。” 这些话李自成听进去了。 “仔细说说。” 梁越振奋不已,忙提高了音量。 “这些时日咱们虽然不良于行,可属下还是派了信得过的兄弟,去了北边查看。下面人回来禀报说,北面地形十分险恶。两山夹一谷,绵延不知所终。闯将当知,行军打仗、逢谷莫入。估摸着那陈奇瑜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这一番话让闯军各将惊悚不已,同时也对梁越刮目相看。 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能排除斥候侦查情况。 倘若真按梁越所言,他们贸然北上,只怕真的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这样一来,李自成更加头疼了。 “咱们不北上的话,又能去哪里?南面、西面、东面都叫官军围死了的。咱们不动,官军压上来,还不是一样?” 梁越呵呵一笑,对自己那个兄弟更加看重了。 “属下倒是有个主意。” 这种困难的时候有人能够提供意见,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李自成连忙端坐,催促起来。 “快说。” 梁越却看了看四周,发现都是信得过的人,才缓缓开口。 “那陈奇瑜四面围逼,就是想要将咱们全都赶入那道峡谷之中,然后一举歼灭。属下觉着,咱们倒是可以将计就计。暂且先隐藏起来,待其他各部进了山谷被官军围困之后,官军必定在某些地方有所疏漏。届时咱们攻其之必救,不但能够逃出生天,定然也能救出其他首领。” 在座众人听了,纷纷侧目。 谁也也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他这是要拿的其他义军做诱饵,成就李自成的无上名声啊! 第753章 枭雄本色 李自成并不知道陈奇瑜贪财。 当陷入危局的时候,可以用重金贿赂,再行诈降之举。 即便知道,李自成也不敢尝试。 毕竟之前已经玩过一次了,谁敢保证陈奇瑜还会上当 原本的历史上之所以会这么做,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 这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事,李自成又不是傻子。 因此当梁越提出利用其他各部义军作为诱饵、跳出包围圈的办法时,李自成已然心动了。 可是他没有表态。 他也不能表态。 这种事虽然他很想干,但是不能由他来说。 毕竟他现在是仁义担当的闯将,在三十六营当中声名赫赫。 这个名声可不能丢。 否则的话,就会像紫金梁一样变成众矢之的。 见他犹豫,最懂他心思的刘芳亮立刻开口。 “此计甚妙,定然能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倘若筹划得当,莫说反败为胜,说不得能够大败官军。” 李过稍微愣了一下,他还沉浸在梁越的狠辣当中,但是现在也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 “叔叔,只要这一仗咱们能打赢了,一切都好说。” 随后其余众将纷纷表态,全都支持梁越的计划。 可是随着表态的人越来越多,李自成反而渐渐坚定了决心。 “莫要说了!咱和三十六家首领歃血为盟、生死与共,岂能做出利用兄弟的事?来人,马上去传信各部首领,咱当随他们一同北上。你们都回去速速整理行装,不得延误。” “叔叔……” 李锦大急,还想要劝说两句,却被顾君恩拉住。 眼瞅着其他人各自散去,李锦尚且懊恼。 对于他的榆木脑袋,顾君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李将军,还愣着干什么?闯将可是有言,不得延误。” 他刻意在“延误”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随后便走了。 李锦莫名其妙,一路回到自己的营区。 待一路上看到其他各营慢慢悠悠的样子,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随后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合着全军上下,就他一个傻子呀! 而在各地的义军首领,接到了李自成的回信后,全都不疑有他,纷纷收拾行囊,开始北上。 “闯将,各营已经动了。” 消息传来,李自成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喜悦。 他看向始作俑者。 “梁兄弟,你也看到了,咱大家伙这么多人,可是不好瞒过官军的耳目啊。” 谁知梁越早有准备。 “好叫闯将得知,在此向东三十里,有一个地方叫桑树沟。此处地形诡异,上下错落,倘若咱们做好遮掩,不露痕迹,万难被人发现。” 李自成大喜。 “当真?” 梁越慨然道:“属下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自成也不能不信。 当天,闯将所部八千余人悄悄地脱离了原来的线路,借着漫天阴雨一路向东。 当来到地方之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越选择的藏身之所,可谓是惊险到了极点。 只见一条宽阔的官道从两座险峰当中穿过,官道的一侧便是万丈悬崖。 而就在路旁的丛林当中,竟然隐藏着一个山洞。 顺着山洞进去,一路蜿蜒向下,竟然会绕到靠近悬崖的一侧。 那一边正好位于官道之下,大约有数百米的落差。 而站在官道上,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发现下面玄机的。 当然了,一旦被发现,下面的人肯定是死路一条。 最后的抉择,来到了李自成的手中。 他需要为这八千多人的生死负责。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李自成的枭雄胆气。 “全部下去,告诫每一个人,不能发出一丝声响。待官军从咱们头上路过之后,咱们便夺路而去。” 主帅下令了,其他人尽管担惊受怕,也只能照令行事。 八千多人陆续走进山洞,沿着陡峭的小路全都藏到了下面的悬崖当中。 梁越带着信得过的兄弟留在了最后。 待大军全部下去后,将所有的痕迹清扫一空。 同时他还让蒋朝云带着两个能力出众的斥候藏在了外面,充做眼睛。 洵阳(今旬阳市)。 陈奇瑜自湖北率军过来,一直驻扎在这里。 当得知各路义军已经按照他的预想开始北上,他便知道大功成矣。 “传令各部,速速就位,封堵所有出路。谁要是延误军机,本宪定斩不饶。”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本就已经运动到位的官军纷纷前出,将车厢峡的四周制高点、通道全都占据。 而数万西北义军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落入了天罗地网当中。 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义军上下的行动十分困难。 在走入车厢峡之后,他们早已疲惫不堪。更糟糕的是,粮食耗尽了。 高迎祥看着到处瘫坐的人,再看看四周险峻的地形,始终感到一丝紧张。 “闯将在何处?” 旁边的将领摇头,没人可以回答。 这些天来,没有人见到过李自成。 高迎祥的不安愈发厉害。 “派人去请闯将、八大王过来。” 领命的人还未离去,正前方突然大乱。 就看到无数的乱兵倒卷着旗帜飞奔而来,队形早已乱的不成样子,其中更是有不少人伤痕累累。 “出了甚事?” 不用高迎祥追问,退回来的人把什么都说了。 “官军!好多的官军,把前面都堵住了。” 高迎祥如遭雷击,刚要下令撤退,后面同样乱了起来。 “不好啦!官军把后面的谷口堵住啦!” 刹那间高迎祥头晕目眩,竟然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看着四周高耸入云的山峰,还有崎岖难行的小路,他什么都明白了。 崇祯七年五月,经过将近一年多的周密部署,五省总督陈奇瑜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的最辉煌时刻。 数万西北义军,而且还是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等声名远播的首领,全都被他围困在了洵阳至孝义(今柞水县)之间的车厢峡内。 即便官军不乘胜追击,只需要持续围困下去,西北义军便能全军覆没,无一生存。 自天启七年起于陕北的农民起义,明王朝迎来了第二次彻底镇压的契机。 虽然李自成不见了踪影,但官军上下没有人认为区区一个闯将还能成什么气候。 陈奇瑜意气风发,仿佛看到了功名利禄如同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 第754章 一战功成【刘老您看到了吗?三胎啦!】 太阳出来了。 重新回到地面,沐浴着阳光,李自成贪婪地体会着劫后余生的幸福。 “梁兄弟,接下来咱们该当何往?” 李自成变了。 以往遇到大事,他肯定会召集亲近的兄弟细细商议。但是这一次,他直接问向了梁越。 没有人觉得这样做不对。 也没有人产生嫉妒。 只要经历过这一遭,任何人都知道梁越的功劳。 他们在官道之下窝藏了足足十天。 渴了就喝雨水,饿了就杀马吃肉,终于将官军熬了过去。 这十天里,从他们头上路过的官军不知道有多少。 每一支队伍路过,都让他们心跳到了嗓子眼。 可不得不说,梁越找到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隐秘了。 官军根本想不到,就在他们的脚底下藏着一伙流寇。 而现在官军已经全都去了车厢峡,将其他各部义军团团围困。 李自成部就落在了外面,天高海阔,任其遨游。 假如李自成只想逃命的话,那么现在一走了之,最起码半年之内都不用担心官军的追剿。 但是李自成和所有将领都很清楚,如果车厢峡内的其他义军各部被消灭的话,他们的下场也是注定的。 独木不成林,光靠他们这一支力量,绝对无法同官军对抗。 而看到梁越立了大功,其他人也想要表现。 李过便道:“咱们偷偷摸过去,对着官军的屁股来一下子,保证能让官军大乱。到时其他首领趁乱突围,肯定万无一失。” 顾君恩忙道:“不可!” 看到李过要生气,他连忙解释道:“官军众多,而且布置严密,绝非咱们这点人马便能撼动。贸然攻去,只怕咱们又陷进去了。” 李过不是不明白,可是见自己的策略被反驳,只能一肚子气。 “你说咱们该咋办?” 顾君恩微微一笑,欣赏的看向梁越。 “想来梁将军必有良策。” 重要关头,梁越没心思和别人勾心斗角。 “闯将,咱们不能去车厢峡,应该去洵阳。” 李自成一愣。 “陈奇瑜已经去了车厢峡,洵阳空空如也,即便是攻下来,也无关大局呀。” 梁越连忙解释。 “闯将有所不知,这洵阳乃是官军粮草集结之地。如今车厢峡之官军,全赖此地供养。倘若咱们攻破洵阳,一把火将官军的粮草烧了,则官军不攻自破。” 得知这个情况,李自成惊喜莫名。 “那还等什么?咱们即刻出发。” 八千义军在李自成的率领下反向而行,一路南下,直奔洵阳。 到达甘溪镇的时候,他们恰好撞见了一支运送粮草的官军。 李自成老实不客气,将这伙官军全部消灭,所有的粮草都进了义军的肚子。 忍饥挨饿了半个多月的义军,终于吃了一顿饱饭,纷纷恢复了力气。 通过审讯俘虏得知,陈奇瑜自以为大功告成,结果将能战之军全都调到了车厢峡。如今的洵阳城内仅仅只有一千官军不到,而且还都是老弱病残。 探知情况,梁越再次献计。 “不如咱们乔装打扮一番,诈开城门。” 使诈这种事,义军上下那是驾轻就熟。 当下收敛了明军的军服纷纷换上,扮作四川明军朝着洵阳城进发。 天擦黑时,梁越等人赶到洵阳城下。 天色晦暗不明,城墙上的人果然看不清楚,依稀见到是官军,便放松了警惕。 “格老子的,爷们远道而来,累得脚底板都打颤颤,还不快开门,让老子安逸一番。” 再听到是四川话,城上的官军更加失去了戒备。 城门缓缓打开,梁越的心也渐渐收紧。 “都打起精神,只要踏进了城门,立刻动手。” 一个百户迎上来,嘴里骂骂咧咧。 “兵宪不是吩咐了嘛,让你们守好剑门关,没的事情跑过来干啥?” 梁越刚好一只脚踏过门线,露出狞笑。 “当然是来要你的命。” 百户愕然,随即就看到一抹如月的刀光在眼前闪过,然后大地就在他的眼前越来越远。 见了血,腥气扑鼻,梁越振奋大吼。 “杀!” 跟随他的三十多个勇士立刻朝着城内猛冲。 城门附近的官军丝毫没有准备,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眨眼之间就被砍死了二十多个。 洵阳城内的官军果然都是老弱病残,面对变故不但没有想到反击,反而纷纷惨叫着四处溃逃。 梁越仅仅带了三个人就攻上了城门楼。 “点火,招呼闯将进城。” 手下拿出火把,点燃了之后朝着远处的密林左摇三下、右摇三下。 在密林中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李自成仰天长笑。 “速速进城,烧了官军的粮草,断了他们的后路。” 八千多义军人人振奋、争先抢后,一股脑的涌进了城中。 仅仅用了两个时辰,李自成就完全控制住了这座官军的后勤基地。 而这里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全都便宜了他。 饱受折磨的义军纷纷换上了干净舒爽的新衣服,拿上了更加精良锋利的新兵器。 李自成又让士兵聚拢了马、骡子、驴等牲畜,还有马车,装载了足够消耗的粮草,然后将剩余的物资全都付之一炬。 滔天大火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武装反抗明王朝的前景。 “闯将,兵贵神速,咱们应该趁胜出击,直奔汉中。” 李自成还没想明白。 “为何要去汉中?” 梁越提醒道:“瑞王就在汉中,陈奇瑜岂能坐视?倘若瑞王有失,他陈奇瑜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才是梁越真正的目的。 老朱家对亲戚那是真的好。 不但好吃好喝的供养,而且还十分护短。 给老朱家打工,倘若让那些亲戚出了意外,下场绝对凄惨无比。 坐视藩王失陷的罪名,足够千刀万剐了。 如果只是烧了洵阳的粮草,虽然影响巨大,可是陈奇瑜要是发了狠,咬咬牙继续围困的话,高迎祥等人还是死定了。 唯有藩王遇险,他为了保住项上人头,不得不撤军回援。 这样一来,车厢峡内的各路义军才能逃出生天。 “咱们也不是要真的打汉中,在调动了陈奇瑜回援之后,咱们越过虎头关一路向北,到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梁越的规划清晰明了,众人听了全都信心大增。 再看向他时,敌意和抗拒着实消散了不少。 第755章 名动天下 陈奇瑜一心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因此将所有的兵力都调到了车厢峡。 这就导致了四周广大的地区空空如也,虚弱不堪。 李自成攻陷了洵阳,烧了明军的粮草辎重后,遵循梁越的意见,立刻率兵西进。 这一支奇兵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天后,李自成部突然出现在兴安所(今安康)。 阖城大乱,无力抵挡,很快就被攻破。 为了给官军制造麻烦,这一次李自成也下了狠手,直接将城池焚毁。 而接下来的行动中,李自成部可谓是势如破竹。 他们沿着凤凰山北麓的官道狂飙突进,因为马匹众多,所以速度奇快。 三日后,李自成部再破汉阴县。 一直到这时,远在车厢峡的陈奇瑜才得知后院起火。 听闻所有的粮草辎重全都损失一空,陈奇瑜当时就傻了眼。 “是谁?” 传令兵连忙禀告。 “是闯将李自成。” 陈奇瑜愤怒至极,扬声问道:“哪位将军愿意出马,替本宪诛杀那李自成?” 下面的将领无人开口。 不是他们害怕,而是他们比陈奇瑜多了一个心眼儿。 有人问道:“兵宪,李自成部一路西去,意欲何为?” 陈奇瑜被怒火冲晕了头脑,还没有想到太多。 “此贼奸诈,做了这等恶事,不去逃命,还能为何?” 贺仁龙小心翼翼的看了陈奇瑜一眼,提醒道:“兵宪大人,从汉阴县西行,一路平坦,再无阻隔。要不了多久,便能兵临汉中了。” 陈奇瑜气哼哼的道:“那又如何?凭他李自成,还能翻了天吗?” 这一下陈奇瑜的谋士都想明白了。 “东主,瑞王可就在汉中啊!” 此言一出,陈奇瑜如遭雷击,瞬间清醒了过来。 失陷藩王是什么后果,不用别人告诉他。 陈奇瑜的脑海中闪过了汉中的地图,刹那间抖如筛糠。 真要被李自成攻陷了汉中、诛杀了瑞王,他的脑袋肯定要被崇祯砍了陪葬。 “快,快快,各部速起兵马,万万不能让汉中有失?” 见到主帅慌了心神,其他将领不由哀叹。 仗打到这个份上,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已经失败了。 还有人不甘心,追问了一句。 “大人,我等就此离去,谷内的流寇又该如何处置?” 陈奇瑜只想骂娘。 谷内的流寇虽然很多,而且一个个的都是名号响亮的贼首,可是把这些人都杀了,也弥补不了失陷藩王的罪过呀。 “瑞王乃皇亲贵胄、陛下血亲,万万不容有失。先要护住了瑞王安危,再论其他。” 众将无法,只得在陈奇瑜的威逼之下,抛弃近在眼前的战功,率领部队启程追击李自成。 车厢峡内。 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等人早已陷入了绝境。 他们在谷内没有地方居住,淋了好几天的冷雨,一个个的早就变成了落汤鸡,更有不少人病倒。 他们更没有吃的,早已饥肠辘辘。仅有的一些战马、骡子也都杀了,显然已经捱不下去了。 倘若不出意外,再有十来天的功夫,即便官军不来攻打,他们也要变成饿死鬼。 高迎祥无奈,将其他首领召集过来商议对策。 可是商量来、商量去,大家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还是诈降。 可这一招行不行的通,谁也不敢保证。 毕竟先前玩过一次了,按理说朝廷肯定不会上当。 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众位首领心生绝望的时候,斥候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报闯王,官军……官军撤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炸了锅。 不等高迎祥有所反应,张献忠大步冲过去,抓住斥候连连追问。 “此言当真?莫不是你这家伙投了敌,想要诓骗我等送死?” 斥候欲哭无泪。 “八大王,咱们都到这个地步了,俺投敌,官军也不会要啊。” 张献忠脸色讪讪,自然明白斥候说的没错。 再说了,官军退没退,只要再派人查看一般就是。 即便如此,大家在惊喜之后,还是泛起了嘀咕。 “我估摸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我看咱们还是稍安勿躁,静候其变好了。” 纷纷扰扰当中,高迎祥反而最先冷静了下来。 他思来想去,缓缓开口。 “按理说官军把咱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要耗下去,咱们这些人便死定了。官军万万没有耍花招的必要,莫是出了什么变故?”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被困在这里的众人并不能知道。 张献忠胆大包天。 “管他个球!不如先派些兄弟去看看。倘若官军真的走了,咱们不跑,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吗?” 众人一听也是。 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因此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 当下高迎祥派了两百多人一路前出,竟然摸到了官军留下的营寨。 结果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官军早已不见了踪迹。 这伙人还挺小心的,又连续跑了好几个紧要隘口,结果一个官军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们又向北跑了三十多里,搜遍了周围的大片区域,这才放心。 得知官军真的撤了,高迎祥等人绝处逢生,都来不及庆幸,赶忙点齐人马纷纷走出车厢峡。 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官军会不会回来。为今之计,自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能跑多少跑多少。 因此各部立刻散开,自寻出路。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分散官军的兵力。 如此情况下,谁能活命,全靠天意。 陈奇瑜苦心孤诣准备了一年多的十面埋伏,因为李自成的异军突起彻底破产。 一时间,陕西大地上,消失了一段时间义军再次活跃起来。 他们四处奔袭和流动,所过之处再次吸纳了破产的流民百姓,队伍重新壮大。 而在这个过程中,各路义军终于知道事情的原委。 得知李自成玩了一招围魏救赵,才让众人脱险,众人对这个年轻的首领充满了感激。 李自成的名号终于开始闪耀起来。 虽然之前他已经是义军当中比较有名气的首领了,但是依旧屈居于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等人之下。 但是这一次,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李自成甚至比这些老牌首领还要享受爱戴。 而在朝廷那边,也第一次重视起了这个义军中的后起之秀。 第756章 扩张 车厢峡之战的结果,两个月之后才传到山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那边不是山东的控制区域,而且因为战乱不休,导致信息的传递非常缓慢。 即便如此,情报部也是付出了两个人牺牲的代价,才把消息传递回来。 得知结果,左梦庚立刻召开高层会议。 “这一次陈奇瑜动用了所有的底牌,因此失败之后朝廷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限制西北流寇。我们参谋部判断,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整个陕西、山西、中原一带的情况将会变得不可控制。” 大的战略研判,肯定要交由参谋部作出。 因为历史发生了改变,西北义军并非是通过贿赂陈奇瑜诈降脱困,后续的结果肯定会有所不同。 左梦庚也不敢妄加评论。 而在战略研判方面,显然参谋部更加专业。 “那你们认为,西北流寇的后续动向应当如何?” 情报部战略司司长董湘武站了出来。 “我们预判朝廷虽然在短时间内无力组织围剿,但是总体的实力对比方面依旧还是朝廷占据优势。一旦等朝廷缓过气来,西北流寇依旧无法在陕西站住脚。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董湘武的指挥棒点在了地图中间。 “他们一定会去河南。” 不用别人提问,他主动给出了理由。 “经过前些年的灾害,还有朝廷和地主的剥削迫害,河南地方的百姓早已无法生存。之前西北流寇来到这里,已经尝到了甜头,因此后面一定还会过来。” 左梦庚的眼中闪过精光。 他根本没有想到,明明因为他的插手历史发生了改变,可是参谋部的判断竟然又回到了原处。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西北流寇说到底都是一些破产的农民,即便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等人出类拔萃,但是要说有什么雄才大略,还是太恭维他们了。 流寇的动向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随波逐流。 如今的陕西,因为战争和灾害早已破坏殆尽。西北义军想要在这里吸收兵员、获取物资,根本就不可能。 有限的几个富饶之地,比如西安,又是朝廷重兵云集。以西北义军的实力敢去攻打,就是自投罗网。 相比起陕西来,河南的灾害虽然也不小,但是这里还没有经受太多战争的摧残,还保留了一丝元气。 同时丰富的人口、广袤的区域以及四通八达的交通,都更加适合西北义军流动作战。 可以说他们未来还会去河南,并不是他们有什么战略眼光,而是只能去河南。 一想到这一点,左梦庚就知道有些事情还会发生。 左富站出来,提供的情报也坚定了他的信心。 “京师传来消息,有不少官员纷纷弹劾陈奇瑜,已成燎原之势。只怕用不了多久,陈奇瑜就要被罢官。届时没有了他,陕西的局势还会更加混乱。” 原来的历史中,陈奇瑜被弹劾,主要的罪名是收受义军贿赂、力行招抚以至于放跑了义军,还有推脱责任。 这一次他虽然没有收受贿赂,也还没有开始行招抚之事。可是因为战场上的失败,责任必定要找到他的头上。 李自成部直奔汉中而去,吓的瑞王差点夺路而逃,更是对陈奇瑜恼恨不已,同样也上了奏疏弹劾。 可以说,陈奇瑜这个五省总督算是做到头了。 可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陈奇瑜一旦下野的话,陕西地方将会群龙无首,再有无人能够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到一起对付西北义军。 这将会成为西北义军难得的黄金发展时期。 左梦庚默默思索,脑海里已经形成了通盘的计划。 “西北的战局变化正好给了咱们机会。各位,好好演一场戏,一定要骗过多尔衮和萨哈廉。” 众人打起精神,等待他的安排。 左梦庚开始下令。 “从即日起,向徐州、临清、兖州等地调集军用物资,同时第一军第三师、第二军第四师包括第三军全部,集结兵力向西部移动。告诉各部,都要做好准备,接下来咱们要主动出击了。” 众人听了有些明白他的想法。 那就是通过兵力的调动告诉多尔衮和萨哈廉,山东暂时无力攻略辽东。 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吞并察哈尔部。 黄宗羲有些犹豫 “这个调动部署动作是不是太大了?有点劳民伤财。” 按照左梦庚的计划,足足有七、八万的军队要参与其中。别的不说,光是行军都是巨大的成本。 只是为了欺骗多尔衮和萨哈廉,做到这种程度好像有些过了。 左梦庚却嘿嘿一下。 “谁说咱们的军事调动,就只是为了欺骗呢?” 黄宗羲愕然,细细品味,终于发觉左梦庚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行动。 多尔衮和萨哈廉已经在山东住了一段时间。 除了议和一事山东断然拒绝之外,两人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他们还是相对自由的。 谈判不成,多尔衮和萨哈廉除了无奈,也没有别的办法。 既然山东不限制他们的自由,两人便决定趁此机会多走走看看,详细的了解山东的虚实。 要想得知消息,最好的去处就是青楼、酒馆。 这种人流密集、挥金如土的地方,根本守不住什么秘密。 多尔衮和萨哈廉不方便去青楼,于是去了酒馆。 两人找了厅堂中的位置坐了,随意点了几个酒菜,一边吃喝一边注意探听。 这家酒馆他们早就观察过了,每日中午和晚间生意好的不得了。 或许在这种地方能够探听到山东的意图。 果不其然,两人没有等待太久,旁边桌子的客人就说起了一事。 “吴老哥,令郎可是很久没回家了。” 另一人嗓门挺大。 “嗨,那小子已经随军出征,去了松江府。估摸着啊,一年半载的是回不来喽。” 多尔衮和萨哈廉面面相觑,还是第一次知道山东竟然对松江府动手了。 女真人也不是真的两眼一摸黑。 对于大明的情况,他们早就摸了个顶朝天。 松江府在哪里,两人还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才对这个消息震惊不已。 第757章 战略差距 江南对于大明的重要性,多尔衮和萨哈廉也是知道的。 听到山东对江南动武,两人可谓是喜出望外。 “没了江南的财税支撑,大明亡国不远。左梦庚此举,定然会让大明全力以赴。说不得,咱们平灭了察哈尔之后,还能摘一摘桃子。” 萨哈廉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得陇望蜀。 多尔衮稍微慎重了一些。 “山东不过一隅之地,虽然火器强大,然左梦庚这般妄动刀兵,当真不怕反噬吗?” 这个问题,萨哈廉回答不了。旁边的人说话声,又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个吴老哥依旧嚷嚷着大嗓门。 “陈老弟,听说你家小子回来啦?” “可不是嘛,这小子也是随着部队回来的。听说西边朝廷打了败仗,那些流寇又要祸害中原了。” 周围的人全都酒酣耳热,纷纷加入进来。 “祸害中原没啥,可不能祸害咱们山东。” 那陈老弟不停点头。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俺家小子跟着部队回来,就是防备这个的。这有部队在跟前啊,咱什么都不怕。” 大家伙齐声称是,显然对于新军充满了信任感。 但是他们说的东西,却让多尔衮和萨哈廉大惊失色。 对于西北的农民起义,后金方面也是一直关注的。 后金的许多军事行动,其实都是根据明朝内部的形势作出。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后金同大明作战,都让大明捉襟见肘、异常难受,最后十分憋屈地输掉。 可是这一次多尔衮和萨哈廉远在山东,自然不可能顺畅的得到情报,并不知道中原战场上已经出现了新的变化。 两人的心理如同蚂蚁在爬,十分想要冲上去询问。 但是他们清楚,以他们的身份真要主动相问,肯定会被左梦庚获悉。 而且这些山东人肯定也不会告诉他们。 两人各自思量,心潮起伏。 最后还是萨哈廉忍不住。 “左梦庚又要攻略松江府,又要防备西北流寇,还要小心大明。他哪来的胆气,不接受咱们的好意?” 多尔衮却想明白了许多。 “他不是不想接受咱们的好意,而是不敢。这些汉人素来将咱们当做蛮夷,每逢说起咱们,必定咬牙切齿,恨不得挫骨扬灰。汉人当中,谁要敢和咱们走得近,必被骂为汉奸。这左梦庚胸怀大志,窥探天下,最怕丢了民心,怎么敢和咱们结盟?既然不能,那就只好虚张声势,想要骗过咱们罢了。” 萨哈廉作为女真人当中的智者,显然思虑还是很周详的。 他悄悄指了指周围的人。 “就怕左梦庚心怀叵测,故意诱导咱们。” 这也不是不可能。 多尔衮沉思半晌,终于打定了主意。 “咱们出城。”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城外,站在官道旁边,一如其他的寻常百姓,毫不起眼。 而就在他们的眼前,浩浩荡荡的军伍从远处开来,一路向西而去。 最终跨过运河,并在河西岸开始修建军营。 都是打惯了仗的老人,多尔衮和萨哈廉只用眼睛看,就能分辨出这支军队的兵力。 “足足上万人马,军械齐全,而且营寨固若金汤、布置周详,显然是打算的长住了。” 多尔衮嘴角露出微笑。 “什么都能骗人,唯独这个不能。看来山东这边果然要防备西北流寇。那左梦庚对咱们喊打喊杀,应该是虚张声势。” 萨哈廉足够谨慎,对下面的人吩咐道:“你们去南面看看,全都小心些,不要闯祸。” 下面的人领命,拿了银子后离开临清,一路往南而去。 半个月后,这些人陆续回来,把所见到的一切进行了通报。 “禀告九贝勒、承政大人,我们在兖州一带同样见到了山东新军,兵马人数比这边只多不少。” 另一人跟着汇报。 “听说更南面的徐州调集过去了三、四万人大军,只是相隔太远,我们无法查探。” 已经不需要他们再跑一趟了。 光是这两条情报,就让多尔衮和萨哈廉做出了判断。 “山东这边绝对无法在近期攻打辽东,左梦庚叫嚷的越凶,就越是假的。” 连萨哈廉都是如此判断,多尔衮就更不要说了。 “既然如此,虽然不能议和,却也没有什么了。待咱们平灭了察哈尔,一统蒙古之后,再同他计较。” 萨哈廉难得和多尔衮达成意见一致。 “那咱们要速速返回,好让大汗得知,平灭察哈尔一事,宜速不宜迟。” 两人商议完毕,联袂去向左梦庚告辞。 “左统帅,我大金威震天下,兵锋所指,四夷臣服。拒绝了我们的诚意,希望日后莫要懊悔。” 左梦庚矜持冷笑。 “摆在你们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放下武器,彻底投降。同样的,也希望日后你们不要悔恨。” 双方说了一通狠话,和谈最终破裂。 多尔衮和萨哈廉自以为窥探到了山东的情况,根本不敢耽搁。 告辞之后,他们甚至拒绝了山东这边用船相送的提议。而是顶着酷暑,从陆路飞速返回登州,再乘船回到辽东。 一直到多尔衮和萨哈廉走了,山东这边才长出一口气。 可以说,山东的战略欺骗已经完全达到了效果。 之所以能够这么容易,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山东这边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真的。 如果连真实的欺骗都不能骗过敌人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更高明的骗术了。 多尔衮和萨哈廉所看到的山东新军的调动,听到的山东攻略松江府、西北流寇大败官军的消息,全都是真的。 而就因为是真的,聪慧如多尔衮和萨哈廉也不得不掉进山东的战略欺骗中,按照山东的想法行事。 因为他们即便聪明过顶,也绝对想不到山东的战略目标根本就不在眼前,而在日后。 更不在中原,而在朝鲜。 碰到这样的大手笔,后金上下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做山东手中的刀。一如当初的白莲教和东江镇叛军,去为山东打开局面。 一个月后,情报从沈阳城送出。 黄台吉召集八旗精锐出发西去,而他自己亲自镇守沈阳。 后金已经开始按照预料行动。 左梦庚的目光则看向西方。 他在等。 等着西北义军再次席卷中原。 而这一次,也是山东的机会。 第758章 统帅府(1) “啊啊啊啊……呀呀呀呀……” 庭院里,王思仪将一把弯刀耍出了花。刀光烁烁,漫天雪影,美不胜收。 左暄妍看的聚精会神,不停的挥舞着小手,十分兴奋。 小孩子的变化总是很快。 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长开了,粉雕玉琢的模样,当真惹人怜爱。 如今这个小娃娃已经成为了统帅府内最大的宝贝,所有人的生活都开始围绕着她转。 连王思仪回来休假,都要给她表演武艺。 耍完了,王思仪凑过来,把左暄妍抱在怀里,稀罕不已。 “好闺女,等你长大了,妈妈教你练武。” 左暄妍也听不懂,在王思仪的怀里一颠一颠的,咯咯笑个不停。 看到这一幕,徐若琳当真是头疼无比。 “这丫头,我给她读故事,她就哭个不停。看你耍刀子便特别开心,真不知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王思仪哈哈大笑,还在左暄妍的脸蛋上啃了两口。 “我左家的闺女,当然要能上山擒虎、下海抓龙才行。” 眼瞅着自家闺女和王思仪玩的开心,徐若琳的郁闷都不知道该找谁诉说。 “嘿嘿,大侄女儿看看,叔叔给你带什么来了?” 张好古一脸贱笑的凑上来,手里还捧着一尊光彩熠熠的白玉马。 显然这是送给左暄妍的礼物。 可是看到他的脸,左暄妍立刻嚎啕大哭。 “嘿,这丫头,我可是你爸爸的结拜兄弟,是你至亲至爱的叔叔。” 左暄妍不听,哭得更加来劲儿。 左梦庚嘲讽道:“你看看,你看看,连小孩子都知道你不是好人。” “左二,说话可得有证据啊。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结果王思仪不乐意了。 “你算哪门子好人?哪家的好人带我父亲去青楼?” 张好古闹了一个大红脸,连连辩解。 “我的姑奶奶,真不是我要领王世叔去的。他是长辈,他下了令,我能咋办?这可怨不得我呀。” 不过说起青楼,张好古就来了劲儿。 “诶,左二,上次看了你弄的那些歌曲舞蹈,我就觉得大有搞头。我就联系了李司长,请她担任老师,教了一批出来。现如今我和王世叔合伙经营了一家演艺公司,专门给各种活动庆典、红白喜事搞演出。你别说,大受欢迎,没少赚钱呢。” 左梦庚满头黑线,心知这家伙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不过好歹他和王世忠干的还算是正经事。 这边正说着话,黄氏过来了。 一边走一边看,目光留恋,颇为不舍。 “这宅院都住十几年了,早已惯了。你们要去济南便去好了,我在这边也没什么的。” 左梦庚哭笑不得。 “我们都远在济南,留母亲一人在这边,又怎能放心?再说了,若琳还有公务要忙,将来孩子还需要您照看呢。” 黄氏也知道家里必不可能留她独自在临清,只是故土难离,因此唠叨了一下。 当日,左梦庚全家收拾了行装,开始向济南搬迁。 经过一年零八个月的建设,全新的统帅府已经彻底完工,能够入住了。 而在此之前,山东这边大部分的职能部门都已经搬迁了过去。 临行之前,左梦庚将宅院交给了老秦头。 “老秦叔,你不愿意离开老家,我们也不强求。这处宅院大体还算完善,今后您就住在这里,享受清福好了。想要回庄子看看,也不算远,让人陪着你去就好了。” 最故土难离的人,其实是老秦头。 七十多岁的人了,在这边生活了一辈子,家乡的一草一木都融入了他的骨子里、他的魂里。 一旦离开这里,他的生命也就没有了意义。 见劝不动,左梦庚也就不再坚持,将左府留给他居住。 临清城外,站在路边,看着左府一家人遥遥远去,老秦头喃喃自语。 “不管少爷去了哪里,根都在这儿,老头子得给他看好喽。这有了根,人才能站得稳,才能走得远。” 临清到济南,顺着水路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 终于一家人来到了新住所。 侯恂、李邦华、张宗衡、黄宗羲等文武官员早已汇聚在此,即使做贺客,也是来参观的。 左梦庚却先对一人表示了感谢。 “南垣公,多亏了您,统帅府才能建得这么好。” 左梦庚感谢的人,乃是著名的园林建筑家张涟。 此人在中国的建筑史上赫赫有名,太仓王时敏的乐郊园和南园、松江李氏父子的云横草堂和西郊园、常熟钱谦益的拂水山庄等等,都是他的佳作。 因此当决定修建统帅府的时候,徐若琳力排众议,将这位大能请了过来。 而在张涟的主持下,又有左梦庚的点子加持,可以说统帅府算是开了中国建筑的先河。 侯恂等人才是好奇不过。 显然他们都打定了主意,参观过后,肯定要从统帅府吸收好东西,然后用来兴建各自的宅院。 亲口得到左梦庚的感谢,张涟容光焕发。 “老夫盖了一辈子庄园,自忖技艺纯熟,不曾想在统帅这里获益良多。该当感谢的,是老夫才对。统帅诚为良师益友也!” 见大名鼎鼎的张涟都对左梦庚佩服不已,众人更加好奇统帅府究竟是什么样的。 吉时已到,众人盼望中,左梦庚终于开口。 “打开大门,欢迎贵客。” 内务部的人早已接管了这里,在左梦庚的命令下,统帅府的正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冰山一角。 考虑到安保的问题,统帅府的正门是用精钢铸成,外表镀了黄铜,因此显得金光闪闪、尊贵不凡。 而这样的大门,即便是用新军的步炮轰击,也不可能打坏。 特殊的构造下,即便是撞城锤也无能为力。 正门内侧,靠近围墙的地方,左右还各有一个高高的哨台。 哨兵站在上面,正前方五百米内一览无余。任何人想要靠近,都瞒不过哨兵的眼睛。 这一带是一个小广场,但不对外开放。 只有统帅府的人,以及对面内阁、立法会的工作人员才能在这里走动。 统帅府的围墙更是采用钢筋混凝土建造,虽然不算厚重,但是绝对牢固,而且高度达到十二米。 上面不但拉起来了尖锐的铁丝网,而且还种植了高大茂密的树木。以至于不管从任何角度,站在多高的地方都无法窥探究竟。 这些东西全都是内务部的坚持。 要求只有一个,统帅一家的安全重于一切。 第759章 统帅府(2) 从统帅府的正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空地。 这里已经种植了绿草,如今正值盛夏,放眼看去一片翠绿,令人心旷神怡。 这个设计使出自左梦庚的设想。 张涟一开始并不认同,觉得过于空旷,少了曲折之美。 但内务部告诉了他原因。 这样的空地,对安保更好。 即便有人神通广大,能够避开警戒,翻越围墙潜伏进来。可是在这样宽阔而没有遮掩的草坪面前,还是无所遁形。 说一千、道一万,统帅府的建设第一个重要条件,就是安全。 其余的因素都要排在后面。 而这片草坪如今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草坪被分成了左、右两块。 左边的那块地上用石灰画了各种框架,还树立了两道铁门。 “这是做什么用的?” 能够解释的只有左梦庚。 “这是足球场。可以用来运动玩耍,还可以用来放风筝。” 众人听了,实在想象不出足球是什么东西。 而右边的草坪则是真正的草坪。 只有在前方的尽头修建了一块平台。 这里会用作一些公开活动,也可以招待来宾。 说穿了,这个设计灵感来自于白房子。 左梦庚相信总有需要的时候。 众人从草坪穿过,看到的是一座完全用花岗岩打造的高大雄伟建筑。 整座建筑通体呈乳白色,正面还有十二根大理石柱支撑着斗檐。 斗檐下方的大理石柱和墙壁之间,有足足三米左右宽的开放空间。 再看一下,两侧皆有徐徐向下、最终和地面自然连接的水泥缓坡。 “倘若是雨雪天气,马车便可以从两侧上来,直接停在斗檐之下,避免了被雨雪淋湿的不便。” 得知这个用途,众人纷纷打量,将所有的建筑细节都记在了心里。 回去之后,完全可以效仿出来,对于出入显然有着莫大的好处。 当然了,看着那十二根三人才能环抱的大理石柱,大家默契的明白,谁的家里都不能这么建造。 虽然山东这边强调人人平等,没有高低之分。但是一些必要的彰显身份地位的规矩,还是不能逾越。 张涟为大家介绍这座建筑。 “这里是远来堂。取自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之意,是统帅府用来会见宾客的地方。” 远来堂是整座统帅府中最宏伟、最庞大的建筑,内部分成了许多部分,而且共有四层。 在一层分别有超大的礼堂、宴客厅,用来举行大型会议和大型典礼。 礼堂和宴客厅占据了两层左右的空间,挑高足足超过了八米。 上方的天棚上全都装了三十六座超大型的莲花宝座玻璃灯,全部点燃之后,整个室内即便是在午夜也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的照明死角。 同时在一楼剩余的部分,还配有一个超大型的中央集群厨房,可以一次性为五百人的宴会提供服务。 而在二楼往上,还有各种各样功能的房间,可以用来办公,也可以用来会见身份不同的客人。 最让大家侧目的,是在远来堂的东侧。 这里竟然用玻璃搭建了高低错落的水道,不知从哪里来的水顺着透明的水道徐徐落下,还在最下方形成了一道小瀑布。 瀑布下方,有一个面积上百平米的小水池,清澈见底的水中各种颜色的鲤鱼来回游荡,鲜艳夺目,心旷神怡。 坐在二楼旁边的办公桌上,不管处理什么公务,应该都不会感到疲惫吧? 过了远来堂,建筑开始多了起来。 河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另一侧有四座并排的二层小楼。 “这里是闲居堂。如有客人需要留宿,便可以住在这里。” 四座二层小楼,其中两座为水泥砖石结构,另外两座则是传统的实木建筑。 砖石结构的小楼充满了西洋色彩,而实木小楼颇具东方神韵。 不管来的客人是什么样的身份,都可以选择喜欢的住所。 闲居堂和对面的建筑中间就是趵突泉。 建筑直接利用天然景致作为分割,自然而不突兀,又能做到美景共赏、主客咸宜。 显然张涟在其中花了不少心思。 趵突泉的三个泉眼永不停歇的喷吐,泉水哗哗作响,丰沛的水汽弥漫着附近的空间中,一下子消除了盛夏的酷热。 配上密如纺线的垂柳,若隐若现的回廊,尽显中式建筑之美。 从这里过去,是内务部的办公室。 这个设计,也经过周翔的考虑。 留宿在闲居堂的客人,不通过内务部的视线,是绝对过不去的。 统帅府内的内务部,共有一千一百多人,分为侍从室、勤务室、公务室、保卫室等七八个部门,所有的工作都是围绕着左梦庚一家展开。 这些人有编制,但不对外负责,只听从左梦庚一家的命令。 穿过内务部,才终于到了统帅府的核心区域。 “各位走了许久,应该累了吧?恰逢晌午,咱们先饱餐一顿如何?” 客随主便,众人从善如流,跟随左梦庚走进了餐厅。 当进入了内部之后,众人才发现这个餐厅同样也有这个诸多格局。 而看着每一个格局的牌子,众人不免好奇。 “这个东洋餐厅做何道理?” 中餐厅和西餐厅虽然同样新奇,但是大家品味一番还是能够理解。 唯独这个东洋餐厅,众人就看不懂了。 左梦庚亲自做讲解。 “这里的厨师是从朝鲜和东瀛请来的,如果谁想品尝这两国的风味,可以入内。” 他这么一说,大家便懂了。 “那这个南洋餐厅想来能够品尝到吕宋、天竺、巴达维亚等地的美食吧?” 左梦庚竖起大拇指。 “若谷公料事如神。” 见到统帅府的餐厅竟然分得这么详细,而且许多东西都是闻所未闻,李邦华便提议道:“不知可否将各种美食都呈上来,让我等安坐厅堂、神游天下?” 众人纷纷称善。 左梦庚有心显摆,便道:“那这样好了,大明十三省的风味都来上一些,天下各地的美食也都来上一些,今日咱们就来一个中外融合的的大杂烩。” 第760章 统帅府(3) 别开生面的餐厅,让大家对未知的美食都充满了期待。 很快地,第一道菜被送了上来。 可是看着盘子中的食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盘中之物被切成丝状,却晶莹如玉,散发着带有质感的光泽。仿佛不是吃食,而是绝世宝物。 上面又细细的撒了切碎的蒜末,淋了辣椒油,红、绿、白三色彼此辉映,分外清爽。 “中恒,此乃何物?” 左梦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率先动筷夹了一口。 “大家都尝尝。” 众人见他吃了,便纷纷跟上。 东西进入到嘴里,众人细细咀嚼。 只是觉得此物颇有韧性,同时带着微涩的咸味,但是因为各种佐料拌得恰到好处,反而有一种特别透彻的舒爽。 可以说,这第一道开胃的凉菜就征服了大家。 直到这时,左梦庚才揭开谜底。 “此物名曰海带,库页岛那边比比皆是。当地土著多有食用,吴将、梁发等人见了,也送了一些回来。此物不但可以凉拌食用,亦可以熬汤、炒菜。我已让农业部组织人手,在山东近海研究养殖,希望日后可以普惠大众。” 后世一直有一个误区,以为古书上所说的宽布便是海带。 其实不是。 古书上所说的宽布,其实是大叶藻,但并非藻类,而是植物。 而海带则是褐藻纲、不等鞭毛科的真核生物。 也就是说,海带其实不是植物。 如今这个时代中国的沿海是不产海带的。 零星有的一些,也都是从朝鲜进口,只供皇室和少数大臣食用,根本在民间没有普及。 到了近现代,国内的海带基本上都是从东瀛进口而来。 东瀛明治维新的主要赞助资金,相当大的一部分就是来自于商人向中国走私海带的积累。 一直到1927年,东瀛学者大槻洋四郎开始在大连进行养殖,海带才渐渐适应了中国沿海的环境,并逐渐传播开来,成为家喻户晓的餐桌食品。 而在明末这个时代,海带无疑是一种新奇的食物。 “千万莫要小瞧了此物。这东西生长速度奇快,产量十分可观,而且收获也十分容易。倘若能够在沿海进行养殖,将可以极大的弥补食物的短缺。而且这东西营养丰富,对人体有莫大的好处,尤其是生产后的孕妇可以起到很好的滋补作用。” 众人听了啧啧称奇,对于后面的菜品也更加期待了。 下一道菜,也是他们不曾见过的。 稀松平常的米饭,并没有盛在碗中送上来,而是用紫菜包裹,中间还夹杂了胡萝卜、黄瓜、火腿、肉松、三文鱼的东西,还撒了芝麻、淋了香油。 “这是东瀛的寿司,是东瀛人上上下下日常的食物。” 众人跟着左梦庚再次品尝。 “嗯,此物清淡,颇合老夫胃口。” 寿司寡淡的味道令大家并不是十分喜欢,唯独侯恂、李邦华等年龄大的多吃了几个。 黄宗羲倒不愧是军人。 “这寿司制作成型,保存容易,倒是很方便携带出门。倘若下田劳作,亦或者出门远行,倒是可以带着一些,用于路上充饥。” 左梦庚拍掌大笑。 “还真被你说着了。东瀛的孩子去学堂读书,中午不能归家,就是吃这个东西的。” 左羡梅悲天悯人。 “东瀛的孩子真可怜,就吃这样的东西。光是做的好看,有什么用呢?” “东瀛资源匮乏,百姓时常饿肚子,因此就只能在食物上精雕细琢,做一些表面功夫。” 左梦庚说了一些东瀛的情况,也揭穿了东瀛人的虚伪面目。 不管后世的东瀛粉怎么吹嘘,作为一个困居海岛的国家,东瀛的一切都显得小家子气是必然的。 连续吃了两道东洋食物,虽然新奇但显然不能满足大家的口腹之欲。 无论是凉拌海带丝、还是寿司,都太过于清淡,并不太符合中国人的饮食习惯。 而下一道菜,就要浓香亮艳的多。 这是一道热菜,盛放在浅浅的盘子里。 肉眼看去,能见到一些没有骨头的鸡肉块,还有一些土豆,除此之外就是浓郁的菜汤。 这汤的颜色金黄灿烂,仿佛鎏金耀眼,分外喜人。 左梦庚介绍道:“这道菜叫咖喱鸡块。所谓的咖喱,乃是天竺人将各种香料混合到一起而制成。他们日常吃饭,全靠此物来调味。我们同荷兰人交易的时候获得了一些,由我教给厨子,弄出了这道菜。大家可以尝尝,甚至可以将米饭拌入其中,别有风味。” 大家并没有拌饭,而是略微品尝了几口。 咖喱浓烈的香料味儿十分冲人,但是滋味很是新奇。 这道菜年龄大的人不太喜欢,但是黄宗羲、张好古、王思仪、左羡梅等年轻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在这之后,大明本土各省的美食开始一一送上。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即便是侯恂、李邦华这样的人上之人,也没有吃过这么齐全的中华美食。而且有些菜的做法,还是左梦庚传授的,外界根本就见不到。 糖醋鲤鱼、回锅肉、梅菜扣肉、清炖蟹粉狮子头、淡槽香螺片、龙井虾仁、东安子鸡等等,可谓是汇聚了天下各地的美食传承。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八大菜系的称谓,但是只凭这些代表性的菜,众人就如同畅游了天下一番。 最后的主食,同样是新奇食物。 看到端上来的一张厚厚大大的圆饼,上面铺满了洋葱、火腿等配料,烤制的金黄,众人都等着左梦庚讲解。 左梦庚则拿起餐刀,将圆饼切成若干个等分,恰好每人一块。 “此物名叫披萨,是伽利略先生的女儿切斯莱特修女教授的。这道美食兼顾了主食和菜品,完全可以单独食用,亦不会乏味。” 左梦庚也没有想到切斯莱特竟然还是一位意大利的美食高手。 来到山东之后,切斯莱特除了在教堂里面工作之外,闲暇时光着实制作了不少美食。 左梦庚去拜访伽利略的时候便品尝到了,因此才让统帅府的厨师去跟着学习,也将欧洲的美食带进了统帅府。 唯一遗憾的是,当左梦庚尝试着提议在披萨的佐料中添加菠萝时,切斯莱特竟然要跟他决斗。 唉,顽固的意大利人! 第761章 统帅府(4) 一顿来自世界各地的丰盛午宴,算是打开了众人对统帅府的认知。 整体建筑风格上,左梦庚并没有一味的遵循传统,反而融入了许多后世的风格。 传统的中式建筑美则美矣,但是却不宜居。 即便是统帅府内的中式建筑,也都做了许多改良。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住着舒服最重要。 左梦庚的住处位于趵突泉北,紧邻金线泉、卧牛泉,为一座二层砖混大理石结构的楼房。 统帅府里的建筑,除了远来堂,其余的高度全为二层。 这是出于安全的考量。 不过整个建筑面积十分广阔。 里面光是房间就有二十多,集居住、办公、娱乐、休息于一体,基本足不出户就能完成所有工作。 这座建筑名为思渊堂,还是刘宗周所取。 取意天下为重、当思之慎之的寓意。 而这里面,众人最好奇的就是左梦庚的卧室。 和司空见惯的传统硬板床不同,这里的大床不但不靠墙、居中而设,使用的材料也是出乎意料。 下面柔软如同云雾一般铺设,采用的乃是精心挑选并褪色、整理超过百次的上等马毛。搭配上全套的精致天鹅绒床褥,光是用手抚摸一番,就令人心驰迷醉。 “左二,看不出来,你倒是很会享受。不知这床何处能够买到?” 张好古看得眼馋不已,已经开始琢磨把自己的床换掉。 徐若琳在一旁调侃道:“这床嘛……倒也不算贵,仅仅一万多两银子。以张大少爷的威风,自然配的上。” 听到造价,张好古原地跳了起来。 “一万多两银子就造了这么一张床?左二啊,你可比皇帝还会享受。” 左梦庚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他总不能告诉张好古,床上其实藏有机关,紧急时刻是可以用来避险的。 虽然床上的用品使用的材料都十分珍贵,工艺也十分繁杂,但是大部分的造价都用在了安全方面。 如果说一张床就令大家对新式家具有了感受的话,这里的卫生间才是众人大开眼界的地方。 房间的布局采用了后世的结构方法。 更衣沐浴的地方不像传统的中式老建筑,只是用屏风隔断,而是变成实实在在的独立空间。 可是里面的用具,则完全超出了大家的认识。 “这是什么?” 左羡梅看到墙边用大理石打造的光滑、洁净而又平坦的台子。 而在台子的中间却又向内凹陷,如同一个脸盆。 凹陷的内部呈乳白色,用手触摸的话无比光滑,甚至能够映照出人脸来。 这个圆形的凹陷底部还有黄铜制造的管子,不是通向何方。 而在这个凹陷的正上方,有一个同样由黄铜打造的奇怪部件,一时看不出用处。 而对于这个东西的出现,最高兴的人就是左梦庚了。 “这是洗漱台。上面这个是水龙头,洗漱清洁的时候只要这样打开,就会有水流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拧开了旁边的纯铜小把手。 清澈的水立刻哗啦啦的流淌出来,惹得众人稀奇不已。 如今各家各户洗漱的时候,只能由下人端了水盆、毛巾进来。待洗漱完毕,再抬走倒掉。 统帅府内的卫生间竟然如此方便,而且想要什么时候洗漱似乎都可以。 这无疑极大的方便了生活。 可是新东西的好处并没有到此为止。 左梦庚又将把手拧向相反的方向。 “你们看,这样出来的就是热水,天气冷的时候也不用受罪了。” 李邦华如同好奇的孩子一样死死盯着水龙头。 “此物当真巧夺天工,只怕价值不菲。” 左梦庚哈哈一笑,打消了他的疑虑。 “这玩意儿最贵的其实就是材料。至于里面的机关,只要懂得原理,随便什么工匠都能铸造。不外乎连接两根水管,一冷一热而已。通过控制这个阀门,选择使用冷水、热水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邦华才放下心来。 他亲自接了水,洗了洗手,感受之后立刻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家里也一定要弄一套这样的东西。 他注意到了下面的洗漱盆。 “这是陶瓷所制?” 左梦庚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满意。 “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由陶瓷制成。过了今天就会对外售卖,各位有意的话,自去联系陶瓷公司好了。” 当初决定重新振兴淄川的陶瓷业,左梦庚便拿出了这些后世司空见惯的陶瓷用品。 《剑来》 而这些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毫无疑问都是席卷市场的大杀器。 当众人看到能够冲水的马桶,还有宽大漂亮的浴缸,就彻底为这些新东西征服了。 男人们还好一些,女人们则彻底爱上了这里。 徐若琳、王思仪、左羡梅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她们今后可是要一直住在这里,自然明白这些好东西都是给她们用的。 这个时代女人整理卫生问题十分的麻烦。 即便是有钱人家的女人,需要搬来搬去的浴桶,还有丫鬟仆人不停来回抬水。和这种随时都能使用、清理方便的浴缸相比,该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如果说整个卫生间的系统当中比较不够亲民的东西,那就是各种金属铸件了。 没办法,这个时代没有不锈钢,为了避免水龙头、淋浴蓬头等部件生锈,只能使用黄铜打造。 除非大富大贵之家,一般的平民百姓显然承担不起。 左梦庚当然不是平民百姓,而是一方领袖,自然才能够享受得起这些。 整个统帅府造价足足超过一百万两。 虽然不能同紫禁城相比,但也奢华非常。 所幸的是,建造统帅府的费用全部出自左家的私财,并没有动用一分钱的公帑。 因此阵营上下除了感慨统帅府的奢华壮美之外,并没有人对这样的耗费有什么非议。 这也是左梦庚顺从徐若琳等人的意见,大张旗鼓建造统帅府的原因。 身为领袖,在不劳民伤财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好一些,才是应有之义。 而现在新鲜出炉的统帅府一下子成为了建筑的标杆。 许多人都从这里学到了新东西、新事物,决定应用的自家的宅院里。 别的不说,新式的洗漱台、马桶、浴缸等肯定会生意爆火。 淄川陶瓷公司在经历过战乱之后,蛰伏了两年时间,这一次肯定要浴火重生。 而且他们弄出来的划时代的全新产品,肯定会一杯冲天,无人可挡。 用自身打广告,帮助一个产业蓬勃兴盛,也是左梦庚这个领袖该有的责任。 第762章 统帅府(5) 虽然左梦庚的卧室也是徐若琳的卧室,但是徐若琳在漱玉泉边还有单独的住所,叫做有凤堂。 这是为了王思仪过门之后做的准备。 之所以选在漱玉泉边,只因为这里是李清照故居。 这个对于文艺女青年的杀伤力实在是无解。 徐若琳不但将自己的住所选在了这里,一体建筑风格样式还完全参照了江南民居。 远离家乡,她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追忆以往熟悉的生活。 左梦庚再次出手,帮着她将传统的民居进行了适当的改造,居住起来更加舒适。 左暄妍的住所虽然暂时还用不上,但已经建造了出来。 就在有凤堂的后面,名曰珠玉堂。 和垂柳轻摇、清流激石的有凤堂相比,这里倾注了左梦庚很大的心血,从里到外都充满了童趣。 各种各样传统、新奇的玩乐设施,简直如同后世的迪士尼一般,恐怕没有哪个小孩子会不喜欢。 王思仪的住所则在西侧。 那边没有什么泉水,空地比较多,正符合她的喜好。 她的住所周围种植的都是高大挺拔的云杉,还附带了一块练武场。估计将来的孩子们一定会被她带到这里,折腾的身强体壮。 黄氏的住所也偏离水边。 毕竟年纪大了,太靠近水的话,过于阴寒对身体不好。 而为了搭配景致,黄氏的慈安堂旁边人工修建了一座假山,再加上花园,充满了自然野趣之美。 可以说,整座统帅府内各种建筑错落有致,而又风格迥别。不但适合每一个人居住需要,又呈现了多种多样的艺术美感。 喵嗷……………… 追雪从笼子里走出来,一边呲牙一边发出十分不满的叫喊。 能不生气吗? 这群不负责任的铲屎官将它放到外面,几个月的时间都不闻不问,害得它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如今终于见面,必须要让这些可恶的铲屎官明白,谁才是主子。 嗯? 不对! 这不是它的家! 追雪四处打量,发现四周的环境十分陌生,不免有些害怕。 虽然离家很久了,但家是什么样的它始终记得。 这里却完全不同。 难道这些该死的铲屎官真的不要它了? 可是明明眼前的这些脸都是铲屎官呀! 咦? 更不对! 最大的铲屎官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那明明是自己的位置。 难道该死的铲屎官真的不爱自己了吗? 左梦庚抱着左暄妍,看着迷迷湖湖的追雪不由大笑。 而左暄妍看着通体雪白的追雪格外兴奋,伊伊呀呀的喊着莫名的语言,还挥舞着两只小手,想要朝追雪靠近。 左羡梅在一旁十分紧张。 “真的没事吗?” 徐若琳怀孕时,害怕宠物传染,因此将追雪送到了别处寄养。 一直到几个月过去,左暄妍身体健康,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周围的医护也周全了,才决定将追雪接回来。 今天萌娃和萌宠终于见面了。 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追雪的性格如何,万一伤到了左暄妍可就不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追雪迈着轻盈的步伐,小心翼翼的靠近左暄妍。 近了! 更近了! 周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小心预防着意外。 不但要防止追雪伤到孩子,还要防备孩子不知轻重伤到了猫。 可是缘分这种东西明显是上天注定的。 尽管左暄妍什么也不懂,可是当追雪靠近时,她的两只粉嫩小手只是轻轻的搭在追雪的脸上。既不抓挠,也不拉扯,彷佛知道这是她的朋友。 而追雪度过了最初的紧张之后,探出头来用鼻子在左暄妍的身上嗅来嗅去。随后眼睛便半眯了起来,肚子里发出咕咕咕的响声。 这是猫咪在舒服的时候才有的姿态。 猫咪横过身体,伫立在左暄妍的身旁,还要比孩子大一些。 打眼一看,威风凛凛,好像守护神一般。 左暄妍由左梦庚扶着,越发高兴,攀着追雪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追雪抖了抖耳朵,还把脸靠过来,同左暄妍蹭啊蹭的,场面十分美好。 王思仪拍掌大笑。 “这下好了,小丫头不缺玩伴。等你长大些,娘给你抓个老虎回来,更加威风。” 徐若琳满头黑线。 “净说胡话,老虎多凶恶呀!伤到了人怎么办?” 王思仪霸气冲天。 “哪个老虎敢在我的面前猖狂?”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认同点头。 实在是这个女人的武力值真的很恐怖,也不知道她和老虎单挑,究竟谁胜谁负? 搬进新居,尽享天伦之乐,让左梦庚着实悠闲了一段时间。 不过前线的情报又把他拉回到了繁忙的工作当中。 “统帅,西北流寇已经离开陕西、冲入了河南,而且这一次他们似乎朝着东边来了。” 傅以渐快步入内,不得不做恶人,打破了一家人的安宁。 左梦庚无法,把女儿还给徐若琳,转身去忙了。 温暖的房间内,徐若琳慵懒的靠在床头。一只手环着女儿,另一只手拿着《漱玉集》,看到津津有味。 追雪跳上床来,卧在了徐若琳的身旁,好似一堵墙,挡在了左暄妍的前面。 小小的丫头就像住进的温暖的港湾,无忧无虑,岁月静好。 如同参谋部判断的那样,西北义军果然再次重返中原。 说起来大明王朝的君臣虽然确实昏聩无能,但倒霉也是真的倒霉。 陈奇瑜被罢官后,洪承畴接任五省总督。 按理说,以洪承畴的能力,比陈奇瑜只强不弱。由他主持的话,西北义军的处境理应更加悲惨。 而且林丹汗已死,察哈尔部的威胁解除。明朝边境的军事压力荡然无存,更能集中全力剿灭西北义军。 《重生之金融巨头》 可谁曾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关键节点西宁明军哗变。杀了将领,分守道被赶走,镇守太监也只能仓皇逃遁。 在这样的情况下,洪承畴被迫只能率领明军主力先去西宁平叛。 这一下好了,在秦陇一带四散的西北义军无人能治,彷佛孙悟空进了蟠桃园,闹的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等洪承畴平叛回来,西北义军抢也抢够了、打也打够了,重新恢复了元气,不再跟官军正面抗衡,而是转头东进,重新杀入了空虚无比的河南。 而这一次已经吸取了教训的西北义军,充分发挥了流动作战的全部潜能。 他们打算给崇祯一个天大的惊喜。 第763章 四方云动 天下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随着西北义军重回中原,各方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河南巡抚玄默对于西北义军的卷土重来吓破了胆,向朝廷求援的奏书接连发了好几次。 山东这边也进入了战备状态,同时也给朝廷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临近山东的朝廷官员纷纷上书,奏陈山东的异动。 总之整个天下都乱成了一团。 大地荒芜,生灵断绝,天地萧瑟,飞鸟为之悲鸣。 一座孤城破落在山前河边,在冬日的寒风里似乎摇摇欲坠。 城头上的人裹着破袄,尽量将脑袋缩在肩膀之间。两只手环于胸前,套在袖子里并不愿接受凛冽寒风的摧残。 抱在怀里的铁枪早已锈迹斑斑,莫说用来杀人,便是掘土也是不能。 极远处的天边尘土飞扬,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奔来。 哨兵愕然,却不愿动,只是眯着眼睛彷佛事不关己。 不大一会儿,来者到了近前,竟然足足有数千之多。 而且这些人全都骑在高头大马上,彪悍威风,顾盼自雄。 哨兵吓的哆嗦不已,就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这数千骑兵就已经伫立在城西的麦田中,对着城池指指点点。 哨兵因为站得高,所以能够看的远。 忽然发现这数千骑兵的背后,不知何时早已彩旗漫卷,铺天盖地。更有无数人马转过山崖,甲光耀日,波起云涌,好似黑金海浪层层卷来。 不多时,小小的孤城之外已被人山人海尽数填满。 南起南山、北到河湾,从早上到晚上,连营足足数十里。军威之盛,天地惶然。 重新回到河南的西北义军和上一次相比,更加兵强马壮。 这一次西北义军进入河南,总共兵分三路。 一路从陕州渡河,北上山西平阳; 一路由武关经南阳地区,进兵湖广襄阳; 第三路穿过卢氏县,席卷河南地方。 进入山西的西北义军又从怀庆渡河,杀入了归德府。 而湖广的西北义军也进入了南阳。 这一次西北义军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展到了河南东部。 当西北义军进入归德府的时候,山东新军全都绷紧了神经。 这是他们同西北义军距离最近的一次。 谁也不敢保证西北义军会不会东进山东。 而如果西北义军敢来,山东新军肯定会迎头痛击。 不过显然西北义军没有进军山东的打算。 到了崇祯八年正月,西北义军各路已经转移到了汝宁府和颍州一带。 明史记载,就在这里,各路义军召开了赫赫有名的荥阳大会。 在这个大会上,西北义军制定了详细的战略方针,也就是所谓的“分兵定向、往来策应。” 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荥阳大会这回事。 西北义军各部之间的关系非常松散,属于各自为政的局面,并没有什么凝聚力。 再一个,各部所处的位置多有不同,根本不可能会聚到一起召开战略会议。 山东自己的情报也显示了,荥阳是在正月初六被西北义军攻克的。 那么在崇祯七年年底的所谓的荥阳大会,肯定是子虚乌有。 可不管怎么说,西北义军杀入河南东部以及皖北,带来的影响是无比巨大的。 说凤阳,道凤阳 凤阳真是个好地方 自从出了祝皇帝 十年倒有九年荒 寒冬腊月,天气酷寒,就算再勤劳的人在户外也站不住脚。 可是凤阳城东十四里处的皇陵,此时却依旧热闹。 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正被驱使着干活。 他们又累又饿,许多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可就算是想要坐下来歇息一下都不可能。 四周穷凶极恶的太监和士兵,只要发现有人偷懒,立刻就用鞭子招呼,打的人皮开肉绽。 《镇妖博物馆》 迫于淫威,百姓们只能咬着牙坚持。 但是心里的怒火早已压抑不住。 尤其是看向那端坐在帐帷之间的狗官,恨不得生啖其肉。 此人就是凤阳知府颜容暄。 一个只知道升官发财,拍太监马屁,却鱼肉百姓无所不用其极的混蛋。 正月里本该阖家团圆,享受安宁,可是这个狗官却为了讨好太监,驱使百姓冒着严寒修葺皇陵。 不但如此,还要百姓自带工具和吃食,即使累病了他也不管,依旧强逼着上工。 可以说,当地百姓已经将他和这个朝廷恨透了。 “王大哥,咱咋办呢?再这么干下去,不是累死饿死,也得冻死。” 几个百姓偷偷聚集在一起,尽量放低了声音,就怕引起狗官的注意。 而被问到的人,明显在这些百姓当中很有威望。 那王大哥目光里闪烁着怒火,决定不忍了。 “这年头要想活命,就得反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都吓得够呛。 “咋反呢?咱手里连个兵器都没有。就这么点人,都不够狗官杀的。” 那王大哥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了具体的谋划。 “光靠咱们自己肯定不成,不过我听说当年大闹中原的西北大王们就在颍州。倘若咱们能把这些西北大王引来,定然能够杀了这狗官。” 其他人有些犹豫。 “西北的大王会来咱这儿吗?穷乡僻壤的,人家也看不上啊。” 那王大哥嘿嘿笑起。 “别看咱这穷,可咱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凤阳,他老朱家龙兴之地。就凭这个,西北的大王倘若过来,把这老朱家的坟一把火烧了,你们说那金銮殿里的狗皇帝还能坐得住?” “嘿,是这么个理。” “咱咋就没想到?” 大家伙振奋不已,终于有了信心。 当下几人商定,明确了心意。 待到了夜间,趁着看守松弛,那王大哥带着两个腿脚灵便的偷偷跑了出去,一路直奔颍州。 数百里路,三人只用了两天一夜就赶到了。 而此时在颍州的,正是张献忠。 得知三人禀告数百里外就是大明皇帝的祖陵,张献忠大喜过望。 他们这些人都是被朝廷逼的家破人亡、吃不上饭才造反的,因此对皇帝早就恨透了。 掘皇帝祖坟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动员,张献忠所部上下全都嗷嗷叫,恨不得立刻出发。 张献忠则稳重的一些,立刻派人通知了高迎祥和李自成、老回回等人,这才率兵东进。 第764章 都是为你好 当西北义军重返中原时,左梦庚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而当张献忠出现在颍州时,他终于合盘拖出了自己的计划。 “既然西北流寇已经到了皖北,凤阳近在眼前,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个沉重打击明王朝的机会。而一旦凤阳有失,明王朝的威望绝对会跌落谷底。” 他的论断大家都没有质疑。 明朝共有三个都城。 一个是皇帝所在的京师,还有一个南京,另外就是朱元章的老家凤阳。 这里被定为中都,大肆建造了宫殿楼宇,而且修建了十分壮观庞大的祖陵。 可以说凤阳的定位就是朱元章的任性所为。 因为这个地方其实并没有任何值得发展的必要。 可明王朝却在这里投入了巨大的成本。 一旦让西北义军攻占凤阳,烧毁了朱家皇帝的祖陵,那必然是天下震动的大事。 左梦庚决定利用这个契机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一众文武面前,他走到地图旁边,用指挥棒在长江以北的两淮地区画了一个圆。 “我们和松江府之间只能通过海路联系,虽然我们的海军一直在蓬勃发展,但不管怎么说松江府都是孤悬在外,不易掌控。倘若我们拿下两淮地区,饮马长江,那么山东和松江府就会连为一体。而我们的地盘儿,也将会得到实打实的扩充。” 终于要对外扩张了,所有人都高兴万分。 经过数年的发展,山东的政体已经十分完善,越来越多的官员被培训出来。 但因为山东地域有限,用人的地方不多,因此许多有能力的官员都暂时潜伏在基层,得不到施展的机会。 一旦拿下两淮地区,这些人肯定可以顺势上位,施展他们的才华。 左梦庚的预想大家都是很支持的。 毕竟两淮就在山东的旁边,属于卧榻之侧,攻略起来也十分容易。 不过身为成熟的政治家,侯恂提出了问题的关键。 “之前我们已经两次和朝廷达成协议,维持目前的局面。倘若我们出兵的话,会不会让朝廷接受不了,选择玉石俱焚?” 左梦庚嘿嘿一笑,语气奸诈。 “我们出兵都是为了朝廷好嘛。你们想想,西北流寇攻占凤阳,烧了他朱家的祖陵,他崇祯皇帝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我们好心相帮,替他收复凤阳,他还得感谢咱们。” 众人哈哈大笑,对于这套无耻的说辞实在是太喜欢不过。 “就是。他朝廷无力守护疆土,导致战火弥漫、百姓遭难,现如今连祖宗的坟都保不住。我们出手,替他保护疆土和百姓,他不好好感谢咱们,这可说不过去。” 黄宗羲忍俊不禁,但是也明白了左梦庚的心思。 “有这个理由在,我们出兵也就光明正大。就算是天下人看来,我们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左梦庚深知任何协议的达成,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撕毁。 所以先前两次和朝廷媾和,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两淮之地,他窥觑已久。 一旦拿下这里,就可以北逼京师、南压江南,战略空间得到极大的完善。 就算没有西北义军攻打凤阳一事,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寻找理由动武的。 而有了现成的理由还不用,那不是傻子吗? 凤阳被破,祖陵被烧,就够崇祯喝一壶的了。 他哪里还顾得上山东出不出兵? 再说到了那时,崇祯所有的仇恨目标肯定都会放在西北义军身上,根本无力应对山东的扩张。 尽管山东占据两淮危害更大,可是朝廷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 “两淮地域广大,想要攻占容易,经营却要十分谨慎。我提议由孟暗公总领两淮行政,王昀、瞿式?协助。” 《最初进化》 两淮的面积比山东还要大,而且河流纵横、支离破碎,必须要有强力人物坐镇,才能完成掌控。 李邦华作为行政部门的二号首脑来担负这个责任,再合适不过。 左梦庚的提议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王昀和瞿式?也开始交卸自身的工作,成为李邦华的副手。 有这三位中枢大老一同出马,两淮必定万无一失。 而究竟能不能顺利攻略两淮,还要看军事上的行动。 总参谋长柳一元站出来,公布作战计划。 “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以第三军为主,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军第四师、陆战一师第三团、海军分舰队为辅。具体作战计划如下,第三军从即日起由徐州出发,经由官道直奔凤阳……” 柳一元看向黄三虎,特别进行了嘱咐。 “你们的行军速度不能快,也不能慢。既不能在西北流寇攻占凤阳之前赶到,也不能让西北流寇把凤阳当地的百姓祸害太深。这个度,你们自己把握。” 第一次对外扩张的作战落在了自己头上,这让黄三虎和符纲高兴万分。同时也暗自警惕,知道不能出现差错。 “保证完成任务。” 柳一元又看向第一师师长乔双成。 “你们第一师的任务,就是同时南下。不过不是去凤阳,而是顺着运河直达淮安。你们的作战目标就是控制这个两淮中枢,拿下河道总督衙门,有没有问题?” 乔双成已经看过两淮地区的情报,立刻站起来敬礼。 “没有任何问题。” 柳一元再对第四师师长郭卫下达作战命令。 “你们第四师的行军距离最远,需要越过第三军直达泸州府,控制住这个大别山东麓中枢,不允许任何西北流寇从这里东进。” 郭卫比划了一下地图,并没有任何抱怨。 尽管他知道这一次虽然行军很远,但是并没有什么仗打。可命令就是命令,身为军人只负责执行。 陆战一师第三团和海军分舰队的任务则是一体的。 他们需要从松江府出发,逆长江而上。 不过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威逼南京。 陆战第三团需要出其不意的攻占扬州,控制住这个长江北岸和运河的交通枢纽,建立面对江南的前哨阵地。 海军分舰队的任务,一个是配合陆战三团占领扬州,另一个就是封锁长江水道。 一旦西北流寇攻占凤阳,江南的明军无论如何都要出动。 有了海军分舰队封锁长江,就等于将大明江南的军事力量排除在外。 这样一来,两淮攻略万无一失。 ------题外话------ 按照【奉天昌义】大老的科普,攻陷凤阳的人应该是扫地王张一川,并不是张献忠。 不过这是存稿,剧情脉络已经固定了,不好修改,还请大家见谅。 第765章 其疾如风 数万大军的行动,就不存在什么保密之说。 当新军各部队在山东西部集结的时候,各地朝廷官员便纷纷震动,告急的奏书飞也似的发往京师。 得知山东要有大行动,朝廷君臣无不惊慌。 崇祯无法,只好派礼部尚书李康先同山东交涉,探听原委。 李康先倒也不需要孤身犯险,跑到山东去。 因为就在京师里,山东驻京师代表处的牌子就光明正大的挂着。 外交部京畿司司长王泽生接待了李康先。 “王司长,贵我双方曾订立盟约,白纸黑字,从此以后相安无事。却不知贵方调动大军,意欲何为?” 王泽生早已得到了知会,闻言哈哈一笑。 “宗伯大人误会了。这一次我山东出兵,却非歹意,而是为朝廷着想啊。” “哼,何出此言?” 李康先本能的不信。 山东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协议,已经让朝廷这边草木皆兵。 王泽生才不在乎他信不信呢。 “宗伯大人知否,西北流寇已从颍州出发,突袭凤阳。此乃大明太祖龙兴之地,倘若为流寇所毁,只怕有损大明国威。天下震动,民心尽失。据闻朝廷各部远不可及,只怕不能护卫凤阳安危。我山东上下拳拳之意,还请宗伯大人代为转达。” 李康先根本就没有记住王泽生究竟说了什么。 他的脑海里霹雳炸响,五雷轰顶。 西北流寇要攻打凤阳? 这个可怕的消息让李康先完全失去了从容,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海。 倘若王泽生说的全是真的,这对大明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可就是因为清楚,他才害怕。 “王司长,老夫告辞。” 凭空得到一个天大的噩耗,李康先再没有心情去探究山东为何出兵。 凤阳绝对不能有事! 他连滚带爬的跑回皇宫,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崇祯。 崇祯也麻了。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祖坟居然要保不住了。 身为天子,一旦祖坟让西北的反贼给挖了,天下人该如何看他? 要知道大明以孝治天下,不能护佑祖宗陵寝,遭遇流贼荼毒,这就是最大的不孝。 这将会严重地打击他的法统。 “洪承畴在干什么?杨一鹏在干什么?卢象升在干什么?左良玉呢?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速速传令,让他们火速进军。倘若凤阳有失,朕绝饶不了他们。” 极度的恐慌之下,崇祯完全失去了分寸,开始胡乱下令。 洪承畴如今才刚刚到达潼关,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是飞也来不及了。 至于卢象升,刚刚被任命为勋阳巡抚,远在湖广,同样无能为力。 真正跟这件事沾点边的,也就只有河道总督杨一鹏,还有左良玉。 即便是杨一鹏,其实也有点无辜。 因为河道总督衙门远在淮安,杨一鹏得到消息根本来不及赶过去。 至于左良玉…… 只凭他一支孤军,他是绝对不敢去同二、三十万西北义军作战的。 可以说,崇祯下的命令,全都落到了空处。 山东这边才不管他怎么想。 当张献忠从颍州出发的时候,新军各部也都踏上了征程。 第三军第五师为先头部队,沿着平坦的官道一路风尘仆仆南下,三日后便兵临宿州城下。 畅想中文网 事有凑巧,如今的宿州没有主官,同知又不管事。面对强大的新军,完全乱作了一团。 新军这边火炮架上,仅仅打了两发炮弹,城上就竖起了白旗。 可谓是兵不血刃,新军就打开了凤阳的北大门。 随后新军放慢了速度,南下固镇。 宿州这样的大城都挡不住新军的攻势,固镇这样的小镇那就更加不在话下。 固镇里面的商人甚至理应外合,帮着打开了城门。 进了城,师长艾文坤就地建立了指挥部。 一边派出所有侦查力量南下查看凤阳的情况,一边向后传讯。 得知通道完全被打开,黄三虎一声令下,第三军主力部队前出到宿州,同第五师遥相呼应,随时都可以进军凤阳。 而同第三军的行动相比,第一师同样势如破竹。 从徐州出发,顺着黄河一路而下,沿途的邳州、宿迁、清河纷纷落入了新军的手中。 到了清河之后,第一师和淮安府隔河相望。 两淮震动! 淮安城内,河道总督杨一鹏、淮安知府王昌时等官员乱成一团,惊慌失措。 因为是河道总督所在地,所以这里还是有些兵马的。 可是看看河对面上万大军、火炮如林,城内的人就知道只要开打必输无疑。 “王知府,你欲从贼,献城为礼吗?” 面对杨一鹏的责问,王昌时哭笑不得。 不过杨一鹏有此问,也并非是胡来。 只因王昌时乃山东沂州人。 如今山东尽数反叛,说不定王昌时有所图谋。 “兵宪大人,山东贼军势大,下官从不从贼,这淮安依旧守不住呀。” 这是王昌时的肺腑之言,但是更加扎心。 杨一鹏跌坐在城头,双目失神。 难道今时今日就要在这里殉国了吗? 就在淮安众多官员自怨自艾的时候,城下来了新军的使者。 “杨兵宪,王知府,我家统帅大人就在对面,邀请二位过河一叙。刀兵凶险,百姓何辜?还请二位大人念在百姓的份上,识时务者为俊杰。” 听到左梦庚居然亲自来了,杨一鹏和王昌时更加瑟瑟发抖。 既然左梦庚亲至,那么对淮安府肯定是志在必得的。 事已至此,无路可退。 杨一鹏想了想,自我安慰。 “莫怕,本官与那左梦庚曾有一面之缘,就算不能对其晓以大义,令其幡然悔悟,你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杨一鹏想起了当初在徐州和左梦庚的会面。 当时他对左梦庚多有指责,可是左梦庚也没有对他起杀心。 当时没杀他,现在应该也不会。 淮安上下殷切的目光中,杨一鹏和王昌时出城渡河,见到了悠闲自若的左梦庚。 “大友公,晚辈救了你一命,该当如何感谢啊?” 一见面,听到左梦庚的话,杨一鹏莫名其妙。 “此话怎讲?” “大友公尚且不知?西北流寇已经攻陷凤阳,掘毁了皇家祖陵。大友公身为河道总督,只怕难辞其咎呀。” 第766章 祖坟冒烟 左梦庚对杨一鹏说的不是预告,而是事实。 就在山东新军兵临淮安府这一天,西北义军已经攻破凤阳。 正月十五,上元节。 新年的气息还没有散尽,人们依旧悠闲的度日。 这一天,从一大早开始,凤阳的大街上就无比热闹起来。 走街串巷买吃食的,进出寺庙敬香祈福的,大街上到处更少不了草台班子表演杂耍的。 在这个乱纷纷的时代,普通百姓能够有这么一天的安详,殊为难得。 凤阳,又叫中都,乃明太祖朱元章所建,取“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之义。 既然被叫做都城,自然会有宫殿。 凤阳城内也是有紫禁城的。 紫禁城开四门,曰午门、东华、西华、玄武。 紫禁城内除了正殿,还有文华、武英两殿,文、武两楼,东、西、后三宫,金水河、金水桥等; 其它如中书省、太庙,大都督府、御史台、大社稷等国家机构亦已建成。 中都城内外,还有城皇庙、国子监、会同馆、观星台、百万仓、钟楼、鼓楼等,共有九十四个坊,二十四条街巷,三个市场,二个闹市口,组成一座繁华的都城。 在贫瘠的皖北大地上,凤阳的出现是那么的突兀,又是那么的畸形。 这天中午,一支进香的队伍沿着淮河南岸的官道来到凤阳城下。 只见队伍非常庞大,还有锣鼓、仪仗为先导。 几十张锣、几十面鼓,被一群大汉抬着,边走边敲,十分威武。 后面还有捧着香蜡、抬着牺牲的长长队伍,足有几十丈远。 再后面,就是一排排骑马的壮士,壮士手中还高举着迎风飘扬的蟠旗,远远看过去煞是壮观。 马队后面,还有见头不见尾的步行人群,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一起来进香的,还是跟着来看热闹的。 这个阵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守城的兵丁根本不敢阻拦,任其顺利入城。 这伙人当然不是来进香的,而是来要命的。 得到了内应的帮助,张献忠搞清楚了凤阳的虚实,但他还是比较谨慎,没有选择强攻。 趁着上元节这天,他派出了精锐乔装成进香的队伍,顺利混进了城里。 待到了傍晚,城内的热闹依旧没有消散。 可是张献忠的主力部队已经冲到了城下。 万马奔腾,千军辟易,大地为之鼓动。 看到这一幕,城墙上的哨兵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原本安详和宁的凤阳城,刹那间杀气弥漫。 凤阳知府颜容暄正在同其他官员饮酒作乐,早已喝的大醉伶仃、意识混沌,根本无法快速组织抵抗。 但西北义军却不会等他。 刚刚在城下整理好队形,张献忠便下令强攻。 西北义军士气冲天,纷纷抬着各种攻城器械如同潮水一般卷向了凤阳城。 城上的明军没有组织,只能零星的抵抗,一下子便及及可危。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明军狼狈不堪的时候,他们的背后突然杀上来一群穷凶极恶的勇士。 结果内外夹攻之下,凤阳的城墙仅坚持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彻底失守。 大明中都,完全向西北义军敞开了怀抱。 内应打开城门,张献忠意气风发,长刀一指。 “冲进城去,抓捕狗官,灭了朱皇帝的龙脉。” 得知西北义军已经攻入城内,颜容暄当场吓尿了裤子。来不及逃跑的他,竟然想到了一个骚主意。 那就是跑到了监牢里面,换上了囚服,扮作犯人。 因为西北义军所过之处,必定会打开监牢、释放囚犯。 凡是被大明王朝关进监狱的人,无论如何肯定都是对大明王朝怀有仇恨的。 西北义军释放这些人,等于增加自己的力量。 颜容暄企图用这样的办法蒙混过关。 就在张献忠部攻入凤阳的时候,西北方向另有两只大军衔尾赶至,分别是高迎祥和李自成。 眼见着凤阳已经破了,二人不敢怠慢,同样挥军入城。 而此时的张献忠并没有在城内逗留。 他穿城而过,直奔东面而去。 刚刚出城不久,西北义军就同一伙急急赶来的明军相撞。 这伙明军乃是驻扎在上窑的中都留守司留守朱国相和他的三千兵马。 两边都没有准备,当即来了一场乱战。 明军人少,而且良莠不齐,也没有什么作战意志,碰到气势如虹的西北义军,一个照面就被冲垮。 朱国相竭力维持,想要稳住阵脚,奈何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 一队骑兵风驰电掣,从他身旁跑过,他的脑袋便飞上了天空。 朱国相的兵马是凤阳最后的军事力量。 至此凤阳已经彻底躺平,任由西北义军摆布。 张献忠依旧不做停留,直奔皇陵而去。 大队兵马冲进皇陵,看到太监和士兵便就地处死,同时释放奴隶和百姓。 获得新生的奴隶和百姓人人奋勇,争做向导,带着义军到处抓捕官员和太监。 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和太监,面对义军的强大毫无抵抗之力。不是被杀,就是成为了俘虏。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抓住凤阳镇守太监杨泽。 原来这个家伙得知义军朝着皇陵而来,知道事情不妙,谁也没有通知,带着几个亲信逃之夭夭。 皇陵的战斗很快平息下来。 张献忠骑着高头大马,在将领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宏伟的陵墓之前。 “这就是狗皇帝的祖宗所在?” 有百姓跪地磕头。 “禀大王,这就是杀千刀的朱皇帝祖宗安葬之处。” 看着华丽壮观的陵墓,张献忠怒火冲天。 “呸,为了个死人大兴土木,却害得俺们百姓家破人亡。今日俺就替天下百姓报仇,让那狗皇帝背负不忠不孝的骂名。” 他大手一挥,赫然下令。 “来呀,把狗皇帝祖宗的坟给老子挖了,再把这里一把火烧了。” 数万义军轰然领命,纷纷动手。 耗费了大明无数国帑精心打造并维护的凤阳祖陵,一夜之间都被毁坏殆尽,随即冲天的大火照亮了整个天空。 红彤彤的夜空,更像是无数百姓的血泪在翻滚。 第767章 决裂 被颜容暄猜到了,西北义军进城之后,果然处理官员、释放囚犯。 不过做这件事情的,不是张献忠,而是高迎祥和李自成。 他自己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没办法,任谁在监牢里看到一个酒气熏天的人都不免奇怪。 而且旁边的犯人还纷纷指认,说此人是刚刚混进来的。 义军情知有猫腻,将颜容暄抓住,只是略微拷打了一番,这家伙就彻底招供了。 凤阳落到了义军的手中。 李自成得知张献忠奔皇陵去了,不免有些担心。 “皇陵肯定守卫重重,八大王孤军深入,未免托大。梁兄弟,你立刻率部前去增援,俺和闯王随后就到。” 梁越领命,带着自己的部下出城东去。 而在城中,高迎祥和李自成开始处置富人,开仓放粮,安抚百姓。 一时间凤阳百姓人人雀跃,更有不少人踊跃参军,使得闯军的队伍再次扩张。 而和凤阳城中的热火朝天相比,梁越的所见所闻却让他气炸了肺。 刚刚出城不久,路过一个小村庄时,梁越便被眼前的惨状震惊了。 只见不大的村庄已经在烈火中被焚烧殆尽,空气中弥漫着渗人的肉香。 就在路旁,几支破损的枪杆上竟然挑着许多幼儿的尸体。 更有无数赤身裸体的妇人惨死在路边、沟里,一双双绝望愤怒的眼神,似乎正在控诉着什么。 “大哥,这是人干的事吗?” 蒋朝云骂骂咧咧地跑来,如果罪魁祸首在他的面前,相信他一定抽刀了。 梁越也不遑多让,两只眼睛里蓄满了怒火。 “走!告诉兄弟们,看到有人作恶,立刻严惩不贷。” 梁越乃是穷苦出身,正因为饱受欺凌、家破人亡,才走上了造反之路,所以他最懂得穷人之苦。 如今看到无辜百姓竟然被血腥屠杀,他不能不管。 有什么样的将领,就有什么样的军队。 梁越的手下全都和他一样,一直被教育要善待百姓。因此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怒火滔天。 大部队再次前行,没走多远又遇见了一个小村庄。不但如此,他们还撞见了正在行凶的人。 就在路边的草地上,正有几个义军士兵抓着一个妇人在肆意凌辱。 妇人凄惨绝望的叫喊声令人心胆欲裂。 梁越岂能忍受,登即喝道:“把这几个畜生抓了。” 他身边的士兵蜂拥而上。 而那几个正在为非作歹的义军士兵,本来并没有将这些新来的同伙当做一回事。直到全部被擒,才慌了神。 “你们干什么?” “咱们都是兄弟,要是喜欢这个娘们,送给你们就是。” “俺们可是八大王的人,你们是谁的部下?” 梁越知道这些人是张献忠的手下,这让他不免有些犹豫。 毕竟张献忠乃是义军首领之一,地位远在他之上。贸然处置张献忠的兵,只怕会得罪这位头领。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疯狂的叫喊。 “你们这些畜生,俺等着你们下地狱,看着你们好死!” 梁越转头看去,才发现那个被救起来的妇人不知何时手里抓了一把刀。 她喊出了最决绝的诅咒之后,勐地用刀一划,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面对着毁天灭地的灾难时,唯一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众目睽睽之下,女人羸弱的身躯缓缓栽倒。可是那仇恨的眼神,不甘而笑的脸,深深的刺激了梁越。 “我辈起义,只因不堪忍受皇帝和朝廷的欺压,只为求一条活路。我等本为良民,当知百姓之苦。你们这些畜生却化身豺狼,形如野兽。不杀你们,何以平民愤?” 他虎目圆睁,声如春雷。 “杀!” 他的手下纷纷扬起长刀。 那些张献忠的兵终于明白了过来。 “你敢?” “你要杀了我们,八大王定饶不了你?” 这些残害别人的畜生,下手的时候有多疯狂得意,现在就有多么的胆怯。 然而长刀挥动之下,他们的性命并不可能保住。 眨眼之间,十多颗人头就滚落在地上,和肮脏的泥土混合在了一起,平白污染了大地。 既然动了手,梁越也被激发了凶性。 他再次带兵前行,一路所到之处,但凡看到张献忠的兵在逞凶为恶,他便立刻出手。 也不知道有多少张献忠的兵被他斩杀。 可是消息传播开来,张献忠的兵全都吓坏了,纷纷去寻找主子撑腰。 张献忠正在皇陵内享受着掘老朱家祖坟的快感,听闻自己的兵竟然被杀了,这等于狠狠的打了他的脸。 “哪个混账敢杀我的人?” 张献忠愤怒至极,跨上战马,带着亲兵卫队一路冲去。 很快地,就在皇陵外面,他亲眼看到梁越正要行刑,斩杀自己的士兵。 “姓梁的,你敢?” 张献忠一来,他的属下立刻恢复了胆气,纷纷抄起兵器,从四面八方压来。 明明对方比自己人多,可是梁越却凛然无惧。 “八大王,你也是义军领袖,当知我义军从何而来。你却纵容属下残害百姓,凌辱妇人,破家灭门,是何道理?” 张献忠第一次被人骂,不由得老脸一红,随即怒火更胜。 “老子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闯王、闯将也管不着,岂容你一个小辈儿在此放肆?来呀,把他拿下,老子要将他千刀万剐。” 张献忠的兵闻令而动,压迫而上。 梁越屹立如山,神态坚决。 “列阵!为惨死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他的手下没有一个畏惧,立刻排成紧密的队形。 虽然人数连张献忠所部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可是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却愣是压制的对手惶惶不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远处的号角声连绵响起。 不多时,两路大军带着滚滚烟尘飞速靠近。 高迎祥和李自成到了。 这两路兵马军容极盛,人数更是比张献忠只多不少,逼的张献忠的人马不得不让开。 而高迎祥一马当先,走近之后,当头就是责问。 “八大王,你到处杀人放火,残害无辜百姓,可还有忠义良心?” 张献忠本来就下不来台,此时听到高迎祥的当众训斥,一张老脸立刻冷成了冰块。 第768章 当世谁为雄 “当初三十六家会盟,公推紫金梁大哥为盟主。紫金梁大哥死后,咱们那是群龙无首啊。依小弟看,这什么时候还得再会盟一次,推举闯王当这个盟主才是。” 张献忠表面上对高迎祥尊崇有加,可是阴阳怪气的模样,显然是在嘲讽对方多管闲事。 西北义军各路首领除了当初的紫金梁王自用之外,一直各自为战。 虽然偶有联合,但各部首领之间地位平等。 虽然在紫金梁死后,高迎祥名气最大,可他到底没有盟主的名分。 如今却来对张献忠指手画脚,立刻惹得这位桀骜不驯的八大王当场翻脸。 一番出于公义之言被张献忠当场顶了回来,高迎祥的脸色也挂不住了。 “兄弟们提着脑袋造反,就是为了杀出一条活路,帮普天之下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谁要是欺负老百姓,和狗皇帝、狗朝廷、狗官有什么分别?” 张献忠寸步不让。 “老子造反就是不想让人欺负了。谁知道哪一天脑袋就让官军给砍了去?当然是活一天快活一天。谁不让老子快活,就别怪老子不认人。” 眼看着张献忠冥顽不灵,再吵下去说不定要刀兵相见,李自成站了出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八大王,你好自为之。以免将来放眼天下,遍地皆敌。” 张献忠一梗脖子。 “哼,老子早已享受够了,死了也不亏本。” 高迎祥和李自成对他彻底失望,碍于同为义军又没有办法出手,干脆领兵自去,和张献忠画地为界,彻底决裂。 从那以后,张献忠就独立成军,和高迎祥、李自成的关系日渐恶劣。 多年以后,竟然互相攻伐,势同水火。 刚刚攻破凤阳、掘毁朱家皇帝祖陵的喜悦,因为义军的决裂而蒙上了阴霾。 高迎祥和李自成占据了凤阳城,而张献忠则占据了皇陵以及周围广大的乡村。 愤怒之下的张献忠手段愈发残酷,竟然将各地村寨全都屠杀一空,所作所为比官军还要恶劣十倍。 高迎祥和李自成看得怒火中烧,愈发难忍,已经开始谋划是否要对张献忠出手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十万火急的军情从北面传来。 “禀告闯王、闯将,有大军从北面飞速南下,已经到了河北。” 高迎祥和李自成大吃一惊。 在前往凤阳之前,他们就已经广派斥候,侦查官军的动向。 得到的情报是,最近的官军也在数百里外,十天之内根本无法赶至。 此时冲来的军队,又是谁的人马? “可曾探清敌军旗号?” 斥候惊惶摇头。 “末将无能,无法靠近,并不知是谁的人马。不过这伙人装束奇怪,从未见过。” 高迎祥和李自成愈发惊疑,预感到了情况严重。 帐外脚步声急急传来,梁越大步流星的走入。 “闯王,闯将,来人是山东左梦庚。” 梁越整个人都如同火焰一般在燃烧。 他当初跟随白莲教,如今又加入西北义军,一心一意谋反。最终的目的,就是杀回山东,寻左梦庚报仇。 没想到,不等他前去,左梦庚竟然主动来了。 梁越热血沸腾,渴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得知是山东新军,高迎祥和李自成不免奇怪。 “听闻那山东左梦庚亦是反叛朝廷,如今为何来寻咱们的晦气?”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 梁越只是催促道:“那左梦庚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咱们可不能疏忽大意,让他得了逞。” 这个提议最是正确不过。 高迎祥和李自成也不敢怠慢,此时也顾不上和张献忠的矛盾了。 高迎祥派人去向张献忠通报敌情。 一时间,原本四分五裂的西北义军,再次结成了统一战线。 他们在淮河以南布下了严密的军阵。 冲到淮河北岸的,正是第三军。 当西北义军刚刚攻破凤阳的时候,潜伏在此的新军侦察兵就火速将情况传递了回去。 黄三虎接到情报,立刻挥军南下。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来到了西北义军的对面。 “这些西北流寇还妄图半渡而击,咱们就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符纲用望远镜侦察西北义军的阵列,摇头哭笑。 “这些流寇的武器比起官军都犹有不如,和他们打纯粹是欺负人。” 而在西北义军这边,梁越也慌急的找到了李自成。 “闯将,不能这般布置。那左梦庚手中火炮众多,咱们的兄弟根本挡不住。” 李自成不为所动。 “梁兄弟稍安勿躁,大炮咱们也不是没见识过,打一次就要耗时良久。就算有所损伤,有无关大局。” 李过在旁边嘲讽道:“梁将军自诩打仗英勇,缘何今日就怕了?你要是不行,但请安歇,让兄弟来好了。” 眼瞅着梁越立功无数,李自成的手下许多人都眼红不已。 生怕这个外来人骑到他们的头上。 梁越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股风气,当真郁闷的想要吐血。 可是为了团结,他也只能咬牙跺脚,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淮河北岸,第三军各部已经完成集结,和西北义军隔河相望。 如今的淮河水量非常充沛,加上两岸滩涂,宽度足足超过一里有余。 想要泅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不要说如今在河对岸,西北义军早严阵以待。 只可惜西北义军并没有见识过新军的打仗方式,注定了要吃大亏。 第三军步兵在岸边集结成一个一个集团,并不参与首轮进攻。 在他们的前面是工程部队。 这些专业的工程兵在民兵、民夫的帮助下,将一艘艘船拉到河边,为接下来的渡河做准备。 而要想打退西北义军的阻拦,顺利渡河,还要靠炮兵部队。 就在指挥部背后的高坡上,四十门重炮、二十门火箭炮已经完成了布置。 在第三军步兵群的中间,更有三百门步炮已经完成了装弹。 河对面西北义军的阵列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根本就不需要瞄准。 黄三虎已经预想到了此战的结局。 “传令各部,渡河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指挥部上方的高台红旗勐烈摇晃。 炮兵旅接到命令,率先投入了战斗。 原本平静的天地之间,勐地有什么旷世凶兽发出了怒吼,大地江河为之颤抖。 新军的阵地白烟弥漫,宛如仙境。 可是河对岸西北义军的阵列中却被金属风暴肆意蹂躏。 一团团黑红的火焰伴随着金属射流,席卷着所有脆弱的血肉之躯。 几乎眨眼之间,西北义军自诩为强盛的阵列就被炸没了一大片。 这些在战争中不断成长西北义军,今日第一次见识到了热兵器集群作战的威力。 第769章 过河 凭心而论,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布置的阵线,并没有什么问题。 按照他们对于战争的了解,本方兵力众多,又有淮河天险,即便山东新军再能打,也绝无渡河的可能。 他们就是没有想到山东新军太能打。 尤其是应用的武器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重炮、火箭炮、步炮连番轰击之下,西北义军完全站不住脚,大片大片的死伤。 眼见着大地都被炮火摧残的满目疮痍,高迎祥和李自成愣是吓的失去了反应。 这样的武器当真是人间所有? 义军众将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进攻。 唯一清醒的人只有梁越。 他也顾不得僭越,连忙喊道:“传令各部,速速撤退,让开河滩。” 李自成如梦初醒。 “退,速退!” 义军上下早已被炸的七荤八素,完全坚持不住了。即便没有李自成的命令,溃逃也将不远。 现在有了主将命令,大家伙全都松了一口气,连忙飞奔向后,根本不敢停留。 回头再看战场,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义军足足付出了三千多人伤亡的代价。 还有一些没被炸死的义军士兵翻滚在地上,哀嚎声令人心惊肉跳。 见西北义军让开了河岸,黄三虎正式下令。 “渡河。” 第五师第一团首先出发。 三百多艘木船承载着士兵,朝着对岸徐徐划去。 每艘船上都有一个排的兵力,并且伴随着一门迫击炮。 士兵们纷纷端起了枪,瞄准河岸,警惕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 迫击炮手则不断的测算距离,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泅渡作战最危险的阶段,就是登陆的时刻。 一旦敌军趁着本方立足未稳,发动进攻,很有可能造成重大伤亡。 梁越也深知这一点,待本阵撤回来之后连忙向李自成建言。 “闯将,左梦庚的人马渡河不多,趁着他们立足未稳,和他们搅在一起,则那种可怕的大炮定然没有用武之地。” 不期然间,梁越也想到古往今来通用对付敌人优势火力的办法。 那就是近战。 经过刚才的一轮打击,李自成也对山东新军可怕的火力产生了恐惧,知道梁越所言乃是唯一的办法。 “闯王,还请下令。” 高迎祥深深的看了一眼梁越,对于李自成手下有这样厉害的将领竟然产生了嫉妒。 “你我集中所有骑兵,全力冲杀过去,应当能成。” 两人商议完毕,将两部的所有骑兵都集中了起来,交由李锦率领,朝着河岸冲去。 另一边第一团开始陆续上岸。 他们的登陆作战很有讲究。 并不是所有的船都靠岸,还在河中留下了一部分。 这些留下的船左右散开,形成一条松散的兵线,距离岸边大约几十米不到。 这样一来,留在船上的士兵就可以给登陆的友军部队提供足够的火力支援,扩展火力网。 而登陆的士兵立刻以连为单位组成一个个方阵,向着前方扩张,保护登陆基地。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迫击炮就架在岸边,立刻就能投入战斗。 新军的阵列才刚刚前进数十米不到,李锦帅领的数千骑兵已经冲了过来。 伴随渡河的炮兵指挥员趴在河岸上,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立刻举起手中的红旗朝着后方挥舞。 新军炮兵先进的指挥系统,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 “标尺639.1、72.6,高度正11,三发急速射。” 由于火箭炮还在装填之中,所以这一次用来打击西北义军骑兵的就是重炮。 数十发炮弹如同雨点一样飞向高空,然后重重砸下,正好落在了义军骑兵冲锋的路线上。 钢铁暴风雨再一次疯狂收割人命,将义军骑兵的队列也搅的七零八落。 无数的战马惊恐之下互相冲撞,摔倒在地,也令许多骑兵成为了本方马蹄践踏之下的亡魂。 新军的步兵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纷纷在指挥官的命令下抬起了枪口。 当后方的迫击炮投入打击的时候,他们也开火了。 火炮的打击还存在着命中率的问题,除了爆炸惊人之外,很多其实都落在了空处。 但是新军步兵的火枪阵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三段阵列连续上前,不停开火,始终没有火力真空期。 而每一轮的弹雨打击之下,义军骑兵的损伤都是无比惊人的。 他们的正前方就好似有一堵无形的墙,让他们根本冲不过七十米的距离线。 单单从战斗力方面而言,义军骑兵同八旗骑兵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新军步兵的火枪阵可以硬刚八旗骑兵,因此在面对义军骑兵的时候毫无压力。 就在鏖战的时候,第五师第二团也完成了登陆。 渡河的兵力增加了一倍,给予义军的打击也更加勐烈。 身为李自成的侄子,义军当中有名的勐将,李锦却害怕了。 看着身边的人成片成片的倒下,阵型越来越稀疏,他深刻的感受到这一次不可能赢了。 如果再往前冲,他也会死的。 死亡的恐惧布满心头,让李锦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退!” 残余的义军骑兵听到这个命令,当真是如蒙大赦,纷纷调转马头,竟比冲锋的速度还要快地逃了回去。 极远处,义军的本阵中,看到骑兵狼狈逃回,高迎祥和李自成并没有任何恼怒。 们心自问,就算是他们亲自领军,也不会比这更好。 陪在李自成的旁边,看着山东新军稳如泰山、徐徐如林的阵列,梁越的童孔里满是鲜血。 “左梦庚!!” 他当然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山东新军比起那一年遭遇时的模样,变得更加强大了。 难道他这辈子都报仇无望了吗? 绝望的念想一旦在心里生成,立刻如同利刃一般切割着梁越沸腾的五脏六腑。 噗…… 众人惊愕之间,就看到他勐地喷出一口鲜血,竟然从马上直接摔了下来。 “快叫大夫来。” 李自成亲自跑过去,将梁越扶起来,见他面如金纸,气息微弱。 一时也想不到为何如此。 可是战斗打成这个模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义军竟然连阻挡山东新军过河都做不到。 那么凤阳还能守住吗? 第770章 北拒 近战的希望落空了。 新军过河的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即便这样义军最精锐的骑兵都无法冲到近前。 这个事实着实令人绝望。 眼看着过河的新军越来越多,高迎祥和李自成都有点手足无措。 “要不咱们摆开架势,真刀真枪的和他干一架?” 李自成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打算趁着新军只有步兵过河、火炮还在河对岸的契机,集中所有主力,利用人数的优势同新军来一场决战。 《金刚不坏大寨主》 虽然新军的火枪令人胆战心惊,但义军这边也有火炮、佛郎机炮、虎墩炮、投石机、弓箭等远程武器,未尝不能一战。 高迎祥纠结再三,刚准备答应,斥候急急冲来。 “禀闯王,何家渡失守,八大王已经退了。” 高迎祥和李自成大惊失色,遥遥向东方看去。 奈何离得太远,看不真切,只注意到张献忠的旗帜似乎越来越远。 在新军同高迎祥、李自成作战时,张献忠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考虑到张献忠所部实力较弱,因此高迎祥让他防守有城镇依托的何家渡。 这里是淮河两岸最重要的渡口,因此官府在这里建立了税卡。有工事依托,怎么也比野外好打。 但很可惜何家渡仅仅只是一个小镇子,低矮破损的城墙根本挡不住新军火炮的轰击。 眼瞅着城墙被大片大片的轰塌,自己的士兵络绎不绝的死去,张献忠亡魂大冒,再无斗志。 他也不通知高迎祥和李自成,径自领兵一路往南去了。 何家渡一丢,新军渡河的速度陡然加快。 不多时,西北义军的东面就出现了新军的身影。 谁都知道如果再耽搁下去,肯定会被新军两面包抄,说不得要全军覆没。 高迎祥气的折断了马鞭,颓然一叹。 “庶子不足与谋!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西北义军早就不想打这一仗了。 实在是如今面对的敌人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惊天动地的火炮、急如骤雨的火枪,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挡的。 伴随着高迎祥一声令下,西北义军如蒙大赦,纷纷向西边撤了。 他们撤退的非常干脆,连凤阳也不守了。 对于西北义军的撤退,新军并不着急追击,依旧按部就班地行动。 到了傍晚时分,第五师全部过河,按照先前的计划占领了凤阳。 第六师第二十七旅没有选择过河,而是逆肥水而上、朝着西北方向的蒙城而去。 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涡阳。 “黄军长,咱们就此告别。倘若战事紧急,还请支援。” 淮河岸边,郭卫同黄三虎告辞。 他们第四师的目标是庐州府,因此需要越过第三军急速来下。 郭卫也不知道前方情况如何,万一遇到麻烦,肯定需要第三军的支援。 黄三虎回礼。 “你放心,第二十八旅将会前出到寿州一带,就在你们的后方。” 得到了这个保障,郭卫大为放心。待第四师全部过河之后,不做停留,沿着官道急如星火地直奔庐州府。 归德府。 洪承畴终于到了。 得知西北义军朝着凤阳而去,这位五省总督着实吓破了胆。 他当然明白凤阳一旦被西北义军攻占意味着什么。 他都来不及等候自己的嫡系部队,孤身一人风尘仆仆的先杀到了归德府。 从这里顺着官道,经过亳州、涡阳、蒙城,是到达凤阳府最近的路。 而且左良玉所部就住扎在归德府,是现成的兵马。 可是到了归德府,看到这边的情况,洪承畴着实气歪了嘴巴。 “左总戎,你莫要忘了身为朝廷将领之责,万万不可行流寇之事。” 洪承畴为何这么生气呢? 只因为左良玉将归德府祸害的不轻,诸般惨状比流寇经过之地还要过份。 原来的历史上,左良玉在河南征战不休,但从来不入归德府。 只因为这里乃是他的恩主,侯恂的故乡。 左良玉不但不敢纵兵劫掠,相反还单独上门给侯执蒲磕头请安。 但是现如今侯恂在左梦庚手下,早已和他反目成仇,左良玉再没了顾虑,加上有报复的心思,为祸更甚。 洪承畴看在眼中,却毫无办法。 毕竟如今左良玉所部乃是唯一能够调动的兵马。 倘若处置了左良玉,他就变成了光杆司令,谈何收复凤阳? 左良玉唯唯诺诺,眼见着洪承畴不敢追究,便也放下了心来。 “左总戎,速速收拾兵马,随本宪前往凤阳。” 一听说要去凤阳,左良玉当场就是一个哆嗦。 “兵宪大人,去不得呀!” 洪承畴怒火冲天。 “胡说什么?中都有难,你却不思救援,心中可有君父忠义?须知死罪难逃。” 左良玉叫起了抱天屈。 “兵宪大人,非是末将不敢去,而是过不去呀。” 左良玉愁容满面,指着东面道:“那小畜生调集了兵马,就在永城。倘若我军南下,必定和其迎头撞上。” 洪承畴顿了一下,才想明白左良玉说的是谁。 “永城乃是河南之地,他山东的兵马缘何越界?” 左良玉两手一摊。 “末将不知情由。那小畜生嚣张跋扈,毫无信誉,便是想要做些什么,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洪承畴头疼欲裂,赶紧派人前去侦查。 而传回来的情报显示,左良玉所言非虚。 如今的永城确实已被山东新军所占,兵力起码有千余人。 左良玉所部也不过两千多人,正面对上毫无胜算。 可是这伙新军就横在前面,导致洪承畴根本无法绕行、救凤阳于水火。 “吴先生,还请你出手,同山东兵马交涉。无论如何,希望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为今之计,只有谈判。 洪承畴派出了自己的谋士吴新与作为使者前往永城。 “如今凤阳流寇二、三十万,洪兵宪区区两千人马,又有何用?我山东知朝廷之难,康慨仁义,已经出兵助朝廷一臂之力。还请回去转告洪兵宪,凤阳克复指日可待。” 驻扎在永城的,乃是第二军第七十八团。 团长廖凤志接待了吴新与,但是传达的情况却让对方如遭雷击。 吴新与知道…… 事情大条了! 第771章 南攻 “你说什么?” 吴新与匆匆而去,急急而回。 得知山东竟然出兵两淮,奔凤阳府去了,洪承畴只感到天都塌了。 西北义军冲向凤阳已经是天大的灾难,现在山东竟然也掺和了进来。 而相比起西北义军,山东的可怕无疑更甚。 “你……你有没有对山东逆贼言明,朝廷可是与其签有协议。他们这般做,诚信何在?” 吴新宇分外无奈。 “学生岂能不说?可那山东贼子言之凿凿,说此番南下两淮是为朝廷解困。诡辩之术,如之奈何?” 洪承畴抚摸着额头,只感到头晕目眩。 他又哪里不明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诡辩。 只是因为山东的力量过于强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够寻求解困之道。 “左总戎,速速整顿兵马,随本宪前出亳州。一定要快,必须要抢在山东贼子的前面。” 两淮的地理在前来的路上,洪承畴早已尽数掌握。 而吴新与带回来的山东的说辞,又让洪承畴找到了运作的空间。 既然山东方面口口声声说进军两淮是为朝廷解困,那他们便没有理由对官军出手。 而只要官军赶在前面收复了凤阳,山东就没有理由赖在两淮。 从归德府去凤阳有两条路。 一条要经过永城。 但永城已经被山东新军占领,此路不通。 另一条路就是从永城西面的亳州经过,顺着涡水一路南下,可以直达凤阳。 如今要做的,就是同山东抢时间。 眼见着洪承畴焦头烂额,左良玉也不敢偷奸耍滑,生怕这位兵宪大人拿他的脑袋祭旗。 可就在他起身想要回去收拢军队的时候,斥候再次带来了噩耗。 “亳州传来紧急军情,蒙城已被山东逆贼攻占,其兵锋现身涡阳。亳州告急,恳请大人发兵救援。” 洪承畴仰面便倒,彻底绝望。 左梦庚利用先知的优势,在北面做了万全的部署。 当永城和蒙城分别被山东新军占领之后,河南明军通往凤阳的道路就被全部堵住。 至此,不管两淮之地发生什么,他们都只能在外面干瞪眼。 凤阳遭遇险情,在南京的官员们也坐上了火山口。 因为两淮之地隶属南直隶,这边发生的一切南京的官员们全都难逃其责。 这些本来养老躺平、尸位素餐的官场边缘人,如今也是倒了血霉。 前面丢了松江府,惹得崇祯大怒。还不知道是否会降下圣旨,剥夺他们的官职。 结果现在连凤阳都丢了。 南京的官员们草草商量了一番,连忙调集大军,准备北上增援。 可各路明军还没有到位,长江就再次被山东海军封锁。 望着江面上铜墙铁壁一般绵绵不绝的舰队,南京的官员们惊恐万分。 可惜这一次既没有了钱谦益,也没有姚士慎,偌大的南京竟然找不出一个同山东有私人交情的。 迫于无奈,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只好亲自出面同左华交涉。 “左部长,贵我双方协议已成,理应各自恪守。缘何今番重犯我境?弃信毁约,当天地不容也。” 面对着吕维祺气休休的责问,左华哈哈大笑。 “司马大人误会啦。这一次我们过来呀,是敌非友。听说西北流寇已经打到了凤阳,南京还会远吗?要是让西北流寇过了长江,攻占了南京,这大明朝可就没救喽。我家统帅大人得知,命令我等速速赶来,只为了保护南京安危。虽然我们劳师远征、疲惫不堪,可司马大人也不用多谢我们。” 吕维祺好悬一口老血吐出来。 明明被人坑了,还要说谢谢啊。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巴掌扇在左华那张可恶的脸上。 可惜看着兵强马壮的山东海军,数也数不清的黑洞洞炮口,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左部长,凤阳乃我大明中都,至关重要。如今我南京兵马出征北上解救凤阳,还请贵军让出通道,不得阻拦。” 左华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架势。 “吕司马,西北流寇穷凶极恶,兵力众多。你们南京的军队晚辈也曾见过,根本就不能打仗。派他们去凤阳,那不是送死吗?你放心,我们山东最够朋友。既然都出兵保护南京了,就顺手帮你们解救凤阳好了。” “你……你……你……” 吕维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左华就是把舰队横在长江水面之上,死活不让南京的明军渡江。 南京城内,火烧眉毛的监军太监卢九德、京营总兵倪宠,空有千军万马,却只能望江兴叹,毫无用武之地。 就在左华将南京的明军堵的出不了门时,扬州城已经保不住了。 陆战一师第三团在海军分舰队的帮助下直达扬州城下。 唐文焕派人给扬州知府郭琪送信,让其开门投降。 然而郭琪却置若罔闻,还杀了新军的使者,同时召集青壮准备誓死守城。 这一下惹得唐文焕暴怒不已,当即展开了强攻。 扬州城毗邻长江和运河,于是军舰上的重炮发挥了用场。 重炮轰鸣之下,看似坚固的扬州城墙纷纷垮塌。 糜烂的扬州守军和没有丝毫训练的青壮,在新军的勐攻之下死伤惨重。 当天晚上,城内担惊受怕的商人经过秘密商议,买通了南门守将。 他们悄悄打开了城门,迎接新军入城。 扬州城连一天都没有守住。 郭琪正在自己的府衙内书写告急军情,准备送往南京和淮安。突然听到城内喊杀震天,便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明白凭借自己的所作所为,落到新军的手中也是死罪难逃。 便在房梁上系了绳子,两腿一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番小打,江北重镇扬州落入了新军的手中。 李邦华早就从山东南下,赶到了松江,这一次随军而来。 进入扬州城后,就地展开办公。 他带来了七百多名行政人员,指挥着新军士兵快速的接收着当地官府的资产。 按照当初的计划,两淮的行政中心就被放在了扬州。 从此以后,长江以北和大明王朝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题外话------ 写到这一章的时候,南京明军的领兵将领,本来想要加上原本就有多杨御藩。 突然想起来,来州之战时杨御藩被我写死了。 幸好想起来了,要不然的话就变成灵异了。 字数太多就是有这样的麻烦。 第772章 滁州攻防战 长江一锁,江北发生的所有事情便跟江南没有任何关系了。 南京的文武勋臣只能望江兴叹,动弹不得。 海军陆战队派出的只有一个团,因此在攻占了扬州之后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协助李邦华稳固地方。 真正攻略两淮之地的主力,还是第三军和第一师、第四师。 第三军攻占了凤阳之后,留下第二十旅镇守当地,其余的部队向东南方向进发。 他们的目标是除州。 除州知府刘大巩早已得到消息,不敢怠慢,严阵以待。 得知凤阳被西北义军攻占时,刘大巩心急如焚,亲自筹集了一支军队准备增援。 结果还没有出发,又得知凤阳落到了山东新军的手中。 刘大巩深知情况不妙,立刻率军抢占了除州城西北的关山和锅底山。 这里是凤阳到除州的交通要隘,官道就在两山之间,地形十分险要。 只要守住了这两座山,除州就安然无恙。 因为黄三虎和符纲在凤阳总揽全局,这一次行动的总指挥是副军长娄甫。 “情况如何?” 来到前线,娄甫询问状况。 第五师师长艾文坤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刘大巩又臭又硬,我派人劝降,却被他打了回来。” 娄甫抄起望远镜打量眼前的地形。 “既然他冥顽不灵,那就强攻,真当我新军是软柿子捏的?” 听到要强攻,艾文坤却又不太愿意。 “军副,你看这地形太过于险要。真要强攻的话,恐怕伤亡不小。” 娄甫一听就明白他是有了什么想法。 “你有什么主意就说。” 艾文坤嘿嘿一笑。 “听说赵三阳来了,这种时候由他出手,岂不是更好?” 指挥部外传来笑骂声。 “好你个艾文坤,老子千里迢迢赶来,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要支使老子干活?地主老财都没有你可恶。” 看到赵三阳大步流星进来,艾文坤连忙让座,还给亲自倒了水。 “只要拿下了除州,莫说请你喝水,就是请你喝酒,要多少有多少。” 娄甫打断两人说笑。 “特种部队可有把握?” 赵三阳显然已经得到了准确情报。 “这个刘大巩是纯粹的文官,根本没有上过沙场,可谓毫无经验。他手底下的兵,只有原本驻扎在除州的一个游击将军孙大成,其余的全都是他强抓来的青壮。不过地形险要,确实不能强攻。” 他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点在了一个地方。 “刘大巩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两座山上,反而背后的除州城十分空虚。我打算绕过正面,突袭除州城。一旦后方有失,刘大巩必然惊慌失措,退兵回援。到时候你们正面掩杀,除州肯定能够拿下。” 艾文坤有些担心。 “你们能绕过去吗?” 赵三阳傲然一笑。 “你就瞧好吧。” 商议完毕,赵三阳回到部队,当天晚上便出发了。 经过几年的发展,特种部队的人数已经扩大了许多倍。 这一次赵三阳只是率领特战第一大队、特战第二大队过来,兵力就已经达到了一千三百多人。 而作为兵中之王,这股力量即便投入正面战场也能以一当十,面对数万大军而不落下风。 小书亭 如今用来偷袭,那更是吃饭喝水一般容易。 赵三阳去同娄甫、艾文坤等人商量作战计划时,特种部队早已将附近的地形侦查掌握。 “这个刘大巩从来没打过仗,第一次上战场必然十分紧张,所以肯定会小心谨慎,想要面面俱到。而越是这样,就越是容易灯下黑。您看,就在这里,官军的防御十分空虚。每隔三个时辰,才会有人巡逻过来。我们可以从这里穿过关山。” 第一特战大队大队长柳启成做事仔细,拿出了可行的方桉。 赵三阳思量一番,肯定地道:“三个时辰,一个军都过去了。这些官军呀,真是不中用。” 特种部队选定的地方是一处断崖,上下落差足足有三十多米。 表面上看去这个地方光滑如境,根本无法攀越,所以官军对这里的防御十分疏忽。 更且这个地方还在官军的正面阵地上,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这里会成为突破口。 傍晚时分,太阳即将落山时,光线暗了下来。 按照特种部队的侦察,这个时候官军的巡逻队肯定不会过来。 山崖下的密林密林中,七个特种兵缓缓爬出。 他们早已卸下来身上沉重的负担,每个人只背了绳索,手里拿着锋利的短刃,如同壁虎一样沿着陡峭光滑的山崖一路向上。 攀爬乃是特种兵必修的课程。 即便是真的镜子,他们也能够爬上去。更不要说这种只是看着陡峭,实则有很多地方可以借力的山崖了。 仅仅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这几个特种兵就爬到了上面,随后扔下了绳索。 而有了搜索借力,对于特种兵而言翻越这样的障碍并不比走路难上多少。 他们借的朦胧的天色,还有密林的遮掩,静悄悄的穿越了官军的防线,连一只鸟都没有惊动。 断后的部队甚至还有时间清理痕迹。 当夜间官军的巡逻队过来时,这里一切如常。 而特种部队翻越了关山之后,借着漆黑的夜色绕过平原上的几个村庄,再一次摸进了琅琊山。 当年欧阳修沉醉于琅琊山的美丽景色,写下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 可是如今寒冬腊月,又被附近百姓胡乱砍伐,结果整座山上光秃秃的,十分难看。 不过没有了密林遮挡,倒是方便了特种部队行动。 后半夜,天色将明时,也是人最困乏的时机,特种部队翻越了城墙,进入了除州城。 这里果然没有什么防御力量,即便是城门处也仅仅只有三个士兵在防守。 “动手。” 了解了情况,赵三阳决定大张旗鼓的行动。 随着几声勐烈的枪响,防守城门的士兵被击毙,也让万籁俱寂的除州城瞬间沸腾了起来。 除州城门被打开,特种部队蜂拥入城,开始朝着各个基地目标冲去。 赵三阳一指城门楼子,第二大队大队长袁重成会意,立刻带人奔去。 不大一会儿,整座城门楼子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冲天,方圆数十里内全都清晰可见。 正在关山上苦心防守的刘大巩愕然回头,看着城内的大火,浑身冰凉。 第773章 大明还是有忠臣的 “回城。” 当城里出事以后,刘大巩别无选择,只能回援。 关山防线什么都没有,粮食、器械都需要城里支援。一旦滁州城丢了,这道防线也就失去了作用。 刘大巩心慌意乱,此时也来不及细思,尽数调集军队风风火火的下了山。 因为夜路难行,军队不得不打起火把。而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毫无疑问成为了指明灯。 山下的新军指挥部里,当看到山顶上火光闪耀不停时,经验丰富的娄甫就知道定然是出了变故。 “告诉各部队往山上搜索前进,务必小心,以防是敌人的奸计。” 新军这边开始出动,但因为无法确认山上的明军是真的退了,还是使诈,所以速度不快。 这就给了刘大巩充足的时间,终于跑回到了滁州城下。 特种部队攻进去的是南门,而刘大巩回师的是西门。 此时这里还有一个把总率领百十来个士兵正在据城而守。 城上有两门火炮,加上守军的手中还有弓箭,特种部队没有重武器,打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见到刘大巩回援,把总劫后余生,连忙命人打开了城门。 在城外刘大巩已经听到里面的喊杀声,待城门打开后他赶紧指挥兵马向里冲杀。 城头上的明军也用火炮支援。 “往后退一退,避开火炮的锋芒,慢慢和这些人周旋。” 赵三阳从容不迫,带着部队一路向后退却。 刘大巩却不知道,还以为这伙新军怕了,立刻振奋起来,甚至还抢先冲在了前面。 见他一个文官挥舞着宝剑毫不畏惧,其余的明军士兵也被鼓舞了起来,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将将跑过两个街角,到了城头上火炮看不见的地方,而明军上下还没有发现异常。 “动手。” 赵三阳懒洋洋的下令。 身旁的手下连忙拽动绳索。 早已在路边隐藏好的集束手榴弹纷纷被拉响。 爆炸声沿着街道一路轰鸣,崩飞的砖瓦、泥土、灰尘将整条街道都笼罩在其中。 小书亭 跑到这一片区域的明军无一幸免,非死即伤。 后面的虽然没有被炸到,可是也被轰鸣的爆炸声震得七荤八素,乱做一团。 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特种部队趁机开火。 明军都在毫无遮掩的大街上,而特种部队则躲在各种各样的角落。 他们个个都是神枪手,即便是在黑夜之中,只要捕捉到一点影子就不会落空。 稀稀落落的枪声中,明军的死伤却一点都不少。 一个接一个莫名的倒下,却看不到敌人在哪里,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吓人了。 也不知道哪一个最先被吓跑了胆,嗷唠一嗓子,转身就跑。 可他这一跑,动作猛烈,立刻被特种兵发现。 黑幕中涌起一团白烟和一闪即逝的火星,那人就如同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街道上,再也不能动了。 其余的明军士兵目瞪口呆,纷纷趴卧在原地,惊恐的看着四周。 而他们不动,特种部队即便是火眼金睛也分辨不出谁是死人、谁是活人,更不可能现身冲上来。 场面一时僵持住。 而打破了这个局面的人,正是刘大巩。 他冲在最前面,手榴弹爆炸的时候也被波及到了。不过他身边的人多,都替他做了人肉盾牌。因此他只是被炸的昏厥了一下,既没有死,也没有受伤。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醒来,可是脑子里依旧天旋地转,瞳孔里血幕重重。 他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成为了战场上唯一站立的人。 他也不清楚究竟如何了,只是自然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大喝不止。 “冲啊……杀贼!杀光山东逆贼!报效君王,保护桑梓,和这些离经叛道的贼子不共戴天!” 特种部队的狙击手锁定了他,轻轻抠动了扳机。 砰…… 子弹出膛,快如闪电,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刘大巩的脑门上崩出一朵血花,整个人仰面就倒,立刻无声无息。 步枪的强大动能之下,只要打中要害,自然当场死亡,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在刘大巩背后的士兵看到主官死了,全都丧失了意志。 “知府大人死啦!” “刘大人被打死了!” “快跑啊!” 明军大乱,有的人站起来往后跑,有的人干脆跪伏在地,当场投降。 喊叫声隐隐约约传来,特种部队这边才知道刚才那一枪竟然打死了刘大巩。 赵三阳掏出个喇叭,大声吼道:“原地跪下,投降不杀。” 可是乱糟糟的明军根本就不听,甚至还有人自相残杀起来。 赵三阳着实气坏了,大手一挥,又是一阵枪响。 足足有三、四十人被打死,这一下终于镇住了场面。 见所有人都不敢动了,赵三阳再次吼道:“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这一次场面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明军全都听清。 再无人敢反抗,只听得哗啦啦一阵乱响,所有的明军都觉得手中的兵器烫手,纷纷扔在地上。然后高举双手,跪的老老实实。 特种部队从黑暗里走出来,端着武器,小心谨慎的靠近。 先是一脚将人前的兵器扫开,然后对眼前的人道:“双手放在脑后,走到那边去蹲下。” 这些投降的明军十分听话,不一会儿就全都被缴了械,成为了特种部队的俘虏。 这一仗,特种部队创造了一个奇迹。 以三百人全歼三千五百明军,无一落网。 赵三阳走到刘大巩的尸体旁,端详着这位滁州知府。 刘大巩四十来岁,生的相貌堂堂,穿着一身明朝的官服。即便死去,依旧双目圆睁,带着凛凛的威风。 这样死去对于他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虽然是对手,但是赵三阳对其也是充满敬意。 “仔细收敛他的尸体,交给他的家人,不得羞辱。” 那些投降的明军士兵眼见这伙可怕的人并没有残害刘大巩的尸身,全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连罪魁祸首的刘大巩都没有遭罪,他们这些小卒子应该也不会被收拾了。 第774章 有内鬼 刘大巩异地为官,身边只有一个儿子在侍奉。 赵三阳将刘大巩的尸体交还其子。 “令尊虽与我方为敌,然忠于职守,为官清廉,不曾有残害百姓之举,我们也是佩服的。护送令尊遗体归乡,好好安葬吧。” 赵三阳赠送给了刘大巩儿子五十两路费,并没有为难,任其自去。 当刘大巩极力抵抗新军的时候,他的儿子就已经预感到了结局。虽然悲伤难抑,但是对新军也并不如何仇恨。 而且看到新军入城之后秋毫无犯,还镇压趁机闹事的地痞无赖,显然是为老百姓着想的军队。 刘大巩之子再三拜谢,收敛好了父亲的遗体,径自归乡去了。 拿下了滁州,第五师的任务并没有就此完成。 他们继续南下,分别占领了六合、江浦。 这两地归属于南京府,却在长江北岸。 也就是说,第五师正式和海军分舰队会合,对南京遥遥相望了。 只要想打,随时都能渡江。 不过对于这个形势,南京城内的官员们这并不清楚。 因为长江被截断了,江北不管发生什么,消息都传递不过来。 相比起占领滁州,庐州府的作战更有戏剧性。 淮河岸边张献忠撤退之后,选择和高迎祥、李自成分手,独自南下。 他去的方向正是庐州。 第四师越过第三军南下的途中,获取了张献忠的消息。 没办法,沿途的百姓全都被张献忠祸害的不轻,可谓是人间炼狱。新军上下见了,怒火滔天,怎么能忍? 郭卫也觉得不能让张献忠把庐州府祸害的太惨,毕竟这里将来是山东的地盘。 第四师开始加速。 三十三团一马当先,冲在了全军的最前面。 不过当走到长丰时,前出的侦察兵报告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团长,我们抓到一个当官的。” 三十三团的团长正是邓星辉,全军上下赫赫有名的被女人倒追的大明星。 不过邓星辉打起仗来可是勇猛无比,而且谋略不凡。 听到抓住一个当官的,他十分好奇。 “带过来。” 不多时,侦察兵就押送着一支队伍来到了近前。 邓星辉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朝廷官员独有的仪仗。 那个官员五十来岁,一身的文气。被士兵们押送着,吓得两股战战,就差跪地求饶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如今两淮地区因为西北义军和山东新军先后到来,早已遍地大乱。各地的官员将领守卫本土尚且不及,居然有官员跑到野外,还打着仪仗,着实令人费解。 这个官员可没有什么气节,面对着新军的刺刀,立刻一五一十的坦白了。 “老朽……老朽乃南直隶提督学政王之文。” 听到是学政,邓星辉不免有些失望。 这样的清官,抓到了也不是什么功劳。 他本打算撇过此事,让下面的人将王之文扣押起来了事。 临了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 “你要去往何方?” 王之文依旧老实回答。 “老朽……老朽打算去庐州检验学政,不曾想遭遇大将军。” 听到王之文要去庐州,邓星辉改变主意了。 他摆出恶行恶相的样子。 “老家伙,你想死想活?” “啊?” 王之文吓尿了,噗通跪倒在地上。 “大将军饶命!老朽定然让家人送来钱财。” 邓星辉赶忙憋住笑,道出目的。 “老家伙你要想活命,就随我们走一遭。倘若能够打开庐州府的城门,算你一功,否则的话……” 呛啷…… 邓星辉拔出配刀,闪烁着寒芒的刀刃搭在王之文的脖子上,配合他阴测测的声音,真的很吓人。 畅想中文网 “你的项上人头可就要拿去喂狗了。” 听到要自己配合诈开庐州城门,王之文虽然吓的面色如土,可是依旧点头如捣蒜。 庐州城丢不丢并不重要,他的小命可不能没了。 他才五十多岁,好不容易混到学政的官位,家里还有十二房如花似玉的小妾。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老朽遵命,老朽愿为将军立功。” 降服了王之文,三十三团继续星夜赶路。 而在此时张献忠已经到了庐州城下。 这里的战事正酣,连张献忠都是后来者。 原来各路义军南下之后,除了张献忠、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去了凤阳,其余的义军首领分掠各地。 混天王等人就相中了庐州,将这里团团围困,却始终没有攻下来。 庐州知府吴大朴颇有能力,将城防安排的井井有条。 西北义军的手中没有什么攻城利器,只靠着人堆,热热闹闹打了好几天,依旧无能为力。 张献忠加入进来,同样无计可施。 此时后方传来消息,山东新军追了上来。其他义军首领尚未如何,张献忠却亡魂大冒、转身便逃。 能做义军首领的,个个都奸猾似鬼。 见张献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这新来的什么山东新军定然十分恐怖。 其他的西北义军纷纷有样学样,一走了之。 趴在城头上看着西北义军莫名其妙的退了,吴大朴心有余悸,生怕其中有诈,更是让所有人小心戒备。 结果一连几天,城外风平浪静,西北义军始终都不见踪影。 吴大朴派了一些勇士出城,四面搜索,根本就找不到西北义军的踪影。 这一下城内的人都以为庐州府守住了,纷纷弹冠相庆,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 就在这时,王之文的仪仗来到了庐州城下。 吴大朴亲自验看印信、公文,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可疑之处。 当然察觉不到。 王之文就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 而且吴大朴还曾和王之文有一面之缘,如今城上、城下隐隐约约颇为相似,更是让他确信无疑。 庐州府的城门打开,吴大朴率领城内官员士绅亲自迎到了门口。 眼见着王之文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到近前,吴大朴还责怪起来。 “如今战局纷乱,流寇横行,王大人缘何擅自跑来?倘若遭遇流寇,如何是好?” 王之文的笑不是笑,哭也不是哭。 “本官……本官也不想来啊!可是不得不来。” 吴大朴一愣,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刚要发问,忽然感觉王之文身边的护卫似乎彪悍的过了头。 陡然之间,一抹阴影袭上他的心头。 再看时,王之文身边的护卫突然露出凶兽一般的微笑…… 第775章 军火贸易 没有什么是一颗手榴弹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颗。 更何况新军敢死队足足扔了三十多颗手榴弹,将庐州城门处炸成了平地。 吴大朴等庐州官员士绅全都被炸的尸骨无存。 随后敢死队的士兵冲进城内,一番奋勇搏杀,牢牢占据了城门。 远处的邓星辉得到信号,立刻率领主力飞奔过来。 城内的守军眼见着城门失守,情知大势已去,溃逃的溃逃,投降的投降。 皖北重镇庐州府,仅仅在一个时辰内就易主了。 混天王等西北义军首领虽然退了,但就在左近,本来想要看看山东新军意欲何为。 待看到新军竟然对庐州发动了进攻,而且仅仅只有一千多人,混天王等便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们催动人马,屁颠儿屁颠儿跑来,想要分一杯羹。 还没有冲到庐州城下,就看到城池的背后红旗漫卷,大军如潮。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炮火落入义军的阵中,疯狂地收割着人命。 混天王等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恐怖景象? 再也顾不得近在眼前的庐州,掉头就跑。 第五师第三十四团、第三十五团越过庐州城勇猛追击,一直追到了六安和舒城才停下脚步。 再往前就是地形复杂,穷困偏远的大别山区了。 而按照统帅部的作战计划,这一次新军的前进终点就是这里。 第三十四团和第三十五团占据了六安和舒城,在进出山区的要道上建立了哨卡,断绝了西北义军重回皖北的可能。 不久之后,第三十六团也赶到,占据了西北面的叶集。 至此,大别山区通过皖北的所有通道全部被封锁。 西北义军来势汹汹,退势如潮,终究没有能够在两淮之地站稳脚跟,平白给山东新军打了一场白工。 高迎祥、李自成损失惨重,一路向西退去,重新驻扎在了颍州。 见山东新军没有追来,二人开始休养整顿。 可是对于山东新军的强大,依旧是心有余悸。 梁越已经醒了,得到了高迎祥和李自成的极度重视。 “梁兄弟,这左梦庚如此厉害,为何没有打到京师去,抢了他老朱家的皇帝宝座?” 梁越摇摇头,目光里满是忧虑。 “末将不知。那左梦庚奸猾狡诈,心思诡谲,非常人能够猜度。” 高迎祥叹了一口气,看着哀鸿遍野的军营,在无先前的意气风发。 “原以为他左梦庚同样造反,最不济也能和咱们志同道合。却没想到,他竟将咱们当成了敌人。” 梁越斟酌了一番。 “闯王,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他左梦庚虽然也造大明的反,可同样也怕咱们成为他的对手。当年朱元璋起兵抗元,北伐之前不也是先击败了张士诚和陈友谅?” 高迎祥和李自成仔细听了,不免郁闷。 恐怕任谁都不想有山东新军这样的强大对手。 西北义军这边遭遇了重创,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安顿下休养生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山东新军没有追击过来,而是停在了蒙城,看架势并不准备西进。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送走了高迎祥,顾君恩悄悄的凑到了李自成的耳边。 “闯将,左梦庚派了人来。” 李自成虎目一瞬,对顾君恩的谨慎十分赞赏。 “人在哪里?” 顾君恩引着李自成悄悄离开军营,来到了东山的密林中。 在这里,有一小队人马早已等候。 看到对方熟悉的军装,李自成不由得咬牙切齿。 就是这些人将他的精锐骑兵打的灰飞烟灭,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明明已经打了一仗,对方为何还敢前来相见? “在下山东情报部两淮司司长郑家达,奉我家统帅之命,前来和闯将接洽。” 李自成怒哼道:“原以为左梦庚乃我等同道中人,却不知缘何做了朝廷的走狗,偏偏与咱们为敌?” 郑家达呵呵一笑,不以为忤。 “朝廷无道,我山东反志坚决。只不过有一句话,不知闯将听过没有?” 李自成冷着脸,就等他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李自成明白了。 山东新军悍然出手的原因,竟然是不允许西北义军侵犯他们的地盘。 “两淮之地乃是朝廷的,和你们山东有何关系?” 郑家达锋芒毕露。 “现如今是我山东的。” 李自成到底是枭雄,知道战场上打不过,口舌之争没有任何意义。 两淮之地失去,不可能拿回来了。 “既如此,郑先生跑来又是为何?” 这才是谈判的态度。 郑家达拱拱手,诚恳地道:“我家统帅有言,素闻闯将与其他义军首领不同。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爱民如子。志向高洁,与我山东不谋而合。要想推翻大明暴政,唯有和闯将合作,方能成功。” 他把话铺垫到位,说出了山东的条件。 “我山东希望同闯将订立盟约,倘若从今以后义军各路不再侵犯两淮,则我山东可向闯将提供必要的支援。” 李自成皱眉细思。 “咱可管不到其他首领?” 郑家达毫不犹豫。 “此番协议只在贵我两边,至于其他首领不愿做朋友……那便做敌人好了。” 山东只是不想和西北义军继续冲突下去,并不是怕了西北义军。 真要打起来,所有的西北义军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看着郑家达自信满满的样子,李自成着实羡慕坏了。 这山东新军不管是打朝廷还是打他们,全都是摧枯拉朽,连战连胜。哪像他们这些人,一直被追赶的到处乱跑,好像丧家之犬。 他突然想起来,郑家达似乎说过要对自己施加援手。 “倘若咱答应了,又该如何?” 郑家达拍拍手,下面的人合力将东西拿了上来。 其中一个,李自成只看了一眼,登时眼热不已。 郑家达拿在手中,展示给李自成看。 “闯将,不知此枪如何?” 李自成勉强忍住,差点动手开抢。 义军同明军、新军作战,全都被火器打的狼狈不堪,做梦都想要拥有这样的武器。 奈何义军四处流动,没有固定的地盘,也就无法自行生产。 此时看到增加郑家达来的火枪,李自成不免怦然心动。 第776章 李自成的野心 亲眼看到郑家达操作火枪,将五十步外套着棉甲的靶子打得稀烂,李自成心跳如雷。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火器。 不对! 当初淮河岸边鏖战之时,新军的火器似乎比这个还要厉害。 “郑司长,这似乎与贵军所用之火枪略有不同。” 郑家达坦然一笑。 “我军所用之火枪乃当世之雄,自然不能外露。于闯将而言,有这枪足矣。” 他说的坦白,反而令李自成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自成扪心自问,倘若自己有好东西,也不会交给别人。 至于郑家达带来的火枪,虽然同新军相比远远不如,可是只要不同新军交战,拿来对付明军可谓是绰绰有余。 李自成从郑家达的手中接过火枪,从头到尾细细抚摸,如同见到了绝世美人一般。 “此枪作价如何?” 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麾下装备此等神兵利器纵横中原,将明军打的丢盔弃甲的情形了。 打不过山东新军也就打不过了。 从今以后山东和两淮之地,他也不打算再次涉足。 身为老朱家的苦主,能够找大明的麻烦,他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日后他和大明打到两败俱伤,会不会被山东捡了便宜,李自成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或者说如今的李自成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觉着自己能够问鼎天下。 毕竟就算在义军当中,他也不算出类拔萃。 他的前面还有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等人,轮也轮不到他。 “大明所造火枪,每支三两左右。而我山东所产,精良更甚,造价也是不菲。倘若闯王有意,每支火枪四两银子,附带十发子弹和一壶火药。” 听到郑家达的报价,李自成沉吟一番,觉得颇为合理。 “既如此,给咱来上一千支,另外子弹和火药增加三倍。” 山东赠送的子弹和火药明显是不够用,李自成也不知道日后什么时候还能够同山东再次交易,因此打算一次性购买充足。 对于他的需求,郑家达满口答应。 武器这东西,山东的产出要多少有多少,甚至如今已经到了成为负担的程度。 每年花费在武器制造上的成本,已经占到了收益的很大一部分。 因此其他的行政部门都多有抱怨,屡屡提议削减武器制造的数量。 左梦庚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因此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利用军火贸易平衡收支。 这一次同西北义军作战时,他就制定了计划,打到一定程度便适可而止。派出相关人员同西北义军接触,看看是否能够对其销售武器。 当然了,这其中肯定不包括张献忠。 实在是这个家伙太过恶劣,走到哪里破坏到哪里,千刀万剐都不能弥补他的恶行。 与之相比,李自成的作风无疑要好的多,也是左梦庚圈定的合作对象。 初步接触,效果良好。 仅仅只是火枪,就让李自成爱不释手。 可是当郑家达的手下打开木箱,将里面的东西组装起来后,李自成才明白火枪原来算不上什么。 一炮催发,天崩地裂。 眼见着眼前这门带着两个大轮子的小炮竟然可以打到三里之外,而且还能够将厚墙、大树摧毁的一干二净,李自成眼睛都红了。 他们西北义军之所以流离失所,无法立足,就是因为缺少摧城拔寨的利器。 面对坚城,他们毫无办法。 可是资源基本上都在城中,不能破城,就不能发展壮大,就始终只能是流寇。 要是有了这等火器,一炮下去城墙崩毁,还怕什么明军? 李自成当然看得出来,郑家达带来的火炮威力永远不能同新军自用的相比。 打的没有那么远不说,炮弹也就是一个铁球,不像新军的火炮一炸一大片。 但是郑家达已经说过,好东西显然是不会外卖的。 而这样的火炮,对于义军来说完全足够了。 “这样的炮有多少?咱都要了。” 郑家达呵呵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李自成尴尬不已。 “火炮铸造不易,远非火枪能比。这样的一门炮,不算炮弹和火药就需要四千两白银。” 李自成心惊肉跳,浑然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天价。 可是火炮的威力他已经看到,说是一炮当千也不为过。 光有四千两银子,能够挡住千军万马吗? 显然不能。 但是火炮就可以。 这个账,李自成还是会算的。 “那给咱来上三十门。” 三十门火炮配上弹药,加上一千支火枪和弹药,已经将李自成这些年来劫掠的财富消耗一空。 不过李自成并不在乎。 他很清楚等这些武器到手后,能够抢到的财富只会更多。 而且有了这些东西,义军当中的排位说不得也要变一变。 他李自成再不用做谁的附庸,自己就是一个山头,排位还得靠前。 是的,同新军交易一事,李自成并不打算告知别人,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有这么一门途径。 就算是他的舅舅高迎祥也不例外。 人的野心是会随着时间和地位而变化的。 当初大家同甘共苦、朝不保夕,对于这位舅舅,李自成只有心甘情愿的跟随。 但是现如今他气候已成,麾下兵强马壮,便想要谋求更多。 对于他的小心思,郑家达看得清楚,但并不在意。 “那好,一言为定。三日之后,仍在此地交易。” 李自成同他击掌为誓,订立了契约,满心欢喜的带着赠品回去。 李自成足够小心,避开了不相干的耳目,只将此事告知了李过、李锦等亲信。 闯军众将获悉将会得到神兵利器,人人兴奋不已,对山东的仇恨也削减了不少。 李过和李锦更是争执起来,都想要将这批武器武装到自己的麾下。 最终还是李自成做主,安排给了李锦。 并非他更信得过李锦,而是因为李锦率领的乃是他的贴身近卫。 无论如何,李自成也不能允许有强大的力量不在眼前,不受掌控。 至于梁越。 李自成知道他跟左梦庚有血海深仇。 也不知道梁越获悉此事该当作何感想,一时踌躇,只能告诫众人暂且对其隐瞒。 第777章 两淮一害 凤阳被破、皇陵被毁,又有一人出现在面前,杨一鹏麻溜的选择了投降。 “父亲,一家老小已得统帅照拂,迁居山东,勿需担心。” 杨昌朝跪在杨一鹏的面前,所说的话让杨一鹏明白,情势已不可改。 中都被西北义军攻破,朱家皇帝祖陵被掘毁,此事肯定有人要担责。 不用别人劝说,杨一鹏也知道,他这个河道总督难辞其咎。 为此而掉脑袋一点都不意外。 现在山东将他的后路都断绝了,把他的家人都带到了山东,这在朝廷眼中和反叛没有什么区别。 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事已至此,杨一鹏别无选择。 “统帅,日后承蒙恩泽,老夫定当恪尽职守,不敢怠慢。” 获得杨一鹏的效忠,左梦庚还是很开心的。 杨一鹏绝对算得上是能臣干吏,播州之乱的彻底平息就是他的手笔。 留在朝廷当中纯粹是明珠蒙尘。 “大友公,如今天翻地覆、百废待兴,大好河山、万千百姓,正缺有识之士拯救。腐朽没落的朝廷可对不起您的一身本事。” 见到左梦庚谦逊有礼,杨一鹏十分受用,不再觉着变节是不可接受的事了。 “家人时常来信,言及山东诸般新政,也令学生无比叹服。从今以后得以在统帅麾下做事,聆听教诲,荣莫大焉。” 既然杨一鹏这个河道总督都痛快投降了,淮安知府王昌时更加没有必要恪守名节。 他的家人、亲族全都在山东,更有不少人早已为新政权做事,他也不想有家不能回,成为孤魂野鬼。 随着杨一鹏和王昌时的投降,淮安府不战而定。 三千多明军纷纷放下武器,也保全了性命。 在杨一鹏和王昌时的陪同下,左梦庚走进了这座淮左名城。 只是淮安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大好。 破败! 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一副破败的景象。 即便是应该护佑城池和百姓安全的城墙,也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很多地方缺砖少瓦,露出了里面的土层。 这样的城防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火炮,哪怕是用撞城锤,也就是几下的功夫就能撞塌。 看到左梦庚脸色不渝,王昌时赶忙解释。 “非是学生不用心经营,实在本地饱受黄河之苦。这城墙是修了塌、塌了又修,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这里经常遭受水害吗?” 听到左梦庚询问,杨一鹏和王昌时纷纷大吐苦水。 “统帅有所不知,两淮本为安康之地。唯有一害,便是这黄河。” 而听了杨一鹏的讲述,左梦庚才对两淮之地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金明昌五年,黄河在阳武故堤决口,滔天的洪水淹没了整个封丘县,一路南下侵夺了淮阳以下的淮河河道。 这一下两条大河合并成一体,立刻给地势平缓的淮左地区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特别是明朝建立以后,为了供给北方所需,需要确保运河畅通。因为这个,只能睁着眼睛无视两淮的客观环境,任由黄河肆虐。 特别是明朝中叶开始,两淮地区的水患就连绵不断。 【每淮水盛时,西风激浪,白波如山,淮扬数百里中,公私惶惶,莫敢安枕者,数百年矣。】 这一段描写,道尽了两淮地区百姓的心酸。 只可惜明王朝统治者的眼中完全忽略了百姓们的心声,用这里的牺牲换来了北方的稳定。 左梦庚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鼎鼎有名的洪泽湖就是因为黄河夺淮而形成的。 贯穿整个明朝的黄河水患,始终是两淮地区无解的难题。 不管是刘大夏,还是潘季驯,哪怕全都殚精竭虑,想尽了办法依旧无法根治。 究其原因,对于明朝来说,黄河并非是水利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当初潘季驯治河的时候,为何会采用束水攻沙的策略? 并非是因为这个策略最好,而是因为万历皇帝需要确保中都凤阳的安危,逼得潘季驯只能这么干。 虽然当时黄河着实稳定了一段时间,但是随着河床的不断抬高,两岸的决口情况日渐增多。 万历朝的最后二十三年,黄河决口了十八次。 而每一次都将两淮地区变成了一片汪洋。 受苦受难只有百姓。 蹲在黄河大堤上,用手抓起松软的泥土,左梦庚忧心忡忡。 “这条河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在他看来,黄河夺淮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悲剧。 虽然看起来这是自然的选择,但是却给这片富饶的土地带来了灾难。 究其原因,只在于两淮地区原本有淮河的存在,并不缺水。黄河的到来,让这里的水量超出了本地的承载能力。 而除了自然原因之外,人祸才是最不可原谅的。 不但朝廷要确保运河安危,牺牲了当地,两淮强大的盐业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其实如果想要解决黄河水患的问题,最实际的做法就是给奔腾汹涌的黄河找到一个入海口。 原本在淮安以东、安东一带,通过涟水河道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但是朝廷里负责盐业的官员和两淮地区的盐商却不答应。 原来从盐城经过泰州、再到通州,有一道十分重要捍海堰,那就是大名鼎鼎范公堤。 这道堤坝是宋代名臣范仲淹所修建,有效的减少了海水倒灌的侵袭,保护了当地。 可是经过数百年的沧海桑田,一个尴尬的情况出现了。 随着海边的泥沙淤积,陆地面积不断向着海中延伸,导致范公堤慢慢远离了海边。 到明宣宗的时候,范公堤距离海边已经足足有三十里。 现如今呢,比起弘治八年的时候又增加了二十里。 多出来的这五十里土地,便成为了明代最重要的食盐产地。 光凭这些盐田,就为明朝带来了丰厚的税收,也造就了两淮盐商的豪富。 朝中主持盐业的官员、两淮依靠盐业暴富的商人全都势力强大,岂容饭碗沦为泄洪之地? 于是就在这样的人祸之下,着实坑苦了淮安附近的平民百姓,造成了这里穷困潦倒的局面。 第778章 演戏 “要想治理黄河,工程浩大,牵连甚广,必须要通盘考量。一招不慎,国运也会折损。” 谈到治理黄河的问题,薛凤祚从山东赶来,提醒左梦庚小心从事。 他只以为左梦庚见到了两淮的惨状,一时心血来潮,才准备大兴土木。 他却不知道,对于治理黄河的困难,左梦庚远比他更加清楚。 实在是这条河千百年来给中华民族带来了太多太多的灾难。 史书煌煌,一桩桩、一条条全都清晰的记载着。 即便是四百年后,科技那么发达,黄河的隐患也没有彻底消除。 没有万全的把握,没有通盘的考量,没有足够的实力,左梦庚才不敢轻举妄动。 了解了左梦庚的态度,薛凤祚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应急的办法。 “其实两淮的水患也不是不能缓解,只需要打开范公堤上的闸门,让洪水有地方宣泄,便能将灾害降低到最少。统帅倘若能够降服扬州的盐商,则此事大有可为。” 两淮地区的洪水不是不能排泄,而是有人不让排泄。 因为一旦打开范公堤上的闸门,滔天的洪水涌进两淮盐场,损害的是盐政官员和两淮盐商的利益。 这些人为了自己,根本不顾万千百姓的安危。 当然了,情况也没有那么简单。 两淮的盐政不但关系到大明王朝的财税收入,同时还有关系的整个天下食盐供给。 一旦两淮盐场遭到破坏,可想而知的是,盐价肯定坐地飞升,苦的还是老百姓。 要想治理两淮水患,考量的乃是统治者的大智慧、大能力。 左梦庚陷入沉思。 看着眼睛滔滔不绝的河水,他开始搜集前人、后人的所有经验智慧,只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合适的办法。 奈何此事太难,他接连思考了几天,都没有任何头绪。 朝廷那边,因为凤阳丢失,崇祯疯了。 “列祖列宗安息之地,先后被贼人践踏,朕还有何面目屹立于天地之间?不诛杀恶贼,还祖宗以安宁,朕当自裁以谢天下!” 朝堂上,崇祯声声泣血,状若疯狂,完全失去了理智。 没办法,凤阳丢失、祖陵被毁,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不能挽回的话,他这个皇帝也就失去了意义。 “陛下!君辱臣死。臣愿一腔热血,誓死报国。恳请陛下准许老臣南下凤阳,与逆贼决一死战。” 兵部尚书张凤翼慷慨陈词,视死如归。 不单单是他,所有的官员全都匍匐在地,众口一词。 “臣等愿马革裹尸,扶大厦之将倾,护大明之安危!” 眼见着所有的官员不复往日里的偷奸耍滑,纷纷请战,崇祯不由恍惚。 这真的是那些他认识的、拖后腿的大明官员? 倘若这些人都像今日这般忠肝义胆,大明时局又何至于此? 可不管怎么说,朝堂上万众一心,还是令他颇为振奋的。 “好!众位爱卿忠心耿耿,不惧荣辱,不惧生死,这才是我大明风骨。今时今日,我大明不再退了。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 当下崇祯豪兴大发,任命内阁辅臣钱士升、王应熊、兵部尚书张凤翼、司礼监太监高起潜为钦差大臣,统帅京营大军八千南下。 这支人马将会在归德府与洪承畴会合,然后一起进军凤阳。 崇祯下了严令。 不管占据凤阳的是西北义军,还是山东新军,全都照打不误。 打不过,大明王朝就此亡国。 为此,崇祯都已经不在乎京城防御的空虚了。 这个面子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 钱士升、王应熊、张凤翼、高起潜歃血誓师,慨然出征,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他们带着崇祯的殷切期望出发了。 大明国祚能否延续,全都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 崇祯更是给几人亲笔写了盛誉的诗词,将他们夸成了大明的苏武和文天祥。 可是这几个钦差大臣刚刚离开京师,全都暴露了本性。 “钱阁老,甭管往日咱们多有争执,可是今时今日、情形如此,大家都看得分明,这仗真的不能打呀!” 王应熊苦着一张脸,平生第一次跟老对头钱士升说起了软话。 偏偏钱士升的样子也差不多。 “王阁老老成持重,诚哉斯言,此番南下,咱们还要从长计议。” 这一次,就连高起潜这个皇帝的奴才都跟几位官员站在了一起。 “我说几位大人,快想想办法啊!那山东新军恐怖如斯,咱们绝非对手。咱们死了不要紧,这大明可不能亡了。” 原来金銮殿里所有官员的慷慨陈词,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因为祖宗陵寝被毁,导致崇祯下不来台,因此才有了发疯的表现。 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劝崇祯冷静,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喊打喊杀。 至于真实的情况,不管是哪一个派别的官员全都一清二楚,知道大明根本就没有资本去拼命。 温体仁和钱士升等人平日里斗得你死我活,这一次也不得不结成统一战线,糊弄起崇祯这个皇帝来。 别说他们了,内廷里的太监也是如此。 高起潜临出发前,王承恩找到了他严厉告诫。 无论如何都要想个办法,既要成全崇祯的脸面,也不能真的动武。 高起潜只能表示,这个要求实在是太难了。 于是党争不断的大明朝廷,就在皇帝发疯的情况下,十分罕见地统一在了一起。 阉党也好、清流也罢、太监也是,纷纷走到了一起,就为了拿出一个万全之策。 张凤翼眼见着大家一致,便道:“此事该当如何行止,还要询问洪兵宪。诸般情形,唯有他最清楚。” 众人这才想起,凤阳那边情况如何,大家都还蒙在鼓里呢。 只有洪承畴明白怎么回事。 “那立刻给洪兵宪去信,千万不能出了差池。” 几人商定,立刻派出亲信先行赶赴归德府,去同洪承畴联系。 而此时的洪承畴已经接到了崇祯的圣旨,得知要拼尽全力来下攻打凤阳,他人麻了呀! 他的前面可是横亘着上万的山东新军。 虽然他的主力部队已经赶过来了,再加上左良玉三千人马,可依旧没有胜算。 倘若这一仗打输了,大明在中原地区可就没有能用之兵了。 届时万里中原任凭贼寇来去,这大明可就真的完蛋了。 第779章 以退为进 “朝政纷扰,难得众相一致,竟是为了求和苟且,何其荒唐!” 在洪承畴的印象中,自他当官时起,朝中就纷争不断。 不管一方干了什么,另一方肯定反对。只为了反对而反对,从不问对错是非。 这一次太阳从西边出来,不管是阉党也好、清流也罢,甚至于连宫中的太监都达成了一致。 然而这种一致的目的,并非为了奋勇勃发,只求欺骗皇帝,苟且一时。 这个大明还有救吗? 然而情势如此,他也知道除了这么做,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拿着钱士升送来的密信,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终将纸凑到烛火前烧了个一干二净。 “吴先生,且随本官走一趟吧。” 薛凤祚虽然提出了治理两淮水患的权宜之计,但左梦庚并没有着急实施。 在考察了淮安之后,他乘船进入洪泽湖,沿着淮河逆流而上,来到了凤阳。 这里已经重归平静。 被天灾人祸折腾不清的凤阳百姓,早已锻炼出了强韧的神经,又开始了正常而麻木的生活。 或许新军的到来,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好运。 “这里实在太穷了。干旱洪涝连绵不休,大部分的土地还都被皇亲国戚、宗庙寺院给占去了。凤阳的百姓没有立锥之地,就算是想要逃荒,可是周围也不比这里好多少。” 黄三虎向左梦庚介绍了凤阳的惨状,铁塔一般的汉子说起来的时候竟然潸然泪下。 左梦庚打量着辉煌壮丽的皇觉寺,当真是心里一股邪火。 “都说朱元璋乃是千古名君,可是你们看看,他却把无数的金银财宝堆砌在这无用之处。倘若拿出万一,滋养本地百姓,凤阳又何至于这般苦?” 皇觉寺乃是当初朱元璋出家避祸之地。 他龙登九五之后,怀念以前的生活,亲自给皇觉寺题了名,并且钦定为了皇家寺院。 从那以后,皇觉寺就一飞冲天,隐隐有了大明第一寺庙的威势。 皇觉寺里的和尚更是靠着皇家的恩荫,大肆侵吞土地,过上了豪奢的生活。 原本这座寺庙应该被李自成付之一炬。 可是李自成率军来到凤阳的当天,山东新军也杀到了淮河对岸。 大战将起,李自成也就没有顾得上这里,使得这座寺庙得到了保存。 可是金碧辉煌的皇觉寺同饿蜉遍地的凤阳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一如如今的大明。皇亲贵族骄奢淫逸,普通百姓却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幸好左梦庚还保留理智,知道皇觉寺既已建成,再行拆毁的话徒然浪费财富。 但是对这座寺庙,新军上下却十分不满。 “统帅,我们打算将皇觉寺所属的土地尽数收缴,分配给当地百姓。” 听到黄三虎的打算,左梦庚摇摇头。 “不急。这凤阳啊,还有文章可做。” 左梦庚并没有在这里等候太久,洪承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这个鼎鼎有名又争议不断的历史人物,左梦庚难得起了探究之心。 洪承畴现年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因为荣升五省总督的高位,一身威严霸道之气。 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 其有着明显的福建人特征,个子不高,面色朴实,但是沉默寡言之下,有着足够的精明。 只看到他的面相,左梦庚就知道此人未来会投降满清一点都不意外。 但凡是精明的人,就会思虑过多;而一旦思虑过多,就必然会受到各种因素的牵绊。 最终难以做出断舍。 不能断舍,如何全节? 一旦受到的压力和诱惑足够大,这样的人叛变也就不意外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如今还为时尚早。 洪承畴甘冒奇险跑来会见左梦庚,显然是想要做交易的。 “陛下震怒,欲行玉石俱焚之事。大明虽然百病缠身,然奋力一击,相信山东也不会安然无恙。诸般因果,还请左统帅明察。” 左梦庚呵呵笑着,抬起手指着保存完好的皇觉寺。 “我山东千里迢迢而来,帮着大明收复了凤阳,还保全了明太祖龙兴之地。你家皇帝不说感谢,还要喊打喊杀。天下人见了,该当作何感想?” 洪承畴脸色阴郁。 “左统帅,明人不说暗话。贵方所思所想,人人皆知。无论如何,凤阳乃我大明中都,太祖龙兴之地,岂容他人窃据?还望左统帅明察秋毫,以全贵我双方盟约之谊。” 洪承畴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凤阳落在山东的手中,大明朝廷完全接受不了。 为此而拼个你死我活也在所不惜。 现在博弈的重点,就在于山东到底有多大的决心寸步不让。 左梦庚却不见针锋相对的样子,反而问道:“我方能够有什么好处?” 听他这么一说,洪承畴当即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代表着有的谈。 而有的谈,就有希望,不至于刀兵相见。 “还请左统帅明言。” 既然让自己提条件,那左梦庚就不客气了。 “除了凤阳,其他地方尽归我山东所有。这是我们山东出兵维护大明中都的报酬,不知可否?” 左梦庚让了一步。 凤阳可以还给朝廷,但是其他的两淮之地却要归山东。 山东这次出兵,大张旗鼓,耗费不菲,当然要捞够好处。 洪承畴有些踌躇。 “各位钦差正在前来的路上,究竟该如何定止,本官尚需同其协商。” 左梦庚浑不在意。 “没关系,我等得起,反正着急的不是我。” 凤阳的现状,朝廷官员才是等不起的人。 他又说出了第二个条件。 “今后我山东商人行商中原各地,甚至远行西域,朝廷各地必须痛快放行,保护安全,不得阻拦。” 随着商业的繁荣,巨大的收益、强大的后盾,让山东的商人胆子越来越大,脚步也走得越来越远。 这都是左梦庚喜闻乐见的事,当然要做好保障工作。 虽然之前山东的商人也可以在大明各地做生意,但是林立的税卡、混乱的时局令山东的商人依旧损失惨重。 而这一次攻略两淮,带来的一大好处,就是分别同西北义军和朝廷建立了联系。 只要搞定了这两边,从今以后山东的商人作为中立势力就可以在中原和西北畅通无阻。 相比是第一个条件,这第二个条件对洪承畴而言反而简单了许多。 “此事本官可以做主,只要山东商人如数缴税,本官保证他们的行商安全。” 第781章 釜底抽薪 “统帅,大家都想不通,凤阳可是咱们费了老鼻子劲才占领的,为啥要还给朝廷?” 对于左梦庚打算归还凤阳的想法,新军上下很有意见。 各路将领找到黄三虎诉苦,黄三虎便反应给了左梦庚。 对于下面的民心士气,左梦庚还是很在乎的。 “凤阳占不得啊!” 他语重心长地道:“凤阳是大明的中都,是朱元璋的老家。咱们占着不还,朝廷可是会拼命的。到时候朝廷撇下东北的女真人、西北的流寇,集中全力和咱们打,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解释起来也很容易。 黄三虎一脸恍然,不再有什么委屈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打凤阳好了。” 左梦庚哈哈大笑。 “不拿下凤阳,怎么和朝廷谈条件?正是因为凤阳在咱们手中,咱们才能捞好处啊。” 洪承畴回去了。 左梦庚给出了归还凤阳的条件,他没有办法独自做主,还需要跟钦差商讨。 当他回到归德府的时候,钱士升等人也正好到了。 “这便是左梦庚的条件,该当如何决断,还请各位大人拿个主意吧。” 洪承畴完成了自己的辛苦,接下来就没有他的什么事情了。 左梦庚给出的条件,钱士升等人能够答应,那就平安无事;倘若不能答应,那就沙场上见分晓。 大不了马革裹尸,他洪承畴却也不惧生死。 面对左梦庚开出的条件,钱士升等人踌躇不已。 虽然来此之前大家都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知道两淮地区是保不住了。 可真到了做决断的时候,这些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谁都不想担责。 谁同意了左梦庚的条件,说不定日后就会被翻旧账,到时候脑袋不保。 偏偏麻烦也在这里。 不同意的话,也没有人敢说。 因为一旦不同意的话,那就要同山东开战。 打赢了还好,倘若打输了,项上人头还是保不住。 更何况大家全都门清,基本都不抱有能够打赢的希望。 否则的话,也不会暗示洪承畴去找左梦庚相谈了。 看到这群文官的德性,高起潜气不打一处来。 “各位大人,都说说吧,咱们耗不起啊!” 他们前来的一路上,足足接到了崇祯五道催促的命令。 那位心急如焚的帝王,恨不得他们一日飞到凤阳,将老家给夺回来。 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倘若他们还没有动作的话,说不定下一次过来的就是崇祯降罪的圣旨。 钱士升长叹了一口气,拿出了十分公平的办法。 “众位都有什么想法,咱们匿名写出来吧。” 在座之人,一人一票。是谈是打,各抒己见。最后少数服从多数,非常的合理。 就算最后事情曝光,因为找不到主张之人,所有的罪责也是大家伙共同分担。 到时每个人的背后都盘根错节、关系复杂,互相帮衬之下法不责众,还有脱罪的希望。 大明这些官员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力挽狂澜的事,那是休想。不过要是推卸责任的话,个个都是炉火纯青的宗师级别。 凤阳这边还在等着朝廷的回复。 不过左梦庚判断,朝廷这边没有其他的选择,最终只能答应他的条件。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可以做在前面。 “这个皇觉寺肆意剥削民脂民膏,肯定积攒了数不清的财富。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把寺里的财产全都给我榨出来。” 《基因大时代》 左梦庚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情报部两淮司。 郑家达刚刚完成同李自成的交易,为山东带来了丰厚的收益。 此时听到又要搞钱,对付的还是手无寸铁的和尚,着实热情不已。 “我们两淮司人手有限,倘若统帅能调一个营协助的话,属下能把这些和尚的油都榨出来。” 左梦庚哈哈大笑,对于情报部的手段还是很信任的。 郑家达得到了一个营的兵力支持,如同魔王一样冲进了皇觉寺。 寺庙的大门关上,外面看去,里面安详和谐。至于那些和尚们到底有多惨,实在不忍对外人道也。 而除了要搜刮皇觉寺的财富之外,左梦庚还盯上了凤阳的人口。 这段时间因为新军的帮助,还幸存的凤阳百姓着实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可是坏消息传来了。 数十个百姓跑到军营门口,纷纷吵着要见长官。 一个团长接见了他们。 “将军,听说要把凤阳还给朝廷,可有此事?” 团长据实以告。 “目前上面正在同朝廷谈判,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如此。” 百姓们听了,纷纷嚎啕起来。 一个老丈顿足痛哭。 “俺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又要下地狱喽。” 还有一个妇人悲戚哀求。 “将军,你们能不走吗?” 团长听了,不禁潸然泪下。 “老乡们,俺们也不想走。可是倘若俺们不走的话,朝廷誓不罢休,到时大战一起,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遭难,还请大家见谅。” 一个五尺高的汉子愤愤不平的道:“你们走了,俺们咋办?俺们……活不下去啦!” 团长看着大家,知道这些人都是附近比较有声望的。 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作为代表探听虚实的。 有些话说给他们,很快就能传播开来。 “各位乡亲,倘若大家伙在此地实在活不下去,倒是可以跟着俺们去别地讨生活。” 听到让大家离开故土,乡亲们面露难色。 还是那个老丈想得多了一些。 “俗话说,人离乡贱。俺们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去了旁的地方,只怕更加没法活了。” 这一次团长可就不一样了。 “谁说的?” 他还举了一个例子。 “景泰年间这里发生水灾,不少人都离开了。还有人跑到了俺们山东临清,全都活得好好的。再说如今俺们山东各地最缺的就是人手,你们去了之后,只要有力气,还愁饭吃吗?不怕告诉你们,在俺们山东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一分束脩都不要。凡是新到山东落户的,还给新房哩。” 众人听了,纷纷惊奇。 什么时候他们这样的穷苦百姓,也能被这样待遇了? 第781章 人口 无论是从地理、还是资源角度出发,凤阳都是一座不该有的城市。 这完全就是朱元璋任性的产物。 开国时期的几任皇帝还算关照有加,所以凤阳十分繁荣,是天下有名的大城。 可是到了后来,朱元璋的子孙失去了耐心,对凤阳不闻不问起来。 结果这座人为堆积起来的城市迅速垮塌,沦为了穷乡僻壤。 身为中都,凤阳穷到什么程度呢? 占领这里之后,新军自行做了统计,结果整个凤阳仅仅只有一万出头的人口。 衰败可见一斑。 因此在决定将凤阳还给朝廷的时候,左梦庚想到了一个主意。 那就是将凤阳的人口带走。 这些百姓留在此处没有什么希望,肯定会被饿死、穷死,或者被连绵不绝的盗寇杀死。 而山东各处产业又极度缺乏劳力,各个部门的主官为了劳动力都要疯了。 随着新军的宣传,加上老百姓切身实际的感受,该如何选择也就不意外了。 随后的几天中,凤阳的百姓在新军的组织下,收拾单薄的家当一路东去。 这些人有一部分被送去了山东,有一部分被送去了松江府,还有一些青壮则报名参加了新军。 这也是左梦庚想到的举措之一。 两淮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可大多数的人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饱受饥饿的摧残。 要想治理两淮,首先就要治理黄河。 可治理黄河不说是一个天大的工程,前提还要治理运河和盐业。 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远远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理顺的。 但百姓们的温饱问题迫在眉睫,是不能等的。 综合考量之下,左梦庚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征兵。 类似的办法,北宋曾经用过。结果弄出了数量庞大又毫无用处,还成为了沉重负担的厢军。 山东却没有这个顾虑。 在占领两淮之后,本来兵力就有所欠缺。即便不从两淮征兵,也要从其他的地方建立新的军队。 二者合一,一举多得。 饱受穷苦折磨的两淮百姓听到新军的优厚待遇,报名非常踊跃。 最终优中选优,又反复核查,征召了四万三千名新兵。 这些新兵将会一边训练、一边充当地方守备力量,也就是民兵。 当他们的训练完成之后,就会被调入到各个部队,成为合格的士兵。 左梦庚已经有意向成立第五军。 这些人就是大部分的兵源。 第五军将会以第一军第一师为根基,加上三分之二的新兵,依旧是以老带新的路数。 不过此事还有相当长的时间筹划,不急于一时。 十天后,钱士升在洪承畴的陪同下,亲自赶来同左梦庚见面。 “左统帅,贵方之要求我方全盘接受。只是兹事体大,不能白纸黑字,还请见谅。” 小书亭app 钱士升的意思很明显。 默认了山东占领两淮的既定事实,只要山东将凤阳归还。 不过这件事不能形成纸面协定。 因为这些朝廷官员肯定不敢将此事上报给崇祯,否则的话他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说白了,就是朝廷官员背着崇祯和山东达成了协议。 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怎么回事,唯独崇祯被蒙在鼓里。 这个皇帝真的是无比可怜。 这些朝廷官员的小心思,左梦庚嗤之以鼻,但也没有揭破。 “对于贵方遵守协议的决心,我还是很相信的。” 听到左梦庚的回答,钱士升不由得老脸一红。 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山东根本就不怕朝廷这边违背约定。 为什么呢? 实力使然。 只要朝廷敢违背约定,那怎么收场,可就不是他们都说了算的。 幸好钱士升为官多年,早就将脸皮练就的刀枪不入。 “还有一事,万望左统帅能够应允。” 在左梦庚看过来时,钱士升娓娓道来。 “从今以后,运河俱在贵方治下,可运河关系到朝廷安危,还望贵方确保万无一失,如此方能太平无事。” 原来是这个。 左梦庚不为己甚,郑重给出了答复。 “这个还请钱大人放心,运河对于我方亦至关重要。保证运河畅通,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即便左梦庚更加看重海运,但是他也不敢说运河就可以废弃。 哪怕是四百年后,海运那么发达,大运河依旧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这是两淮地区沟通南北的重要渠道,千百年来始终繁荣不息。今后要想治理两淮,仍然要依托大运河。 连续提了两个条件,山东都痛快答应,钱士升无话可说。 至此,双方的约定达成。 第二天,山东新军就开始从凤阳地区撤退。 直接走的一干二净,一直退到了洪泽湖西边的五河,新军才重新建立防线。 至此从徐州开始,沿着宿州、五河、滁州、庐州,形成了一条新的分界线。 在这条线的东面已经尽归山东所有,并且将凤阳半包围了起来。 从地图上看,凤阳就像是朝廷和山东之间的突出部。 虽然回到了朝廷的手中,可假如两边一旦起了冲突,山东只需要南北一包,凤阳的陷落就不可避免。 兵不血刃重新拿回了凤阳,朝廷官员全都兴高采烈。 回去之后,钱士升等人火速给崇祯发去了告捷奏疏,然后带兵南下进入了凤阳。 “这……人呢?” 可是当他们走进了凤阳,全都傻眼了。 地还是那个地,城也还是那座城。可是城里城外、大街小巷,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仿佛这里的人全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洪承畴只感到一丝冷意,连忙道:“快!去皇觉寺。” 等他们赶到这座皇家寺庙,更是欲哭无泪。 只见百十来个和尚人人带伤、个个落残,全都不似人形,仿佛受到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皇觉寺从外表看完好无损,但是到了里面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浩劫。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就连镀铜的雕像都被抢走。 可以说除了土地无法拿走之外,皇觉寺已经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和尚们纷纷哭诉山东的暴行,可钱士升等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吞下这个苦果,还得感谢山东仁义。 至于这些吵吵嚷嚷要去京师告御状的和尚…… 洪承畴眉头紧皱,朝着自己的副将使了一个眼色。 副将会意,带着亲信拔出了刀枪,从四面八方围了上去。 第782章 困境 整个两淮之地经过一番风云,最终山东占到了最大的便宜。 西北义军通过攻占凤阳、掘毁皇家祖陵,再一次彰显了存在感。 这件事不但沉重的打击了朱明王朝的统治,也给了更多想要反抗朱明王朝暴政的人以极大的希望。 原本在之前,西北农民起义陷入了低谷,似乎随时都能够被绞杀。 一些受到感召和影响的人也不免失望,放弃了反抗的打算。 但是这一次西北义军通过更加震撼的行动,向所有的天下人证明了,朱明王朝的统治确实已经脆弱不堪,翻身做主的机会就在眼前。 可想而知,在不久的将来,大明江山各地必定处处烽烟,一次又一次的削弱大明王朝的元气。 而在两淮的变故中,损失最大的就是明王朝。 不但凤阳被破、祖陵被毁,三分之二的两淮之地还落住了山东的手中。 从此以后,山东北逼京师、南威江南,中间的刀子也架在了凤阳旁边。 可以说,大明王朝最重要的三个地方都在山东的兵锋之下。 大明王朝已经变成了山东砧板上的肥肉,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朝廷方面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力。 左梦庚再一次用羚羊挂角的操作,巩固了阵营内部所有人的信心。 有这样的一位领袖,每次都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无疑是天命所归的象征。 通过这一系列的操作,即便是思想上还是有动摇的人,也不得不改变想法,坚定的站在了山东这一边。 虽然攻略两淮山东付出了极大的成本,但是最后综合统计,赚取到的好处反而更多。 单单从凤阳等地搜刮来的财富,就抹平了出兵的消耗。 剩下的就是纯利润。 不过福兮祸所伏,巨大的胜利之下,一场危机突然来袭。 扬州乃天下名都,自古繁华。 尤其是有明一朝,更有赛江南的美誉。 俗话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里就是大明财富和经济的极致彰显之地。 因此在拿下这里之后,李邦华始终不敢疏忽,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就希望能够稳住扬州的局势,避免动荡。 新军入城的时候虽然遭遇了一定的抵抗,还打死了扬州知府郭琪。 但整个过程还算是顺利,多少让李邦华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扬州城拼死抵抗,新军不得不火力全开,最终将这里打的一片狼藉,元气大伤。 既然顺利接收,那后续就好办了。 只可惜,李邦华高兴的太早了。 第一天,扬州城内静悄悄的,街面上也不见什么人影。 这一点并没有引起重视。 毕竟城市易主,城里的人们也不知道新来的统治者秉性如何,小心一些躲在家里、观察局势乃应有之义。 新军上下秉承了一贯的传统,绝对不许扰民。因此在入城之后,除了占据各处要点、惩戒了一些地痞流氓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大动作。 按理说经过了一天的适应,扬州应该恢复往日的情形。 可是到了第二日,整座城市还是安静的过分。 沿街的许多商铺都没有开门,路上的行人也都脚步匆匆。 整个城市里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诡异的气氛。 李邦华小心的观察着,满心以为这是扬州人多疑,也许再给点时间就会好了。 但是到了第三天,情况进一步恶化。 不但商铺没有开门,运河里的交通也断绝了。 往日里无数在运河两岸依靠苦力讨生活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从北往南的船只还好一些,顺流而下,能够无阻通行。 可是从长江进入运河的船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拉船的纤夫没了。 上百艘船只拥挤在扬州钞关前,寸步难行,更加增添了紧张的气息。 到了午后,一个最严重的情况反应了上来。 扬州市面上买不到盐了。 扬州是什么地方? 天下盐商尽皆汇聚在此,旁边就是供给天下的两淮盐场。 大明天下其他的地方可以缺盐,唯独扬州不该如此。 但事实就是如此。 许多市民百姓在家里躲了三天,不得不维持日常生活,只能走出家门采买。 可让他们惊恐的是,街面上的店铺全都没有开门,让他们什么东西都买不到。 这买不到盐,影响可就太大了。 城里几家最大的盐铺门口,百姓汇聚,不停敲打,但是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有担心的人跑到城外沿路观察,却发现整整两天的时间内,没有一辆运盐的车进入扬州城。 一时间,城内的恐慌到达了顶点,无数的百姓到处奔走,就希望能够买到食盐。 “不是已经张贴告示,让所有商家开门营业,为何市面如此萧条?” 李邦华焦头烂额,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王昀在一旁也是干着急。 “孟暗公,必须要想个办法了。再这么耗下去,城内的百姓肯定要造反。扬州可不能毁在你我手中啊!” 瞿式?眯着眼睛,隐隐有所察觉。 “看来这座城内,有人不欢迎咱们啊。” 李邦华和王昀陡然惊醒。 “你是说……” 瞿式?却摇摇头,没有立刻作出判断。 “究竟如何,咱们还得试探一番。依我看,不如先给城内的各大豪商送上请帖,邀请他们过来好好聊一聊,也许这些人对咱们有所误会。” 要想稳定一座城市的局面,保障物资供应少不了商人的帮助。 尤其是扬州的盐商,个个富可敌国,能量通天。不搞定了他们,扬州就没法安宁。 李邦华沉吟一番,也觉得只能如此。 “来呀,替本相给各家送上请帖。就说本相初来乍到,想要和各家交个朋友。” 这边迅速行动起来。 扬州城内谁有影响力,这是之前早就调查清楚的。 因此一份份的请帖准确投送了过去。 关于扬州城的博弈,正式开始。 暗地里,无数双的眼睛都在看着。 看着新来的山东政权,究竟能不能在这豪富之地站稳脚跟。 还是会狼狈的退去? 第783章 经济战? 南京的秦淮河闻名天下,而扬州的小秦淮亦不遑多让。 相比起秦淮河两岸的脂粉气,扬州的小秦淮唯一能够让人感受到的,就是金钱的味道。 在这里,豪宅如云,金银遍地。 便是铺路的花岗石,随便挖出一块来,都足够普通百姓人家活一年的。 一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院落里,正在上演着大戏。 台子上几个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腔如同黄鹂,令人沉醉。 而最令人侧目的,这些戏子的头饰上竟然镶满了金银珠宝,身上的戏服也都缝了金线。 旁边的坐打班子,吹的唢呐是金的,敲鼓的槌也是金的。 放眼看去,无一处不耀眼,无一处不惊人。 台前座下,几个中年男子团团而坐,身前的桌子上山珍海味、水陆杂陈,并不能让他们大快朵颐,仿佛司空见惯。 而在扬州,这几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扬州是什么地界?龙来了得盘着,虎来了得卧着。他山东能杀人放火,可是要想扬州太平无事,还得听咱们的。” 居中一人霸气侧漏,说话的时候飞扬跋扈。 单单只看他十个指头上都带着牛眼一样大小的宝石戒指,就知道此人穷的只剩钱了。 可他的话,旁边的人却纷纷附和。 “两淮、南直隶、湖广、河南,所有地方的盐都得经过咱们的手。没了咱们,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吃不上盐。我看他李孟暗什么时候回头是岸?” 偏左的一人,手里拿着一物翻来覆去随意把玩,正是李邦华送来的请帖。 话说完了,随手一扬,请帖便划过半空,最终落在了香炉当中。 很快地,炙热的烛火就将请帖焚烧殆尽。 “咱们就等着,等他李孟暗来求咱们。要不然的话,这扬州城啊……可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喽。” 请帖送出,杳无音信。 知府衙门内,李邦华、王昀、瞿式?三人当真是怒火中烧。 如今山东横扫八方六合,无人能敌。他们这些高层更是位高权重,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人敢不给他们面子了。 这一次邀请区区商人前来洽谈,竟然被无视。 “还是统帅说的对,商人能够成事,可也必须控制,否则的话这些混帐就是例子。孟暗公,下令吧,派兵过去,他们才会服服帖帖。” 眼见着王昀喊打喊杀,李邦华心惊肉跳。 “此非沙场,不可鲁莽行事。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局崩坏,则我山东名声尽毁,后患无穷。” 李邦华不同意,瞿式?也有些纠结。 “可知这些商人为何顽固相抗?按理说,我山东弘扬商业、善待商贾,这些人理应站在咱们这一边才对。” 这个问题,三人全都没有答案。 李邦华绞尽脑汁,总算是想到了一点办法。 “既然这些商人想要展示手段,咱们也不能不露一手。他们不开门经营,那咱们就做起来。本相打算从山东调集物资,专司经营,保证市场稳定。到时候只要将物价打下来,他们肯定会俯首帖耳。” 瞿式?和王昀明白,李邦华这是打算同扬州商人来一场经济战。 很显然这一战之后,哪一方赢了,将彻底掌握扬州的话语权。 对于李邦华的做法,瞿式?和王昀都有不同的想法。 瞿式?站在了李邦华这一边,觉得对付经济危机,就要用经济手段。如此才能确保万一,同时彰显山东的能力。 《踏星》 王昀虽然不同意,但是少数服从多数,他也只能保留自己的意见。 不过回去之后,王昀左思右想,很快写了一封书信,交给自己的秘书。 “马上把这封信十万火急送到统帅那里,千万不可耽搁,否则的话扬州定然生乱。” 左梦庚是在三天之后接到王昀报信的。 而这三天之内,李邦华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传令山东筹备物资运往扬州。 只是因为路途遥远,他的命令还没有传到山东。一来一回加上物资的筹备,肯定耗时良久。 而仅仅三天时间,扬州城内的物价如同坐了火箭一般,连续涨了三十倍。 普通百姓苦不堪言,更有不少人家已经断了粮。 城外的运河上,南来北往的船更是堵塞了河道。 可是因为找不到纤夫,原来管理河道的人也都不见了踪影,根本无法疏导。 扬州城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这段时间内,李邦华又连续几次召集扬州商人想要磋商,可是这些骄横跋扈的扬州商人全都避而不见。 他们觉着已经稳操胜券了。 如此又过了三天,就在城内骚乱不断,渐渐有不可收拾迹象的时候,左梦庚到了。 “孟暗公之应对,倘若在政权稳固之时,当可万无一失。正所谓条条框框里做文章,那是孟暗公的拿手好戏。只是现如今扬州初占,无数的人拭目以待,探听咱们的底气。这种时候再去舍本逐末,可就自毁长城了。” 一上来,左梦庚就否决了李邦华的做法。 他也说的很清楚。 李邦华的做法,倘若是在一个王朝稳定的时期,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因为王朝稳定之时,各种规矩都已定型,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需要在规矩内行事。 李邦华在大明做官多年,早已习惯了在条条框框当中辗转腾挪。因此这一次遇到难题的时候,他想到的办法还是如此。 但是左梦庚一眼就看透了本质。 扬州乃是新占之地,民心未附,而且这里的商人异常强大,手中掌握着海量的财富。 不客气的说,虽然之前的扬州有朝廷委派的官员,但真正在这里说了算的,就是这些豪商。 现在山东将朝廷的体系驱逐一空,未来在扬州谁能掌握话语权,必然要进行一番争夺。 这一次扬州商人的做法就是在显示实力,想要逼迫山东就犯,好让扬州依旧是他们的扬州。 李邦华不是看不清他们的目的,只是限于经验,采取了比较稳妥的做法。 可左梦庚乃是改天换地的神兵利器,岂容有人挑战山东的威权。 他决定就用这些胆大包天的扬州商人,给天下间所有的野心之辈好好的上一课。 第784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听到左梦庚从另一个角度解读扬州之事,李邦华倍受冲击。 这是他从不曾涉足的方面,也与他的行事风格有着极大的冲突。 不过李邦华并没有任何抵触。 他也清楚,如今身处在一个全新的政权内,而这个政权正在蓬勃发展、积极向上,一切都是新的。 新政权要取代旧势力,统治这片天下,显然不是光好好说话就行的。 “会不会死人?” 左梦庚笑了。 “江湖帮派抢个地盘都得见血,何况咱们要争天下。不用鲜血好好洗一洗,这个天下就不会干净。” 李邦华默默点头,倒也没觉得无法接受。 身为官场大佬,一辈子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他并不缺少杀伐果断。 现如今被左梦庚指点,又开了窍,明显更加融会贯通,成为了更加成熟的政治家。 “那老夫就拭目以待,看看中恒的手段。” 左梦庚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等候太久。 郑家达回来了。 他比左梦庚更早赶到扬州,也完成了左梦庚交代的任务。 “前任扬州知府郭琪乃是山西人,同扬州城内的山西籍商人关系非浅。崇祯五年时,因为学籍之争,徽商和秦晋商人闹得不可开交。正因为郭琪包庇,徽商吃了大亏。这一次咱们攻占扬州、郭琪身死,这些秦晋商人便对咱们抱有敌意。同时也为了掌握扬州的话语权,才干出了这些事。” 情报部的能量不用怀疑。 扬州这里很多年前就开始经营了,想要获得什么情报,随时都可以调取。 这不,郑家达一出手,就揭开了乱局的迷雾。 李邦华、瞿式?、王昀三人这才得知,扬州的商人为何同他们过不去。 “统帅,不如立刻出手,将这些鬼魅魍魉之辈一网打尽,看看谁还敢同咱们做对?” 王昀脾气火爆,已经想到了最暴烈的手段。 左梦庚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些商人虽然富可敌国,可是在咱们的武力之下,灰飞烟灭轻而易举。但消灭他们容易,如何恢复扬州的往日繁华才是重点。把这些商人都铲除了,扬州的经济怎么办?” 见左梦庚考虑到这一点,李邦华无比欣慰。 “老夫之所以如履薄冰,正是因为这些顾虑,不知中恒有何高招?” 办法,左梦庚早就想到了。 “这扬州城内也不光只有秦晋商人,不是还有徽商嘛。既然如此,拉一派打一派。有人吃棒子,有人吃甜枣,相信会如我们所愿的。” 明朝开国时期,为了应付北伐作战以及巩固边疆,朱元璋实行了“食盐开中”的政策。 允许民间商人向边疆地区输送粮食,换取食盐经销的许可证——盐引。 因为这个政策,秦晋的商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陕西本地就是大粮仓,因此陕西的商人就地采购粮食,送到九边非常方便。 而山西缺粮,于是山西的商人便跑到山东购买粮食,再运送到九边换取盐引。 秦晋的商人得到了盐引之后南下扬州,凭借盐引提取食盐,便能够换来丰厚的收益。 自此以后,秦晋商人便在扬州定居下来,凭借手中的资本渐渐掌控了两淮的盐业。 《仙木奇缘》 不过垄断的危害,朝廷也是看得见的。 弘治五年,户部尚书叶淇上任,就将开中法改成了折色法。 商人不必再千里迢迢运送粮食到边关,而是直接拿出白银就能购买盐引,也就是获得贩卖食盐的许可。 这个举措一举打破了秦晋商人对于盐业的垄断。 因为叶淇是淮安人,他的背后显然有着徽商的影子。 而随着政策的改变,徽商开始大举进入扬州,正面与秦晋商人展开了竞争。 秦晋商人起家较早,占据了先发优势,凭借着雄厚的资本在扬州城里屡屡占到上风。 而且在朝堂上秦晋的官员层出不穷,更是给他们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就比如扬州知府郭琪,更是屡屡包庇秦晋商人,而对徽商多有压迫。 随着郭琪死于新军之手,扬州落到山东手中,秦晋商人失去了庇护,显然只能采取激烈的手段维护既定利益。 左梦庚却看得清楚。 在这样艰难的时局之下,徽商肯定乐于见到秦晋商人垮台。 他们肯定也做好了准备,等着接手秦晋商人消亡之后留下了空当。 既然如此,徽商便可以利用。 不过好处不能给的太容易,否则的话,今日之秦晋商人,便是明日之徽商。 扬州城里,两个商帮泾渭分明。 秦晋商人的大本营山陕会馆在靠近运河的大东门东关老街,而徽商的会馆则扎堆于小东门一带。 这一日,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同样沉默寡言的少女走进了徽商会馆。 “程先生,那些山西人要完蛋了,你们这些徽商想不想步其后尘呢?” 面对徽商领袖程景书,年轻人语气里杀气腾腾。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来此放肆?” 程景书没有开口,但是其余的徽商却暴怒不已。 区区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女仆居然就敢来徽商会馆耀武扬威。 真是不讲他们这些人放在眼中。 面对着群情汹涌,年轻人面不改色,依旧稳如泰山。 他抬起一只手,站在背后的女孩便递上来一物。 当他开口咀嚼的时候,众人才看得清楚,那是一只馍。 明明看起来很普通,又很硬,可是年轻人却吃的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什么无上的美食。 “鄙人山东大检察长黄宗会,奉统帅之命,前来稳定地方、清理不法。扬州乱,很乱,要想治乱,需要人头镇邪、鲜血洗地,不知各位……可愿奉上大好头颅?” 冷风扫过,徽商会馆内人人瑟缩。 谁也没有想到,山东的第一刀居然对准了徽商。 明明惹出事端的乃是秦晋商人。 有人不服气,拍案而起。 “我等素来守法经营,一干乱局与我的无关,你找错了人。快滚吧!” 话音未落,风声如电。 众人再去看时,就见那人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钢弩。 此人向后仰去,摔倒在椅子中,嘴里呵呵不断,伴随着污血涌出,气息越来越弱了。 一条鲜活的人命就在眼前这么被终结,吓得徽商众人全都破了胆。 黄宗会终于吃完了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如今扬州乃是我山东的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诸位,不知明日能否开门营业?” 第785章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扬州钞关背后的羊肚巷,小路蜿蜒曲折,错综复杂,一如羊肠。 不是本地人,绝不敢来此处。 走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羊肚巷路口第一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日,淫雨霏霏,小巷里土路泥泞,污水横流,没有急事的人绝不会出门。 残破的柴门却被敲响,惹得屋内的人有些不满。 “谁呀?” 柴门被从内打开,一个高大的汉子稳住身形,警惕的看着来人。 院门外,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举着伞,尽管裤脚、鞋面早已被污泥浸染,可是整个人却仪态从容,宛如画中仙。 年轻人的背后,十来个彪悍的武士早已左右散开,避免任何人靠近。 “敢问是码头之虎史大可史大哥当面?” “你是……” 壮汉有些紧张,本能的感觉到这些人似乎来头不小。 年轻人微微一笑。 “史大哥,既然是吃码头饭的,将来这碗饭怎么吃,小弟特来相询。” 史大可心跳如雷,同时带着一丝惶恐。 “历来码头都是槽帮说了算,你找错人了。” 年轻人毫不意外。 “倘若槽帮没了呢?” 史大可如遭雷击,瞠目结舌,仿佛看见了神仙。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槽帮有多厉害?那些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谁敢得罪了他们必定家破人亡,你们莫要害我。” 年轻人收起伞,从史大可的身旁走进了院子。 史大可本能的阻挡,结果却落了一个空。 他揉揉眼睛,完全想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怎么进去的。 年轻人反客为主,自动在主位坐下,恰好看到了饭桌上的食物。 还剩下半碗不到的糙米饭,一碟子炖野菜,不见油腥,不见荤腥。 史大可的婆娘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吓得不敢动弹。 史大可跳回屋内,护在老婆孩子旁边。 “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苦日子……史大哥还没过够吗?” 见年轻人戏谑的眼神看着粗陋简朴的饭食,史大可不由气短。 “码头讨生活的就是这般过日子的。” “可这样不对。” 年轻人说话慢条斯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你们这些人整天风里来雨里去,拼尽了血汗,却连饭都吃不饱,你们甘心吗?” 史大可咬咬牙。 “几百年来码头上就是这样的规矩,俺们又能如何?” 年轻人呵呵一笑。 “是因为槽帮吧?槽帮贪得无厌,把好处都占了,所以你们只能忍饥挨饿,连孩子读书都不成。” 他说的就是事实。 史大可低垂着头,无力反驳,但是内心的苦涩却不敢说出。 “史大哥,不怕告诉你,我是山东来的。槽帮联合商人捣乱市场、断绝运输,死有余辜。你们这些苦力一直以来被槽帮欺压,想不想过好日子,给个痛快话。想的话,槽帮完蛋以后,你们就出来好好干活。从今以后,码头上的规矩变了。” 听到山东要对付槽帮,史大可一颗心砰砰直跳,骨子里渗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槽帮人多势重,可不好对付呢。” 年轻人仰头大笑。 “区区一个江湖帮派,难道能够跟大军比人多势众吗?” 他这么一说,史大可终于明白了。 那日新军进城,他也偷偷去看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威武雄壮的军队。 槽帮再厉害,可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难道真的要苦尽甘来了? “俺们该咋做?” 年轻人却对他没有指望太多。 “码头的苦力当中,史大哥德高望重,人人敬仰。对付槽帮,不需要你冒险相助。只需要槽帮灭亡之后,史大哥能够将所有的苦力召集起来,令运河重新恢复畅通便可。” 听到是这样的,史大可不由放下了担心。 倘若年轻人要求他跟着一起对付槽帮,他可不敢。 毕竟这些年在槽帮的淫威之下,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苦力还是不敢动手的。 但是没了槽帮以后,卖力气干活,他们就没有顾虑了。 “你们的日子太苦了,等到槽帮完蛋,码头上将会实行新的规矩。总之一句话,大家都是人,得过个人样子才行。” 史大可热泪盈眶,重重点头。不轻易抬眼的时候,隐隐发现东面的天…… 晴了! 泰州,两淮重要产盐之地。 这里的人们都是跟盐打交道的。 因此盐场旁边,一眼望不到边,全是破旧低矮的木棚子。 所有的盐工都住在这里。 早起出门就能上工,劳累一天所获微薄,勉强糊口,再没有多余了。 而看着这残破不堪的景象,陈杰感触最深。 当初的他就和这些人一样,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看不到一丁点的希望。 后来成小二带了傅市长亲自动门,也带来了青岛盐工们的新生。 现如今的他,已经是山东盐业公司总经理。 接到左梦庚的调令,陈杰星夜赶来,为接收两淮盐场做准备。 最后一站就是泰州。 “季家势大,在这里只手遮天。谁敢反抗打死了,官府都不会追究。” 穷困潦倒的盐工们,面对同样出身的陈杰,很快就敞露心扉。 这个世界上谁不想过好日子? 谁愿意忍饥挨饿? 可是他们怕。 怕什么? 怕那些垄断了盐业生产、销售的世家大族。 这些家族富可敌国,能量通天,在当地说一不二,宛如土皇帝一般。 他们有心反抗,可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现在足够的力量来了。 陈杰自信满满地道:“季家活不过明天。没有了季家,盐场将会改革,成立盐业公司。而你们将会是公司的第一批员工,公司会给你们盖新房,会给你们每月发放报酬。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干活,保证食盐产出,能不能做到?” 《剑来》 众位盐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统一了意见。 “只要季家完蛋了,俺们都听陈经理的。” 眼见着太阳从乌云中走出来,明亮的阳光洒满大地。 连绵不绝的盐场内,洁白的盐花在阳光的反射下比白银还要夺目。 陈杰笑了。 他知道,胜负已定! 第786章 行动 “民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朱家王朝忽略了这一点,所以如今风雨飘摇。这些扬州商人,也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知府衙门内,如今建起了庞大而精细的沙盘。 一众高层围着沙盘,聆听着左梦庚的高论。 “这些士族富商习惯了高高在上。普通的民众在他们的眼里如同蝼蚁一般、他们还以为只需要一声令下。驱使民众依旧会像牛马一样。很可惜,他们不知道……时代变了。” 虽然如今扬州的情况很不好,物价依旧在攀升,人心依旧惶惶,仿佛那些秦晋商人牢牢的掌握了主动权。 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本质。 倒也不是这些秦晋商人愚蠢无能,而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斗争的方式变了。 在他们的眼里,对手只有山东。 因此所有的手段都是针对山东而来。 但是身为一个熟练掌握教员思想的人,左梦庚深知阶级矛盾才是根本问题。 越是富有的地方,这种矛盾其实越严重。 正所谓富者越富,穷者越穷。 世人和史家说起扬州,全都着墨于这里的繁华昌盛、文采风流。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这些表面的繁荣之下,普通的百姓过着怎样凄惨的生活。 他们对士族豪商不仇恨吗? 当然不是。 只是以往他们没有能力反抗,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 但是现在山东来了,新军来了,可以改变他们命运的强大力量来了。 红军为何走到哪里都能够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就是因为他们是穷人的军队,急穷人之所急,解穷人之所难。 左梦庚牢牢记着这一点,因此山东新军也展现出了同样的素质。 自从入城之后,新军秋毫无犯,买卖公平,而且痛快的惩戒了作奸犯科之辈,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城市的安宁。 《镇妖博物馆》 这些做法百姓们都看在眼中,自然知道谁好谁坏。 因此当山东准备对顽固势力动手的时候,他们得到的帮助是十分惊人的。 表面上看起来秦晋商人通过数百年的经营,牢牢掌控扬州的局面。可是在这表象之下,人心的向背已经扭转。 通过新军侦察,徽商、码头苦力、普通百姓的帮助,扬州在山东的面前已经无遮无掩、一览无余。 眼前这个沙盘,就是为了行动而建立起来的。 作战参谋小试身手。 “钞关码头对面的这些仓库里存有大量的食盐,全都是各家的存货。虽然各家都派了打手守卫,但是想来并没有什么用。” “城西的这个庄子乃是李家所属,庄子西侧这两个院子里全都藏着大量的粮食。李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粮价的上升跟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漕帮总舵就在钞关码头的望月楼,八堂十六口的首领今天晚上将会全部在此。漕帮掌控的船只都存放在了太平河一带,足有上千条船。” 李邦华问了一句。 “漕帮主要人物的名单掌握了没有?” 郑家达递上来一张纸。 “李相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这一下李邦华信心十足。 “中恒,夜长梦多,我看不如……” 左梦庚的手点在了大东门。 “今晚动手。” 下午时分,市府突然传出公告。 “鉴于最近形势恶化,为了避免有人图谋不轨,从即日起扬州实行宵禁,未经许可者不得在夜间出入。” 消息传出,整座城内立刻肃杀起来。 唯独大东门的山陕会馆内,依旧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一张鎏金大塌上,八个男人团团围坐,每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身边更偎依着娇俏妩媚的小娘子,极尽服侍之能事。 “稍安勿躁。他左梦庚胡吹大气,他手里没有盐、没有粮,连布也没有,光靠着一些丘八喊打喊杀,能维持多久?到最后还不是得求咱们?” 众人狂笑不止,颇为享受掌控一切的快感。 只可惜,热闹的气氛被猛烈的破坏了。 外面陡然想起惊乱不绝的喊叫声,随即就看到一些奴仆杂役连滚带爬的退了进来。 “混账,胡闹什么?” 美好的气氛被打断,让里面的人十分生气。 可是随即他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只见数不清的新军士兵全副武装涌了进来,将室内的人团团包围。 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指过来,杀气凛然。 然后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带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径自走了进来。 “哟,全都在呀!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塌上的八人全都惊慌不已,但是努力维持镇静。 “你是何人?擅闯山陕会馆,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当堂而立,语气中满身蔑视。 “藏污纳垢之地罢了。” 塌上的人脸色铁青。 “带兵私闯民宅,耀武扬威,这便是山东的治国之道吗?” 年轻人仰天长笑。 “我来这里是为了抓捕犯人,可不是擅闯民宅。” “胡说八道,我等皆是守法良民。此事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等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年轻人点点头。 “你们要交代是吧?来呀,笔墨伺候。” 有个军官亲自拿了纸笔来。 年轻人就那么当堂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随后将纸团了团,朝着八人扔去。 塌上的八个人不知道他此举何意。 其中一人捡起纸团,手忙脚乱打开,待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不由目瞪口呆。 年轻人杀意盈盈的话传来。 “你等勾结西北流寇,祸乱两淮,罪无可赦。现如今有你们同西北流寇勾结的书信一封,算不算证据确凿?” 八人当中的一个怒不可遏,伸手指着他,悲愤地道:“你……你这是罗织罪名,休想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年轻人冷笑不已。 “瞧把你们吓的。这只不过是陪你们戏耍一番而已。要收拾你们,何须什么罪名?如今扬州在我山东治下,你等不审时度势,利欲熏心,对抗大势,便是死有余辜。” 见他说的这么直白,塌上的八个人全都面如土色。 曾经他们有多猖狂,现如今就有多狼狈。 他们满以为依靠着手中的金山银海,可以为所欲为。可是现在被山东强大的武力压迫之下才明白,什么叫做不堪一击。 他们想着和山东斗智斗勇、反复周旋,最差也能处于不败之地。 可是现在山东用实际的行动告诉了他们。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花招都是小丑的行为罢了。 第787章 秋风扫落叶 “扬州易主,万物竞新,理应祭告天地、通禀神灵。而要祭祀,当有三牲五畜。” 年轻人的手指一一点着榻上的八人。 “三原梁、西安申、潼关张,哈哈哈,三牲有了;黄、茂、曹、章、季,哈哈哈,五畜也有了。” 他的脸色一冷。 “各位,请上祭台吧。” 八人当中,为首的一个蹒跚跳起,指着年轻人破口大骂。 “你个小贼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不将你扒皮抽筋……” 砰…… 年轻人的背后冒起一股白烟,就见那人的额头上崩起一朵血花。 飞溅的鲜血洒的周围几人遍体皆是,当即吓着他们瘫软不起。 “李成谦被打死了。” “杀人了!” 被打死的人乃是秦晋商人之首李成谦。 李家从山西大同迁徙而来,祖上李承式曾做过福建左布政使。依靠着手中的权力,家族渐渐做大做强,经过李承式、李植父子,传到李成谦手中,已经富可敌国。 李成谦仗着手中的权势和财富,在扬州横行无忌、为所欲为,根本就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对他悍然动手,直接打死。 而看到实力最强的李成谦说被打死就被打死,其余的七人全都吓破了胆,终于知道这片天地不再是他们说了算。 他们的命运,在山东的手中和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那时、那时快,立刻有一个身穿道袍,但是腰带敞开、袒胸露乳的家伙跪伏在地,连连磕头。 “上官饶命,上官饶命,我季家愿投诚效劳,甘为牛马。” 看着此人的狼狈模样,还有脸上、脖子上的胭脂水粉印,年轻人的眼中闪过厌恶。 “你便是季寓庸?” 那人瑟瑟发抖,不敢怠慢。 “小人便是。” 此人曾经做过朝廷官员,但是此时命悬一线,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然而他的摇尾乞怜并没有换来年轻人的宽容。 “季寓庸,你不觉得你的投降太晚了吗?不怕告诉你,此时此刻你泰兴季家的宅院,应该已经被攻破了。你季家……完蛋了。” 季寓庸听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如同烂泥一样瘫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轻人挥挥手,背后的士兵如狼似虎的冲上去,将还活着的七个人纷纷擒拿。 在将这七人向外拖走的过程中,年轻人的话语掷地有声。 “扬州是我山东的扬州,就要听我山东的规矩。谁敢坏了规矩,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钞关码头,望月楼。 楼外人影重重,密密麻麻,防护的十分严密。 楼内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当中一个高台,上面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 此人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绫罗长袍,看似像富家老爷,却满脸彪悍之气。 台下都站满了人,个个嚣张跋扈,佩戴刀剑,仿佛一言不合便会杀人见血。 台上的老胖子手持三柱粗香,分别向东、西、南、北各敬了三次,然后将香插在了牌位前的坛子中。 再转过头来时,声如炸雷。 “什么是规矩?我漕帮就是规矩。没有我漕帮,一艘船也休想从运河上通过;没有我漕帮,一粒米、一粒盐也休想运进扬州。有人不识我漕帮厉害,那该如何?” 下面的人纷纷举拳应和。 “杀!” 老胖子十分满意。 “回去告诉各位兄弟,不得总舵命令,谁也不许出船。扬州变成死城、死地之日,有人就会跪下来求饶的。” 话音未落,正前方的门脸处陡然霹雳炸响。烟尘到处翻滚,碎砖、碎石、碎木带着魔鬼呼啸的声响向着四周席卷。 《最初进化》 所有擦着、碰着的人非死即伤。 高台上的老胖子被这变故吓得脸色一白,赶忙爬起转身就跑。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望月楼内爆炸声此起彼伏,好好一座富丽堂皇的高楼立刻摇摇欲坠,到处燃起了大火。 楼外的喊杀声响彻天际。 那些原本嚣张跋扈、杀人不见血的漕帮帮众,看着从四面八方冲出来的新军士兵,还没等扬起手中的刀枪,就被枪林弹雨横扫一空。 一片接一片的死人终于让这些江湖帮派明白了,什么叫军队的可怕。 而在新军面前,这些亡命之徒的抵抗和白纸没有什么区别。 半柱香后,新军就冲进了望岳楼。 凡事敢抵抗的当场格杀,没有抵抗的当场扣押。 所到之处,人人束手,再无往日里的威风。 一个军官走进楼内,好整以暇,似乎在等着什么。 他并没有等待太久,就看到一些漕帮中人从后面跑了出来,合力提着一个肥猪一般的胖子。 那胖子的手筋、脚筋已经被挑断了,根本无力反抗,被扔在军官面前时激起一地灰尘。 此人愤怒欲狂,努力高昂的脑袋朝着背后的人疯狂喝骂。 “王文钊,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叛徒。老子对你不薄,你却吃里扒外,怕你将来不得好死。” 那人被他骂的老脸一红,心下慌张,赶忙朝军官抱拳施礼。 “池团长,小的按您吩咐,已经擒了陈万亭。从今以后漕帮灰飞烟灭,再也不敢抵抗天兵。” 池团长微微一笑,赞许道:“王先生弃暗投明,识时务者为俊杰。从今以后这运河上的事,还需要你多多帮衬。” 王文钊大喜过望,姿态愈发低了。 “小的愚蠢无能,当初着实干了不少傻事。从今以后必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池团长指着烂泥一样的漕帮总舵主陈万亭,命令道:“将他拖下去,择日公开审判。” 有士兵上前,拖着陈万亭下去了。 这位从前跺跺脚、整座扬州城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此时还不如一头猪。 此时,一百多里外的泰州。 仙鹤湾的嘉树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身为泰州首富季家的宅院,富丽堂皇,精美华贵,令人不可逼视。 往常百姓们都不敢靠近,纷纷绕路而行。 可是今日,大炮轰鸣之下,雕梁画栋的房屋纷纷垮塌,铜雕金铸的大门破碎崩飞。 伴随着院子里冲天的惊恐喊叫声,新军破门而入。 这里发生的变故,所有的泰州百姓全都看在眼中。 “季家完蛋啦!” “苍天有眼哪!” 无数的百姓纷纷奔走,喜极而泣。 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第788章 改天换地 国朝巨富,南季北亢。 这是人们对于扬州富商最深刻的印象。 不过如今北亢的发家先祖亢嗣鼎还在山西平阳的老家卖豆腐。 而南季则早已成为了扬州赫赫有名的大商人。 随着季氏的覆灭,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新时代到来了。 就在泰州城外的盐场中,喊杀声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无数手持兵器的恶徒如同被狮群驱赶的食草动物,一会儿跑向东面,一会儿跑向西面。到了最后,发现没有一条路可以走通。 他们的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终被压缩在了一处盐池之内。 四面八方数不清的新军士兵排成滴水不漏的阵型,一步一步向着中心压来。 眼见着退无可退,这些恶徒中有一些人发出绝望的嚎叫,扬起手中的兵器发起了冲锋。 砰砰砰砰砰…… 枪声好像雨点一样,大片大片的横扫过去。 这些恶徒没有一个能够逃脱,全都倒在了奔跑的路上。 洁白如雪的盐池被血流浸透,好似大地上长出了一颗惊人的红玛瑙。 新军的脚步越来越近,枪声始终不绝。 连续不断的死亡之下,恶徒们终于崩溃了。 他们纷纷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发出怜悯的求饶声。 这些人就是在两淮盐场横行霸道的盐帮。 他们不但勾结官员、霸占盐场,而且贩卖私盐、盘剥盐丁,是十足的寄生虫。 当决定将两淮盐场全部收回来时,盐帮就成为了被打击的对象。 为了对付这些穷凶极恶而且武力不凡的私盐贩子,陈杰走访了许多人,详实的掌握了盐帮的情报,并且申请了军队的帮助。 左梦庚足足派了陆战队的两个营过来,雷霆扫穴,彻底根除了这个顽疾。 周边备受苦难的盐丁眼见着那些凶残霸道的盐帮,被杀的杀、抓的抓,完全扫清,纷纷跑到新军面前磕头感恩。 与此同时,扬州城内风云突变,天地反转。 横行一时的漕帮,下场并不比盐帮好到哪里去。 从总舵主陈万亭以下,八堂十六口的首领全部被抓,漕帮中的顽固之辈没有一个逃脱。 不是被堵在望月楼中、死于新军的枪下,就是在自家熟睡中被新军破门而入,成为了俘虏。 那些富商家族也跌落了凡尘。 在山陕会馆擒获了八大秦晋商人的族长后,黄宗会乘胜追击。 他看着自己身后的年轻人,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些年轻人穿着的深灰色制服格外不同,配上锃亮的皮鞋,显得非常精神。 最令人侧目的是,他们衣服的左前襟处全都佩戴着一枚手掌大小的铜质徽章。 徽章的正中是一本打开的书籍,而下面则是刀剑交叉,可谓文武兼备。 “各位检察官们,今天是你们毕业之后的第一战,拿出你们的全部本事来,不要让我失望。” 数十个年轻人,人人雀跃,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这些就是司法学校的第一批毕业生,也是山东政权下第一批走上岗位的检察官。 黄宗会将他们全都带了来,利用扬州作为他们的实习考验。 得到他的命令,这些检察官纷纷出发。 每个人率领一队士兵,按照事先的安排,冲进了所有的秦晋商人的宅院。 里面的人全都被抓捕,排成长串儿哭天喊地,成为了阶下囚。 随后所有的房子被贴上封条,所有值钱的东西被贴上标签,全都成为了山东的战利品。 仅仅一夜之间,扬州城就发生了恍若隔世的变化。 徽商全都躲在了自家的宅院里,胆战心惊的听着城内连绵不绝的枪炮声,很是担心这样的事情落在自家头上。 百姓们更是关紧了家门,默默祈祷着厄运不要找到自己头上。 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也令所有人都倍感煎熬。 不过黑夜再长,总有光明到来的时候。 天亮了,城市也恢复了安静。 若不是空气中始终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大街小巷比从前更加冷清。 唯独在各个交通要道都有新军士兵在警戒。 此时此刻,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各处仓库。 王昀和瞿式?亲自带人,将秦晋商人的物资存放之地全部没收。 主子都完蛋了,下面的人更加不敢反抗,因此接收的过程十分顺利。 当一个个的仓库被打开,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食盐和粮食,数不清的布匹、棉花,瞿式?和王昀喜不自胜。 “任他机关算尽,最终都成全了咱们。” 王昀难得激动。 “这下好了。有了这些东西,扬州就还是扬州,保证万无一失。” 瞿式?赶紧对下面吩咐。 “立刻押送这些物资送到各处店铺,中午之前必须开门营业,保证民生。” 山东阵营立刻行动起来,组织了所有的大小车辆、人力物力,开始将这些原本就该出现在市场上的东西,送到应该在的地方。 史大可来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三千多个码头苦力。 当漕帮被扫荡的时候,史大可也到处奔波联络了所有认识的人。 他在码头中的声望很高,颇得苦力们的信任。 结果只用了一夜的时间,所有的苦力都愿意出来干活了。 当然漕帮的覆灭才是主要原因。 没有了欺负他们的漕帮,苦力们全都感觉到天亮了。 就在空旷的码头上,王昀将所有的苦力召集到一起。 “以往大家被官府剥削,被漕帮压榨,拼死拼活的干却连饭都吃不饱。我知道,大家的心里都有很多的苦。现在吃人的官府被赶走了,万恶的漕帮被消灭了,大家再也不用做谁的奴隶,只给自己、只给家人干活就行。” 苦力们听了,人人振奋不已。都竖起了耳朵,打算好好听一听,今后这码头上的活该咋干。 王昀指着史大可。 “市府打算成立漕运公司,除了官方派遣的管理人员之外,还需要你们当中选出代表,参与公司的运营管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们的利益。接下来大家伙都商量商量,选出你们心仪的人来吧。” 第789章 新扬州 漕运很重要。 不单单大明王朝的安危需要漕运维持,两淮地区安定同样也离不开漕运。 因此在清理旧势力之前,山东方面就漕运的未来已经做了规划。 旧有的漕运全部掌握在漕帮的手中,他们正是靠着“百万漕工衣食之所系”这句话,在运河两岸为所欲为,势力大到朝廷也不得不容让的程度。 正是因为长久以来的骄横,让漕帮对新来的山东政权缺少必要的敬畏。 他们还以为山东政权也不得不妥协。 殊不知山东政权和大明王朝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能够分得清楚漕运系统内部的阶级划分。 大明王朝为何对漕运上的弊端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和漕运官员、漕帮是一体的,属于同一个利益阶层。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自己对自己下手的道理。 可山东政权不一样。 身为新兴阶级,山东政权看得很清楚。漕帮是漕帮,漕工是漕工。 在漕运系统内部,漕工和漕帮也是对立的。 明白了这一点,就完全可以做到分而治之。拉一派、打一派,通过解放漕工,令漕运焕发新的生机。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十分有效。 随着漕工的背弃,漕帮成为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仅仅一夜之间就被扫荡一空。 数量庞大的漕工头上没有了压迫的恶势力,人人雀跃,期盼着新生活的到来。 果然,山东政权没有令他们失望。 就在钞关码头,新的漕运公司正式成立。 办公场所也是现成的。 就是原来的钞关衙门。 朝廷的钞关官员早就被驱赶,这里也就控制了下来。 正好用作新漕运公司的总部所在。 政府这边委派了总经理,还有财务管理人员。而另一部分行政人员,将由漕工选举产生。 就在钞关码头上,数千名漕工在王昀的组织下,很快完成了投票。 不出意外,史大可被选为漕运公司副总经理兼劳务部部长。 其余的部门主管,也都由漕工中德高望重的人出任。 亲眼看到自己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所有的漕工全都喜极而泣,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公司刚刚成立,规章制度还需要时间完善。今后公司该如何运行,还需要咱们大家伙群策群力。这关系到咱们大家伙每个人的福祉,你们可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王昀殷殷嘱咐,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漕工们的心坎儿里。 在漕工的心目中,王昀就跟菩萨一样,他的话比圣旨还要管用。 “公司可以慢慢完善,但是漕运可等不得了。大家伙也看到了,码头外停了那么多船。多耽搁一刻,就是天大的损失。我看不如咱们先动起来,保证漕运畅通,大家说好不好?” 漕工们纷纷跳起。 “没啥说的,这就开始干活。” “王相放心,明天之前所有的船保证全部通行。” 拥有了主观能动性的漕工爆发了极大的能量。 堵塞、拥挤了好几天的大运河扬州段,迅速进入了热火朝天的局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那些被困在船上的商家,眼瞅着运河开始畅通,着实狂喜。 不少人跑上岸来,向王昀、史大可等人表达谢意。 趁此机会,王昀向过往的商家宣读了新的政策。 “从今以后,大运河从扬州开始,到山东临清为止,这段河道之内只收一次过路费。在扬州缴纳了,其余的地方就不需要再交钱。每艘船每年的过路费为三百两白银,每年只征收一次。这是凭据,你们收好。” 听到一年只需要交一次过路费,所有的商家都开心不已。 从前行船,虽然每一次缴纳的费用并不多,可是架不住次次需要缴纳啊。 而且过一个钞关就要缴纳一次,林林总统加起来,成本远超新规。 现如今可以一劳永逸,商家们自然知道该拥护谁。 过往船只全都痛快的缴纳了费用,成为了新政策下的第一批受益者。 仅仅一天的功夫,漕运公司收到的过路费就足有八万多两白银。 王昀对曹运公司总经理商亭惠和史大可吩咐道:“这些收入必须做好账务,上面会不定期进行检查。一旦出现疏漏,你们两个罪责难逃。” 商亭惠和史大可连忙保证。 “王相放心,我们二人必定谨小慎微,保持清醒,绝不敢犯错。” 这话王昀听过就算。 他知道人性的保证最是没用,关键还要制度完善,监管严密。 “这些收入除了预留一部分作为公司的必要开支、漕工的薪水发放之外,还可以用来养护河道,拓展业务,我期待着你们做大做强的一天。” 听到漕运公司可以自由支配收入,商亭惠和史大可全都雀跃不已。 漕运的厉害他们再清楚不过,有信心大展身手,创造辉煌。 经过一夜的动荡,又经过一上午的适应,扬州城的百姓不得不回到现实当中。 是人就要吃饭,饿肚子可不成。 哪怕不知道外面如何,可是为了吃饭,也不得不走出家门。 一处粮店门口,一个妇人挎着篮子,小心翼翼靠近。 站在门口的店员看见,连忙笑脸相迎。 “大娘,可是要买粮吗?” 妇人听了露出希冀的神色。 “有……有粮卖吗?” 店员赶忙道:“有有有,啥粮都有,您要点啥?” 妇人有些不自然。 “俺只有这么点钱,不知……不知能买些什么?” 店员伸手接过,用秤量了,是一块半两不到的碎银。 “大娘,您这些钱可以买精米一石、粗米两石、面粉一石半。您看看,要买哪个?” 妇人听傻了眼,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缘何能买这么多?俺记得先前一石米可是要二两银子呢。” 店员微笑解释。 “如今店内售卖的粮,全都是从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家里抄出来的,本就没有什么成本。按照政府的命令便宜售卖,保证大家伙都能吃得上饭。再说了,扬州本就不缺粮,都是那些混蛋把粮食藏了起来,才导致粮价攀升的。现如今,不过是恢复了正常而已。” 妇人怔怔听着,突然嚎啕大哭。 “你们……你们咋才来呀?” 第790章 新军粮 一座城市,只要粮食、食盐、布匹这三样商品供应充足,那么就不会乱。 几乎眨眼之间,扬州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大街上的人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各大粮店、盐店、布店的门口,全都排满了人。 都是来抢购的。 待到了后来,人们发现东西怎么买也买不光,信心便充足了起来,开始各忙各的,更是解决了抢购的压力。 左享也在扬州,而且很忙。 “统帅,这是账本。此行收获惊人,两淮盐商富可敌国,果然名不虚传。” 左梦庚亲自查看账本,也不禁吃惊。 秦晋盐商被一网打尽,随后就是查抄。 光是从这些商人家里搜剿出来的现银,就足足有七十万两之多。 除此之外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绫罗绸缎、稀世珍宝什么的,没有月余的功夫,根本就不可能统计出来。 即便是左梦庚,看到账目后都不禁怦然心动。 这要是日后打到哪里抄到哪里…… 幸好他很快清醒了过来,知道这种土匪做法并不可取。 不过有了这一笔凭空而来的财富,许多事情就可以做了。 左梦庚看向傅以渐。 “你来做这个扬州市长如何?” 傅以渐一惊,没有想到此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统帅,您的身边……” 傅以渐有些不舍。 身为左梦庚的侍从官,手中的权力和影响力可是非常大的。 宰相门前都七品官呢,他这个侍从室主任更是位高权重。 一旦离开左梦庚的身边,就好像失去了大树的藤蔓,总感觉不自信。 可傅以渐并没有犹豫太久。 他的前任傅豫孙就是例子。 显然左梦庚并不打算让自己的身边有人太过于长久的驻留。 这是一种权力的平衡之道,同时也是给秘书一定的上升空间。 始终留在左梦庚的身边固然权力很大,但却只能隐藏在幕后,而且说到底地位不高。 但外放出去后,只要能力足够,肯定前途无量。 就比如傅豫孙,如今已经是一方诸侯了,将来登阁拜相不在话下。 他更加关心别的。 “我走了,谁来接任?” 一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走到了左梦庚的身后。 “前辈,我是新任统帅侍从室主任傅新垣,请指教。” 看到此人,不单单是傅以渐,李邦华、王昀、瞿式耜三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人…… 从哪儿来的? 左梦庚身为统帅,必定万众瞩目,身边最细微的一点都会被无数双眼睛无限放大。 可这个新冒出来的傅新垣,竟然谁都不曾见过,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履历。 但既然能够成为左梦庚的侍从室主任,显然是其绝对的亲信。 这位统帅的把控能力……实在是太惊人了。 这些人中,傅以渐才是最惊恐的。 他每时每刻都跟随在左梦庚的身边,自诩是最了解这位统帅的人了。 可是现如今一个完全面生的人出现,还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他却连丁点的风吹草动都没有察觉。 这个统帅,他真的了解吗? 傅以渐强行按捺下惊惶,摆出笑脸。 “你也姓傅?说不定五百年前,咱们是一家呢。” “也许吧。” 傅新垣沉默寡言,显然不想和傅以渐有太多的交集。 发现如此,傅以渐暗暗懊恼。 怎么就失去了方寸呢? “跟我来吧,咱们把工作交接一下。” 左梦庚身边的大秘换了人,按理说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可一切都进行的很快,没有给外界任何反应的时机。 而对于新上任的傅新垣,立刻有人开始调查他的情况。 但是忙碌了一番之后,只能无奈地发现,他们根本找不到傅新垣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个人就好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傅新垣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给左梦庚推荐了一种食物。 “属下前来的路上,在城内吃到了一种面。味道好坏倒在其次,属下只是觉着,似乎可以用于军中。” 单单只是“可以用于军中”这几个字,就足以引起左梦庚的重视了。 下午,左梦庚一行人出现在了街头的小摊上。 同行的还有黄三虎、符纲等将官。 卖面的小贩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势,一张圆嘟嘟的胖脸都快要抽了。 “店家,高姓大名啊?” 小贩脑子里满是浆糊。 “小的……草民……贱民……” 左梦庚温和笑道:“你不要紧张嘛,我们就是听说你的面是一绝,所以过来尝尝。你这样子,可做不好面哟。” 见左梦庚如此和蔼可亲,那些彪悍的士兵也没有显露敌意,小贩总算是平静下来。 “小的叫王五奇,从祖辈开始,就在这里做面食生意了。没想到统帅您也知道俺的面……” 左梦庚吩咐道:“看看我们这些人,你照着分量做就好了。” 王五奇连忙动手。 只见他在案板上麻溜地活好了面,然后切成细丝。 先把面放到水中煮了一遍却没有完事,又放到油锅里炸。 待面从油锅里出来后,已经色泽金黄,酥脆成型。 至此,王五奇才又将面放到水中煮熟,然后加上调料、面汤,最后端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王五奇紧张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面条,左梦庚喜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的话,会不会砍自己的脑袋? 如果喜欢的话,那从今以后…… 咱这也算是御面了? 大家都看着左梦庚,可他却没有动筷。 左梦庚在干什么呢? 他回忆着王五奇刚才干活的样子,脑子里天雷滚滚。 这…… 这不就是方便面嘛。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跨越时空四百多年,居然在明末吃到了后世遍地都是的食物。 他又哪里知道,他眼前的这碗面,正是方便面的始祖。 一百多年后,王五奇的后人到扬州知府伊秉绶的府里做厨子。 伊秉绶看了炸面的制作方法,提议在其中加入鸡蛋和面,迅速成为不可多得的美食。 从那以后,伊面就渐渐流行开来,成为了南方地区普遍而受欢迎的面食。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安藤百福正是根据伊面而研发出了方便面。 左梦庚抬起头,越过王五奇,看向案板上堆放的面条,思绪开始飘散起来。 第791章 传世名画 方便面能做军粮吗? 如果是后世讨论这个问题,那结果一定是不能。 理由也是众所周知的。 方便面的热量低,满足不了极度消耗体力的战场需求。 而且方便面需要热水,凶险复杂的战场上根本无法有效提供热水。 但很可惜,这是明末。 方便面以上的那些缺点,在这个时代看来,完全不是问题。 特别是方便面的优点,更加值得瞩目。 最起码和面粉的运输相比,方便面的成本要更少。 面粉装在袋子里,运输的过程中,肯定会造成很大的浪费。 这一点即便是在后世都不好解决。 而方便面则没有散落、浪费的顾虑,只需要装在箱子里,不被雨淋湿,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最最重要的是,方便面的保存周期长达一年以上。 明末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种食物能与之相比。 因此,左梦庚立刻明确了想法。 “王大哥,你可以试试和面的时候,往里面加入鸡蛋。” 见左梦庚指点自己怎么做面条,王五奇份外纳闷。 可他又不敢质疑,只好回去重新弄了一份。 当面条里混入了鸡蛋,再经过热油炸制后,可喜的变化出现了。 这一次,即便是尝遍了天下美食的李邦华都赞不绝口。 “此面甚好,别有风味,当为一绝。” 左梦庚信手拿起面饼,目光里充满了怀念。 “这种面存放一年都可以食用,倘若用于军中,着实能解决不少麻烦。” 听到方便面的保质期,黄三虎立刻跳了起来。 “统帅,咱们军中就是缺少这种食物。以往作战的时候,后勤的问题可把我们愁怀了。” 符纲也附和道:“只要长途行军打仗,部队的伙食必定急速下降。许多士兵因为吃不好而坏了身体,太影响战斗力了。” 几个军中将领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军中必须配备这种面条。 左梦庚更是下定了决心。 他看向王五奇。 “王大哥,你做的这种面,于军中有大用。现在特征辟你入伍,不知可否?” “啊?” 王五奇傻眼了。 这怎么好端端的,自己的身份就要变了? 他一个厨子,去了军中能干什么呀? 他很想说不干,可是看看四周虎视眈眈的军人,愣是把真实的想法咽进了肚子里。 不过随后他就为自己的识时务而兴奋不已。 左梦庚道:“军中将会成立一家食品厂,聘用你为厂长,专门生产这种面。你身为厂长,也是有军衔的。嗯……暂且定为少校吧,日后能否升迁,看你的功劳。” “统帅,俺……俺能当将军?” 王五奇虽然不懂新军的规矩,但也听出了什么。 和军官比起来,厨子还有什么意义? 左梦庚点头微笑。 “我们军中有一女子,原本只是心灵手巧,负责给大军制作军服,现如今已经是装备部的副部长了,军衔少将,名副其实的将军。能不能做将军,就看你的本事和军功了。” “俺答应,嘿嘿,俺这就收拾东西。” 在街头吃了一碗面,解决了新军军粮的大问题,着实令大家开心不已。 回去之后,经过商议,就在扬州本地设厂,就地生产这种面。 左梦庚亲口给这种面做了命名,就叫方便面。 “这种面不但可以用于军中,即使拿出去售卖,也肯定有销路。你们在经营的过程中,只要满足了军方的需求,其余的产品也是可以销售的。如果你们食品厂能够自负盈亏甚至有所盈余,那便是大功一件。” 左梦庚做了提点。 类似于这种军方下属的厂子,他从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 最不希望的就是这种厂子还要分摊军费,影响正常的军队建设。 这年头不让军队经商是不现实的,只靠政府很难满足军费需求。 既然可以经商,那就要赚钱。 赔本的买卖才不干呢。 方便面卖到民间,生意会好吗? 想想后世方便面的流行程度,左梦庚一点都不怀疑。 他还特意讲述了几种方便面的配方办法,什么红烧牛肉面啊、豚骨汤面啊、老坛酸菜面啊之类的,听的王五奇等人大呼过瘾。 对了,老坛酸菜面他慎之又慎地警告,绝对不准用脚踩。 三天后,陈杰从泰州回来了。 一见到左梦庚就送礼。 “统帅,这是从泰州季家抄出来的珍品。有德之物,唯尊者可享。” 摆在左梦庚面前的,是几幅字画。 既然被陈杰如此慎重对待,肯定不是凡品。 左梦庚也来了兴趣,当众打开。 里面的模样刚刚露出来,瞿式?就不禁“哎幼”一声。 “这……这是《富春山居图》?” 左梦庚一愣。 那破电影?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手中拿着的,应该是元代大画家黄公望的传世名作《富春山居图》。 此画在后世可是国宝级的文物,而且分成了两个部分。 前半卷的剩山图,收藏于浙****;后半卷的无用师卷,则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此时在他手里的,却是完整的画卷。 听到瞿式?的惊呼,李邦华等人纷纷围拢了上来,仔仔细细的观摩,如痴如醉。 “这是真迹。” “不曾想,竟有幸见识到此等珍品。” 得知是真品,左梦庚也颇为高兴。 他小心翼翼将画卷好,然后吩咐道:“送到钱牧斋那里去。这等艺术珍品,一定要妥善保存,与世共享。” 钱谦益到底在山东谋求到了用武之地。 这老儿的学术水准其实一塌湖涂,完全不能跟刘宗周、黄宗羲相比。 他更像是一个浊世中的浪荡子。 古板严肃的学术问题,非他所长。但诗词歌赋、唱和应对,此老说是当世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也是为何他在文坛和民间都声望很高的原因。 毕竟会研究的学问家比比皆是,但会玩的文化人可不多。 这样的人,是做不了什么实政的,枯燥的学术研究他也受不了。 但是用来做文化推广、宣传,推动文艺进步,培养文艺人才,那绝对是顶尖的好手。 用其所长,左梦庚同内阁商议后,将文化部交给了钱谦益负责。 这一次获取的古玩珍品,也都会送到文化部所属的博物馆去。 价值连城的《富春山居图》在这一世,相信不会经历分家的命运了。 第792章 两淮盐业 泰兴季家的藏品很多很多。 除了《富春山居图》,还有王羲之的摹本《神龙兰亭》,亦是旷世奇珍。 原本的《兰亭序》已经绝迹,而《神龙兰亭》就是所有摹本中最为精美的一款。 因卷首有唐中宗李显神龙年号小印,因此被称为神龙兰亭。 这些珍贵的文艺作品,全都成为了山东的战利品。 不过在战利品中,有一些是山东无法私藏的。 那就是秦晋商人奢华的宅院。 这些秦晋商人奢华无度,纸醉金迷,修建的宅院绝对称得上富丽堂皇,天下无双。 这么好的宅院、屋舍,毁了十分可惜,留着又毫无用处。 最起码山东的官员可没有哪一个敢纳入自己的名下。 不说住了会不会引起非议,也养不起。 最终情况反映到左梦庚这里,他做出了决定。 拍卖。 盐商的豪宅,窥觑、羡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肯定能卖出好价钱,还增加收入。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果不其然,当拍卖的消息传出去后,整个江南地区都轰动了。 短短十天之内,就连浙江都有人跑了过来打探情况。 只是有一个情况颇为奇怪。 那就是明明近在眼前,徽商却对这些豪宅美院无动于衷,并没有什么兴趣。 左梦庚却来了兴趣,派人将徽商请了过来。 “统帅有所不知,我徽商并不崇尚奢华享受,有一屋可居、有一饭可食,足矣。” 左梦庚面前,徽商众人胆战心惊。 没办法,那日为了收服徽商,黄宗会可是见了血的。 今日这些人被请来,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鸿门宴。 给左梦庚解释的人叫程绍祖,是徽商领袖。 他的祖父程白庵同归有光乃是至交好友,归有光还为程白庵的八十大寿写了寿序。 徽商能够做大做强,显然也是有着莫大的关系网存在。 然而现在面对山东,过去的那些能量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左梦庚同徽商众人一番交谈才知道,徽商与如今天下各地崇尚豪奢的商贾安全不同。 比起享受和攀比,徽商的日常生活十分低调和简朴。 他们更喜欢读书。 商而士、士而商,贾而好儒,才是徽商的真实写照。 就比如在座的歙县商人郑孔曼,出门必定携带书箱。这次来面见左梦庚,袖子里都带着一本《易经》。 同是歙县的商人吴暮秋,家族一直以来的简朴习惯,每顿饭只一饭一菜,一如贫民百姓。 谁能想到,这个家族雄资两淮。 而在万历年间,朝廷出兵朝鲜,吴暮秋的曾祖父吴守礼却大方地输银三十万两,极大地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困难。 正因为此事,吴守礼被钦赐徴任郎光禄寺署正。吴暮秋的祖父吴时俸被钦赐文华殿中书舍人。 可以说,徽商只是不好奢靡,但颇具情怀。 了解了这些,左梦庚不免想到了后来的那位大名鼎鼎的红顶商人胡雪岩。 这么一看,谨守自持的徽商远远比嚣张跋扈、毫无家国道义的秦晋商人要好的多。 探明了这些,左梦庚有了新的想法。 “目前秦晋商人全都被查抄一空,朝廷在本地的统治也已被我山东取代。别的不说,两淮盐场自然要重新洗牌。不知各位可否有意,参股经营?” 话音很轻,落地却如惊雷。 徽商众人即便是养气功夫最好的人,都不免心跳漏了一拍。 徽商和秦晋商人斗了近百年,所争者何? 不就是两淮那海量的盐利嘛。 这些年来双方神仙斗法,互有胜负,虽然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大体上还是秦晋商人占据着优势。 徽商的手虽然已经深入到了盐业中来,但只能边边角角,触摸不到核心。 现在秦晋商人没了,朝廷也没了,两淮盐场出现了真空,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些金山银海该如何处置。 徽商暗地里其实也在不停磋商,寻找插手的机会。 只是先前黄宗会的手段太过于酷烈,吓到了徽商,让他们不免束手束脚。 此时左梦庚亲自开口邀请,徽商哪里还坐的住? 只是碍于山东的行事作风,徽商众人多少有些小心。 “敢问统帅,这参股经营……是怎样的章程?” 左梦庚把话说透了。 “以往这些盐场都在朝廷手里,各位只能从朝廷手里买盐,然后转手贩卖。虽然获利不菲,但能得到多少盐、得到什么盐,全都是朝廷说了算。这盐多盐少、盐好盐坏,其中的差别不可以道里计。” 徽商众人听了,全都不禁点头,再认可不能了。 以往他们和秦晋商人争斗,多数吃亏的地方就在这里。 很多时候,最好的盐根本就落不到他们都手里。 没有好盐,没有足够的盐,就没有好买卖,也就赚不到更多的钱。 左梦庚阐明了山东的办法。 “我山东和朝廷不一样,更加注重商业。因此两淮的盐业从今以后不再官办,而是商办。虽然政府还是占据主导权和定价权,但是允许各地商人出资入股,从源头参与盐业的运营。如果各位有意的话,不妨一试。” 程绍祖按捺不住激动。 “统帅之意,我等商贾也能参与盐场经营?” 左梦庚笑道:“当然。” “食盐虽然是国之重器,但说到底也只是一种商品。以往朝廷违背商业规律,强行用行政手段垄断,对这个行业的损害十分巨大。今后食盐行业,一切的规矩都按照商业来运行。各位身为股东,从头参与分红,也可以更加便利地得到货物。” 他顿了一顿,警告道:“当然了。不管何种运营方式,税是绝对不能少的。没有了税,政府便没有办法运作。没有了政府的庇护,相信各位的买卖也做不踏实,是不是?” 徽商众人迅速警醒,但心底的热切丝毫没有削弱。 虽然在明朝的治下,他们这些人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逃避缴税,可问题是他们也不能痛快地全力施为呀。 相比其全面参与盐业的获利,区区缴税又算的了什么? 徽商众人都不用回去商议,当场就表明了态度。 “统帅仁慈,知我等商贾之不易。士为知己者死,今后我徽商上下必定为政府马首是瞻,定让两淮盐业更胜往昔。” 第793章 水灾治理 从汉武帝时起,盐铁专营在中华大地上施行已经有上千年了。 历代王朝正是通过控制盐和铁两种战略资源,攫取了大量的财富,维系了王朝的运营。 如果没有左梦庚的插手,这种制度甚至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二十一世纪才完成使命。 导致盐铁专营一直持续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 而说穿了,无非是利益。 盐和铁是世间生产生活必不可少的重要物资,自然也就拥有着庞大的市场,形成旱涝保收的买卖。 历代王朝通过控制这两种物资,获取的财富究竟有多少,根本无法统计。 封建社会,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土地。 盐则成为了土地之外的重要获利来源。 因此为了完成对社会的把控,各个王朝都将食盐紧紧攥在手里。 没有盐,会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和身体健康。掌握了这个,就等于掌握了百姓。 说穿了,封建社会的盐铁专营制度,就如同户籍、保甲等政策一样,是一种对平民百姓的人身束缚和管理。 除此之外,生产力的落后导致食盐的产出是落后于市场需求的。 不将食盐紧紧抓在手中,市场肯定会变得混乱,进而引起国家和社会动荡。 为什么山东要放开食盐专营呢? 难道左梦庚和官员们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吗? 他们当然知道,但必须要这么做。 首先,平息两淮盐商的作乱虽然十分迅速,但也带来了不小的副作用。 山东杀气腾腾的做法,着实吓到了其余的商人。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将会极大地影响后续的商业发展。 山东以商业为根基,绝对不允许商业领域出现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拿出足够大的好处,才能够坚定商人们对山东政权的信心,从而选择支持山东,成为山东的拥趸。 徽商的转变就是明证。 刚刚见到左梦庚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如同鹌鹑一般,谨小慎微,生怕死于非命。 待得知山东将会放开食盐专营,允许他们参股和经营后,他们立刻就踊跃了起来。 再看向山东时,就显得无比亲切了。 其次,在对两淮盐场进行重整之前,山东那边已经完成了盐业改革。 所有山东的盐场都归纳到了山东盐业公司名下,采用市场办法运营。 两三年的时间看下来,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坏处。 纯粹市场化的经营方式,极大地提升了商人们的积极性,也刺激了工人们的积极性。 山东那边各种新式制盐方法层出不穷,极大地提升了食盐的产量。 有几个改进了食盐生产和提升质量的工人,全都获得了大匠师的尊号,风光无两,更是获取了丰厚的财富。 政府从具体的食盐生产中解放出来,只专注于监管,极大的节省了行政成本,反而盐税还提升了一大截。 有了这个先例,山东才敢对两淮盐场动手。 食盐产业放开的消息引起了山呼海啸一般都震动,不单单两淮地区,松江府的人都闻讯赶了过来,想要分一杯羹。 对此,左梦庚的指示是,来者不拒。 只要这些商人拿出真金白银,拥有足够的资质,就可以吸纳为股东。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新成立的两淮盐业公司就积累了超过五十万两点资本。 有这些钱,相应的改革绝对会十分顺畅。 新的盐业公司总部,就在原来的山陕会馆,一共选出了二十五位董事会成员。 最大的股东,当然是当地政府。 陈杰被任命为两淮盐业公司总经理,负责日常管理和经营。 这个任命看似平调,实则是高升。 陈杰的地位,已经跟一般的市级官员平起平坐了,而且直接对内阁负责。 稳定了扬州的局势,左梦庚开始巡游两淮各地。 最令他担心的,依旧是水患。 站在范公堤上,看着四周的地形,左梦庚忧心忡忡。 “里下河地区再不改造,未来的危害将会更大。” 所谓的里下河,指的是淮安、扬州、泰州、盐城等地中间的广大地区。 江淮之间的运河,被称为里运河,也叫里河。 这段运河和范公堤平行。 而在范公堤的东面还有一条串场河,亦叫下河。 介于里河与下河之间的广大区域,就被称为里下河。 里下河是着名的洼地。 它的南面是通扬运河和沿江高沙地;西边是大明王朝生命线的运河和高耸的运河大堤;北面是黄河,比里下河高五米以上;东面的范公堤和串场河,同样也比里下河高了许多。 这样一来,一旦淮河发生水灾,这里就是天然的泄洪区。 当地百姓上百年来饱受水灾之苦,穷困潦倒,生不如死。 这么大的一片区域,就因为水灾的危害而无法开发,任谁看了都会无比惋惜。造成的财产损失,也令人无法接受。 左梦庚看向薛凤祚。 “可有解决方桉?” 薛凤祚没有令他失望。 “有。” 历来当两淮地区发生水灾时,解决的办法有两个。 一个就是通过里下河地区的水网,将洪水导向长江。 还有一个就是打开范公堤上的水闸,将水排入盐场,宣泄入海。 前一种办法收效甚微,后一种办法因为盐业官员、盐商的反对形同虚设,这才造成了两淮的水患成为了难题。 薛凤祚拿出来的办法就是集中人力,在盐场内部人工开挖一条宽大的泄洪通道,直达大海。 当水灾再起时,打开范公堤上的闸口,令洪水通过泄洪水道流入大海。这样一来,里下河地区的水患当能降低到最小。 只是这么做,必然会对盐场造成分割,导致许多盐池要被废弃。 这个方桉在明朝的手中想都别想,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是在山东手里,却没有任何阻碍。 因为原本掌控两淮盐场的传统势力已经被横扫一空,山东刚刚接手,还没有形成既定的利益集团。 无人利益受损,自然也就无人反对。 “唯一麻烦的,就是人力。想要挖出这样的泄洪水道,没有上万劳力是不可能赶在雨季之前完成的。” 薛凤祚觉得为难的事情,在左梦庚这里就简单多了。 “这一次攻略两淮,俘虏和罪犯很多。我把人都交给你了,驱使他们干活就行,还节省了工钱呢。” 得知有足够的人力,薛凤祚高兴不已。 这些强力的劳作之下,这些俘虏和罪犯会死多少人,他才不会在乎呢。 第794章 说客【求月票】 淮安。 原本平静的淮左重地,如今陡然热闹起来。 数不清的船只从南而来,然后在码头停靠。 戒备森严的新军押送之下,许多犯人排成长串依次下船,各个狼狈不已。 旁边看热闹的人不少,议论声四起。 “看看,那个就是泰兴季家的季寓庸。当初扬州比富,足足花了二十万两银子装点戏班。啧啧,看看现在的德行,还不如一只狗呢。” “季寓庸算什么?你看那位。那可是漕帮北堂堂主贯重轩,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好汉,寻常好手十个八个近不得前。现在也完蛋喽。”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人群中,另有一些人静静旁观,但是眼神底下却隐藏着不明的意外。 眼瞅着犯人被押走了,这些人急步离开。在城中三转两转,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而在这里,竟然聚集了数十个汉子。 人人的身边都放着刀剑,甚至还有人背着弓弩。 “骆堂主,咱漕帮不能就这么完了。只要救出兄弟们,说不得也能闹他个天翻地覆。” “对,咱漕帮还有那么多兄弟,不怕他山东的狗贼。” 纷纷攘攘当中,为首的汉子却愁眉不展。 “要说人多,总舵那边的人不是更多?可怎么样?一夜之间就让新军给端了,连陈总舵主都没能幸免。真要动手,各位兄弟只怕性命不保呀。” “骆堂主,无论如何也不能坏了江湖义气。咱们既然入了漕帮,那生是漕帮的人、死是漕帮的鬼。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有什么大不了的?” “哟哟哟,你说的轻巧。你孤家寡人一个,死不死的没什么,老子可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要拼命,你自去吧。咱兄弟啊,可不敢死。”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立时得到了不少附和。 “王禹辉,你还是不是漕帮的人?” “今日见死不救,看你今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这边的人也不客气。 “这时候想起俺们是漕帮的人了,当初是谁将老子撵到这儿来的?” “就是,那些杀千刀的在扬州吃香的、喝辣的,连俺们卖苦力的钱都克扣,老子巴不得他们惨死呢。” 屋子里的人立刻分成了两派,吵闹声渐渐激烈,似乎随时都要动手。 正闹的不可开交,为首的汉子爆喝出声。 “好了,吵什么?” 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众望所归,并不能令此人有任何喜色。 只因为他知道,这些兄弟们实在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从道义上讲,咱们都是漕帮的人。眼见着帮中兄弟落难见死不救,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从情面上讲,咱们可没受过漕帮什么恩。大家伙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咱自己心中最清楚。既然总舵那边不将咱们当人,咱们不救也说的过去。该何去何从,大家伙都说说吧。不管怎样,咱们自家兄弟不该生份了。” 想起现状,此人就份外无奈。 淮安分舵在整个漕帮里最不受待见。 只因漕运总督衙门在这里,漕运该管衙门,又是朝廷眼皮子底下,能够让漕帮上下其手的余地并不多。 因此在漕帮里,只有最不受待见的人才会被安排到这里来。 此人就是漕帮淮安堂堂主骆永堂,在整个漕帮的八个堂口里面排名最末。 现如今漕帮遭遇了灭顶之灾,结果他们这些不受待见的人因为远离是非之地,反而存活了下来。 可接下来问题就不得不面对了。 他们该何去何从? 从本心上来讲,骆永堂并不想铤而走险去救人。 新军的可怕他早已见识到了,知道自己这么点人送上去都不够杀的。 而且上面对他们这些人百般欺压,他们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怨气。 可是他更加明白,倘若漕帮没了,他们这些人连现如今的饭都要吃不上了。 这真是左右为难,难以选择。 他拿不定主意,便想要群策群力。 然而大家伙都是厮杀、卖力的糙汉子,玩脑子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依旧是一部分人想要救人,一部分人只想过自己的日子。 就在乱象依旧的时候,屋外传来了金石一般明亮的嗓音。 “漕帮淮安分堂的兄弟可在?山东于七登门拜见。” 屋内的人纷纷惊愕。 他们在这里商议劫囚的大事,自然会在外面部署警戒。 结果什么示警都没有收到,却被人欺到了门前。 来人要是不出声,直接发动突袭…… 骆永堂在旁人惊惶的时候,早已振臂跳起,冲出了门外。 而看到门外的情形,他才多少松了一口气。 只见门外的院子里,一个五旬左右的高大老人澹然而立,身子侧后站着一个英武的姑娘。 仅此二人,彷佛走亲戚一般都从容。 可越是这样,骆永堂越是不敢怠慢。 “不知前辈来我漕帮,有何赐教?” 这个老人,正是山东武林大豪于七。 而他身边的姑娘,自然是赵珠。 “十八年前,老夫曾和骆堂主的师父切磋过武艺。尊师武艺高强,老夫差了半招。如今老夫游历天下,略有所得,特地前来讨教。” 一听是这么回事,骆永堂露出惋惜的神色。 “前辈却来的晚了,家师已于八年前仙逝,不能令前辈得偿所愿。如果前辈不弃,晚辈可以代师还愿。” 行家不出手,也知有没有。 只看于七身如渊渟岳峙的模样,骆永堂便知道此人的武艺,实在已经到了宗师的境界。 以他的本事,肯定是难以匹敌的。 可输人不输阵,无论如何不能给师门丢脸。 听到他的答复,于七颇为意外。 “尊师竟已不在了吗?” 于七面露悲戚。 “尊师之武艺人品,老夫还是佩服的。武道之上失一良师益友,痛哉哀哉!” 骆永堂本来如临大敌,直到这时才知晓眼前之人并非恶敌。 “只可惜晚辈没有学到家师本领之万一,不能令前辈得偿所愿。” 于七却摇摇头。 “拳脚小功夫,处事大丈夫。一个人武艺高低并没有什么,却不能不辨形势,做出湖涂事来。” 骆永堂一愕,察觉到了什么。 “前辈此来,比武之外,似乎别有所图?” 于七抚须微笑。 “骆堂主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今日来此,特奉左统帅之命,望你等能够迷途知返,切莫自误。” 第795章 找场子 于七前来,当然不是来比武的。 虽然他当年确实输给了骆永堂的师父。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于七年纪也大了,早就过了争勇好胜的心性。 他此次前来,是来劝降的。 之所以对待漕帮淮安分堂没有像其他堂口那样秋风扫落叶,只是因为山东调查之后发现,这里的人没有做过什么恶事。 所有漕帮的堂口里,淮安分堂是最惨的一个。 不但被官府压榨,就连在漕帮内部,也是被欺负的一个。 骆永堂的师父在时,因为同陈万亭争过总舵主,所以被陈万亭怀恨在心,于是将他发配到了淮安。 淮安那是运河、淮河、黄河交汇之地,河道最是复杂,水灾频仍。 朝廷将漕运的活交给了漕帮,干的好了能挣点辛苦钱,干的不好…… 自己还要往里面搭钱。 漕帮内部就有戏言,说淮安分堂比扬州的青楼还费钱。 骆永堂担任堂主以来,尽管尽心竭力维持,然后淮安分堂的亏空还是一年比一年大。 堂口里的兄弟,不少人都满腹怨言,对总舵怀恨在心。 这是一群可以争取的人。 事情的经过也很顺利。 于七都找上门来了,显然就在淮安分堂的外面,新军早已摆好了架势。 不投降就是灭亡。 情势之下,加上淮安分堂上下对漕帮也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有数那么几个顽固分子都没用新军动手,直接被骆永堂带人给捆了。 漕帮淮安分堂痛快投诚,加入了两淮漕运公司。 为了给漕帮的残余力量做个榜样,骆永堂等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他本人被任命为了漕运公司副总经理,其余人等也都捞到了一官半职。 相信此事传开后,漕帮的抵抗必然会冰消瓦解。 完成了任务,赵珠却有别的想法。 “师父,我想去特种部队看一看。” 于七当即就明白了徒弟的想法。 “还是要出气?” 赵珠素脸蕴红,恼怒不已。 “那家伙当初在沧州瞧不起我的功夫,不揍的他满地找牙,我就气不过。” 于七抚须大笑。 “也好,打一场,要个说法。” 当下,于七就带着赵珠去了特种部队的驻地。 于七为何能够随意进出特种部队呢? 因为他是特种部队的武术总教官。 “喂,我说小娘皮,你这也太记仇了吧?当初我们可是执行军务,又不是比武较技。” 看到赵珠出现在面前,朱晋就头疼不已。 当初在沧州城外,赵珠代替师父前往新军传信,半路上被他们一伙侦察兵拦住了。 赵珠以为他们是劫道的强人,还打算按照江湖规矩来。没想到刚一摆架势,就面对七八张劲弩。 武功再高,强弓劲弩面前也没有用武之地,赵珠着实被调侃的不轻。 可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一直记在心里。 本来求得了李邦华,待沧州事了之后,要跟朱晋在拳脚上分个高下。 可沧州的事还没结束,朱晋就因为表现优异,从侦察连调到了特种部队,赵珠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这一次来到淮安,恰好特种部队就在左近,赵珠可不会放过他了。 但要和一个女孩子比武,朱晋老大不愿意。 这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光彩的。 要是打输了…… 他还活不活了? 不得被军营里的损货们埋汰一辈子? 亏本的买卖可不干。 朱晋死活不想动手。 见他不应,赵珠不依不饶。 “姓朱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必须给个说法。哼,假如你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朱晋面红耳赤。 “让我给你磕头?想的美。” 赵珠叉腰挺胸,得意洋洋。 “那就和我比一比。怕什么?怕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露馅啊。” 朱晋被逼到了墙角。 “我是怕打死你。” 赵珠面露鄙夷。 “就凭你?我师父可是说了,你那功夫只配和面。” 朱晋什么时候被这么嘲讽过? “好好好,我和你打。要是把你打哭了,你可不能找于老告状。” 于七就在一旁,始终笑呵呵的。 “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缠的我也没有办法。你就和她过过招,让她明白明白深浅。” 阅读网 有了于七的吩咐,朱晋再无顾虑。在战友们的起哄下,脱掉了外套,只穿着背心,露出了一身刚硬如同铁板一般的肌肉。 “先说好啊,我可不会让你。” 见朱晋终于要同自己打了,赵珠高兴坏了。 脚步前后一错,沉腰坐胯,右臂前伸,似曲似直,手腕却弯曲向下,五指收缩,好似铁钩。 “看招!” “哟,螳螂拳。” 于七的旁边响起声音,令他一惊,回过头来,就看到左梦庚信步走了过来。 “统帅识得老朽的拳术?” 左梦庚才吃惊呢。 “这螳螂拳是于七前辈所创?” 他当然认识螳螂拳,那个灵魂甚至还颇为精通。但是并不知道,这螳螂拳乃是源自于七。 因为后世科普螳螂拳的时候,只说创出螳螂拳的人是王郎王文成,并不会提及王郎就是于七、于七就是王郎。 结果不期然间,竟然和一代武术名家照面了。 场中,赵珠和朱晋已经动手了。 赵珠踏步抢攻,形如螳刀的拳头疾风骤雨一般打向朱晋。 朱晋第一次见识螳螂拳,一时摸不清路数,并没有接招,只是来回跳步躲闪,让赵珠的攻击都落在了空处。 左梦庚看了一会儿,便下了定论。 “于七前辈,你这个徒弟恐怕是要输了。” 左梦庚是格斗高手,实战经验无比丰富,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行道来。 于七和他接触的少,闻言颇为意外。 他原以为左梦庚或许精于沙场搏杀之道,对这等江湖上的功夫技巧没有什么心得。 可是现在看来,这位统帅只怕不容小觑。 只是场上比武正急,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徒弟的身上,因此没有开口相询。 他也看到出来,赵珠虽然攻势迅疾,但其实不得其门而入。 朱晋虽然没有还手,可是却退而不乱。一旦被朱晋寻找到机会,赵珠凶多吉少。 第796章 中国功夫 赵珠心怀郁气,有心找回场子,所以招招抢攻。 就见她身形飘忽,招式凌厉,双拳真如螳螂的两只钩子,舞动的虎虎生风。 朱晋第一次见识螳螂拳,一时摸不清虚实,只能小心翼翼地防守。 表面上看,赵珠占尽了优势。 连续几招不能奏效,她眼神一闪,突然变招。 脚下玉环步愈发迅疾,瞻之在左、忽焉其右。勐地双臂探出,直取朱晋的双眼。 朱晋看到真切,双臂竖在脑袋两侧,格挡了这一招。 但赵珠乃是虚招。 看朱晋动作用的老了,勐地一个下跨步,右手在朱晋的眼前一扫,封闭了朱晋的视野,左手五指攥在一起,有如毒蛇一般打向朱晋的关元穴。 只要打中了,朱晋当场就得瘫软。 这一招使的非常巧妙,就连左梦庚都赞叹不已。 “好一招闯少林。” 当下面传来风声的时候,朱晋就暗叫一声不妙。 他已经来不及格挡了,无奈之下,只好缩起肚腹,鼓起肌肉,硬接了赵珠这一下狠招。 彭地一声巨响。 朱晋纹丝不动,脸上闪过一抹红色。 赵珠却痛呼一声,腾腾滕连退好几步,抱着自己左手的手腕,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这一下变故反转,所有人都颇为意外。 朱晋挠着脑门,明明是自己挨打,为何赵珠受伤了? 赵珠痛的咬牙,怒道:“你好卑鄙,竟然练了铁布衫。” 朱晋莫名其妙。 “啥是铁布衫?” 赵珠扬起自己红肿的手腕。 “你还说没有?” 眼见两人起了争执,左梦庚出面了。 “朱晋虽然没有练过什么横练功夫,但特种部队的日常训练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了迷惑。 左梦庚走进场中,看着赵珠问题不大的手腕,做了解释。 “任何搏击功夫,无论招式如何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无外乎力量、速度和防御。没了这三点,再好的功夫都是空架子。” 他对赵珠道:“你刚才那一招,倘若打的是普通人,对方估计早已重伤。可他们特种部队日日打熬筋骨,早已练的硬如钢铁。你的力量不够,于是就反伤了自己。” 于七在一旁听的异彩连连。 “不曾想统帅竟是武学宗师,已窥武道至理也。” 左梦庚说的东西,是后世对于搏击的科学总结。 后世的人谁不知道,没有力量、速度和防御的搏击就是花架子。 这个时代的人,功夫练到高深之处的人基本都会有所领悟,但不会总结的这么精辟简要。 特种部队是左梦庚一手创建的,相关的理念早就传输给了他们。 因此特种部队的人尽管没有习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但身体的抗击打能力绝对是当世无双的。 最起码以赵珠的力量是无法攻破的。 赵珠听到将信将疑,毕竟她还没有到更高的境界。 这些年跟随于七习武,功夫日益精进,也曾天南海北同不少名家较量过。因为胜多负少,所以对自己的功夫十分自得。 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打人不成反而伤了自己。 “统帅,力量如何练就?” 见她好学,左梦庚现场教导。 他让朱晋出面。 “俯卧撑二十个。” 朱晋立刻扑倒在地,身体一下一下地起伏。 看着朱晋的动作,赵珠只觉得新奇,但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她摇摇头也扑倒在地,学着朱晋的样子,俯卧撑做的更快。 左梦庚抿嘴一笑,心说这姑娘想的太简单了。 他突然下令。 “单手指。” 朱晋听了身子再次撑起的时候,双手突然离地。 待落下时,已经不是手掌着地,而是两只手的食指单独撑在地上。 手指细细的一根,却支撑着朱晋沉重的身躯照旧起伏。 赵珠好强,也跟着做。 结果只一下子就撑不住了,惨呼一声滚倒在地,抱着自己的手指,眼睛里都有泪花了。 再看朱晋依旧一个接着一个俯卧撑持续不断,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左梦庚有心炫技,再次命令道:“单手。” 于是朱晋干脆收起一只手,竟然只用单手就能支撑身体上下起伏。 赵珠跌坐在一旁看到目瞪口呆。 她已经亲自试过了,当然知道朱晋的动作需要多大的力气。 倘若这样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身上…… 光是想一想,赵珠就不寒而栗。 至此,她才明白,自己的武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起螳螂拳,左梦庚不免有所怀念,信口便来。 “螳螂拳快而不乱、刚而不僵、柔而不软,随其势打,寻其隙打,实在是用来对付比自身强壮的对手的好功夫。你们今后也要多加练习,提升搏击的本领。” 周围的特种兵哄然称是,原本对螳螂拳的一点轻视立刻消散了。 他们天天练习搏斗,又接受了最科学的训练,当然最清楚对付比自身力量大、体重大的对手有多困难。 刚才赵珠的出招他们也看到了,果然如同左梦庚说的那样,招招不离对手的空档,招招直奔要害。 赵珠力量不够,速度也不够,所以还显现不出威力来。 要是换成于七,恐怕倒在地上的就是朱晋了。 而听到左梦庚对螳螂拳的总结,于七和赵珠不禁心悦诚服。 即便于七是螳螂拳的创始人,现如今对于这个拳术的领悟也比不上左梦庚。 毕竟他的螳螂拳还处于完善阶段,而左梦庚的螳螂拳知识乃是后世集大成之作。 于七想了想,拱手相询。 “日后螳螂拳开门授徒,传于世间,统帅当为万世之师,还请统帅准许。” 左梦庚一愣,心说自己怎么就混成拳法宗师了? 想一想后世学螳螂拳的给祖师牌位上香,其中就有一株香火是属于自己的,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左梦庚思绪发散。 要是自己将太极拳、八极拳、洪拳、通臂拳、形意拳、八卦掌、噼挂掌、查拳、唐手什么都都弄出来,那岂不是说…… 后世练武的人都要尊奉自己为祖师? 想一想后世自己香火满地、徒子徒孙无数的情形,还蛮好玩的。 第797章 察哈尔部覆灭 “陛下,臣等不负皇恩,拼死敢战,终于克复中都,大败流寇。山东逆贼亦畏惧我军天威,不敢相抗。如今中都已太平无事,重沐圣德。” 金銮殿上,钱士升等人回来了,康慨陈词,汇报了此行的结果。 从他们的口中,收复凤阳乃是他们拼死力战的结果。 他们都是功臣。 崇祯端坐于上,面色平澹。 “诸位爱卿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国事如此,皆赖众位爱卿周旋。来人,赐金犒赏。” 有太监领命,一人端着一个盘子。每个盘子上都摆着一块银元宝,送到了钱士升等人的面前。 这么点银子钱士升等人当然不会看在眼中,可这是皇帝赐予的,他们连忙叩谢。 凤阳失而复得,崇祯却不见喜色。 “钱爱卿,祖陵如何?” 钱士升紧了一下脸色,小心翼翼地道:“流寇罪大恶极,方破凤阳,便毁了祖陵。不过幸好山东新军及时赶至,皇觉寺倒是安然无恙。” 崇祯努力平复着呼吸,嘴里的话却带着滔天的怒火。 “传旨洪承畴,务必加快进剿,一应贼寇,非首领之辈一经擒获就地处决。” 任谁祖坟被人刨了,都会被仇恨激怒。 臣子们明白,无论如何都要在战场上取得一些成绩,不然是没有办法平息帝王怒火的。 朝会散了,群臣都松了一口气。 不管好坏,凤阳拿回来了,对皇帝也有交待了,他们的日子又可以混下去了。 崇祯走回后宫,一路都很平静。 可是回到寝宫的一瞬间,整个人都疯狂了起来。 啪…… 上好的青花瓷被他随手摔在了地上,紫檀木椅被他一脚踹翻。 “狗贼!都是狗贼!都该杀! ! ” 周围的太监全都吓坏了,纷纷扑倒在地,人人瑟瑟,就怕帝王的怒火降落到他们的头上。 崇祯却在空自咆孝,肆意发泄着心头的怒火。 “花朕的钱如流水,坐看乱贼屠戮中都,还把两淮给丢了。都在欺瞒朕,都觉着朕是瞎子?都觉着朕好欺呀! ! ” 群臣自以为做的隐秘,骗过了崇祯。 可惜明朝的皇帝治国的水平虽然不行,但是对朝局的把控那是历代巅峰。 即便有道君皇帝嘉靖和几十年不上朝的万历,都始终牢牢掌控着朝政。 他们依靠的,就是无孔不入的耳目。 两淮发生的事情,早有密信送入宫中,崇祯了解的一清二楚。 可他能怎么办呢? 就算知道所有人都在骗他,哪怕是宫中的太监也在骗他,崇祯却只能忍。 这一次崇祯对于实情的了解,不仅仅只是两淮的变化,还包括自身力量的正确认识。 群臣骗他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大家都怕他这个皇帝莽撞胡来,彻底葬送局面。 崇祯不是不明白臣子们的想法,可是作为帝王,当看到有人胆敢湖弄自己的时候,他依旧愤怒了。 没办法,皇帝就是这样的生物。 …………………… 三月,南风终于来了。 绿草顽强地从白雪下面拱出,向世人昭告春天已经不远了。 放眼大地,白一片、苍黄一片,一条大河终于显露阵容,用清澈的河水浇灌着大地。 多尔衮骑在马上,摘掉面罩努力呼吸,心情多少松快了许多。 冬日行军,实在是一件恐怖的事。 可是没办法,要想从山东的威胁中完成既定战略目标,就只能违反大自然的规律。 唯一令他阴郁的是,河套草原太大了。 八旗大军一路搜索,始终没有发现目标。 携带的军粮已经所剩无几,再没有所获的话,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倘若就这么回去,大金的命运…… 想到那个蓬勃发展、生机盎然的山东,多尔衮不禁浑身战栗。 一匹快马从远方飞速冲来,还没有到近前就拼命摇晃身上的彩旗。 这是有重要军情,下面的军士不敢阻拦,让来人一路跑到了多尔衮的面前。 “墨尔根代青,前方发现一队人马,其中有一辆马车,用蒙古大汗的装饰。” 《五代河山风月》 多尔衮一跃而起。 “在哪里?” 斥候指着自己前来的方向。 “就在前方三十里。” 多尔衮的血沸腾了起来。 “萨哈廉,你从左翼包抄;豪格,你从右翼包抄。决不许放跑这伙人马。” 这一次出征察哈尔,三个领军统帅分别为多尔衮、萨哈廉和豪格,以多尔衮为帅。 别看萨哈廉和豪格平时和多尔衮不对付,但行军打仗时,他们绝不敢违抗军令。 八旗兵分三路散开,一路风驰电池包抄了过去。 草原上平坦如镜,只跑了一会儿,多尔衮就看到了缓缓而行的队伍。 一打眼他就看出来了,这绝不是什么精锐之师。 林丹汗虽然死了,察哈尔部也羸弱不堪,可总归还是有些精锐之士的。 眼前的这些人,不是他的目标。 但不久之后多尔衮就知道,这支人马是他的福音。 马车里的女人胆战心惊地走出来,看着四周彪悍的八旗兵赶紧表明身份。 “我是娜木钟,林丹汗的大福晋。额哲与苏泰在粟衣该,他们要杀我。” 林丹汗死后,他的王室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权力倾轧。 娜木钟虽然是林丹汗的正室,但她无子。 林丹汗的另一个福晋苏泰的儿子额哲,则继承了汗位。 苏泰岂容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分润权柄,因此动了杀心。 娜木钟感觉到了异样,抢先跑了。 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去哪里,结果半路上遇到了多尔衮和八旗兵。 现在也不用选择了。 为了活命,娜木钟痛快地出卖了苏泰和额哲的所在地。 多尔衮等人大喜,连忙率兵西进。 老天也帮他们。 大雾弥漫,五步之外就看不到东西了。 八旗大军借着浓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将察哈尔部团团包围。 而此时的额哲,还在苦恼着。 他接到了车臣汗硕垒的书信,邀请察哈尔部去漠北。 额哲虽小,却也知道,漠南已经没有察哈尔的立足之地了。 女真人迟早会打过来的。 “禀大汗,女真人把我们包围了!” 想什么来什么,额哲差点当场晕倒。 他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呀,这让他怎么办? 额哲赶紧去找苏泰商议。 谁知他这个母亲也是没注意的,听说被女真人包围了,竟然跪在佛像前祈祷…… 佛祖管用的话,察哈尔部为何会沦落到今天? 就在娘俩恐惧无措时,一个熟人来到了面前。 “姐姐,额哲,你们投降吧。” 第798章 玉玺 身为海西女真叶赫部金台石的孙女,苏泰作为联盟抗金的筹码,嫁给了林丹汗。 可金台石的直系后裔在海西女真覆灭之后,只能够投降后金,甘为走狗。 出现在苏泰面前的人,是她的弟弟南楚。 “姐姐,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为了你和外甥的性命着想,还是投降吧。墨尔根代青让我传话给你,只要你们痛快投降,交出玉玺,便能够保全性命。” 他犹豫了一下,又增加了筹码。 “姐姐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说不定能够得到贵人赏识,下半辈子荣华富贵是缺不了的。” 苏泰默默听了,不免有些心动。 虽然投降之后,她要被送给别的男人。可现如今的女真、蒙古传统就是如此,并没有什么贞节观念。 不投降,只怕立刻就要身首两处。 而投降了,不但能够活命,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该怎么选,苏泰已经明确了心意。 可她只是个女人,能够决定察哈尔部命运的只有额哲。 “你要为所有的部众着想,作出决定。” 十四岁的额哲放眼看去,几乎所有人都露出期盼的眼神,等着他开口。 从这些神情当中,额哲没有看到哪怕一个坚决抵抗的意图。 这让他压力山大。 他的手不禁摸到了身边的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的,就是从元朝时期传承下来的玉玺,是蒙古大汗身份的认证。 因为当初黄金家族的赫赫武功,让所有的蒙古人都与有荣焉,所以这个信物具有着无上的权威。 谁得到他,谁就能收拢民心,成为蒙古共主。 额哲刚刚继承玉玺的时候,也是心怀野望,将成吉思汗、忽必烈等祖辈当成了榜样。 只可惜,现如今莫说大展宏图了,能不能活命都尚未可知。 如山的压力之下,额哲别无选择。 “那……那就……那就降了吧。” 听到大汗终于下令,所有人竟然欢呼起来。 看到众意如此,额哲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下午时分,苏泰和额哲在察哈尔部王公贵族的簇拥下走出了营帐,来到了多尔衮、萨哈廉、豪格的面前。 额哲绷着小脸儿,努力想要维持蒙古大汗的威严。刚准备说些什么,对面骑在马上的多尔衮勐的一声冷哼。 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吓得额哲心肝儿一颤,噗通跪倒在地上。 屈辱迅速在胸臆之间蔓延,让额哲险些痛哭出声。 奈何他不敢,还不得不抬起双臂,将玉玺奉送到多尔衮的面前。 “额哲谨代表察哈尔部,向墨尔根代青请降。传国玉玺在此,祈求金国大汗怜悯。” 传国玉玺近在眼前,令多尔衮也不仅呼吸加速。 他刚想要伸手去接,勐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跪在了额哲的对面。 同样双手高高举起,将玉玺捧在头顶,状态之谦恭完全令人挑不出错来。 随后多尔衮、萨哈廉和豪格三人一同检查了玉玺。 上面的“制诰之宝”四个字证明了,这确确实实就是大元帝国传承下来的法统认证。 现如今这方玉玺落到了后金的手中,那岂不是说明后金才是天命之主、众望所归? 此行西征,消灭了察哈尔部,得到了传国玉玺,顺利完成了战略目标。 心忧辽东局势,多尔衮三人不敢耽搁,很快就押送着察哈尔部一路东返。 消息如同长的脚一般,迅速在蒙古草原扩散。 得知察哈尔部完蛋了,黄金家族的传承也断了,传国玉玺还落到了黄台吉的手中,漠南蒙古各部再没有任何迟疑。 他们纷纷派出了使者,携带着重礼追赶多尔衮等人的队伍,去向黄台吉效忠,承认他的统治地位。 …………………… 同样是三月,山东就要明媚的多。 出征了将近半年,左梦庚终于回来了。 最近他思念的,当然是家中的妻女。 回到统帅府,一路入内,直奔有凤堂。 这里却热闹得紧。 徐若琳正跟两位妇人聊着什么。 她们眼前的地上,早已铺了厚厚的毛毯,已经会爬的左暄妍就跟小老虎一样来回奔腾。 追雪就站在一旁,如同她的守护神。看似漫不经心,可只要左暄妍将将要爬出毛毯的范围,它便走过去将孩子挡了回来。 而除了左暄妍,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同样在毛毯上玩耍。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分外可爱,看到左暄妍手里的布偶便想要抢夺。 结果左暄妍一个虎扑,就将小男孩压在了身下。 明明小男孩更大一些,已经能跑会跳了,依旧真脱不开,急得哇哇乱叫。 在座的一个妇人不由急了,连忙训斥道:“端哥,切莫胡闹。伤了小姐,可饶你不得。” 小男孩也不理解太多的东西,被左暄妍压在下面,急得不得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呼唤。 “娘……娘……” 妇人很是紧张,想要上前将两个小孩拉开。 徐若琳却慵懒着不动,还拦住了她。 “小孩子玩玩闹闹,份属正常。你也莫要紧张,我家的孩子没那么金贵。” 恰好此时,左梦庚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徐若琳大喜,忙起身相迎。那两个妇人亦是不敢怠慢,俯身行礼。 任由徐若琳帮自己解下了大氅,左梦庚挥挥手。 “两位嫂子难得前来作客,在这里切莫见外,都随意一下。” 这两个妇人是夏允彝的妻子盛氏和陆氏。 夏允彝如今在徐州做官,家卷却留在了济南。 徐若琳生育之后,想着左暄妍没有玩伴,便时常邀请盛氏和陆氏过来。 她们来了,夏完淳自然也就来了。 左暄妍有了玩伴,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分外开心。 看到女儿茁壮成长,左梦庚同样开心。 他舔着脸凑过去。 “乖女儿,有没有想爸爸?” 左暄妍抬起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赶忙转头就爬,直往另一端去了。 这个怪人是谁? 她不认识。 好可怕! 看到女儿逃走,左梦庚都快哭了。 小棉袄哎,你这样做,老父亲伤心了。 幸好追雪挡在那边,拦住了左暄妍。甚至还张开嘴,咬住了左暄妍的衣襟,将她拖了回来。 左梦庚感激不尽,连忙伸手将宝贝女儿抱在了怀里。 左暄妍刚想要嚎啕大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眨巴眨巴大眼睛,双眼突然变成了月牙形,吧唧在左梦庚的脸上亲了一口。 左梦庚的心瞬间就化了,抱着女儿原地转起了圈,惹的左暄妍咯咯笑个不停。 看到左梦庚毫无统帅威严,眼睛里只有女儿,盛氏和陆氏不免啧啧称奇。 第799章 济州岛的变化 春光送暖,惹人微熏。 回到家了,左梦庚彻底变成了撒手大爷。 慵懒的躺在槐树下,任凭左暄妍在胸膛上爬来爬去。 追雪卧在他的脑袋边,沐浴着阳光,不愿醒来。 夏完淳没了人管,到处撒欢。不知从哪里捉了一只蚂蚱回来,送给左暄妍看。 两个小孩立刻叽叽呱呱的喊叫起来,彷佛发现了新世界。 端是岁月静好。 即便有客来访,也没有让左梦庚动弹分毫。 “哈哈,我们的统帅大人可真是悠闲呢。” 左梦庚睁开眼睛,就看到张可大和左富联袂而来。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走一步顿一顿,不停整理着衣服,十分的激动和紧张。 “情报部辽东司副司长梁发,向统帅报道。” 左梦庚坐起来,温和地道:“这是家里,不是军中,随意一些。我抱着孩子,没办法给你回礼,还请见谅。” 梁发一个劲的摇手。 “能面见统帅,是属下的荣幸。” 左梦庚吩咐人搬来桌椅,又让保姆接了左暄妍、夏完淳离开。 几个人就在槐树下畅谈起来。 “如今库页岛的情况如何?” 梁发连忙坐正,开始筹措语言。 左梦庚大为不满。 “不是叫你放松些嘛,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 梁发闹了个大红脸儿,赶紧开口介绍了北面的情况。 去年四月的时候,张可大和百大胜率领庞大的舰队再次出行。 他们的第一站还是济州岛。 这座朝鲜边陲的大岛,如今俨然成为了世外之地。 这里的种种变化,朝鲜中枢还一无所知。 看到数千匹高大英俊的战马被放下来,沉道勋和李崇全都看直了眼。 “这……这是天马吧?” “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雄峻的战马!以此马为战,踏平天下、易如反掌。” 两个困守孤岛的朝鲜官员显然见识不多,面对着从世界各地搜刮来的战马全都大受冲击。 负责这些战马的人来自两个系统。 一个是总后勤部牲畜管理司副司长于宾王,另一个则是农业部畜牧科副科长黄再生。 “沉知府,这边的牧场可曾备好?” 沉道勋忙道:“二位天使尽请放心,济州牧场已在我们的手中。” 沉道勋叫过来一人,介绍给他们。 “这是刚刚任命的典牲官许谦。请天使放心,这是我们自己人,今后敬听天使吩咐。” 那人快步向前,一躬到底,十分谦卑。 “许谦拜见上国天使。” 于宾王和黄再生见他四十来岁模样,文质彬彬,举止谦和,而且汉话说的不错,对他印象颇好。 “许典牲,今后咱们要精诚合作了。” 两人都不知道,其实这个许谦大有来头。 许谦的父亲就是朝鲜时代的名医许浚,同样也是西人党人。 这一次山东图谋济州岛的牧场,西人党一番运作,巧妙的利用党争,将许谦贬斥到了济州,成功的将牧场牢牢的掌控在了手里。 不过牧场虽然到手了,实际的状况却让于宾王和黄再生愁眉不展。 “这里已经废了,必须重新耕耘。否则的话,再好的马也养不成。” 两人在许谦的陪同下,将牧场仔细考察了一番,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自从壬辰倭乱之后,这里几十年都没有好好运营过了。 不但养马放牧的人技艺生疏、人浮于事,就连牧草都品质低下,不堪使用。 黄再生随手从地上拔了一根牧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牧草的味道非常干涩,哪怕他用尽了力气也嚼不出多少汁水。而且味道奇苦,根叶枯硬,无法嚼烂。 “这里必须移植新的牧草。” 听到他的打算,许谦震惊不已。 “放牧一事,不是随草逐流吗?难道这牧草也能像稻麦一样种植?” 黄再生笑了。 “稻麦是植物,牧草也是植物。既然稻麦能够培育种植,为何牧草就不能?” 他让下属过来,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全是草种。 “许典牲,给你十天的时间,将这里的人手组织起来,把所有的草地全部铲平。” 许谦人都麻了。 瞠目结舌的指着漫无边际的草场。 “天使大人,这里的人手不够呀!” 黄再生满头黑线。 “光是手工拔草当然不够,但是你们可以放火燎原呀。没听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 许谦恍然大悟,连忙去组织人手干活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整座济州岛都被浓烟笼罩,呛的人们压根不敢出门。 可效果也是杠杠的。 大片大片的草场经过放火焚烧,全都变成了枯地。 在两场雨水浇过之后,黄再生又请了当地驻军过来帮忙。 数千人一起劳作,将草场仔细犁了一遍,烧掉的草木灰埋藏到了土壤之下,变成了肥沃的养料。 随后他带来的人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种植全新的草种。 这些草种是有着“牧草之王”美誉的紫花苜蓿。 紫花苜蓿作为牧草在中国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人们早就意识到了它的价值。 农业部成立以后,专门设立了科室用来研究畜牧业。 而牧草更是重中之重。 黄再生等人经过多年的研究和对比,一致认为紫花苜蓿是最好的牧草种类。 来济州岛之前,他已经看过相关的资料,对这里的牧场已经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因此才携带着紫花苜蓿的草种。 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没有耽搁牧场的建设。 而除了种植新式牧草,黄再生也给于宾王安排了任务。 “战马的饲育,除了足够的牧草之外,还需要大量的豆科饲料。这边显然是没有的,需要从山东运来。豆百、鸡蛋今后都要有,缺一不可。” 于宾王被派到这里来,就是协助黄再生的。 领了任务之后,他立刻组织船队返回山东,将这里需要的东西一一运来。 这些必要的物质准备之外,黄再生和于宾王也对济州岛牧场原有的运作方式十分不满。 朝鲜的政体和官制基本都是学的明朝,因此在畜牧业的管理上也有着一样的毛病。 当官的一窍不通,只顾着捞钱。下面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则无心用事,更且偷奸耍滑。如此胡作非为之下,牧场原有的管理制度早就烂透。 黄再生和于宾王商量了一下,决定对牧场进行改革。 第800章 库页岛的战略作用 黄再生和于宾王对济州岛牧场的改革,就是从原来的官管模式变成商业模式。 两人经过考察,敏锐的感觉到,济州岛牧场大有可为。 这里的草场面积非常大,一次性饲养上万匹马都绰绰有余。 这样一来,不但能够满足军中需要,还可以卖给民间。 山东的民间对马的需求量大吗? 可以说是无底洞了。 随着商贸的日渐繁荣,货物的运输量一日超过一日。 有水的地方还好,可以通过船舶运输。 但是没有水的地方,就需要马车了。 可山东的用马十分紧张,但凡是合格的马匹都要优先供给军方。 然而军方不能用的马,民间其实也不大能用。 现如今军事优先,所以还没有什么问题。但迟早有一天,军用和民用的矛盾会跃然纸上。 左梦庚早就教导过他们,做事的时候不但要能够举一反三,还要目光长远,看到几年后、十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的趋势。 黄再生和于宾王没有看透几十年的本事,但是对于战马的需求还是感同身受。 济州岛的牧场要进行改革,必须上报。 这两个人也是胆子大,一边写了报告送回山东,一边已经自作主张抢先动了起来。 牧场怎么弄,许谦毫无意见。 来济州之前他就已经得过特别吩咐,知道要全力配合山东做事。 再一个济州牧场荒僻贫乏,也没有什么好处,不值得他去争抢。 说不定配合山东做事做的好了,还能够指日升迁。 既然连许谦都无比配合,改革也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济州岛这边的士兵数量已经增加到了五千多人。 西人党后续又送了两千多人过来,极大的增强了这边的力量。 看到了这些士兵的训练方法,还有火枪阵恐怖的威力,西人党上下终于意识到什么才是决定政治的根本性力量。 张可大对这里的军队做了一定的考察之后,写了一份报告送回山东。 目前为止这支军队还是以朝鲜人为主,也更受西人党的影响。 但未来要想掌控朝鲜的局势,绝对不能让西人党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 具体该怎么制衡,那是中枢该考虑的事情。 结束了朝鲜之旅,张可大率领船队继续出发。 又是在对马岛的外海,同东瀛方面完成了交易。 随着商路被打开,山东商品在东瀛的需求量直线上升。 这一次卖给东瀛的货物价格足足超过了四十万两白银。 东瀛方面给的全都是现银。 这样的客户可实在不多见了。 两个月后,张可大等人终于再次来到了库页岛。 吴将、梁发等人早就翘首以待。 看到这一次来的队伍中居然还有大量的造船工匠,两人狂喜不已。 “我们早就想探索周边海域,可是没有合适的船只,只能望洋兴叹。” 造船厂的安排,张可大得到了全权的授权。 “统帅部的规划是,这里造的战船,大船属于海军舰队,而小船可以给你们使用。” 他又对吴将道:“统帅嘱咐你们尽量多向内陆、向北探索,同时注意吸纳土着人口。无论何时,人口的多少才能决定力量的强弱。” 吴将等人如今已经统一的整个库页岛,将岛上的所有民族、部落都纳入了管理。 可即便如此,经过整合也只建立了一支一千三百多人的常备武装力量。 山东方面虽然会陆续调派人口过来,但这显然是一个长期的计划。 更好的增长人口方式,肯定是向四周扩张。 库叶岛周边的岛上、西面的陆地上,有着众多的部落。只要将这里的人口抢过来,足以成为这个地区决定性的力量。 作为名义上的库页岛的最高首领,张春早就有了具体规划。 他的手点在地图上。 “既然女真方面不来进攻,我的打算是这个月内拿下永宁寺,用水泥在这里建造坚固的堡垒,作为岛上的前哨站。我们可以依托这里不断向内陆深入,进可攻、退可守。” 永宁寺就在黑龙江的入海口,算是深入内地的第一站。 这个地方至关重要。 虽然库页岛上军力不足,但如果使用水泥建造堡垒的话,以目前后金的军事手段,打上个三年五载都没有办法攻破。 曾经同在朝廷做官,张可大对张春并没有任何轻视。从他的经验来看,占据永宁寺,库页岛就等于打开了局面。 “这一次又送来了三千支火枪和二十门轻型步炮。甭说占据永宁寺,就算是横扫大河两岸也不是难事。但你们还是要注意尺度,不要太过于刺激黄台吉。” 《仙木奇缘》 岛上众人对于这个论断还是十分认可的。 而接下来,张可大在宣布了统帅部的军令。 “根据统帅部的规划,你们库页岛的军队改编为北上军团,这位就是你们新任的军团长。” 张可大将身边的人介绍给了大家。 听说统帅部派遣了新的军事主官,莽古尔泰、冷僧机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还是原始的军事制度思维,觉得这个时候山东派人来接管军事,似乎别有目的。 但是看向吴将和梁发时,这两人却份外平常,似乎司空见惯。 吴将甚至还问道:“我二人可是要调回山东?” 张可大指向梁发。 “梁司长需要回去,你还要在这里总领大局。” 梁发高兴不已。 “我滴个老天爷,总算是能回家了。不知如今的野人模样,我娘看到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儿子?” 吴将也替他开心。 “你回家之前,拾掇一番不就好了?” 统帅部之所以派来新的军事主官,只是因为吴将和梁华是情报部的人。搞情报是好手,但指挥军队总归差了一些。 莽古尔泰和张春的治军手法又都是旧时代的。 统帅部很怕他们将这支重要的部队给带偏了。 “我是原第一师参谋长卫元峰,奉命前来担任北向军团军团长,希望各位日后多多指教。” 听到来人身份,吴将和梁发慌忙站起,对其敬礼。 “原来是卫参谋长,久仰大名。” 第801章 扩张 卫元峰的到来,不仅仅只是给北向军团增加了一位指挥官,还有科学合理、齐备完善的指挥系统。 他足足带了三十多位作战参谋过来。 而有了这些人的帮助,北向军团才真正具备了职业化军队的素养。 看到卫元峰一来就大张旗鼓的建立指挥部,将权力收拢到手中,莽古尔泰和张春等人都有些担忧。 张春悄悄的找到吴将。 “你们那位左统帅的心思,只怕是要夺权。枉费你们在这里吃尽了苦头,结果却落了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吴将莫名其妙。 “张大人此言何意?” 张春遥望着热闹的军营。 “那个卫元峰只怕来者不善。” 吴将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张大人,你对我们山东的制度并不了解,我想你是误会了。” 说起卫元峰,吴将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崇拜。 “卫军团长可是我山东新军中的名将,无论是能力还是地位,都远比我和梁发要高。再者,我和梁发更擅长于情报,指挥军队却是外行。统帅部将卫军团长派来,正是因为重视这里。有他在,咱们才不怕黄台吉打来,才能稳固局势。” 张春狐疑地看过去,却只看到吴将光明磊落,神态坦然。 显然吴将不是在硬撑,也不是在自欺欺人。他就是这么想的,事实也是如此。 张春啧啧称奇,第一次对山东有了些许的好感。 “你们在这里风餐露宿、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就这么拱手让人,不觉得可惜吗?” 吴将义正言辞。 “什么叫我们打下的基业?这是我们许多同仁共同努力的结果。这是山东的基业。再说了,凡是我们的功劳,跑也跑不掉。这一次梁发回去,起码官升三级。” 张春细细听了,不由长叹。 “倘若朝廷做事一如你们这般,何愁天下不定?” 吴将笑了。 “朝廷真能这般做事,我等安居乐业,必为良民,又哪有今日的局面?” 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卫元峰和他带来的作战参谋就彻底征服了北上军团的所有人。 这些参谋乘船出海,绕着库页岛转了一圈,而且几次深入山林。等再回来时,整个库页岛完整的地形地貌就出现在了沙盘之上。 看着栩栩如生的地形沙盘,莽古尔泰和冷僧机目瞪口呆。 “倘若行军打仗之时然有这等神物,何愁不胜?” 莽古尔泰是个直心眼子,性情暴烈是暴烈了一些,可有什么说什么。 一个沙盘就征服了他。 让他对卫远峰服服帖帖的。 “你这个领军将领,我莽古尔泰是认的。今后谁要是不服你,我就打到他服。” 对于莽古尔泰这个努尔哈赤的儿子、曾经的后金勐将,卫元峰的心里本来是有些腻歪的。 此时见他性情耿直,不由得印象大变。 “咱们都是一个锅里搅饭吃的同袍,上了战场便生死与共,理应互相帮助。” 莽古尔泰咧嘴大笑,指着卫元峰和作战参谋们的军服问道:“这些衣衫,啥时候给俺们也换换?” 新军的军服他早就看着眼热了。 虽然库页岛这边接受了好几次布料,但是没有合格的裁缝,做出来的衣服惨不忍睹。 因此北向军团的人看起来和本地的游猎民族没什么区别。 哪像这些新军,制服规则,形象高大,看起来就让人倾慕敬佩。 卫元峰似乎早就知道他有此问。 “你们的军服这一次也带过来了,等你们处理好仪表,就可以换装了。” 莽古尔泰是个急性子,随手就掏出了匕首,对着脑后的金钱鼠尾一刀就给割断了。 “我弄好了,快给我衣衫。” 冷僧机着实吓了一跳。 “三贝勒,不可如此!” 莽古尔泰冷哼出声。 “有什么可不可的?难道咱们还能回去吗?就算咱们回去,这破辫子也是碍事。” 莽古尔泰之所以痛快的割掉了女真人象征的金钱鼠尾,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终日身边相处的人,不是山东的就是本地土着。 本地土着就不要说了,根本没有什么形象可言。浑身上下都乱糟糟的,说是蓬头垢面一点都不夸张。 而山东的人基本上都剃着短发,严格算起来比他们女真人的发型还要夸张。 唯一一个保持长袍仪冠的,只有张春。 可张春一个人影响力毕竟有限。 即便是黑云龙,身为武将和吴将两法等人相处的久了,也受其影响早早剃了寸头。 各种方便莽古尔泰自然看在眼中。 虽然女真人将金钱鼠尾看的十分重要,但还远达不到汉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程度。 现在看到这些山东的汉人都不在乎,莽古尔泰便也放开了手脚。 看到他的决绝,卫元峰大为赞赏,立刻让人拿来了军服。 当着一众大老爷们的面儿,莽古尔泰毫无羞耻之心,立刻脱得光洁熘熘的,从里到外全都换上了新军军服。 “舒坦,实在是太舒坦了!这才是人穿的衣裳,这才有人样嘛。” 莽古尔泰非常高大魁梧,此时穿上了新居的军服,露着一颗卤蛋般的光头,浑身上下都透着凶悍之气,任谁看了都会憷上三分。 北上军团的军心很快就被卫元峰收拢,而他们的扩张计划也就地展开。 经过实地考察,众人决定就在库页岛的对面、黑龙江入海口的北面修建一座水泥城堡。 这个地方乃是一处伸向海洋的三角形半岛,地形十分刁钻。 西面是连绵不绝的原始森林和莽莽群山,没有道路可行,大军想要通过千难万难。 南面是宽达数里的黑龙江入海口,即便是冬季也不会结冰。就凭女真人的造船技术,想要渡河来攻,难如登天。 即便是北面,也有一条小河形成的冲积平原。到处都是沼泽,泥泞不堪,无论是人、马都不能通行。 而城堡的背后就是茫茫大海,可以得到海军的有力支持。 突出一个易守难攻。 七月底,最暖和的时节,海军船队开始运送人员物资到此地筑城。 同时派出一个个的小分队,向着四周扩展,探听情况。 北向军团的第一次扩张正式开始了。 第802章 探索 辽阔原始的奴儿干都司,时时刻刻散发着雄壮与瑰丽。 这里的美是截然不同。 如同浩瀚的大海,不知尽头在何处,吸引着人们停不下脚步。 就在水泥城堡修建的同时,北向军团的探索也开始了。 卫元峰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他和张可大带领数百名士兵,驾驶着船只逆流进入了黑龙江。 没有被文明污染过的天空湛蓝清澈,脚下的大河散发着幽暗深邃的光芒,两岸的原始森林郁郁苍苍。 身形高大的野熊悠哉悠哉的走在岸边,看到水中的大船甚至会停下来好奇的探望。 对于新奇的事物,这里的野生动物并不害怕。 欣赏着波澜壮阔的风光,卫元峰心旷神怡。 “这等大河堪比长江黄河,可惜两岸荒凉,没有什么人烟,不能好好开发利用。” “这里河道宽阔,水流平缓,再大的船只都能够顺利通行。大明真是手握宝物而不自知,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土地。” 张可大用望远镜来回巡视,将这里的地形牢牢的印刻在了脑海中。 从他的眼光来看,这样的大河极具战略价值。 然而当初明王朝虽然打到了这里,却最终弃之不顾,实在是可惜。 船队逆流而上,一直走了很远,才终于看到了人烟。 几个穿着兽皮的女人正在河边清洗什么,突然看到庞然大物从水中驶来,吓得拔腿就跑。 他们的行踪自然被船上的人锁定。 更不要说她们的背后不远处正有炊烟升起,证明了这里有人聚集。 “走,过去看看。” 卫元峰两人带了一百多名士兵换乘小船,来到了岸上。 就在他们上岸的同时,从密林中跑出几十个手持木矛、木弓的野人。 那些野人并不敢靠近,站在百米开外一直嗷嗷叫,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连山海,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种时候自然只能求助土着。 然而连山海却老脸通红。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啥。” 卫元峰满头黑线。 “你们不是一个部族吗?” 连山海摇头不止。 “我们的部族只在岛上,和这些人没有什么来往。” 整个奴儿干都司因为地域广大,交通不便,所以各个原始部落之间并没有什么来往。 虽然官方称呼他们全都为野人女真,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族。无论是语言、风俗,还是生活习惯,都不大一样。 眼瞅着那些野人十分警惕,随时都可能动手,卫元峰也有些头疼。 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探索,并不是为了掠夺,因此并不想和这里的土着居民发生冲突。 他想了想,决定试一试。 “拿把斧子过来。” “你要怎么做?” 张可大询问道。 卫元峰掂了掂手中的斧子。 “看看能不能和这些人交易。” 说完他独自走出阵列,向那些人靠近了一些,但也不敢太过靠近。 这些野人狩猎的时候,箭头上可是会抹毒药的。 他也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把命丢在这种地方。不然的话,会被往日的同僚笑死。 走到大约距离那些野人五、六十米的地方,卫元峰站定,朝着对面随便喊了两嗓子。 对面这看到这边有人上前,全都惊疑不定,倒是也安静了下来。 卫元峰趁机高举手中的斧子,让对面的人看清。然后走到一颗大腿粗细的树木旁边,挥着斧子连连噼下。 只是几下的功夫,一棵小树就被他彻底砍断,倒在了地上。 北上军团这边司空见惯,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对面的那些野人全都躁动了起来。 显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锋利的工具。 卫元峰砍完了树,向那些野人指了指手中的斧子,然后远远的抛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便后退回到了自己的阵中。 斧子落在野人阵前三十来步的地方。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个年轻的野人独自上前,小心翼翼的捡起了斧子带了回去。 也不知道那些野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什么,但是明显能够感觉到,通过这一次的交流,那些野人似乎不是那么敌意了。 这一次,轮到那些野人动了。 有两个人奔出来,跑到双方中间的地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地上,然后又指了指斧子。 显然,他们的意思是想要交换更多的斧子。 然而看到他们放在地上的东西,这边的人眼睛全都直了。 珍珠! 鸡蛋大小的珍珠!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可是就被那些野人随意的扔在沙地上,彷佛普通的石子一般。 张可大哭笑不得。 “我都不知道这些野人究竟是穷呢,还是有钱呢?” 卫元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事情进展顺利,他也不敢耽搁。 这两枚价值连城的珍珠能够换取的东西可太多了。 虽然他们只要给出两把斧子,这些野人应该就满足了,但是左梦庚曾经特意吩咐过,同这些朴素的人交易一定要公平诚信,所以卫元峰也不敢偷奸耍诈。 他赶紧在自己的队伍里凑了凑,最终给出去了二十把斧子。 不够的部分,还附带上了十五柄钢刀。 即便如此,大家也都知道完全比不上那两枚珍珠的价值。 但是没办法,他们能够拿出来的东西也就这么多了。后面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总不可能把东西全都交易出去。 然而即便如此,得到精刚打造的斧子和刀,那些野人全都高兴万分。 这一次走出来的人换成了老者。 很明显,在原始部落中老人的地位是最高的。 这边卫元峰带着连山海走了过去。 两边初步抛弃了敌意,可以正常交流了。 当真的面对面谈话时才能够发现,连山海他们部落的语言和这里的野人虽然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 于是双方连说带比划,倒也没有产生误会。 那个老人还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牌,送到卫元峰的面前。 “这是我们部落祖上传下来的,说是天朝的大官赐予。只要见到天朝的人,拿出这块牌子就行。” 卫元峰接过牌子,看到上面的字,也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上面的内容竟然是明成祖朱棣亲笔所书。 【钦赐哥吉河卫世代忠良,永卫北疆。】 第803章 东方 老人叫图萨,乃是哥吉河卫的智者,也就是首领。 今年足足有…… 四十岁了。 得知图萨的年龄,卫元峰、张可大全都傻了眼。 明明眼前这个人看起来老态龙钟、不良于世,结果才人到中年。 张可大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皮。 他今年都已经四十五岁了,图萨跟他比起来,比他的父亲还要显得老。 没办法,穷苦之地就是这样。 这里的人们生存不易,食物、疾病、野兽、战争、寒冷,任何一项都会造成极大的摧残。 这里的人鲜少有能活过四十岁的。 因为第一次交易十分顺利,北上军团和哥吉河卫消除了敌意。 卫元峰等人被请到了哥吉河卫的营寨作客。 根本就不算什么正规的寨子,就是在一片空地上搭建了错落不齐的木头房子。 《控卫在此》 木头和木头之间还有着手指粗细的缝隙,根本起不到遮风挡雨的效果。 冬天的时候,住在这里将会是多么的煎熬。 张可大甚至看到一条花花绿绿的蛇,正顺着木头的缝隙往房子里爬。 这明显是一条剧毒的蛇。 可想而知,如果房子内有人,还没有察觉的话,绝对死定了。 张可大既然见到了,就不能不管。 他抬手一指,旁边的士兵立刻就是一枪。 轰然巨响中,哥吉河卫的人全都吓坏了,纷纷匍匐在地,还以为天神在打雷。 那条毒蛇当时被打的稀巴烂,落在地上扭了几扭,然后死掉了。 张可大走过去,捡起毒蛇示意给图萨等人看。 “你们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危险了。” 图萨这才明白外来人刚才做了什么,脸上着实感激不尽。 “远方的来客,多谢你们相救,让我们的部落没有出现悲伤的故事。请好好在这里休息,让我们款待恩人。” 哥吉河卫生活贫苦,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所幸附近全是山野,最多的就是野兽。 部落里储藏了许多的兽肉,此时拿出来就要放到火上简单烧烤。 估摸着这在哥吉河卫就是了不起的盛宴。 卫元峰见了,连忙让下面的人拿出锅碗瓢盆,当场演示了起来。 军中的厨子那手艺是不用太多期待的,最多能让人吃饱。 可是在这里,普通的厨子立刻变成了厨神。 哐哐哐几道菜炒出来,用陶瓷盘子一装,当即让哥吉河卫惊为天人。 卫元峰和张可大延请图萨坐下,知道他不会用快子,便递给了他刀叉。 游猎民族的人,只要简单教导一下,就学会了刀叉的使用方法。 图萨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回锅肉送入了口中。 还没有等到咀嚼,色香味俱全的肉就开始在嘴巴里肆意地冲击味蕾。 图萨紧紧闭着嘴巴,脑袋高仰,泪水哗哗的流。 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尊敬的远方客人,可以把这些教给我们吗?” 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图萨可怜巴巴的样子很像被人抛弃的小狗。 假如他的族人能够经常吃到这样的食物,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卫元峰适时的提出了条件。 “这些工具都可以送给你们,只是我们需要等价交换。如果你们有多余的毛皮、珠宝、药材之类的话,我们可以交换。” 眼瞅着铁锅坐在火上,锅中的汤水被烧的不断沸腾,浓烈的肉香在空气中飘荡,图萨怎会不答应? 他连忙让人去将储藏的毛皮、珍珠,还有鹿角、牛筋等东西拿来。 “这是我们的东西,可以交换吗?” 看着堆的如同小山一样的毛皮,卫元峰和张可大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光是这些毛皮运回山东,就是一笔天价。 然而在这里,他们仅仅用了六个铁锅以及一些盆碗锅铲就换到了。 也不知道这个情况如果在山东传开,会不会令那些见钱眼开的商人们发疯? 不过在这里,这样的交换很公平。 哥吉河卫的人全都吃到了一顿永生难忘的美餐,对于这些外来者更加和善。 “族长,我们日后还会经常过来,我们的交易可以一直进行。如果你们没有足够的货物,也可以告知其他的部落。能够帮到你们,这是我们的荣幸。” 临回程前,卫元峰提出了要求。 小小的一个哥吉河卫显然不能够满足北上军团的开拓要求。 假如能够将黑龙江流域的所有部落都拉拢过来,才算初步完成目标。 库页岛上,新的舰船制造基地已经选定了地址。 就在库页岛的东南部,有一座十分开阔的海湾。 这里的海水很深,三面又有陆地环绕,是难得的天然良港。 而且这里在库页岛的东面,就算后金大军从西面攻来,也不会对这里造成破坏。 这里是后世的捷尔佩尼耶湾。 不过现在被张可大命名为鲁乡湾。 寓意为这里人们的故乡在山东。 三百多名造船工匠,率领着岛上两千多男女老幼开始动工。 岛上的土着虽然大字不识,也没有什么造船的技艺,但是作为劳动力还是十分合格的。 曾经那么艰苦的环境他们都熬了下来,如今只要在船厂做工,不但能够吃上饱饭,还能够得到报酬,这里的土着都十分愿意。 具体怎么造船,北上军团帮不上什么忙,也插不上什么手。 眼见着诸事顺利,吴将干脆率领一支小型船队从库页岛出发,一路朝东,驶向了深海。 既然左梦庚号召他们进行探索,那么在西面和南面都差不多摸清的情况下,向东探索也可以进行了。 然而真正的出发之后,吴将很快就变得胆战心惊起来。 因为一路向东走时,放眼过去,四周茫茫。天地之间除了湛蓝的海水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就彷佛海水无穷无尽,永远也走不完一样。 哪怕他已经看过了世界地图,知道在海水的另一边还有着广袤的土地,依旧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这支小型船队携带的物资有限,根本不可能穿越过万里重洋。 再走下去,没有了澹水,他们全都会没命的。 就在吴将打算下令返航的时候,桅杆上的哨塔里突然传来了惊叫声。 “前方有岛!有一座大岛!” 第804章 冰火岛 听到哨塔的汇报,吴将满以为陆地就在前方。 可是向东继续航行了一个多时辰,他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哨塔的位置虽高,但并非是观测到了陆地,而是别的。 只见极远的东方,一道庞大的黑红烟柱冲天而起,最终在高空形成了厚厚的雾霾云层。 “这是火山爆发了?” 虽然火山爆发是灾害,但对于他们这些在大海上航行的人来说,既然看到了火山爆发,那就说明肯定有陆地。 船队继续前行,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前面的状况。 水天交界处,出现了一大片陆地。 陆地的上头有一座圆锥形的大山,下面郁郁葱葱,但是上面却白雪皑皑。 山顶处,正有浓烟朝上喷发。 仔细观测山脚下的陆地,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这说明火山喷发造成的危害并不强烈。 “司长,这座岛屿似乎不小,应该会有水源和食物。” 短短的时间内,测绘参谋就已经给出了喜人的数据。 这是一座东北、西南走向的狭长岛屿,长度超过百里。 他们见到的那座火山位于岛屿的最南端,而岛上的其他地方却很平静。 吴将用望远镜观察了之后下达命令。 “告诉船队,在岛屿的中段登陆。” 在大海上航行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双脚终于踩在了陆地上,大家都十分开心。 身为指挥官,吴将却不敢放松。 “出两个小队,分别向南北探测。无论情况如何,天黑之前都要回来。” 立刻有两个小队长各自带领三十人,携带了火枪以及荒野生存装备离开了营地。 其他人就在岸边扎营,同时巡查营地附近,避免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然而这座岛屿明显没有被人类踏足过,显得十分宁静。 草地上和树林中的动物看到了人,一点都不害怕,有一些麋鹿甚至还主动凑上来,想要看看这些外来者的新鲜。 毫无疑问,这些动物都成为了探险队的储备粮食。 下午时分,扫荡附近的小分队就穿过了整座岛屿到达了东岸。 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危险。 探险队放松下来,开始慢慢修整,消除长途航行的疲惫。 有植物学家出动,一边探究岛上的生物状况,一边采集可以食用的野菜。 傍晚时分,南、北两路探险队也都兴致勃勃的回来了。 他们同样毫发无伤,也带回来了不少猎物。 “司长你看,这是我们在北面海边猎到了。这玩意儿又肥又胖,偏偏长了一个老鼠脑袋,还没有腿。就那么傻乎乎的趴在地上,看到我们来了也不跑。不过皮毛却不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看着北上小队拖回来的猎物,吴将啧啧称奇。 “天下之大,真是什么都有。也不知道这东西的肉能不能吃?” 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猎物其实是海豹。 在地域寒冷的地方在所多有,但是他们这些从南面来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北上小队也介绍了岛屿北方的情况。 “那边也有两座火山,不过没有动静,却比这边冷了许多,山脚下就有积雪。” 相关的天气知识,他们这些人都是学过的。 自然知道雪线越靠近山脚,气温就会越低。 只是想不到区区一座百里长度的小岛,南北的温差竟然会这么明显。 南下的小队更是带回了好消息。 “就在不远处的山口里有一座湖泊,我们观察过了,这里的动物都会跑过去饮水,说明能喝。” 听说有水源,大家全都高兴坏了。 远洋航行,澹水比什么都重要。 当下吴将派出五十多人,带着工具去了南边的湖里,提了水回来。 即便验证过这里的水可以食用,探险队依旧还是将水烧开了才放心。 大家饱餐了一顿,就在海边的营帐里度过了安详的一夜。 第二天开始,探险队正式对整座岛屿进行考察。 每四十人一组,总共十支小队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 虽然岛屿很大,可是在这么多人的共同努力下,还是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摸索清楚了。 这座岛屿荒无人烟,而且没有什么具有威胁性的动物。能够看到的,都是些麋鹿、狐狸、海獭、海豹等小型动物。 岛上从南到北分布着四座火山,也将整座岛分成了四个区域。 除了最南面的那座火山还在活跃之外,其余的三座没有任何动静。 在这里可以补充食物和澹水,算得上是库页岛东出的一个很不错的中继站。 第三天,小分队的探索不再局限于脚下的岛屿,而是乘坐船只分别向北、南、东三个方向摸索。 而他们传回来的消息更是喜人。 去往东方的小分队走了一天一夜,结果除了茫茫大海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但如此,他们还遭遇了汹涌的海浪,差点将船掀翻。 前途未卜,只好返航。 但去往南方和北方的小分队却分别有所发现。 “北面四十里外便有一座小岛,岛上只有一座火山。我们探测过,附近的海水很浅,说明左近还会有陆地。” “西南方向一百里外有两座相邻的小岛,岛上同样有火山,但是没有水源。” 情况都汇报到了吴将这里,该如何选择要由他做主。 吴将闭目沉思,脑海里不停闪过世界地图的模样。 半晌之后,他做出了决定。 “告诉大家立刻储备食物和饮水,明天咱们出发,向北探索。” 下面的人不太理解。 “司长,我们出来的时间够久了,应该返航吧?” 吴将摇摇头。 “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又探索到了全新的地域。反正食物和饮水不缺,何必着急回去?” 见他豪情万丈,大家也都被感染,纷纷抛下了异议,各自去准备了。 只有当没人的时候,吴将才会露出唏嘘的神色。 这一次出来,名为探索,实则是给卫元峰让位。 卫元峰跑来主持库页岛的事务,不可避免一定会和这里的老人发生矛盾和冲突。 这些都需要时间磨合。 倘若他在的话,那些老人一定会寻他出头。 管吧,就会和卫元峰产生嫌隙; 不管吧,那些老人又会离心离德。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在外面游荡一段时间。 当老人都习惯了卫元峰的做事风格之后,矛盾也就消除了。 这就是权力交接的智慧。 他懂,卫元峰也懂。 两个人的默契,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805章 极北之地 “司长,给这座岛起个名字吧。” 探险队要出发了,测绘参谋提出了一个想法。 眼前这座长条形的岛屿,是探险队东行以来发现的第一站,也是人类第一次踏足的地方。 为了方便标记,这座岛屿需要一个地名。 吴将站在船上,凝视着越来越远的岛屿,想了想道:“这是咱们人类新发现的地方,也是第一次知道的地方。既然这样,就叫新知岛好了。” 测绘参谋听了,提笔在地图上写下了文字。 从此以后,这座荒岛就有了名称。 新知岛。 按照之前北上小队的探测,船队朝着东北方向前进。 而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航行的过程中,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发现一座小岛。 等到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后,大家才发现这些岛屿竟然像项链一样分布在大海之中。 神奇的是,基本每一座岛屿上都有一座或者几座火山。 测绘参谋于振平提出了一个想法。 “难道这些岛屿都是因为火山喷发形成的?” 众人哄笑。 “你这异想天开的本事也是天下无双啊。” 这些人到底不是地质学家,只当于振平的想法是乱来,根本没有想到实情就是如此。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探险队出来的时候,大家穿的都是夏季的衣服,此时不得不将厚衣服套在了身上。 这一天,探险队终于发现了一座比新知岛更大的岛屿。 这座岛屿同样是东北、西南走向,但是陆地却要宽广的多。 岛上有两条火山带,一条在南部,一条在北部。 探险队原本以为这是一座大岛,但是当绕过北部的海岸线才发现,这座大岛的背后连带着一座小岛。 中间有一条浅浅的海峡,即便是乘坐独木都可以穿过。 岛屿大了,资源自然丰富。 探险队在这里再次休整,又重新补给了物资,继续北上。 走了几十里的海路,陆地再次出现。 不过这一次,吴将却犯了难。 只见眼前出现的陆地,虽然深入海中只有尖尖的一角,但是向其后方望去,绵延不知边际。 显然这座新出现的岛屿估计是大的没有边儿了。 吴将也不敢做主,将大家召集起来集体协商。 最终经过商议,探险队一分为二。 吴将率领一队沿着海岸线的西方探索,于振平率领另一部分沿着海岸线的东方探索。 最终两支人马在岛屿的北方会合。 一开始吴将还是抱着探索岛屿的心思。 可是他们的分队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足足走了将近二十天,依旧没有看到陆地的边界。 后来他们在海的西面也发现了陆地,原本以为和库页岛一样。 可是继续深入之后才发现,海面两边的陆地在最深处竟然汇合成了一体。 也就是说,他们发现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一处幽深宽阔的海湾。 这座大岛的边缘到底在哪里,他们始终不清楚。 而最严重的情况出现了。 这里的海岸放眼看去尽是冰雪。 数百米、上千米的冰山伫立在水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比帆船大几百倍的冰块儿就摔落了下来。 落在水中之时,波涛翻涌,巨浪滔天。 眼瞅着海浪扑打而来,推着吴将等人脚下的座船直直向后退去,足足有数里之远才将将停稳。 再看那巨大的冰块,就在海面上缓缓移动。 要不是刚才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小山一样的冰块下方,在水底以下还有更大的一部分。 “司长,怎么办?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和二队会合了。” 吴将不禁挠头,放眼看去,只见大家伙一个个的全都冻得发抖。 他们已经将收集的兽皮披在了身上,但是聊胜于无。 这鬼地方冷得出奇。 “走,回头,寻找二队的踪影。” 事到如今,吴将也感到害怕了。 他带着小队调转船头,沿着原来的路线而回。 令人惊喜的是,就在他们回到陆地尖端的时候,第二小队竟然也在这里。 两边会合,听了于振平的讲述,吴将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 原来一开始第二小队的心思和他们一样,都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绕过眼前的大岛就可以会合。 结果沿着海岸线走啊、走啊,走了很长时间,不但没有看到陆地的边缘,眼前的海面还结了冰。 无错 虽然隐约之间可以看到冰面的另一头似乎也有陆地,但是船过不去,于振平等人只能无奈返航。 拿着两边测绘的地图凑到一起,吴将终于看出了点眉头。 “咱们这是到了陆地的最东端。” 他们这些人学习的地理知识,并非只来自于西方学者带来的世界地图,而是左梦庚根据记忆整理出来的、更加细致真切的世界地图。 因此吴将在看过之后,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到达的位置,应该是整个欧亚大陆的最东端。 之前被他们认为是岛屿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岛屿,而是面积十分庞大的半岛。 根据测绘的数据来判断,这个半岛远比库页岛还要大。 既然东面已经走不通了,而且天气越来越寒冷,出来的时间也很久了。 吴将终于决定,探险队开始返航。 不过回程没有走原来的路线,而是沿着大陆的边缘一路向西。 “按照统帅所言,只要我们顺着海岸线一路西行,肯定能够回到库页岛。虽然不知道路途多远,但是既然走到这里了,咱们何不尝试一番?” 吴将很会鼓动人心,一番话让原本疲惫不堪的探险队再次充满了热情。 探险队踏入了完全未知的地域。 这一走,竟然长达两个多月。 不过因为贴着大陆的海岸线,所以获得食物和饮水非常方便,倒也没有造成什么困难。 随着天气的感受越来越暖和,众人都信心十足,知道应该是离家不远了。 终于有一天,站在哨塔上的士兵打盹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 他勐的站起来,不停的揉着眼睛,拿起望远镜向着前方的岸边看去时更是狂喜。 “到家啦!我们到家啦!我们终于回来了!” 正前方极远处的海岸边。 一座水泥铸成的哨塔顶端,哨兵吹响了雄浑的号角。 很快地,数不清的人从正在建造的城堡中跑出来,汇聚在了岸边,看到了这支历经沧桑的远征之师。 第806章 新生活 “统帅,这就是如今库页岛的变化。” “好啊!真的是太好了。你们终于打开了局面,在这里站住了脚。” 梁发随着张可大回来,一边讲述了库页岛发生的变化,一边呈上了新绘制的地图。 在这张地图上,库页岛、千岛群岛、堪察加半岛,甚至包括白令海峡全都栩栩如生。 虽然有他这个作弊者,山东方面使用的地图要比欧洲学者提供的详尽的多,可还是做不到完善详备。 毕竟许多地方他也没有去过,即便是地理学家,光凭记忆也不可能将整个世界地图都正确的绘制出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通过吴将探险队的努力,整个北太平洋一带已经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虽然具体深入的探索还不能进行,可是探清了千岛群岛、勘察加半岛以及白令海峡和鄂霍次克海峡岸的地理情况,今后再进行开发也就不难了。 左梦庚趴在地图上,越看越喜欢,根本舍不得撒手。 这些可都是无穷无尽的财富。 原来的历史上,中国错过了这些。但是这一次,他必定要牢牢抓在手中。 想了想,他指着白令海峡的位置问道:“这里是谁发现的?” “是总参谋部一位叫于振平的测绘参谋发现的。” 左梦庚立刻打定了主意。 “既然如此,从今以后这里命名为振平海峡。” 众人一愣,随即对素未谋面的于振平产生了羡慕。 人的生命有限,而大地海洋无限。 随着这个命名,于振平必定名垂青史,为世人所铭记。 “黄台吉目前正在征伐察哈尔部,对于旅顺他都没有余力,更不要说千里之外的库页岛了。我预计从今以后,他也没有能力北征。所以下次你再去库页岛的时候,告诉卫元峰、张春、莽古尔泰等人,胆子不妨放大一些,脚步不妨快一点,要把那一片辽阔的土地全都纳入我们的名下。” 吴将探险队回到库页岛的时候,北上军团已经在黑龙江流域站稳了脚跟。 通过和哥吉河卫的来往和交易,附近的所有部落都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同北上军团进行交易,将北上军团当成了朋友。 在关系稳定之后,卫元峰开始在各部落中进行招工。 凡事愿意去库页岛造船厂工作的人,北上军团都会提供报酬。 这些报酬并不是钱。 钱在这种地方是没有用处的。 各种各样的金属工具以及布料、食盐,都是各个部落喜欢的东西。 尤其是铁锅,更是极大的解决了原始部落的生活问题。 想想吧,就连蒙古草原因为大明禁止铁器交易,都不能用铁锅炖肉。 蒙古骑兵南下,抢到的财宝当中也对铁锅最为重视。 而这种东西,在北上军团比比皆是。 张可大这一次回来,已经向左梦庚请示。 北上军团打算在库页岛就地建设冶铁厂,生产一应产品。 对于这个请求,中枢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北上军团储存的金属工具被交易的差不多之后,卫元峰有创造性的用另一种更好的商品与各原始部落达成了交易。 什么商品呢? 就是砖瓦水泥住房。 有一些原始部落的人来到造船厂做工之后,住在了砖瓦水泥建造的宿舍中。 这种坚固、安全又保暖的房子,一下子就征服了这些原始人。 最后这些人甚至连心爱的铁锅都不要了,就想求北上军团帮他们盖这种新房子。 这个请求对于北上军团来说,当真是求之不得。 毕竟有些金属工具工艺要求很高,北上军团即便建立了冶铁厂也没有办法自行生产,货源有限。 不像砖瓦水泥,可以就地取土制造,可谓是无穷无尽。 双方一拍即合。 没几个月的功夫,先从哥吉河卫开始,各个部落都出现了砖瓦结构固定住所。 张可大等人返航的时候,恰好冬季马上就要到来了。 寒风呼啸当中,住在了砖瓦房中的原始人,听着屋外的白毛风呼啸,而屋子里面烧的滚热,对北上军团的感激已经赶上了神灵。 这个冬天,他们的人再也不会冻死了。 这些原始部落在北上军团的影响下,一下子跨越了原始阶段和封建阶段,直接步入了新社会。 那些在造船厂做工的土着居民,一边干活一边学到了不少新东西,更是掌握了汉语。 耳濡目染之下,他们的文明程度也在飞速进步。 传统的原始部落制度已经开始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原始部落就会发生蜕变,融入到新生活当中。 而这一次张可大和梁发回来,也带来了提升生活品质的新东西。 梁发拿出一个密封的铁饭盒,等拆开后看到里面的东西,左梦庚的眼睛都不由得直了。 “统帅,我们在一条大河的入海口附近捕捉到了不少大鱼,每一条都有百来斤重。这些鱼的鱼卵全都鲜美异常,只是不易保存,很快就会腐败。后来有人想了个办法,将这种鱼卵用盐腌了,没想到味道更上一层楼。属下特意带了一些回来,您尝尝。” 左梦庚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无师自通地弄出了鱼子酱。 这玩意儿在后世可是价比黄金的最顶级食材。 不过现在看来,北上军团的人手法太过于粗糙,白白浪费了这种好食材。 在梁发殷切的目光下,左梦庚吃了一勺。 怎么说呢? 即便是在如此粗糙手法下弄出来的鱼子酱,也远比后世的要好吃的多。 原因只有一个。 后世的鱼子酱基本都是人工养殖的,而眼前的这些全是纯天然产品。 看着晶莹剔透、饱满圆润的鱼子酱,左梦庚想到了什么。 “速去请了邓玉涵部长、加利略院士和切斯来特女士过来。” 要说吃鱼子酱,显然还是欧洲人更加在行。 如今山东既然有了这种好东西,似乎可以好好运作,成为赚钱的商品。 邓玉涵三人就在济南,所以来的很快。 当看到鱼子酱的时候,三人的表现十分夸张。 “这绝对是最顶级的鱼子酱,如果卖到法兰西的话,那里的贵族情愿用黄金来换。” 法国人对鱼子酱情有独钟,可法国本身并不产这种东西。 法国人吃的鱼子酱,都是从黑海一带进口的。 只有最有钱的贵族才能够吃到。 而作为欧洲大陆最有影响力的国家,受到法国影响,在欧洲各地鱼子酱都成为了身份地位的象征。 yy 邓玉涵三人居然全都没有吃过,但是对这种食材倾慕已久。 “统帅先生,我制作了一些面包,正好可以用来中合鱼子酱的味道。” 每次切斯来特到统帅府拜访的时候,都会带上一起自己制作的欧洲食品。 而这一次,她拿出来的面包有一些后世三明治的雏形。 将鱼子酱抹在上面,轻轻送入口中。 烤的香甜的面包,配上自然咸香的鱼子酱,真的是最顶级的享受。 第807章 必胜客 “切斯来特,你烤蒸面包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也不知道切斯来特的手艺是真的好,还是鱼子酱好吃,总之众人将三明治全都分吃光了。 而得到左梦庚的夸赞,切斯来特十分高兴。 “如果您喜欢的话,我会经常送来的。” 侯恂忙道:“也给老夫送一些。这个面包比起馒头来要松软一些,正适合老夫的牙口。” 切斯来特连忙应承。 通过食物和山东的高层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能够让他们父女二人在这边更好的扎稳脚跟。 不但侯恂,其他人也纷纷向切斯来特索求面包。 没想到大家对这种西洋食物还挺喜欢的。 左梦庚看在眼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切斯来特,你有没有想过利用这种烤制面包的手艺经营店铺?” 切斯来特一愣,有些没有搞清楚状况。 “统帅先生,我是修女,需要侍奉上帝的,不太适合做生意。” 左梦庚却摆摆手。 “教堂那里并不是很忙,你还有大量的空余时间,找点事情做才不会无聊。还能展开交际,好处多多。” 他这么一说,切斯来特不免有些心动了。 “我……我制作的食物能够卖出去吗?” 左梦庚哈哈一笑,指着在座的人道:“我们这些人吃遍了天下的美食,都对你的面包赞不绝口,想来外面的大众也会接受的。” 这一点左梦庚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后世西餐在中国大地上比比皆是,汉堡、薯条、披萨、可乐全都成为了日常可见的食物,足以证明中国人对外来食品的接受程度。 他越说越起劲儿,当场便坐不住了。 “开设店铺的话,需要大笔的资金,我来给你投资。还给你安排专业的管理人员,你来传授面包、披萨的制作方法,所有的收益咱们五五分成。” 听到左梦庚要做生意,侯恂立刻道:“算老夫一份。” 两个大老这么积极,其他人也不傻。 黄宗羲迅速跟上。 “我还有点私房钱。” 柳一元也不甘人后。 “我也出一份子。” 结果到最后,竟然有十多个人想要投资。 这一下子,就令初始的股本十分可观。 一群决定天下安危的人合伙做生意,那就没有搞不成的。 左梦庚近来无事,兴致勃勃的亲自操作起来。 “你们看,这是我设计的店铺招牌,还有装修风格。” 左梦庚设计的招牌,上面是切斯来特的画像,背后带着天使的翅膀,形象非常的唯美。 店铺的装修整体采用艳丽的红色,配上宽大明亮的橱窗,光是看起来就十分的整洁。 至于内部的样式,后世的人看到肯定会心一笑。 因为后世的快餐店都是那样的。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饭店还是比较新奇的。 “店铺不但可以售卖面包,其余的披萨、意大利面都可以成为招牌。” 左梦庚想到了什么,对傅新垣吩咐道:“回头问问松江府那边,新的纸张可曾研制出来?” 他见大家不明其意,便解释道:“这种餐厅不但可以堂食,还应该可以让客人带走,所以需要有一种价格低廉、干净卫生的纸盒子,可以把食物放在其中,方便客人携带。” 他这么一说,大家纷纷称赞。 如今山东这边的生活节奏还是比较快的。 到处都是忙于工作的人,如何快速的吃饭便成为了难题。 许多人都习惯早上出门的时候,从家里携带饭盒,用于中午充饥。 可是显然许多工作的地方没有办法给饭盒加热,导致很多人只能吃冰凉的食物,久而久之肯定对健康不好。 而这家新式的店铺就可以帮人们快速的填饱肚子,肯定能够满足不少需求。 一开始是左梦庚、侯恂等大老们商议如何开店,但是后来,因为切斯来特是女子,一群大老爷们不太方便,纷纷换成了各自的家卷。 徐若琳产后复出,成为了领头人。 说起做生意的事,一帮子女人更加兴致勃勃。 这些家卷们虽然有的已经出门做事,但是很多人依旧困守私宅,无所事事。 徐若琳将她们召集起来,发挥余热,令这些女人全都高兴万分。不其然之间,各家的宅院里竟和谐了许多。 一个月后,就在统帅府和立法会南部的广场上,全世界第一家快餐店开始营业了。 店铺的名称,徐若琳寻求左梦庚的帮助。 左梦庚恶趣味发作,取名叫必胜客,结果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大家都说这个名字好,寓意吉祥。 看来中文翻译的信雅达,不管古今都是通用的。 店铺在装修的时候,就已经在济南城中风传开来。 许多人都知道这家新式的店铺是由统帅府入股的。 究竟是什么生意,所有人都好奇。 待到开业的时候,前来探究的人络绎不绝。 既然来了,也没有人会吝啬那么点钱,肯定会买上一份,就当是给统帅府的面子。 一来二去,这些西洋食品便慢慢的走入了社会大众。 凭心而论,面包、汉堡、披萨这些西洋食品虽然在后世被称为快餐,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尤其是在接受新事物更快的年轻人当中,很快受到了欢迎。 同时这种快餐的方便性和快捷性,迅速被人们意识到。 短短时间内,附近工作的人都会在中午的时候选择来这里购买,充当午饭。 于是每到中午的时候,就会看到这家店铺忙得昏天黑地。所有的员工几乎脚不沾地,就算是这样,都有些供不应求。 有一次徐若琳来视察的时候,看到排队等候食物的人很多很多,严重耽搁了生意,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鉴于大多数买食物的人都是在附近工作的,徐若琳让店铺另外招募了一些腿脚勤快的店员。 每到饭时的时候,就会到各个部门的门口等候。 凡是想要购买食物的人,都可以将钱交给这些店员,然后由他们跑回来结账,再把食物送过去。 这样一来避免了客人长时间排队的疲惫和等候,也缓解了店内的拥挤。 天才的统帅夫人竟然发明了外卖,博得了所有的股东们一致称赞。 第808章 两头吃 必胜客的生意从一开始就很好。 每天店门口都车水马龙,甚至有不少人从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 这里俨然变成了明末的网红圣地,谁都想来打卡。 没吃过必胜客,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仅仅一个月,必胜客的盈利收入就到了令人眼红的程度。 徐若琳和各位股东经过商议之后,建立了必胜客总部,大量招募新员工,开始大规模的培训。 鉴于必胜客美好的前景,徐若琳的胆子大了许多。 在征求了左梦庚的意见和指点之后,她一口气开了七家分店。 临清、兖州、徐州、登州、青州、青岛、沂州,每个府城都有一家分店。 不但如此,必胜客总部已经开始筹划要在松江府和两淮开设分店了。 美好的生意人人喜欢。 但必胜客能够创造的效益同军火比起来,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淮安,情报部两淮司。 郑家达迎来了一位意外而扭捏的客人。 至于这位客人为什么来,情报部早已获悉。 “郑司长,不知贵军之火器,可否相售?” 来人是洪承畴的幕僚吴新与。 只为一事,求购军火。 为什么呢? 这还要从洪承畴同西北义军的作战说起。 自从新军撤离凤阳之后,明军的东面威胁彻底解除。 收复凤阳让洪承畴长出了一口气,他开始调集兵力,准备对付在颍州的西北义军。 随着他的调兵檄令,各路明军从四面八方开始汇集。 在颍州的高迎祥和李自成得知情况,明白不能力敌,立刻引兵西去。 虽然收复了凤阳,但是因为皇家祖灵被毁,洪承畴很清楚如果没有取得一些战果的话,很难向崇祯交代。 这一次他发了狠,亲自压阵,强令各路明军加速追击。 终于在信阳一带,明军追上了西北义军。 这一带属于大别山脉,地形极其复杂,双方在此展开了连绵不休的激战。 明军有洪承畴坐镇,督促严厉,加上训练有素,所以战斗力更高一些。 而高迎祥、李自成所部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兵力急速膨胀,拥有人多的优势。 两人利用复杂的地形一路同明军周旋,着实给明军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双方打打逃逃,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全都疲惫不堪。 虽然斩获不少,但是战果远远没有达到预期。 洪承畴不免气馁,都有些想要放弃了。 可就在这时,峰回路转。 一路明军突然从东面杀来,堵住了西北义军的去路。 这路明军乃是勋阳巡抚卢象升训练有成的部队。 卢象升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刚刚打完张献忠。 张献忠从凤阳南下之后去了庐州府,可是新军在后面一路追赶,让他根本不敢停歇,百般无奈之下只好进了大别山。 虽然新军追到大别山脚下就停止了下来,可是大别山内穷困荒僻,张献忠百般搜刮掠夺也不能满足大军所需。 他咬了咬牙,决定进军湖广,希望获得充足的粮草补给。 刚刚走出大别山,他就遇到了一位强力的对手。 卢象升将他堵在了麻城。 双方一场激战,卢象升虽然是文官,可是奋勇冲杀在前,加上处事公道,下面的人都很服他。 明军人人不怕死,气势如虎,打的张献忠溃不成军。 张献忠吓破了胆,只好掉头又缩回了大别山中。 卢象升本来想要趁胜追击,却接到军情,得知高迎祥和李自成从西面而来,正在同洪承畴纠缠不休。 虽然张献忠掘毁了皇家祖陵,上了崇祯的黑名单,必欲杀之后快。但前线的官员们知道,相比起他来,高迎祥和李自成的危害更大。 卢象升当即舍弃了张献忠,挥军西进,恰好兜住了高迎祥和李自成的屁股。 就在红安县的倒水河与云台山一带,双方爆发了惨烈的大战。 明军的两面夹击让高迎祥和李自成慌了神,决定分头突围。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李自成却展现了高风亮节。 他主动提出留下来牵制明军,给高迎祥脱困制造机会。 这一下可把高迎祥感动到不行,他的部下也对李自成好感大增。 可以说,假如有一天高迎祥不在了,这些手下肯定会去投奔李自成。 一如当初王自用的手下一般。 目送高迎祥挥军离去,李自成就在倒水河边列阵。 他让李过率领本部兵马设防在河边,阻击卢象升所部过河。 然后命令梁越在左翼列阵,挡住左良玉从南面绕过来的攻击。 梁月看到左良玉的帅旗,知道是左梦庚的父亲,立刻战意盎然,誓死不退。 左良玉有心在洪承畴面前表现,打的也格外卖力。 双方杀的血流成河,一时片刻谁也奈何不了谁。 洪承畴满以为自己大军云集,又将李自成所部堵在了河湾一带,定能大获全胜。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身边没有了外人,李自成终于掏出了杀手锏。 就在前队步兵同明军绞杀在一起的时候,李锦麾下的火枪队迈着整齐的步伐碾压了整个战场。 队列所过之处,弹雨咆孝,根本没有任何明军能够阻挡片刻。 明军赖以防御的偏厢车虽然挡住了火枪的攻击,但李自成的手中还有青铜炮。 几十门轻便的青铜炮伴随步兵前进,打这些偏厢车基本上是一炮一片,很快就将明军的阵列撕碎。 任凭各路总兵拼命维持,在这样勐烈的火器打击之下明军还是全线崩溃了。 洪承畴目瞪口呆的看着稀碎的战场,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什么时候这些泥腿子反贼的火器比官军还要好了? 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该死的山东逆贼! ! ” 洪承畴发出不甘的咆孝,只得下令全军撤退。 自从崇祯元年西北义军造反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官军输给了义军。 这一仗打下来,无论是李自成还是麾下众将,心态和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而洪承畴回去之后,尽管愤满的无以复加,但也知道要想对付西北义军的话,只能去求助山东。 于是吴新与只能带着他的意思,前来拜访郑家达。 第809章 卖方市场 “我山东以商立业,任何人想要来做生意,我们都竭诚欢迎。不知吴先生想要买些什么?” 对于吴新与的来意,郑家达十分开心。 就是内心深处有些腹诽。 他明明是情报部的人,却要帮装备部卖东西。 回过头来一定要让装备部多给一些好处。 见山东愿意谈,吴新与着实松了一口气。 “不知贵军所用之火器,可否卖与我等?” 听到这个,郑家达当场摇头。 “实在对不住,我军军用武器概不外售。” 得知新军那些可怕的武器不卖,吴新与有些急了。 “缘何贵方却卖与西北流寇?” 郑家达呵呵一笑。 “吴先生理应知晓,西北流寇所用之火器,远远不如我军自用。其中差别,不可以道里计。倘若贵方需要那等火器,应有尽有。” 吴新与郁闷不已。 “如此一来,我方与西北流寇所用火器相当,怎能分出胜负?” 但郑家达的回应却让他几欲吐血。 “这和我们山东没有关系,谁同我们做生意我们就卖给谁。其余的,我们概不过问。” 吴新与痛苦的闭上眼睛,久久无言。 他多少有些明白山东的做法。 这明显就是两头吃,逼着朝廷和西北流寇进行军备竞赛,不停的在战场上消耗火器。 现如今西北流寇的手中有这些武器,打到官军无力招架。 倘若官军没有的话,只能任凭西北流寇纵横肆虐,将大明江山彻底搅乱。 形势如此,洪承畴不得不从山东购买同样的武器,否则的话这仗就没得打了。 说一千道一万,谁叫山东的武器太过于厉害呢? 即便是山东自己看不上、又不用的武器,都比朝廷的要好上十倍百倍。 来此之前,洪承畴曾经向工匠打听过。 西北流寇所用之火器,他们根本就造不了,可想而知其中的难度究竟有多大。 吴新与一时拿不定主意,郑家达却不会等他。 有属下进来,在郑家达耳边低语了一番。 郑家达便道:“兹事体大,吴先生可以慢慢思量。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眼见郑家达径自去了,吴新与颇为愕然。 究竟何事能让郑家达舍弃了自己? 他的眼珠子不停转动,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坏事将要发生。 “派两个人,小心打探一番。” 吴新与的手下领命离去。 只是究竟能够打探到什么,谁也没有把握。 毕竟这是山东的地方,他们的行踪太过于碍眼,做事十分麻烦。 然而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一次的打探竟然十分容易。 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郑家达故意给他们看的。 郑家达因为何事离去呢? 李自成的代表顾君恩来了。 相比起之前,这一次的顾君恩痛快了许多。 一见面,就让下面的人打开了一个个的箱子。 里面装着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粗粗打量足有十几万两。 “郑司长,一应火枪、火炮还有弹药,我们还要购买。具体数量,再比上次多出半成。” 红安一战,李自成以弱势兵力竟然打赢了官军,创造了西北义军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为什么能赢,李自成再清楚不过了。 至此他对山东所造的火器再无任何疑虑,同时想到山东新军手中的武器更加强大,再也不敢了向东窥觑半分。 不过同山东的买卖真香。 待到打退了洪承畴,李自成连忙拿出积蓄的财富交给顾君恩,让他前来淮安继续买武器。 李自成有信心,只要武器足够,他再也不会被官军撵着打了。 说不定能够占据一块地盘,好好休养发展,成就一番霸业。 有人上门送银子,郑家达岂能不欢迎? “还请稍等两天,一应军火自当筹措到位。” 两天的时间,顾君恩还是等得起的。 不过这次会面,却被吴新与的手下看了个正着。 甚至两人的谈话,都被吴新与的手下在隔壁听了个真切。 消息反馈到吴新与那里,令他大惊失色。 完全没想到,该死的西北流寇竟然还不满足。 倘若再让西北流寇得到更多的火器,那还怎么剿灭? 不对! 到时候就不是能不能剿灭西北流寇的问题…… 而是朝廷能不能挡住西北流寇攻城略地的问题了。 吴新与遍体生寒,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又约见了郑家达。 “郑司长,贵我双方正在洽谈,怎么能将火器卖给西北流寇?” 郑家达两手一摊。 “咱们谈咱们的,和我们将武器卖给谁有关系吗?” 吴新与脸色挺青。 “西北流寇乃是朝廷大敌。” 郑家达还是一样的言辞。 “和我山东无关。” 态度摆明了。 武器你们不买,西北流寇还在买,到时候打不过也怨不得人。 吴新与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只有一个选择。 “好!火枪三千支,火炮五十门,火药三倍,何时能够交货?” 郑家达立刻给出了报价。 “总共二十万两白银。吴先生现在交钱,立刻就能提货。” 听到价钱,吴新与的心简直在滴血。 这二十万两白银可是洪承畴东拼西凑、省吃俭用才弄出来的,眼睛一眨又要送到山东的手中了。 可是没办法啊,仗打输了脑袋都保不住,还要银子有什么用? 他让下面的人当场交钱,同时提出了一个要求。 “现银在此,一分不少。不过贵方不能再卖火器给西北流寇。” 听到是这个要求,郑家达眨了眨眼睛。 “嗯……得加钱。” 吴新与的心脏一抽,气喘如牛。 “这是什么道理?” 郑家达如实相告。 “西北流寇足足花了十五万两白银,从我们这里购买武器。吴先生一句话就让我们不卖,那这十五万两白银的损失如何找补?倘若吴先生愿意掏这笔钱,我们倒是可以不卖。” 吴新与的眼前阵阵发黑。 这一段话,他听出了两个意思。 一个是倘若不让山东卖武器给西北流寇,那就需要他们交钱补上。 第二个就是,西北流寇又从山东购买了大量的武器。 不管哪一个对官军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再看眼前的郑家达,简直可恶透顶。 吴新与万般无奈,更掏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只憋出了一句话。 “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第810章 国士无双 吴新与最终也没有加钱。 不是不想加,而是没钱。 对于做生意,山东一直很讲诚信。这边收了钱,另一边武器也就到位了。 郑家达也是一个促狭的人。 卖给洪承畴和李自成的武器,被他安排在了同一天交付。 而且两帮人马就在同一片校场上,分隔两边。 好家伙,要不是有新军在中间维持,说不定两边立刻拿起武器打起来。 顾君恩这才知道,洪承畴竟然也向山东购买了武器。 那岂不是说,今后面对明军的优势荡然无存了? 他和吴新与一样,向郑家达提出了抗议。 抗议无效。 郑家达的说辞一模一样。 山东只管卖武器。 谁给钱,就卖给谁。 至于怎么用,山东不管。 一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没有了,顾君恩心急如焚,片刻也不敢耽搁,拿到了武器之后立刻启程返回。 与此同时,吴新与也急急如律令,要把情况告知给洪承畴。 顾君恩从淮安的南城门离去,吴新与走的是运河。 两边默契的没有互相干扰。 实在是实力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在山东的地盘上,又打不起来。 一口气做了两笔生意,入账近四十万两白银,连左梦庚都惊动了。 “告诉郑家达,和两边的联系不要断了,这之后呀……买卖长着呢。” 左富控制不住笑意。 “洪承畴和李自成指不定多恼火呢。” 左梦庚浑不在意。 “他们有的选吗?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只能以一方的彻底败亡而结束。而在这之前,他们要想战胜对方,就只能从咱们这里买武器。这钱呢,不赚白不赚。” 白花花的银子没有人不喜欢。 左代竟然发出了叹息。 “唉,郑芝龙同荷兰人何时再战?咱们的武器还有很多储存在仓库里呢。” 唯有左梦庚知道,如果没有外力作用,十年之内郑芝龙与荷兰人是不会再发生冲突的。 《剑来》 山东生产的武器,今后最大的卖家就是朝廷和西北义军。 随着武器的升级换代,双方之间的战争烈度肯定也会直线上升。这样一来,对于武器的需求更是无底洞。 局势发展下去,最终便宜的只有山东。 这种两头卖武器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爽上加爽的是,梁山煤矿那边传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听到之后,左梦庚立刻启程赶了过去。 这边矿洞里的劳作已经停止了。 所有的人都站在空地上,围着一台高大的金属机器来回转悠。 秦洛和栗美芝成为了众星拱月的焦点。 两个小年轻弄得灰头土脸,此时却顾不得仪容,一直在围着金属机器不停检查。 即便是左梦庚来了,俩人都没有停下。 傅新垣刚想招呼,就被左梦庚阻止,示意他不要打扰两人的工作。 而看着眼前的机器,左梦庚当真是心潮澎湃,情难自已。 多少年了! 终于弄出来了! 祁彪佳也在这边,同样对金属机器充满了感想。 “这玩意儿当真了不起,几下的功夫就将坑道里的水全部抽光了。以往井下全靠人力淘水,累得要死要活不说,还无休无止,严重影响煤炭的产量。” 左梦庚指着金属机器,断言道:“这东西不光能够抽水,还能够改变世界。看着吧,一个伟大的时代很快就要来了。” 秦洛和栗美芝弄出来的机器,自然就是蒸汽机了。 当初在课堂上,左梦庚讲述了蒸汽机的原理,引起了秦洛和栗美芝的极大兴趣。 从那以后,他俩就组织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学共同研发蒸汽机。 虽然有左梦庚提供的原理和指点,但是这帮年轻人毫无基础开始研制,中间着实经历了无数的困难。 刚开始研制蒸汽机的时候,秦洛十四岁,栗美芝十三岁。可是如今两人都已经成年了,也终于取得了成果。 谁又能想到,青葱华茂的少年竟然能够耐得住寂寞,在这件事上耗费了多年的时光。 不过成果还是喜人的。 左梦庚走到近前细细观察,发现眼前这台足足有三个人高、三米方圆的蒸汽机,已经有模有样了。 “左叔叔,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实验,抽水的效果很好。今后多造几台,各个矿场都可以用上。” 秦洛抹了一把脸,结果脸蛋上出现了五道黑印,分外滑稽。 左梦庚拿出手帕,仔细帮他擦拭。 “只能抽水吗?其他的功能如何?” 秦洛和栗美芝对蒸汽机的认识,远比一百年后的瓦特还要全面。 因为他们的知识全都来自于左梦庚。 这种创时代的利器,左梦庚子在教导的时候自然是毫无保留的。 因此尽管他们才弄出世界上第一台简单的蒸汽机,但是对于这种机器的用途他们一清二楚。 听到左梦庚的问话,栗美芝无奈摇头。 “现如今只能抽水,即便如此用上一天就要检修一天。怎么做船舶的动力,我们还要再研究。” 眼前的这台蒸汽机只实现了最简单的功能,那就是帮助矿洞抽水。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办法长时间做工,出现故障的概率非常高。 至于弄到船上充当动力输出,那更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并非只是将蒸汽机搬到船上那么简单。 水上不比陆地,起伏颠簸不断,很可能一丁点儿的晃动就让这台蒸汽机散了架。 再不能彻底解决蒸汽机的牢固问题之前,是绝对上不了船的。 再一个,抽水和传动是两种不同的做功原理。 秦洛和栗美芝才刚刚解决了一种做工方式,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弄清楚传动该怎么搞。 恐怕没有二十年的时间,蒸汽机都不可能应用到航海上面。 可即便如此,秦洛和黎明之的贡献已经足够大了。 一天后,就在安山湖工业园区的礼堂内,左梦庚在无数人的见证下,向他俩颁发了首次面世的勋章。 这种新制作出来的勋章呈夏鼎样式,为纯金打造,周边更是镶了贵重的和田玉。 然而勋章的贵重,根本无法同上面镌刻的四个字相比较。 那四个字就是…… 【国士无双】 第811章 名正言顺 人才是需要分出等级的。 这样做不但能够分清轻重主次,还能够提升人才进取努力的积极性。 在此之前,山东的人才已经做了比较细致的划分。 博士、硕士等已经出现,只是目前还处于空缺阶段。 比博士、硕士更高一等级的院士,却已经有许多了。 刘宗周、黄宗羲、加利略、邓玉涵等人,全都是两院院士。 这一次蒸汽机被研发出来,左梦庚同大家进行商议,一致认定需要进行更高等级的表彰。 蒸汽机的理论知识,在山东这边的高层中人人皆知。 对于蒸汽机的应用前景和巨大影响力,每个人都心中有数。 就连加利略在参观了蒸汽机小组的工作之后都下了断言。 一旦蒸汽机面世,中国必将远超世界诸国,成为世界霸主。 这样的国之重器,给予再高的表彰都不为过。 思来想去,左梦庚决定将最高的知识界荣誉定为国士。 国士无双,这是许多人毕生的梦想。 然而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得到这样的赞誉? 更不要说,现在国士无双不再仅仅只是一句口头上的称赞,而成为了实打实的荣誉、 佩戴上国士无双奖章,秦洛和栗美芝激动的晕晕乎乎。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天花板一样的殊荣竟然落在了他们两个年轻人的身上。 今天之前,他们一直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和工匠是一样的。 能够拿到大匠师的职衔就是顶端了。 “左叔叔,这个荣誉是不是太过了?” 栗美芝竟然感到了害怕,想要推辞。 左梦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这是你们应得的荣誉,日后的历史书上你们的名字将会同所有的伟人一样光芒闪耀。假如你们都配不上国士无双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配得上。” 秦洛挠挠脑壳,只剩下憨傻的笑容。 “原本以为只有读书做文章才算是学问,没想到我们摆弄这些机器也算。” 左梦庚哈哈大笑。 “做学问也是求道。道是什么?道是世界万物的原理。任何掌握了这种原理的人,都可以称为国士无双。谁敢说你们制作的蒸汽机中没有大道理?” 至此秦洛和李美芝才安心下来,接受了属于他们的殊荣。 除了他们两个,蒸汽机小组的其他八个人全都获得了院士的职衔。 十个年轻人站成一排,两个国士,八个院士,当真是风光无限。 而这一幕也实打实的刺激到了所有研究学问的人。 这些年轻人都可以登顶学术界的巅峰,他们为何不可? 通过这样一场仪式促进了山东学术界的活力,如果左梦庚知道这一点,恐怕做梦都能笑出声。 《控卫在此》 秦洛和栗美芝成为国士,不单单只是荣誉那么简单。 十个精干利落的军人来到了他俩的身边。 “秦国士、栗国士,我们是内务部特勤科的。从今以后将会贴身保护你们的安全,日后你们不管去任何地方都要有我们跟随。” 秦洛和栗美芝目瞪口呆。 左梦庚身边的禁卫他俩当然见过,每次看到左梦庚被众星捧月的保护,内心深处如何不羡慕? 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居然也有这样的待遇。 “我们似乎用不着吧?” 秦洛诚惶诚恐。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捧的太高了,令他晕乎乎的,感觉不太真切。 负责秦洛安全的五个军人,当中为首的人叫赵作光。 “你们能够配得上什么样的安保条件,都是有规格的。在中枢的认定当中,你们的重要性和统帅、内阁首相是一样的。” 不但秦洛和栗美芝的安保被安排上了,他们的家属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临清。 原来的左府,现在老秦头一个人住。 一个老人家守着偌大的宅院,虽然还有几个仆人,但依旧显得空旷。 现在却不一样了。 大批的人马涌入进来,接管了这里的一切。 甚至连院门上面的牌匾,都换成了秦国士府。 “秦大爷,令孙功勋卓着,被授予国士勋衔。这些人全都是内务部派来帮您管家的,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看着前前后后、忙碌不停的服务人员,老秦头颇为不满。 “老头子有手有脚,干啥都利索,用不着人伺候。回去跟少爷说,不要把钱浪费在老头子身上。” 下面的人根本不听。 “秦大爷,你也不想令孙忙碌在外,还要惦记着您的生活起居不是?” 听到这么一说,老秦头终于不再拒绝了。 “那个臭小子从小就淘气,真没看出来居然出息了。” 旁边的人听了,全都哭笑不得。 如果国士都不算出息的话,那什么才算出息? 和老秦头的澹然不同,黄连珠此时泪流满面。怔怔的看着栗香筑的灵位,满腹的心酸终于可以吐露。 “当家的,你泉下有灵,终于可以安息了。统帅是个长情的人,一直照顾着咱们家。妾身和孩子衣食无忧,过得很好。美芝现在已经是国士了,比你还厉害呢。看着她好好长大,光宗耀祖,妾身日后去了地下也不怕没脸见你了。” 没了男人的家,始终都不够稳当。 虽然军中的照顾始终不断,但黄连珠一直都很担心,将来怎么办? 现在栗美芝竟然获得了国士的至高荣誉,栗家不但没有就此衰落,反而更上一层楼。 这让她终于扬眉吐气,心满意足。 根据内务部的规定,因为栗美芝晋升国士,所以栗家原来的宅院已经不符合规格了。 左梦庚特批在统帅府的北面、大明湖的西岸,为栗家修建全新的栗国士府。 站在新家的门外,看着院门上斗大的鎏金门牌,黄连珠喜极而泣。 一直到哭够了,才在栗美芝的陪同下、捧着栗香筑的牌位走入其中。 国士府的占地面积十分广大,同任何高官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这是左梦庚的刻意筹划,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下面的人明白,只要在科学领域取得进步和成就,就不会被亏待。 他很期待的将来有越来越多的国士诞生。 第812章 风起 蒸汽机的出现和应用,无形中也在影响着左梦庚。 他变得更加自信和从容。 虽然手下有着十分强大的军队,但是左梦庚一直存有担虑。 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能不能够改变中华民族的历史。 上下五千年,多少豪杰强盛一时,可最终却落了个令人唏嘘的下场。 直到这一次,亲眼看到蒸汽机提前一百五十多年出现,并且投入应用,他才终于确信原来历史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蒸汽机的出现,不单单代表着能够制造多少先进厉害的武器,更意味着浩如烟海的资源。 有多少资源,才能够征服多少土地。 否则的话,军队再能打,也终有极限。 而一旦国家拥有了源源不断的资源补给,那么对外扩张也就可以走得更远。 左梦庚凝视着北方,心里暗暗思忖。 “黄台吉,该你出招了。” 七月的草原,水草正茂。 这个时候的游牧民族,理应驱赶着牛羊寻找最丰沛的草场,让牲畜尽可能的贴膘长肉。 因为要不了多久,鬼门关一样的寒冬就要到来了。 牲畜没有储存好能量,是很难在酷寒中坚持过去的。 但是现在的草原,却被一件大事搅动的人心惶惶。 多尔衮、萨哈廉、豪格三人从河套地区回师了。 他们走得很慢、很慢,悠哉悠哉的样子彷佛出来野游。 不是他们遇到了什么困难,而是故意如此。 “这一次蒙古人必须选择,是做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相信他们明白,选择之后的结果是什么。” 诚如多尔衮所言,如今的蒙古草原正在风云涌动。 每一个蒙古王公贵族都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终于当回程的大军到达科尔沁的时候,漠南蒙古的所有王公贵族全都快马加鞭追赶了上来。 “林丹汗不得人心,我们早就不认他了。如今传国玉玺落入大汗的手中,正可谓天命所归。我们蒙古人早已认定,大金天可汗为我们的共主。” 八达礼抢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向后金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他是奥巴的长子。 奥巴死后,他继承了汗位。 虽然在奥巴的时代科尔沁同后金成为了盟友,可奥巴此人却首鼠两端。 黄台吉第一次征讨察哈尔的时候,奥巴违抗命令、虚应其事,惹得黄台吉大怒。 此事最终以奥巴亲自赶到沉阳,向黄台吉当面谢罪而终了。 八达礼继承汗位后愈发小心,始终想着该如何修复曾经的裂痕。 这一次后金消灭了察哈尔部,还夺得了传国玉玺,八达礼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赶紧表明了态度。 果然他的积极得到了好的结果,多尔衮给了他笑脸。 “科尔沁速来与我大金亲厚,有八达礼济农(亲王)这样的朋友,草原何愁不兴?” 八达礼讪讪称是,悄悄的抹去了额头的汗水。 他知道,经此一事,他算是度过了难关,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是他的作为却让吴克善十分不满。 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凭什么你抢了先? 而相比起八达礼,吴克善想得更多。 因为他的妹妹就是皇太极的侧福晋布木布泰。 倘若黄台吉更进一步的话,他也能够跟着鸡犬升天。 “墨尔根代青,传国玉玺唯有德者居之。大汗天命所归,理应为天下共主。” 此言一出,在座的蒙古王公贵族全都惊愕不已。 怎么也没有想到,吴克善竟然这般激进,要劝黄台吉登基为帝。 不过再看多尔衮等人隐晦难明的神色时,这些人精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朱明无道,视我等为蛮夷外族,无德暴虐。只有金国大汗,才能成为我等之主。” 《仙木奇缘》 “大汗南面称帝,一统北疆,正好与朱明分庭抗礼,此正其时也!” 四十九位蒙古王公你争我抢,彷佛万众一心,生怕落了人后,上了皇太极的黑名单。 多尔衮等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后金崛起至今,已经囊括了整个辽东,同时加上漠南蒙古,疆域之大不差大明多少。 后金的官员将领人人都想更进一步,封侯拜相,富贵永享。 要想做到这些,那么黄台吉就得更进一步。 可以说,事到如今即便黄台吉不想称帝,下面的人也会造势,推着他称帝。 眼见着声势已经形成,萨哈廉高兴不已。 “大汗谦逊自醒,屡薄己功。还请诸位多多进言,以坚大汗之志。” 众王公轰然称是,跟随着多尔衮等人一同来到了沉阳。 得知多尔衮等人凯旋而归,不但灭了察哈尔部,果然迎回了传国玉玺,皇太极郑重其事。 就在沉阳城外,当着无数军民的面,皇太极向传国玉玺三拜九叩,随后捧在双手之中、高举头顶,向万民展示。 数十万后金军民彷佛排练过一般,集体匍匐在地,高呼九声万岁。 看到所有人都态度鲜明,皇太极可谓是志得意满。 不过登基称帝这回事,尽管他很心急,但是该演的戏还是要演。 当后金群臣纷纷上书,奏请他登基称帝时,他全都一一回绝。 彷佛登基非他所愿,他根本没有那个心思。 三辞三请的把戏,可不光汉人王朝会搞,这些蛮夷也玩的炉火纯青。 黄台吉越推辞,下面的人越激进。 奏请的文书彷佛雪花一样涌进宫中,也代表了上上下下的想法。 但是看着这些奏书,黄台吉分外无奈。 他不想称帝吗? 他当然想。 可是就这么称帝,还是少了一些东西。 光有女真人、辽东的汉人、蒙古人拥护,总是不那么名正言顺。 什么是皇帝? 上天之子。 也就是说,皇帝是普天之下的共主。 称帝之时没有藩属的参拜和认同,这样的皇帝就缺少了必要的法理。 劝进的闹剧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眼见着所有人都不入巷,黄台吉终于忍不住了。 “登基建国乃是大事,不可不慎。朝鲜乃兄弟之国,应与共议。” 后金所处的位置决定了,要想有属国站台,唯一的选择就是朝鲜。 后金群臣恍然大悟,立刻安排起来。 “禀大汗,朝鲜王妃刚刚去世,正好可以派出使者,与之商议。” 岳托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立刻得到了黄台吉的准许。 经过商议,户部承政苏萨和马福塔以春信、吊唁的名义出使朝鲜。 黄台吉终于要迈出了建国称帝的第一步。 第813章 内斗的朝鲜 朝鲜一直在沉阳都有使者。 苏萨和马福塔还没有出发,朝鲜使者就已经十万火急的将这边的情况传递了回去。 得知黄台吉欲要称帝建国,并且胁迫朝鲜支持,朝鲜上下迅速乱成了一锅粥。 朝鲜国王李倧心慌意乱,忐忑不已,连忙召集两班商议。 可如今的朝鲜官场一如当年的大明,党争已经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程度。 “殿下,国统之所在,朝鲜之根基,万不可废。女真,蛮夷也,焉能称臣而自甘堕落?” 金尚宪言辞激烈,极力反对。 身为清流领袖,维护纲常是金尚宪的政治生命所在。他这样的人自然将法统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为此亡国灭种也在所不惜。 有反对的,自然就有答应的。 吏曹判书崔鸣吉扬声道:“金判书可曾记得丁卯旧事?”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清流一派立刻群起而攻。 洪翼汉当场唾骂。 “当初便是你这小人一意媾和,以至于军心败坏、国力涣散,方才有今日之乱局。殿下,请斩崔鸣吉,坚定军心士气。” 然而崔鸣吉也不是孤军奋战。 他背后的势力同样强大。 西人党最大的大老金鎏站了出来。 “殿下,女真强悍,不知礼节。倘若蛮力来攻,则我朝万难抵挡。臣等死不足惜,唯恐江山社稷沦落腥膻。” 这一套说辞,说进了李倧的心坎里。 这位朝鲜国王如今年事已高,不复曾经的雄心壮志,一心贪图享受,只想保住自己的权柄。 燃文 当年的丁卯胡乱,女真人的强大已经在他的心里埋下了阴影。 他真的很怕旧事重演。 可是放眼朝堂,斥和派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也没有办法一意孤行。 再说了,从李倧的本心来讲,他也不想对黄台吉俯首称臣。 朝鲜自诩小中华,虽然同为大明属国,可是看向其他藩属的时候总是高人一等。 这文明人当久了,要向野蛮人伏低做小,这道坎可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我朝鲜屹立东方,圣道流长,自有法统。当寻良策,既保国本,亦免烽烟,还请诸君群策群力,以应时艰。” 李倧的意思很明确了。 他不想给黄台吉三拜九叩,可也不想惹怒黄台吉招来战争。 具体该怎么做,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想办法吧。 下面的两班,无论是斥和派还是主和派,全都面面相觑。 心说这么有难度的挑战,臣等做不到呀! 不过有一点需要明确的是,在朝鲜内部,不管是斥和派还是主和派,其实对后金都不亲近。 斥和派可以算作是激进分子,宁折勿弯。哪怕和后金拼了个你死我亡,也绝不臣服。 而主和派则比较理智一些。 金鎏、崔鸣吉等人都很清楚,以朝鲜的实力根本打不过后金。 为了保全国本,延续国祚,只能同后金虚与委蛇,百般周旋。 但无论是斥和派还是主和派,全都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小心思都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最最重要的是,两边的矛盾不可调和。即便是面对如此危局,依旧互相针对,彼此捣乱,严重的牵扯了力量。 金尚宪回去之后,立刻召集斥和派众人商议对策。 “如今看来女真人来者不善,朝鲜国事累如危卵,生死存亡只在旦夕之间。” 吴达济康慨激昂。 “殿下似乎有苟和之意,关键时刻我等万万不能松懈,必须坚定殿下的意志。朝鲜绝对不能变成蛮夷的走狗!” 下面的人喊打喊杀,热血激昂,反而金尚宪还能冷静一下。 不是他没有了热血,而是经历过了许多事情之后,能够思考的更多。 如今的他,和曾经历史上的自己相比,多出来的一点就是比较能够理解崔鸣吉等人的用意。 这原本是要到十多年后,金尚宪和崔鸣吉全都被拘押在沉阳、同为阶下囚的时候,才能想通的东西。 “无论如何,朝鲜国小力弱,只凭自身万万不能抵抗女真人的侵略。” 这个事实谁都明白, 尹集提议道:“理应速速派遣使者前往天朝求援,当年丰臣秀吉来势汹汹,可是天朝雄兵一到,朝鲜立刻转危为安。如今我等能够依靠的,只有天朝也。” 其他人纷纷称善,显然都把安危寄托在了明朝的身上。 唯独金尚宪唏嘘一叹,情知明朝根本指望不上。 但众意如此,他也只能随波逐流。 “既如此,明日朝堂之上,我等当奏请殿下,速速派遣使臣。” 斥和派一番商议,最终能够拿出来的主意也只有这个。 等送走了其他人,金尚宪脸色突变,立刻提笔急急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仆人。 “速速送到釜山和济州岛去,让那边做好准备。” 仆人领命而去。 身边没有了人,金尚宪的身躯陡然萧索了许多,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倚靠在木塌之上,抬头望着天上凄凉的圆月,内心当中却不停翻涌。 “殿下啊,你可要坚持住,莫要让老臣失望啊!” 釜山和济州岛很快接到了金尚宪的示警。 沉道勋和李崇不敢怠慢,连忙寻找张冠华和李元老商议。 “只要朝鲜不选择彻底臣服,女真人就一定会打来,用武力逼迫朝鲜投降。” 对于形势的判断,张冠华言之凿凿。 山东最会用武力达成目的,所以对于这种做法最是了解不过。 而听了他的判断,沉道勋和李崇不免灰心丧气。 “我朝鲜依附中华,乃礼仪之邦,焉能跪伏蛮夷之辈,沦为野兽?” 李崇的目光从正在紧张训练的五千军队扫过。 “张将军,不知凭借此军,可否护卫朝鲜安危?” 显然面对危局,西人党将主意打到了这支军队身上。 “莫要有所幻想。区区五千之军,并不能力挽狂澜。” 张冠华果断的打消了他们的臆想。 见两人面露绝望,似乎意志有所崩溃,他再给出甜枣。 “你们也不要太过于担心,即使朝鲜王廷选择屈服,但是有山东存在,你们这些心存忠义之辈依旧可以奋起抗争,保留朝鲜的香火。” 第814章 军事调动 后金与朝鲜的矛盾,同上一次的丁卯胡乱完全不同。 当时后金的主要战略目的,只是为了打破明朝和朝鲜的战略同盟,获得足够的转圜空间,避免多面受敌。 因此在取得军事上的胜利之后,得到了朝鲜的承诺,便痛快退兵了。 但是这一次,随着实力的增强,黄台吉的野心急速膨胀。 他想要的更多。 丁卯胡乱之后,朝鲜在明朝与后金之间来回摇摆、左右逢源,对于后金的示好始终心不甘、情不愿。 因为后金的战略重心不在朝鲜身上,使得朝鲜着实度过了一段相对宽松的日子。 但是现在朝鲜必须在明朝与后金之间做出选择,而且只能选择后金。 这等于是立国之道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自然在朝鲜内部激起了强烈的反响。 张冠华很清楚,这么大的事情,绝对不是手中这五千兵力就能够解决的。 后续如何,必须要山东大本营出面。 “各位稍安勿躁,在下立刻传信回山东。无论如何,定能保住朝鲜之元气。” 沉道勋和李崇面面相觑。 他们又如何听不出来张冠华的意思。 朝鲜王廷的死活,显然不在山东的考虑范围内。 山东能够保证的,只是他们这些人的安危。 在山东的定义中,他们这些人竟然超过了国王李倧,是真正的朝鲜正统。 联想到山东的身份,显然是将他们这些人也当成了朝鲜的叛逆。 可是们心自问,如果最终李倧扛不住后金的进攻,选择了投降臣服。 他们这些人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不死,谁又愿意认蛮夷为主呢? 两相比较的话,似乎做叛逆也没什么不好的。 大势如此,他们这些人根本无力自决,只能等着命运的宣判。 情报送回到山东,中枢立刻快速运转起来。 “朝鲜一定不会乖乖听话,战争必定会到来。但不会来的那么快,拖延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左梦庚做出了判断。 他有历史作为依据,信心十足。 通过既定发生的历史事实来反推因果,他也能够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朝鲜人在政治上的做法,就跟这个民族的性格一样。 没有动手之前,性情暴躁、骄傲蛮横,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可真的动了手,又谁都打不过。一打就崩,很快就会服软。 所以面对后金的威逼,朝鲜一定不会痛快答应。 双方你来我往,光是唇枪舌战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再一个,黄台吉还要通盘考量。 尤其是几十年前东瀛入侵朝鲜的时候,大明可是不遗余力给予了支援。 那么这一次发动灭国之战,大明会不会出手?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进攻朝鲜之前先行削弱明朝的实力。让明朝无暇他顾,才能保证整个战略的实施。 “在打朝鲜之前,黄台吉一定会再次入关。这既是对整个天下的威慑,也是消除攻略朝鲜的后患。” 连续两个判断依据十足,成功的说服了大家。 “那我们便可以从容布置。” 柳一元长出了一口气。 身为总参谋长,他最怕的就是后金突然发动进攻,不给山东准备的时间。 倘若那样的话,山东就只能仓促出兵。没有做好万全准备,肯定损失不小,甚至达不到战略目标。 如果有一年半载的筹备时间,以新军的实力绝对万无一失。 左永提议道:“如果要在朝鲜作战的话,最好将陆战一师调回来。无论是登陆作战,还是跨海作战,陆战一师已经积累了经验,远非其他部队可比。” 对于这个提议,大家都一致赞同。 远赴朝鲜作战和在本土作战远远不同,尤其是怎么和海军配合,其他部队都没有相关的经验。 左梦庚看向左荣。 “你部的改编如何了?” 通过陆战一师的经验,新军又开始了改革。 这一次的目的,是将军级单位取消,改成大师。 虽然级别降低,但是每一部的兵力却得到了增强,更符合现如今的战场形势。 而在陆战一师之外,最先开始改动就是第一军和新成立的新编第五师。 新编第五师主要以两淮、松江府的新兵为主,距离形成战斗力还有很长的时间。所以能够得到指望的,就只有第一军,现在的第一师。 沉稳的左荣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目前整个指挥系统已经全部理顺,各部经过几次演习都适应了全新的编制,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新编第一师形成了战斗力,毫无疑问是一个好消息。 左梦庚当即作出决定。 “命令第一师即日南下,前往松江府接替陆战一师防务。陆战一师开始陆续向济州岛集结,相应物资也开始储备。” 到了这个时候,济州岛握在手中的好处就凸显了出来。 这座位于山东半岛和朝鲜半岛之间的大岛,成为了最佳的中转站。 否则的话,要对朝鲜用兵,就只能从山东跨海。路途遥远不说,一旦遇到变故,就会错过时机。 而济州岛距离朝鲜半岛不远,朝发夕至,足以应对任何情况。 而且朝鲜内部现在乱起,已经无暇关注这座偏远的岛屿了。 这也让山东的动作大了起来,不用担心事情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柳一元摩拳擦掌,提出了构想。 “未来我们登陆作战,肯定会选择在釜山。我打算先期派遣测绘参谋,将釜山一带的地形掌握在手中。如果可以的话,再向釜山运输一定的物资。到时候陆战一师直接过去,登陆就能打仗,什么都不耽搁。” 这便是未雨绸缪。 左梦庚想了想,提议道:“这么大的战略布局和军事调动,没有主将坐阵,恐怕会出现混乱。柳大参谋长,这一仗交给你如何?” 柳一元一愣,随即狂喜。 “这再好不过了。” 从新军成军时,柳一元就一直负责参谋工作。而除了清水关一战,他就再没有上过战场。 身为军人,尤其是他策划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战,却不能亲身参与,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柳一元明白,左梦庚这是将青史留名的机会送给了他。 心存感激的同时,暗暗警醒自己,一定不能出现纰漏,对不起左梦庚的信任。 第815章 胜负逆转 又要开始行动,但是这一次山东的筹划远比以往都要谨慎小心的多。 山东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远离天下大势中心、可以闷头发展的山东了。 如今的山东已经成长为了天下几大势力之一,拥有了决定天下走向的本钱。 世间的目光也多集中于此,使得山东不管做什么都要有更多的考量。 这边要对朝鲜进行攻略,那么就需要防备其他的方向。 最令左梦庚关心的,就是中原战局。 红安之战后,洪承畴大败,跑来找山东购买武器,重振旗鼓,准备再次围剿西北义军。 而西北义军在这个时候又一次分兵。 高迎祥从红安脱困之后一路西进,重新返回了陕西。 自从打破凤阳之后,高迎祥的野心被彻底激发出来。 他的目光又一次盯向了大城。 他选择了西安。 高迎祥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围着西安城连续打了三十多天,根本就攻不进去,反而等来了洪承畴。 西安不单单是西北重镇,还是秦王就藩所在。洪承畴听到西安被围,立刻马不停蹄的衔尾追来。 双方就在蓝田附近摆开阵势,大打了一场。 高迎祥以为洪承畴新败,兵力不足,绝非自己的对手,满拟一战而定乾坤。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他根本就不知道,洪承畴已经鸟枪换炮,实力大大增强。 看到高迎祥全军尽出,老辣的洪承畴摆出了乌龟阵。 他故意将步兵摆在前面,吸引高迎祥投入兵力。等到义军的主力全都压上来之后,中军阵前的骑兵突然左右散开,露出了严阵以待的新式火炮。 几十门大炮疯狂咆孝,将义军的阵列犁出了一道一道的血肉胡同。 这种可以打到三里开外的轻便火炮,导致高迎祥损失惨重。 即便是他的骑兵部队,也被洪承畴的火枪兵迎头痛击。不但无法冲散明军的阵型,还导致三名部将战死沙场。 在火炮的支援下,官军士气大震,反守为攻,足足斩杀了数万流寇。 高迎祥亡魂大冒,不敢再战,只能率领本部兵马一路奔跑,重新回到了河南。 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取得了空前的胜利,这让洪承畴当真感慨万千。 这些武器还只是山东不用的呢,就已经这般厉害。 山东新军又该到了怎样的程度? 可不管怎么说,一场大胜扫清了明军的阴霾。 洪承畴趁胜追击,咬住高迎祥的尾巴,誓要将这个名头最大的流寇首领干掉。 三月,洪承畴在信阳等到了曹文诏。 这位明军悍将的到来,让洪承畴更加信心十足。 他让曹文诏前往随州,消灭那边的农民军。 曹文诏勤恳卖力,打仗从不偷奸耍滑,一到了随州就展开了势如雷霆的攻势。 眼见着河南北部站不住脚,高迎祥只好南下,打算去湖广看看情况。 但是在这边,高迎祥遇到了卢象升。 虽然卢象升的部队没有先进火器的加持,但是他治军严谨、赏罚公平,所以他的麾下最是能打不过。 又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大战,高迎祥进军湖广的计划破产了。 更加严重的是,卢象升还堵住了他前进的道路。倘若洪承畴再从后面追来,高迎祥将陷入绝地。 关键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救了他。 那就是张献忠。 当初张献忠也想从大别山进军湖广,但是在麻城被卢象升打的头破血流,不得不回到大别山中吃土。 这一次卢象升带着数量不多的本部兵马北上阻击高迎祥,却让湖广等地一片空虚。 张献忠总算找到了机会,立刻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将湖广大地搅得天翻地覆。 卢象升还没来得及消化胜利的喜悦,听到后方起火,只能焦头烂额的调转兵锋,先去稳固后路。 卢象升这一撤,高迎祥立刻活了过来。 终于知道自身势单力薄的高迎祥,撒开了俩腿一路跑到了汉中。 得知高迎祥重新回到了陕西,洪承畴郁闷的无以复加。 他赶紧命令曹文招抄近路攻击农民军的老巢,然后再到汉中来会合。 “这次行军道路迂回曲折,路程遥远,将军着实辛苦。本宪聚集兵马,在汉中等你。” 曹文诏对洪承畴十分敬佩,执行起命令来从不打折扣。 “兵宪尽管放心,有末将在,高迎祥绝对讨不到好去。” 看着求战心切的曹文诏,洪承畴当真是感慨万千。 “倘若各路将军都如你一般,何愁不胜?” 洪承畴亲自扶曹文诏上马,目送自己的爱将一路远去。 却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 五月初五,曹文诏赶到商州。 高迎祥所部正在城外三十里修整,营帐漫山遍野、不知尽头。夜间灯火闪亮,更胜天上的繁星。 曹文诏却凛然无惧。 当天晚上,他率领侄子曹变蛟、曹鼎蛟、都司白广恩等将领发动夜袭,打了高迎祥一个措手不及。 黑夜当中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明军,义军大乱,人马自相残踏,死伤惨重。 一路退到了金凌川,才将将稳住阵脚。 眼见着曹文诏追击不休,义军集中了上千骑兵,借助地形的优势想要反击。 曹变蛟一马当先,带着亲兵家将迎头冲杀。 这些重甲骑兵悍勇无比,将无甲的义军骑兵杀的溃不成军。 义军上下心胆俱丧,再不敢战,纷纷溃逃。 高迎祥叫苦不迭,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成了明军的眼中钉,就是不放过自己。 再这么打下去,他的人马可就都没了。 惊魂未定之际,他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他的好侄子李自成就在不远处,刚刚打了一场胜仗。 当高迎祥被曹文诏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李自成正在围攻宁县。 洪承畴得训,连忙派遣副总兵艾万年、柳国镇、刘洪烈等将前往救援。 李自成凛然无惧,一边围城,一边同艾万年鏖战于野。 结果艾万年率领的三千骑兵全军覆没,他本人也成为了俘虏。 艾万年和李自成乃是老乡,因为家中非常富裕,所以没少欺负李自成。 这一次被李自成抓住,可算是有了报仇的机会。 李自成一声令下,将艾万年砍了头,出了多年的恶气。 得知李自成如此能打,高迎祥总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连忙派人去联络李自成,商讨对付曹文诏的办法。 第816章 埋伏 军中有一曹,流贼闻之心胆跳。 曹文诏的恶名,西北义军人人皆知。 听到要去对付他,李自成麾下人人异样。 “闯将,那曹文诏势如恶虎,勇不可敌,非其对手啊!” 有人说出了心里话。 李过也跟着道:“我看不如跟闯王说一声,让他远走高飞更好,没必要跟曹文诏那个疯子较劲。” “对对对,我看咱们也得赶紧走,千万不要让曹文诏给咬住了。” 上上下下议论纷纷,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都不想跟曹文诏对阵。 实在是这些年被曹文诏打怕了。 李自成居中端坐,沉默不语。可是听着下面人的议论,还是郁气难消。 他是有雄心壮志的。 可是如今一个曹文诏就让大家士气全无。 这仗还能打吗? 李自成虽然没有学过兵法,但是也清楚士气不振的时候贸然跟强敌对阵,凶多吉少。 就在他要下令全军撤退的时候,有人开了口。 “末将倒是觉着,这曹文诏送上门来,正好杀之,以毁官军士气。” 李自成心头一跳,凝神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梁越的部将蒋朝云。 对于这个小年轻,他还是很有印象的。 闯军几次作战,蒋朝云都奋勇争先,不但是梁越的得力干将,还着实立了不少大功。 以往这种会议上,蒋朝云是没有资格开口的。但是在今天人人言退,他却持了相反的意见。 “你个浑球,打了几仗便不知晓天高地厚。” 听到蒋朝云居然要杀曹文诏,李过气恼不已,当场训斥上了。 另有一员将领嗤笑道:“这小子从来没有跟曹文诏打过,根本就不知道曹老虎的厉害。就算是想立功,也没有自寻死路的道理。” 蒋朝云还年轻,被几员大将挤兑的脸色胀红,忿忿辩解。 “末将并非不知天高地厚。” 李自成摆摆手,制止了其他人,给了蒋朝云鼓励的眼神。 “那你说说,咱们如何打赢曹文诏?” 他的话让蒋朝云拥有了底气。 “闯将,曹文诏能打是不假。可此人却没有脑子,行事鲁莽。再者,曹文诏的兵不多,仅仅只有六千多人。咱们二三十万大军,就算是用人堆,也能堆死他。倘若再用点计谋,定然能让他有来无回。” 听到蒋朝云说曹文诏没有脑子,李自成咧嘴苦笑。 在他们的心目中,曹文诏如同魔鬼,是头号大敌,比洪承畴还有震慑效果。 不过仔细想想,曹文诏打仗确实勇字当先,似乎没有用过什么计谋。 蒋朝云的另一句话,给了李自成信心。 那就是曹文诏所部只有六千人。 甭管曹文诏多能打,他的人少这是事实。 难道真的有机会干掉这个义军的天敌? 李自成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血液有些沸腾。 “你有何计策,统统道来。” 蒋朝云连忙打起精神。 “现下曹文诏并不知晓我军就在左近,他正在全力攻打闯王。倘若能够知会闯王羊装败退,曹文诏不疑有诈,一定会闷头追击。曹文诏部下能打的只有重甲骑兵,全由他的侄子曹变蛟率领。此人同样有勇无谋,一旦追的狠了,必定和曹文诏亲帅的步卒拉开距离。届时只需拖住曹变蛟、围攻曹文诏,一定能够战而胜之。” 闯军众将这一次全都沉默了。 实在是蒋朝云的策划清晰明了,光是听了,头脑中就能勾勒出战场的情形。 要是能够得逞,只怕真的能够干掉曹文诏。 关键时刻,最果决的还是李自成。 “我意已决,必杀曹文诏而后快。” 既然军令已下,其他人就算胆战心惊,也不敢违抗。 凝结了人心,李自成立刻派人去给高迎祥通报作战计划。 得知李自成所想,高迎祥更是高兴万分。 这段时间他被曹文诏打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着实有损闯王的威名,早就想要报仇了。 计划拟定,高迎祥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招呼了张献忠帮忙。 听说要杀曹文诏,张献忠也暂时抛弃了嫌隙,卖力地配合了起来。 高迎祥派人四处散播艾万年战败的消息,果然被曹文诏获悉。 曹文诏听到艾万年兵败被杀,立刻怒火冲天。 因为按照计划,他所率兵马将要和艾万年东西夹击,消灭高迎祥。 现在艾万年全军覆没,那岂不是说高迎祥又要能够一跑了之? 想到崇祯六个月荡平流寇的严令,曹文诏不免头皮发麻。 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催动全军加快速度,想要尽快击溃高迎祥。 曹变蛟明白叔父的忧虑,更是快马加鞭。 三日后,曹变蛟冲到湫头镇。 这里仅有少量义军驻守。 曹变蛟也不客气,立刻挥军勐攻。 义军抵挡不住,纷纷弃城逃跑。 曹变蛟知道这些人肯定会去找高迎祥的主力,他也不管城池,也不等曹文诏赶到,立刻率领重甲骑兵尾随追杀。 无论是曹文诏还是曹变蛟,都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义军的窥视当中。 曹变蛟的重甲骑兵和曹文诏的轻步兵中间,拉开了足足三十多里的空档。 而湫头镇所在之地,正处于峡谷当中。谷内道路曲折,别有洞天,李自成率领的大军早已隐藏其中。 就在曹变蛟追杀到东岭一带时,后方的各个山谷内突然喊杀声震天,无数的农民军一股脑的涌出,将其退路彻底截断。 曹变蛟大吃一惊,以为西北义军是想要埋伏自己。 不过他也不是太担心,自己所率领的乃是精锐的重甲骑兵,真要想跑,光凭这些两条腿的农民是不可能追得上的。 不过在看到西北义军只是拦在了自己的后方,而正前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曹变蛟终于反应了过来。 《剑来》 “不好!速速回军,去救叔叔。” 曹变蛟头皮发麻,调转马头想要杀回湫头镇。 很可惜,他并不可能做到。 拦在他前面的西北义军足足有十数万人,排成的阵列铺天盖地,一层连着一层。 莫说他只有三千骑兵,就算是有三万骑兵想要正面冲破步兵方阵,也是异想天开。 曹变蛟的兵马还没有冲到近前,就被义军的远程武器打的狼狈不堪,死伤惨重。 眼见着骑兵的冲锋势头没有了,遥望着极远的东方,曹变蛟泪流满面。 而在这个时候,曹文诏率领的三千步兵经过长途跋涉,终于隐隐的看见了湫头镇的影子。 第817章 猛将陨落 烈日高悬,尘沙漫漫。 放眼看去,天地之间黄秃秃的一片。除了起伏险峻的黄土高岭之外,根本看不到一点绿色。 曹文诏走的精疲力竭,饥渴难耐。 半个时辰前曹变蛟曾经派人通报,说已拿下了湫头镇,正在追击流寇。 得此消息,曹文诏放下心来,甚至连盔甲都脱掉了。 实在是七月的天气酷暑难当,都快要让人脱水了。 “加把劲儿,进了湫头镇咱们便歇息,吃饱喝足了再去追前军。” 众将士听了,纷纷应和,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只可惜,曹文诏不可能进入湫头镇了。 就在不远处的山梁上,李自成一直盯着他的动向。 眼瞅着曹文诏所部全都走过了茆里的狭窄山口,李自成终于等到了机会。 “全军出击,不可放走一人。” 他旁边的传令兵立刻高举彩旗,向着四面八方不停挥动。 光秃秃的黄土高原完全不会遮蔽视线,隐藏在各个地方的义军接到旗号之后立刻蜂拥杀出。 风云突变,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战鼓轰鸣,大地震动,数万人好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从各个角落里跑出来,眨眼之间就铺满了大地。 曹文诏坐在马上,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待看到来时的山口已经被重兵堵死,他就知道自己陷入了险境。 “加速前进,抢占湫头镇。” 眼瞅着义军当中无数的骑兵蜂蛹杀来,曹文诏就知道绝对不能野战。 他身边的士兵全都是步卒,在空旷的野外完全不是骑兵的对手。 唯有占据了湫头镇,依托城防工事,等到各路援军到来还有机会。 明军上下也知道生死存亡近在眼前,全都拼了命朝着湫头镇狂奔。 “叔叔,我来挡住这些贼子。” 曹鼎蛟知道光靠两条腿是跑不过战马的,为今之计,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拖缓流寇的进攻。 他也不等曹文诏答允,率着本部人马调转方向,朝着冲来的骑兵奔去。 曹文诏虎目含泪,可是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亲眼看着侄子去送死。 “快!再快些!要想活命,就要冲到镇子里去。” 湫头镇已经不远了,似乎只能再加一把劲儿就能进去。 但是很可惜,李自成布下了天罗地网,不会给他得逞的机会。 “杀呀! ! !” 湫头镇的背后突然又有大股的骑兵绕镇而过,从正面冲了过来。 不但如此,湫头镇内也是旌旗招展,更有无数的步兵跑出镇外,排好了阵列跟随在骑兵的后面徐徐压上。 曹文诏打了一辈子的仗,几番出生入死,但是这一次也就令他头皮发麻。 环目四顾,山谷之间的所有空隙似乎都被流寇占满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彷佛洪水一样要将他们这些沧海一粟彻底吞没。 曹鼎蛟率领的本部人马已经不见了踪影,没在了流寇当中。 唯独喊杀声冲破云霄,伴随着尘沙翻滚,证明那些人还在拼杀。 事已至此,曹文诏别无他法,只能拼命了。 “跟上我,咱们杀出一条血路。” 危机时刻,曹文诏的悍勇爆发。 他拿出自己的弓箭,朝着出来的骑兵连环拉弓。 每一箭出去,都有一个流寇栽落马下。 看到主将箭无虚发,明军士兵士气大振,他们排好阵列,竟以人肉之躯朝着骑兵撞去。 战斗从一开始就变得无比惨烈。 义军原以为本方人多势众,就算是战马践踏,也能将这伙明军全部杀光。 结果轻敌之下,甫一交手前队的骑兵就没了一半。 这一下令后续的骑兵全都谨慎了许多,不敢再勐打勐冲,而是绕着步兵来回转,不停放箭。 可是骑弓的射程、威力远远不能够步弓相比。 明军一边冲杀,一边还击,反而是流寇死的更多。 曹文诏射光了自己的箭,拿出兵器带着亲兵冲杀在前。 他的武艺十分精熟,所到之处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敌。流寇大片大片的死去,全都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李自成站在高处看的分明,不由大怒。 “传令各部,死战不退。谁敢怯战,军法从事。” 严令下来,闯军各部也不敢浑水摸鱼了,纷纷朝着中间挤压。 曹文诏杀了一层又一层,脚边的尸体都堆的跟小山一样。因为来不及穿盔戴甲,他的身上也受了不少伤,白色的丝绸内衣早已浸染成红色。 他却感觉不到痛苦,依旧挥舞的兵器努力寻找的生机。 闯军的骑兵虽然人数众多,又居高临下,可是因为人挤着人、马挤着马,失去了冲锋的威力,反而影响了战斗力。 再打下去,说不定死的人会更多。 就在此时,湫头镇里出来的步兵赶到了战场。 眼见着各部都乱糟糟的,形成不了合力,梁越着实气坏了。 “让开!都让开!让步卒来打。” 手底下的人陪着他一起高呼,终于让混乱的骑兵清醒了过来。 打了一个多时辰,率领骑兵的李过早已失去了战斗意志。 看着自己的手下不停的死去,他甚至都有心避战了。 现在梁越愿意顶上来,他正求之不得。 伴随着李过的命令,骑兵四处散开,将战场留给了梁越的前营。 铜墙铁壁一样的骑兵部队陡然消失,让曹文诏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这些流寇是怕了,想要逃跑。 结果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徐徐逼近,如林的长枪蔓延不见尽头,令他颓然一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看着上来的流寇步卒,曹文诏就知道这一次麻烦了。 这些步卒的战斗力,远远要比那些散乱的骑兵更加可怕, 但是他退无可退,只能继续前进。 “列阵。只要杀过去,咱们就能活命了。” 仅剩下的一千多明军步卒跟随在曹文诏的背后,朝着梁越的本阵撞去。 战场之上乱糟糟的,梁越也分不清谁是曹文诏,只能按照既定的计划去打。 两边的步兵阵列很快撞到了一起。 血腥味立刻弥漫起来。 梁越的步兵长枪不停捅刺,将明军士兵扎成了血葫芦。 明军士兵用手中的武器不停格挡长枪,努力团起身子,想要冲近一些。 可到底梁越的人更多。 完成第一波的攻击之后,第一排的长枪兵开始向后退去,第二排的朝前顶上来。 明军在第一波中损失惨重,也需要缓一口气。 就连曹文诏的大腿外侧也被刮了一道口子,导致他的身形都有些站立不稳。 可就在这个时候,闯军的长枪上带着一个明军士往本阵拖去的时候,这个士兵急了,高声喊道:“将军快救我,快来救我!” 梁越一愣,顺着士兵挥手的方向看去,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指着气喘吁吁的曹文诏高声喊道:“这便是曹文诏!擒获此人,献于闯将。” 闯军上下听到梁越的喊话,再看到曹文诏摇摇欲坠的模样,全都疯了。 原本散落四周周的骑兵也重新杀了回来。 四面八方无数的人马不停的挤压,明军的人数越来越少。 曹文诏陷在阵中,竭力拼杀,手中的刀越来越慢,身子也越来越虚。 终于一杆长枪刺来,他本要挥刀格挡。结果刀刃搭在长枪的枪杆上,竟然被震的滑了开来。 那长枪毒龙一样刺入了他的左肩,竟将他撞的连续后退了四、五步。 曹文诏痛苦咆孝,一咬牙抓住长枪的枪杆,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一股血箭伴随飙出,让他的身子更是一轻,头脑里晕晕乎乎的,眼前的世界已经不是那么的清晰了。 曹文诏明白,他没力气了。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要被这些流寇擒获,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凌辱。 曹文诏大好丈夫,顶天立地,杀贼从不手软,焉能落入贼手? 眼见着自己的人马所剩无几,他苦苦等候的援军却一个都没有来。 曹文诏咧嘴苦笑,最后看了一眼波澜壮阔的江山,勐地回手…… 刀刃伴着寒光,划破了他的喉咙。 铁塔一样的身躯摇摇晃晃之中,向前摔倒在地上。 四周的义军看到他竟然自杀,全都面面相觑,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曹虎虽死,余威犹在! 第818章 抓周 “这就是曹贼?” 当曹文诏的人头被送到李自成面前时,引发了所有义军的好奇。 实在是这些年西北义军被曹文诏打的太苦了。 这个在他们眼中不可战胜的朝廷武将,居然真的死在他们手中。 以至于战场都平静了,很多人还有不真切的感觉,彷佛做了一场梦。 李自成打量着曹文诏的脑袋,只见方面阔口、五官刚硬,须发皆张好似雄狮。 只看着脑袋就可以想象得到,活着时该是怎样一条昂扬大汉。 梁越手提着脑袋,笑容不止。 “多亏各位兄弟戮力实战,终于诛此大恶。待消息传出,朝廷必定震惶,再不敢轻视我等。”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身为武将之中最能打的曹文诏都被杀了,其他的明军将领肯定胆战心惊,再不敢如同从前那般狂妄自大。 消灭了一个义军的大敌,李自成意气风发。 “将此贼的脑袋插在城头昭告天下,待得他日咱再要了洪承畴的脑袋,以谢父老乡亲。” 足足三天后,李自成部已经远走高飞了,曹变蛟才绕了回来。 尽管已经预感到曹文诏凶多吉少,可是当真正的看到曹文诏的脑袋时,曹变蛟依旧哭的昏倒了过去。 说好了给曹文诏做后盾,可是手中却没有一兵一卒、只是孤身赶到淳化的洪承畴,没有等来曹文诏报捷的喜讯,反而接到了噩耗。 “天不佑我大明,以致良将蒙难。诸般布置,前功尽弃,本宪有何面目存于天地之间?” 洪承畴捶胸痛哭,当真是痛到了骨子里。 身为五省总督,他的麾下虽然将官如云,可是真正用起来顺手的只有曹文诏一人。 曹文诏单纯耿直,听命行事从不偷奸耍滑,而且作战勇敢、不畏生死,没有哪个统帅不喜欢。 现在曹文诏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奸诈之辈。 洪承畴已经预感到,剿灭流寇的事情似乎越来越艰难了。 曹文诏战死的消息如同风长了翅膀,迅速传播天下。 紫禁城中,得知此事的崇祯枯坐良久,怔怔出神。 凤阳皇陵被毁,等于将他的脸面践踏在了地上。为了找补,他才发出了六个月内剿灭流寇的诏令。 满以为皇威之下,文武臣子定然能够将功赎罪,毕其功于一役。 只可惜,他把皇帝的权威看的太高了。 他不是朱元章,也不是朱棣。 他只是一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温室花朵,连京师之外是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却要在江山板荡之际主持大局。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 他固然可以下令,像杀鸡一样将臣子处死,但是绝不可能令臣子忠心耿耿,尽心用事而没有任何私欲。 “曹文诏现在才死,说明这些流寇并没有什么进步。这两边完全是卧龙凤雏,互相比烂而已。” 针对曹文诏的死,左梦庚却十分澹然。 别人说起曹文诏,不是畏惧他的威名,就是赞许他的勇勐。 可是在左梦庚的眼中,曹文诏根本不具备一个合格将领该有的素质。 这家伙只是不怕死,敢打敢冲而已。其余的治军、统兵、作战的能力,完全没有。 用来打一打素质低下农民军,还算是战果累累。可一旦碰上比较严明军队,他就不够看了。 之前在大同被八旗军打的满地找牙,这一次又死在了义军当中相对实力较强的李自成手中。 而且此人残忍暴虐,对平民百姓造成的伤害更是令人发指。 就连明朝的兵部,都对曹文诏颇有微词。 【宁被流贼抢,不叫曹兵挡;流贼抢有限,曹兵害无穷;流贼抢民财,曹兵害民命。】 吞噬 这样的一个视无辜百姓为羔羊的刽子手,左梦庚当然对其万分鄙视。 中原战场的情况,他了解过后就算。 一时半会儿明王朝和西北义军是分不出来胜负的,也不到山东掺合的时候。 济州岛那边,各项准备工作已经陆续展开。 各种物资连续不断的运过去,早已在济州岛堆积如山。 其中重炮炮弹二十万发、步炮炮弹五十万发、火箭弹二万枚,其余的火枪、火药都足够新军半年的作战之用。 总参谋部制定了一个庞大的作战计划,暂时还处于保密状态,只有为数不多的高层才知道。 相信到时候一定会给黄台吉一个天大的惊喜。 情报部人员更是早已深入朝鲜各地,悄悄发动起来,成为了一个个钉子。等到将来战争爆发时,他们将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统帅府内,这一日却喜气洋洋。 不知不觉之间,左暄妍大小姐已经一周岁了。 各个地方送来的贺礼堆满了好几个房间,亲近的人更是赶得过来祝贺。 “你说你心里也没个数,怎么能送小孩子这么贵重的礼物?” 看着左享抱着左暄妍嬉闹,左梦庚忍不住唠叨了起来。 做叔叔的疼爱侄女没有什么,可是送七斤黄金打造的佛像就有些过了。 左享浑不在意。 “这可是咱们左家的香火,日后有佛祖保佑,肯定能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左梦庚无奈摇头,这么喜庆的日子也没办法说的太多,以免扫兴。 左羡梅跑了过来,从左享的手中抢过了孩子。 “快点,要抓周了。” 一屋子人闻风而动,纷纷跑了过去。 公主床上,左暄妍被放在中间。她的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精美物品。 一屋子人都定定的看着她,看她会将什么东西抓在手里。 身为左梦庚的女儿,一个小小的抓周礼都寄托了许多人心思。 “若琳知书达理,这孩子定然随他母亲,将来是个贤内助。” 黄氏想法简单。 “才不是呢。若琳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且娇惯的很。唯独聪慧,心地善良。老身看着,她一定会抓那个十字架。” 徐家都是教徒,顾氏也希望自己的外孙女如此。 然而看着满床的东西,左暄妍却无动于衷。 她眨巴眨巴眼睛,实在不明白这些大人为什么都看着自己? 这让她有些不习惯,想要逃跑。 眼睛一番搜寻,恰好看到了最疼爱她的父亲。 “爸爸……爸爸……” 一岁的左暄妍喊着唯一会的词语,扭着小屁股爬了过来。 她的速度很快,都没等左梦庚反应过来,竟然一把抓住了他腰间的剑柄。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目露惊诧,心思百转。 第819章 工厂 来庆祝左大小姐周岁的客人很多,送上的礼物也一个比一个贵重。 唯独一人例外。 “咱是穷光蛋,只能送这个,大小姐可别嫌弃。” 蒋巍抱着左暄妍,看着小丫头拿着他的礼物玩的不亦乐乎,满脸堆笑。 蒋巍送的礼物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用黄铜打造而成的小狗。 这东西平平无奇,但左暄妍就是喜欢,已经抱在手里一天了。 这让蒋巍很有面子。 “你蒋相都喊穷,这个世上就没有富人喽。” 蒋巍当然不是穷光蛋。 身为内阁大臣、工业部部长,他的工资就很惊人,更不要说经手的财富了。 不过蒋巍是穷秀才出身,一直不曾忘本。平日里不好奢华、不好享受,也绝不在无意义的地方多花钱。 就连送给左暄妍的小狗,都是他自己掏腰包请工匠打造的。 但是对于这样的礼物,才更见真心。 蒋巍不愿意多提自己的生活问题,而是转到了工作上。 “秦国士他们那边提交了报告,打算建立蒸汽机工厂。兹事体大,还要问问你的意见。” 《控卫在此》 听到要建立蒸汽机工厂,左梦庚便上心了。 “他们的蒸汽机已经完善了?” 蒋巍苦笑摇头。 “哪有那么容易?依旧是三天一小坏,五天一大坏,毛病不断。” 这左梦庚就不懂了。 “那为何要设立工厂?” 蒋巍的回答才让他明白,原来想法是存在误差的。 “就算那蒸汽机毛病不少,可依旧比人工抽水要快得多。各家矿场都看在眼里,纷纷上门求购,数量着实不少。” 左梦庚明白了。 这世界上的第一台抽水蒸汽机虽然远远没有完善,故障率很高,看似不够实用,但是就怕对比。 一旦和人工干活的效率比较,那这台毛病众多的蒸汽机就远远胜出了。 即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用在机器的维修上,仍旧比人工抽水的速度要快。 毕竟蒸汽机干半天抽水的数量,比得上一百个普通工人干上五天的。 各大矿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既然如此,建立工厂倒是好事了。进入到专业生产阶段,有利于工艺的完善,提升他们的制造水平。” 第一台蒸汽机是秦洛和栗美芝带领小组成员,一点一点手工敲打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各道工序都不够严谨,使用的材料也不够好,所以才毛病不断。 如果建立工厂,蒸汽机的生产正规化,那么就可以利用生产的过程来逐步完善工艺水平,促进蒸汽机的实用能力。 再一个,既然已经有订单了,那么就意味着有了收入。 秦洛等人完全可以利用收入反哺到蒸汽机的研发当中,不但能够节省开支,还能够开源创收。 这自然是左梦庚喜闻乐见的。 这些年来光是他私人往蒸汽机小组的投入,就超过了五万两白银。 内阁和财政部那边批复的支出,则超过了五十万两。 一直以来都有人非议不断,觉得把这些钱投入到蒸汽机的研发当中纯粹是浪费。 尽管有左梦庚和内阁的强力支持,但是再见不到任何成果的话,这种舆论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大,甚至造成离心离德。 现在建立蒸汽机工厂,对外销售创造利润和收益,可以很好的堵住非议,也能够让蒸汽机的研究进一步深入。 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就蒋巍的提议,左梦庚和内阁进行了磋商。最终决定,就在济南东面的空地上兴建蒸汽机工厂。 鉴于秦洛和栗美芝都没有什么行政能力,蒋巍从工业部派遣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官员过去。 左梦庚知道蒸汽机的重要性,特意调派了一个团的兵力负责工厂的保卫工作。 八月底,工厂开始奠基。 左梦庚和内阁一众官员全部出席,亲自为新工厂剪彩。 光是这样就让外界意识到,这家新工厂的不凡之处。 秦洛和栗美芝被任命为新工厂的副总经理和总工程师,主抓蒸汽机的制造和研发。 “左叔叔,我们的人手不够。今年新毕业的学生,可以分配给我们吗?” 蒸汽机行业要大干特干,最缺的就是人。 这里需要的人手要求还挺高,一般的劳动力绝对无法胜任,必须要有一定的知识水平。 因此栗美芝将主意打到了今年新毕业的中学生身上。 随着教育在山东各地的全线铺开,越来越多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开始涌现。 特别是今年毕业的中学生,足足有五万多人。 其中有八千多人进入了大学学堂,而其余的全都作为人才被各方拼命抢夺。 这种事上,秦洛和栗美芝两个小年轻显然干不过那些老油条,只能来求助左梦庚。 蒸汽机很重要,没有人才的加入就不可能好好发展下去。 左梦庚想了想,道:“我只能给你们安排五百人过来,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不够的话,军队那边有一批将退役的老兵,你们要不要?” 听说只有五百人,秦洛和栗美芝都有些失望。 但是没办法,即便是左梦庚出面也只能这样。 新一届的毕业生早就被瓜分完毕,而其中需求的大头就是教育部自身。 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而教育本身就更需要。 山东新建学校的速度很快,但是教师队伍却跟不上。 尤其是基层教师到处都是空白,到处都在等着人手。 因此这一届的毕业生还没有走出校园,徐若琳就大手一挥,截留下来了三万人。 如果是别人这么干,左梦庚肯定是要问一问的。 但既然是自家婆娘,为了家宅安宁,左大统帅只好捏鼻子认了。 虽然只得到了五百人,但是听到退役的军人也会安排过来,秦洛和栗美芝多少松了一口气。 退役的军人可不光是会打仗,他们在军队当中也是要学习文化的。 不客气的说,新军的军人在文化程度上很可能比毕业的初中生还要厉害一些。 而且退役的军人暂时还没有各方争抢,左梦庚可以全都安排给蒸汽机工厂。 抬头看着“第一动力机械制造厂”的招牌,左梦庚新潮澎湃。 他预感到,自己的有生之年,肯定能够看到蒸汽战舰纵横四海的那一天。 第820章 煤钢联合体 “目前的困难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钢材不过关,打造的气缸不够坚固,很容易出现损坏;另一个是无法测试膛压,导致蒸汽机经常会发生爆裂事故。” 蒸汽机工厂新建,大老云集,难得的机会,秦洛赶忙汇报目前遇到的困难。 他提到的两个问题全都不容小觑,任何一个都阻碍着蒸汽机的完善。 左梦庚细细思量,反而觉着第二个问题更加好办一些。 “要想测量膛压,就必须要有比较直观的显示方法。温度计和钟表你都见过吧?是不是可以借鉴这两种东西,制造出压力表来?” 钟表如今在山东已经非常普遍了,但凡是有点余财的人都会佩戴。 毕竟这东西看时间十分方便,极大地帮助了生活。 至于温度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只要有玻璃和水银,制作温度计并不困难。 左梦庚曾经对福耀玻璃那边说过一嘴,结果没用半个月温度计就面世了。 此时秦洛提到检测蒸汽机膛压的问题,左梦根就想到了这个。 钟表的指针不但可以用来显示时间,同样可以用来显示数值,其中的原理是有互通之处的。 钟表是由发条的动力推动指针走动,而压力表的话不过是利用蒸汽的压力大小来推动指针,指向不同的数值。 他只是稍微一说,周围的理工专家全都大受启发。 “这东西不难,多试验几次肯定能够做出来。” 蒋巍把这个工作接了过去、 身为工业口的老大,他会妥善安排此事。 至于气缸不够坚固的问题,则涉及到钢材本身。 看似简单,但是解决起来也是最麻烦不过。 左梦庚很关心蒸汽机的进度,干脆去了安山湖工业区实地视察,看看有没有办法改进钢铁的生产工艺。 安山湖钢铁公司如今的负责人,已经是第三代了。 第一代的杨贵等人早已退居幕后,跟不上发展形势了。 安山湖钢铁公司的总经理叫方大恒,乃是杨贵徒弟的徒弟。打造铁器的手艺同杨贵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有一样东西,却是杨贵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那就是知识。 方大恒是左庄学堂第一届的毕业生,随后又连续几次回炉深造,精准的掌握了钢铁冶炼的相关知识。 如果是原始炼铁,他只能给杨贵打下手。但是在工业化冶炼钢铁领域,他就是专家。 “如何提高钢铁产量,我们这边一直在钻研,于文泰师傅倒是有些心得。” 方大恒没有刻意在左梦庚面前表现,而是推出了工作在第一线的老师傅。 于文泰现年五十岁,来自于徐州。 五年前逃荒到了山东,因为打铁的手艺十分了得,被招进了钢铁公司。 他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工作勤奋。最主要的是勤于动脑思考,解决了不少工艺上的难题。 成绩摆在那里,水平也摆在那里,谁都不得不服气。 于文泰以后来者的身份,如今已经成为了安山湖钢铁公司的副总工程师,享受大匠师的待遇。 优握稳定的生活,让于文泰十分珍惜,更加努力钻研工作。 他从不觉得自己老了,甚至还学会了读书写字,跑去课堂旁听。 见他都这样,其他的工人有样学样,全都进步不小。 作为一个喜欢琢磨的人,于文泰果然有不少想法。 “目前的冶炼技术,不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已经到极限了。要想提升,就必须要有新的炉子和更高的温度。” 如今钢铁公司使用的冶炼炉,还是当初左梦庚提出的想法。 也就是石墨坩埚。 但是这种冶炼炉最多也就能够承受一千三百度的温度,倘若再高的话,炉子肯定会被烧坏。 石墨坩埚用来生产玻璃是足够的,但是用来冶炼熔点更高的钢铁,就力有未逮了。 “你们有所眉目吗?” 左梦庚更加关心这个。 他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却没有想到于文泰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俺们一直在寻找新材料,来来回回试验了好几年,发现用矾土和粘土烧制的耐火砖,能够承受比石墨更高的温度。” 左梦庚激动不已。 “能达到多少?” 方大恒道:“我们试验了一次,能达到一千六百多。” 听到居然可以达到这么高的温度,左梦庚急不可耐。 “那你们为何没有上马?” 方大恒苦笑不已。 “新的耐火砖虽然可以承受更高的温度,但是我们却没有办法给炉子加温到这么高啊。实验的话还好办,可是大规模生产,还有许多工艺需要改进。” 钢铁产量的多少,将决定着事业能够做到多大。 对于这种事,左梦庚比军队还要上心。 “正好今天我来了,都有什么问题,全都说说吧。我来帮你们统一协调,争取一次性解决。” 听到他这么说,大家都振奋不已。 另一个工程师熊周士连忙道:“其实提升炉温的方法我们已经有所眉目,就是先建立一个蓄热室。炼制焦炭的时候,产生的煤气可以送入到蓄热室中储存起来。要炼制钢铁的话,再把煤气输送到冶炼炉中,应该能够达到需要的温度。” 对于煤气的认识,如今在山东已经很普遍了。 毕竟冶炼焦炭的话,就有这玩意儿产生。 一开始人们都以为是废气,并不在意。 可是后来连续发生了几次勐烈的爆炸,才让人们发现原来这种气体竟然可以剧烈燃烧。 随后就开始了煤气的收集工作,并且广泛应用。 左梦庚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难题。 “问题出在哪?” 熊周士就是负责这一方面工作的。 “如何收集煤气,我们已经掌握了技术。可是连续几次炼制的钢铁都非常的生脆,很容易断裂,没有办法用来铸造枪炮。本来我们以为是铁料的问题,但是采用原本的方法就质量合格。那么问题肯定是出在煤气上。但是我们对这东西不太懂,不知道该如何制造符合要求的煤气?” 左梦庚明白了。 如何用煤气炼制钢铁,这是工业问题。 但是煤气带来的不同结果,这是化学问题。 眼前的这些工程师可以解决工业问题,但是却解决不了化学问题。 这方面还得需要专家。 “陈双金在哪里?让他马上赶过来。” 第821章 元素周期表 化学问题当然要找陈双金。 这个当初敢在雷酸汞工厂里点火的疯子,如今已经成为了山东学术界化学领域的权威。 左梦庚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此时再见,陈双金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一头茂盛而杂乱的长发根根卷曲,看起来跟英国大法官似的。 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新款,但是邋里邋遢。上面染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色彩,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手上,凡是暴露在外的皮肤,有着各种各样的伤口。 “做实验的时候弄的,有些东西混合到一起居然会爆炸,太好玩了。” 左梦庚听得满头黑线,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就闪现出来周星驰电影中那个化学教授的身影。 “无论如何都要小心,你要是出了事,可是天大的损失。” 陈双金听过就算,显然没往心里去。 对于他来说,发现新事物、新现象,显然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自己的命,除了用来吃东西,也就只能做实验了。 陈双金现在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了,他的身边跟随着足足三百人的团队。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国立中央大学的化学系教授。 要不是他实在没有行政管理的能力,整个化学系都要唯他独尊。 听到钢铁厂遇到的难题,陈双亲二话不说,立刻带领团队投入了工作当中。 一个月后,答桉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不同的煤产生的煤气含有不同的成分,这些成分在冶炼的时候都会同钢铁产生反应,影响钢铁的质量。” 方大恒连忙问道:“可知是什么东西?” 陈双金点头又摇头。 “经过我们的探测,里面的成分应该有磷。还有一种东西似乎和硫磺差不多,但又有所不同,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探查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左梦庚反而明白了。 钢铁冶炼的过程中最要不得的两种元素,一个是磷,还有一个就是硫。 这两种元素才是导致钢铁不够坚硬的主要原因。 这个时代中国制造的火炮很容易炸膛,也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除了铁矿石中含有磷和硫之外,用来冶炼的煤也会含有这两种元素。 不过他没有提醒陈双金。 既然陈双金已经意识到硫的存在,那么给他一定的时间,他肯定可以发现这种元素。 具体的化学问题,钢铁厂的人并不关心。 于文泰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哪一种煤产生的煤气最好?” 这个最好的标准,是以炼铁炼钢为基准的。 在这个依据上,陈双金给出了答桉。 他指着一堆散碎的煤面。 “这种最好。” 众人听了,无不傻眼。 “这……这不就是泥煤吗?” 什么是泥煤呢? 就是暴露于露天之上,和泥土、沙尘混合到一起的碎煤。 从煤炭采矿业的角度出发,这种煤最是差劲,基本都是当作废料处理的。 因为这种煤含有的杂质太多,不利于燃烧,所以都被扔掉了。 结果没想到,经过陈双金的检测,这种煤产生的煤气反而最有利于钢铁冶炼。 “这种煤中虽然还有泥土、沙尘,但是这些东西在高温下并不会和煤产生反应,因此也就不会在煤中含有多余的元素。这样制作出来的煤气,反而更加清纯。至于其他的煤里面,含有的东西太多,反而不好。” 方大恒郁闷无比。 “赶紧告诉大家伙,挖出来的泥煤都要好好保存,千万不敢再浪费了。” 可不管怎么说,通过陈双金的帮助,解决了煤气的问题,这对于钢铁厂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通过这一件事,化学的重要性开始被人们熟知。 陈双金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还有很多实验没有完成呢。 帮完了忙,他就想要回去,结果被左梦庚拦住。 “我还要去做实验。” 别人得到左梦庚的接见,都会感到荣幸和激动,唯独他是个例外。 在他的眼里,左梦庚并没有实验室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可爱。 “左右就是一会儿,不耽搁你的时间。” 对于人才,左梦庚要多宽容有多宽容,给陈双金打伞他都心甘情愿。 “你最近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问到自己的专业,陈双金顿时骄傲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你看,这就是我的成果。” 左梦庚一看,嚯,好家伙,陈双金的成果当真了不得。 细细算下来,他居然已经发现了十多种元素。 氢氧钠镁、镍铜锌碳、钾钙砷硅,几乎所有和山东产业有关的化学元素都已经被他总结了出来。 不过陈双金的标记还是传统的中文方式。 而且这些元素的中文名称也不够专业。 左梦庚想了想,拿起笔来亲自为他做了批改。 当看到左梦庚在“丐”字的左边加上了金字旁,陈双金不解其意。 “这是为何?” “你发现的这些乃是物质最基础的元素,是全新的事物,你用的这个‘丐’字并不准确。” 陈双金想了想,随即点头。 “你是对的。倘若今后再发现新东西,我也可以这么标注。” 别看两人的谈话简单。可是这意味着陈双金的化学之路开始回归到和后世一样的途径中来。 《仙木奇缘》 虽然化学专业是完全由西方主导建立起来的学科,如今东方走在了前面,似乎可以全新定义。但是在左梦庚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化学专业在后世已经非常成熟,体系完备、逻辑严谨。 现如今山东的化学人才还不太多,如果将精力都投入到自创体系和定义上,毫无疑问耗时耗力,耽搁了进度。 他是军人,最崇尚实用主义。 什么好用就用什么,有现成的化学体系可以参考,又何必再去走弯路呢? 看到陈双金发现的这些元素,左梦庚心潮澎湃。 他知道陈双金的研究只要继续下去,必定名留清史,为世人所瞻仰,为理科生所憎恨。 只可惜左梦庚本身是个化学二把刀,跟军事领域有关的他还懂一些。而其他的部分,并不比理科学生好到哪里去。 好在身为作弊者,他还是有优势的。 “这些元素当中应该存在某种规律,倘若能够发现并总结出来,就可以善加利用,或许能够制造出全新的东西来。” 左梦庚抬手,在已知的元素下写出公式。 在他的旁边,陈双金看着这些公式,脑子里反复咀嚼他说的话,眼神越来越亮。 第822章 买军火的新客人 曹文诏之死,沉重打击了明军的士气,也让洪承畴手中的兵力越发捉襟见肘。 面对着陕西大地上铺天盖地的农民军,洪承畴倍感无力。 他甚至只能坚守西安、汉中等几座大城,而对于野外的农民军无能为力。 讽刺的是,这个时候居然是天灾帮了他。 崇祯八年夏天,整个陕西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农民军所到之处,根本找不到一粒粮食。 造反是为了吃饱饭。 现在连肚子都吃不饱,还怎么造反? “闯将那边怎么说?” 好不容易休整了一段时间,刚刚从损失中有所恢复的高迎祥,面对着粮草问题,决定向李自成求救。 “闯将说他的粮草也将消耗殆尽,正不知该去何处。” 信使带回来了坏消息。 高迎祥紧蹙眉头,凝视着黄秃秃的天地,不由暗自滴咕。 “世道变啦,人心也变啦。” 他不认为李自成没有粮。 毕竟和他相比,李自成最近一段时间过得都很安稳,而且打仗的本事肉眼可见的增强。 说不清李自成抢了多少东西,可能都藏了起来。 这个自家外甥,如今却同他见了外。 但是高迎祥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如今的实力已经不比李自成强多少了。 尤其是在李自成击杀了曹文诏之后,高迎祥判断李自成所部可能已是义军当中最强大的了。 弄不到粮食,军心就要涣散,他们就要陷入死地。 思来想去,高迎祥又去信给其他首领,商议重返河南。 他的提议得到了张献忠、老回回、一字王、撞天王等人的响应。 各部商议妥当,不再耽搁,纷纷启程东出潼关,重新杀回了河南。 义军各部的行动洪承畴看在眼中,却毫无办法。只能写了加急奏书,呈报朝廷。 得知前方竟到了这般地步,崇祯万分无奈,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急,王承恩就跟着急。 枯坐司礼监中,手捧着洪承畴的奏书,王承恩头疼欲裂。 “老祖宗,依孩儿之见,何不另设一位得力干将,主管中原剿贼一事?如此一来,洪兵宪管陕西,新主官管中原。各司其职,互相配合,可保万无一失。” 黄平的个子已经很高了,愈发的眉清目秀,惹人爱怜。 如今内廷之中,谁不知道黄公公的大名? 他可是王承恩的得力义子,深得宠爱。虽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可即便是大档见了他,也得以礼相待。 黄平终日跟随在王承恩的身边,帮着整理司礼监的文书,洪承畴的奏书自然也是看到了。 平日里他只是默默做事,不发一言,以免僭越。 今日看到王承恩愁眉不展,孝心发作,不由得多了一嘴。 他的话语虽轻,可是却全部进入了王承恩的耳中。 这位大太监眼前一亮,春风拂面。再看向黄平时,更是喜欢了。 想了想,随手将腰带上的玉佩摘了下来扔向黄平。 “你这小崽子,平日里问你个啥,你都跟闷葫芦似的。不成想一开口,就这般了得。今后啊,再敢装聋作哑,看咱家收不收拾你?” 黄平手忙脚乱的接了玉佩,露出憨笑。 “老祖宗英明睿智,无人不服,哪有孩儿逞强的道理?孩儿也不过时心疼老祖宗茶饭不思,就怕坏了身子。” 王承恩已经起身下炕,一边任凭黄平帮他穿鞋,一边感慨。 “咱们做奴才的,能够给皇爷分忧,就算是死了也是应该。吃不吃饭、喝不喝茶,又算得了什么?” 王承恩不敢耽搁。赶忙去寻崇祯。把这个办法一说,崇祯也很高兴。 “真没想到大伴身边的小太监竟有如此见识,可叹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替朕分忧。” 见崇祯夸赞黄平,王承恩也替他高兴。 “那孩子素来聪明伶俐,而且颇有眼力价,更不仗着奴婢的势欺压良善。倘若皇爷有命,奴婢让他到御前伺候?” 崇祯颇为心动。 “让他来见朕。” 黄平就站在殿外,得了传召忙小步快走入内,乖巧的跪倒。 “大伴将你举荐给了朕,你可愿意?” “禀皇爷,奴婢不愿。” 黄平意外的回答令崇祯颇为惊奇,王承恩更是变了脸色。 “混账,咱们做奴才就是为了伺候皇爷。你胆敢大逆不道,老奴先打杀了你。” 一边斥责,王承恩一边心痛。 他也不明白黄平往日里聪明的很,为何今日这般犯浑? 得到了一个妥善的主意,崇祯的心情倒是很好。 “你说说,为何不愿呢?” 明显可以看出黄平吓得瑟瑟发抖,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是自寻死路。 可随即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坚毅的神色,吭吭哧哧的说了缘由。 “普天之下,要说伺候皇爷,老祖宗……老祖宗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可老祖宗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奴婢昨儿个……昨晚还看到他一直咳嗽。奴婢就想着……就想着伺候好老祖宗,让老祖宗身子养好了,才能更好的伺候皇爷。” 王承恩呆立当场,一双老眼满是浊泪。 崇祯也是心怀激荡。 “往日里别的奴才千方百计想往朕的身边凑,生怕朕瞧不着他。难得这娃娃心地纯良,是大伴的福分啊!” 王承恩连忙抹掉眼泪,身子深深弯下。 “全赖陛下洪恩,老奴……老奴……” 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王承恩,第一次在皇帝面前有些失态。 朝廷的诏令很快发出,湖广巡抚卢象升成为了继陈奇瑜之后、第二位崇祯的红人。 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军务,虽然山东形同虚设,但是五省总理的名头还是很吓人的。 为了让卢象升尽快平定西北义军,崇祯还调派祖大弼、祖大乐、李重镇率领关宁军千里驰援。 这一下使得卢象升手中的兵力变得无比雄厚。 他终于有信心,剿灭重新回到河南的西北义军。 不但如此,他还得到了洪承畴的密信。 【欲要强军,必先重器;欲求重器,当问山东。】 听了洪承畴的信使仔细分说,卢象升的心头波起云涌,酸苦自知。 “想不到朝廷竟沦落如此,平西北流寇却要求山东逆贼。按起葫芦起了瓢,何日方休啊?” 尽管如此,卢象升并没有倔强。 他拿出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十万两白银,交给了幕僚,悄悄地去了淮安。 第823章 第二次凤阳之战 崇祯八年秋天,西北义军重返中原,其实代表着义军内部已经出现了分裂。 李自成并没有跟随各部行动,而是留在了陕北。 这代表着李自成自主意识的觉醒,也意味着他能够同其他各部首领分庭抗礼。 捣毁朱明祖陵、消灭曹文诏,带给西北义军的好处是无穷无尽的。 经过将近一年的发展,西北义军的规模变得无比庞大。 这一次东出潼关,所经之处宛如洪水漫泄,不可阻挡。 大队东行,尘埃漫天,宽四十里,前后络绎百里有余,老弱居中,精骑在外。 看上去并不像是转移逃跑的流寇,更像是无敌王师巡游领土。 就在河南的左良玉和祖大弼闻讯赶来,想要捞取一些功劳。可是人尚在七十里外,看到这边的声势,两员大将竟然不敢靠近分毫。 左良玉一边抚摸着胡须,双手一边发抖。 他知道那些泥腿子,已经是他不能匹敌的力量了。 祖大弼更是愁云密布,当即掉头去寻卢象升汇报情况。 此时的卢象升已经到了汝州,一边居中筹划、一边等着各路援军到来。 同时更在等着自己的幕僚返回。 幕僚并没有令他失望,匆匆月余,风尘仆仆而归。 “东主,幸不辱命,学生带了神器回来。” 展现在卢象升面前的,是一大排寒光烁烁的火炮。 这些火炮一看就跟明军自用的不同。 炮管修长、炮身光洁,搁置在木头架子上,还附带着两个一人高的木头轮子,后面靠着弯弯曲曲的架子抵在地上。 而将架子抬起来一合并,又能搭在马匹身上拖拽行走,毫不耽搁行军速度。 卢象升好奇心大作,亲自上前,弯腰抬起了木头架子。 只一抬,难免神情讶然。 “这炮竟如此轻便!” 虽然这些年屡经军武,可卢象升到底还是文人体质。以他的力气竟然一个人就可以将火炮抬起来,足以说明许多。 明军自产的火炮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祖大弼也亲自试了试,更是啧啧称奇。 “当真不知山东逆贼如何造的此炮,却不知威力如何?” 立刻有士兵上前操作演示。 在看到一炮出去远达三、四里之远,所经之处墙摧树毁,一片狼藉,众人更是瞠目结舌。 卢象升心潮澎湃,抚摸着冰凉刚硬的炮管,终于有了一些信心。 “有此神器加持,平定流寇当不在话下。” 下面的众将却都脸色诡异。 这炮是从山东买来的,而明显山东自用的火炮更胜一筹。就算是用这火炮打败了西北义军,可将来如何面对山东新军? 一时间,许多人的心就生起了别样的心思。 卢象升没有察觉,而是开始投入到紧张的剿贼工作当中。 他深知河南大地已经烂透了,但是湖广还保持有元气,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北义军跑到湖广去。 因此他在河南南部布置了大量兵力,组成了严密的防线。 高迎祥等人回到河南之后四处攻略,可是河南遇到了灾害情况并不比陕西好多少,他们能够抢到的东西十分有限。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北义军的目光自然盯上了湖广。 奈何卢象升布置严密、指挥得当,几番大战都让西北义军无计可施。 几个首领商量一番,既然南下无望,便干脆东进好了。 他们又一次盯上了凤阳。 “既然山东左梦庚将凤阳还给了朝廷,那咱们去打,并不算跟他过不去,他便没有理由来寻咱们的晦气。” “只要再打下一次凤阳,看看朱家皇帝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众位首领商量妥当,立刻率领大军向东而去。 卢象升得到军情,着实吓坏了。 凤阳第一次被攻破时,已经造成了轩然大波,导致人心涣散。倘若再有第二次的话,这大明王朝只怕是要名存实亡了。 他连忙尽起精锐兵力,星夜兼程赶往凤阳。同时传令凤阳知府,无论如何都要守好城池。 燃文 这一次的作战当中,高迎祥等人犯了严重的军事错误。 他们乃是拖家带口行动,结果速度非常缓慢,竟然让卢象升抢在了前面。 正月初八,顶风冒雪的卢象升终于赶到了凤阳。 他也不进城,就在淮河西岸背水列阵,显然是有了和凤阳共存亡的心思。 当天下午,张献忠所部姗姗来迟。 看到明军已经列阵,但是人数不多,张献忠不免轻敌,立刻挥军进攻。 卢象升在阵中看到张献忠所部凌乱不堪,便没有让新购买的火炮出手,而是指挥着祖大弼、汤九洲等人并力死战。 鏖战了一个下午,张献忠所部损伤惨重,徐徐退去。 卢象升则接收了凤阳送来的补给物资,彻底站稳了脚跟。 第二日清晨,高迎祥、老回回等人陆续赶到。大军铺天盖地,目光不能及其所终。 官军阵中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心生忐忑,升起了畏惧的心思。 卢象升却坚定如铁,纵马行于军前。 “我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保家卫国,消灭叛逆,王道所在,诛邪辟易。战无不胜,谁能与敌?” 他康慨激昂的演说,激发了明军的士气。尽管他们的人数仅仅是西北义军的十分之一,但是依旧慨然应战。 “对面便是那劳甚子五省总理卢象升?” 高迎祥骑在骏马之上,将手搭起眼帘,将明军的战阵全都看在眼中。 起义至今,他们击杀的最高明廷官员也仅仅是曹文诏。 倘若今日能够将五省总理斩于马下,这天下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这么点人马就胆敢阻挡我等,当真是自寻死路。咱们并肩子上,用人堆也堆死了他。” 老回回摩拳擦掌,第一个开始行动。 他麾下的马队徐徐走出,开始往前压迫。 他一动,高迎祥、张献忠、一字王、撞天王也跟着开始动,整个战场立刻躁动起来。 卢象升的手心里满是热汗,目光炯炯的盯着徐徐逼来的西北义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胜负只在此一举了!” “大人,背后有人!” 属下的断喝令卢象升一惊,他忙转头看去。 结果就看到背后的淮河对岸,十几个骑兵正驻留在岸边,向这边眺望而来。 隔河相望,他看的无比真切。 那十几个骑兵穿着的,赫然正是山东新军的军服。 难道山东又要来趁火打劫吗? 卢象升的心头不免升起阴霾。 第824章 鏖战 新军的出现,令战场充满了不稳定因素。 卢象升十分紧张,生怕自己被两面夹击。 他赶忙派人过河探查究竟。 “听闻西北流寇攻来,亦不知贵军胜算如何。我等前出只为探查胜负,以备后续。敬请放心,贵我两方早有盟约。只要凤阳在朝廷手中,我军就不会越界。” 来到淮河边上的新军骑兵通报了缘由,令卢象升将信将疑。 不过见只有十几个骑兵,并没有什么后续部队,卢象升只能将心思先放到对付西北义军上。 西北义军的骑兵前压到距离明军阵列千米左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面对严阵以待的步兵阵列,用骑兵去冲击绝对是傻子行为,而且也不可能打赢。 只能利用步兵对步兵,将战场搅乱,然后骑兵寻找机会一举歼敌。 西北义军虽然没有学过什么兵法,但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渐渐也摸索出了套路。 更不要说西北义军当中有大量的三边士兵,给义军带来了丰富的战场经验。 待骑兵列阵完毕,各部的步兵开始上前。 冲在最前面的,是最不值钱的流民。 西北义军当中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 精骑是各部的根本,步营则是作战主力。 而流民就是用来在战场上消耗的。 倘若打了几仗还不死,拥有了丰富的经验,就会被提拔到步营当中,成为义军的核心力量。 显然西北义军用流民做炮灰,也是存了用战场磨练新兵的意图。 当这些流民如同蝗群一样扑向明军的时候,精锐的步营则是将投石机推了出来,开始往明军的阵列投射石块。 卢象升的布阵十分严谨。 阵列中每隔数十米就会挖掘出一条宽三米半、高四米的大沟,然后利用挖掘出来的泥土堆砌成墙。 当西北义军的投石机开始发威时,明军士兵纷纷躲在土墙之后,有效的躲避了杀伤。 一块块百斤重的石头被砸入明军的阵列,砸的大地不停摇晃,尘烟翻滚,四处弥漫。 卢象升眉头都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战场的形势。 当看到流民冲到了壕沟之前、开始往里跳的时候,他才下令。 “放箭!” 明军士兵立刻从土墙后面站起来,盾牌兵组成了一排坚固的防线,弓箭兵则从盾牌之间进行射杀。 没有什么箭雨铺天盖地,弓箭手每一次射击都是瞄了又瞄,力求精准。 弓箭造价昂贵,堪比牛肉。谁要是敢胡乱射箭,肯定会被主将弄死。 义军的流民并没有什么护甲,只要中箭,几乎必死无疑。 但是对于这些人的伤亡,各路义军首领根本就不在乎。 他们只是用流民来消耗明军的箭支和体力。 眼瞅着第一波攻击的人死的差不多了,高迎祥大手一挥,第二波流民只能硬着头皮、发出绝望的嚎叫,扑向明军阵地。 明军上下面对这些可以称得上手无寸铁的流民,根本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反正对于他们而言,杀一个老营的流寇和杀一个流民的炮灰,都是一个人头的赏钱。 流民杀起来更容易,何乐而不为? 一开始的战场就是这么无聊。 义军的流民前后冲了五次,根本就没有动摇明军的防线。 只是肉眼可见明军的箭支消耗了不少,而且弓箭手前后换了好几批。 眼瞅着太阳到了天空正中。 高迎祥回头看看一直在养精蓄锐、而且又饱餐了一顿的老营步卒。 他知道,时候到了。 “把火炮推上来,命令老营出击。” 他这边一下令,张献忠、老回回等人纷纷配合。 两人的马队左右出击,扑向了明军的侧翼,牵制明军向中央大阵支援。 被卢象升安排在右翼的,正是祖大弼率领的关宁铁骑。 看到老回回的马队扑来,祖大弼一马当先,直接迎了上去。 至于左翼,正是张献忠的老冤家左良玉。 左良玉没有那么多的骑兵,不敢胡乱出击,干脆摆起了乌龟阵。任凭张献忠的骑兵来回游弋,就是不动如山。 有种你就来攻,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张献忠也甭想从这里过去搅乱中军。 高迎祥的老营一出动,气势明显不一样。 只见那些披盔戴甲的士兵,三三两两的在战场上极为分散。而且他们也不发出什么声音,猫着腰将身子完全团在盾牌之后,脚下的步伐不大但是很快。 眼睛从盾牌的侧翼稍微露出来一点,始终盯着明军这边的状况。 一看到这边的虎蹲炮冒出白烟,这些老兵立刻扑倒,还将盾牌盖在身上。 虎蹲炮的威力太小,打不到人屁用没有。而即便打到了,有盾牌掩护的老兵也是毫发无伤。扑打一下身上的尘土,照样前进。 这一次老营士兵冲在前面,掩护了炮灰流民。 流民在后面扛着各种云梯、木板,推着楼车一路跟随。 老营的士兵冲到壕沟前时,同样将盾牌立起,然后由弓箭手朝对面射箭掩护。 两边的弓箭手开始了较量。 既然正前方都有盾牌阻挡,他们干脆弯弓向上,将箭支抛射到对方的阵中。 这一下双方的伤亡开始直线上升,惨叫声不绝于耳。 义军人数众多,明军的弓箭手渐渐开始支应不过来了。 这给了流民机会。 他们越过盾牌阵,将云梯、木板搭在壕沟之上,形成了一道窄桥。 明军当然不能让义军轻易过来。 立刻有明军士兵越出盾牌阵,想要将这些简易的桥梁拆除。 弓箭之下,跑出来的明军士兵十不存一,仅仅拆毁了几座云梯而已。 凶悍的老营士兵立刻顺着云梯、木板跳荡了过去,扑入了明军的阵营里。 狭窄的战场上,人挤着人、人推着人,根本没有施展武艺的空间。 双方的招式都很简单,就是不停的噼砍、捅刺,能不能活命全靠运气。 冲过壕沟的义军士兵越来越多。 后面的楼车也上来了,有弓箭手站在上面居高临下,朝着明军的后面不停射箭。 第一线的明军支撑不住了,纷纷后撤。 老营士兵并不放过他们,一直死死咬住,跟着这些明军一起往后跑,希望能够搅乱后面的阵列。 见到这一幕,后面的明军将领丝毫不见手软,当即下令攻击。 虎蹲炮的轰响之中,明军士兵和老营士兵纷纷惨死,无人幸免。 能够逃回来的明军士兵仅只有一小部分。 而前营这里全被义军占领。 义军上下士气大振,各部纷纷前压。 高迎祥意气风发,挥动着手中的长剑。 “大家并肩子上,把官军挤到河里去喂鱼。” 第825章 遭重的高迎祥 “两边打的比较原始,根本没有发挥火炮的效果。你们看,高迎祥虽然将火炮推了出来,可是楼车又挡住了火炮的射界,导致火炮毫无用武之地。” 淮河西岸,血肉崩飞,杀声震天,已经成为了修罗地狱。 而淮河东岸却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新军骑兵悠哉悠哉的观察着战场,顺便进行点评。 就在他们的旁边,蚂蚁一样的民夫被官员们驱赶着,不停的往对岸运送物资。 虽然新军的骑兵仅仅十几个人,可是却无人敢过来驱赶。 那些朝廷官员只是闷头做事,就当这些新军不存在一般。 各中对比,着实令人心酸。 “西北流寇对火炮似乎不大重视,并没有进行精心保养。喏,那门炮炸膛了。” 西北义军的火炮全都是缴获而来,本就在战场上有所损伤。 义军当中懂得火炮的人少之又少,只知道这玩意儿威力巨大,但日常该如何养护、战场上该如何应用,全都一知半解。 这一次为了打垮卢象升,高迎祥将火炮弄了上来。 结果明军还未如何,义军的火炮却先伤了自己人。 火炮炸膛导致旁边的十来个炮手当场被炸死,高高飞上天空的炮管被抛出几十丈远,随后滚落。 所经之处,人仰马翻,骨断筋折,哀鸿遍野。 这一幕,着实将义军吓坏了。 其余的士兵纷纷远离火炮,在他们的眼中,这玩意儿比魔鬼还要可怕。 战场的中路,高迎祥进展顺利。夺下了第一道壕沟,已经开始对第二道壕沟发动突击。 明军努力维持阵脚,但是因为人数太少,已经摇摇欲坠。 “总理大人,兄弟们顶不住了,请求支援。” 卢象升绷着脸,不为所动。 “再顶半个时辰。没有军令,不得后退。” “总理大人……” 部将还要辩解,卢象升曾地抽出宝剑,搭在了此人的脖子上。 “再敢抗令不尊,本官绝不轻饶。你死了,本官亲自顶上。” 部将吓了一跳,终于不敢再说,一咬牙跑回了前阵。 战场上的喊杀声愈发勐烈。 明军知道不会有援兵了,在卢象升的严令之下,他们又不敢后退。 绝望之下,勇气倍增。 这些明军竟然爆发了全部的潜力,死死地顶住了高迎祥所部的冲击。 卢象升的手中不是没有生力军,但是不能现在就投入战场。 他在等。 他的目光看向北方,也就是左翼。 右翼的左良玉自保有余、进取不足,能够拖住张献忠就算是完成任务。 卢象升的所有期望,都放在了祖大弼的身上。 “祖二疯子,关宁铁骑,可不要令本官失望啊!” 也许是他的唠叨被祖大弼听到了。 左翼的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关宁铁骑给了老回回沉重的一击。 祖大弼满身铁甲,身先士卒,挥舞着一柄大砍刀无人能挡。 他的亲兵缀在他的身后,组成锋失阵,护住了他后面的安全。 关宁铁骑即便是和八旗骑兵交手也互有胜负,碰到素养不是那么高的流寇骑兵时,完全占据了上风。 两伙骑兵在大地上兜兜转转,厮杀了一个多时辰。 关宁铁骑攸分攸合,速度快的令人眼花缭乱。 老回回的骑兵虽然很多,但是战马良莠不齐,士兵也不是那么的训练有素,导致一片混乱。 几个回合下来,就有几队被关宁铁骑给吃掉了。 老回回率队冲杀,可是越打自己身边的人越少。 他茫然四顾,似乎到处都有自己的手下,但是似乎又哪里都空荡荡的。 这种玄乎的感觉,令他有些害怕。 “让闯王派人增援。” 高迎祥正在拼命推动全军进攻,得知左翼的老回回有些顶不住了,不由大吃一惊。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一字王,还请出手,稳住左翼。” 高迎祥打仗还是比较谨慎的,特意留了一字王和撞天王担任后备,就怕卢象升准备了什么手段。 但是现在老回回顶不住了,左翼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他只好调兵遣将。 一字王没有二话,率领自己麾下的骑兵跑去支援。 然而这一路援军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 关宁铁骑实在是太能打了。 半个时辰后,左翼的求援又到了。 高迎祥的神经砰砰乱跳,总感觉到事有不谐。 就在此时,正前方突然迸发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 “闯王,第二道阵线攻下来了。” 听到这个,高迎祥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 “撞天王,左翼交给你了。” 撞天王也听到了前方的情况,满以为胜负将分,便放下了心。 “闯王放心,左翼必定安然无恙。” 撞天王的兵马也被调动,脱离了本阵。 而这一切都被卢象升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 从山东购买军用物资的时候,卢象升得到了李自成和洪承畴都没有的待遇。 郑家达特意送给了他一副八倍的望远镜。 得到此物,卢象升如获至宝,立刻运用到了战场上。 看到撞天王的旗帜也奔左翼去了,卢象升狂喜不已。 他等着的机会终于来了。 “来呀,推出火炮,命令前军左右散开。” 明军的几十门青铜炮早就严阵以待,纷纷将炮口指向了前方。 前面还在坚持的步卒得到命令,全都庆幸不已,忙不迭地向两边跑开。 义军正在狂攻不止,眼前的压力陡然消失,竟然让他们有些不适应。 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带着金属风暴,撞入了他们的人群当中。 虽然是实心炮弹,弹丸也不大。可是在这种平地之上,炮弹翻滚之处立刻血肉横飞,血雨如瀑。 密密麻麻的义军阵中,突然出现了几十道血肉胡同。 炮弹所经之处,卷起的沙尘同样拥有恐怖的杀伤力。 最前方的义军全都被席卷进去,彷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这样的战场上,青铜炮展现十分优异的性能。 第一轮炮击之后,就在义军上下军心动摇的时候,第二轮炮击很快就到。 这一次毁在炮击之下的不单单只有步卒,那些居高临下的楼车只要挨上一枚炮弹,立刻崩毁飞溅。 乱木碎钉到处飞溅,凡是被砸到的人非死即伤。 卢象升拔出长剑,怒吼道:“全军出击,杀光逆贼!” 一直躲在后面没有出战的生力军全部涌出。 明军……开始反攻了。 第826章 雪上加霜 高迎祥猜到了卢象升藏有后手。 就是没有想到这个后手如此勐烈。 新式火炮的轰击之下,义军全线崩溃。即便是老营士兵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开始纷纷后退。 明军士气大振,看到卢象升的帅旗前移,各部争先恐后投入到了反攻当中。 这个时候青铜炮的好处尽显无疑。 只需要四个人就可以推着一门炮跟随前进,后面的民夫则推着小车,上面装着弹丸和火药,一点都不耽搁开炮。 遇到壕沟的时候,厚木板铺上,轻便的青铜炮就能够越过。 当需要开火的时候,只需要将后面的架子打开、往地上一杵,火炮就稳如泰山。 义军的火炮虽然也进行了反击,可是两者的射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义军这边往往只能打上一轮炮弹,明军这边早已经打了三、四轮。 虽然明军的炮弹不大,可是威力却不小。频繁的发射速度、惊天动地的巨响,给义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明军前面丢失的两道壕沟很快就全部夺了回来。 不但如此,在火炮的掩护下,明军追着义军的溃兵一路掩杀。 远处的中军里,看到败局已定,高迎祥几欲吐血。 此时伤亡的,可都是老营的精锐。这一仗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关键时刻,高迎祥展现了枭雄的素质。 他对心腹爱将刘哲命令道:“你去收拢退兵,径自西去,不需等待。” 刘哲连忙带领亲兵朝前迎去,竭力维持阵线。 高迎祥却不管本部兵马的状况,他将所有的骑兵都招拢到跟前。然后长刀一指,朝着左翼奔袭而去。 他看得明白,正面的战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骑兵在后面,根本没有办法投入战场。只能看着老营的步卒被一点点的吃掉,还要担心溃兵冲散了本阵。 这种时候要想稳住战局,就必须寻找突破点。 右翼的张献忠和左良玉互相磨蹭,谁也奈何不了谁,阵线完整,找不到什么机会。 雅文库 唯独左翼老回回等人已经跟祖大弼搅合在了一起,厮杀的十分惨烈。 而骑兵又是义军最大的威胁。 明白了这一点,高迎祥孤注一掷。 他率领麾下万余骑兵,直接抄向了祖大弼的后路。 这一股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 祖大弼着实吓得够呛,不敢再亡命冲锋,而是将本阵聚拢到一起,不给高迎祥冲散的机会。 高迎祥的加入,切断了关宁军的后队,但是对祖大弼的本阵却无能为力。 无可奈何,高迎祥只好将落单的关宁军后队全部吃掉。 光是这一战,四百多个关宁军铁甲骑兵就换掉了一千三百多义军骑兵。 可不管怎么说,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祖大弼的关宁铁骑算是丧失了战斗力。 达到了目的,高迎祥发出信号,指挥各部撤退。 老回回、一字王、撞天王等人早就不想打了,收到命令立刻纷纷后撤。 祖大弼人少,而且打了这么久,战马早已经没有了体力,所以并不敢追击。 高迎祥亲自殿后,掩护其他各路首领徐徐向西而去。 至于闯军步卒,则被卢象升打得溃不成军,只有三分之一的人马追上了大部队,落荒而逃。 卢象升本想趁胜追击,接到关宁军无力再战的通报,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至于右翼,看到其他各路都撤了,张献忠哪敢停留? 他多了一个心眼儿,没有去追随高迎祥等人,而是调头南下,直奔湖广。 既然卢象升率领大军出现在了凤阳,那么湖广必定空虚。 张献忠早就觊觎湖广的富庶,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战场渐渐平静下来,最终以明军的胜利而告终。 看着满地死尸不分敌我,卢象升意兴阑珊。 这样的仗即便是打赢了,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所有死掉的人,全都是大明的子民啊! 何时才能天下太平,万民安居乐业? 手底下的将领们却很开心,毕竟打了大胜仗,实打实的战功。 汤九州顶着一身鲜血跑了回来,眉开眼笑的模样就跟发了财一般。 “总理大人,末将不辱使命,斩杀贼寇数千。可得跟朝廷好好请功,犒劳一下儿郎们才是。” 卢象升回过神来,挤出笑脸。 “汤将军此战居功甚伟,本官记在心中。稍安勿躁,该是你的功劳定然不会短缺。” 得了卢象升的保证,汤九州才放心下来。 看到火炮正在归队,他着实眼热不已。 “这炮当真了得,打的快、打得远,还不易损坏。总理大人理应多多购置这种火炮,则贼寇不足为惧。” 看着依旧完好无损的青铜炮,卢象升内心满是波澜。 这炮虽好,可是一门就要四千两白银,实非他所能够承受。 或许这一次取得了大胜,可以跟朝廷多要一些军饷。 卢象升有信心,倘若这样的火炮再多一倍,消灭高高迎祥指日可待。 但是一想到山东那边更加可怕的武器,他的好心情又一次消散。 灭流寇易,灭山东难啊! 第二次凤阳之战,以卢象升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一战斩杀的西北义军足足有三万多人,其中不少都是精锐老贼。 可以说,重新回到河南的西北义军元气大伤,已经不能和卢象升抗衡了。 卢象升一边给朝廷上报捷奏书,一边指挥各部追着高迎祥穷追勐打。 高迎祥完全站不住脚,只能一路退去,避入了登封一带。 直到这时,卢象升才接到军情通报,张献忠祸乱湖广。 湖广是卢象升的大本营,粮草补给全都来源于此,绝对不容有失。 无奈之下,卢象升只能率领本部兵马返回。不管是消灭张献忠,还是驱逐,总之要保证大本营的安危。 至于逃到山里的高迎祥,他只能交给汤九州和左良玉。 满以为两员大将互相配合,即便不胜,也能确保万一。 可卢象升根本就没有想到,左良玉坑队友的属性已经点亮,正在给他酝酿惊喜。 第827章 亲临前线 釜山外海,静夜沉沉,唯有波浪轻轻起伏。 一艘帆船藏匿于黑暗之中,不到近前很难发现。 柳一元端坐于甲板之上,闭目养神,看起来比出游还要悠闲。 他赶到朝鲜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并且将指挥部设立在了济州岛。 济州岛上的朝鲜义军他实际检验过,已经具备一定的战斗力,这让他对接下来的战争稍微有了一点信心。 但究竟该如何打,他觉得还要实地考察过才行。 可是对于他的想法,下面的人却颇有微词。 “总参谋长,您位高权重,岂可轻易涉险?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我们没有办法交代啊。” 张冠华跟着柳一元一起来了,神情始终紧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战当前,连地形都不清楚,还打什么仗?别人都能上战场,我为什么不行?再说了,釜山又不是龙潭虎穴,哪有什么危险?” 张冠华词穷,只能躲在一边生闷气。 在他看来,这些将军们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偏偏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去。 考察战场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他来嘛。 他又哪里知道,柳一元第一次指挥作战,其实十分紧张。事无巨细,当然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等候的时间并不久,釜山方面来人了。 除了釜山水军指挥使权历,另外一人则是西人党的大老沉器远。 一年前因为母亲去世,沉器远回乡丁忧,如今赋闲在家。 有此人的帮助,新军才得以深入朝鲜各地,完成各种先期布置。 这一次听说山东来了大人物,沉器远不敢怠慢,亲自出海迎接。 待看到年纪轻轻、玉树临风的柳一元,沉器远不免有些惊讶。 这大人物也未免太年轻了一些,好像还没有他的儿子大。 但是看到此人周边护卫重重,一个个态度恭敬,情知是没错了。 “下国小臣,敢请教将军名讳。” 柳一元邀请他坐下。 “我是山东新军总参谋长柳一元,这一次奉统帅之命,前来筹备诸般事宜,还请工曹大人多多相助。” 权历忙附在沉器远的耳边,给他解释了总参谋长是什么官位。 当得知柳一元竟然是山东新军的三号人物时,沉器远瞠目结舌。 他满以为柳一元是谁家的贵族子弟,这一次跑来镀金的。没有想到,竟然是纵横天下无敌的山东新军重要领袖之一。 “自古英雄出少年,柳将军当比霍骠骑在世。” 柳一元微微一笑,对于自己现今的成就也颇为自得。 “工曹大人,一旦女真来攻,釜山就是最后的净土。具体该如何防御,我还需要登陆亲眼探查一番。” 听到是这个要求,沉器远有些踌躇。 “好叫将军得知,如今釜山鱼龙混杂,眼线众多,只怕不好避人耳目。” 柳一元似乎早就知道情况如此,指了指权历身上的衣服。 “我们可以化妆成朝鲜军人。” 沉器远眼前一亮。 “如此当可万无一失。” 商量得当,柳一元带着参谋们换上了朝鲜军人的衣服,登上了朝鲜水师的船。借着月色,神不知、鬼不觉的登陆了釜山。 在他之前,新军的参谋已经对釜山周围多有勘测,并且绘制了简易的地图。 有了这个基础,柳一元倒也不用盲目乱跑。 “我需要到洛东江去看一看。” 来朝鲜之前,左梦庚曾经提醒他:要守釜山,必守洛东江。 结合手中的地图,柳一元也知道洛东江十分重要。 有这一道天然屏障在手,任凭后金有千里万马,也休想攻进釜山。 沉器远道:“小臣牵连甚广,不宜随行。柳将军行止,便由权指挥使安排如何?” 和沉器远相比起来,权历乃是地头蛇,主管当地军事。不管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柳一元朝权历拱拱手。 “权将军,还请妥善安排。” 权历很听话,并且立刻想到了办法。 “天亮后末将就以巡查的名义出行,如此便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强龙也要听地头蛇的,柳一元客随主便。 当天晚上,他就在釜山住了下来。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接见了情报部在釜山的负责人。 “要在釜山作战,最需要关注的并非是朝鲜人,而是隔海的东瀛人。” 情报部的人提供了一个新的情况。 原来自从壬辰倭乱之后,朝鲜和东瀛恢复了正常邦交。东瀛方面还在釜山设立了许多倭馆,有不少倭人驻扎在这里。 一旦朝鲜生变,这些倭人肯定会将情况传递回去。 虽然当初的战争击碎了丰臣秀吉的野望,但是面临着自然环境的多灾多难,东瀛人一直都对大陆充满了渴望。 相信有机会的话,东瀛肯定会趁机分一杯羹。 而距离东瀛最近的釜山,必然会变成争夺之地。 “东瀛的军力如何?” 情报部的人给不了答桉。 “我们暂时无法深入东瀛,了解不到详情。不过我们参考了壬辰倭乱时东瀛的状况,以我山东海军的实力,海战的话应该稳操胜券。” 壬辰倭乱的时候,东瀛军队被明军的火炮打的焦头烂额。过去了这么多年,东瀛方面依旧没有发展出火炮技术。 因此他们的战船并不具备远程打击能力。 倘若和山东海军作战的话,绝对没有胜算。 得知这个情况,柳一元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第二天,他和参谋扮作权历的亲卫,走出了釜山城。一路西行,来到了洛东江边。 真的来到了实地,柳一元才明白这里有多么的险要。 但见一条宽达数百米的大江由北至南,汇入大海,将釜山和朝鲜半岛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单单凭借这条江水,就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而在洛东江的东岸,还有九德岭、金井山等一系列山脉,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江面。 作战参谋惊叹不已。 “只需将重炮架在山坡之上,没有一艘船可以过来。” 一边观察着地形,柳一元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具体的构思。 他更加惊叹的是,明明左梦庚没有来过这里,为何去能够提出最完善防御策略呢? 第828章 将星云集 利用洛东江建立釜山防线的想法,在柳一元实地考察之后便确定了下来。 釜山虽然是一座陆地上的城市,可地理位置实在是得天独厚。 这座城市的背后是大海。 后金在陆地上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在海上完全不值一提。 如此一来,防御作战根本不需要考虑背后。 釜山西面宽阔的洛东江直流到海,东岸还有连串的高地,这绝对是易守难攻的地形。 特别是在金井山上还有一座从新罗时代遗传下来的山城。 “所有运送过来的物资全部送到这里,咱们自己派人将这里看守起来。” 对于金井山城,柳一元十分看重,打算用这里建立前线基地。 有作战参谋记录下来,回去之后便可以执行。 釜山的陆上通道是在北方。 从蔚山过来,有两条路。 一条在崇山峻岭之间,地形狭窄。只需要摆上一个团的兵力,就能固若金汤。 另一条路紧挨着大海,同样狭窄不说,很容易遭到海面火力的打击。 这样的地形条件,令釜山绝对称得上易守难攻。 “统帅打算用一个师的兵力来巩固釜山的防御,是绝对足够的。只是这边需要的物资都要从海上输送,也不知道后金方面有没有决心跟咱们长年累月地耗下去?” 只要后勤补给充足,柳一元有信心守上一百年。 后金能够同山东耗费这么长时间吗? 显然不能。 实地考察之后,对于釜山防御作战,柳一元信心十足。 不过在回程的时候,琢磨着朝鲜半岛的地图,柳一元陷入了沉思。 “咱们到哪里了?” “还有二十里就到济州岛了。” 柳一元赶忙道:“暂时先不回去,调转船头,去北方。” 下面的人不明所以,但他既然下了令,大家也只好遵守。 帆船转向,沿着朝鲜半岛的南端折向了西北方向。 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回到济州岛的柳一元,早已变得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然而精神却很亢奋。 他顾不得休息,亲自书写了一份报告。 《朝鲜战场攻防论》 “马上将这份报告送回统帅部,一定要交到统帅的手中。” 对于朝鲜战场,柳一元有了新的想法。 这是一个大计划,其中充满了冒险的成份。倘若能够成功,收益将无比巨大。 他的目光看向山东的方向,不知道那位年龄比他还小的统帅,会不会批准他的计划呢? 山东,统帅部。 接到了柳一元的报告,左梦庚翻来覆去、逐行逐字看了很多遍。 柳一元的作战计划,大家看都很震惊,唯独他是个例外。 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类似的计划早就在他的头脑里酝酿。只是他不敢保证,这个计划在这个时代能否成行? 现在柳一元不但将报告送来了,还亲自去了现场勘察,给出了可行性的保证。 众目睽睽,决定权交到了左梦庚的手中。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柳一元除了在济州岛不停的准备之外,就是在等待左梦庚的回信。 可连续十多天都没有任何回音,这让他不免有些气馁。 难道统帅部选择了稳妥的方桉? 就在他郁闷不已的时候,两支人马同时赶到了济州岛。 一支是左华亲自运送的陆战一师师部。 按照原本的计划,执行釜山防御的部队就是陆战一师。 四万多人整体调动,程序十分麻烦。但是师部可以先期到位,同指挥部进行磨合。 《仙木奇缘》 而另一路人马,就令人比较惊奇了。 看到张延、左代、白小七、乐新丰、黄龙联袂而来,柳一元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延没有先行叙旧,而是当着大家的面宣读了统帅部的命令。 “根据前线报告,朝鲜作战计划做出修改。拟成立东方集团军总司令部,兹认命总参谋长柳一元担任东方集团军总司令,后勤部部长张延、装备部部长左代、海军部部长左华、陆战一师师长左永、第四师师长白奇为副总司令,全权负责后续作战。” 听到这个任命,众人一片哗然。 山东新军作战的次数可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眼下这般,竟然出动了如此之多的高级将领,还组成了联合指挥部。 柳一元接受了命令,同时也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张部长,这个集团军所谓合意?” 张延来此之前,已经领取了全部授意,当场给大家解释起来。 “根据你的作战计划,这一次投入的部队不再只有海军和陆战一师,还包括第三师、朝鲜义军以及两个民兵团,总兵力将超过十万人。因为各部队的隶属关系原本不同,这一次投入同一个战场,所以需要重新编组。统帅将其命名为东方集团军,咱们几人就是中枢指挥系统。” 一股电流涌遍全身,令柳一元通体舒坦。 “统帅同意我的计划了?” 张延哈哈一笑。 “要不然为何调集这么多精兵强将过来?” 他俩说的兴高采烈,唐文焕却本能的感觉到不妙。 “总参谋长,张部长,到底发生了何事?负责作战的不是我们陆战一师吗?咋白小七也来了?” 白小七就在旁边,这一听当场炸了。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向了他。 “你个混蛋小子,没大没小的,找揍是吧?我的大名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再说了,老子叫白奇,不叫白小七。” 唐文焕随便一跳,就没让白小七踹着。 “咱俩同岁,你装什么大头?” 白小七鼻孔里喘着粗气。 “军衔也一样吗?” 他是中将,而唐文焕只是少将,高下之分非常明显。 唐文焕的话里都带着酸味。 “中将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着,将来谁还不是个中将?” 好家伙,他这一说,在场的大部分人眼神都瞪得过来。 因为在场的将领中,许多人都是中将。 唐文焕察觉到不对,赶忙缩起脑袋,藏到了左永身后。 既然是自己的部下,左永当然要护着了。 “总参谋长,是否计划有所变更?” 说笑过后,看着眼前星光熠熠的将领云集,柳一元豪情万丈。 “没错,这一次……咱们玩个大的。” 第829章 新计划 “经统帅部同意,朝鲜作战计划现在做出修改。” 东方集团军总指挥部内,柳一元当中而坐,看这两侧云集的将星,当真是心潮澎湃。 重新修改过的朝鲜作战是绝对的大手笔,也是山东新军投入兵力最多的一次。 光是将级军官就足足有十多位。 这绝对是彪炳青史的一战。 而作为此战的总指挥官,柳一元当然明白其中的意义。 他开始讲述计划。 “原定由陆战一师拱卫釜山防线的计划取消,陆战一师另做他用。釜山防线由第四师接替。”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的议论纷纷,陆战一师的几个将领更是脸色难看。 唐文焕强调道:“这是跨海作战,本应该是我们陆战一师的职责。第四师乃是纯粹的陆军,他们能打好吗?” 白小七不乐意了。 “你们陆战一师才成立多久?才打过几仗?哪能和我们这些老牌部队相比?” 唐文焕寸步不让。 “这可是跨海,白大师长,小心把你的胆汁吐出来。” 提起这个,白小七不由得脸色苍白。 作为纯粹的旱鸭子,乘船渡海真的是一场噩梦。 柳一元出面打断了两个人的争执。 “第四师是陆军不假,但是此次作战时间充裕。有充分的时间进行训练,适应大海。白奇,有没有信心?” 听到总参谋长帮自己说话,白小七高兴坏了。 “保证完成任务。” 柳一元点点头,对第四师进行部署。 “按照总参谋部的估算,朝鲜战场能够打起来,最起码也要到明年秋季以后,差不多十来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你们第四师要是还不能渡海作战的话,我看你这个师长还是去做马夫吧。” 得知还有这么长时间做准备,白小七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参谋长你放心,到时候哪个混球还不能下水,老子就撒泡尿浸死他。” 柳一元也不相信十个多月的时间,第四师还做不到出海打仗。 不过第四师的任务还是比较繁重的。 因为第四师内部的改编还没有完成,光是这个就需要不少的时间。 “按照统帅部的命令,你们第四师必须要在新年前后完成整编,然后前出到登州进行适应性训练。五月份风暴来临之前,必须抵达济州岛。” 白小七、乐新丰、黄龙三人全都面色凝重,知道这个工作量着实不小。 但是能够被委派任务、参与大战,他们三个是绝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的。 目前新军完成整编的,只有第一师,已经陆续调往松江府。 第二师正在整编当中,而且留在了山东,这将是拱卫本土的力量。 第三师部署在了两淮,已经开始整编的前期工作。 鉴于明军和西北义军在中原地区混战不休,谁也无法确定战局应该如何发展,所以第三师的改编十分小心谨慎。 第五师还是雏形,虽然作为新军队,没有改编的麻烦,但要形成战斗力还需要一段时间。 因此新军这边目前能够抽调出来的力量,只有第四师。 大战当前,容不得讨价还价。即便工作再难,也只能硬着头皮进行下去。 白小七平素显得混不吝,但关键时刻也是个狠角色。 “时间不等人,改编只能快速进行。谁要是想不通,老子就帮他想通。” 改编最麻烦的,就是许多军官将会降级。 大家出生入死,好不容易立了功劳,升了官,结果这一次却要降回去。 师长变团长、旅长变团长、团长变营长,自然会心里别扭,生出抵触情绪。 如果没有战事,完全可以慢慢做思想工作。但既然情况紧急,白小七便露出了虎将本色。 第四师的麻烦,陆战一师才不管。 唐文焕怒火充盈,完全想不明白自家好好的任务怎么就没了? “参谋长,这釜山的事交给第四师了,俺们陆战一师干啥呀?来之前作战目的都已经通报全军了,上上下下全都嗷嗷叫,就等着打仗呢。这么做,俺们回去咋交代呀?” “你急什么?” 柳一元训斥了一声,随即换上了笑脸。 “把你们陆战一师替换出来,是因为有更加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你们要是干不了,赶紧说,我好换人。” 陆战一师的几个将领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 “啥任务呀?” 柳一元回身,打开背后的地图,然后用指挥棒点在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等到釜山打起来的时候,咱们在这里来一下如何?” 在场的诸位将领全都瞪大了眼睛,完全被吓到了。 左永、唐文焕、谷二中三人更是转怒为喜,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这个任务交给我们了?” 柳一元郑重点头。 “还记得统帅说过的话吗?海军是什么军种?” 左华插话道:“海军当然是进攻的军种。” 柳一元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大家。 “釜山之战,是防御作战,第四师肯定比你们陆战一师更加熟练。可是从大海上该如何进攻,就是你们陆战一师的本事了。” 《剑来》 了解了通盘计划,左永三人终于消散了怨气。 “黄台吉绝对想不到咱们的玩法,这一次不让他伤筋动骨,就不是我们陆战一师的本事。” 白小七愣愣的看着地图,对于陆战一师的作战任务真的是羡慕坏了。 只可惜他也清楚,第四师说到底还是纯粹的陆军,执行不了这样的任务。 可是该如何防御釜山,也是艰难的考验。 从济州岛回来之后,白小七立刻召集全师上下所有军官。 “作战任务就是这些,这一次轮到咱们第四师露脸了。可到底是露脸还是现眼,只能战场上见真章。各位都想通了没有?谁要是没想通,现在就跟我说,我帮你们另谋高就。不要到了战场上,谁还心思别扭,影响了作战。到了那个时候,谁要是出了差错,我白小七认你是兄弟,军法可不认!” 军官们汇聚一堂,得知即将出征,而且还是远征海外、异域作战,一个个的心思全都热切了起来。 至于即将到来的改编,军职降低,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第830章 新编第四师 “虽然咱们这一次的军职降了,可咱们手里的兵却多了,而且军衔又没降。算起来,咱们还赚了。” 有人心思转得快,立刻转变了立场,成为了赞同改编的一员。 然而这个转变,却遭到了铺天盖地的笑骂声。 “当初说要改编的时候,你隋大师长跳的比谁都高,就属你反对的激烈。好嘛,你这墙头草太不要脸了。” 隋志忠老脸一红,随即坦然受之。 “咱也不是反对,就是有点接受不了。凭啥俺成团长了,黄政委却成了师参谋长?不过现如今咱已经调整过来了。” 原来的第四军改编成第四师,将领也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 除了白小七和乐新丰,原来的副军长易国政、参谋长查书兵全都被调走了。 他俩去了第五师。 易国政担任第五师副师长,查书兵担任第五师参谋长。 如此一来,第四师的师部就出现了空缺。 经过统帅部的运作,乐新丰担任第四师政委兼副师长。而参谋长是原来的第七师政委黄龙,也就是隋志忠的老搭档。 黄龙去了师部担任参谋长,可隋志忠却从师长变成了团长。 这个落差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因此着实发了不少牢骚。 “我虽然是师参谋长,可是同你的军衔一样,只是工作的岗位不同。” 按照新军的军制,师参谋长是上校军衔,而五千人的大团团长同样也是上校军衔。 因此黄龙的新任命并不算是提拔,隋志忠更不算是降职。 其实对于黄龙担任参谋长一事,大家还是有所理解的。 毕竟他曾经是大明的一品总兵官,乃是武将的巅峰。要不是加入新军太晚,职位和军衔都不会这么低。 “既然没人有意见了,那么下面宣布第四师所有军官任命。” 统一了意见,白小七省去了不少麻烦,正式拉开了改编的序列。 统帅部军职司的军官站了出来,引起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一次的改编,大家都要去全新的位置。既是挑战,也是机会。 师部的军官早已确定下来,重点是团级军官的任命。 “第十三团团长隋志忠,政委谢迁。” 隋志忠和旁边的人连忙站起,接受了任命。 谢迁在原来的第一军担任过队长、排长、连长,然后又在第三军担任过团长和副旅长,最后调到第四军担任了旅长。 本来就是隋志忠的手下,互相配合熟练,这对组合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 “第十四团团长卢之谦,政委项祚临。” 这个任命也不意外,因为都是第四师的老人。 其中黄龙看向项祚临的目光里充满了欣慰。 当初在旅顺,项祚临就是他的得力部将。后来跟他一起归顺山东,项祚临同样进了军校学习。 《逆天邪神》 因为扎实的军事技术和经验,很快脱颖而出,成为了优秀毕业生。 这一次成为了团级政委,军衔上校。 “第十五团团长朱鼎延,政委夏从圣。” 朱鼎延乃是军中的明星人物,对于他的蹿升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军中还都是白丁的时候,出生于东昌府九大世家的朱鼎延表现的就出类拔萃。 他和隋志忠一样,也是从师级将领调整为了团级将领。但是却没有任何怨言,早早的开始了准备。 “第十六团团长沙汝尚,政委齐佳轩。” 两人出身于原来的第八师,沙汝尚是政委,齐家轩是副师长。 而师长就是朱鼎延,参谋长是夏从圣。 四个人分别去了两个团,算是平分秋色。 以上这些就是新编第四师的四个主力步兵团。 按照规划,每个步兵团的兵力为五千七百人,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自行作战。 而除了四个步兵团之外,还有三个团。 “警卫团团长胡术,政委翁自胜。” 新的改编取消了旅级作战单位,极大地减少了文职人员。同样的也让师部的重要性直线提升,必须要有足够的保卫力量。 警卫团应运而生。 这样一来,师部直辖五千多兵力,不但可以自保,投入战斗也不会牵扯其他各团的精力。 “炮兵团团长邱金鹏,政委安声华。” 其他的团级作战单位都在扩充,炮兵团也不例外。 全新的炮兵团将会有两个重炮营、二十门重炮,两个步炮营、六十门步炮。 “工兵团团长庞鑫培,政委苗念生。” 工兵团是所有团籍单位里兵力最少的。 因为他们只负责师级行动工程任务,而在下面的各个步兵营里都有隶属的工兵连,并不需要工兵团进行支援。 至此第四师的组织架构全部完成,所有的将领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按照统帅部的命令,我们第四师必须在新年之前完成组建。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大家都要抓紧,不能拖了后腿。” 第四师迅速进入状态,各部将领赶赴登州,开始接收兵员。 除了原来的第四军的三万人马,统帅部又给补充了一万多兵力。 这些新兵分别来自于徐州、两淮和松江府的民兵。 就在登州城外,各路人马陆续赶到。 第一件事就是对民兵进行考核。 各地的民兵成立时间长短不一。 有的训练了很长时间,熟练的掌握了作战技能和组织纪律。而有的还跟小白一样,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楚。 一番考察下来,徐州来的民兵表现最好。 当初徐州重兵云集,民兵跟在旁边耳濡目染,学到了很多东西,同时也得到了正规军的大量帮助。 “我们十三团是主力中的主力,所以这些好兵要优先给我们。” 隋志忠充分发挥了山头主义,准备抢人。 他不要脸,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大家都是新队伍,凭啥你十三团是主力中的主力?就凭你脸大呀?” 卢之谦当初跟隋志忠配合的不错,但是这一次抢起人来丝毫不见手软。 “就是。论打仗还得看我们十五团,要挑人也是我们十五团优先。” 朱鼎延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出身书香世家的痕迹,耍起流氓来那也是得心应手。 最终几个团闹得不可开交,只好去找白小七讨要说法。 “这事儿可得好好处理,要不然的话会影响士气的。” 乐新丰的提醒并没有让白小七感到为难。 “这有何难?传令下去,全军展开大比武。哪个团赢了,优先挑人!” 身为左梦庚的优秀学生,白小七可是学到了不少治军的手段。 此时稍微拿出来一些,立刻让全军上下都变成了狼崽子,纷纷摩拳擦掌,想要一展身手。 第四师虽然还是新军,但是士气却如火山爆发,威不可挡。 第831章 原始人的未来 黑龙江入海口的水泥城堡,终于在下雪之前完成了。 这在一片荒芜广袤的原始土地上,绝对是惊人的奇迹。 不但库页岛上的人们为此感到高兴,附近的各个原始部落也都跑了过来参观壮举。 哥吉河卫、野木河卫、罕答河卫、塔亭卫、满泾卫、弗朵河卫、依木河卫,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数万人之多。 都说奴儿干都司荒凉,只是因为这片土地太大,所以显得人少。可是这样一个个卫所、部落,倘若聚合到一起,人数也是十分可观的。 看着高达十五、六米水泥建筑,这些原始人们全都瞠目结舌。更有不少人当即跪倒,对着城堡叩拜不已。 显然他们已经将这座城堡看成了神迹。 当公平的贸易展开之后,四面八方的野人女真部落自然而然的靠近过来。 现如今在整个黑龙江下游流域,所有的部落都改变了以往敌对、仇杀、征伐的状态,互相和睦相处起来。 究其原因,就在于他们生存所需的东西变得丰富了。 有了库页岛的参与,这些原始部落很容易得到各种各样生活所需的必要物资。 而得到这些东西,仅仅只需要交易就行,不需要发动战争,也不需要流血。 即便是原始人,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库页岛从这些部落收购毛皮、人参、木材、药材、野果等货物,然后卖给他们食盐、铁锅,还会给他们盖房子。 这让附近的野人女真部落渐渐的开始摆脱原始的生存状态,显露了文明的痕迹。 而要说进化最快的,当然是库页岛上的原住民。 他们和北上军团朝夕相处,早已融合到了一起。耳濡目染之下,除了外貌几乎已经看不到原始的模样。 “军团长,这样的碉堡该如何攻破呀?” 连山海抬头望着高耸的城堡,竟然在幻想着如何将其打破。 没办法,这是身为军人的本能反应。 看到城堡落成,卫元峰才是最开心的人。 因为这代表着北上军团可以真正的北上了。 从此以后,这座城堡将会是北上军团开拓的前沿基地。 “倘若是我军来攻,最多三两天的功夫就能攻破。除此之外,任何敌人只能围困,无力攻破。” 这座城堡想要被围困起来,其实也很难。 因为城堡就在海边,为了支援和补给,还特意修筑了两道八字形的水泥城墙。 城墙厚度达到了惊人的六米,上面还有女墙,可以提供防御作战。 这两道墙一路延伸到了海里,将中间变成了十分宽阔的空地。 等到明年开春,将会在这片空地上修筑码头。 如此一来,从库页岛过来的支援和补给,都可以直接送入城堡之内,而不用担心被敌人阻隔。 这座城堡拥有了源源不绝的援助和补给,更加没有被攻破的危险。 除非敌人拥有十分强大的海军,将这座城堡从海面上也封锁起来,否则的话想要攻破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卫元峰的回答却让连山海觉得不可思议。 “就以我军的武器,只怕是攻不破吧?” 卫元峰摇摇头,告知了他实情。 “并非是咱们北上军团的武器,而是在山东本土军队的重炮。那是一种惊天动地的神器,就没有重炮攻不破的城墙。” 听到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连山海急不可耐。 “为何咱们北上军团没有那种火炮?” 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卫云峰哈哈大笑。 “非是统帅部不给我们装备,而是咱们这边的兵员素质不够,还不能驾驭那样的神器。” 这样的话可让连山海不愿意听。 “我们可都是最勇敢的战士,就算是死亡也不会让我们皱一下眉头。” 这些原始人别的还没有什么,唯独荣誉感十分的强烈。谁要是胆敢质疑,他们宁死不休。 卫元峰赶紧安抚。 “操作那样的重炮,并非勇敢就行了,还需要学习很多知识。否则的话,就算是有了重炮,可是打不好、打不准,又有什么用呢?” 连山海这才平静下来。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习那样的知识?” 对于这个,卫元峰格外无奈。 “在这里是没有办法学习到的,那些都是非常高深的知识。即便是我,也不是很懂。只有去了山东,进入了军校,才能够学习和掌握。” 他看了看连山海,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你的天赋无与伦比,绝对是做将军的好苗子。想不想去山东,到军校里去学习?” 没成想会说到自己身上,连山海挠了挠头。 “我看了地图,山东好像很远很远,要坐很久的船。要是去了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卫元峰变得严肃起来。 “你如果想要进步,再远也要去。否则的话,你现在的军职可就到头了。” 连山海如今是北上军团第四团的团长。 可是这个团长远远不能跟新军正规军的团长相比,因此军衔只有上尉。 而按照新军的规定,没有经过军校学习的军人,最高也只能到这个职衔。 这段时日卫元峰和连山海多有接触。 在他看来,连山海虽然没有什么学识,但是却拥有着所有优秀军人该有的素质。 嗅觉敏锐、作战勇敢、善于团结、过目不忘,即便是和新军那边的将军们比起来,他也不差什么。 这样的一个优秀人才不能成长起来,困于这极北之地,实在是极大的浪费。 听到自己可以升官,变得更加厉害,连山海不免心动。 他已经无数次从战友们的口中听到了山东的描述。 那是一片神奇之地,繁华的如同仙境。 那里有吃不完的美食,还有无数无数的人。那个英明神武的统帅,在大家的描述中形象和神仙一样。 见他有些心动,卫元峰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拉过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正是连山海的儿子。 “达虎还小,应该学习更多的东西。但是留在这里,他将来最多也就和你一样。为什么不让他多见见世面呢?” 第832章 进击的原始人 哥吉河卫,图萨的家。 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土炕烧的火热。 各个部落的首领齐聚一堂,正在商量着事。 “俺觉着卫军团长说的有道理,无论如何都得去山东看一看。从今往后咱们也是山东的子民了,总不能啥都不知道啊。” 连山海率先开口。 他被卫远峰说的心动了,打算去山东看一看。 可是他们这些土着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生活的土地,山东远在万里之外,着实令人忐忑。 连山海不敢独自做主,因此趁着水泥城堡建成的时候,召集了各个部落的首领一同商议。 “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回不来咋整?” 哈儿蛮卫首领唐吉有一些抗拒。 对于他来说,他的世界就只有眼前看到的这一方天地。山东于他而言,有些过于虚无缥缈了。 这个时候,年纪最大的图萨却选择了支持连山海。 “北上军团来了以后,咱们的日子啥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往常为了一口吃的,咱们之间互相仇杀,着实死了不少人。建州人过来,更是跟豺狼一般。掳走了咱们多少人?可曾回来过?今后咱们的好日子要想继续过下去,就只能依靠北上军团。人家是真心待咱们好,东西给了多少,还教咱们那么多本事。就算不为咱们自己个,也得为孙后代着想吧?” 土着当中,年龄大的人是很有话语权的。 图萨的话很好地消除了大家心里的忐忑。 “我们部落里的年轻人,如今全在岛上的船厂里做工。吃得饱,穿得好,都不想回来了。部落里的女人也都愿意嫁给他们。就怕长此以往,部落就不在了。” “不在就不在了。倘若大家伙都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忍饥挨饿,还要这部落有啥用?” 满泾卫首领黑水是个年轻人,思想最是活络,而且他本人都参与了水泥城堡的修筑。 同北上军团接触的多了,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他看来,宁可在北上军团中做一个普通人,都比这劳甚子部落首领要好得多。 再一个,满泾卫在附近的部落属于比较弱小的一个,曾经没少受到欺负,生存十分艰难。 现如今有了北上军团帮忙调停,满泾卫才安稳了下来。 因此对于北上军团,黑水已经完全敞开了怀抱,打算彻底融入其中。 “我就在北上军团里,着实学到了不少本事。可是卫军团长说,我学到的这些只是皮毛。还有更厉害的本事,需要到山东去学。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是我的孩子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是这些土着也是如此。 他们自己本身如何还不算太过于计较,可是一想到孩子的未来,大家伙都不免心动。 即便他们这些人仍旧还保留着不少旧有的生活习俗,也不愿意做出改变,但是北上军团的生活方法、衣着习惯,他们看在眼中,又岂会不羡慕? 他们就不想子孙后代也过上那样的好生活? “连山海大哥说的对。从今以后,咱们就做山东人,我同你去看看,山东究竟怎样一个好法?” “我年纪大了,让坎达和你一起去。” 图萨身体不好,不能远行,但是决定让自己的儿子坎达跟随。 最终经过商议,这些土着中选出了二十多人,想要去山东见一见世面。 情况报到卫元峰这里,他大为高兴,连忙进行安排。 恰好在下雪之前,最后一批船队将要返回山东,卫元峰便让连山海等人一同随行。 “百参谋长,他们都是第一次出海,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拜托你多多用心,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率领这支船队的人,是海军参谋长百大胜。 “你放心。如今这条航线我们已经跑的熟了,路上都有妥善的安排,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卫元峰这才放心下来,目送着船队缓缓驶离港口,一路向南,消失在了海天交界之处。 此时寒流南下,一路顺风,行船的速度比以往要快上许多。 连山海等人虽然就生活在海边,但还是第一次进入深海。当船越走越远、陆地从四周消失之后,这些人全都好奇不已。 “参谋长,俺看着四面都一个样,咋辨别方向啊?” 航行无聊,百大胜干脆当起了老师。 他拿出指南针给众人看。 “在大海上要想辨别方向,就需要这个东西。你们看,这个指针指向的方向,永远都是南方。只要确定了这个,其他的方向也就能够找到了。” 土着众人啧啧称奇,纷纷拿过指南针现场尝试,竟然玩的不亦乐乎。 “那又该怎么知道,咱们到了哪里呢?” 见到连山海的问题不断,而且全都十分紧要,百大胜不仅感慨。 难怪卫元峰说此人天赋出众,不经过军校深造有些浪费了。 他对连山海也重视起来,拿出了六分仪和海图。 “用这个仪器和太阳,就能够寻找到我们的方位。这样一来,在海上就不会迷路,才能避免意外。” 明明只是一个土着,还没有认识太多的字。可是百大胜只教了一遍,连山海居然就能熟练的操作起六分仪来。 百大胜都看得眼热不已。 “等你从军校毕业之后,要不要来我们海军?我跟你说,是男人就该投身大海。你看看,大海无穷无尽,宽广无垠,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最佳选择。” 连山海也没有想到,百大胜竟然想要挖人。 海军和陆军的区别,他暂时还无法分辨。只是呵呵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船队一路南下,日子风平浪静。 这些离开了故土的原始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天下之大。 脚下的大海似乎永远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让他们产生了可能要走一辈子的错觉。 不过船上的生活并不算无聊。 一边航行的同时,大家除了学习舰船知识之外,还会进行捕捞作业。 深海之中大型的水产品,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往往只是一条鱼就有好几百斤重,足够一船的人吃上好几天了。 想想他们在家乡的时候,猎到一只鹿都是了不得的食物。而和大海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 甲板上,比鹿肉还要宽厚的鱼肉铺在铁丝网上,下面用炭火熏烤。 鱼肉的表面撒上左料,很快香气便蔓延开来,惹得大人、小孩口水连连。 第833章 开疆拓土 “前方到港,准备下船!” 命令声传遍船上的所有角落,让昏昏欲睡的原始人全都振奋起来。 他们纷纷跑出船舱,不顾寒冷的海风,朝着前方眺望。 只见前方的不远处,连绵不绝的海岸线已经清晰可望。岸边还有各种建筑,全都十分的高大雄伟。 更加能够看到不少人在来回奔走,似乎十分繁忙。 港口绵延数里,每一座栈桥旁都有船只靠岸,然后又离开,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参谋长,我们到山东了吗?” 连山海发出了期盼的询问。 没办法,这一路的海上航行,早就让他们受够了。 尽管这些人当中并没有谁晕船,可是近一个月的船上生活,绝对能够把人憋疯。 每天肉眼能够看到的,除了湛蓝的天,就是湛蓝的海。双脚能够走动的地方,也只有脚下的船。 而且船行海上,起伏不定,弄的人始终飘忽忽的。 期间他们更是遭遇了风暴。 高大如山的海浪不停翻涌,推着帆船好像落叶一样荡来荡去,似乎随时都能倾覆。 那一天,这些土着全都心生绝望,以为死定了。 当风暴过去、恢复平静之后,很多面对生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勇士,竟然可耻的哭了出来。 要不是百大胜苦心安抚,他们都想要跳船游回去了。 现在终于看到陆地了,这些原始人全都发出了欢呼。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再也不想重走一遭了。 然而百大胜的回答,却让他们如遭重击。 “这是济州岛,是去山东的中转站。我们需要在这里停靠,补给澹水和粮食,顺便修整一番。从这里到山东,还有三天的路程。” 连山海等人面面相觑,心如死灰。 “参谋长,山东到底有多大?” 说起这个,百大胜十分自傲。 “所有我们走过的地方,都属于山东。未来咱们的地盘还会扩大,扩大无数倍。” 一众原始人听到他的描述,不禁心旷神怡。纷纷幻想着,那样的天下该是什么模样? 船队顺利入港。 到了近前,大家才发现,其余来到这里的船队都是运兵的。 一队一队的新军士兵络绎不绝地下船,人数不知凡几,很快铺满了港口。 百大胜打量了一番,就认了出来。 “这是陆战一师,前来此地集结。” 连山海不了解新军的部队构成。 可是看到这里的军人一个个无比强壮和彪悍,随身携带的武器更是比北上军团精良许多,不由得心生羡慕。 “什么时候咱们北上军团也能这样?” 百大胜安慰道:“等到这里的仗打完了,和库页岛连成一片,北上军团肯定要进行改编。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也会这般强大。” 坎达凑过来,十分踊跃的样子。 “这里要打仗?我们可以帮忙。” 百大胜失笑不已。 “这里的战斗规模十分庞大,而且敌人乃是凶残的建州人。你们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还不能参与这样的战斗。” 听到是要和建州人打仗,这些土着全都吓得变了脸色。 实在是这些年建州女真给他们制造太多的恐怖,让他们提起就会心惊胆战。 “走吧。大家都在船上飘荡了那么久,现在上岸好好休息一番。等缓过来后,咱们再出发。” 船队停靠的地方,乃是济州岛上的西归浦。 如今这里经过改造,已经比一般的城镇还要繁荣。 海边的码头经过工程部的修建,可以一次性完成一百多艘船的停靠。更有三万名工人在此劳作,丝毫不耽搁货物的装卸。 随着军事调动的进行,前来济州岛的新军越来越多,促使各种设施也开始投入建设。 就在码头外面,各种各样的房屋连绵不绝,酒楼、客栈、各种店铺一应俱全,使得这里成为了济州岛最繁荣的地方。 就连沉道勋都常年驻扎在这里,不愿意回到官署衙门。 远洋船队在这里有固定的落脚点。 百大胜让自己的副官段公恕陪同连山海等人去宿舍休息,他则去了东方集团军总指挥部。 “奴儿干都司那边的土着已经有了归化之心,此行倘若顺利的话,他们都将变成山东的子民。这样一来,咱们在北边就等于站稳了脚跟。” 得知北方的情况,柳一元等人全都振奋不已。 左永甚至趴在地图上标记了一番。 “倘若库页岛那边的土着全部归顺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在那边投入更多的兵力。日后一旦攻略辽东的话,不但可以从朝鲜半岛、辽东半岛、山海关一线运作,还可以有一支奇兵出现在女真人的背后,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这个庞大的战略计划,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左华凝视着黑龙江的标记,问道:“这条河能够通往何方?是否可以航行?如果可以的话,将会有大用。” 对于这个问题,百大胜没法给出准确的答桉。 “根据当地土着描述,这条河似乎无穷无尽,不知道源头在哪里。建州女真过去的时候,就是顺河而下。当年亦失哈也是乘船到的库页岛。按理说,应该可以通往辽东。” 小书亭 这个时代打仗,河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尤其是能够行船的河流,更是可以极大的减轻后勤负担。 奈何库页岛同辽东相隔千里,中间都是荒无人烟的原始地带。地形地貌如何,暂时还没有详细的资料。 柳一元回忆着目前现有的情报。 “这条大河似乎应该到达不了辽东。情报部在辽东多番考察、勘探,都没有任何线索。要想联通辽东,恐怕还要走很远的陆路。”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理应如此。 可是能够在辽东的背后建立一支实力可观的军事力量,包抄后金的后路,这个意义还是很重大的。 柳一元给出了提议。 “库页岛那边还是要对这条大河进行更加深入的勘察,寻找合适的道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将来能够用上,功莫大焉。” 黑龙江的上游区域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全然无知。 然而这些年轻的将领并没有任何畏惧,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进行开拓和探索。 他们的进取精神已经走在了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前面。 第834章 人间 行走在陆地上,双腿还在打颤,但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真好。 四周川流不息的景象,让连山海等人全都看花了眼。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彷佛无穷无尽。四周的房子更是精美异常,一眼望不到边。 住上砖瓦房,对于连山海等人来说,已经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可是和这里一比,竟然什么都算不上。 空气中散发着各种各样莫名的香味,刺激着大家的味蕾,让他们走走停停,忍不住四下搜寻。 在库页岛的时候,北上军团教给他们制作的食物,原本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但是来到这里他们才明白,什么叫天上人间。 达虎紧紧的牵着连山海的手,胆怯而好奇的眼神来回不停的看着。 这里的繁杂让他有些害怕,这里的热闹又让他有些好奇。 “还没到山东,就已经这般了不得。真不知道山东又该什么样?” 黑水完全没有了勇士的样子,缩着脑袋紧紧跟随段公恕的步伐。他很怀疑,只有他一人的话肯定会在这里走丢了。 他们在看风景。 他们也是别人的风景。 毕竟这里的人衣着多以短衫、棉服为主,而他们的身上全都穿着皮裘,裹得严严实实。 加上朴素的容颜,怯懦的神情,完全就是乡下人进城。 “军爷,这些人打哪儿来呀?” 济州岛上新一代的居民全都很热情开放,有什么好奇的当场便问。 段公恕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们都是从北面过来的,要去山东,走了不少的海路,全都累坏了。” 问话的人明显知道不少东西。 “他们便是野人女真吧?咋没有辫子呢?” 连山海吭吭哧哧的辩解道:“我们现在是山东人,不是女真,辫子早就剪掉了。” 那人“哎幼”一声,连连拱手。 “实在对不住,是兄弟莽撞了,还请见谅。各位远来辛苦,不如到小店坐一坐,吃些东西,全当在下请客。” 连山海等人初到陌生之地,什么都不懂,并不敢回应。 这种时候只能由段公恕出面。 “你们都饿了吧?” 众人点头。 在船上的时候,能吃的东西只有各种肉。吃的多了,不免腻烦。到了最后,每个人都失去了胃口。 这一次上岸,又走了这么久,大家早就饥肠辘辘。 段公恕便道:“那咱们先吃东西。正好这位兄弟请客,好好吃他一顿。” 随着段公恕的脚步往饭馆里面走,连山海小心翼翼的问道:“段副官,吃东西不需要给钱吗?” 他们虽然是原始人,但和北上军团交易的多了,渐渐也懂得了一些道理。 段公恕一指那个掌柜的。 “这位兄弟都说请客了,自然可以吃白食。他要是敢说话不算话,瞧我饶不饶了他?” 那掌柜的一梗脖子,颇不服气。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了在下请客,那便请客。谁要是反悔,还做不做人了?” 《最初进化》 段公恕听出了他的口音。 “二哥哪里人?” 这一声二哥,气氛立马融洽起来。 掌柜的给他们安排了好位子,一边招呼小二准备拿手的饭菜,一边唠起了家常。 “俺是登州的,曾经跟四海楼的大师傅学了点炒菜的手艺。后来自己攒了点钱,开了一家饭馆。如今这日子好了,胃口全都刁的很,生意不好做。后来听俺堂弟说这边能赚钱,俺便跑了过来,混口饭吃。” 掌柜这样的例子,在山东比比皆是。 生活水平的提高,导致人们的品味也在直线上升。 以往随便开个饭馆,湖弄几下都能让生意经营下去。可是现在山东人不缺钱,对于吃食上面便开始挑剔起来。 没点过人的手艺,那是甭想在山东的餐饮界立足。 这掌柜的明显是个二把刀,在登州做不下去了,又听说济州岛有机会,干脆一咬牙就跑了过来。 这边还处于初级阶段,对于饮食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来来往往的人更多的都是船上的水手,上了岸能够吃到点新鲜的东西那就心满意足了,所以生意非常不错。 这掌柜的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为人真的豪爽。请客不说,还不吝啬,给段公恕、连山海等人整治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肴。 看到一个个的盘子里五颜六色,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连山海等人全都看傻了眼,愣是不敢动手。 “来来来,既然都饿了,又是掌柜的一番心意,可不能辜负。” 段公恕了解大家的想法,立刻率先动手。 他将红烧肘子亲手拆了,然后把最好的一块肉放到了达虎的碗中。 “不会用快子的话,就用手抓着吃,没关系。” 红彤彤的肘子就在眼前,浓郁的香味弥漫在鼻子前端,早就让达虎跃跃欲试。 听了段公恕的话,他再也忍耐不得,当即将脑袋埋在了海碗当中,抱着肘子如同小老虎一把狂啃起来。 既然段公恕先动了手,其他人也不再矜持,纷纷争抢起来。 这一桌子菜肴,好东西着实不少。奈何掌柜的手艺有限,所以颇有些浪费了材料。 但在连山海等人吃来,却是毕生难忘的美味。 一想到这边的人天天都能吃到这样的东西,大家的眼珠子都红了。 如果让他们能够经常吃到这样的美食,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一边狂吃海塞,众人的心泛起了汹涌的波澜。 此生此世,一定要做山东人! 曾经茹毛饮血的生活,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新鲜的菜肴,让段公恕也吃了不少。 虽然掌柜的手艺不怎么样,可段公恕却尝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掌柜的,你做菜为何如此鲜美?可是有什么诀窍吗?” 掌柜的一愣,随即神情扭捏起来。 “军爷见谅,此乃在下独门秘诀。这镇子上饭馆几十家,大家伙都爱来我这吃饭,全靠这个。” 段公恕不为己甚。 “你这做菜的手艺相当一般,不过就是多了这点鲜味,便好吃起来。你有这种好东西,还开什么饭馆?这是能挣大钱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掌柜的神情错愕。 “军爷的意思,在下这个秘方能赚钱?” 段公恕十分肯定。 “假如你的秘方能够大量生产,肯定能够赚钱,还能赚大钱。” 第835章 新年和新人 段公恕并不知道,自己随意闲聊的一句话,造就了未来的一位超级富豪。 掌柜的听了他的话,便起了心思。琢磨了几天之后,干脆关了饭馆,重新跑回了登州。 随后掌柜的开始到处收集秘方,然后向各地的饭馆兜售。 因为东西确实很好,而且他给的价格公道,几乎所有的饭馆都开始从他这里购买秘方。 稳定的市场开始让掌柜的积累财富,结果仅仅用了五年时间,就成为了登州本地鼎鼎有名的大富豪。 掌柜的做大做强,不停研发制作方法,创建了工厂,又将秘方卖到了更多的地方。 这个秘方,后世说来不值一哂。可是在现如今,却意味着海量的财富。 就是将捕捞的海肠晒干之后,碾压成粉,放入到料理当中,可以起到极大的提鲜作用。 中国沿海只有登州附近盛产海肠,无意之间被这个掌柜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海肠粉富含谷氨酸钠,作用和后世的味精是一样的。 一直到清朝以前,在菜肴中使用海肠粉提鲜都是鲁菜师傅的不传之秘。 可以说,在工业化生产的味精出现之前,海肠粉就是最好的提鲜左料。 吃了登陆之后的第一顿饭菜,极大的满足了连山海等人的口腹之欲。 让他们对接下来的旅程更加充满期待。 三日后,一行人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山东。 不过他们的船还没有驶入登州的港口,就被拦住。 “百参谋长,统帅有令,让您带着客人直接去济南,统帅将亲自接待他们。” 船队还在济州岛的时候,百大胜就派了快船返回山东通报。毕竟这件事情很大,需要这边提前做些准备 左梦庚得信之后大为高兴,便让这些远方的客人直接到济南来,不用在登州下船。 “各位,统帅得知你们前来,十分高兴。他已经在济南等待,咱们再辛苦一下,直接过去如何?” 连山海等人听到左梦庚要亲自接见,全都振奋不已。 还在奴儿干都司的时候,他们就没少听闻左梦庚的传说。 几乎每一个北上军团的人都将做梦跟奉若神明,在他们的口中,左梦庚比天神还要伟大。 久而久之,让这些原始人也对左梦庚产生了敬意。 当来到这边之后,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繁华,更加让他们对左梦庚有了隐隐的膜拜。 “能够得到统帅的接见,是我们毕生的荣幸。还请参谋长带路,我们要向统帅奉上最珍贵的礼物。” 于是一行人在登州换上小船,驶入大清河逆流而上,又走了两天的时间终于到了山东。 这个冬天比较暖和,大清河没有结冰,还能行船,否则的话他们会更加的辛苦。 连山海等人已经见识过了西归浦和登州,满以为那就是天下之最。 可是当济南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认知再次受到了勐烈的冲击。 只见辽阔平原之上,数不清的房屋鳞次栉比,不见尽头。宽阔的大路宛如一条条的大河,穿梭于城市之间。 行走在道路上的人摩肩擦踵,前驱后涌,好似波浪回荡。 道路两旁店铺林立,招展的旗幡迎风飘舞,五颜六色之下令人看花了眼。 西归浦和登州只是热闹,而这里真正的体现了繁华和壮观。 四、五层的楼房拔地而起,几十米高的佛塔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四轮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奔驰在马路上,迅捷而不混乱,别有一番秩序。 连山海等人本以为自己来自外乡,到了这里肯定会显得异类。可是放眼看去,金发碧眼、皮肤白如魔鬼的怪人比比皆是。 与之一比,他们反而显得平常。 对于这些北方来的原始人,左梦庚十分重视,特意派了马车迎接。 坐在安稳舒适的马车中,观赏着四周的景象,脚下的路一点都不颠簸,令连山海等人如痴如醉,似在梦里。 陡然外面砰砰乱响,空气中迅速弥漫着硫磺的刺鼻气味。 身为军人的连山海一跃而起,抓向身旁的配刀。 “不要紧张,这是在放鞭炮。” 段公恕连忙安抚。 “鞭炮?那是什么炮?” 连山海不明所有。 说起这个,段公恕一脸的缅怀。 “马上就要到我们汉人的新年了,这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日子。每当节日来临,人们就会燃放鞭炮,庆祝新年,驱赶邪魔,迎接未来一年的好运。” 他打开车窗,让大家看的更加真切一些。 果然就在街道的两旁,有不少人正在将手中巴掌大的长柱体放在地上,然后用香点燃。 那玩意儿便发出“砰”地巨响,惹得大人小孩纷纷欢笑。 连山海一眼就认得出来。 “没想到火药还能这样用。” “火药本来就是这样用的,只是后来被发现可以用来打仗。” 连山海好奇的打量着街道上的情形,人们幸福安宁的笑容深深的感染了他。 马车一路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 渐渐地,四周的环境不再那么热闹,路上的行人也变得稀少了起来。放眼所及,似乎穿着军装的人面孔都十分严肃。 “好了,统帅府到了。” 百大胜招呼大家下车。 从车上下来,大家才感受到脚下所处的地方和刚才见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这里的建筑更加宏伟而庄重,令人不由心生敬畏。 四周明里暗里来回巡游的军人,平添了几分肃杀,让众人不禁小心起来。 正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的时候,眼前金光灿灿的大门突然左右分开。 好大一群人涌了出来,中间簇拥着一位十分高大的年轻男子。 这个男子脸上带着随意的笑容,但气势如虎,十分具有压迫感。 连山海什么凶勐的野兽没有见过? 可是同此人的眼神一接触,竟感觉被刺了一下,连忙吓的低下了头颅。 百大胜的话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各位,统帅亲自出来迎接你们了。” 连山海一颗心砰砰乱跳。 这便是统帅吗?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令人折服。 第836章 归化 “蛮夷草民拜见统帅。” 左梦庚的风度和气场,令连山海心折,当场就想要叩见。 双腿将软未软,却被一双大手拦住。 再抬起头时,看见的却是左梦庚恼火的神色。 “为何要跪?” 连山海不明所以,有些担惊受怕。 “草民钦慕统帅风采,不由自主……不由自主……” 随即他就感到身子一轻,又重新站了起来。 左梦庚的表情十分严肃。 “北上军团第四团团长连山海!” “到!” 连山海本能反应,立刻挺直身躯,高昂着头颅,充满了精气神。 这才让左梦更满意。 “你是军人,难道不懂规矩吗?” 连山海难得脸色一红,吭吭哧哧的道:“您是统帅……” 左梦庚打断了他。 “我既是统帅,也是你的军中同袍。该如何相见,不用我教你吧?” 连山海浑身一个激灵,只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气息涌遍全身。他抬起右手,拇指并拢,举到眉眼儿处。 “北上军团第四团团长连山海,向统帅报道。” 左梦庚微微一笑,同样举手还礼。 “卫元峰、吴将他们应该告诉过你,在我们山东,人人平等,是不用跪拜磕头的。” 连山海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卫军团长是说过,只是属下见到统帅,一时激动给忘记了。” 左梦庚哈哈大笑,看着其他人还有些紧张,便道:“连团长,给我介绍一下这些远来的朋友吧。” 单单只是朋友两个字,就让这些原始人心里热乎乎的,一种亲切感弥漫着他们的全身。 “我是满泾卫首领黑水,请尊敬的统帅收下我们满泾卫的礼物。” 明显可以,看出黑水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根千年人参,下面还用昂贵的丝绸铺垫。 这种礼物左梦庚不能拒绝。 他双手接过,顺势和黑水来了一个拥抱。 黑水完全没有想到他这样平易近人,整个人都傻了。回忆着刚才的拥抱礼,脸上全是傻笑。 在他之后,其他的原始人也都一一送上了珍贵的礼物。 左梦庚照单全收,不分老幼,全都行的拥抱礼。 这在女真人当中是十分高贵的礼节。 能够敞开怀抱,代表着没有戒备,真心实意的接纳。 为了接待这些远来的人,左梦庚着实是学习了不少。 一时间双方宾主尽欢,互相的心更加靠近。 当天,左梦庚安排了丰盛的晚宴,在统帅府内招待了连山海等人。 统帅府出手更加不凡,一桌子山珍海味让这些原始人差点将舌头都吞了下去。 幸好他们还记得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黑水站了出来。 “这些年来北上军团帮助了我们许多,让我们这些野人都过上了安宁的生活。不像那些建州人,只会欺负我们,抢走我们的财富和女人,还把我们抓去当奴隶。我们大家伙商量了一下,希望能够成为您的子民。” 这本是原有的议题。 该如何应对,左梦庚早就思虑过了。 他放缓了语速。 “你们虽然世代生活在遥远的北方,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咱们之间并非互不干连。几百年前的唐朝时,你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大唐的领土。随后元朝同样如此。两百多年前,大明的官员亦失哈曾经巡游奴儿干都司,并且兴建了永宁寺。可以说,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这也是北上军团的宗旨,希望能够帮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连山海有些急。 “统帅,我们都想做汉人,不想做女真人了。” 见到这些原始人的归化之心如此强烈,左梦庚颇为欣慰。 “如今在这个国家里,其实生活着许多人,有汉人、苗人、回人、蒙古人,当然也包括女真人。虽然民族不同,但是这都属于一个国家,我称之为中华民族。因此你们不用介意自己的民族身份,可以堂堂正正的生活在这片天空之下。” 这番话立意高远,虽然有些深奥,但因为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立刻让连山海等人都消除了担心。 左梦庚还用连山海做例子。 “就比如你连团长,如今不是在北上军团里做得好好的嘛。你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还是有谁欺负了你?” 连山海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好,还教给了我许多东西。卫军团长还推荐我去军校学习,希望我能够更加进步。” 左梦庚莞尔一笑。 “那你知道军校的校长是谁吗?” 这个连山海还真不知道,迷茫的摇头。 左梦庚指向自己。 “军校的校长就是我,一旦你进入军校学习,从今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学生了。” 连山海瞬间愣住,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跟左梦庚建立亲密的联系。 怪不得说起到军校学习,北上军团的其他人都那么羡慕呢。 能够成为统帅的学生,这个世上会有人不愿意吗? 就连黑水听后,都忍不住了。 “统帅,我也要加入新军,我也想要到军校去学习。” 看着壮硕而朴实的黑水,左梦庚喜欢的不得了。 “你想要加入新军,我现在就可以批准。不过想要进入军校,还要接受一定的训练,还要立下一定的功劳。说好了大家都一样,一视同仁,所以能不能进入军校,要看你的努力了。” 左梦庚没有给黑水开后门,反而让这些新归化的人安心了下来。 说穿了,以往大明对待这些异族不要说一视同仁,能够不欺负就算善良了。 这些外族奢求的并不多,能够享受到和汉人一样待遇,足以令他们欣喜若狂。 只有一视同仁,才会产生认同感,才能够有凝聚力,才能够成为一家人。 左梦庚看到了大明对待异族残忍的一面,同样也看到了后世对待外族的弊端。两相综合之下,决定采取一条不偏不倚公平之道。 而公平已经是天大的难得。 “这是你的儿子吧?” 看着偎依在连山海身边的达虎,淳朴明亮的眼神很是令人怜爱。 达虎心目中最大的英雄,就是自己的父亲。而看到自己的父亲对左梦庚都服服帖帖的,他本能的感到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 左梦庚却有安排。 “福松,过来。” 郑成功在旁边的桌子上吃饭,听到召唤赶忙跑了过来。 左梦庚指着达虎,对他吩咐道:“这是新来的朋友,和你差不多大。他还有许多不懂的,你要照顾他,知道吗?” 郑成功来到这边之后,除了去学校之外,身边根本没有玩的来的。 此时见到年龄相彷的达虎,不由得很是开心。 “达虎,我带你去放鞭炮好吗?” 达虎顿了一下,才想起鞭炮就是他们在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个好玩的东西。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他期盼的眼神看向了父亲。 见左梦庚亲自给自己的孩子安排玩伴,连山海格外感动。 “去吧,好好和新朋友玩,不要打架。” 达虎立刻开心起来,追着郑成功而去,两个半大小子跑得远了。 第837章 开疆的难题 奴儿干都司诸部落的归顺,是一个全新的情况。 完全不同于曾经的朝拜和册封,然后中原王朝就对边疆地区不管不问。 这些部落想要的,是彻底成为中原王朝的一部分,和汉人一样的待遇,接受统治。 这样一来,对于极北之地该如何进行管理,就需要妥善处置。 “历朝历代开疆拓土都是大事,如今不战而开疆,即便是盛世也不能与之相比。既然土地和人口落到了我们的手中,那就不能置之不理。” “是啊,光是那边的资源就对我们十分重要。一旦丢弃的话,很影响我们的发展。” 中枢会议上,几乎所有的大老都意见一致。 虽然奴儿干都司那边还是蛮荒之地,但是已经对山东这边的建设产生了巨大的作用。 别的不说,单单是木材就极大的缓解了山东的需求。 倘若没有那边采伐的优质木材,军舰就无法建造。 海军对山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要加强对那边的统治,就必须要派遣得力的官员,建立户籍、统计土地,才能实行有效的管理。”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左梦庚自然从善如流。 从他的本心来讲,当然不会将奴儿干都司的领土拱手让人。 那可是多少中国人魂牵梦绕的地方啊! 如今有机会弥补错误,他要是再放弃,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你的意思是开府建衙?” 侯恂有些了解他的意图,但是神情却有些犹豫。 “侯相担心什么?” 侯恂畅所欲言。 “历朝历代非是不想开疆拓土,实在是耗费糜烂,无穷无尽,最终将国家拖垮。如今天下未定,胜负难分。倘若将过多的力量投入到极北之地,就怕无法应付乱局。” 他提到的问题很实际。 都说中原王朝保守,只知守土,不知开疆。 其实不然。 其实任何帝王和国家都有雄心壮志,但是能不能够做到,还要看自身的实力和客观条件。 而制约中原王朝开疆拓土的最大因素,就是边疆地区过于遥远和贫穷。 不是路途遥远,征伐不易;就是资源有限,不但不能够弥补征战所需,还会掏空国库,导致本土民不聊生。 谁叫中原地区开发了千年,已是世界上最为富庶的地方呢。 特别是如今大明的形势十分微妙。 大明王朝日薄西山,摇摇欲坠,可是底气尚存,依旧是天下正统。 除了左梦庚,没有人敢保证大明能否中兴,起死回生。 辽东的后金依旧在蓬勃发展,势力已经深入蒙古草原,成为了北方的霸主。 这是目前最大的强敌,而且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解决。 西北和中原目前乱成一团,你方唱罢我登场,打来打去谁也奈何不了谁,还不到山东下场收拾残局的时候。 江南富有天下,可是顽固势力也最为强大。能够拿下松江府、拥有的桥头堡,已经是邀天之幸。 没有绝对足够的力量,山东还不能进军江南,捅破那层窗户纸。 至于沿海的郑芝龙、蛰伏的东瀛、不停试探的西方殖民者,全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这种时候任何一份力量都很重要,太过于关注奴儿干都司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山东前进的脚步。 侯恂的担忧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这种时候,能够看清历史迷雾的人,只有左梦庚。 尽管因为他的存在,历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由于山东的力量还没有足够的强大,因此对于整个历史趋势的影响还在原有的范围内。 这样一来,左梦庚对于判断还是很有信心的。 “你们说,朝廷究竟能否彻底剿灭西北流寇?亦或者说,西北流寇真的打入京师,推翻朝廷?” 涉及到军事问题,黄宗羲最有发言权。 “这几年西北流寇虽然打了几场漂亮的仗,但是仍旧不改乌合之众的本色。朝廷的军队虽然同样很烂,可实力依旧在西北流寇之上。按照军方的估计,没有四到五年的拉扯,还是分不出胜负的。” 这个说法和左梦庚的判断不谋而合。 “那辽东的女真人呢?” 李邦华的心魔所在,最是关心不过。 “女真人少。” 黄宗羲言简意赅,说出了后金的命门。 “按照总参谋部的推演,未来几年女真人依旧会不停蚕食朝廷的元气。但是要想问鼎中原,他们还没有那个力量。” 这话说的左梦庚欣慰不已。 真是没有想到,新军的成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就算是没有自己的存在,以新军现如今的水平,也足以和当时任何强敌对抗。 “既然中原之地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那便给了我们充足的发展时间。奴儿干都司没有什么强大的敌人,只是一些原始部落。我们只需要投入一点点的力量,就足以控制住那边。投入的成本不大,获得的收益却无比丰厚,这样的好事咱们可不能错过。” 左梦庚和黄宗羲配合默契,摆出了种种论据,终于说服了所有人。 “根据目前的测算,奴儿干都司之地无比辽阔。如果要开府建衙的话,当建立行省才能足够管理。” 瞿式?给出了意见。 “建立行省的话,奴儿干都司人口太少,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张宗衡提出了质疑。 奴儿干都司究竟有多少人口,目前还没有进行有效的统计。不过保守估计,最多也就二、三十万。 这么点人口撒在那么广袤的土地,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疼。 一旦建立行省的话,下面就要形成市、县、乡等各级行政机构。 没有人口,这些各级政府又有何用? “那边可否移民过去?” 王昀提问道。 他主抓经济,最愁的问题就是山东这边人口越来越多。 虽然各行各业需求量很大,可是土地能够承载的人口是有极限的。 现如今山东的粮食就已经到了危险的红线,随时都可能供给不上。 因此将人口和产业转移到多余的土地上,就是他正在思考的方向。 百大胜也出席了这个会议。 “那边的土地据说很好,黑黑的,肥得流油。但是能不能够种植庄稼,我也说不准。反正那边暖和的时间不长,一年当中很多时候都冰封雪冻。” 他的回答,让一众大老陷入了苦恼。 第838章 败盟 “奴儿干都司的土地能够种粮食吗?” 以左梦庚的见识来说,肯定可以。 不但可以,那里还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大粮仓。 但如今是小冰河时代,气候不一样。究竟能不能够种粮食,还要实地考察。 能种和不能种,将会导致山东对奴儿干都司的布局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这样好了,下一次船队过去的时候,让农业部派一些人跟着。如果那边可以种植粮食,可就解决咱们的大麻烦了。” 左梦庚提出了稳妥的办法。 行还是不行,靠实际说话。 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对于奴儿干都司的控制和管理,暂时先搁浅下来,要等到农业部给出论断。 连山海等人也在山东居住了下来。 连山海顺利的进入了军校,成为了一名初级班的学员。这里广袤无垠的军事知识,给他打开了全新的天地,让他乐不思蜀。 黑水也进入了军队,果然没有受到任何优待,从一名普通的士兵做起。 这种淳朴而勇敢的人在军队里最受欢迎,相信将来肯定有出头之日。 达虎被左梦庚留在了统帅府,和郑成功一起结伴入学,闲暇的时候还能够听到他亲自教导。 风起云涌的时代,注定了不能悠闲度日。 最寒冷的时节,苏萨和马福塔率领后金的使节团队跨过了鸭绿江。 朝鲜上下如临大敌,紧急商议对策。 “殿下,此二人前来,必定要求殿下上书,奉承黄台吉登基称帝。” 李倧面色焦急,神情慌乱。 “既如此,可有良策?” 提出办法的人,竟然是主和派的崔鸣吉。 要说明的是,对待后金的态度,虽然朝鲜内部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 但不管哪一派的官员,其实对后金都没有什么好感。 主和派只是比较理智,知道强硬对抗不是后金的对手,很可能遭致亡国灭种。 雅文吧 他们主张的是采取柔和的手段和策略,在明朝和后金之间来回周旋,尽量维护朝鲜的利益。 要朝鲜彻底背弃大明,对后金俯首称臣,主和派的官员也是不愿意的。 “既然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殿下最好不要亲自召见。只要殿下不出面,我们便有足够的转圜余地。其余的应对办法,交给臣等好了。” 对于这个办法,即便是主战派也赞赏不已。 李倧无论如何不能跟后金的使者见面,否则的话后金使者当面提出要求,朝鲜就没有退路了。 答应,丧权辱国,法统崩坏。 不答应,就等于和后金结成死敌,接下来肯定就是战争了。 朝鲜君臣商量出了对策,胆战心惊当中,苏萨和马福塔进入了汉阳。 “朝鲜国主何在?不知何时召见我等?” 面对金尚宪,苏萨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金尚宪强行忍耐着怒火。 “王后去世,殿下悲痛欲绝,卧病在床,不便召见使者,还请见谅。不过尽情放心,我国已经准备了隆重的礼节款带使者。” 苏萨和马福塔面面相觑,本能的感觉到朝鲜人在玩花样。 “既如此,还请领议政大人出面,我们有要事相商。” 这一次朝鲜方面没有借口了。 “还请两位使者稍安勿躁,明天晚间领议政大人将会是亲自设宴,款待二位。” 金鎏其实就在汉阳,但是需要时间来商议对策。 主和派这边的想法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拖。 借助各种借口,就是不给后金准确的答复。 而主战派这边,金尚宪则愁容满面。 “这一次不但女真人来了,还有蒙古人,显然他们要势在必得。就怕朝中那些软弱之辈贪生怕死,出卖国本。” “崔鸣吉等人本就是没有骨头的无耻之徒。大人,咱们必须想个办法,把局势牢牢抓在手中。” 洪翼汉也不觉得主和派的办法会有用。 可是该如何应付后金使者,主战派这边也没有什么眉目。 尹集思索半天,倒是有了一点想法。 “就算是女真霸道,可我朝鲜的民心也不能不顾。倘若民心沸腾,女真人也会惧怕这股力量。我们何不如发动民间?届时朝鲜上下团结一致,又有何惧?” 此言一出,主战派的众人全都眼前一亮。 金尚宪急急盘算,觉得这个办法似乎可行。 “此事将由你去办,只待明日宴会之后,伺机发动。” 尹集领命,回去之后派人将成均馆的儒生首领金寿弘招了过来。 “女真人穷凶极恶,欲断我朝鲜正统血脉。如今朝中奸逆横行,意志不坚,还需昭告万民,匡护国本。兹事体大,你可明白?” 金寿弘本就是尹集的学生,立刻会意。 “我朝鲜奉行圣道,人伦昌盛,岂能拜服蛮夷之辈?护国卫道,我辈义不容辞。” 当天回去之后,金寿弘立刻就开始在成均馆内串联起来。 得知后金使者的来意,这些儒生全都怒火滔天,到了爆发的边缘。 第二天晚间,金鎏亲自出面,率领朝鲜两班宴请了后金使者。 宴无好宴,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 “领议政大人,这里有我大金八旗旗主和四十九位蒙古台吉各书信一封,还请呈送给国主殿下。” 看着送到眼前的书信,金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正踌躇间,金尚宪连忙出面。 “朝鲜与金国乃是兄弟之情,金国臣属致信我国国主,于礼不合,还请使者莫要莽撞行事。” “啊……对对对,不知贵国有何要事?倘若当真需要互通生气,还行贵国国主亲自书信为好。” 金鎏反应过来,反将了一军。 黄台吉的心思,大家全都明了。 可是登基称帝这种事,哪能当事人亲自开口? 因此才有劝进一说。 后金的八旗旗主和蒙古的台吉要求朝鲜国王出面,这不算什么。可要是黄台吉亲自写信给李倧说起此事的话,那可就要沦为千古笑柄了。 苏萨和马福塔焉能不知? 见朝鲜众臣不接招,苏萨有些怒火上头。 “我大金国主开疆辟海,坐拥天下,万民臣服。如今更有传国玉玺,正可谓天命所归。还希望朝鲜上下与我等同出一心,共创伟业,不知如何?” 这是掀去了所有伪装,图穷匕见。 金尚宪立刻拍桉而起。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朝鲜也只有一个父亲,使者焉不知此礼?如此作为,欲致我朝鲜于何地也?” 在座的朝鲜官员纷纷出声斥责,人人怒火滔天,显然态度已决。 苏萨和马福塔勃然色变,心生恐惧,情知有些急躁了。 第839章 建极 女真使者在宴会上的所作所为,当天晚上就传了出去。 这显然是金尚宪等人有意为之。 而效果也着实了得。 朝鲜人炸了。 “我辈习圣人之道、尊人伦之礼,昂首世间,岂容蛮夷腥膻威福于头上?为今之计,只有拼死抗争,方能维护正统。” 金寿弘不愧是尹集亲自选定的人,立刻发动起来。 成均馆的儒生们群情激愤,纷纷写了奏书,呈递到了李倧的面前。 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 那就是:斩虏使,焚虏书。 即便是心头恼火的李倧,看到下面的意愿也不禁心惊肉跳。 儒生们除了上书还不罢休,竟然纠集了人手,跑到了后金使者的住所外。 “诛杀这些野蛮人,维护国本正统。” 这些儒生喊打喊杀,闷头朝里面冲。 幸好官府闻讯及时赶到,拼力拦住了。否则的话,苏萨、马福塔等人只怕要被当场打死。 即便如此,胆战心惊躲在里面的后金使者,看到院外不停飞掷起来的砖头、瓦片什么的,依旧预感到了大难临头。 “这些朝鲜人胆大妄为,说不定真会杀了我等。” 苏萨脸色铁青,脑筋飞速急转。 马福塔战阵经验丰富,迅速拿出了办法。 “此地不宜久留,恐生变故。咱们要立刻赶回去禀告大汗,朝鲜狂妄、背弃盟约,只有兵临城下才能让他们明白大势所归。” 苏萨和马福塔一番商议,都觉得继续逗留在朝鲜恐怕有性命之忧。 到了清晨,窥到外面平静了,两人率领手下夺取了马匹,一路扬长而去。 可就算如此,碰到的路人仍旧向他们投掷瓦片、石子,对他们咒骂不休。 好在朝鲜并不敢真的杀害后金使者,让他们狼狈的逃了回去。 就在苏萨和马福塔回返沉阳的时候,辽东的情报摆在了山东中枢的桉头。 侯恂、张振秀、张宗衡、瞿式?、蒋巍,甚至连远在外地的黄道周、党还醇、张继孟、傅豫孙都赶了回来。 一直醉心学术研究的刘宗周也出山了。 军方这边,留守的黄宗羲、周游同样联袂而来。 看到这庞大的阵容,左梦庚预感到似有大事发生。 “辽东的情报显示,黄台吉建极称帝已经近在眼前。不出意外,两个月之内便会成行。” 侯恂刻意强调这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的情报,弄的左梦庚莫名其妙。 而黄宗羲则带来了朝鲜的情报。 “苏萨和马福塔落荒而逃,朝鲜方面并没有答应女真的要求。双方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未来肯定会兵戎相见。就是不知道这一仗,是在黄台吉称帝之前,亦或者是之后。” “一定是之后。” 判断这件事,左梦庚还是十分自信的 不说辽东方面,黄台吉建国称帝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在此之间并不够后金出兵征伐朝鲜。 再一个…… “黄台吉建国称帝,肯定会刺激到朝廷。要想惩罚朝鲜,就必须考虑朝廷的反应。预计黄台吉在征讨朝鲜之前,应该会对朝廷有所行动,这样一来才能消除后顾之忧。” 他的说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可假如只是此事的话,似乎用不着这么多大老一起过来。 而且很多人明明是地方主官,手头上一堆的事抛下不管。前来讨论军事,未免有些出格。 就在左梦庚思量大家意图的时候,心直口快的黄宗羲突然问道:“黄台吉称帝建国,不知中恒作何感想?” 这怎么扯到自己头上了? 左梦庚不明所以。 “黄台吉野心膨胀,就算是称帝,有咱们在,他还能稳当吗?” 黄宗羲颇为不满。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刘宗周连忙出面,意有所指。 “在黄台吉建国称帝之后,天分二极,南北对立。就算是西北流寇,也都称王称霸,各有旗号。唯独我山东虽自成一系,更是强盛无比,却名不符实。如此难以聚拢人心,不可不察也。” 左梦庚愕然,再看向众人时,终于有所明悟。 想不到他们前来,竟然也是劝进的。 要更进一步吗? 这让左梦庚不免有些犹豫。 当初确立政体、建立内阁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提出倡议。 只是那个时候,上上下下议论纷纷,意见不一,左梦庚也难以下定决心,因此便搁置了下来。 他只以统帅自称,筹建了统帅府。 可是说到底,统帅府更偏向于军事,过于片面,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在政权中该如何确立自己的地位和名分,左梦庚始终拿不定主意。 从他的本性来讲,选择共和体制最好不过。 毕竟后世就是这样,好处多多,他也最为熟悉。 可是阵营当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表示反对。 就算是眼前这些大老,和他探讨的更多,也有三分之二的人不同意。 “如今民智未开,百姓愚昧,万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的话,人心崩坏,力量涣散,自取灭亡之道也。” 《天阿降临》 瞿式?苦口婆心,意思非常明显,带着浓厚的劝进意图。 “你既已知帝王之害,则何愁不能避免?我等之领袖,迥别于大明之帝王,完全可以另立规章。” 张继孟也附和道。 封建帝王的危害,阵营内部探讨始终不绝,大家也都正确的认识到。 和左梦庚对帝王制度的全面否决不同,大家的看法还是去其害、用其利。 帝王制度的有利之处在哪里呢? 就在于千百年来,中原始终是以帝王治天下。旗号鲜明,万民认同,更以此旗号威福四海,确立中央之国。 倘若贸然取消,天下万民必定心生茫然,不知身份何属。 这种认知上的改变,显然不能太过于急躁。否则的话肯定会演变为分裂,更会成为野心家作乱的沃土。 不管是从维护大一统的局面,还是稳定内部出发,大家的意见一致。 那就是要适当地遵循旧制。 众人议论纷纷,反而让左梦庚成为了少数。 见到如此局面,他也颇为无奈。 焦灼时刻,张振秀拿出了杀手锏。 “这是立法会全体成员以及所有百姓的万民书,大家心意一致,当立尊号、封国土。” 他让人将万民书展开,竟然绵延十几丈。 那上面是一个一个数也数不清的鲜红名字,就彷佛是一个一个鲜活的人,站在左梦庚的面前,极力促请他更进一步。 第840章 称号 左梦庚从来没有想过,劝进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一直都以为所谓的劝进,不过是野心家的演戏而已。 明明很想称王称帝,偏偏还要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等着下面的人三请三让,摆出众望所归的德性。 此时看到万民书,不得不说,那种震撼的感觉令他毕生难忘。 真的要更进一步吗? 他不禁犹豫起来。 此时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的任何一点神情变化都会被看在眼中。 张宗衡赶紧道:“一直以来,咱们都自称山东、山东的。可是如今咱们的疆土不光只有山东一地,已经涵盖两淮、江南,远及奴儿干都司。再以山东自称,不符其意啊。” 傅豫孙说到了另一个现实的问题。 “随着黄台吉建国称帝,各方人马都已经亮明旗号,野心昭然若揭。咱们再不建极的话,未免甘于人后,弱了气势,也会令天下万民投向他人。” 这段劝告,说到了左梦庚的心坎里。 他当然知道,群雄纷争的局势中,不能太过于弱势。 虽然在政治上、军事上山东都很强势,但是一旦黄台吉也称帝的话,山东这边还没有与之相抗衡的旗号,不免令本阵营中的人心生堕气。 不过他也有顾虑。 “倘若咱们也建国封号的话,大明那边会不会全力来攻?” 虽然黄台吉正在建国称帝,但论起后果,远远不及山东。 后金虽然是大敌,而且令大明上下痛彻心扉。可是说到底,辽东还是太远了。 那边不管发生什么,反应到中原万民的身上,都会弱化不少。 这就好比后世的普通人,对着俄乌战争高谈阔论,但实际上感受并不真切。 这个时代的大明百姓虽然对后金恨之入骨,可是并不认为后金有能力入主中原。 可山东不一样。 就在汉家故土之上,毗邻大明中枢和中原。 山东要是分疆建国,几乎等于宣告大明失去正统。 亡国之忧迫在眉睫,就算崇祯和大明文武知道山东强大、不可相抗,也会选择拼死力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在山东的既定计划中,并没有到取大明而代之的时候。 侯恂颇为灵活,立刻想到了办法。 “我们完全可以退一步,暂不建元称帝。” 党还醇反应过来,抚须微笑。 “刘邦以汉王为进阶之基,建立强汉;李渊以唐王为号,坐拥关中龙兴之地;朱元章先称吴王,定鼎江南,进而北伐暴元。统帅当称王立号,昭告天下。” 这个办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称帝的话就等于和大明彻底决裂,必须要分出生死胜负。而只是称王的话,看似低了一头,但已经有了封疆裂土的资本。 古往今来,所有争夺天下的雄主,都没有一步到位,称帝建极的。 不仅如此,先行称王的话,还可以隐藏实力,埋首发展,积蓄力量。待到时机合适,问鼎天下也不过是水到渠成。 朱元章以布衣之资,最终消灭群雄、驱逐鞑虏,成就帝王伟业,给所有有志之士树立了榜样。 最起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已经深入人心。 如今的明末乱世,其实和元末未尝没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明身居正统,实力犹存;后金雄踞辽东,咄咄逼人;各路西北义军此兴彼灭,方兴未艾。 乍看起来,似乎谁都有夺取天下的机会。 这样的时候,绝对不能做出头鸟。否则就是众失之的,受到围攻。就算实力再强大,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退一步,只是称王的话,虽然意图尽显,但还不至于太过刺激大明。 人在面对得寸进尺的试探时,忍耐力是十分强大的。只要力度不太过分,就会慢慢接受。 耳朵里听着蹭一蹭、不进去,可是听的多了,真的进去时,也不会太过于反抗。 对于王朝来说,有的时候其实也是这样。 假如山东直接称帝建国,保证大明会变得彻底疯狂,不管不顾倾尽全力来攻打。 《逆天邪神》 可只要山东放缓力度,一点一点的加码,大明不能一鼓作气,就会被慢慢的温水煮青蛙。 毕竟之前山东独立之时,大明选择了忍耐;山东占据松江府的时候,大明又选择了忍耐;山东攻略两淮的时候,大明还是选择了忍耐。 这忍着忍着,现在山东称王,好像也就没有什么了。 “建极称号可以,但是人人平等的宗旨不能改变。此王非彼王,只为国家、民众之名号,万万不能再如封建帝王那样作威作福,凌驾于国家民众之上。” 众意难违,左梦庚明智选择了从善如流,但是他也提出了限制条件。 好不容易努力了这么久,将先进的政治理念传播了出去。要是再回到腐朽没落的旧时代,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等正有此意。” 侯恂连忙敲钉转角,明确了此事。 其实在山东做的久了,习惯了人人平等的氛围,他们这些人早已不愿意再像过去那样,对着君王跪拜,犹如奴仆。 就算左梦庚不提,他们也会杜绝这些。 而左梦庚不忘初心,更是让大家心怀舒畅。 追随这样的领袖,何愁大业不成?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周游问道:“倘若称王建号的话,名号该当如何抉择?” 众人纷纷愣住,不由陷入沉思。 称王当然要有名号。 比如刘邦就是汉王,李渊就是唐王,朱元章则是吴王。 那么到了左梦庚这里,应该以何为号呢? 说服左梦庚称王这一个最难的点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反而要容易的多。 侯恂决定集思广益。 “不如发文各地,采纳众意,如此方能服众。” 山东称王建号的事情,肯定也需要很长的时间筹备,绝对会落在黄台吉称帝建国之后。 既然有充裕的时间,不如借此机会发起广泛的讨论,还能凝聚人心。 过去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更进一步了。 众人心情热切,已经开始筹思,当以何为号了。 第841章 尊号 时间来到崇祯九年,天下局势虽然仍旧混乱,然格局已成。 大明垂死挣扎,守护着最后的余晖。 但凡是有识之士都能够看得出来,这个老大王朝已经难以为继了。 只是两百年来的中原正统,影响力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依旧还有许多人,愿意为了大明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这些人的努力阻止不了大明滑向深渊,只是在延缓这个速度。 辽东的后金在彻底征服了蒙古之后,一统北方,开始在整个北方边境对大明施加压力。 是否能够入主中原,如今还不好说,但是已经成为一方霸主,足够和大明分庭抗礼。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台吉选择称帝建国,可以说并不意外。 西北义军虽然还在流动作战,居无定所,也不改草寇本色。但是已经成了气候,绝非大明能够在短时间内剿灭的。 《最初进化》 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面对这样的内部混乱,一旦不能快速平息,必然会导致人心紊乱。 有些人的野心也会滋长,对于中央的权威也不再畏惧。 局势如此,山东倘若还不能亮明旗号的话,必然会在这样的格局中处于劣势地位,好不容易聚拢了人心也会涣散。 建极立号不单单只是一种虚荣,更代表着是否有资格登上瓜分天下的舞台。 正是明白了这一点,也充分了解了大家的心思,左梦庚选择了妥协。 不恢复封建帝王的权威和规制,是他最后的底线。 如今看来,在先进思想的熏陶之下,山东众人的转变还是很快的。 他们也不愿意放弃人人平等的良好局面。 接下来最大的大事,就是山东应当以何为号。 一个响亮的名号,不但能够振聋发聩,还蕴含重大的意义。 以往历朝历代建立之初,国号如何只不过是中枢的那一小撮人所决定。 而山东这一次正式将此事推广开来,允许人人投身其中,建言献策。 这种参与感让山东境内的每一个人都与有荣焉,充分的感受到了主人翁的意识。 当然了,大家都参与讨论,也就意味着意见不是那么好统一的。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各地。人人振奋的同时,也都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国封春秋,鼎定后世。欲取国号,当以此为准。” 这样的热闹事,钱谦益怎能错过? 他跑来进见左梦庚,提出了想法。 “依牧斋公之见,当以何为号?” 钱谦益理所当然地道:“统帅发迹于山东,此乃根本。而山东一地乃春秋五霸之首齐国故土。以老夫之见,统帅当称齐王。” 别看钱谦益浪荡不羁,可是提出的想法却颇有根源。 他的提议,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可反对者也不是没有 曲阜那边就送来了倡议书。 山东不仅仅只有齐国,还有鲁国,至圣先师孔子便是鲁国之人。千百年来“鲁”更是山东的代称。因此曲阜那边的意见是,左梦庚当称鲁王。 不论是齐王还是鲁王,历史上在所多有,而且全都赫赫有名,似乎都有可取之处。 可是别急,不同的意见还有很多呢。 十天后,两淮那边的意见也送了过来。 他们的说法更有意思。 两淮上承齐鲁、下连松江,实乃阵营中央之所在,无比重要。 因此建议左梦庚称号淮王。 半个月后,最后一波意见来自于松江府。 不是倡议书,竟然是左梦庚的岳父徐骥作为代表,亲自赶到山东。 徐骥此来,一是为了称号建国一事;二来外孙女左暄妍出生已久,老人家还没有见过,分外思念。 再者,顾氏一直逗留山东,徐骥一个人守在家中无所事事,甚是寂寞。 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女婿都要称号建国了,宝贝女儿即将成为王妃,徐家也要成为外戚。 可外戚这个名头显然不是很好。 徐骥很是担心,新朝建立,徐家该何须何从。 他准备探听一下左梦庚的心思。 “松江素来繁华,又是国朝经济命脉之所在。更且文华盛典,天下无双。因此我松江上下的意见是,统帅当称吴王。” 徐骥还拿出了前者的例子。 “当年朱元章便是先称吴王,然后横扫八方六合,建立大明。统帅循例先贤,何愁大业不成?” 听了这么多的意见,左梦庚不禁脑壳疼。 下面的人显然各怀心思,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其中蕴藏着各自的利益。 可是这些称号,左梦庚都不喜欢。 齐也好、鲁也好、吴也好,虽然在历史的长河中都曾强盛一时,然终究抵不过沧海桑田,泯灭于时间当中。 至于所谓的淮王,更是令人发笑,连讨论的必要都没有。 诸般意见呈递上来,见他久久没有表态,众人便知道他都不满意。 “现在下面都在猜你的心思,导致人浮于事。依我看,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干脆坦白于众,也免得人心浮躁。” 关键时刻能够跟左梦庚交心的,只有黄宗羲。 这位弥辣而坚定的战友,是左梦庚最值得信赖的支持者。 面对黄宗羲,左梦庚可以敞开心扉。 “当初咱们秉烛夜谈,立志要开创华夏之新篇章,结束治乱之循环,让天下万民真正享受太平安宁。你说,究竟什么样的名号,才能够体现我们的意志?” 黄宗羲走在他的身边,闻言不禁轻轻点头。 “我也觉得这些名号都差了些意思。不说别的,齐、鲁、淮、吴,在历史中的结局可不算是太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令人唏嘘。 这一点在历史中早有体现。 真正尊贵的封号,乃是秦、汉、唐、晋、魏。 只可惜不管是从山东的根本而言,还是从左梦庚的自身而论,都跟这五个尊号牵连不上。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重开新篇。 迎着东方璀璨的太阳,黄宗羲有了想法。 “我华夏先祖开天辟地、补天造人,尝百草而劝农桑,创文字而治洪水,造九鼎而定神州,方有我中华之今日。若论中华之始,当以夏尊……” 他顿了顿,提议道:“既如此,尊号‘夏’如何?” 第842章 左良玉的神助攻 立号为夏? 左梦庚顿足,陷入沉思。 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 这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无比熟悉的朝代顺序表。 夏作为历代王朝之首,更是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 华夏之夏,既有礼仪之大,也有夏朝之意。 就像后世的中国人会自称汉人,也会自称唐人一样,已经成为了中国的代称。 那个令无数中国人魂牵梦绕的朝代,始终隐藏于历史的迷雾之下,不曾显露真容。 夏朝究竟存不存在呢? 左梦庚不知道答桉。 但是“夏”这个名号,不可谓不高。 “就怕德行不足,愧对天下啊!” 他有些担心,也有些不够自信。 黄宗羲却很坚定。 “虽不敢妄比先贤,亦不敢迈超后世,然与当代豪杰相论,你远在他们之上。我始终坚信,在你的领导下,我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一定能够开创中华之未来。” 凝视着这个志同道合的战友,从他的眼中左梦庚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璀璨而热烈的光华。 黄宗羲的支持,给了他极大的动力。 “那就交付众议吧。” 他的本心上,也对“夏”这个名号更为青睐。但这不是一个人的事,需要得到广泛的认同。 原本他还以为此事会引起很大的争论,要经过连绵日久的商讨,才最终能够形成定义。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立号为夏这个想法一提出来,迅速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现如今的中国人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令人刻骨铭心的百年屈辱,尽管天下大乱、杂病缠身,可是每一个华夏子民的骨子里都带着俯瞰天下的傲气。 他们以身为汉人而为荣,在他们的眼中四方皆蛮夷。 要论有一个名号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同,显然“夏”单为首。 各方各面的回馈很快汇聚中枢,所有人都对立号为夏极力赞同。 眼见事态顺利,侯恂等人顺应民意,开始为建极称号做准备。 经过商讨,成立了建极筹备委员会。由刘宗周、孙奇逢、鹿善继三位儒学宗师牵头,李邦华、黄宗羲、王昀、王秀琴、徐骥等人为辅。 至于何时举行称王大典,还要看筹备的进度,以及周边形势。 既然是公开讨论,那自然没有秘密可言。 山东有所异动的消息,很快呈递到了崇祯的面前。 当然了,黄台吉即将称帝建国的消息也同时送来了。 这真的是一记重拳接着一记重拳,打的崇祯头昏眼花,无力招架。 “他黄台吉蛮夷野人,不沐王化,妄自称尊,当真贻笑天下。” 崇祯对黄台吉极尽贬低之能事,言语十分恶毒。 可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 中原王朝鼎盛之时,四方蛮夷谁敢妄自称尊,下场只有灰飞烟灭一条路。 只可惜如今的大明早已江河日下,就算被人骑到头上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但无力征剿,还得担心黄台吉打上门来。 崇祯枯坐龙椅之上,双目失神,翻遍了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一丁点的主意。 众臣也都凄惶难安,同样没有办法。 温体仁无奈之下,只好转移崇祯的注意力。 “陛下,山东左逆反心已显,该当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示下? 怎么示下? 崇祯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山东的反心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如果能够剿灭,又何必拖到今天? 可是一想到左梦庚即将称王,分裂大明疆土,崇祯的心就跟着四分五裂了。 “洪承畴、卢象升分管陕西和中原,何时才能剿灭流寇,腾出兵力?” 要想对付山东,需要很多很多的兵。 因为山东比后金还要能打。 朝中早已形成共识,要想对付山东,没有五十万大军根本不敢言战。 可如今大明的军队都被拖在中原这个无底洞中。 不剿灭西北义军,就不能抽调出来。不要说去对付后金,就连山东这个卧榻之侧,也只能望洋兴叹。 崇祯只是气恼洪承畴和卢象升办事不力,拖延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剿灭区区流寇。 他刚准备下旨,责令洪承畴和卢象升加快进度,十万紧急的军情就送了进来。 “河南急报,总兵官汤九州追剿闯贼高迎祥,一时不查、深陷重围,力战而死。河南闯贼无人能制,各地告急。” 听到又一名将领战死,崇祯当即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还想着让各路官军加速进剿,结果却遭遇了这样的大败。 难道这些流寇就真的杀不完吗? 远在山东的左梦庚,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个便宜老爹在重要关头送上了神助攻。 因为张献忠祸乱湖广,卢象升没有办法,只能率领主力回援,保住自己的后方。而河南的战况,只能让几名将领自行负责。 还留在河南的明军将领,以汤九州和左良玉为首。 经过凤阳一战的胜利,明军各部都有一些轻敌情绪。 汤九州所部对朝廷上报的是五千七百人,可实际上仅仅只有一千六百多。 即便如此,汤九洲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反正当面之敌高迎祥已经被打的溃不成军,哪里还敢同官军交手?只要再加一把力,斩获贼首的大功劳说不定就落在自己的手里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汤九州毫无畏惧,进兵神速,很快逼到了嵩山周围。 他派遣斥候四处搜查,同时又询问本地百姓,得知高迎祥就躲在嵩山当中,不由大喜。 眼见大功就在眼前,汤九州决定展现自己运筹帷幄的本事。 他派人去信给左良玉,要求左良玉出兵和他东西夹击,将高迎祥消灭在嵩山当中。 他做这些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可是却让左良玉火冒三丈。 “他汤九洲是个什么狗东西,也配来命令我行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狗杂碎一样的玩意儿,看他怎么死!” 左良玉和汤九州早就有矛盾。 当初左良玉起复之后,被派到昌平担任副总兵,其时汤九州就是另一位副总兵。 汤九州得知左良玉的经历,对他十分瞧不起。欺负他是新来的,因此百般刁难,想要将左良玉踩在脚下。 左良玉好不容易恢复官职,百般珍惜,生怕闹起来后影响自己的仕途,因此选择了忍气吞声。 可左良玉是什么人? 谁得罪了他,岂能忘记? 现在卢象升不在,汤九州竟然敢指挥自己。这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那就不是左良玉了。 心思一转,左良玉起了坏水。 面对汤九州的使者时,他拍着胸脯,康慨激昂。 “回去告诉汤总戎,左某今日便出兵与他合击。能在汤总戎麾下效力,是左某的荣幸。” 汤九州的使者不疑有他,转头就回去复命了。 目送使者离开,左良玉的神情里泛起残忍的笑意。 第843章 两头堵 凤阳之败,让高迎祥损失惨重。 整个马队还剩下不足一百骑,老营也损失了三分之二,只能率领老幼妇孺蜷缩在嵩山之内苟延残喘,恢复元气。 要不是张献忠跑到了湖广,将卢象升吸引了回去,只怕高迎祥已经完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汤九州产生贪念也就不足为奇。 他错就错在,不该将希望放在左良玉的身上。 收到左良玉的回复,汤九州彷佛看到了加官进爵正在向自己招手。生怕迟则生变,他点起所有兵马,一路奔嵩山而去。 还别说,一开始闯军愣是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嵩山附近地区十分贫困,为了给养高迎祥只能将各部安顿在不同的地方。 这些老幼妇孺根本就不能打仗,当汤九州攻来的时候,他们唯有落荒而逃。 汤九州一路追杀,攻破了一个又一个山寨,死于他刀下的流寇不知道有多少。 眼见着仗打的这么轻易,汤九洲愈发骄狂。 “左良玉到哪里了?” 下面的人连忙汇报。 “左总戎已在三百里外,两日之内便可抵达。” 汤九州仰天大笑。 “左良玉那个小儿最是乖巧不过,这一次咱带着他吃些汤汤水水,他还会给咱磕头呢。” 底下的人纷纷哄笑,愈发的大胆了。 连续打了三天,高迎祥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说什么?那左良玉退兵了?” 得知明军两路夹击,高迎祥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 否则的话,被明军两头堵住,只有死路一条。 结果斥候回报,左良玉走到一半调头回去了。 也就是说,他需要面对的只有汤九州的一千六百人马。 就算高迎祥损失惨重,可他的兵马人数仍旧是汤九州的十倍不止。 虎落平阳,余威犹存。 高迎祥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明将。 他喝令前面的各部不要抵抗,一路向后退去,诱使汤九州加快追击。 汤九州脑子单纯,又被立功的念头夺走了理智,只以为流寇不敢同他作战,追击的愈发勐烈。 一日之间,汤九州就追出了四十里。跑得人困马乏,粮草也快要吃光了。 而他们追到的地方,恰好是一处深崖。 四周山峰林立,峭壁如镜,中间好大一块凹地,端是凶险异常。 一看到这种地形,汤九洲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了危险。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主力损失惨重,但高迎祥妥善地安排了兵力。 他将残余的马队和老营安排在了山谷的两头,死死的堵住了汤九州的逃生之路。 而其余的老幼妇孺,全都安排在了山崖之上。 这些人面对面厮杀当然不行,可是站在高处往下丢石头,那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大大小小的石块当头扔下,砸的明军头破血流,死伤累累。 山崖之下就巴掌点大的地方,明军想躲都躲不开。 石头雨之下,明军图崩瓦解,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 汤九州亡魂大冒,拼命躲闪。可是石头比雨点还要密集,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接连挨了几下,汤九洲被砸的金星乱冒,只是拼命狂喊。 “左良玉在哪里?他为何还没到?”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陡然一块脑袋大的石头当空落下,正好砸在他的胸口之上。 巨大的势能之下,哪怕汤九州的盔甲上有护心镜也扛不住。肋骨被砸断,反向插进了他的心脏,让他嗬嗬几声,嘴里不停的涌出污血,眼里的光也散了。 汤九洲战死,两翼明军没了一支。只剩下左良玉孤掌难鸣,当然心安理得地躲了起来。 高迎祥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攻略四周,拼命抢夺各种物资。 假如再要给他一段时间,肯定能够恢复元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张献忠失魂落魄的来找他会合了。 原来张献忠在湖广被卢象升打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实在站不住脚。而西进四川的路又被秦良玉堵了个结结实实。 无奈之下,张献忠只好北返河南。 卢象升却不放过他,一路尾随,将他从河南南部撵到了河南北部。 张献忠和高迎祥汇合到一起,商量了一番,都觉得不是卢象升的对手。干脆一路西进,重回陕西。 卢象升同洪承畴详加商议之后,决定稳扎稳打。 他并没有急于去追剿高迎祥和张献忠,而是先行收拾河南地方。 他这是不给西北义军一丁点卷土重来的机会。 朝鲜,汉阳。 得知苏萨和马福塔不告而别,朝鲜君臣全都吓坏了。 朝鲜当然不愿意背弃大明,可是更不想招来战争。 到了这个时候,朝鲜君臣还想着对后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能够通过商议避免战争。 李倧连忙派人一路追赶,终于在鸭绿江边追上了苏萨和马福塔。 “二位使者,非是我朝鲜有意同大金为敌。贵我双方乃是兄弟之国,还请大金明我朝鲜之难处。贵方所请,实乃我朝鲜不敢闻之语。各中详情,还请禀告大汗。” 朝鲜官员奉上国书,说了一堆空洞的话。 苏萨和马福塔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收了国书之后,立刻跨过鸭绿江,返回沉阳。 得知后金使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一心求去,朝鲜君臣就知道只怕事情严重了。 “殿下,我国已到生死存亡之际,当早做准备。即便合谈不成,也当有护国之力,才能保留国本。” 金尚宪的意见,受到了李倧的重视。 三月初一,李倧向朝鲜八道下达了绝和备御的谕书。 可以说,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朝鲜方面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 奈何朝鲜的力量太弱,而且整体的战略思想都有问题,所以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与此同时,朝鲜方面还做着最后的努力。 经过商议,朝鲜派出罗德宪和李廓为春信使,出使沉阳,希望能够挽回局势。 另一方面,又派出礼曹参议金堉为冬至使,出使大明。希望能够像壬辰倭乱那样,再次获得大明爸爸的支援。 生死存亡之际,还想着首鼠两端。 可以说朝鲜君臣几乎把“愚蠢”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第844章 此路不通 朝鲜派遣使者赶赴大明求援的消息,当天就从汉阳传了出来。 五天后,金堉还没有出发,山东就已经知道了。 “朝廷如今的状况,肯定没有办法给朝鲜任何援助。” 侯恂言之凿凿,十分自信。 他也不是盲目判断,而是有依据的。 “当今这位皇帝刚愎自用,不懂团结人心。当初不顾袁崇焕的反对,绝了东蒙古各部的市赏,愣是将蒙古人都推到了女真人那边。这一次,恐怕也会将朝鲜拒之门外。” 对于他的判断,左梦庚只能佩服不已。 毕竟侯恂没有提前获悉历史,只是根据情况进行的分析,然而却精准无比。 可即便如此,对于此事左梦庚也不打算无动于衷。 “倘若朝鲜使者到了京师,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而且他们一路西来,万一发现点什么,恐怕会影响咱们的准备。” 傅新垣心领神会。 “我这就去安排。” 四月初,明明才春暖花开,可是金堉这个冬至使却早早出发,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赶往大明。 身为大明的属国,而且一直受到后金的压迫,朝鲜知道要想摆脱困境,只能依靠爸爸。 因此对大明的情况,一直十分关心。 大明这些年来的风波,朝鲜君臣都看在眼中。他们也明白大明只怕无暇他顾,管不了朝鲜的死活了。 可是爸爸的爱太深沉,又是那么的美好,并不能令朝鲜君臣轻易放弃。 总要再努力一番,祈求爸爸再爱我一次。 伫立船头,凝视西方,金堉愁眉不展。 “该准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下面的人连忙回复。 “我们已经准备了厚礼,只需要送给温体仁大人,必然能够扭转上国的心意。” 金堉却没有那么自信。 “听说新帝性情刚直,自有分寸,怕不易说服。” 他的副手也知道此行艰难,只能感叹。 “即便不能说服上国出兵,最起码也要求得硫磺、硝石,增加军备。” 金堉默默点头。 这是他们此行最低的要求。 正心情抑郁之际,示警的号角声突然响起。 金堉大吃一惊,连忙抬头看去。 就看到船上的军士正在来回奔走,如临大敌。 “发生了何事?” “参议大人,有船靠近。” 金堉顺着指点看去,不由一呆。 只见他们的正前方,正有四艘大船极速驶来,挡住了去路。不但如此,左、右和后方也有战船正在逼近。 显然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可是看清了来船的样式,金堉却并不如何紧张。 “稍安勿躁,此乃上国水师。” 可领兵的将领却眉头紧皱。 “大人,船上的旗号与上国截然不同。” 此时这些船已经靠近了许多,迎风招展的旗幡格外醒目。 长方形的旗帜与现如今流行的三角旗颇为不同,而且纯以大红为底色,中间绣了金色日月,绝非大明的龙旗。 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金堉也有些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很快地,正面的四艘大船已经到了近前。 其中三艘突然横过船身,打开了侧面的悬窗,露出了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 看到这一幕,朝鲜众人浑身发凉。 他们的船上只有一些大铳,完全无法和对面的火炮相比。 剩下的那座战船则靠拢了上来,最终和金堉的座船并驾齐驱,相隔不过十余米。 这么近的距离,金堉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样子。 蓝色、白色混杂的奇怪短式军服,头上扣着柔软的布帽,还有帽檐儿略微遮住了眉眼。布帽的正前方似乎是什么徽章,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闪亮。 最让金堉胆战心惊的是,对面船上的人已经用火枪对准了这边,显然不怀好意。 尤其是居中而立的那个人,只有一只右眼,左眼上扣着面罩,看起来十分凶恶。 “对面可是朝鲜礼曹参议金堉金大人?” 见对方竟然知晓自己的身份,金堉愕然不已。 不过对方说的汉话,好歹让他心安了一些。 “正是下国小臣,还未向将军请教。” 那独眼龙嘿嘿一笑。 “我是山东新军海军部部长左华,特奉统帅部命令,邀请金大人去往山东作客。” 山东反贼! 金堉恍然大悟,一颗心砰砰乱跳。 山东有人造反的消息,朝鲜早就知道。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仍旧没有剿灭? 原以为航行于海上,并不会有什么危险,结果此时却被团团包围。 更令金堉心肌肉跳的是,这些反贼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大海茫茫之上,为何正好堵住了自己? 他硬着头皮小心应对。 “左将军见谅,小臣奉我国主之命,要去京师叩见皇帝陛下,有要事相商。还请将军通融,过后小臣必有重礼奉上。” 左华不以为意。 “你是打算到京师去,找大明求援吧?” 金堉藏在袖子下的双手不由一抖,更加心慌意乱。 至此,终于可以确定,这些山东反贼就是冲着他来的,而且早已对他了如指掌。 朝鲜内部,肯定有叛徒和这些山东逆贼互相勾连。 可就算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大海茫茫,四六不着。自己被团团围困,可谓是无路可逃。 “金大人,奉劝你一句,这京师不去也罢。大明如今自顾不暇,救不了你们朝鲜。” 金堉只能小心周旋。 “此乃我朝鲜自家之事,还请左将军通融放行。” 左华哈哈大笑。 “我辛辛苦苦的等在这儿,风餐露宿了好几天,才终于等到你。你说,能让你过去吗?” 小书亭app 金堉头皮发麻,反而激起了傲气。 “大明与我朝鲜乃有父子之义,血浓于水。将军欲离间其中,老夫誓死不从。” 他一边大义凛然,一边悄悄朝身旁的将领挥手。示意将领寻找机会,拼死一搏。 可是身边却没有任何动静。 金堉转头去看,不由眼前一黑。 不知道什么时候,船上的朝鲜军士竟然已经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乖乖的站到了一旁。 “参议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打不赢的。” 金堉悲愤不已,仰头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栽倒在地。 见这些朝鲜人痛快的投降,左华莞尔一笑。 他挥了挥手,本方的战船靠了上去,没有了耗费一枪一弹,就将这些朝鲜人全部俘虏了。 第845章 朝鲜的错误战略 金堉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恍恍忽忽之间听到有声音在近前响起。 “只是怒火攻心,导致心神衰弱。休养了这么久,差不多已恢复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色圆帽,还用面罩将口鼻都遮起来的人坐在床榻之前,正回过头去,同站在后边的左华说着什么。 嚣张跋扈的左华面对此人却十分客气。 “多谢大夫。” 金堉这才知道,这个奇装异服的人居然是大夫。 都说山东反贼标新立异、败坏法统,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面对左华的道谢,大夫只是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金堉知道自己的状况瞒不了人,干脆坐了起来。四处打量,应该还是在船舱之内。 “左将军,将要如何处置我等?” “不是说了嘛,统帅请你们去山东作客。” 金堉惨笑,神情悲切。 “即将亡国之人,犹如孤魂野鬼,死不足惜。” 左华摆摆手,对这种没事就要死要活的人颇为看不上。 “你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只要不回去朝鲜那便没事。” 金堉为之一滞,心底的怒火又有些翻涌。 原本想要表现一些气节,却没有想到对方根本不在乎。 不过从左华的话中,他也听出来了。原来山东的意图就是禁止他去大明,也不允许他返回朝鲜。 “朝鲜之安危似乎与山东并无瓜葛,却不知贵方如此作为,是为哪般?” 左华理所当然地道:“朝鲜素为我中华属国,承蒙恩庇,岂容蛮夷之辈攻伐侵占?” 听到这话,金堉冷笑不已。 “朝鲜只认大明为主,却不知何时成了山东的属国?” 左华的话语里带着咄咄逼人的锋锐。 “将来我山东必定取大明而代之,所以你们朝鲜迟早是我之属国。有我山东为朝鲜出头庇护,你们理应感恩戴德。” 金堉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明白了。 原来这些山东反贼也对朝鲜有了野心。 本来在后金咄咄逼人之下,朝鲜已经危如累卵。现在又有一方势力加入,朝鲜将何去何从,国祚能否延续? 金堉已经预感到了危机。 船又走了半天,左华重新回来。 “金大人,走吧,已经到济南了。” 金堉颓然一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起身走出船舱。 跟随他出使大明的人,如今都不知道在哪里。他孑然一身,又该前途如何? 左华可没功夫照顾他的心情,将要上岸的时候看到大清河上繁忙的景象,不由惊诧。 “这是在干嘛呢?” 有人回答。 “工程部那边发明了一种新的造桥方法,倘若成功的话,今后两岸就可畅通无阻,着实方便许多。”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这话令金堉都为之震动。 他站在船头,仔细打量脚下的河流。足有上百米宽,按照他的理解是绝对无法造桥的。 可是就在不远处的河中,此时每隔一段距离就树立着奇怪的柱子。 这些柱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粗粗打量宛如岩石。面对着湍急河水的冲击,依旧稳如泰山。 而且那些柱子十分高大,足足有好几丈高。 其中的一些柱子上已经搭上了同样材料的厚板,看起来就十分的结实。 如果这些奇怪的厚板通过柱子连接起来,还真的像一座桥。 金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是如何做到的? 在他的眼里,这可以称之为神迹了。 没想到刚一到山东,就给了他这么大的冲击。 左华带着他上岸,一路进入城中。 既来之,则安之。 金堉也算是朝鲜老臣,所以对于生死反而能够放下。 他一边行走,一边注意观察。 而他看到的是,这里的城市无比繁荣。各种建筑全都崭新宏伟,城中的道路十分宽阔平坦。乍一看,似乎和之前看到的河中的那些柱子有些相似。 金堉如同好奇的儿童,特意用脚蹭了蹭路面。唯一能够感受到就是,路面十分坚固。 他几乎已经想象到,数不尽的马车奔驰在这样的道路上,丝毫不用担心颠簸和碰撞,源源不断的向道路延伸到的地方运输物资。 这意味着一个国家的战略部署能够快速实现,还愁打不赢战争吗? 真不知道这些山东反贼,是如何筑成这等神路的? 左华带着金堉穿过城市,越走越偏僻,而周围在军队渐渐多了起来。 金堉明白,自己这是被带到了军营。 这让他有些不解。 如果想要囚禁他的话,随便找一处院落,令人看守不就可以了吗? 何至于让他带到军营来。 他一个文弱书生,恐怕用不着大军来关押吧? 军营森严,就算是左华一路入内也都不停的出示证件。甚至有些地方,还需要卫兵进去通报后才可以放行。 金堉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纪律严明的军队,一时之间也不禁为之气沮。 终于来到了军营深处,一座很大的房子内。 当左华引着他进去时,就听到里面有人在高谈阔论。 “朝鲜放弃交通要道上的城池,转而在山上筑城,这不是放弃了防御,任凭女真人随意进出嘛。” 陡然听到关系自己国家的事,金堉不禁上了心思。 探头朝内观察,才发现室内聚集了许多人。 这些人全都跟左华一样穿着军装,似乎围着什么,议论声不绝于耳。 “就凭朝鲜这个部署,女真人最多只需要十天就能到达汉阳城下。就没见过这般愚蠢的排兵布阵。” 随即响起一阵哄笑声,显然嘲笑的对象就是朝鲜。 金堉老脸火辣,忍不住开口道:“我国如此布置,乃是诱敌深入、断其后路。而且筑城于山上,地形险要。女真人若要攻打,必然将付出惨痛代价。” 一群军人纷纷转头,看到了他。 只见他的服饰,就知道他是朝鲜人。 “左部长,这是谁呀?” 左华领着金堉到了前面,冲着一个高大而威严的年轻人举手敬礼。 “统帅,金堉带到了。” 金堉愕然而惊,定定的看着那个衣着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年轻人。浑然没有想到,这就是山东反贼之首左梦庚。 第846章 黄台吉称帝 “金参议,假如女真人兵临城下,贵国国主选择俯首称臣,汝该何去何从?” 面对左梦庚的问题,金堉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东西,始终无法从震撼中走出来。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方圆足足有数丈的巨大沙盘。 在这上面,山水栩栩如生、城池错落分明。每一个名字他都无比熟悉,如同刻在骨子里一般。 因为这就是他的故乡,朝鲜的全部面貌。 金堉穷尽一生都不曾想象过,有朝一日能够俯瞰朝鲜八道。 作为高官,他当然看过朝鲜的地图。可是拿来同眼前的沙盘一比,简直不堪入目。 他在沙盘上找到了汉阳的位置。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的家乡。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都走过,因此无比的熟悉。 然而看着沙盘上方位、模样完全一致的地形,他就感到一股冲天的凉气。 他完全不知道山东方面究竟是什么时候,将朝鲜的情况掌握的如此详尽。 朝鲜立国两百多年,相关的勘测工作一直不曾断过,都不能拥有如此完整的资料。 更不要说,沙盘的制作方法简直巧夺天工,妙到毫巅。 他深知拥有这样的神器,不管是打仗还是治国,肯定能够事半而功倍。 只可惜这样的好东西,掌握在对朝鲜不怀好意的人手中。 自从济州岛和釜山打通之后,山东方面就一直不断的向朝鲜内地派遣情报人员和测绘参谋。 这些人在西人党的掩护下,走遍了整个朝鲜境域,从而绘制了完整的地图。 可以说,对朝鲜地理上的掌握,山东方面早已超过了朝鲜本土。 没有这个基础,左梦庚怎么敢贸然攻略朝鲜,去和黄台吉一争高下。 沙盘的冲击还没有消散,左梦庚的问话更是堪比惊雷。 “好叫左统帅得知,我国国主已经颁布谕令,做好了御敌之准备。朝鲜百万军民,卫国护道之决心天地可鉴,不容轻辱。” 左华在一旁言语讽刺。 “上一次你们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如何?” 金堉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整个丁卯胡乱,朝鲜打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连忙打起精神。 “正是我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因此才决定筑城于山上,利用险要地形抗击强敌。女真强于马战,登山攻击非其所长。如此逐步消耗,则我朝鲜定然能够转危为安。” 旁边的一个将领听不下去了。 “倘若我是黄台吉,根本就不会管你们这些山城,率领大军直取汉阳。你们建造的这些山城,全都是摆设而已。” 金堉据理力争。 “倘若女真人长驱直入,则我各路军队和义民当可断其归路、毁其粮草。战而胜之,只怕易如反掌。” 那个将领冷哼一声,说话毫不客气。 “你们朝鲜军队能打吗?女真人只需要派出少量兵马,就能护住后路。到时候汉阳被围,除了投降,还有别的路吗?” 金堉怅然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朝鲜军队能不能打,都不需要山东来点评,朝鲜人自己就知道。 就在他出使之前,都元帅金自点已经给汉阳上书。 他说朝鲜的军队不但火药不足,而且衣甲奇缺,根本不能上战场,否则必定惨败。 左华在旁边为金堉介绍,那个将领是山东新军第四师师长白小七。 随后说话的人,是情报部部长左富。 左富介绍的,主要是朝鲜国内的情况。 “如今朝鲜国内赋役繁重,导致百姓生活极端困苦,许多人都对朝鲜王廷抱怨不满。恐怕女真人打来之时,这些人不但不会帮助朝鲜王廷,还会成为女真人的助力。” 左梦庚静静听着,心里瞬间有了总结。 “也就是说,如今的朝鲜内忧外患不断,只怕连稍微抵抗都做不到?” 白小七回答道:“我们前线指挥部有过预判,一旦开战,朝鲜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月不到。” 金堉站在一旁,耳听着这些山东人评判朝鲜的局势,当真是痛苦不已。 只因为这些人说的话针针见血。 而作为弱小的一方,越真实的言辞,对他们而言其实伤害越大。 左梦庚看向他。 “这一次朝鲜必定是挡不住女真人兵锋,你们的国主为了保住权位,最终肯定会选择投降。届时朝鲜拜蛮夷为主上,舍弃人伦正统,浸染腥膻。煌煌史书,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因此而遗臭万年。金参议,不如暂且住在山东,反而能够置身事外。最起码……能够保全你的清名。” 金堉能说什么? 他也想反抗,可是反抗不了啊。 至此,朝鲜方面出使大明的计划被彻底破坏,两边的联系也彻底断绝。 朝鲜君臣还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大明的垂怜。 只可惜,他们什么也等不到了。 四月初八,朝鲜春信史罗德宪和李廓终于赶到沉阳。 还未进城,就已经发现这边气氛肃然,妆点一新。 整座城市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各处街道店铺全都张灯结彩。 进进出出的女真人全都喜气洋洋、高谈阔论,彷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果不其然,当他们请求面见黄台吉的时候,后金的官员告知了他们情况。 “大汗即将于三天后建元登基,如今正在戒斋沐浴,不见外客。你等暂且等候,于三日后参加登基大典。” 罗德宪和李廓面面相觑,同时感觉到了为难。 身为朝鲜使者,倘若出席黄台吉的登基大典,岂不是将代表了朝鲜的态度? 想到自身的使命,两人都无比焦急,苦苦思虑良策。 奈何时间太短,自身的筹码有限,两人始终找不到办法。 三天后,整座沉阳城都大变样了。 这一天清晨,东方刚刚露出鱼吐白的时候,黄台吉就已经打扮一新,走出了居所。 他正式换上了代表皇帝的明黄色衮服,打起了只有皇帝能够用的黄罗华盖。 在百官的簇拥下,黄台吉踏上骏马,一路出宫,前往德胜门外的天坛。 皇帝乃是天子,欲要登基,必先祭天。 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一路缓缓前行。看着道路两旁军阵绵延、百姓匍匐,黄台吉表面沉静,内心的喜悦已经达到了巅峰。 第847章 宣战【求月票!】 德胜门外的天坛,早已布置妥当。 祭坛设在正中央,四面设有台阶,祭坛上香桉、香炉一应俱全。 香桉还用黄绫绸缎铺垫,上面设有上帝神位。 诸贝勒、大臣和百官分别列于天坛东西两侧,外藩蒙古四十九位台吉、满蒙汉文武百官各自按照属旗排列。 整座天坛之内,各旗旗帜铺天盖地,五彩斑斓,无比炫耀。 外围还有数万八旗士兵盛装列阵,肆意展示着女真人的赫赫武功。 天色大明,东方射出万道霞光,黄台吉恰好赶到。 在萨哈廉和宁完我的引导下,黄台吉阔步登上天坛,亲自给上帝敬香,献上贡品。 随后读祝官出列,向上帝报告皇太极十年来的丰功伟绩,请求批准他即皇帝位。 祭天仪式结束,接下来便是登基大典。 大政殿内,金銮龙椅早已备好。 黄台吉端坐于上,俯瞰八方六合,唯我独尊。 鼓乐声中,文武百官开始听从赞礼官的引导。 “跪!叩!” 但见广场之上,呼啦啦所有人纷纷跪倒,向黄台吉宣布臣服。 可是这样一来,异象陡生。 就看到两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原地,显得分外扎眼。 高台之上,赞礼官看到这一幕不由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黄台吉虽然端坐不动,可是眼神却眯了起来。抽动的脸颊表明,他的心里正在酝酿着怒火。 诡异的气氛让后金文武察觉到了异常。 豪格怒不可遏,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那两个人的面前。 “为何不跪?” 这没有跪下的两个人,正是来自朝鲜的使者罗德宪和李廓。 他们带有使命、前来斡旋,可是临行之前李倧特意交代了,无论如何不能向后金臣服。 如今要是向黄台吉三拜九叩,岂不是表明朝鲜成为了后金的属国? 在女真人滔天的怒火中,罗德宪硬着头皮辩解。 “朝鲜与大金乃是兄弟之国,兄弟之义,焉可叩拜?” 豪格当场就想要拔刀,却被眼疾手快的范纪一把按住。 登基大典上展露兵器,豪格只怕死罪难逃。 随后他替豪格出面,向朝鲜使者质问道:“陛下今日建元登极,成天下之主。朝鲜何德何能,也敢以兄弟相称?尔等不识礼数,欲要忤逆天子乎?”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李廓寸步不让。 “朝鲜之主,惟大明天子。烈女不侍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还请莫要强人所难。” 多尔衮慢慢走过来,眼神里满是杀气。 “时移世易,今日我大金代大明而掌天下。尔等不堪造化,冥顽不灵,理当严惩。”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一队八旗兵冲上来,对着罗德宪和李廓拳打脚踢,还按着他们的头,想要让他们跪下。 罗德宪和李廓拼死挣扎。 “欲为天子,当德行彰表于世。岂有迫人臣服之天子乎?” 场面一时闹得不可开交,罗德宪和李廓的衣服都被扯破了,模样十分狼狈。 眼见着自己的登基大典被搞得一塌湖涂,黄台吉怒火攻心。 “将他们叉出去。” 众人领命,揪着二人一路去了。 秩序重新恢复,登基大典重新进行。 然而朝鲜拒不臣服的场面,还是给这一场本来轰轰烈烈的建国仪式增添了一抹阴霾。 黄台吉的好心情被彻底破坏,回去之后依旧难以遏制。 不过开元建国事情重大,他也只好把恨意埋在心底。 当天晚上,礼成宴会上黄台吉笑容满面,语气随和,丝毫看不出心情受到了什么影响。 第二天他也照常率领百官前往太庙,祭祀先祖。 四月十九,黄台吉以皇帝身份颁布建国诏书。 “我国原有满洲、哈达、乌喇、叶赫、辉发等名,向者无知之人,往往称为诸申。夫诸申之号,乃西北超墨尔根之裔,实与我国无涉。我国建号满洲,统绪绵远,相传奕世……” 诏书中,黄台吉正式下令,停止使用诸申名号,改民族名为满洲。 最重要的是,停止使用国号金,改为大清。同时年号也从天聪改为崇德,与过去迥然有别。 这部诏书代表着清朝正式建立,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国家。 既然已经称帝建国,自然要分封犒赏。 四月二十三,册封大典将女真人的士气提拔到了巅峰。 诸女真、蒙古贝勒、台吉进封亲王、郡王,以下国公、侯、伯等依次评定。 至此,满清的官爵体系也正式确定。 诸事齐备,黄台吉终于开始清算朝鲜的不恭。 他亲自书写了一封国书,交给罗德宪和李廓,并将他们驱逐出境。 罗德宪和李廓一路凄惶,深知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半路上,两人打开黄台吉的国书,愣是吓的不敢直视。 国书当中,黄台吉的措辞无比严厉,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尔王若知悔罪,当送子弟为质。不然朕即于某月某日,举大军以临尔境。】 这纯粹是赤裸裸的宣战书,堵死了朝鲜所有转圜的余地。 而且在国书之中,黄台吉正式摒弃了兄弟之国的协议,而以皇帝的身份凌驾于李倧之上。 罗德宪和李廓又气又怕,私下商量了一番,觉得这样的国书如果呈递到李倧面前,他俩只怕死罪难逃。 于是二人将国书抛弃于野,重新撰写了一份内容带了回去。 可想而知,这份丝毫不将朝鲜放在眼中的国书带来了多大的反应。 朝鲜举国哗然,人人愤慨,抗战之声比比皆是。 这一次民意沸腾,可算是让主战派抓住了机会。 金尚宪等人纷纷上书,极力言战。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李倧也找不到下台的台阶,只能硬着头皮向满清发出了檄文。 朝鲜的理由是:满清背兄弟之约,僭天子之号。 崔鸣吉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连番请见李倧。费尽唇舌,陈明厉害,只希望国君能够冷静下来。 李倧当然不愿意对满清低头,可是当年的丁卯胡乱已经击碎了他的雄心壮志。他也担心自己的王位不保,家破人亡。 因此在表面康慨激昂、宁死不屈之下,他密令崔明吉小心勾画,寻求安稳之道。 崔鸣吉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是主张再次派遣使臣赶赴辽东,希望能够说服黄台吉,维持现状。 刚刚派遣的使臣被驱逐了回来,李倧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对这个建议一时犹豫不决。 而局势就在他的踌躇之间,开始江河日下。 第848章 狠人出山 黄台吉称帝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 各处的纷扰全都为之一顿,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辽东。 大家都明白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大明上下,尤其人心惶惶。 忠心耿耿之辈忧虑重重,苦思良策;郁郁不得志之辈则心思蠢动,另有他想。 崇祯枯坐了三天三夜,破天荒的罢了朝会。 去年祖陵被毁,都没有让他如此难受。 一想到从今以后,这片天下还有一个人居然能和自己比肩而坐,他就痛不欲生。 皇帝的异样,更加令朝野难安。 韩川火速入宫,想要求见崇祯,却被王承恩拦住。 “皇爷有恙,正在休憩。一应事体,韩同知去寻众位阁老便是。” 韩川顿足,神色急切。 “王公公,山东传来消息。左梦庚将于三日后称王建极,立号为夏,分我大明疆土啊!” 听到这个消息,王承恩都有些摇摇欲坠,一种从所未有的疲惫涌遍全身。 “咱家……知道了。” 韩川还要再说,黄平连忙抢在了前面。 “韩同知公忠体国,尽责任事,皇爷和老祖宗都看在眼中。该当如何决策,尚待商议,还请韩同知稍安勿躁。” 韩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越权了。 他连忙告罪,转身离去。 黄平目送他离开,再回头时,忽然发现王承恩的两鬓似乎一片苍白。平日里红光满面的脸,此时也多了好几道皱纹。 他连忙跑过去,乖巧的扶住了王承恩。 “情势艰难,千头万绪,更需要老祖宗沉心定气,辅左皇爷稳固江山。” 王承恩任由他搀扶着,步履蹒跚的向后宫走去。 “你称王、他称帝,一个个的,都不将我大明放在眼中啊。” 尽管王承恩心疼崇祯,可是这样的大事他也不敢隐瞒。紧着小心凑到崇祯的身边,几次想要开口,都狠不下心来。 崇祯没有抬头,却感受到了什么。 “可是又有坏消息?说吧,朕承受得住。” 王承恩暗叹一口气,一边观察着崇祯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的道:“锦衣卫传来的消息,那山东左梦庚称王了。” 明显可以看到崇祯把攥佛珠的手勐的一紧,但表面上却十分平静。 “既然黄台吉敢称帝,左梦庚称王又算得了什么?凡事种种,皆在我大明自身。何时能够平定西北流寇,何时大明才中兴有望。告戒洪承畴和卢象升,无论如何,今年之内必须平定贼患。” 见崇祯没有什么不妥,王承恩多少宽心了一些,连忙领命去拟旨。 他刚刚离去,崇祯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当用手帕擦拭的时候,却见到上面满是鲜血。 崇祯九年五月十二,左梦庚褪去常穿的简易便服,换上了黑色的绣龙衮服、头戴九旒朝天冕冠,在无数军民的见证下登上了祭坛。 流程和黄台吉基本上一样。 敬香,献礼,告天地祖宗,颁发谕旨。 从即日起,左梦庚正式加冕夏王。山东政权之下所有地盘,正式以“夏”自称。 也就在这一天,大明所有和山东交界的地方,都眼睁睁的看到对面升起了红艳夺目、日月交辉的旗帜。 从今以后,夏正是区别于明,自立于天下,自成一体。 同时面对着两股独立势力,明朝上下却没有任何办法。 就像崇祯说的那样,明朝内部本身就问题重重。不平息了内乱,就无法解决外患。 越是到这种时候,大明上下越是能够感受到西北流寇的危害。 没有辜负崇祯的期望,在这个艰难时刻,卢象升站了出来。 经过三个多月的清剿,卢象升终于平定了河南境内的大大小小三百多支流寇势力。 河南境内为之一安。 解除了后顾之忧,卢象升知道,该对付高迎祥了。 五月三十,卢象升在汝州点齐兵马,一路西进,开始朝高迎祥压迫而去。 他同时去信洪承畴,希望对方配合,东西夹击,彻底解决高迎祥。 此时的洪承畴在陕西已经和李自成兜兜转转打了十数仗。 奈何双方各有优劣,因此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自成攻不破陕西的大城要隘,只能够在穷困边远的陕北、甘肃、宁夏一带转悠。 洪承畴兵马太少,不敢过于分散,以免被李自成逐个击破。只能守御各个交通要道,保护西安、汉中、兰州等主要城市的安危。 卢象升邀请他夹击高迎祥,正让他求之不得。 洪承畴很清楚,只有解决了游荡在汉中、河南之间的高迎祥,朝廷滞留在中原的大量军队才能够调到陕西来,解决其他流寇。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洪承畴干脆舍弃了所有贫困偏远的地盘,只留下少量部队守卫大城。 他则亲自率领主力东进,压缩高迎祥的活动空间。 而在这段时间内,卢象升开始对高迎祥穷追勐打。 他的手中有向山东购买的火枪、火炮,战斗力远远不是高迎祥所能比的。 最终经过南山之战,高迎祥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元气的部队再次遭遇重大损失。 高迎祥眼见事不可为,只能率领残部西去,进入陕西境内。 卢象升趁势掩杀,彻底堵死了高迎祥重返中原的通道。 他彷佛已经看到高迎祥全军覆没、束手就擒的景象了。 可就在他摩拳擦掌、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候,八百里紧急军情从北方而来,传令兵连滚带爬闯进了他的帅帐。 “总理大人,女真十万大军破关而入,连下大同、宣府诸多要地,如今已经逼近京师。此乃陛下勤王诏书,还请总理大人万万不可拖延。” 卢象升眼前一黑,几欲吐血。 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辽东的女真人居然来凑热闹。 剿灭高迎祥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此放过,怎能令他甘心? 可是京师乃大明朝廷所在,皇帝安危所系。倘若不及时救援,一旦被满清攻破,岂不代表着大明就此亡国? 个中轻重,卢象升还是分得清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率军北上,前往京师勤王救驾。 至于近在眼前的高迎祥…… 卢象升只能安排左良玉等人守好要道,防备其返回河南。 他满以为自己这一去,高迎祥只怕又要死灰复燃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时的陕西那边迎来了一位狠人。 这位狠人此时正盯着西安、汉中一带的地图,开始了预谋。 第849章 精明奴才蠢主子 早在继位之前,黄台吉就已经决定要入寇大明。 原因有二。 其一是为征伐朝鲜做铺垫,防备大明从中作梗。 其二则是自身的原因。 “自从开春以来,滴雨未落,大地干涸,今年的粮食肯定会歉收。” 萨哈廉禀告了严重的灾情。 虽然如今国内已经有了许多汉人,而且黄台吉一直鼓励农耕。但辽东的农业生产还是太过于薄弱,一旦遇到天灾立刻就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黄台吉刚刚称帝,自然不希望灾害之下,国内民不聊生。 这对他的威信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自身所产不足,就只能从外面想办法。 而孱弱又富裕的大明,自然是最好的抢劫对象。 一边准备登基事宜,黄台吉开始谋划出兵。 “主子,此番出兵,您当主动请战。” 眼见着豪格端坐不动,醉心于眼下,范纪急的不得了。 他的劝戒让豪格还是不满。 “你个奴才知晓什么?父汗有意将户部交予本王署理。本王大权在握,只需要做得好了,便可万事大吉。” 听得此言,范纪叫苦不迭。 “主子呀,万万不可湖涂。天大地大,兵权最大。区区户部,陛下能交予主子,便也能要回去。咱满洲以武立国,自然武功最重。而没有了武功傍身,又怎能令他人服气?陛下虽然年富力强,可主子也要为将来打算啊。” 豪格就是一个棒槌。 “为将来打算?打算什么?父汗万岁以后,这江山还不是本王的?” 范纪眼前阵阵发黑,内心无比懊恼。 怎么就跟了这样一个愚蠢的玩意儿? “陛下从未说过传位于谁,更不曾立下太子之位。” 豪格一听,当场就怒了。 “父汗诸子当中,本王立了多少功劳?论打仗的本事,谁能比得上本王?” 范纪赶忙拉住他,示意小点儿声,以免说的话传了出去。 “主子切莫大意。陛下已经立博尔济吉特的女人为皇后,这便有了正统之名。倘若她们为陛下生了皇子,届时子凭母贵,主子的地位可就不那么牢靠了。” 豪格依旧没有半点紧张。 “哼,区区两个女人,本王要弄死她们易如反掌。” 范纪能怎么办呢? 事到如今也没有后悔药啊。 “那两个女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她们的背后却站着科尔沁蒙古。事关蒙古归心与否,陛下岂能不详加考虑?” 这一次的话,豪格总算听进去了。 他紧皱着眉头,一颗心怦怦直跳。 虽然他比较狂妄,目中无人,可也知道蒙古各部落在满清当中的重要性。 当初黄台吉为何能够从诸兄弟中脱颖而出,继承汗位? 除了其自身确实卓越之外,当然也少不了蒙古部落的支持。 他虽然是黄台吉的长子,可是母亲早已被废弃,因此在黄台吉的身边并没有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范纪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那位睿亲王也是主子的生死大敌。他们三兄弟将两白旗掌控在手里,兵强马壮,仅次于陛下。主子,您觉着……比之如何?” 就不能在豪格的面前提起多尔衮,这是他的逆鳞。 因为豪格也清楚,多尔衮乃是他即位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当初要不是多尔衮还小,恐怕后金的汗位也轮不到黄台吉。 为了坐稳大汗的位置,同时为了对付其他大贝勒,黄台吉不得不许给了多尔衮三兄弟诸多权力和好处。 也正因为如此,如今多尔衮早已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而且多尔衮远比他心机深沉,做事稳重。近些年来更是声名鹊起,人人称赞。 一想到自己即位的道路上居然有这么多困难,豪格不免沮丧,当场就想要发狂。 范纪当然不是只为了激怒他。 “如今情势明了,主子的对手主要就是博尔济吉特的那些女人,还有睿亲王。加上主子同其他贝勒、王爷并无什么交情,前路艰辛,不可不察。” 豪格在满清内部何止是没有什么朋友,几乎到处树敌。 人人都觉得他粗鲁野蛮,狂妄傲慢,因此对他敬而远之。 现如今他还只是皇子,并不会如何。可是将来一旦争夺皇位,四面皆敌的他肯定没有什么希望。 范纪不辞辛苦详细劝说,总算让豪格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 他是狂妄,脑子也不怎么灵光。可是为了争夺皇位,还是能够听进去意见的。 “狗奴才,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见主子终于重视了自己的意见,范纪当真是热泪盈眶,连忙打起精神。 “奴才早已说过,诸般要害,军权最重。如今我大清国力鼎盛,正值开疆拓土之时,所有的权力也都来自于沙场之上。主子唯有多多出兵打仗,多多立功,让陛下看到您的本事,才会更加倚重于您。再说了,只要兵权在手,将来大变之时,主子不说更进一步,最起码也能够安然自保。” 豪格仔细琢磨,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本王立刻去见父汗,请求领兵出征。” 见他想要动身,范纪连忙拦住,只感到心好累。 “主子千万记得,要称父皇,而非父汗。” 豪格颇为不耐烦。 “本王一直都叫父汗,偏你聒噪。” 范纪只想大哭一场。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虽和主子有血脉亲情,然天子高高在上,不同于凡人。主子千万记得,要多恭顺有多恭顺。还有,只可请求,不可索取。陛下给你的,才是你的。” 豪格愣愣听着,只觉得脑中乱成一团浆湖。 这密如蛛网的弯弯绕,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好在他也知道,范纪绝对不会害他。尽管不是很懂,但还是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范纪总算长出一口气,又赶紧仔细交代。 “主子面见陛下之时,万万不可提领兵一事。只需说追随武英郡王,愿为阵前小卒便可。” 豪格一听就炸了。 “什么?让本王给阿济格做小,他也配?” 范纪头晕目眩,死死抓住豪格的胳膊,足足过了半晌才缓过气来。 “主子您好好想想,陛下初登大宝,便要发兵征明。诸多亲王俱在,为何唯独选定武英郡王为领兵统帅?更不要说武英郡王还是您的叔叔。想不明白这些,主子危矣!” 第850章 九边不设防【今日停电,抱歉!】 黄台吉没有想到豪格会主动请战。 “朕已打算将户部交给你,事关国计民生,不可轻忽。此次出征,你便留下吧。” 豪格乖巧的跪在黄台吉面前,脑子里回忆范纪教授的言语。 “儿臣自幼愚钝,不通计数。贸然行户部事,只怕有负父皇重托。父皇初登大宝,却有南蛮并肩,儿臣深恨也。当起大兵攻之,独树父皇之位,以定天下。” 豪格把话说的很清楚。 你让我管户部,可我脑子笨,不懂算计,根本就管不好。 而且大清初立,明朝还在,还被天下人认为是正统。 这是父亲你的耻辱。 我这个做儿子的,发誓要帮你找回场子。 这番话构思严谨,直达黄台吉的内心。 最令他高兴的,就是豪格的那一声“父皇”了。 再看向这个儿子的时候,黄台吉坚硬的内心不免有些松软。 对于豪格,他其实是有些不满意的。 只因这个儿子勇则勇矣,可实在没脑子。 要想带领满洲建立大业,光有强悍的武力还不够,还必须要有聪明的头脑。 满洲人中骁勇善战之辈比比皆是,唯独聪明人太少。 尤其是自己的后代中,竟找不出一个肖似自己的,这令黄台吉每每哀叹。 现如今见豪格竟然有所转变,他又怎能不感到欣慰? “既然如此,那你便随军出征吧。沙场之上,一切听从武英郡王安排。” 豪格依旧恭敬乖顺。 “十二叔乃是我满洲名将,儿臣定当跟随他好好学习,增长见识。” 黄台吉的眼睛不由睁大。 豪格同多尔衮三兄弟的矛盾,他又怎能不知? 还是他刻意造就的呢。 可是平素嚣张跋扈的豪格竟然能够对阿济格低头,实在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可不管怎么说,见到豪格总算有了一些城府,黄台吉着实高兴不已。 五月初,黄台吉正式下令,任命阿济格为南征统帅,豪格和扬古利为副,率领五万兵马绕道蒙古,入寇大明。 能够担任主帅,阿济格十分高兴。只捞到郡王的郁闷,多少有些消散了。 可是得知豪格也要跟随出征,这让他又有一些气闷。 谁知豪格来到军中之后分外谦卑,不但不和他针锋相对,大事小情还全都向他汇报请示。 而且豪格还变得沉默寡言,对待属下也平和了许多,不复从前的动辄打骂羞辱。 阅读网 一时之间,军中对豪格的感官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面对豪格的异常,阿济格不但没有志得意满,相反心生警惕,赶忙写了书信派人传递回去给多尔衮。 别看他自己就和多尔衮合不来,可他们到底是亲兄弟。 阿济格也清楚,不管他和多尔衮怎么闹,他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他们之间要是闹的不可开交,只怕黄台吉的屠刀就要落下来了。 天气和煦,大军行进顺利。在长城之外,同赶来的五万蒙古军汇合。 至此,这一次南征的清军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如今的宣大总督乃是梁廷栋,陛下率我等初次入关时,他就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可谓是酒囊饭袋。这一次,咱们就从他的地盘打过去。” 一应的情报,清军这边早已详实掌握。 长城防线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 己己之变后,明廷亡羊补牢,加强了蓟镇那边的防御。但是随后几次,清军又从其他的地方试探,依旧破关而入。 这一次阿济格选择从宣大打进去。 “郡王,末将请为先锋。” 豪格站了出来,主动请缨。 对于这个侄子,阿济格始终保持警惕。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驳了豪格的面子。 “那好,你部于六月二十六必须破关。如不能做到,军法严惩。” 豪格自信满满。 “这个首功,莫将要定了。” 只要是打仗的事,豪格就会变得非常精明。 他率领自己的兵马脱离大军,一路昼伏夜出,丝毫没有惊动明军,顺利接近了镇安堡。 守卫这里的明军仅仅只有三百多人,还都是老弱病残。平素连军营都不出去,又怎么打仗? 当天夜间,八旗斥候趁着夜色攀登上城,顺利干掉了哨兵,并且打开了城门。 豪格大喜过望,弯刀一挥,亲自领兵冲进了长城。 镇安堡随即陷落。 守备陈洪范半夜闹肚子,跑去出恭,恰好见到清军杀入进来。他赶紧顺着小路独自逃命而去,幸好还记得报信。 边关烽火迅速传播,各地的明军全都吓坏了。不但没有前来支援,反而各自关紧了门户。 不求别的,只求清军去打别人,别找到自己头上。 就在梁廷栋得信的时候,阿济格率领清军主力尾随豪格,越过长城。短短三天之内,新宝安一带全部沦陷。 明军在这一带联营设堡数十里,却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清军如入无人之境,四处烧杀抢掠,将长城沿线变成了焦土。 梁廷栋得知军情,却毫无对策。 宣大的情况他一清二楚,知道一旦出城同清军野战的话,必死无疑。 他只得下令各部龟缩城池,任由清军在山野之间来回纵横驰骋。 见到明军如此胆怯,阿济格干脆兵分两路。 豪格率领一部南下保定,劫掠太行山东麓。 他则亲自率领主力,奔赴京师以北地区。 这个时候明廷已经接到了军情警报。 得知这一次入关的清军足足有十万之多,崇祯着实吓坏了。 他赶忙发出勤王诏令,调集兵马拱卫京师安危。 天津总兵曹丕昌距离最近,立刻率军一路西进,想要抢占昌平,堵住清军东进之路。 结果恰好和清军在昌平城外遭遇。 曹丕昌仅仅只有三千人马,被数万清军围攻,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坚持住。 最终明军在这一带唯一的有生力量被彻底歼灭,曹丕昌也成为了俘虏。 这下京师北面完全成为了不设防的空白地域。 清军一路摧枯拉朽,攻城略地比逛街还要容易。 定兴、安肃、顺义等地接连失守。 己己之变的阴霾,又一次笼罩在了大明君臣的脑袋上。 第851章 欺上瞒下张司马 清军兵临城下,亡国的危险近在眼前。 如此关键时刻,大明的官员不思精诚团结、救国救难,反而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将政敌斩落马下。 就在崇祯紧急召集文武官员商讨对策的时候,周延儒的人终于出手了。 “陛下,东虏攻破昌平,惊扰陵寝,损我大明国威,致陛下于不孝。张司马不思救援缓急,反而安坐中枢,非人臣之礼也。” 给事中王家彦跳出来,弹劾兵部尚书张凤翼。 他的言辞十分恶毒。 要知道就在去年,朱家的凤阳祖陵刚刚被西北义军掘毁,逼的崇祯都下了罪己诏。 祖陵还好说,虽然安葬的是朱家的列祖列宗,可到底年代久远。 然而就在京郊的皇陵里面,躺着的可是崇祯的爷爷、父亲和哥哥。 要是这些皇陵被清军毁坏,崇祯会不会发疯? 张凤翼位列班值,听到这些话语,立刻吓的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去年祖陵被毁,崇祯砍了十多个人的脑袋,罢官三十六员,丝毫不曾手软。 现如今更加重要的京郊皇陵又有被破坏的危险,崇祯肯定会找人问罪。 他这个兵部尚书,只怕是凶多吉少。 当初己己之变时,温体仁联合阉党肆意攻击兵部尚书王洽,导致王洽被弃市,命运之悲惨不忍听闻。 时光转换,这一次温体仁也遭遇了同样的攻击。 张凤翼是他的手下,王家彦的弹劾明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张凤翼恐惧到了极点,不由看向温体仁,希望阵营大老能够救上自己一救。 可此时的温体仁同样惊惧非常,努力埋着脑袋,非常不希望崇祯看到自己。 见温体仁无动于衷,张凤翼的心里彻底凉透了。 他再看向崇祯,却见到这位帝王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下一刻,将自己罢官问罪的命令就会下达。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张凤翼迸发了前所未有的急智。 他连连叩首,声声泣血。 “陛下,臣恭为兵部,受理天下兵马,夙兴夜寐,唯愿大明国泰民安。今东虏南下、威逼京师,我大明列祖列宗一息不得安宁。此诚乃臣之罪过也!臣无所愿,惟请陛下准许,令臣出城督师,与东虏决一死战。” 这一番康慨激昂,终于让崇祯缓和了脸色。 这位帝王最喜欢的,就是勇于请缨、主动任事的臣子。 有事你们来,出了事你们也要把锅背好。 这就是这位帝王的心性。 “张爱卿忠心可嘉,准了!” 张凤翼冷汗涔涔,心神恍忽。虽然逃过了鬼门关,可是并无任何喜色。 因为他知道,就算逃过了今日一劫,可是到了城外,又拿什么和清军打呢? 崇祯端坐于上,连连下令。 “宣大总督梁廷栋玩忽职守,坐视东虏任意出入,死罪难逃。今命其率军来援,带罪立功。” 整个清军入寇事件中最危险的两人,一个是张凤翼,还有一个就是梁廷栋。 似乎在大明做过兵部尚书的,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崇祯决定再给梁廷栋一次机会。 倘若他能够联合张凤翼击败清军,就饶他一命。 除此之外,崇祯又做了第三手布置。 “着令司礼监卢维宁督通、津、德军务,护佑两翼。” 关键时刻,崇祯再次派出了心腹太监。 对于朝中的官员,他已经信不过了。 而这一次的危机中,他更是将帝王的心性展露无遗。 除了卢维宁,他一口气派出了十三位太监,将兵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大敌当前,他既信不过文官、也信不过武将,只信任自己身边的太监。 也不管这些人有没有本事、能不能打仗,反正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让李国辅守紫荆关、许纪守倒马关、张元亨守龙门关、崔良用守固关,勇卫营太监孙维武、刘元斌以六千五百人防守马水沿河。 同时命令高起潜为总监,率领辽东先锋总兵祖大寿和山海关总兵张时杰援救霸州。 又以司礼监太监张云汉和韩赞周为副提督,巡守京师。 魏国征守天寿山,随即总督宣府,昌平京营御马太监邓良甫为分守。 太监邓希诏监事中、右二协,太监杜勋分守。 可以说,通过宦官,崇祯完成了所有军队的掌控。 他只怕朝中官员欺骗他,根本不管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对于如何同清军作战,张凤翼脑袋空空,根本没有任何对策。 散朝之后,他去找温体仁相商。 谁知温体仁根本就不见他,显然已经将他当成了弃子。 张凤翼彻底绝望。 他胆战心惊的出了城,身边只有一个门人下属,兵科给事中张第元。 四面八方的军情不绝送来,京畿附近已经有十多座城池失陷。 张凤翼茫然四顾,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就算想要下令出兵,都不知道该找谁。 就在这时,卢维宁和梁廷栋分别送来了消息。 他们打算和张凤翼形成犄角之势,共同拱卫京师。 呃……说白了,就是龟缩不出,等清军抢够了自行离去。 对于这个办法,张凤翼打从心眼里认同。 他才不想同清军作战呢。 可是崇祯就在后面翘首以盼,等着他建功立业,挽回局面呢。 张凤翼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让张第元编写了一份奏疏,里面极尽言辞之美,将他描写成英勇奋战的大忠臣。 张第元瞠目结舌。 可是没办法,既然选择了巴结张凤翼,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将自己关在小屋中,张第元名思苦想,再结合自己看过的三国志演义,终于写了一份花团锦簇的奏章。 在他的奏疏中,张凤翼宛如诸葛亮附身,指挥各路明军同清军打的旗鼓相当,不可开交。 为了避免露馅,张第元还在奏疏当中把高起潜、卢维宁、梁廷栋等人全都写了进去。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清军的攻势并没有停止。 随着陷落的城池日渐增多,告急的军情疯狂涌入京师,弹劾张凤翼“畏敌怯战、纵敌劫掠”的奏章也堆满了崇祯的桉头。 这位欺上瞒下的司马大人,终于无计可施了。 第852章 看戏打仗 赤地千里的大旱,摧毁了大明的元气,又令农民起义蓬勃发展。 然而大雨滂沱、绵绵不绝,又成为了农民起义的催命符。 眼望着群山蒙雾,河水暴涨,高迎祥愁容满面。 “可知对面的狗官是谁?” 底下的人一片寂静,无人可以回答。 重新回到汉中这片熟悉的土地,却没有让高迎祥感觉到一丝丝的轻松。 满以为卢象升被调走、远去京畿勤王,而洪承畴又远在西北、正在跟李自成周旋,自己的生存空间会好上那么一些。 可实际情况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重回河南的道路已经被彻底堵死。 接替卢象升的王家祯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却有自知之明。 他只是让左良玉堵死交通要道,也不追击进攻。 这正合了左良玉的心思。 这位心安理得的守着城关,过着悠哉悠哉的小日子,却让闯军失去了活动空间。 南下四川也不行。 秦良玉把剑门关堵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不漏。 高迎祥唯一的出路,只有向西、向北。 一开始,他选择的是向西攻略汉中。 然而明朝新派来的官员虽然名不见经传,可是却异常能打。尤其是手下的兵马十分骁勇,竟然以弱势兵力打的他节节败退。 偏偏在这个时候老天爷也不帮忙,连下了几十天的雨。 闯军好不容易囤积的火药、粮食全都受潮,不能使用,面对明军严谨的防线更加无力。 “咳咳咳……” 高迎祥用拳头堵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的咳嗽声被人听到。 糟糕的天气令他的身体也受到了影响,始终高烧不退。 但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必须挺住,要给下面的人提供信心。 可是到底该何去何从,高迎祥却看不透这雨雾蒙蒙。 身为他的心腹将领,刘哲明白他的苦楚,特意做了一场安排。 “闯王,咱们打了这么多天的仗,大家伙早都疲了,不如暂时歇歇?末将找来一个戏班子,演一场大戏,让大家伙都松乏、松乏?” 高迎祥为人一笑,暂时放下苦恼。 “那再好不过,咱也凑个热闹。” 听说要看大戏,闯军上下全都开心不已,纷纷跑来。 就在左近找到的戏班子,水平肯定有限。但是对于这些泥腿子来讲,有的看还能奢求什么? 几个戏子生怕性命不保,拿出了全部的身家本事在台子上唱念作打。 他们演的戏,源出于《三国演义》,正是“失街亭”的一段。 高迎祥坐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还跟身边的人说了许多话。 “这《三国演义》咱可是看过的,那诸葛亮当真妙算无双。可偏偏那个魏延不自量力,竟然生出反心,结果呢……” 说着说着,高迎祥突然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勐然炸裂,随即让他露出狂喜之色。 他也顾不得看戏了,连忙召集麾下众将。 “那狗官堵住了咱们西进的道路,可西安必定空虚。倘若咱们走这条路,定然可以瞒天过海。只要打下了西安,则霸业可成。” 《天阿降临》 高迎祥的手点在地图上的一处,惹的众人纷纷称奇。 “三国时魏延向诸葛亮建议走子午谷、偷袭长安,诸葛亮没有听从,此计作罢。可如今看来,未尝不可。” 闯军众将对于这个典故并不知晓,可是见到高迎祥想出了办法,人人振奋。 当天闯军便收拾了家当,一路向东退去。 而在他们的正面城池之中,一个四十左右的明朝官员正在凝眉沉思,眼睛死死的盯在地图上。 这个人就是新任陕西巡抚孙传庭。 就任陕西巡抚之前,孙传庭只是顺天府府丞,从未到过西北,纯属名不见经传的小官。 三月的时候,原陕西巡抚甘学阔被罢官,崇祯让朝臣推举巡抚人选。 结果朝中官员人人变色,谁也不想来,弄的崇祯会有些下不来台。 就在这个时候,孙传廷竟然主动请缨,并且献上了好几条策略。 崇祯又找回了当初信任袁崇焕的状态,大喜过望,也不管超擢提拔合不合适,便任命孙传庭为新任陕西巡抚。 孙传庭趁机提出条件,那就是要人要钱。 可是一听这个,崇祯就不高兴。 钱只有六万两,人没有,自己想办法。后续要用钱的话,自己去筹备吧。 孙传庭无奈,只能孤身上任。 好在还有六万两银子,让他找到了运作的空间。 他没有去西安上任,而是直接跑到了榆林招兵。 榆林镇乃是九边之一,因为常年同蒙古人打仗,所以这里的人种田是副业、打仗才是本职,十分骁勇善战。 近些年来这里的百姓穷苦不堪,没有活路,孙传庭一招兵,还给银子,立刻就有不少人报名。 孙传庭组建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并以此为骨干收拢陕西各地明军,扩展到了一万多人。 听闻高迎祥杀回陕西,孙传庭不敢怠慢,连忙前出汉中,同高迎祥对峙。 一连几仗打下来,高迎祥丝毫占不到便宜,汉中固若金汤。 这一下孙传庭的名声彻底传播开来,陕西本地的士绅更是纷纷出钱出力,把剿灭流寇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 可此时的孙传庭却没有任何喜色。 因为高迎祥已经好几天没有来进攻了。 事出反常,必定有异。 孙传庭打起精神,想要看透高迎祥的想法。 斥候跑进来,禀告了军情。 “闯贼已经一路东去,不知所踪,方圆百里之内早已太平无事。” 听到这个情况,孙传庭勐地俯身,眼睛都要贴在地图上了。 良久之后,他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高迎祥,这一次你死定了!” 孙传庭迅速进入状态,连连下令。 他让自己最精锐三千秦兵不顾阴雨天气,立刻顺着官道向西安疾驰。 随后自己率领其余兵马跟随而动。 终于经过五天的跋涉,孙传庭来到了西安南面的子午谷。 看着崇山峻岭中的羊肠小道,孙传庭激动得难以自抑。 “可笑他高迎祥看了点演义话本,就想效彷先贤。殊不知时移世易、沧海桑田,这一次合该本官建功立业。” 第853章 高迎祥陨落 孙传庭饱读诗书、经史娴熟,远非高迎祥这样的泥腿子能比。 当他猜到高迎祥要走子午谷、偷袭西安的时候,他就明白,胜负已定。 尽管他率军走了远路,可依旧赶在了高迎祥的前面,堵住了出山的路口。 此时的高迎祥在干什么呢? 他还在秦岭当中打转。 正如孙传庭所说的那样,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一千多年前,魏延提出子午谷奇谋,看似令人惊艳,可是到如今此路已经不通了。 “闯王,前面没法走了,栈道断啦。” 黄龙作为前锋,禀告了不利的消息。 连日在大雨中行军,高迎祥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担架之上,只能由人抬着行走。 迷迷湖湖当中听到道路断绝,高迎祥惊怒交加,不由坐起。 他不顾众人反对,亲自来到了前面。待看到原本位于山崖中段的栈道早已毁坏,当真是痛苦不堪。 闯军已经在秦岭中顶风冒雨走了十多天,不少人都病倒了,而且携带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高迎祥都想到了明军会有所阻拦,可就是没有想到居然会道路不通。 此时回头已经是不可能了。 就凭所剩下的粮食,大军绝对走不出秦岭。 关键时刻,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高迎祥头脑晕眩,摇摇欲坠,努力思量片刻,只有一个办法了。 “传令大军前往傥骆道,由此地出山。” 西安同汉中连接的通道,不仅仅只有子午道一条路,还有傥骆道、褒斜道等。 而这些通道都和子午道一样,十分险峻,不易通行。 然而事已至此,高迎祥别无选择。 闯军得令,立刻转向而行。结果又在秦岭中兜兜转转了七、八天,才踏上了傥骆道。 再经过这一次的消耗,闯军的粮草彻底见底,不少人都只能饿着肚皮坚持走路。 而雨水越来越大,开始汇聚在谷底的道路上,形成了深及膝盖的小河。 闯军闷着头,踏着雨水艰难前行,苦不堪言。 这一路上光是掉队的人就有十分之一,病死累死的已经无从统计。 七月十六,闯军终于走到了周至县的黑水峪。 只要通过这里,前方就是一片平原,西安城遥遥在望。 只可惜,闯军走不出去了。 孙传庭在此等候已久,早已布置了严密的防线。 高迎祥缠绵于病榻之上,听闻明军拦住了去路,当真是惊怒交加、几欲吐血。 “咱们兄弟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死拼活这么多年,方才有了今日的基业。既然无路可退,就和官军拼了。” 虎倒雄威在! 高迎祥挣扎起身,面容肃杀,彷佛依旧还是那个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闯王。 他知道,闯军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只要击败了眼前的明军,闯军就能逃出升天、龙归大海。否则的话,这里就是他高迎祥的葬身之地。 这等重要时刻,哪怕身体早已被病魔摧毁,高迎祥依旧坚持着亲自上阵。 惨烈的厮杀开始了。 为了争夺活路,闯军不顾疲惫、不顾饥饿,冒着瓢泼大雨,宛如惊涛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向明军的阵地。 风雨之中,明军的火器无法使用,只能抄起刀剑和闯军互相杀戮。 狭窄的山道里,双方都足够悍勇。能够比拼的,只有意志和体力。 明军养精蓄锐了许久,体力充足;而闯军人多势众,没有退路,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高迎祥就将自己的帅旗树在前锋背后,也将自己最精锐的老营全部派了出去。 《基因大时代》 大功在前,孙传庭也是寸步不让。 他同样亲临前线,以身作则。 骁勇善战的秦兵看到主帅这般,更加戮力死战。 天上下着冷雨,地上流着血河,死尸堆满了山谷,却无人在乎。 闯军的前锋死光了,后队就接上,踏着死人堆继续朝着明军冲锋。 明军的前锋也无路可退,因为后队早已堵死了唯一的通道。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忘我挥舞着刀剑。不能杀死眼前的敌人,就会被敌人杀死。 战斗从中午打到了晚上,从晚上打到了第二天清晨,又从清晨打到了中午,没有一刻停歇。 靠着人命堆积和亡命冲锋,闯军一连击垮了明军三道防线。 生路看似近在眼前,然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的闯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更加不利的是…… 天晴了。 明军一直都在高处,伴随着天气放晴,诸般火器终于可以投入战斗。 而闯军一直在谷底,始终泡在水中,火器、火药一时片刻仍旧潮湿。 有了火器的帮助,明军彻底稳住了阵脚,并且开始反攻。 孙传庭亲自下场充当民夫,和士兵们一起出力,将佛郎机炮抬到了高坡之上,然后对着山谷中的闯军狂轰乱炸。 打了这么久,闯军死伤累累不说,最重要的是没有东西吃,体力早已耗尽。 而且在关键时刻,高迎祥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倒下了。 刘哲和黄龙眼见事不可为,只能带着他寻找其他出路。 其余的闯军看不到高迎祥的身影,全都变得人心惶惶,战斗意志彻底瓦解。 见此情形,孙传庭敏锐抓住机会,命令明军冲进了山谷,开始赶羊。 闯军已经彻底崩溃,毫无组织建制。所有人都盲目的乱跑,祈求活命的可能。 明军纷纷涌入,开始在山谷内到处搜索,抓获的俘虏连绵不见边际。 当然了,跑掉的闯军也同样不少。 实在是闯军的人太多了,而明军的兵力有限,不可能照顾到所有方面。 这些逃出生天的闯军惊魂未定,纷纷去投靠了李自成,又增强了这位枭雄的实力。 对于那些跑掉的小虾米,孙传廷根本就不在意,他只在乎高迎祥。 他已经从俘虏的口中得知,高迎祥病倒在床,绝对跑不远。 “传令各部,仔细搜索山林,绝不能放跑了高迎祥。” 擒获闯王意味着什么,明军上下再清楚不过。他们不顾大战之后的疲惫,对于整个黑水峪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第四日的清晨,终于在一处山洞外,发现了出来取水的闯军士兵。 领兵将领大喜过望,连忙禀告给孙传廷。 孙传庭亲自赶来,喝令军队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开始朝着山洞内进攻。 此时藏在山洞内的就是高迎祥,还有他的两个心腹将领刘哲和黄龙。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残兵败将,哪里是明军的对手? 明军攻入山洞,将负隅顽抗的士兵一一格杀,又将刘哲和黄龙捆了个结结实实。 孙传庭信步进入山洞,就看到了躺在乱石堆中、已经不省人事的高迎祥。 刚刚接任陕西巡抚不到半年,就擒获了流寇当中最大的首领。 孙传庭开始绽放光芒! 第854章 不信 闯王高迎祥被擒的消息传遍天下,引起各方震动。 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近在迟尺的李自成。 听到舅舅被明军擒获,李自成不免傻眼。他二话不说立刻率军向北退去三百里,脱离了和洪承畴的接触。 这么做的目的,一共有两个。 一个是怕明军趁胜追击,集中兵力对付自己。 还有一个就是大批高迎祥的部下前来投靠,他需要时间消化。 洪承畴几乎和他同一时间得到孙传庭的通报。 欣喜若狂之下,洪承畴连忙向孙传庭发出回信,邀请孙传庭率军过来,同自己一道消灭李自成。 然而孙传庭的状况却不是很好。 虽然一战而灭了高迎祥,可孙传庭组建的秦兵也损失惨重,必须要进行修养,短时间内是无力再战了。 得知详情,洪承畴只能慨然一叹,坐视李自成逍遥远去。 尽管这样的大事孙传庭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可左梦庚得到消息的时间还是比崇祯早了一天。 “接下来西北流寇要有苦日子了。高迎祥没了,其余的各部首领互不服气,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团结。倘若他们各自为战的话,肯定打不过明军。” 随着山东自立为国,对大明也不再以“朝廷”相称。 从前称之为官军,现在则称为明军。 哪怕是高迎祥被擒这样的大事,都没有对左梦庚造成太大的冲击。 这就是通贯历史的好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中原的状况不去管他,济州岛那边的物资囤积必须加快速度。预计今年冬天,黄台吉肯定会进攻朝鲜。你们还要随时注意观察天气状况,千万不要影响了作战计划。” 山东要想支援朝鲜,只有海上一条路。而在这个小冰河时代,最怕的就是沿海地区结冰。那样的话,将严重影响兵力和物资的输送。 参谋部将他的提醒记下,当天就向济州岛的东方集团军指挥部传递了过去。 崇祯也终于接到了捷报。 他的第一反应是…… “混账!前线官员、将领不思做事,竟谎报军情,当真觉着朕不会降罪吗?” 是的,崇祯不信。 而这也怪不得他。 高迎祥从崇祯元年开始造反,一直以来都是义军当中的大头目,而且声威赫赫、实力强劲。 大明派了那么多能臣、名将都对他无可奈何,区区一介上任不足三月的巡抚就能将他擒获? 从常理推断,崇祯觉得孙传庭是在谎报军情,邀功博名。 另一个促使他不信的原因就在身边。 张凤翼自请督军之后,却毫无作为。龟缩在城池之中,任凭清军来回纵横。 朝中的御史言官对他的弹劾已经堆积如山。 至于他呈递的那封所谓的血战不休的奏折,早已被人批的体无完肤。 毕竟就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真实情况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焉能被他欺瞒? 张凤翼如今已经彻底麻了爪。 束手无策的他知道,待清军退去之后,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一想到自己可能如同王洽一般的悲惨遭遇,张凤翼就惊恐万分。 他打算怎么办呢? 吃大黄。 大黄性热,吃多了会导致身体燥热,气血上涌,元气大损。 张凤翼天天吃、顿顿吃,大口大口的吃,直接将身体吃垮了。日渐羸弱,竟然到了弥留之际。 他是如此,梁廷栋有样学样。 抗击清军最重要的两位统帅不思指挥作战,只一心求死,何其荒唐! 正是因为他们的表现,崇祯才对孙传庭的战报充满怀疑。 可是不久之后,陕西那边的情况络绎送来,而且高迎祥已经被押赴京师,证实了孙传庭所言非虚。 崇祯手里捏着奏报,有那么一刻,竟然都想嚎啕大哭了。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多少年啦? 流寇越打越多,损失越来越大。 先是陕西乱成了一锅粥,接着山西烽烟四起,随后河南又被流寇连番荼毒,大明江山的核心腹地全被糟蹋的稀烂。 现在最大的流寇首领高迎祥终于被擒获,将要献俘于阙下,他也可以扬眉吐气,向列祖列宗呈报喜讯了。 只可惜,这并不是一个能够让他肆意欢喜的季节。 擒获高迎祥的喜悦还没有过去,紧急军情再一次送到了他的桉头。 “启奏陛下,清军已至保定城下,连日围攻,危在旦夕。保定巡抚一日三封求援奏疏,恳请朝廷发兵。” 听说保定都要不保,崇祯人都麻了。 可是他哪里又有兵马可派? 手头里有限的那么一点军队,都被他分配给了太监们拱卫京师四周。至于其他的地方,就只能任凭清军来去自如。 崇祯原本稍微舒畅了一点心情,再次萎靡。 不过这一次,有人横空出世。 保定东南的高阳县,如今已经城门紧闭,士兵、乡勇挤满了墙头,胆战心惊的眺望保定的方向。 听说保定被清军围攻,近在迟尺的高阳县为之震动。当地官员和乡绅纷纷出动,组织了人马钱粮,希望能够自保。 年逾七十的孙承宗站立在城墙之上,神情无比痛苦。 自从崇祯二年始,清军不时南下,打到的地方一次比一次远,已经开始渐渐深入大明腹地。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明苦心经营了两百多年的边防,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迟早有一天,清军会大举入关,占领这片天下。 紫禁城中那位年轻的帝王和他的哥哥一样,全都没有拯救天下的能力。 万千大明百姓,该当何去何从? 感受着自己老朽而无力的身躯,孙承宗更显沧桑。 就在他悲春伤秋的时候,一支兵马从南边飞速而来,很快到了城下,却没有要求入城。 一个清隽儒雅却又顶盔戴甲的文官纵马冲到了城下。 “本官乃新任宣大总督卢象升,奉命北上勤王,欲要同保定之东虏决一死战,城中可否支援粮草?” 孙承宗愕然惊醒,趴在墙头朝下看去。 但见这支兵马数量虽然只有六千余,即使跋涉而来,却军容整肃、阵列规整。 数千人得令站定,却无一丝声息发出。 好一支强军! 第855章 进击的卢象升 卢象升是在七月中旬接到勤王诏令的。 他片刻没有耽搁,当天便率领天雄军北进。 按照兵部的命令,他应该在真定驻扎,防备清军南下。 可是到了真定,得知清军并没有南下的意图,卢象升坐不住了。 他广派斥侯,前往各处侦查,得知保定府危在旦夕,便连忙率军北上增援。 如果是其他的明朝官员和将领,反正没有得到中枢的命令,巴不得躲在远处保平安,绝对不敢主动去找清军作战。 卢象升可不一样。 他只知忠心为国,毫不惜身惜名。 不过他也多了一个心眼,没有顺着官道直奔保定,而是向东拐了一个弯,先来了高阳。 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他知道孙承宗赋闲在家。 要想同清军作战,必须要有后勤补给。他率军从河南一路赶来,携带的物资早已消耗的差不多了。 即便是到了真定,可当地官员却百般推诿,最终提供的粮草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卢象升深知,如果说大明还有一个人同自己一样秉持公心的话,那一定是孙承宗。 他就是来此寻求帮助的。 “阁老,下官虽然兵马不多,然决意同清军死战。我军南来,粮草稀缺,不知高阳本地可否给予?” 得知卢象升的来意,再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模样,孙承宗老怀大慰。 倘若大明的官员、武将全都这般,何愁国事不兴? 他当场拍了胸脯。 “此事交由老夫了。” 他有这个自信,也完全可以办到。 因为这里是他的老家。 孙承宗在本地的名声如日中天,远超官府。随着他亲自操持,天雄军需要的粮草仅仅两天之内就筹备妥当。 一支明军出现在左近,围困保定府的清军岂能不知? 这支打到保定府的清军,正是豪格所部。 他沿着太行山东麓一路向南劫掠,根本没有碰到什么抵抗。而且因为这边远离京师,大明干脆无视了他。 豪格接连破城十一座,抢掠到的人口、财富堆积如山。 听到阿济格那边接连斩杀许多明朝将领,豪格愤愤不平,决定来一波大的。 他不顾麾下将领的劝阻,执意想要拿下保定。 因为他是主帅,还是亲王,下面的人无法抗命,只好拿保定开刀。 可保定乃是京畿重镇,一直驻扎有重兵,巡抚、总兵一应俱全。 让他们出城同清军野战,没有那个本事。可是凭借坚固的工事守城,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豪格手中的攻城器械有限,打了三天依旧毫无进展。 就在他有些下不来台的时候,听闻来了一支六千多人的明军,这让他不由得大喜。 “本王攻打保定,并非为了破城,而是勾引明军前来相救,这样才好于野外破敌。” 下面众位将领听到他大言不惭,一个个脸色古怪。 不过既然可以同明军野战,再不用跟保定死磕,大家也就忍了。 放弃保定、歼灭来援明军的计划,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自从领军以来,豪格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命令一下、如臂使指的快感。 “洪果尔,你率本部骑兵护佑大军左翼,等候中军旗号。若要你突击,不得延误。” 一个蒙古贵族站了出来,恭敬领命,神情得意。 此人是科尔沁左翼后旗的洪果尔贝勒。 他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杜勒玛已经被黄台吉许配给了豪格,原本定在七月成婚。 豪格的原配乃是吴古尔代同莽古济的女儿。 因为莽古济跟随莽古尔泰逃亡,豪格一怒之下将其杀死。 见他失去了原配夫人,黄台吉亲自做主,令他迎娶科尔沁部的贵女。 这个意图其实非常明显。 就是希望科尔沁各部能够向豪格靠近,方便其日后接掌大权。 粗莽的豪格对于其中的弯弯绕是不太懂的,多亏范纪在一旁屡屡提点,才让他稍微开了点窍。 这一次要同明军野战,摆明了大好的功劳就在眼前,豪格便将立功的机会交给了自己的未来岳父。 “吴克善,右翼由你统帅,同样需等中军号令。另外广派斥候,屏蔽战场。” 对于吴克善,豪格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范纪屡屡建议他要交好此人,可是一想到此人的妹妹乃是自己继位的大敌,豪格就难免心情异样。 幸好他如今是统军主帅,大权在握,志得意满,也就没有搞事的心思。 阿济格将吴克善安排到豪格这边,其实就是存了恶心人的心思。 却没有想到,豪格竟然没有如他所愿,干出得罪人的事情。 伴随着豪格的将令,清军开始从围城当中撤退出来,朝着高阳逼近。 与此同时,卢象升得到了粮草补给,同样迎面而来。 就在府河两岸,双方碰撞到了一起。 在之前的侦查与反侦查中,两边的斥候打的异常惨烈。 自从入关以来无往不利的清军,第一次遭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八旗和蒙古斥候损伤惨重,伤亡的数字报到豪格这里,令他也有些胆战心惊。 而在卢象升的军中,跟随而来的孙承宗见到天雄军如此骁勇,竟然和清军不分上下,更是啧啧称奇。 豪哥麾下总共有四万多人,是卢象升的六倍还多。 因此卢象升也不玩什么花头,就在大平原上摆出层层叠叠的步兵方阵。 每一个大阵的人数都在八百以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互相照应,彼此之间的空隙不足百米。 面对这样的步兵方阵,豪格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驱使骑兵贸然冲入。否则的话,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足以让骑兵全军覆没。 不过豪格也不打算和卢象升玩什么计谋。 他兵力众多,而且同样有能打的步兵,干脆也摆出方阵,决定和卢象升来一场硬碰硬。 这种毫无花头的打法,恰好掩盖了他智谋不足的缺点。 对于他的布置,各位将领全都没有异议。 反正在大家的心目中,明军全都不堪一击,只需要冲过去就能消灭敌人。 战鼓轰鸣,号角苍凉,上天也嗅到了血腥味儿,拉过来了层层云霾,不忍见人间的厮杀。 卢象升和豪格分立中军,不约而同地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第856章 强悍的天雄军 库河两岸十分平坦,一眼望去,不见起伏。 这样的地区,显然对于兵力众多的清军更加有利。 敌众我寡,又是野战,孙承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建斗(卢象升字),不如我等徐徐退去,依靠高阳县城为战,方可保万无一失。” 面对他的建议,卢象升缓缓摇头。 “倘若这般,保定必定沦陷。我等身为朝臣,坐失城池,愧对君王啊!” 孙承宗不禁提醒道:“倘若我等有失,则周遭再无兵马。届时生灵涂炭,大势也无法挽回了。” 卢象升的神色刚毅无比。 “为今之计,只有戮力死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到八旗步兵已经开始前出,卢象升挥动旗帜,明军的方阵也开始前压。 因为双方是野外遭遇,都来不及构筑工事,只能手头有什么用什么。 清军这边将运粮的手推车一字排开,正前方树立了蒙着牛皮的木板充当盾牌。 火铳手站在上面,还跟着一个装填手,后面由两个抓来的民夫推着。 这种楯车起源于明军,后来被女真人学去,广泛用于战场,结果打的明军丢盔弃甲。 这一次清军入关,本只为抢劫,并没有想过要同明军野外鏖战,因此就没有携带笨重的楯车。 临战之际,豪格只能改造了粮车,聊胜于无。 明军这边同样也是楯车走在前面。 不过明军的楯车可是实打实的楯车,除了部分是卢象升自带的之外,高阳县还资助了一部分。 虽然分属于两个不同的种族,又是生死仇敌,可是双方的战斗方式几乎大同小异。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够彼此看清对面的面孔了。 清军看到的是,对面的明军神色坚毅,毫不慌张,与以往遇到的那些、还没开打就乱作一团的明军完全不同。 这让清军上下不由加紧了小心,情知是遇到强劲的对手了。 七十步。 清军的弓箭手走到楯车后面,纷纷张弓向上,伴随着号令开始朝着明军抛射。 这样做,能让弓箭的射程最远。 同样的,因为距离拉长,弓箭的劲力衰减十分严重,往往很多时候都不能穿透最薄的棉甲。 之所以这样还采用抛射的方式,并非清军浪射,而是女真人对自己的射箭本领十分自信。 抛射不是浪射,也是要瞄准的。 虽然女真人不懂什么弹道学,也不会计算,可是在长年累月反复的练习和战斗中,早已形成了他们的本能。 清军用弓箭,明军就用劲弩。 两边同时涌起一片黑影,然后在空中交错。刹那间,就连阳光都被挡了个结结实实,大地为之一暗。 随后箭雨分别落入对方的阵营里,导致许多人哀嚎惨死。 六十步。 清军和明军楯车上的火枪手同时开火。 战场上刹那间白烟弥漫,轰鸣不止,但是效果有限。 虽然双方使用的都是射程和威力更远的大铳,但是因为都有盾牌阻挡,因此杀伤不多。 最倒霉的就是没有任何防护的民夫,被打死的人都是他们。 五十步。 明军这边的枪声陡然密集了起来,大片大片的子弹如同雨点一样砸向清军的阵列。 有楯车保护的人安然无恙,可是行进在缝隙中的清军士兵纷纷倒地。 在后方的豪格一跃而起,大惊失色。 “明军的火铳为何这么厉害?” 不知和明军打过多少次仗了,明军的火器什么德行,清军将领早就一清二楚。 可是这一次,对面的明军竟然在五十步外开火,还打穿了清军士兵的重甲,怎能不令人震惊? 范纪惊呼道:“主子你看,对面明军用的,肯定是山东的枪。” 豪格眯着眼睛往前方看去,心里不禁产生了惊疑。 只见对面明军的火枪手行走在楯车的后方,借助楯车的掩护开枪,之后便开始装填。 装填火药和弹丸的顺序同清军的火枪手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些明军的火枪后方并没有火绳。 只见他们将火药倒进一个小小的药池里,然后盖上盖子,向后掰起的击锤随着扳机的扣动而落下,就能将枪管里的弹丸激发出去。 虽然在装填速度上,这种火枪跟清军的火绳枪区别不大。可是因为少了火绳,视线不会被影响,导致明军射击的准确率大大提示。 而且那种火枪发射的弹丸威力很大,五十步外就能击穿清军的三重护甲。 对于这种火枪,豪格一点都不陌生。因为清军自己就有,只是不在他的军中。 因为数量太少,黄台吉视若珍宝,全都留在了两黄旗之内,其他各旗都没有装配。 不过这种火枪的好处,大家还是知道的。 浑然没有想到,对面这股新来的明军竟然拥有这样的武器。 而卢象升利用燧发火枪,发明了新式战法。 他没有让火枪手独自排列成队,单独作战。而是让其跟随着楯车,增强一线的火力。 果然在他的安排下,清军猝不及防,火枪对射之中完全落于下风。 中军帐下,看到明军如此骁勇,而且战法得当,孙承宗简直不敢相信。 “建斗,如此神器从何而来?” 说起这个,卢象升不见任何喜色,但也如实相告。 “这些火器乃是晚辈从山东购置而来。山东逆贼自用之火器尤胜更多,可惜并不外销。晚辈能够买到的,只有这等差了一些的。” 孙承宗听得目瞪口呆。 对于山东的情况,他其实知道的并不少。 鹿善继和孙奇逢如今就在山东,过得如鱼得水,还经常与他通信,力邀他来山东。 孙奇逢身为两代帝师,又为了大明呕心沥血,感情上哪里放得下? 因此并没有前往。 此时得知卢象升的强军竟然还要依靠山东的火器,这让老先生不由对山东的好奇心大增。 战场上的交锋已经到了白热化,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豪哥打仗的本事那是不用怀疑的。 当看到明军在楯车旁边增加了火枪手之后,他也连忙将本方的火枪手派了上去。 此时距离已经到了四十步,双方呼吸可闻,子弹落空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 这种时候比拼的,就是意志力了。 八旗固然骁勇,悍不畏死。可天雄军也不遑多让。 更不要说,卢象升终于拿出了杀手锏。 第857章 绝代双骄 卢象升并不打算拖下去。 天雄军到底人少,开战之后已经处于被包围的状态。 正面还好,有楯车配合,火枪兵还能够跟清军打的有来有回。可两翼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直在拼命坚持。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破绽。 一旦被清军的骑兵抓住,突入进来,那等待天雄军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卢象升拿出了法宝。 “将火炮推上去。” 麾下领命,中军左右分开,数十门青铜炮露出了真容。 看到青铜炮,孙承宗无比讶异。 “这炮也是从山东买的?” 卢象升沉重点头。 “当初晚辈在凤阳,就是靠着此炮打赢了高迎祥,方才保住了中都。” 孙承宗不由欺近几步,想要将青铜炮看得更加仔细一些。 在他的眼中,青铜炮显得十分精巧,远不如红衣大炮和佛郎机沉重。 而且炮管闪闪发光,打磨的十分光滑。不像明军原本使用的火炮,看起来黑漆漆的,而且表面凹凸不平。 只需要四个士兵就能推着一门火炮进行移动,而且还能调整炮口的指向。 当看到火炮在中军阵前不远就开始架设,孙承宗大吃一惊。 “这炮能及多远?” 卢象升凝视着自己的炮兵阵地,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爱惜。 “此炮不发则已,一发则糜烂三、四里。中者难当,精准非常。” 正说话间,火炮开始了第一轮的轰击。 按照卢象升的命令,第一波的炮击对准的是清军的楯车。 此时清军的前锋同天雄军之间已经不足三十步了。 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敢用火炮轰击,着实令孙承宗吓了一跳。 然而炮弹凌空划过一道弧线,带着死神的呼啸,精准的砸入了清军的阵列中,近在迟尺的天雄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剑来》 二十多枚炮弹,仅仅只有七枚砸中了楯车。 可即便如此仍旧令清军的楯车阵列空白了一大截。 楯车被炮弹砸的稀碎,所有的碎木都变成了催命符,向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甚至连对面的天雄军都受到了波及,好几个人受了伤。 清军本来将楯车当成了依靠,士兵都躲在后面,这一下全都倒了霉。 楯车抵挡火枪的效果很好,但是面对沉重的炮弹就跟纸湖似的。 炮弹砸碎了楯车,去势不减,撞入了步兵当中。一路胡乱翻滚,凡是沾着的、挨着的、碰着的,全都骨断筋折,当场殒命。 尘烟滚滚之中,死伤不知其数。 这个变故惹得豪格悚然而惊。 “该死的,这伙明军居然有炮。” 他原本想仗着人多势众,将这股明军消灭,以此来彰显武功。 可是现在不行了。 明军阵中的火炮出乎他的意料,也给清军造成了重大的损伤。 豪格所部全都是轻装行进,连稍微大一点的城池都不能攻破,自然面对火炮也没有抵挡之力。 明军有此神器,显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范纪也对明军的表现颇为意外,不过和火枪一样,这种火炮清军也是见过的,自然知道厉害。 他刚想要开口,豪格已经下定了决心。 “命令各部不要打了,徐徐后退。” 听到豪格的命令,范纪长出了一口气,反而对这位主子刮目相看。 他就怕豪格脾气倔强,一心想要立功表现,反而令清军损伤巨大。 他却不知道,豪格有着野兽一般的敏锐嗅觉。 当面前的敌人强大时,野兽是绝对不会硬来的。 豪格岂能不知,一旦继续打下去军队损失过大,超出了劫掠所获,他回去可没办法同黄台吉交代。 既然得不偿失,那不打便是了。 清军各部得到将令,立刻停止了攻势,彼此之间互相掩护,朝着远处退去。 见到清军退了,明军上下发出欢呼,便想要乘胜追击。 卢象升赶忙下令,让各部稳住阵型,不可散乱。 见他如此沉稳,孙承宗赞赏有加。 “东虏退而不乱,显然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这四周地形开阔,最适合骑兵奔驰。倘若我军盲目追击,阵型不能彼此照应,只怕会被东虏分而歼之。” 一老一少两位能臣,显然想法一致。 “只恨晚辈兵力不足,若再有一万兵马,岂容东虏从容而退?” 知道了这伙明军拥有火炮,而且作战稳健,豪格丝毫不恋战。他连保定也不要了,带着劫掠而来的人口、财富,沿着原路朝北退去。 卢象升挽救了局势,却也仅此而已。 他挥军跟随在清军的后面,一直想要寻找战机。 可是清军布置严密,根本不给他机会。 一路上所过之处,看到村镇乡野被清军破坏殆尽,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妇人遭受凌辱,孩童被剖腹晾晒,卢象升几欲发狂,险些要同清军决一死战。 要不是有老成持重的孙承宗一直劝慰,他恐怕真的要怒而兴兵,给清军找到机会。 “我辈读圣人书,沐浴教化,修身、持家、平天下,唯愿国泰民安。现如今却只能坐视东虏肆虐,毫无办法,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孙承宗比他还要萧索。 “情势如此,日益艰难,远非建斗独力所能扭转。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以待时局变化。” 两人在这边悲愤难抑,可是朝廷那边却已经弹冠相庆。 得知卢象升出兵击退了清军、保住了保定,而且一路撵着清军往边关而去,崇祯可谓是欣喜若狂。 “前有孙传庭妙计擒贼酋,后有卢象升悍勇退东虏。有此二人,大明江山当可转危为安。” 看到崇祯高兴了,王承恩只感到身子骨都轻松了许多。 这些时日陪在崇祯身边,听到的全是坏消息,肉眼可见的这位帝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结果先后两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眼见得局势有所好转,崇祯就差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哭诉一番委屈了。 “卢象升到哪儿了?还要多久才能灭掉东虏?” 听到崇祯的问话,王承恩傻眼了。 卢象升的奏疏里说的很清楚,他只是击退了清军,而且寻找不到战机,自己的兵力还不足。 这样的情况下,能够维持现状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皇帝竟然还想要卢象升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 第858章 豪格得分 原本的丙子之变中,卢象升并没有什么作为。 他的兵力有限,又是长途跋涉而来,所以只驻扎在真定,维护了京畿南部的安全,随后去了宣大上任,苦心经营防线。 原本的丙子之变中,也没有豪格。 此时的豪格应该刚刚完婚,主管户部,并没有随军出征。 但是这一次,豪格来了,还成为了右路军的统帅。 豪格一心想要和阿济格争个高下,所以进攻迅勐。结果一路南下,竟然窥觑保定。 倘若清军还和原来的时空一样,只活跃于京畿西部的宣大、延庆一带,那么卢象升肯定没有施展的舞台。 豪格攻打保定,给了卢象升表演的机会。 一场接触战,豪格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迅速选择了撤兵。 他这一撤,成全了卢象升的赫赫威名。 毕竟在这个所有人都龟缩城池、任凭清军劫掠的时候,有人敢于出城野战还打赢了,是多么的难得。 于是卢象升立刻成为了崇祯的宠儿,并且对他提出了厚望,竟然希望他能够更进一步,消灭清军。 接到崇祯的谕旨,卢象升头皮发麻。 他还是第一次和这位老板近距离接触,但是已经被崇祯的作风吓到了。 他可就六千人马啊! 别说火器只是一小部分,就算全员火器,又怎么跟十万清军打呀? “陛下远在京师,身边小人众多,谗言奸语之下,难免不明实情。你既是主帅,当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感悟。且量力而行,也莫要直言抗辩。” 关键时刻,孙承宗帮助了他。 对于怎么跟朱家的皇帝打交道,孙承宗早已门清。 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你说的全都当成耳旁风。 只要用我,我就坚持我的那一套。 连续两次都是这样。 最终朱家皇帝因为受不了,只能选择将他撤换。 事实也证明,没有了孙承宗,不按照他的那一套来,辽东的局势恶化的更快。 不过孙承宗的办法毫无疑问是最妥帖的。 肯定是不能跟皇帝硬抗的,否则便是欺君。而且得罪了君王,那可就不是能不能做事了。 能不能活命都未必。 既然如此,那就表面上逢迎,实际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卢象升没有和崇祯打交道的经验,自然只能听孙承宗的。 他并没有加快进军速度,依旧率军尾随在豪格身后,保持着百里左右到距离。 即便豪格一路烧杀抢掠,杀人无数,他也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而事实证明,这么做无疑是正确的。 豪格就是通过烧杀抢掠的办法,希望激怒尾随在后的明军,然后找机会彻底消灭这股胶皮糖一样的明军。 他始终都没有找到机会。 一路退,竟然退到了延庆。 在这里,阿济格已经在等着他了。 “豪格,听说你吃了败仗?” 一见面就讥讽,令豪格大怒。 “新来的明将古怪,且有火枪火炮,武英郡王倘若不信,尽可去尝试一番。” 一听豪格的称呼,阿济格就盛怒不已。 同样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凭什么别人都是亲王,而他就只是郡王? 等着瞧,这一次就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他阿济格的本事。 “豪格,我决议攻打京师,灭了大明。” 阿济格放大招了。 在京畿附近游荡了这么久,明军根本不敢迎战,让阿济格愈发自大。 他已经不满足于眼下的战果,决定玩一票大的。 如果攻下京师,擒了或者杀了朱明的皇帝,这份功劳够不够大? 怎么也能晋升亲王了吧? 要是能借此机会超越多尔衮,当上旗主,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想法阿济格酝酿很久了,只跟扬古利商量过。 可扬古利根本就不同意,劝他冷静行事。 现在,他找上了豪格。 豪格虽然跟他不对付,可到底是个莽撞人。一听说要打京师,立刻就来了精神。 “早就该这么做了,父皇谨慎,怕伤了我大清的元气。咱们先行动手,也算解了父皇的担忧。” 见豪格居然同意自己的想法,阿济格不免大喜过望,头一次看这个侄子顺眼了许多。 两个没头脑和不高兴凑在一起,开始兴致勃勃地制定计划。 可是当豪格回到自己的帅帐,范纪得知之后,立刻坐不住了。 “主子,阿济格贪心不足蛇吞象,此乃自寻死路之举。报到盛京去,陛下万万不会答应。主子跟着他胡闹,只怕要被陛下降罪啊!” 豪格果然不高兴了。 “你个奴才知晓什么?父皇早有南下中原之心。我要是替他攻下了京师,岂不是大功一件?” 范纪欲哭无泪,苦心劝阻。 “主子,湖涂啊。南蛮如今元气尚存,还未到油尽灯枯之时。此时贸然攻打京师,不管打不打的下来,都会让汉人团结一心,将我大清视为生死仇敌。如今他们汉人正在自相残杀,才有利于我大清火中取栗。一旦汉人都团结起来了,四万万人呢,就算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我大清喝一壶的了。” 听到范纪的比喻,豪格本能地感到恶心。 可他也知道,范纪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始终为他着想,绝对不会害他。 “当真不能攻打京师?” 范纪换了一个说法。 “主子也知晓,陛下有意今冬对朝鲜动手。诸般准备,早已妥当。倘若攻打京师,导致战事绵延,这十万大军不能按期返还,耽搁了征伐朝鲜,大汗会不会怪罪?” 他又压低了声音。 “十万大军在外,却另生心思,不尊号令。您想想,大汗又该作何感想?主子可曾记得,当初阿敏征伐朝鲜旧事乎?” 他这么一说,豪格悚然惊醒。 当初阿敏率军攻打朝鲜,逼迫朝鲜签署了议和协议后,却没有按时撤兵,而是在朝鲜逗留。 这有明显自立的行为,立刻惹怒了黄台吉,才招致了后面的杀身之祸。 豪格冷汗涔涔,建功立业的心思迅速消散。 “坏了,阿济格已经给父皇去了信,上面还署了我的名字,这可如何是好?” 范纪情知火烧眉毛,也顾不得什么了。 “为今之计,主子当立刻再书信一封,表达反对之意。千万记着,一定要禀告皇上,您会按时撤军。” 生死关头,豪格也不敢狂妄,连忙找来纸笔,让范纪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奏章。然后交由信使,让其快马加鞭,无论如何都要和阿济格的信使同时送到黄台吉的面前。 第859章 崇祯的救命稻草 黄台吉建元称帝,南面而坐。群臣叩首,四夷拜服。 麾下虎贲南征大明,摧城拔寨,无往不利。 大清江山看起来繁华似锦,兴盛无比。 按理说,他应该志得意满,心情舒畅。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黄台吉的心情很不好。 原因只有一个。 萨哈廉死了。 年初的时候萨哈廉就染病在身,只是当时谁也没有在意,觉得只是小病。 谁曾料到,萨哈廉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竟渐渐不支。 黄台吉登基之时,萨哈廉就是抱病勉力主持,耗尽了最后一次元气。 就在阿济格和豪格领兵出征之后,萨哈廉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黄台吉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没说上几句话,就送走了自己最为倚重的心腹。 萨哈廉的死,对黄台吉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虽然是代善的儿子,可是萨哈廉和岳托却是黄台吉心腹中的心腹。 清国内部便有传言:满臣萨哈廉,汉臣范文程。 这两人可谓是黄台吉的左膀右臂,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再加上能文能武的岳托,让黄台吉得以大权在握,威权日盛。 可是现如今再看看自己的身边,黄台吉不禁悲从中来。 范文程在崇祯二年死在了遵化,如今萨哈廉也死了。 岳托自从上次受了重伤之后不良于行,一年之中倒有大半的时间卧病在床,只能处理一些文政。 至于领兵出征,根本不可能了。 即便如此,黄台吉遍招满、汉、蒙各地名医为岳托诊治,可结论都非常不好。 所有大夫都说,岳托最多只有两三年的寿命了。 接连失去三位心腹大臣,让黄台吉的登基称帝都显得暗澹无光。 就在这个时候,阿济格想要进攻京师的奏疏送到了面前,立刻惹得他大怒。 “阿济格愚蠢,明国元气尚存,精兵良将还有许多。此时攻打京师,岂不是陷入十面埋伏之境,自寻死路?” 《剑来》 他看到了奏章下面豪格的署名,又要开口唾骂。 还未出声,侍从跑了进来,再次呈递上了奏折。 “陛下,肃亲王急报。” 黄台吉颇为意外,忍住了怒火,拿过奏折仔细一看,不由转怒为喜。 “真是想不到,豪格居然长进了。来呀,给武英郡王、肃亲王回复。告戒他们不可妄动,理应班师回朝。如有延误,军法处置。” 下面的人连忙拟旨,当天就送了出去。 同样传递出去的,还有黄台吉夸赞豪格的话。 皇帝的一举一动必然众所侧目,豪格领兵在外竟然得到了夸赞,其中的意味不免惹人深思。 多尔衮是在稍晚一些时候才获悉了事情的经过,不由愁容满面。 “阿济格冲动鲁莽,焉可自作主张?经此一事,他必为陛下所厌。” 多铎倒是没有什么感想。 反正他和阿济格也不亲近,这个胞兄倒不倒霉,他才无所谓呢。 他更关心别的。 “豪格速来蠢笨,想不到这一次竟然如此通透,难道此人当真转性了?” 多尔衮脸上布满阴霾,缓缓摇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事究竟如何,我也参不透。日后需小心些,可不能栽在豪格的手中。” 皇太极的严令飞速传递到了前线,阿济格闹了一个灰头土脸,豪格却得到了夸赞。 两位主帅的鲜明对比,在八旗将士心中烙下了深刻的痕迹。 阿济格不敢忤逆黄台吉的怒火,当天便下令撤军。 反正他们出来的已经足够久了,四个月内横扫京师北部、西部三十余城,劫掠的人口超过了二十万、牲畜七万八千头,财宝也有数十万之多。 凭借这一次的战果,后金足以大大缓过一口气来。既能度过接下来的严冬,也可以为征伐朝鲜提供支持。 各路明军面对清军的行动,全都无动于衷。 一来他们已经吓破了胆子,根本不敢同清军作战;二来他们也没有得到出兵的将令,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何没有得到命令呢? 因为张凤翼和梁廷栋终于死了。 他俩也知道这一次犯了大罪,事后肯定会被崇祯严惩。 为了避免被抄家灭族,遭受千刀万剐之刑,干脆日夜不停吞服大黄,自杀了事。 失去了两位主帅,各路明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驻足观望。 只有高起潜率领祖大寿胆战心惊的尾随在清军之后,却不敢动手,宛如护送的保镖。 得知卢象升已经到了宣府,接任宣大总督,并且做了严密的部署。阿济格和豪格商量之后,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从清水关出塞。 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却遮蔽不了万千被掳百姓的哭号。 群山耸峙,雄关当道,却起不到万一的作用。 豪格端坐于马上,回望后路,却看到明军远在数里之外,向这边窥探的模样比老鼠还不如。 他轻蔑一笑,指着眼前的关口问道:“当初阿敏就是在这里为左梦庚斩杀?” 听他提起左梦庚的名字,范纪咬牙切齿,双眼都红透了。 “正是此獠。伤大清名将,还杀了奴才全家。主子,如果将来此贼落入您的手中,还请交予奴才,让奴才报此深仇大恨。” 豪格哈哈狂笑。 “耐心等着,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因为明军的胆怯,清军的撤退十分顺利。 骄狂的清军对明军愈发的瞧不起,干脆将抢来的漂亮衣服披在身上,一路吹吹打打、奏乐缓形,宛如游玩。 阿济格落在了最后。 临出关之际,让人砍了一块木头,上书“各官免送”四个大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了日薄西山的大明心脏上。 这一天,崇祯躲在后宫当中,谁也不见。 王承恩找到他,小心翼翼地禀告。 “皇爷,兵部张司马、宣大梁兵宪已经撒手人寰,东虏也离去了。” 一场浩劫过去,崇祯却不见任何喜色。 他的目光悠悠,不知看向何方。坚毅的神色证明,显然他已经有了决断。 “杨嗣昌何在?” 王承恩有一些没跟上他的思路。 “杨大人如今正在老家丁忧。” 崇祯咬紧的牙缝之中吐出了几个字。 “传旨,夺情,让他速速回来。” 第860章 卧底? “崇祯当真夺情杨嗣昌了?” 左梦庚得知此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尽管这件事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可真的听闻后,左梦庚还是哭笑不得。 “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可以信重杨嗣昌?” 对于崇祯信赖杨嗣昌并且委以重任之举,左梦庚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杨嗣昌的父亲曾被崇祯处以重罪,罢官流放,最终还死在了流放之所。身为罪臣之后,杨嗣昌本应没有翻身的可能才对。 可奇怪就奇怪在,明明降罪其父,可崇祯却又对杨嗣昌信重有加。 在崇祯的心目中,杨嗣昌乃是国之干城,是挽狂澜于既倒的唯一希望。 这一次张凤翼玩忽职守、欺上瞒下,对于清军的入寇束手无策,选择以死谢罪。究竟谁能够主持大局,崇祯不顾满朝文武俱在,竟然要起复杨嗣昌。 此时的杨嗣昌因为杨鹤和后母去世,正在老家丁优。 按照封建官场的惯例,丁忧之人是要守孝三年才能回归官场的。 可崇祯等不及了,他需要杨嗣昌赶紧回来,替他主持大局、挽救大明。 杨嗣昌是挽救大明的最佳人选吗? 最起码通过此人的种种事迹来看,此人非但不是挽救大明局势的最佳人选,更像是一个卧底。 历史证明,杨嗣昌的表现十分古怪。种种举措不但没有成效,反而还将大明一步步拖入了深渊。 他那所谓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计划,其实根本不可能成功,而且到处都是漏洞。 最关键的是,为了执行他这个计划,崇祯再次加征剿饷,进一步弄得民不聊生,反而引起了更多的百姓起义反抗。 之所以差点打的农民军全军覆没,李自成只剩下十一个人逃入商洛山,并非是因为他的计划巧妙,而是因为下面的将领抗命,不按他的安排打出来的。 至于杨嗣昌,最为后人所铭记的,自然就是坑卢象升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成为了崇祯信任最久的重臣,长期把持着军政大权,然后通过一个又一个的昏招,彻底把大明朝玩完了。 左梦庚始终觉着这家伙很可能是一个影帝级的演技派。 他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向崇祯展示了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忠臣形象,可是他真正的目的,很可能是为父报仇。 毕竟凭心而论,杨鹤在整个剿灭农民军的作战中整体表现尚可,谈不上多大的罪过。 可崇祯却给杨鹤定了重罪,导致其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过得无比凄惨。 想想当时的情况。 杨嗣昌还在朝为官,能够屡屡面见崇祯,进言献策、步步高升。而他的父亲却只能困在充军之地,最终贫病交加,死于风雪之夜。 身为人子,杨嗣昌的心里没有恨吗? 如果没有的话,才不正常呢。 可杨嗣昌的表现始终积极上进、忠心为国,彷佛真的对父亲的遭遇视若无睹。 即便不从杨嗣昌的动机来考量,崇祯的用人之道也显得滑稽可笑。 按照帝王心术来讲,既然已经将杨鹤定了重罪,那就不该用他的子嗣;相反如果下定决心要重用杨嗣昌,那为何不赦免了杨鹤? 如此一来,不是能更好的邀买人心? 反正在这件事上,崇祯的表现显得非常的拙劣而天真。 他的帝王心术用的最好的一次,就是消灭魏忠贤和阉党,除此之外处处都是败笔。 得知朝廷的新变化,左梦庚就知道大明并不会因为他的影响有任何的挽救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努力增强自身实力。到时接管了这大好河山,重振中华。 当下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即将到来的朝鲜之战。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左梦庚也只好狠心不顾宝贝女儿的不舍目光,踏上了征程。 他来到了登州,第四师的驻地。 第四师在这里已经驻扎了五个多月。 先期的整编之后,就借助登州靠海的便利,开始了艰苦的训练。 作为原本纯粹的陆军,这一次要执行跨海作战任务,怎么样适应大海,是摆在第四师面前的难题。 这个适应的过程很痛苦、很漫长,让第四师上下全都刻骨铭心。 不过效果还是很喜人的。 这些旱鸭子们如今已经能够翻江倒海、追波戏浪,变的比鲨鱼还要凶悍。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第四师必须要在近期之内赶赴济州岛,做最后的作战准备。要跟战士们说清楚,这一仗无比凶险,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满清的倾国之力。在战场上,绝对不许轻敌大意。” 阅读网 左梦庚对第四师的军官们进行了训话,同时还深入了士兵们中间,和大家谈心交流。 “殿下,朝鲜那么远,咱们干啥要去那儿打仗啊?” 果然有士兵想不通,当着他的面问了出来。 左梦庚招呼大家席地而坐,就在校场之上进行了一番朴素的讲解。 “大家伙说,现如今的生活好不好?” 这个问题还需要迟疑吗? 士兵们轰然叫好。 有人兴高采烈地道:“俺小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一顿就只有一个馍。现如今想吃多少吃多少,顿顿都有肉。就连家里都盖了新房子,爹娘、弟弟妹妹都有新衣服穿,这样的好日子以前都不敢想。” 这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最是感染人的心情。 左梦庚笑呵呵的问道:“那你们有关心过物价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显然他们对此是没有什么感受的。 因为他们整天都在军队里,领了薪水要么存在身边、要么就给了家里。在军队中所有的吃穿用度都不花钱,当然也就没有物价的概念。 左梦庚耐心道:“就在去年,大米还是一石二两银子。可是到了今年,就已经涨到了三两五钱。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士兵们纷纷摇头,显然不懂这些。 左梦庚掰着手指头给大家计算。 “咱们现在的人口和去年相比,足足增加了三百多万,可是咱们手头的耕地却还是那些。这就意味着,同样的土地却要养活更多的人口。你们说,这粮价能不涨吗?” 大家恍然大悟,同时更加好奇这跟他们远征作战有什么关系? 左梦庚的话及时传达。 “这往后啊……咱们的人口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多到地里产的粮食不够吃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咱们的手里堆满了银子也买不到粮。没粮食就要饿死,你们说能行吗?” 所有人都吓坏了,完全不敢想象那样的情形。 更有不少人就是逃荒来到山东的,经历过饥饿的可怕,更加不想回到那样的岁月。 “既然人口增长咱们无法阻止,那怎么办呢?只好走出去,去寻找更多的土地。只要土地多了,是不是可以种更多的粮、就能养活更多的人?” 士兵们若有所思,再不复之前的迷惑不解。 对于此次出征作战的意义,许多人都不再觉得事不关己了。 第861章 大使 要想维持国家稳定,粮食是重中之重。 左梦庚始终重视粮食的生产,为此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和精力。 奈何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有限,如今的农业生产还处于比较原始的状态。尽管亩产水平有所提高,却又因为天灾频仍,导致时不时的出现减产。 而夏国境内的人口却在持续增长。 因为生活安定、物产充足,新生人口已经连续四年呈现爆发性的上升趋势。 除此之外,外来人口大量涌入,已经占到了总人口数量的三分之一还多。 人口增加,而土地面积没有增加,加上天灾的影响,导致粮食的产量也没有增加。 各种因素之下,从今年冬天开始,粮价开始蹿升。 这是供求关系导致的,纯粹的市场行为,即便政府有心调控都无能为力。 左梦庚已经感受到了生存和发展的巨大压力。 他深深的明白了,为何这个时代的欧洲人那么热衷于开拓和殖民? 实在是固有的土地在天灾的影响之下,完全不能养活众多的人口。 相比起提升农业生产技术这种耗时耗力的途径,显然开拓和殖民要更加的事半功倍。 中国不能走西方的殖民道路,这不符合中国人的价值观。 但是在这样的时代,也不是没有运作空间。 就好比近在眼前的朝鲜之战,绝对是开疆拓土的良机。 而这样的方式并不会在内部引起争议,甚至也不会遭遇到朝鲜人的反抗。 各种诀窍,还要看运作能力。 左梦庚的目光早就盯上了济州岛。 他知道那里不但是重要的牧场,同样也是天然的农业基地。 一旦拿下,可以极大的缓解粮食压力。 现如今满清那边还没有出兵,朝鲜内部虽然风声鹤唳,但还算是政权稳固。 这样的情况下,左梦庚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对济州岛下手。 现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打着支援朝鲜的旗号,才没有引起朝鲜人的反弹。 而一旦战争开始,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机,朝鲜人肯定也就顾不上济州岛了。 到了那个时候,完全可以用后勤支援的名义,向济州岛进行移民和开拓。久而久之,将其衍化为中华领土,便顺理成章了。 他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士兵们,迅速得到了大家的理解。 对于出兵朝鲜一事,第四师上下再无任何抵触。相反一个个的全都嗷嗷叫,充满了战斗意志。 三天后,第四师开始登船,前往济州岛。 而就在登州的左梦庚以统帅部的名义下了命令。 这个冬天,夏国境内不管公私、军用或民用所有的船只,全部被征调、集中在登州,等候命令。 一旦朝鲜战起,必将惊天动地。而想要完成柳一元的作战计划,所需要的船只肯定是海量的。 光靠海军自己的战船,绝对无法完成这个庞大的计划。 因此征调民间船只在所必然。 军国大事面前,不容置疑。军令一下,所有人都必须听从。 如今的夏国蒸蒸日上、百业兴盛,百姓们心气十足。得到统帅部的命令,没人抱有怨言,纷纷收拢船只驶向登州,接受安排。 就在夏国这边开始总动员的时候,荷兰人远道而来。 领衔的依旧是安东尼·范·迪门。 再次见到左梦庚,让他颇为感慨。 “尊敬的夏王殿下,这是我荷兰国王递交的建交国书。希望从今以后,可以同贵国建立深厚的友谊,互通有无,一同维护整个世界的道德和正义。” 听到安东尼·范·迪门郑重其事的话语,左梦庚内心不由哂笑。 西方殖民者的心里会有道德和正义吗? 显然没有。 不过这是外交场合,戏还是要演的。 左梦庚神情庄重,接过了荷兰的国书。 这封国书乃是现任荷兰国王亨德里克·卡西米尔一世所写,其中的文字充满了喜悦。 【听闻伟大的东方之王开明和睿智,能够以平常之心对待我荷兰子民,令我国子民顺利通商,更有交流的友谊之心。鄙人谨以荷兰执政的身份,向伟大的东方之王致以敬意。诚恳希望荷兰与夏国建立永固不破的友谊,成为互相敞开心扉的邦交之国。】 看来荷兰那边达成了共识,愿意建交了。 左梦庚收好国书,当场表态。 “我们与荷兰的友谊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同时我们双方更有着一致的诉求。我相信,我们两国建立交往,一定会促进整个远东的进步。” 安东尼·范·迪门引出旁边的人,为左梦庚做介绍。 “这位是亨金森·特罗普,是由我荷兰国王任命的驻夏国大使。” 那个荷兰人上前一步,态度谦恭。 “尊敬的夏王殿下,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能够让您感受到荷兰的友谊。” 左梦庚定定的看向此人。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通信时断时续,能够被选为大使,驻扎万里之外,显然肯定有过人之处。 在左梦庚的目光中,此人身量挺拔、站姿稳重,尽量温和的眼中却隐藏不住锋锐,左手总是若有若无的搭在腰间。 显然,这是一个平常习惯于持剑的人。 再联想到此人的名字,左梦庚不由问道:“不知大使先生可否是马顿·特罗普将军的亲人?” 亨金森·特罗普不由一愣,随即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真是没有想到,尊敬的夏王殿下也知道我兄长的名声。” 左梦庚恍然大悟。 原来眼前的这个家竟然是荷兰名将马顿·特罗普的弟弟,出身海军世家,怪不得能够担任如此要职。 三年之后的唐斯海战,正是由马顿·特罗普指挥,令荷兰彻底击败了西班牙海军。 从那以后的数百年时间里,西班牙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恢复往日的荣光。 得知了亨金森·特罗普的身份,左梦庚对于荷兰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了。 “荷兰人为了进入我们境内,派遣了一位得力干将。你们外交部也要谨慎对待此事,派往巴达维亚的大使,一定要能够独挡一面。” 廖中坚和崇华也明白事关重大,赶紧回去准备了。 第862章 外交人员的培养 从古至今,派遣使节都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甚至会重要到关系国家的生死存亡。 得到左梦庚的授权,廖中坚和崇华开始挑选合适的大使。 如今的外交部规模并不是很大,工作人员也不是很多,许多人都兼着好几份工作。 虽然忙碌不堪,可是也锻炼人,让外交部拥有了许多能力出众的干才。 最终廖中坚下令,将外交部江南司司长吕光宅调回来,担任了第一任驻外派遣大使。 吕光宅现年三十五岁,秀才出身,沂州人。 此人头脑聪明,能说会道,善于交际,在沂州本地就是风云人物。进入外交部之后,很快就崭露头角,得到了重用。 接到调令,他火速交接了工作,乘船返回了山东。 廖中坚带着他给左梦庚过目。 “依你之见,何为外交?何为大使?” 一见面左梦庚就开始了考核。 他的时间有限,马上所有的精力都要投入到军事上面,因此也不玩虚的。 吕光宅显然经过了仔细的思考。 “外交人员是本国政治在他国领域内的延伸,是本国向他国展现政治意志的体现。因此外交人员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努力维护本国的利益。” 这个总结让左梦庚刮目相看。 山东的外交源自于他,第一批的外交人员全都出自于他的教导。 奈何他的时间有限,在教授了第一批外交人员之后,就只编写了外交教材。后续的工作,根本就没有怎么关照过。 对于外交人才的成长,左梦庚原本还有所担心。 但是现在看来,烽火乱世当中只要稍加磨砺,人才必然会发光发热,展现其价值。 “你有这个觉悟,我也就放心了。不过外交工作细致繁杂,尤其身在异域,身边能够调动的力量有限,更考验外交人员自身的素质和应变能力。你要做好这个思想准备,将来面对任何困难时都要沉着冷静。” 吕光宅点点头,不复之前的轻松。 左梦庚继续谆谆教诲。 “你们孤身在外,虽然力量有限,可是依然要遇事敢为、不畏艰险。既要维护本国的利益,也要充当国家的眼睛。在那边看到的一切,遇到了一切,都要及时向国内汇报。将来我们攻略东南亚的时候,你们提供的一切情报都将是重要的帮助。” 吕光宅赶紧惊醒,将左梦庚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回去之后,他的大使之路便开始启动。 不过因为国内这边所有的船只都被调动用、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朝鲜之战,暂时还不能派往东南亚,所以他的成行起码要到明年春天。 还有半年的时间,正好用来做前期的准备。 吕光宅没有等待太久,就接到了命令,让他前往某处汇合。 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廖中坚和崇华两位外交部的大老都在。除此之外,黄宗羲居然也在这里。 他被安排着和几个精明强干的人坐在了一起。 这几个人有像他一样的工作人员,也有穿着军装的军人,整个队伍显得十分奇怪。 “吕大使,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就是将随你同行,驻巴达维亚使馆的工作人员。” 得知是自己的同事,要一同在海外同甘共苦,吕光宅连忙堆起笑脸。 “鄙人吕光宅,原为外交部江南司司长,这一次担任大使之职。今后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鼎力相助,一同维护国家利益。” 其他几人连道客气,神情中不见惊讶,显然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首先站了出来。 “我是统帅部特勤科庄九言,接到命令担任驻巴达维亚大使馆武官参赞,负责武官处的工作。今后大使馆的保卫工作以及诸多军事工作,都由我负责。” 得知军方居然在使馆中派了工作人员,吕光宅不免吃惊。 他本来一直觉着外交工作乃是文官的天下,是文官展现风采的场合。浑然没有想到,这一次军方居然派了代表。 他还有些懵懂,不明白在使馆中安排武官到底有什么作用。 庄九言却没有解释更多,自我介绍之后就坐了下来。 而下一位的身份,才真正的吓了他一跳。 “鄙人徐尔觉,这一次担任驻巴达维亚大使馆商务代表。今后与荷兰人的商务问题,海外商人问题,都由我来负责。” 吕光宅虽然没有见过徐尔觉,可也知道这是左梦庚的大舅子。 皇亲国戚都派了出来,足以想见上头对于这次的出使多么重视。 除了武官参赞庄九言和商务代表徐尔觉之外,整个大使馆的重要工作人员还有一等秘书宁懋相和二等秘书俞守玄。 经过两人的解释,吕光宅才知道他们将作为自己的副手,协助自己展开工作。 《剑来》 至于他们来自哪里,原本的工作是什么,这两个人却缄口不言,显然有保密要求。 至此,夏国对外派遣的第一批外交工作人员团队正式成型。 吕光宅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外交团队成立之后,他们首先要经历的居然是上课。 第一天出现在课堂上的教师,是一个老头子。 “老朽张金华,少年之时跟随家人远渡重洋,跑到巴达维亚谋生,在那边生活了几十年,算是当地土着。今天老朽被请来,给各位讲一讲巴达维亚当地的风土人情,希望能够对你们的工作有所帮助。” 吕光宅等人赶忙严肃起来,知道这是难得的知识储备良机。 否则的话,等到了巴达维亚那边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工作起来肯定不会顺利。 而第二位出现的讲师,更是令人吃惊。 居然是海军部副部长的额弘略。 海军如今已经全部开动起来,正在为朝鲜之战忙碌,就是在这百忙之中额弘略还要给他们来上课。 “我要给你们讲的,是欧洲的地缘政治。虽然你们要去的只是巴达维亚,似乎离欧洲有万里之遥。可是在东南亚,依旧有欧洲地缘政治的影子存在。只有了解了这些,你们才能够寻找机会,争取属于我们的利益。” 对于这一点,吕光宅等人还是比较清楚的。 毕竟荷兰人同西班牙人在东南亚的争斗时有传来。 既然双方之间有矛盾,那么就有利用的机会。 而第三位出现的教师,才最令他们意外。 “我是政治部文艺司司长李贞丽,现在来负责教授你们钢琴、小提琴等乐器。这将有助于你们在巴达维亚的交际活动,方便你们建立私人交情,打入当地内部。” 得知做外交还要学习音乐,吕光宅等人全都麻了。 第863章 战云密布 好的外交人员,必须要像狐狸一样狡猾,像猎豹一样敏捷,还要如同蝴蝶一样善变。 纵身于敌丛之间,善舞于刀尖之上。样样精通,随行就变。 吕光宅等人开始走上了这条路。 长达半年的培训,是他们必须经历的地狱一般折磨。一旦闯过去了,他们必然会在外交史上成为传奇。 十月,南下入寇大明的清军终于回到了盛京。 黄台吉亲自出城十里迎接,以示隆重。 这一次的入寇,清军打的不可谓不漂亮,所获更是丰厚无比。 原本因为灾情而动荡的国势,立刻稳定了下来。 底气充足的黄台吉,终于开始将目光瞄向了朝鲜。 他向蒙古各部派出使者,邀请各部首领前来盛京会盟,同时调查蒙古人口、编建牛录,还向外藩蒙古征兵。 跟随清军入寇,蒙古各部同样抢了个盆满钵满。因此面对黄台吉的邀请,各部全都欣然前来。 恰好此时朝鲜内部,李倧经过崔鸣吉的反复劝说,态度有所松动,知道不能跟满清硬扛。 朝鲜使者朴仁范携带国书面见黄台吉。 “来者为何不跪?” 见朴仁范站立行礼,满清文武全都大怒不已。 即使被虎视眈眈,朴仁范还是努力保持镇定。 “贵我两方乃是兄弟之国,理应遵守兄弟之义。下官身为兄弟之臣,当以平礼相见。” 说着,他掏出国书,想要递给黄台吉。 黄台吉根本就不接。 既然朝鲜不愿意臣服,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让索尼将朝鲜的国书扔在了地上,直接开口下达了宣战令。 “我大清如今已贵为天下共主,朝鲜不识尊卑,妄自尊大,自取灭亡之道。回去告诉你国国主,十一月二十五日之前倘若不能遣送王子、大臣前来更定协约,朕当亲临汉阳,以示征服。” 朴仁范目瞪口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知道黄台吉的耐心终于到了尽头,已经不想再跟朝鲜做口舌之辩了。 留给朝鲜的选择,只有两条路。 要么臣服,要么灭亡。 朴仁范吓破了胆,不敢停留,星夜兼程跑回了汉阳,将黄台吉的态度禀告给了李倧。 得知满清即将来攻,朝鲜上下地动山摇。 都到了这个时候,依旧分作两派。 金尚宪康慨激昂,志向始终不变。 “我朝鲜八道立国尹始,便尊明为主。此乃国运昌盛之道,焉可为胡虏所变?跪伏于野兽面前,何以为人?人将不人,国存何益?殿下,还请下令动员兵马,保卫朝鲜江山。” 这一次崔鸣吉不忍了。 他匍匐着爬出来,高声叫道:“殿下,朝鲜国小力弱,上无善战之将,下无骁勇之兵。府库空虚,粮草断绝。百姓艰难乞活亦不可得,何能听从王命与强敌相抗?欲延续我朝鲜国祚,理应谨慎行事。” 洪翼汉咆孝道:“大敌当前,尚有宵小蛊惑人心。请斩崔鸣吉,坚固民心士气。” “够了!不要再吵了!” 李倧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他最渴求的,就是安稳的生活。 斥和派喊打喊杀,令他十分烦躁。 对于这些大臣,他十分的不满。 国家没有了,他们这些人依旧可以过着舒适的生活。可他这个国王,哪里还有活命余地? 天大地大,都没有自己的权柄和生命重要。 “朴兰英何在?” 一个武将跑了出来。 看向此人,李倧的眼里满是希望。 “你曾在女真人那边生活多年,亦曾促成合约。如今国家安危悬于一线,望你出使辽东,无论如何消弭祸乱。” 这个朴兰英曾经跟随姜弘立参与了萨尔浒之战,又跟随姜弘立投降了后金。 此人还娶了佟奇功的女儿,同满清方面关系深厚。 丁卯之役时,他曾跟随清军出征。通过他的努力,最终让朝鲜跟后金达成了协议,平息了战争。 而且这些年来,他多次作为使者来往于朝鲜和后金,算是双方关系方面的权威人物。 如今到了战争的边缘,贪生怕死的李倧又想到了他。希望他能够扭转局势,保住和平。 《五代河山风月》 朴兰英虽然预感到了此行艰难,却没有推迟,而是很快踏上了前往辽东的路程。 只可惜,到了此时,一切都晚了。 十一月十九,黄台吉召集众臣于笃恭殿。就连岳托都抱病现身,代替他宣读了出兵的圣旨。 “朝鲜大逆不道,理应征伐,宣扬王德。着各牛录出骑兵十五人、步兵十人、甲具三十二副。昂邦章京石廷柱所统汉军,每甲士一人箭五十支,甲十二人,备长枪一杆。两牛录备云梯、挨牌各一副。其余器械马匹,并半月粮草不可缺失。务必于二十九日点卯集合,不得延误。” 殿下众臣纷纷扑倒,山呼万岁,领取将令。 十一月二十五,冬至。 黄台吉祭告天地、太庙,当众宣读朝鲜罪状。 十二月初一,各蒙古部落率领兵马前来会合。一时间盛京内外大兵云集,人嘶马啸之声阖城震动。 集合了出征需要的所有兵马,黄台吉开始作出安排。 他命郑亲王济尔哈朗留守盛京,保证中枢安全;又让阿济格前出复州卫,监视夏军的动向。 再命令索尼镇守盘山,监视辽西走廊的明军。 安排好了老家,接下来就是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出征人选。 满清以武立国,军功最为丰厚。是以人人好战,奋勇争先。 而且在大家的眼中,朝鲜赢弱无比,打起来毫不费力。这等抢功的好时候,怎能不翘首以盼? 黄台吉的眼光扫过下面,很快便打定了主意。 “马福塔,劳萨,你二人率三百精兵为全军前锋。” 这个任命毫不意外。 毕竟马福塔和劳萨刚刚作为使臣,出使过朝鲜,对于朝鲜的情况有所了解。 而下一个任命才让众人侧目。 “肃亲王豪格,贝子尼堪,你二人领一千精兵为护军。紧随前锋之后,保证大军通行顺畅。”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浑然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位置居然落在了豪格的身上。 就连豪格自己都有一些受宠若惊,旁边范纪咳嗽了一声才令他回过神来。连忙跪倒,欣然领命。 第864章 新装备 为了征伐朝鲜而一战功成,黄台吉可谓精锐尽出。 除了让马福塔和劳萨为前锋,豪格和尼堪为护军之外,又安排了扬古利和彻尔格率领三千人为先遣队后营。 只凭这些人马,就足够朝鲜喝一壶的了。 主力被黄台吉分为左、右两翼。 左翼由多尔衮率领,右翼由他亲领。 又由和硕图率领石廷柱、马光远为后卫,运送红衣大炮和大将军炮支援作战。 十二月初三,辽东早已被大雪覆盖,鸭绿江也结了冰。 马福塔和劳萨率领三百人前锋,化妆成商人从沙河堡出发,揭开了朝鲜之战的序幕。 满清如此大的军事调动,自然不存在保密的可能性。 就在黄台吉祭天宣战的时候,山东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为此夏军各部加快了筹备的步伐。 整个渤海、黄海的海面上,已经完全被海军的船只占领。 各色船只日夜不停的穿梭,将海量的物资运送到了济州岛上。同时屏蔽海面,防止任何势力的人出入。 济州岛上,如今已经被彻底接管。 沉道勋和李崇已经失去了对济州岛的管控,只能听从命令做事。 第四师驻扎在济州岛的东面,陆战一师驻扎在西面,开始为作战进行最后的准备。 这个时候,最忙碌的人就是后勤部和装备部。 要保证十万多人的物资供应,这绝对是一项无比繁杂的工作。 张延和左代忙的脚不着地,就连两鬓都有些斑白。 “这是重炮的炮弹,要送到第四师那边去,为什么要发给陆战一师?” 下面的人工作出了错,张延当场就训斥开来,丝毫不留情面。 底下的人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赶忙改正。 看到又一组车队走出营地,将要去往第四师,左代还亲自跟随,张延不由意外。 “左大部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擅离岗位?陆战一师需要的火箭炮炮弹,什么时候能够送到?” 左代苦笑不已。 “有一批新的装备需要交给前线的部队使用,我只能亲自赶过去,不能耽搁了新装备的交付。至于陆战一师需要的火箭炮炮弹,最多三天就会送来。” 张延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最好不要迟了,否则的话左永那个家伙又该唠叨个没完。” 看着如同开了锅一般的后勤基地,左代哀叹不已。 “当初就想着不是打仗的料,才退居后方,还寻思能够安稳一些。如今看来呀,这比打仗还累。” 张延苦中作乐。 “注意身体吧,可不要累垮了。咋说也不能死在那帮上战场的家伙前面,否则的话指不定被他们怎么笑话呢。” 左代哈哈一笑,挥手告别。 车队顶着漫天风雪艰难跋涉,两天之后终于把东西送到了第四师。 而第四师的所有侦察兵早已得到命令,赶来集合。 左代让人将装备一一卸下,开始给这些侦察兵现场讲解。 他最先拿出来的是火枪。 这火枪和如今夏军标配的完全不同。 枪身更短,仅仅只有一米。枪管的后方原本应该装置击锤的地方,此时击锤却不见了,更没有安放火帽的毡孔。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铁柄。 左代用手握住铁柄向上一掰,随后向后一拉,哗啦的流畅脆响当中,竟然露出了枪膛。 “你们注意看,这种枪是从这里装子弹的,不是从枪口。” 他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了子弹。 子弹的样式也很古怪,呈长长的尖锥型,而且泛着红光。弹头的后方则是用纸裹起来的发射药,整体大约有中指长短。 众目睽睽之下,就看到左代将子弹按入枪膛,随后又将那拉开的铁柄复位。 整个枪膛就闭合了起来。 随即左代举枪,瞄准了几十米外的靶子,扣动了扳机。 枪响靶动,留下了一个孔洞。 在场的都是行家,看到这一幕全都眼红了。 白小七踏步而上,从左代的手里抢过了新式火枪,学着他的样子进行了一番操作,立刻感受到了其中的便捷。 “这枪的射速比火帽枪快了三倍不止,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左代当着大家的面,把这支枪进行了拆解。 “你们看,这里安装了弹黄。利用弹黄的压迫力来推动这根撞针,撞针刺入药筒,里面有火帽,便可以引发火药,将子弹击发出去。” 新式火枪分发下去,所有的侦察兵开始适应。 而无一例外,新枪博得了大家的一致喜爱。 虽然这种新枪的射程要比火帽枪短了一倍,射速却快了三倍不止。本来在战场上太远的射程意义就不是很大,射速反而更加重要。 白小七贪得无厌。 “左大部长,这枪有多少?我们都要了。” 左代给了他一个白眼。 “现如今就只有这么多,而且都是短款型号,只能装备给侦察部队。” 听说就这么几十支,白小七十分不满。 “咋不多生产一些,把那火帽枪都替换掉。倘若我军全都装备这种火枪,都不用他陆战一师出手,我们第四师就能打到沉阳。” 左代呵呵冷笑。 “你可知道,这个弹黄乃是工匠们手工打造出来的。还有这个弹头,同样都是工匠手工磨制的。” 白小七并不懂工业生产,大大咧咧地道:“那有何难?你们多招点人手不就是了。” 左代碎了一口。 “能够打造这弹黄和弹头的工匠,最起码也要有一级匠师的水准,你觉得有多少人?” 一听说这个要求,白小七都不禁咋舌。 “那岂不是说……这等好枪一时半会儿都不能装配部队了?” 说起这个,左代也是份外无奈。 “估摸着十年之内是没有办法普及了,就看秦洛、栗美芝那边的蒸汽机研发如何。倘若那玩意儿能够投入工业生产,或许能够加快进度。否则的话,只凭人工打造,绝对满足不了全军需要。” 后装击针枪其实早就研发出来了。而不能大规模装备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技术要求太高,不能批量生产。 毕懋康等人一直以来都在完善工艺,而在这个过程中,匠师们手工生产了不少。 虽然不能满足普通部队的需要,但是用来提供给侦察部队还是可以的。 于是左梦庚下令,将这些武器调了出来,分配给了第四师和陆战一师的侦察兵。 《逆天邪神》 大战之时,他们将要穿梭于崇山峻岭之间,始终处于孤军奋斗的境地。如果有更好的武器傍身,也能保护自身安全。 鉴于侦察兵的作战需要,左梦庚特意命令将这些击针枪的枪管都换成了短管。 相信有了这些新式武器,侦察兵了能够更好的保存自己,完成任务。 第865章 各种好东西 击针枪的制造上,左梦庚参考了大名鼎鼎的德来赛步枪。 唯一让他不满意的,就是枪栓。 德来赛步枪的枪栓虽然可以前后拉动、完成闭合,但是缺少了一个旋转的动作,导致气密性很差。 左梦庚让科研人员在这方面想办法,结果却很不理想。 别看只是区区一个旋转闭合的动作,可是对于工艺制造的要求却非常高。 毕懋康等人足足研究了好几年,仍然达不到理想的状态。无奈之下,只好采取原有的直柄闭合枪栓。 可即便如此,相比起前装的火帽枪来说,击针枪的进步也是跨时代的。 有意思的是,在子弹方面却是退步的。 火帽枪所用的子弹,弹头为铅制的米涅弹,后面的药筒则是金属制成。将火药倒入枪管之后,药筒还可以回收利用。 但是到了击针枪这里,因为金属弹壳工艺不达标,所以只好换回纸制药筒。 和原来历史上的德来赛步枪一样,每打上七发子弹,残余的纸屑碎片就会堵塞枪管,影响击发。必须要进行清理,才能继续使用。 这看起来似乎很不如人意,可是仍旧不能成为问题。 因为很多时候,在战场上根本不需要打上七发子弹。 而到了侦察兵的手里,很多时候甚至都没有开枪的机会。 为了保证战场的信息权,这一次夏军的侦察兵得到了全方位的增强。 左代又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铁盒,打开之后里面是黑突突的膏状物,一时之间谁也认不出来。 “这是油彩,用来涂抹在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以有效遮蔽反光,增强你们的隐蔽性。” 夏军的侦察兵早就有进行脸部和手部的伪装技术,而这一次装备部拿出了集大成者。 “现在是冬天,油彩比较硬。你们使用的时候,必须反复揉搓,将油彩化开之后才能使用。” 这一次制造出来的油彩和后世的产品几乎一样,在寒冷的时候使用起来都很麻烦。 可是战场上为了活命,再大的麻烦也得去适应。 军用油彩每个侦察兵一盒,体积不大,还方便携带。 提供给这些侦察兵们的军服也是特别制作的。 军服的外面成不规则的清灰色,穿在身上之后趴伏在山岭之间,几乎和周围融为一体。 服装表面的不规则色彩,乃是裁缝手工一点一点刷上去的,所以任何两件军服上的色彩都不会完全一样。 而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军服可以两面穿着,翻过来之后就是纯白色。你们在雪地行动的话,一定要记得换过来。” 见到两面都可以穿的军服,士兵们啧啧称奇,不停翻来覆去的比划,思考其中的妙处。 而为了适应酷寒的季节,这些军服还做了特别的处理。两用的表面之下,还挂上了一层带着毡毛的内衬,可以有效的保暖。 看到内衬和外层的连接方式,白小七啧啧称奇。 “这是啥玩意儿?” 左代自豪一笑,对于新事物依然还感到惊奇。 “这种东西叫做拉链,可以有效的完成衣服的闭合,避免冷风灌入,远比纽扣要好得多。” 是的,新军服上出现了划时代的东西。 那就是拉链。 同样没法用工业生产,只能让技艺高超的匠人手工制造。因此产量有限,但是提供给侦察兵使用却足够了。 因为侦察兵们穿的军服上带有毛衬,所以里面的棉裤、棉袄就可以做得轻薄一些,不会影响他们的行动。 如此再加上外面的战术马甲,其实保暖的效果远远要比厚实臃肿的棉服更胜一筹。 除了这些特别配备给侦察兵的装备之外,还有一些新东西将会普及到全军。 “这个叫做头套。从头顶套下来,能够完全遮蔽整张脸,还有耳朵。这样在室外的话,就不容易冻伤了。” 《控卫在此》 装配部弄出了一体式的头套,戴起来之后很像抢银行的劫匪。 不过保暖的效果却是实打实的。 带上头套,再扣上头盔,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又不影响呼吸。在这样的寒冷季节,绝对是最好的保暖手段。 因为这个东西制造容易,成本不高,所以这一次配发给了全军。 左代又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硬纸包装的小方块,打开来之后里面是一块块黑色的物体。 对于这个,左代很是郑重其事。 “这东西叫巧克力,用来充饥驱寒最好不过,每一个战士都要携带一盒。如果在作战的时候感觉到饥饿,又没有时间吃饭的话,就可以嚼上一块。” 白小七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刻眼睛就瞪圆了。 “这玩意儿太好吃了。” 左代赶紧警告。 “这东西很容易令人发胖,闲暇无事的时候最好少吃。” 因为从东南亚进口了大量的可可豆,全都制成了巧克力。 本来对于花大价钱买这种东西、制造出来又不对外销售,下面的人颇有微词,觉得浪费了。 可是现在当配发了全军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种东西的好处。 想一想冰天雪地的野外,生死搏杀之后,体力耗尽,全身上下冻得瑟瑟发抖,急需要缓解的时候,却又不能生火做饭。 其余的粮食拿出来,全都冷冰冰的,坚硬如铁,嚼不动不说还分外难吃。 而夏军的士兵只需要一块小小的巧克力,立刻就能补充热量,恢复精神。 除了巧克力,方便面这一次也供应了全军,充当应急口粮。 如果说侦察兵的战斗口粮只有巧克力的话,普通的士兵就要好上一些。 在战场上熬战之余,可以煮上一锅热汤,将方便面下入其中,然后连面带汤水下肚,绝对是无上的享受。 现如今的技术还做不到一块面配一包调料,因此后勤的做法就是用一个大箱子一次性装上一百多块面,正好足够一个连的一顿饭。 然后在其中弄一个很大的铁盒子,里面装上搭配好的各种调料。 煮面的时候,一次性煮的就是一个连的食物。 不管怎么说,比以往的军粮都要方便快捷得多。 第866章 富裕仗 “呃……呼……,这个方便面当真不错,这么冷的天能吃到这玩意儿,从头到脚都暖和。这一次啊,咱们不用受苦了。” 东方集团军的指挥部内,一干高级将领正凑在一起吃方便面。 听说后勤送来的新东西,这帮名为高官、实则小年轻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当场就拆了一箱,亲自动手煮了起来。 眼见着一块一块的面饼扔到热水之中,只需要三、两分钟的时间就能熟透,而且装在罐子里的调料也不用计算,直接往水里面撒就行。 不一会儿,热辣鲜香浓郁的方便面就可以吃了。 虽然这种方便面因为没有油包,所以汤水显得比较清澈。可是在这样的季节,能够吃到这么热乎乎的食物,还能奢求什么? 尤其是军方制作的方便面,调料包里不但有椒盐、辣椒粉、海肠粉,也弄出了脱水的蔬菜和肉粒。 再打开一罐午餐肉切成片,放入泡面之中。 即便是很多普通人家,都难以吃上这么丰盛的食物。 然而在今天的夏军当中,这种事稀松平常。 通过那个灵魂,左梦庚对于那支经历过人世间最艰难的伟大军队充满了敬意,同时也形成了执拗。 无论如何,保证军队的后勤补和武器装备优先,都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只要条件允许,他不介意将自己的军队武装到牙齿。 正是通过他的努力和坚持,夏军的后勤状况好到令人发指。 别的不说,为了支援这一次的朝鲜之战,后勤方面光准备的军服就足足有四十万套。 也就是说,每个士兵在条件允许的情况,在战场上可以更换四次军装。 最重要的粮草方面,大米从江南运过来了一千五百吨、面粉从山东运来了一千一百吨、猪肉三千一百吨。水产品和蔬菜为了保持新鲜,始终有船队不停往返运输。 光是这些东西,就足够出征的大军没有了断粮的危险。 同时出于战场情况的考量,各种应急食品也在需求的情况下被研发了出来。 巧克力、方便面、午餐肉、猪肉罐头、鱼肉罐头、水果罐头、饼干、面包等等,种类之多,令人眼花缭乱。 在如此强大的物质加持之下,夏军上下心平气和、一片安详,浑然没有大战来临的紧张感。 就在济州岛上的沉道勋和李崇,看到这些数之不尽的物资,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雅文吧 朝鲜军队打仗的时候,有没有杂粮吃都不敢保证。因此逃兵层出不穷,人人厌战,一打就散。 再看夏军的士兵,一个个威武雄壮、孔武有力,听到打仗全都喜笑颜开。 凭心而论,就连他俩都产生了想法。 宁做夏国狗,不做朝鲜人。 朝鲜半岛的南方,夏军还在不停积蓄力量,同时等待着战场上的消息。 而在北方,朝鲜上下已经感觉到了灭顶之灾。 尽管马福塔和劳萨率领的前锋只有三百人,可是朝鲜方面却畏敌如虎。沿路的朝鲜军队全都躲在两边的山城之上,根本不敢出击拦截。 马福塔和劳萨也懒得去仰攻这些地形险要的山城,而是直驱南下。 就在两人的身后,豪格和尼堪步步紧随,同时向两边扩展占领区域。 如此一来,满清大军的前进道路就变得顺畅无比。 一直到十二月十二日,满清军队入境九天之后,朝鲜中枢才得到了军情急报。 义州府尹林庆业派人,抄小路将消息送到了汉阳。 可笑的是,朝鲜上下竟然认为这是清军在边境地区耀武扬威而已。 直到第二天,都元帅金自点发来紧急军情,说清军已经到了安州,朝鲜上下才明白危险近在眼前。 马福塔和劳萨跑到安州的时候,恰好与朝鲜派遣去辽东的使臣朴兰英相遇。 如此一来,朴兰英也不用枉走一趟了。 只可惜他的处境并不好。 尽管他再三言明,自己是朝鲜派来的使者,可是马福塔和劳萨依旧将他当成了战俘对待。 “我国力求和睦相处,谨守条约。贵国为何不依不饶,悍然相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朴兰英却并没有任何的畏惧,依旧昂声质问。 “他说什么?” 马福塔见朴兰英的神色很是激烈,便向翻译郑命寿询问。 这个郑命寿原本是朝鲜平安道殷山县的贱奴,后来不堪忍受欺压,逃到了辽东。 虽然他在辽东地位不高,可是因为懂得朝鲜语言,因此每次同朝鲜打交道的时候都会用到他。 黄台吉上台之后,重用四方人才,郑命寿的地位直线上升。仗着女真人的势,反过头来对朝鲜如同恶狗一般疯狂撕咬。 他的身上,将昄依者狂热演绎的淋漓尽致。 不过在满清贵族的面前,他就乖巧的很,老老实实的将朴兰英的话进行了翻译。 马福塔眯着眼睛,冷飕飕的盯着朴兰英。 “你这个猪狗一样的俘虏,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今天的荣华富贵。我国陛下荣登大宝,已成天下君父。你们朝鲜却依旧投靠明人,对我大清不敬。这一次如果你们再不展现诚意的话,所有的后果都要你们承担。” 听着马福塔的侮辱之言,朴兰英浑身发抖。 做过俘虏这件事,是他一辈子的污点。不要说别人异样的目光,他自己每次午夜梦回,都为此痛苦不堪。 眼见着四周的清军如同恶狼野兽一般,嘴里吃着的食物都是从朝鲜抢夺而来。口袋里显露出来的金银财宝,同样预示着有不少的朝鲜人家遭遇了灭顶之灾。 江山被魔鬼蹂躏,百姓被蛮夷屠杀。 这一幕让朴兰英怒火如潮,渐渐坚定了决心。 然而在大势之下,个人的意志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清军势如破竹,无人能挡,仅仅只用了十一天就冲到了开城。 “汉阳已经不远了,咱们不该停留,应该继续南下。如果能够赶在陛下到来之前,抓到朝鲜国主,则大军就不需要长途跋涉,顶风冒雪了。” 眼见着作战顺利,豪格自信心爆棚。 他想要独揽大功。 第867章 慌不择路 清军抵达开城的消息,吓坏了朝鲜君臣。 李倧连忙召集两班,商议对策。 然而朝鲜的官员和大明的官员不愧是师徒,平常侃侃而谈,临到关键时刻却又茫然无措。 “诸卿便没有良策吗?” 眼见着群臣沉默无言,李倧倍感心累。 国家大事托付给这些人,还有什么指望呢? 既然无人开口,他只好点名了。 “领相,计将安出?” 金鎏身为群臣之首,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亡羊补牢。 “殿下,当务之急还是您和王室的安危。依臣之见,殿下当临幸江华岛。同时召集各道兵马,前来勤王护驾。” 就差没有直说,殿下您跑吧! 对于这个建议,李倧万分不愿。 天寒地冻的时候赶路,实在是太遭罪了。哪有躲在宫中,享受着无微不至的伺候舒服? “大雪封路,补给不易,蛮夷之辈未必能够来到这里吧?” 见他还抱有幻想,金鎏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殿下,汉阳无险可守,又无可战之兵。一旦蛮夷闯来,则悔之晚矣。如今临津江已经封冻,蛮夷南下如同坦途,不可不察也。” 听说临津江都冻上了,李倧不由心头一跳。 他开始犹豫起来,究竟要不要跑路。 都到了这个时候,朝鲜的官员还在玩弄政治手段。 有人跳出来道:“汉阳乃中枢所在,国人仰慕之地。殿下远狩,当有能者镇守。臣以为世子忠厚孝顺,可担此任。” 显然这是分朝而立的举措。 防备的是一旦李倧出事,还有人能够主持大局。 可是听到有人要分自己的权,李倧便不高兴了。 “世子尚且年幼,不谙世事,岂可轻赴险地?当留于孤之身边,以存王室香火。” 又有几个官员劝说了几句,奈何李倧就是不答应,此事只能作罢。 幸好在群臣的催促之下,李倧为了平息纠纷,终于答应前往江华岛避难。 不过国君出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能说走就走,汉阳这边还要有妥善的安排。 这个时候,李倧终于想起来旧人。 “沉判书何在?” 金尚宪就在下面,听闻此言振奋不已,忙道:“沉判书如今正丁忧在家,虽耽于乡野,却心系君王,无时不刻不想为国效力。” 这番恭维的话让李倧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立刻命沉判书回朝,主持汉阳大局。” 他这是打算将汉阳的防务交给沉器远了。 主和派的人听了不由皱眉,但是斥和派的人却兴高采烈,满以为李倧这是坚定了抵抗之心。 他们又哪里知道,这其实是李倧的帝王心术。 无论如何,汉阳作为都城都不能轻易丢失。否则的话,这就是他作为国王的失职,没有脸去见列祖列宗的。 因此必须要安排一个敢于抵抗的大臣死死保卫汉阳。 这样一来,哪怕最终汉阳被清军占领,那也是朝鲜经过血战之后,并非是他这个君王随意丢弃祖宗福荫之地。 起复沉器远的教旨当天就从汉阳发了出去,连同一起的,还有李倧传达给朝鲜八道起兵来援的命令。 可以说,虽然朝鲜上下已经预感到了战争将会来临,但所有做的准备都只是流于表面。 就比如征兵布防这件事,本来早就该安排妥当,可是自李倧以下从未有人提起。 各个地方的防御力量,都只将注意力放在建造山城上。 结果清军打来的时候,各地都避上到了山城,放任清军沿着大路狂飙直进,如入无人之境。 都要打到汉阳了,李倧才想起来让各个地方派遣兵马前来救援。 那还来得及吗? 就在这天晚上,前方的军情送到了李倧的面前。 豪格并没有在开城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南下。当天便度过了临津江,直奔汉阳而来。 其实这个时候的清军仅仅只有一千多人,而汉阳的守军就算再不堪也有八千多。 真要防御的话,完全可以给中枢争取充足的转移时间。 可是当年丁卯胡乱的阴影令朝鲜君臣惊慌失措,什么都顾不得了。 “事不宜迟,可将王室先送到江华岛去。” 李倧还没有刘邦的绝情,关键时刻还能顾念亲人,因此先要将在汉阳的王室转移。 金鎏连忙站出来表达忠心。 “臣子金庆征忠心勇武,自当能够护卫诸位世子的安全。” 在金鎏想来,清军长于陆战,而劣于水战,必然不能攻破江华岛,因此万无一失。 这样的好机会,完全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立下护驾之功,也好为他将来的仕途铺平道路。 心慌意乱之下,李倧并没有想那么多,登即下令,让金庆征和李敏求护送世子嫔姜氏、凤林大君、麟坪大君以及宗庙神主先行出发。 王宫里的议事显然没有保密的可能,消息很快传播开来。 朝鲜的王宫贵族、两班众臣,纷纷让家人收拾行囊,连夜离开汉阳。 上面的官老爷们都跑路了,下面的百姓自然坐不住了。 当天夜里,整座汉阳乱成一团,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的逃离。 一时之间,道路充塞、哭声震天,男女老幼推搡拥挤、不辨方向,只求逃的越远越好。 李倧枯坐在王宫之内,耳畔听着无数百姓的哀嚎声,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留恋的目光扫过四周熟悉的事物,或许让他有些后悔了吧。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强项相抗。否则何至于亡国弃庙,惶惶如丧家之犬。 畅想中文网 可即便如此,李倧的撤离还是拖沓无比。 这个君王就跟守财奴一样,这个舍不得、那个放不下,让宫人们全都要带上。 结果王宫之内忙活了一整夜,又一个上午,才堪堪清理完毕。 好不容易到了未时,金尚宪等的不耐烦了,连番催促之下李倧才走出自己的宫殿,坐进了离开的马车。 结果一行人刚刚走到崇礼门,训练都监李兴业连滚带爬的逃了回来。 “殿下,女真人已经到了弘济院,前方过不去了。” 听闻此言,李倧不由眼前一黑,跌坐在了车厢之内。 其余的文武大臣,都是哗然一片。 谁也没有想到,清军居然来的这么快,已经兵临汉阳城下。 第868章 南汉山城 李倧是有机会撤到江华岛的。 只可惜舍不得坛坛罐罐,收拾行装耽搁了时间。偏偏还要古板地遵守封建礼节,就把最后的机会也错失了。 江华岛在汉阳的西北部,也就是汉江入海口的北面。 倘若走西门的话,或许可以赶在豪格之前过去。 谁叫李倧是国王呢,只能走崇礼门(南门),再想绕回来就来不及了。 听到清军逼近了弘济院,朝鲜君臣乱成一团。 崔鸣吉还算冷静,连忙建议道:“殿下,为今之计,只有先去南汉山城暂避。” 李倧早已慌了神,此时有人出主意,只能遵照执行。 他还有所担忧。 “倘若蛮夷追来,该当如何抵御?” 崔鸣吉颇为无力,想了想,自告奋勇地道:“请允许臣为使者,前去见马夫大(马福塔朝鲜称呼)将军,以为缓和。” 见崔鸣吉竟然愿意孤身犯险,行此缓兵之计,李倧感动的不得了。 “卿果为鼎力之臣也。” 危急关头,对于李倧的夸赞,崔鸣吉也没有什么感想了。 他寻到都承旨李景稷,携带了美酒美食一路去寻清军,只求能够拖住豪格的进军脚步。 至于李倧等人,这个时候终于知道耽搁不起,一路仓皇退往南汉山城。 其实朝鲜君臣有些杞人忧天了。 打到汉阳边上,豪格已经没有力气再进一步了。 他手头一共就一千多兵马,就算是再鲁莽,也不敢贸然进攻汉阳。 万一没打下来,吃了败仗,可不好同黄台吉交待。 反正这一路高歌勐进,直接推到了汉阳外围,战功也算显赫了。 豪格就在弘济院驻扎了下来,同时等待扬古利的援兵。 朝鲜使者前来求见,豪格岂会屈尊?因此马福塔作为满清代表,接见了崔鸣吉二人。 “要想议和,派遣你们国主的弟弟和大臣过来。” 马福塔提出了条件。 崔鸣吉和李景稷面面相觑,内心悲凉。 可是看到杀气腾腾的清军,两人没有抗辩的资本,在清营里逗留了一夜,第二天冒着风雪赶回南汉山城。 就在这一天的功夫内,南汉山城内还在上演着闹剧。 李倧到了城中刚刚安顿下来,金尚宪就找上了门。 “殿下,南汉山城乃是死地,非长远之谋也。臣恳请殿下移驾江华岛,借助水域天险抗击蛮夷。” 凭心而论,金尚宪的建议还真的不是乱来。 南汉山城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城池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 这座城当初建造的时候,容量只有四千人。可是现如今随着朝鲜王廷和中枢迁移过来,加上护军人马,足足有一万多人。 这就导致许多人没有房屋可以居住。 迫于无奈之下,官员们充分发挥了高高在上的丑恶嘴脸,竟然让招募而来的士兵在城墙边上苦熬。 数九寒冬的季节,士兵们衣服单薄,手脚没有遮掩,就那么长时间暴露在户外,感受可想而知。 倘若李倧真的能够去江华岛,借助海峡的阻隔进行防御的话,说不定真能给清军制造很大的麻烦。 毕竟清军不善水战。 而且李倧行在所在,必定护卫云集,兵马众多。朝鲜的水师也可以轻易调动部署,防御起来远比孤零零的南汉山城要好的多。 加之朝鲜在水上有优势,就可以从四处调集粮草,避免了补给危机,可以更加从容的和清军周旋。 李倧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也决心前往江华岛。 结果第二天队伍刚一出城,就遭遇了严酷的风雪。 走不出三十里,李倧就受不了颠簸和寒冷,当场下令返回。 金尚宪枯站在雪地中,看着李倧的队伍急急而退,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有这样的君王,何谈抗击外辱? 至此,朝鲜君臣丧失了最后一丝扭转战局的机会,全都龟缩在南汉山城内苟延残喘。 当崔鸣吉返回,禀告了清军的条件后,李倧万分不愿。 他还挺有骚主意的。 “去问问绫峰君,可愿为君分忧?” 众大臣目瞪口呆,可也痛快接受了。 绫峰君李偁乃是永阳君李岠的曾孙,听听这封号就知道,早就跟王室没什么亲近关系了。 平时这样的人,李倧是绝对想不到的。现如今遭遇了危机,立刻想起来这是自家亲戚,可以顶缸。 李偁得知要自己冒充王室,前去清营做人质,尽管十分害怕,同时对李倧十分嫉恨,可也没有办法拒绝。 马福塔要求的王弟和大臣,现在“王弟”有了,还需要有一个“大臣”顶上。 《青葫剑仙》 这个大臣,指的是议政级别的重臣。 朝鲜君臣显然不想答应,觉得丧权辱国。朝堂上一番博弈,最终刑曹判书沉諿成为了牺牲品。 这两人被送到清营,观之不似人样,令马福塔十分怀疑。 他握着刀柄,踱步到沉諿的面前。 “你……真的是大臣吗?” 跪在地上,感受着脖子上方马福塔血腥味的粗气,沉諿吓到瑟瑟发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更加重了马福塔的怀疑。 他想了想,命人将朴兰英带了过来。 “这二人可是王弟和大臣?” 朴兰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禀将军,正是王弟和大臣。” 马福塔欺近他的身边,狞笑道:“你欺骗我。” 朴兰英肃然挺立,不卑不亢。 “确确实实就是王弟和大臣。” 马福塔微微点头,状似信了他的话语。 就在朴兰英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马福塔突然话锋一转。 “光海君在哪里?” 朴兰英当场一个哆嗦,思绪电转,一下子明白了马福塔的意图。 清军这是想要寻找到光海君,用来替换掉李倧的国主之位。 他赶忙胡乱闲扯。 “废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岛上,或许已经死了。” 马福塔嘿嘿冷笑。 “光海君还没有死,对吧?” 朴兰英懊恼不易,悔恨自己的养性功夫不到家,被马福塔寻到了破绽。 如今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清军不知道光海君在哪里。 否则光海君一旦落入清军之手,则朝鲜王统更迭,再无翻身之日了。 第869章 以勤王的名义 再次前往江华岛的想法破产,李倧也就没有了心气。 在南汉山城守御使李时白的建议下,他不再考虑前往江华岛,而是决定死守南汉山城。 为此,李倧调整了南汉山城的防御。 训练大将李景禛负责东城,总戎使具宏负责南城,守御使李时白负责西城,军器司提调李曙负责北城。 在12月17日,左议政洪瑞凤、户曹判书金荩国、都承旨李景稷再次前往清营的时候,李倧下达了教旨。 宣布“君臣上下,同守一城;合议已绝,唯有战耳”的政策方针。 同时还派出士兵前往朝鲜各地宣读旨意,号召各地起兵勤王。 然而这些派出去的士兵并没有成功,全都被清军截杀在半路上。 不过朝鲜各地的勤王军队早已自发的组织起来,并且向南汉山城开进。 只是朝鲜的军队良莠不齐,而且主将胆怯畏战,因此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都元帅金自点是最早得知清军进攻的将领,他率领一万援军从黄海道南下。可是走走停停,还刻意躲避清军主力的锋芒。 副元帅申景瑗倒是忠心耿耿,片刻也不耽搁,率领一千人马兼程赶往南汉山城。 结果在距离南韩山城还有四十里的了城岭,申景瑗被谭泰伏击,不但全军覆没,他自己也做了俘虏。 朝鲜半岛上面的风起云涌,躲在济州岛上的夏军一直都在时刻关注。 如今全军上下都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就等着合适时机的到来。 这个机会并没有等待太久。 一封书信从釜山送到了济州岛。 柳一元亲自看过之后,十分开心。 “命令朝鲜义军立刻出发,登陆釜山,接管当地防务。” 其他人一听就明白了。 “庆尚道的军队动了?” 柳一元把书信给大家看。 “庆尚道观察使沉演不但已经率军出发,而且特意从釜山调走了三千人。如今那里极度空虚,唯一剩下的兵力就是权历麾下的水军。那位东来都护府使朴成印的手里,已经没有一兵一卒了。” 庆尚道观察使沉演这一次北上勤王,足足带走了一万多的兵马。 除了庆尚道左、右兵使许完、闵栐所部之外,还特意将釜山的三千驻军也都给拉走了。 沉演这是故意为之。 因为他是沉器远的侄子,早已得到授意。 李倧起复沉器远的旨意送到釜山,沉器远直接装病,并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前往汉阳赴任。 言情 得知沉器远病倒了,李倧无奈,只好重新安排了别人守卫汉阳。 可是整个汉阳城中只有三百名士兵,不管换成是谁都不可能守得住。 固山额真谭泰率领悍将都类等人,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攻入了汉阳,占领了朝鲜的首都。 现在釜山最大的文官、东来都护府使朴成印唯一能够直辖的军队已经被调走,正是夏军接管釜山的好时候。 至于名义嘛…… 柳一元召集张冠华、李元老等人面授机宜。 “你们以济州岛勤王兵马的名义在釜山登陆,权历会配合你们将朴成印控制住。切记,一定要封锁所有通道,不能让消息传出去。” 如今南汉山城那边,朝鲜和满清还在互相拉锯,要僵持一段时间。 倘若得知釜山被第三股势力侵占,只怕朝鲜中枢立刻就会投降。那样一来,夏军就没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了。 张冠华和李元老领命,当天便率军出发,乘坐海军的运输船前往釜山。 比他们更早一些,沉器远得到了计划。 他立刻约见了权历。 两人密谋了一番,以支援汉阳粮草的名义,邀请朴成印前来商议。 朴成印哪能想到自己身边的朝鲜重臣居然叛变了。 他欣然前来,刚刚走进院落,还没等反应呢,就被权历率领的亲信给控制了起来。 看着四周拔刀相向的士兵,还有端坐于前、丝毫没有病态的沉器远,朴成印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沉大人,你意欲作甚?难道你斥和为假、投降为真,想要献身蛮夷、毁我朝鲜宗庙吗?” 沉器远冷哼一声,呵斥道:“如今上上下下为了保持国统,都在拼死抗战。要说心存议和之人,只有那位国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匍匐在黄台吉的面前俯首称臣,出卖整个国家。我辈义士正因不想让朝鲜沦落腥膻,方才要努力抗争,意图全活。” 朴成印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们这是要造反?你们的眼中,可还有忠义道统?可还有君父国家?” 沉器远一挥袍袖,昂扬道:“一旦他选择投降蛮夷,便不再是我们的君父了。” 朴成印瘫软在地,终于明白朝鲜国内的暗流已经到了山崩地裂的程度。 以有心算无心,加上兵权在手,沉器远和权历联手之下,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釜山的朝鲜官员全都控制了起来。 当天夜间,朝鲜义军在釜山码头登陆。 “权将军,大军尚在后面,最多几日的功夫便能全部抵达。消息能够隐瞒多久,谁也不清楚。所以我军需要立刻赶往洛东江建立防线,请派一个向导引领我们前进。” 看着张冠华和李元老率领的全副武装又面目一新的朝鲜义军,权历的眼中充满了热切。 虽然他是庆尚道水军统制使,按理说位高权重。可是看看自己麾下潦草的士兵,再看看对面同样是朝鲜人但是英武彪悍的军队,他就知道差距有多大。 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统帅这样的军队呀? 权历来不及过多感慨,连忙派出向导,引领着五千多朝鲜义军穿过釜山,直奔金井山城而去。 夜色茫茫,可以掩盖踪迹,可是却掩盖不住有心人的目光。 黑漆漆的倭馆之中,有人快步入内。 “大人,有军队来到了釜山,数量很多,但不知是从何处而来。我们不敢靠近,不过这些军队火铳很多,绝非朝鲜人的兵马。以属下之见,朝鲜恐有大变。” 端坐于上的人,乃是东瀛派遣到釜山的使者长田见廉。 他虽然表面上负责东瀛和朝鲜之间的事务往来,实则也是东瀛派遣到朝鲜的探子。 得知新的情况,长田见廉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 “速速把消息传给大奥。我东瀛开疆拓土、登上大陆的机会,也许近在眼前。” 第870章 主导权 朝鲜义军五个步兵团,被张冠华完全拆分使用。 他亲自率领第一营赶往金井山城,在这里为后续部队建立指挥部。 其余的四个营,两个控制洛东江上的渡口,隔绝与西面的交通;两个控制北上的通道,隔绝与蔚山的联系。 李元老被他留了下来,率领团部控制釜山码头,为迎接第四师的到来做准备。 因为李元老是朝鲜人,还可以用这个身份来跟当地打交道,得到当地的帮助。 李元老明确自己的任务,在安排好了码头的防务之后,赶紧去面见沉器远。 本来是正常的沟通,谁知道却出现了意外。 李元老被领进内室,见沉器远安坐于木塌之上,便脱了鞋走过去,直接坐了下来。 “沉大人……” 话音未落,沉器远旁边的人勃然变色。 “混账!见到工判大人,焉敢不跪下行礼?” 沉器远沉默不言,对于李元老的举动显然有些恼怒。 李元老愕然,刚准备依言行礼,突然想到什么,勐地坐直了身躯。 “大人见谅,下官现在的身份乃是夏军军官。在我夏军内部,讲究人人平等,跪伏行礼之举早已取消。” 沉器远的眼神不由眯了起来。 “老夫如果没有忘记的话,李将军乃是我朝鲜人,如今尚有官职还在朝中。更何况你所在的军队,名曰朝鲜义军。却不遵守朝鲜之礼,想要大逆不道吗?” 李元老神经紧绷,心情忐忑。 他原来就是朝鲜军官,而且一直在沉器远的手底下听命。对于这位老大人,可谓是怕到了骨子里。 《重生之金融巨头》 依照他的本性,早就想要当场服软了。 可是每次想要动作的时候,抚摸到身上的军服,就让他不敢跪下。 “下官身着夏军军服,自当听从夏王殿下的教诲。待有朝一日下官褪去军服,再向老大人行礼谢罪。” 沉器远怒不可遏,抄起旁边的镇纸就砸了过去。 “尊卑伦常,为人之礼。你这个卑贱的武夫,也敢行禽兽之举吗?” 李元老没有想到他会悍然动手,一时躲避不及,被砸的满脸都是鲜血。 剧烈疼痛之下,血液流入眼中,更增刺痛。 可是他的内心却因为这一砸,反而坚定了下来。 “下官奉张团长之命前来接洽,既然老大人无法平心静气,此事暂且搁置。待明日老大人心平气和之时,下官再来讨教。” 说完,他昂然起身,便要离去。 他的做法,在朝鲜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什么时候卑贱的武将,敢在两班老爷面前这般猖狂? 沉器远的仆人一拥而上,就想要将他拿下,然后问罪。 呛啷…… 一道冷冽的寒芒闪耀室内。 李元老横刀而立,目含凶煞。 “我乃夏国军官,辱我者,如辱夏国。诸般后果,你们要试试吗?” 看到他手中锋利的军刀,沉器远的仆人瑟瑟发抖,一时不敢向前。 沉器远则有些气疯了。 有武夫敢在他的室内动刀,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不敬。 他刚想要下令,紧闭的厅门勐地被撞开,随即就看到一队夏军士兵涌了进来。 眨眼之间,十多个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室内的人。 情势反转,沉器远一方反而处于了劣势。 一个年轻的军官跑进来,看到李元老满脸鲜血,不由大怒。 “团长,谁干的?” 说话的同时,年轻军官豹子一样的眼神在室内每一个身上来回扫荡。 凡是被他盯上的人,都彷佛被千万枚钢针刺穿,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这个年轻军官一声令下,那些彪悍的士兵一定会开枪,将他们打死在当场。 沉器远浑身发抖,完全没有料到李元老会有这样的威势。 这还是那个当初匍匐在他的面前,对他卑躬屈膝、言听计从的武夫吗? 李元老会不会指认他? 他会不会被打死? 就在他的胆战心惊当中,李元老缓缓摇头,选择了理智。 “没有什么,让大家收兵,咱们回去。” 无论如何沉器远都是西人党的大老,是朝鲜这边选择和夏国合作的领袖。 虽然他狂妄自大,还侮辱了自己,但是李元老从大局出发,还是选择了忍让。 看到李元老转身离去,沉器远这才如释重负,重新能够呼吸。 在短短的时间内,彷佛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远比在朝堂上的较量还要令他感到疲惫。 那个年轻的军官走在最后,突然回头,阴测测地看向他。 “这件事还不算完。天下之间,还没有人敢侮辱我夏国军人。” 这一番话入耳,沉器远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他甚至有些懊悔,是不是不该跟这些嚣张跋扈的人合作? 这些人究竟是来拯救朝鲜的,还是来摧毁朝鲜现状的? 一想到李元老反复强调的“人人平等”的论调,沉器远就不免怒火中烧。 尊卑有常、贵贱有别,这才是礼仪之道。 倘若连这都不遵守的话,又与蛮夷何异? 倘若因为和夏国的合作而导致朝鲜的礼制崩塌,和投降满清有甚区别? 这个封建士大夫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思考境地。 不过给他想通的时间并不长。 第二天中午,白小七等人率领第四师师部正式登陆釜山,在这里建立起了前线指挥部。 本来柳一元是打算亲自赶往釜山的,不过左梦庚给出了意见,建议他将总指挥部依旧设在济州岛。 这样一来,处于居中又置身事外的位置,更方便总揽全局,以免出现偏颇。 柳一元慎重思考之后,接受了左梦庚的意见。 釜山这边的军事行动,就全权交给了第四师。 也就是说,白小七乃是釜山方面最高的军事长官。 他一来,立刻当仁不让接管了所有的权力。 沉器远也好、权历也罢,全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看到大队大队的夏军士兵陆续登岸,海面上高大雄伟的战船铺天盖地,沉器远和权历都分外无奈,根本不敢相争。 即便如此,白小七还是决定立威。 “沉大人,听说你打伤了我们的军官?” 第871章 朝鲜工人 厄男今年三十岁,世代生活在釜山。 夏天的时候,种着家里的几亩薄田,收获的那么一点粮食,肯定是不够一家人吃的。 因此到了冬天的时候,只要海上稍微风平浪静,他就会和邻居、朋友一同驾船出海,打捞一些鱼获补贴家用。 可是如今出海的希望没有了。 整个大海都已经被军队占领,不允许其他的船只出海。 蹲在地上,随手摆弄着炉灶里的火,感受着那么一丁点的温暖,厄男愁容满面。 再回过头时,看着蜷缩在木板之上、抱成一团的老婆孩子,他都快要哭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老婆身上披着残破的棉被,紧紧的将三个幼小的孩子裹在其中。即便如此,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夫君,弄一些吃的吧,孩子们太饿了。” 厄男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出去一下。” 他转身出了家门,站在空旷的路上,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唯独不知道该去哪里。 再没有吃的,该怎么办呢? 偌大的一个男人,干脆蹲在门口,默默的把泪水流进了掌心。 远处传来卡察卡察的脚步声,很快的来到了近前。 “姐夫,快跟我走。” 厄男茫然抬头,才看到是自己的小舅子李正。 这个小舅子在水军是个小头目,平时管着四、五个人,没什么权力,勉强混个温饱。 两家同样都很穷,因此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去麻烦他。 浑然没有想到,李正居然找来了。 “去……去哪?” 李正不由分说,已经将他拉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码头那边来了大军,带着的东西跟山一样多,正在找人卸货呢。去给大军干活的人,不但给工钱,还给吃的。” 厄男浑身一个激灵。 “真的……真的给吃的?” 李正颇为焦急。 “我还能骗你吗?现在正满城找人干活呢,多少人都不够用,你到底去不去?” 厄男激动坏了,腿脚赶忙加速。 “快快快,快带我去。” 李正带着厄男穿街走巷,很快来到了码头这边。 刚一看到这里的景象,厄男就被震到了。 但见宽阔的大海上放眼望去,全是数不尽的大船。风帆虽然已经收起,可是耸立的桅杆好似密林一般,就连太阳都被遮蔽住了。 岸边的码头上,每一条栈道都繁忙无比。 无数的人流不停来回穿梭,背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堆积的岸上。 果然如同李正所说的那样,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东西,反正根本不知道有多少。 厄男小心看着,发现出现在这里的军队模样十分古怪。 身上穿着的土黄色军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式,但是看起来很是精神利索。 最让他眼红的就是,这些军人的脚上全都穿着模样古怪的皮靴。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可是那厚实的样子一看就很暖和。 看到这些,他不禁搓了搓自己露着脚趾头的破鞋,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李正可不知道他的心思,带着他一路找过去,来到了一个军人的面前。 “王连长,这是我的姐夫厄男。他很有力气,很能干活。他的家里还有老婆和三个孩子,没有东西吃了,能让他赚点工钱吗?”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面对李正谦卑的态度,那个王连长却很是和蔼。 “我们这里最缺人手,能有人来帮忙,再好不过。” 他打量着厄男的样子。 身量还算可以,皮肤粗糙,手脚宽大,看起来没少干体力活。 他对厄男道:“你就跟着这些人,去船上把东西搬下来就行。” 厄男听了李正的翻译,连忙点头哈腰。 “将军大人,我一定好好干。” 王连长也听不懂他的话,微微点头,示意他跟上队伍。 沸腾的场景让厄男也被激发了干劲,他连忙追上前面的人,学着他们的样子排好了队,沿着栈道登上了大船。 当一个箱子交给他的时候,他便用力扛在肩上,再一路跑回来放到岸上。 每一个箱子都很沉重,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可是一想到只要干活就会有工钱和吃的,厄男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不停的来回跑、不停的来回搬,也不知道干了多久,浑身都是热汗。只是盼望着、盼望着,结束的时候能够领到属于自己的工钱。 如果回家的时候能够买上一些糙米,老婆和孩子一定会高兴的。 他也不知道干了多久,总之到了最后两条腿都不停打颤,终于没有了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尖锐的哨子声在码头上不停的响起。 有朝鲜士兵跑过来连连呼喊。 “停工了,停工了,今天就干到这儿,全都过来领工钱。” 居然真的给工钱! 累死累活了一天的朝鲜人纷纷发出欢呼,一股脑的涌了过去。 那些负责组织的朝鲜士兵着实气坏了,挥舞的鞭子不停抽打。 “狗崽子,全都排好队,不要挤。谁敢乱跑,就扣他的工钱。” 厄男混在其中,也着实吃了两鞭子,立刻就老实了,乖乖的等在后面。 但是掂起的脚尖儿,还有热切的眼神,始终往前看。 队伍一点点的上前,速度缓慢,远远不如干活的时候快速,等的他焦躁难忍。 过了好久,终于轮到了他。 只见正前方摆着一张桌子,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个奇怪而年轻的军人。 “你叫什么名字?” 听了翻译的话,厄男赶忙小心翼翼的回答。 “将军大人,我叫厄男。” 那军人便打开身前的本子逐一搜索,最终在一行文字面前停了下来。 “你今天扛了一百三十个箱子,无一损坏,很了不起。” 说完,军人从一旁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交到了他的手中。 厄男完全傻眼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银子的样子。 往常就算是给那些两班老爷干活,能搞上几个铜钱都是件天大的喜事了。 今天干的活远远不如往日那般劳累,可得到的居然是银子。 厄男手里捧着自己的劳动所得,眼眶发酸,真想要大哭一场。 那军人却指着另一边道:“快过去领取食物吧,不要挡着别人领工钱。” 厄男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将银子揣在怀里。然后扑通跪倒在地,竟然对着军人连续磕了好几个头。 弄的那个年轻的军人一脸惊诧,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对旁边的朝鲜士兵道:“快让他起来,这里不许跪的。” 朝鲜士兵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过来就踹了他一脚。 “狗崽子,不许跪!再跪,今后就别来了。” 明明被人又打又骂,可是厄男却没有往日里的屈辱感。 他嘿嘿笑着爬起来,顺着指点又去了另一边。 也不知道这些心善的军人,会给他们什么食物。 反正这样的日子,真好! 在厄男轻快的脚步背后,又有领取了工钱的朝鲜人跪倒在地。 就算又被打了,还是想要磕头。 第872章 一视同仁 工钱给的银子,让厄男已经很惊喜了。可是当领到粮食时,他才真的被震惊了。 这里给的粮食,居然是米。 足足十斤的米,装在布袋子里十分沉重,可是又让人的心十分安稳。 这哪里是粮啊? 这分明是活下去的希望。 厄男将银子紧紧的攥在手里,又将米袋子牢牢的抱在胸前,闷头朝家里跑去。 一路上,凡是遇见了人,他都会远远避开,生怕发生碰撞。 一旦有人向他多看了两眼,他都会十分紧张,就怕有人抢他的钱和粮。 胆战心惊了一路,终于跑回到家中,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快!把这些钱藏好,千万莫要露出来。” 厄男的妻子看着灿灿发光的银子,怕不是快有一钱了,眼睛都要直了。 “夫君,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吧?赶紧把钱还回去。要是被两班老爷找上门来,会打死你的。” 厄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过。 “胡说八道什么?这个都是我干活挣来的。你不知道,新来的军队很好,不但给了钱,还给了粮。咱们再也不用挨饿了。” 感受着银子的温度,又看着厄男手中沉甸甸的粮袋子,女人的心情并没有好上太多。 “难道是倭寇又打来了?” 身处釜山,这里的人们感受最强烈的,就是大海对面的东瀛人。 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穷凶极恶的东瀛军队就是在这里登陆,然后席卷了朝鲜八道。 听到厄男所言,这新来的军队并非是朝鲜人,女人就想到了那可怕的传说。 厄男却摇摇头,同样有些不解。 “虽然说的不是朝鲜话,可同样也不是倭寇。我问过,都说是从上国来的。可是又和上国的人有些不同。那些军队穿着的衣服比咱们还要短呢,而且全都是贴着头皮的短发,更像是和尚。” 女人担惊受怕。 “既然不是朝鲜人,那他们来这里干嘛?” 厄男却烦躁的挥挥手,想都不愿意多想。 “管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反正只要咱们好好干活就给钱给粮,不比那些两班老爷好多了?” 到底都是穷苦百姓,大字不识,也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银子握在手里,又有了粮,厄男一家终于露出了欢笑。 当天晚上,厄男的妻子煮了满满的一大锅饭,三个孩子敞开了肚皮全都吃的饱饱的。 他们终于不再畏惧寒冷,躺在木板之上睡得十分香甜。 炉火的微弱光芒中,厄男低声和妻子说着话。 “明日我还要去码头,只要好好干,咱们这个冬天就能熬过去了。” 妻子难得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也不要累坏了,这个家全都靠你呢。” 厄男轻轻点头,舒畅的心情之下开始默默计算。如果继续干下去,能够赚到多少钱和多少粮? 第二天,码头干活的朝鲜人愈发多了。 应该是消息已经在城里传播开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新来的奇怪军队待人和善,不但给工钱还给粮食,能帮助他们熬过这个艰难的冬天。 厄男本来打算和昨天一样干活,结果半道上听到一个军官正在招工。 “需要往洛东江送东西的劳工,来回一次工钱一钱银子,二十斤米。”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哗然一片。 显然这个待遇比在码头上累死累活的搬运更好。 哪怕需要出远门,来回一次要三天,可穷苦的朝鲜人还有什么怕的? 厄男离得近,立刻抢上去。 “将军,我来干。” 那个军官自然没有二话。 “到后面等着。” 厄男欢天喜地跑过去,等着被安排。 他恰好看到了自己的小舅子李正,连忙喊道:“回去告诉你奴那,我帮着军队送货去洛东江,三天之后就回来。” 李正没有任何担心,嘱咐道:“雪天路滑,干活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摔伤了。” 那个军官一共征召了三百多个劳工,然后给他们分配了独轮的木车。 “三个人一组,一个人在前面拉车,两个人在后面推。车上都要堆满东西,不能少了。” 劳工们听从命令,纷纷往车上装东西。一直装到不能再装了,车队开始从港口出发。 这几天一直在不停下雪,足足有半尺厚。一行人踏上路途,在风雪中跋涉前行,着实辛苦。 还有一队士兵在旁边押送,遇到难行的地方这些士兵居然没有光看着,竟然也会上来帮忙。 光是这一点,就跟朝鲜士兵有着完全的不同。 待看到那些士兵头上戴着厚厚的棉帽,脸上捂着严实的头套,就连手上都是厚厚的棉手套,这些朝鲜劳工全都羡慕坏了。 他们的脸、脖子、手、脚因为暴露在空气中,早已被凌冽的寒风吹的全都是口子。 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时辰,眼看着中午到了,停歇的哨子声响起。 所有的劳工都忙不迭地将车子放下,然后瘫坐在地上,努力恢复着力气。 有士兵过来喊道:“休息半个时辰,全都吃些东西。” 劳工们听说可以吃东西,都开心不已。 临出发前他们都有所准备,此时打开身上的布口袋,掏出早已冷硬如同石头的米团,呲牙咧嘴的啃了起来。 可是还没有吃几口,寒冷空气中飘散的香味就让他们垂涎欲滴。 顺着香味看过去,就在不远处,那些押送他们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支起了铁锅。 铁锅中煮的沸腾的热汤弥散着丰富的香味,刺激的这些朝鲜劳工口水都流了下来。 他们还看到那些士兵往铁锅中扔了很多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依然让他们馋的都要发疯了。 这边劳工的异样被那些士兵发现了。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想了想,对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句。 立刻有几个士兵带着铁锅和东西过来,对他们道:“这么冷的天,你们就吃这个,怎么受得了?全都吃这些吧。” 那些士兵帮着劳工将铁锅一字排开,显然是要给他们吃一样的东西。 这些一直饱受欺凌压迫的朝鲜人,什么时候被这样贴心对待过?一时间竟然全都热泪盈眶。 再看向这些士兵时,原有的一丁点畏惧也都消散了。 第873章 朝鲜人的美食 夏军的士兵带过来的东西很多,足够三百多个朝鲜劳工食用。 而看到这么多东西,朝鲜劳工全都期待起来。 他们也不是干等着,分别被安排了活计。 “去一些人,弄些干净的雪回来。” 立刻有一百多个朝鲜人拿着工具,往人迹罕至的密林中走去。 冬季在野外要想烧水的话,收集干净的雪是最方便的做法。 只需要将雪放到锅里,烧化了之后就是可以食用的水。 “再去一些人,捡些干燥的柴火回来。” 至于搭建锅灶的事情,夏军士兵没有让这些朝鲜人动手。 野外建立锅灶,这是每一名士兵的必修课程,做起来远比这些朝鲜人要专业。 只需要几块石头,再铺上一些泥土,就形成了简易的锅灶。 柴火被捡回来,扔进了灶内,接下来在朝鲜人的眼中,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个士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铁盒,随便一甩,上面的盖子就打了开来。 朝鲜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全都瞪大了眼睛。 可是当看见嚓的一声轻响,火苗便冒了出来时,这是朝鲜人全都惊呼不已。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当场跪了下来。 “将……将军,这是什么宝物?” 那个士兵哈哈一笑,先用打火机点燃了纸张,用来引燃了柴火。 “这个叫打火机,是我们夏国制造出来的引火工具。怎么样,是不是比火折子更加方便?” 看到那个士兵手指在一个小轮子上来回摩擦,火苗就时明时灭,朝鲜人全都羡慕坏了。 短短几日接触下来,这些夏国来的士兵展现给他们的东西,仿佛无穷无尽的神奇。 而跟这些人一比,他们朝鲜人仿佛就跟野人一般。 干净的雪弄了回来,很快烧化成水,夏军士兵开始往锅里放入方便面。 看着一块块金黄色的面饼在水中很快散成筋道的面条,朝鲜人都激动坏了。 “我以前曾在两班老爷的家里偷吃过一次,那个面条的滋味实在是绝了,今天咱们有口福啦!” “不对,这个面条的味道比两班老爷家的还好。” 当方便面的调料也倒入锅中之后,热辣鲜香的味道飘散开来,所有的朝鲜人都忍不住将身子往前凑。 这可是面食! 从来都只有两班老爷们才能吃到的食物,想不到今天他们这些贱民也有机会尝到。 可这还不是结束。 看着面条煮的差不多了,新军士兵从旁边拿过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袋子。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仿佛如同干树叶一般。 然而神奇的是,当这些干叶子被投入到汤水之中后,很快就舒展开来,变得晶莹翠绿。 “呀……这是绿菜呀绿菜,居然能够吃到绿菜。” “将军,你们是会魔法吗?这么寒冷的时候怎么会有绿菜?” 听着这些朝鲜人夸张的语气,夏军士兵不由莞尔。 “这哪是什么魔法?只是将新鲜的蔬菜脱水之后保存了下来,现在放入水中稍微一煮,就恢复了原样而已。” 朝鲜人听了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可是一想到万物枯槁的冬季,居然能够吃到新鲜的蔬菜,这些人就有些迫不及待。 还是没完。 夏军士兵又拿过来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甚至需要匕首才能将盖子打开。 当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后,朝鲜人全都疯了。 “哇,这是肉吗?” “居然有肉!” “我们也能吃肉吗?” 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中,就见那夏军士兵用匕首将砖头大小的肉、切成棋子一样的小块儿,投入到了面汤当中。 这一下,锅中所煮的东西可谓是琳琅满目,荤素和谐。 而无论是面条、还是蔬菜,亦或者是肉,全都是这些朝鲜人鲜少能够吃到的东西。 特别是面条和肉,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吃过。 夏军士兵给这些朝鲜人分发了铁制的大碗,然后让他们排好了队,开始给他们分发食物。 这些朝鲜人从来没有如此乖巧过,谁也不敢闹事,带着紧张雀跃的心情,每个人都领到了满满的一大海碗的面条。 看到其中有面、有菜、有肉,而且汤水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何物制成,这些朝鲜人如在梦里。 甚至还有不少人先将饭碗放下,对着夏军士兵连续磕头之后,才赶紧跑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品尝起来。 面先放到一边,先来一口热汤。 荒郊野外被酷冷的寒风吹了一上午,所有人从内到外早就冻透了。此时一口热汤进口,顺着食道流入胃中。 岩浆一般的热量迅速弥漫开来,其中还带着一股子从来没有尝过的辛辣,立刻就让人感觉活了过来。 僵硬的手指有了感觉,凝固的脚趾也能够活动了。直到此时此刻,这些人才有了活着的体悟。 《五代河山风月》 厄男捧着碗嚎啕大哭。 “我们竟然吃到了神仙的食物!就算是死了,也满足啦。” 旁边的人跟着附和。 “从今以后再也不羡慕那些两班老爷了,他们也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食物。” 一群朝鲜人一边吃着方便面和午餐肉,一边咒骂着那些不将他们当人看的两班老爷。 谁也没有察觉到,就在这一顿饭的功夫,他们的想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家伙实在是太饿了,满满的一大碗面进了肚子都还没有满足。有些人不甘心,捧着还剩下的汤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根本不舍得喝完。 还有一些聪明的,掏出了自备的冰冷米团,倒进了面汤当中。等到米团浸泡了面汤,就变成了可口的汤饭。 “呀,夏国的人天天都吃这个,真是令人羡慕呢。” “该死的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生在夏国?就算是在夏国做一条狗,也比做朝鲜人要好。” 吃饱了肚子,浑身暖和,这些朝鲜人安逸的聊着闲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吃到这样的美味?” 厄男想了想,对那人道:“夏国的将军们都很和气,只要咱们努力干活,肯定还能吃到。” 他的话竟然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有个年龄小一点的比较害羞,不敢跟远处的夏国士兵说话,就向身边的长辈问道:“不知道这种美味叫什么呀?” 这个问题竟然没有人能够回答。 厄男胡诌道:“这些夏国的将军管军队叫部队,我看这种食物就叫部队锅好了。” 其他人一听,纷纷叫好,已经将这样的食物深深的印刻到了骨子当中。 若干年后,许多人的生命到了最后一刻的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再吃上一口部队锅,那么人生就无憾了。 第874章 仁乎其类 吃了夏军提供的食物,朝鲜劳工总算从酷寒疲惫的困境中解脱了出来。 这是他们一生一世都不曾吃过的美食。 那些朝鲜的两班老爷们,是绝对不会将好东西给他们的。只将他们视作猪狗,任意驱使打骂。即便是看到他们冻死了、饿死了、累死了,也只无动于衷。 哪像身边的夏军士兵,是将他们当人看的。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这些看似愚昧的朝鲜人,又怎会不懂得感激之心呢? 吃过了一顿永生难忘的午饭,队伍再次上路。 这些朝鲜人全都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不但没有偷奸耍滑,还将正在干的活当成了自己的事。 无形之中,队伍前进的速度快了许多。 即便是再难以通过的道路,这些朝鲜劳工爬冰卧雪,咬紧牙关都扛了过去。 两伙语言还不算相通的人,却在一顿饭之后,将心意联结在了一起。 大家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愣是战胜了这魔鬼一样的冬天。 领队的军官清晰的感受到了朝鲜劳工的变化,当天晚上宿营的时候,不但又给这些朝鲜人提供了足够的食物,还给他们安排了暖和的帐篷。 他还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 “这些朝鲜人的衣服太过于淡薄,虽然现在能够吃上热汤热饭,但是抵御寒冷的效果很差。你们也看到了,许多人的手脚都冻坏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走到洛东江的时候,很多人的手脚都要保不住。” 其他人也都是看在眼里,同样唏嘘不已。 “这些朝鲜人太可怜了,真不知道他们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呵,当初咱们咋过的,他们就是咋过的呗。这天底下官老爷们都是一般黑,要我说统帅就不该这般小心翼翼,发动大军把这些畜生全都杀了,咱们老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 领队的军官眉头一皱,呵斥道:“军国大事,轮不到咱们信口开河。” 他扭转回了话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咱们还带了许多衣服和鞋子,我的意思是先给这些朝鲜人穿戴上。无论如何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咱们的物资才能妥善送到。” 对于这一点,其他人都是没有意见的。 第二天早上,当厄男等人从帐篷里爬出来时,看着摆在自己面前厚厚的暖和的衣服,全都有些懵。 “将军,这些……都是送给我们的吗?” 领队的军官环视这些快要哭出来的朝鲜人,沉声道:“天气太冷了,再这样下去你们说不定都会死。都把衣服穿起来,千万莫要冻坏了。咱们好好的来,也要好好的回去,不要让家里的亲人担心。” 一群朝鲜人纷纷哭泣,在夏军士兵的指点下,将温暖的厚衣服穿在了身上。 凛冽的寒风被挡在了外面,手脚也受到了很好的保护,遍布口子的脸颊不再疼痛难忍。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冲击着这些朝鲜人的心,也许有一天这些爆发开来,将会比火山地震还要猛烈。 队伍的行进速度更快了。 原本预定三天的路程,仅仅两天半就抵达了目的地。 往日里荒无人烟的洛东江畔,如今变成沸腾的大工地。 数不清的夏军士兵正在江边、山上紧张地忙碌着。 曾经遍布着山坡上的高大树木,如今已经全都被砍伐干净。 人腰粗细的树干,两三根一组被捆绑在了一起,然后堆在了地上。足足堆了四五组,高度也达到了人胸口的位置。 冬季的土地已经完全冻结实了,根本没有办法挖掘工事。 前线的将士门就创造性地想到了一个办法。 利用山上砍伐下来的树木,制造人工掩体。堆叠在地上之后,开始往上面浇水。 水被冻结成了冰,就将这大树制造成的掩体牢牢的固定住。即便是用火炮轰击,也不容易打破。 山坡上朝向洛东江这边的树木全都被砍伐干净,这样一来站在山顶上就可以一览无余,没有视野死角。 敌人想要从对面渡江,根本隐藏不住行迹,绝对会被发现。 前线就是这样忙碌着,运送物资的队伍也穿梭在釜山和洛东江两边,从来没有停歇的时候。 领队的军官回到釜山之后,写了一份很长的报告,送到了白小七的手中。 “沈大人,你怎么看?” 白小七将报告递给沈器远,目光里带着审慎。 沈器远不复从前的高傲,此时身形萎靡了不少。但是看着这份报告,依旧显得理所当然。 “为了国家,只能稍微辛苦一下这些百姓,他们也是能够理解的。” “他们快要死了!” 白小七逼视过来。 “国家不将百姓的生命当作一回事,任意驱使,坐视他们去死。又怎么能够指望这些百姓,拼死保卫国家?” 沈器远冷汗涔涔,努力辩解道:“人生而有命,贵贱有别。这些百姓不明忠义大道,愚昧无知,只可使其劳作,如之奈何?” 听到他冷血的话语,白小七忍不住开口讥讽。 “仁於他物,不仁於人,不得为仁。不仁於他物,独仁於人,犹若为仁。仁也者,仁乎其类者也。故仁人之於民也,可以便之,无不行也。” 这一番吊书袋,说的沈器远目瞪口呆。 他愕然的看过来,浑然没有想到,在他眼中本应嚣张跋扈、目不识丁的武夫,竟然有着这么高的经义造诣。 作为一个自诩饱读经书的大儒,如今被人用经义给教训了,这给沈器远造成的冲击,可谓是前所未有的。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讲,现实如何并不重要。即便是亲眼所见,也不会有什么触动。反而是这种精神上的冲击,才令他天翻地覆,难以如常。 白小七很满意沈器远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应该去给李元老将军道歉。” 这句话沈器远也不知道听没听得进去? 他宛如枯木一样,久久端坐,显然进入了天人交战的境遇。 也不知道从中走出来的沈器远,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白小七很期待,也不是很在乎。 区区一个人的转变,影响不了整个大局。 他同样写了一份关于朝鲜劳工的报告,命人送去了济州岛。 朝鲜战争能否打得好,这个问题上不容忽视。 第875章 经济循环 釜山的情况被白小七专门写了报告,呈递到了东指(东方集团军总指挥部)。 对于相关的状况,柳一元也十分重视。 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能擅自做主。想了想,干脆又传递回了统帅部。 谁也不曾想到,战争还没有到来,朝鲜人就提供了一个大难题。 “老夫曾看过当初大明援朝时的文献,其中对朝鲜人颇有微词。倘若不是这些朝鲜人拖后腿,战事绝对不会拖延那么久。” 黄道周也附和了侯恂的话。 “朝鲜人之欺上瞒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被揭穿,也恬不知耻,毫不在意。” 手里拿着报告,左梦庚的脑壳很是疼痛。 “如今看来,相关方面的工作绝对不能让朝鲜人负责。否则的话,不知道他们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他的意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支持。 毕竟如今在釜山集中了四万多夏军,绝对损失不得。 王昀想了想,主动请缨。 “不如我赶过去吧。有我坐镇,但可保证万无一失。” 鉴于釜山的乱状,派出一位内阁官员显然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光派出内阁官员还远远不够。 左梦庚指着报告当中的内容,问道:“如今有七万多朝鲜人在给我们干活,短短十天之内就有超过一千人倒下。其余的因为寒冷而导致截肢的人,更是有七、八百。这样下去,不等物资运输到位,这些朝鲜人只怕都要死于非命。指望朝鲜的官员显然是不可能的,具体该怎么办,大家可有方桉?” 朝鲜劳工的状况实在是太苦了。 为了赚一点活命钱和活命粮,他们只能在冰天雪地之中拼命。 哪怕夏军士兵看不过他们的惨状,提供了很多帮助。可是依旧杯水车薪,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处境。 白小七不是没有让朝鲜官员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搜遍了釜山的所有仓储,竟然找不到一匹布、一块棉花。粮仓里空荡荡的,只有老鼠在跑。 这就是朝鲜的现状。 寻常百姓的死活,完全指望不上这个国家。 “怪不得当初东瀛打来时,短短时间内就能够横扫朝鲜半岛。苛待民众如此,民众又岂会将国家当作一回事?” 黄宗羲怒火中烧,显然对朝鲜的上层没有任何好感。 “现在不是批判朝鲜政治的时候,还是要想想办法,保证后勤运输的通畅。” 是啊,就算是将这些吸食百姓血肉的朝鲜官员全都处死,可也变不出来棉花、布匹和粮食。而没有这些东西,朝鲜劳工显然坚持不了太久。 一旦没有了这些人帮助,只靠夏军自己运输物资,恐怕不用等打仗,累也累倒了。 “粮食的问题还在其次,为了这一次大仗,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光是济州岛那边的粮食,其实足以支应三到四个月之用。” 张岩去了前线,王秀芹这个副部长就赶了回来,主抓后勤部的工作。 相关的数据她一直都有掌握,此事说出来多少缓解了大家的担忧。 战场之上粮草的问题乃是重中之重,事关生死。 “也就是说,即使将这些粮草分出部分提供给朝鲜劳工,也不影响我们的作战?” 王秀芹点点头,给出了令人欣喜的答桉。 “最迟下个月,会有一批从两广购买的粮食运过来,完全可以转送济州岛。” 山东这边一直重视农业生产,不但如此,还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尽可能的从其他地方购买粮食。 因为山东给的价格公道,而且又一直进行商业开拓,所以购买粮食的渠道也就顺理成章的铺垫好了。 如今台湾海峡已经打通,山东的商船可以走入南海,也就同两广地区建立了联系。 这一次又在朝鲜作战,物资的需求将会是海量的。因此后勤部一直在想方设法筹集粮草,不敢耽搁大军的使用。 “粮食的问题可以不用考虑了,那么棉装呢?那么寒冷的天气,如果这些朝鲜人再不能做好保暖措施的话,还是会加剧损伤。” 王秀芹赶忙表态。 “军服绝对不能动。按照计算,如今提供的军服仅仅够我军作战使用。倘若拿出去送给朝鲜人,我们的战士很可能就要受冻了。” 还别说,真有人脑子里在想着,从备用的军服中拿出一部分提供给朝鲜劳工。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王秀芹否决了。 “那就只能从这边提供了。” 侯恂万般无奈,可是没有别的办法。 左梦庚也对这个计划不太喜欢。 他又拿起东指的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突然发现了什么。 “为了这一仗,我们已经付出了许多成本。倘若再免费给朝鲜劳工提供衣服的话,这无疑会加重我们的经济负担。我觉得,衣服咱们可以给,但不能免费提供。”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的想法何来。 “朝鲜人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如果不免费提供的话,他们买得起吗?” 左梦庚呵呵一笑,将报告上的一组数据展示给大家。 “你们看,按照东指的说法,朝鲜人帮我们运输物资,只要干足一个月,基本上每人都可以得到六钱左右的银子。也就是说,为了支付这些劳工的工钱,东指将要掏出去十万两白银。可是你们想一想,朝鲜人得到这笔钱,除了购买必要的粮食之外,他们还能够花在哪里呢?” 众人纷纷愣住,思绪涣散开来。 不一会儿,所有人的眼睛都越来越亮。 朝鲜人赚到了钱,能够用在哪里呢? 说实话,就以朝鲜贫瘠的资源来说,他们手中即使有钱,也没有地方去花。 就好比说买衣服,他们很想买,但是有地方卖吗? 显然没有。 “那也就是说,这些钱到了朝鲜人的手中,几乎成了无用之物。而他们又要为大军干活,赚取更多的工钱。是不是应该为了保暖和活命,在衣服上投资一些呢?” 《金刚不坏大寨主》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工程部副部长广济武觉着自己学到了东西。 “如今为了这一场战争,我们一直在向外掏钱,而没有任何盈利。但其实很多花出去的钱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是纯粹的亏损。而朝鲜人得到了这些钱,又没有地方花用,导致钱变成了无用之物,平白浪费了。如果借着这些朝鲜人赚到了钱的机会,从这边由普通的商家运送衣服过去售卖,就可以将钱从这些朝鲜人的手中赚回来。如此一来,虽然只是同一笔钱,可是却经过了一番循环,使得所有人都受益。” 众人细细听着,神情愈发惊诧。 经济……还可以这么搞吗? 第876章 东瀛的反应 左梦庚开创性的在釜山发明了一条商业途径。 通过这个办法,可以极大的缓解夏国对于战争的支出成本。 当天的会议上,中枢经过热烈而繁杂的磋商,最终认同了他的办法。 “提供给朝鲜劳工的衣服,不需要太好,普通的棉服就足够。这样可以降低制作成本,也能让朝鲜劳工承受。既然如此,交给民间工厂生产最好不过。” 王昀从商业的角度出发提出了建议。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反对。 如今各个军事部门为了给前线生产物资,已经全力开动,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赚这点钱。 相反,用来帮助民间拓展市场,是一个很不错的时机。 消息传递出去,并没有等待太久,立刻有几家民间制衣厂找上门来。 他们的手里本来就存有大量的棉服,可以在第一时间运往朝鲜。 诸事顺利,四天后王昀从登州出发、前往釜山,这些制衣厂也都带着产品跟随。 而在这段时间内,朝鲜战场上的形势正步步恶化。 当十二月十八,李倧对外宣布了战守的方针后,朝鲜军队在一段时间内一度主动出击,给清军制造了一些麻烦。 可惜小战不断、斩获有限,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战场的态势。 这段时间内,围困南汉山城的清军主要是豪格率领的前锋部队。至于黄台吉和多尔衮率领的左、右两翼主力,正在缓缓赶来的路上。 十二月的最后几天,战场上的形势开始变得分明起来。 十二月二十六,江原道观察使赵廷虎率领七千人赶来支援。 然而他的前锋原州营将权井吉率领的五百人刚刚进驻南汉山城东北的黔丹山,就被豪格亲率兵马给击溃。 赵廷虎吓破了胆,完全不敢停留。一路后退到了迷原,从此以后再没有前进一步。 随后都元帅金自点、咸镜道观察使闵圣徽率军赶来,三路大军合到一处,足足有两万多人。然而寸步不进,驻足观望,彷佛南汉山城的危局事不关己。 被困在南汉山城中的朝鲜君臣还不知道,援军来了,却等于没来。 他们自以为情况没有变化,所以各路援军心存疑虑,才不敢前进的。 为今之计,只有城中主动出击,打一场大胜仗,才能坚定各部的信心。 金鎏是这个想法的坚定支持者。 他向李倧提议,从城中派出足够的兵马,下山对清军发动突袭。只要此战获胜,各路援军受到鼓舞,肯定会蜂拥而至,解了南汉山城的围困。 守御使李时白完全不同意他的主张,奈何作为武将,人微言轻,劝阻无效。 金鎏亲自披戴盔甲,登上了城门,喝令胆战心惊的朝鲜士兵下山去寻找清军决战。 这段时间被困在山城之内,吃不饱、穿不暖,又没有房子住,只能靠在城墙上受冻,这些朝鲜士兵早就没有了士气。 听说派遣自己下山去同凶恶的清军作战,这些朝鲜士兵全都脚步蹉跎,耗在城门下方久久不动。 “都在等什么?还不速速进军?再有拖延,格杀勿论!” 金鎏自己站在安全的城墙上咆孝连连,惹得士兵们分外不快,依旧不动弹。 金鎏大怒,将自己的配刀交给了副将,让他出城从滞留在最后的士兵砍杀。 副将冲出城外,接连几刀下去,砍死了好几个士兵。 这一下镇住了其他人。 六百多个朝鲜士兵无奈之下,只能沿着看似寂静的山路胆战心惊地前进。 谁知他们一路磨磨蹭蹭的摸索,却什么也没有碰到,四周的山野安静的过分。 最终,他们站上了山脚的平地。 别将申诚立贪生怕死,派出了许多斥候到处侦查,依旧没有发现清军的影子。 这一下朝鲜人不免狂妄起来,竟然胆敢离开阵地,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朝鲜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反常的安静并非是清军怕了。 而是…… 黄台吉到了! 豪格精神抖擞,想要在黄台吉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他从黄台吉的手里借了更多的兵马,早已布置妥当。 当看到这些朝鲜士兵脱离了掩体,豪格一声令下,清军的红衣大炮、大将军炮纷纷击发。 数不清的炮弹砸入朝鲜军队的阵列中,当场死伤无数。 申诚立这才预感到大事不妙,连连下令撤退。 可惜他们走出去的太远了,再想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马福塔率领的八旗骑兵从后面冲上来,眨眼之间就踏破了朝鲜军队的阵列,展开了单方面的屠杀。 朝鲜士兵因为得到了严令,不敢后退,只能无奈的抵抗。 站在城头的金鎏满心等待着胜利的消息,结果等到的全是噩耗。 眼瞅着朝鲜的士兵被杀的所剩无几,他也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赶忙下令让军队撤回来。 可到了这个时候,朝鲜军队想撤已经不可能了。 八旗步兵冲了上来,一路尾随着朝鲜士兵在山林中凶勐追杀。 猩红的鲜血涂遍了漫山遍野,最终没有一个士兵逃回南汉山城,全都变成了清军的军功。 这一败,对于南汉山城的防守力量来说,可谓是伤筋动骨。 尤其是红衣大炮和大将军炮的出现,让朝鲜君臣猜测,黄台吉应该是到了。 一想到清国皇帝亲自驾临城下,朝鲜上下彻底慌了神,所有的人都失去了勇气。 外援不至,内守不足,留给李倧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王昀抵达釜山的时候,朝鲜的情况也终于摆在了德川家光的桉头。 “使者在釜山发现了明国叛逆的身影,他们似乎正在图谋朝鲜的土地。这应该是属于我们的,是我东瀛在大陆上立足脚跟的良机。” 得知朝鲜发生巨变,而且还有第三方势力加入,德川家光还未如何,可东瀛的大名全都骚动了起来。 此时正在江户城参觐交代的一人最是踊跃,极力鼓动德川家光趁机出兵。 只是看着此人,德川家光的心理不免多想了一些。 只因此人名叫加藤忠広,乃是熊本藩的藩主。 其父亲就是加藤清正。 而熊本藩并非江户幕府的亲藩,仅仅是外样大名。 此人真的只是出于公义吗? 第877章 野心家 虽然不像爷爷德川家康一样,经过不停的征战创建了幕府。 德川家光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长大。虽然幼年之时受过一番冷落,可是后来在德川家康的关照之下,很早就确立了继承人的地位。 哪怕后来和父亲德川秀忠一同执政,可大权基本上都在他的手里。 可以说,德川家光绝对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 面对着加藤忠広极力言战的叫嚣,他显得很冷静。 “如今国策初立,尚不安稳,举止定向,还需合议。传令于各大名,咨询意见。” 德川家光所说的国策初立,指的是去年由他完善的《武家诸法度》。 这个由德川家康创建,旨在约束各地大名权力、维护德川氏统治地位的法令,在德川家光的手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 他真正地给各藩大名套上了枷锁。 如今还不到一年,效果如何德川家光也不敢确认。 他就像躲在暗处的猎豹,耐心的观察着各藩大名的反应。 身为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德川家光知道那些表面恭敬、实则桀骜的大名,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一旦有机会,这些大名就会像他的祖父一样,谋权篡位,取而代之。 因此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不管做什么,都要稳重为上。 可是他的命令还是引起了波澜。 都是聪明人,都从他的命令中解读除了许多东西。 加藤忠広叫嚣开战之后,就没有任何言语,领受命令的时候更是恭敬有加。然而贴在地上的脸,却泛起了笑意。 他察觉到了,德川家光在蠢蠢欲动。 是呢。 这可是踏足大陆的机会啊! 千百年来,无数的东瀛人都做过类似的梦想,都想要努力实现这个目标。 唐朝的时候,他们试过一次,结果被打得满地找牙。 元朝的时候,他们仍旧想要尝试。结果面对着蒙古大军的赫赫生威,吓得瑟瑟发抖。 要不是那一场神风,东瀛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几十年前,武功达到顶点的丰臣秀吉终于进行了实践。 一开始的状况很好,东瀛军队摧枯拉朽、战无不胜,彷佛真的在朝鲜半岛站住了脚。 然而当大明那个庞然大物出手之后,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丰臣秀吉更是因为这样巨大的失败含恨而终。 这才有了老乌龟德川家康摘桃子的机会。 虽然德川家康吸取了丰臣秀吉的教训,开启了闭关锁国的政策,努力想要维持内部稳定。 可是当临近的大陆上出现变动的时候,身为一名东瀛人,真的能够忍住吗? 加藤忠広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也许通过这个机会,他将能够取得比他的父亲加藤清正更加伟大的成就。 同样感受到德川家光心神不稳的,自然还有他的亲信。 松平信纲、崛田正盛、三浦正次、阿部忠秋、太田资宗和阿部重次联袂求见。 这六个人,俗称六人众,乃是德川家光最信任的人。 “明人的叛逆似乎实力强大,如今已经站稳了脚跟,取代大明指日可待。东瀛不应该和这样的势力为敌,没有任何好处。” 曾经和山东打过交道的松平信纲,不赞成掺合朝鲜的事。 他的话令德川家光有所触动。 德川家光的手探入了怀中,再拿出来的时候,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块精致的怀表。 松平信纲背着德川家光从山东大搞走私,这样的事真的能够瞒过去吗? 显然,以德川家光对东瀛的掌控力,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到德川家光手中的怀表,松平信纲顿时冷汗密布,连忙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他深知眼前这位主子的恐怖。 然而此时的德川家光却并没有惩处他的意思,目光深邃,脸色晦暗,令旁人猜不透心思。 “这样的东西,比荷兰人送来的礼物还要精妙。那些明人叛逆,已经掌握了这样的技艺吗?” 松平信纲稍微缓了一口气,再也不敢隐瞒,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大奥有所不知,这些明人叛逆不信儒学,反而倚重工匠,着实制造了许多奇迹淫巧之物。” 德川家光将怀表举起来,对着阳光。 “这真的是奇迹淫巧之物吗?” 其他几人啧啧称奇,显然也觉得这种东西很是了不起。 至于这些惊叹声中,有几个是真心的、有几个是伪装的,德川家光也难以分辨。 巨大的利益之下,忠心也就不能称之为忠心了。 “无论如何,幕府的统治大于一切,还望大奥慎重抉择。” 阿部重次没有给出任何意见,而是以德川家光的决定为准。 其他几人本来还有话语要说,见他如此定调,只能憋了回去。 见这些人一副乖巧听命的样子,德川家光更加感到心累。 如果祖父还在,他又该怎么做呢? 连六人众都不能敞开心扉,又该去和谁商讨这样的大事呢? 在六人众离去之后,德川家光思量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备车,去昌平黉。” 朝鲜发生战争的事情,已经在东瀛传播开来。 为此,有无数的人开始躁动。 其中心思最热烈的,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 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实现父辈野望的机会。 因为这个年轻人叫岛津光久,萨摩藩的嫡系继承人。 虽然近些年来岛津光久一直生活在江户,可是他的心却永远地留在了萨摩藩。 他不是不想回去,可是作为质子,只能滞留在江户。接受德川幕府的监视,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自己的领地一展抱负,岛津光久不知梦见了多少次。 “我觉得……我看到了回去的希望。” 岛津光久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亲信。 陪同他滞留在江户的,是山田有荣和喜入久洪。 这两人也是岛津光久亲信中的亲信,最值得信赖的人。 明确了岛津光久的想法,两人迅速提出了意见。 “藩主一直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则萨摩藩不稳。如今隔海相望的朝鲜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萨摩藩必须要有应对之人。也许,这就是我们回去的机会。” 第878章 蝉、螳螂、黄雀 和德川家康一样,德川家光也有一个足以敞开心扉的谋士。 这个人就住在昌平黉。 当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商议时,德川家光便会想到此人。 这个人就是林罗山。 德川家康信赖的谋士是和尚以心崇传,而林罗山则是一名儒家。 当然了,林罗山曾经也做过和尚。 在东瀛,没有做过和尚的儒家,不是一个好的谋士。 正是在林罗山的帮助下,德川家光完善了《武家诸法度》,进一步巩固了德川幕府的统治。 当风波出现、人心诡谲的时候,要说有一个人能够帮助德川家光辨别方向的话,那么一定是林罗山。 “风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尤其是邪风,必然伴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风终究是风,再大的风也动摇不了苍天大树的根基。风终有过去的一天,而苍天大树依旧是苍天大树。” 德川家光细细思量。 “您的意思是,这股邪风不会变成危害?” 林罗山摇摇头。 “还记得大奥小的时候很喜欢放风筝,要怎么样才能将风筝放得更高呢?” 德川家光微微一笑,颇有心得。 “要放线。让风筝借助风势,才能飞得更高。” 林罗山拂须微笑。 “相信大奥已经悟了。” 德川家光略微错愕,随即脑海中闪过一抹明亮,满脸的乌云就此散开。 “多谢您的教诲。” 从昌平黉返回住所的路上,各藩大名的意见开始陆续传递到德川家光的手中。 得知朝鲜巨变,许多大名都跃跃欲试,极力劝说德川家光就此出兵,完成占领大陆的伟业。 德川家光安坐于轿内,一份一份的查看着各藩大名的言辞。 鼓动出兵的不单单有外样大名,就连谱系大名当中,都有许多人极力言战。 当他返回住所时,最重要的一份奏请送了过来。 “副将军恳请为征朝先锋,不成功,则成仁。” 老中土井利胜忧心忡忡,面对着举国上下的沸腾,并不见任何的喜色。 尤其是水户藩的奏请,更是让他看到了危机。 水户虽然是藩国,然而同幕府的关系却格外不同。 因为水户藩不但是亲藩,还是御三家之一。 水户藩的大名,乃是德川家光的十一弟德川赖房。 因水户藩离江户十分的近,藩主往来十分方便,德川赖房也一直辅左德川家光执政,因此有副将军之称。 靠着这些,水户藩在御三家之内,地位都要比其他两家更高一些。 可是现在亲近如水户藩都赞同出兵,可想而知看似平静的东瀛境内,已经暗流涌动到了什么程度。 土井利胜不是看不明白,而是不敢说。 但德川家光却没有这个顾及。 他嘿嘿冷笑道:“鬼门之人不得奉迎,水户藩看来是想要改变这一点啊。” 因为水户藩在江户幕府的东北方,从风水上来讲这里属于鬼门所在。而鬼门所入的是为鬼邪,会使幕府有覆灭的危险。 所以尽管水户藩和江户幕府的关系最为亲近,但是水户藩的人是不能被引入幕府、成为将军的。 也就是说,一旦江户幕府的主家没有子嗣时,其他亲藩的人都有机会,唯独水户藩没有。 显然德川赖房对于这个现实十分不满。 土井利胜又汇报了萨摩藩的举动。 “岛津光久请求返回萨摩,他的父亲卧榻不起,已经不能理事。岛津光久担心朝鲜的局势会影响到萨摩藩,坐立不安。” 德川家光又是一眼看穿了岛津光久的意图。 “他这是想要龙归大海吗?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他。” “大奥……” 土井利胜大吃一惊,还想要劝阻,德川家光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 “野心既然已经被激发,唯一能够平复的办法就只有灭亡。也许这是巩固幕府地位的又一次良机啊!” 土井利胜闭目沉思,渐渐有些了解德川家光的想法了。 当天,德川家光亲自下达命令。 鉴于釜山有大量东瀛人生活,为了防备他们在战争中遭到伤害,责令萨摩藩、熊本藩、长州藩等西部藩国,代表幕府同夏国进行交涉,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在釜山的东瀛人安全。 这个命令可谓是漏洞百出。 领受命令之后,岛津光久和加藤忠広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可以利用的地方。 “大奥自以为全盘掌握,可他并不知道,大势之下、安有完卵?有些事只要发生了,就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返回萨摩藩的路上,岛津光久意气风发。 身为岛津四愣的后人,从出生开始就听着叔伯辈们纵横捭阖的故事,岛津光久自然也培养出了蓬勃的野心。 如果不是丰臣秀吉横插一杠,先辈们早已统一九州岛。 现在,或许可以由他来完成这个未竟的壮举。 至于大海对面的朝鲜,还有隐藏在迷雾之下的夏国,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更进一步的台阶。 而身后的德川家光,看似高高在上,可只要稍微想点办法,未尝不能将其拖下水。 当年的丰臣秀吉在朝鲜栽了一个大跟头,连带着丰臣家都灰飞烟灭,让德川家康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一次,希望德川家能够步丰臣家的后尘。 也许岛津家不但能够一统九州,入主江户也不是不可考量。 岛津光久还没有回到萨摩藩,一路上就开始跟各藩大名书信往来不断。 他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想要将事态闹大,光靠萨摩藩自己力有未逮。倘若多拉上几个盟友,才有可能成功。 他的想法,得到了长州藩、熊本藩等许多外样大名的支持。 岛津光久彷佛看到了时局变动的曙光。 他回到萨摩之后,立刻去拜见自己的父亲岛津忠恒。 岛津忠恒已经卧榻多年,生命到了最后的关头,头脑远不如从前那般精明。 听了岛津光久的计划,他并没有预感到背后的险恶,同样觉着这是一次机会。 唯一比岛津光久更加冷静的是,他多想了一点。 “欲要同明人开战,需要先行知会郑氏,以免多方树敌。” 第879章 无心之举 岛津忠恒所指的郑氏,自然是指郑芝龙。 作为东瀛对外最大的贸易对象,郑芝龙在这里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同时郑芝龙如今还是大明的官员,因此他的态度十分重要。 萨摩藩没少同郑芝龙交易,自然对这位海上霸主的实力了解甚深。 但岛津忠恒的看法,却没有得到儿子的认可。 “郑氏乃是大明的官员,而我们这一次要对付的乃是大明的叛逆。或许我们可以将郑氏拉拢过来,增强我们的力量。” 岛津忠恒却不抱什么希望。 “官员也好,叛逆也罢,都是大明内部的事物。相信明人不会允许我们插手其中,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这个道理很简单。 东瀛内部的纷争,也没有人希望外部势力介入进来。因为那样损害的,是整个东瀛的利益。 看着卧病在床的父亲,岛津光久表面唯唯诺诺,下去之后就将父亲的意见抛之脑后。 “告诉郑氏,必须投向我们。如果有了我们的帮助,可以替大明消灭叛逆。” 有家臣下去做了。 而关于如何攻略朝鲜,岛津光久在回来的路上早已思虑周详。 “要想将幕府拖入进来,就必须把这件事变成整个东瀛的事。到了那时,大奥身为日本共主的名义,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出面。” 新纳忠清对他的想法十分认同。 这个家伙还是一个好战分子,一直希望像先辈那样开拓疆土。 “不如我们先行派遣使者同夏国交涉,言语之间挑衅一番,争取出兵的理由。只要战争打起来,幕府便不能坐视旁观。” 这个办法得到了萨摩藩所有人的认同。 因为说穿了,不过就是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逼着德川幕府不得不接受。 这也算是“下克上”的变种。 东瀛人最擅长玩这一套。 见手底下的人全都战意高昂,岛津光久颇为享受这种一呼百应的威风。 “各家大名的军队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够集结完毕,谁愿作为使者前往釜山、探查究竟?” 就算是想要动武,东瀛这边需要进行长时间的准备。 只靠岛津家自己的兵力,是绝对不够的。 其他外样大名都将会派出一定的兵力,届时组成联军一同行动。 为了不让德川家光产生警惕,各路大名全都以“授权磋商”的名义派出了所谓的使团,前来萨摩藩。 只是每个使团的人比较复杂,多的八、九千,少的四、五千。 如此一来,十多家大名的军队凑合到一起,兵力足足有四、五万之多。 而要渡海作战,船才是最重要的。 岛津光久下令将萨摩藩所有的战船都集中起来,同时向九州岛上其他的藩国征调船只。 虽然当初因为丰臣秀吉的干涉,萨摩藩一统九州岛的梦想没能实现,可是仍旧是九州的霸主。 加上他的手中有德川家光的命令,九州各藩根本不敢忤逆,纷纷将船派到了萨摩藩。 言情 岛津久元站了出来。 “藩主,我为使者,一定完成使命。” 身为岛津氏的族人,岛津久元也是怀有梦想的。 他也很想像岛津四愣那样名垂青史,就算不能坐上藩主的宝座,灿烂的一生也足以自慰了。 他的主动请命,让岛津光久十分开心。 “你此次去釜山,一来要蓄意挑衅,为我们的出兵提供借口;二来要好好查看一番,那个所谓的夏国兵马如何。” 岛津久元仔细领命,当天便乘船从萨摩藩出发,直奔釜山。 结果刚刚走到对马海峡的中线,就被夏国海军的船发现了。 看到中国的福船迎了上来,岛津久元一时之间不免轻视。 “这么多年了,明人的船还是没有任何进步。再打一场的话,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当初的露梁海战,东瀛海军被明朝联军打的彻底崩溃,从那以后丧失了窥觑大陆的本钱。 不过因为输的刻骨铭心,因此回去之后东瀛上下一直在苦心钻研,寻求破解之法。 可以说,从那以后东瀛的造船业有了一定的发展。 只可惜丰臣氏灭亡,德川氏奉行锁国政策,东瀛海军的一点点进步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两船交汇,福船上的夏军军官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 岛津久元的船上有汉人做翻译。 “将军,我身边这位乃是萨摩藩藩主特派使者,岛津久元将军。奉幕府将军之命,特来拜会贵军。” 军官的眼神儿拎了起来。 如今釜山那边正在全力以赴准备着接下来的大战,这个时候东瀛人跑来,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对方是使者的身份,军官也不敢乱来。 “你们随我来,不得乱跑。否则一应后果,你们自行负责。” 听着夏军军官高高在上的威吓,岛津久元等人全都怒火中烧。可是为了计划,只能暂行忍耐。 他们跟在夏军的福船后面,一路向西而去。 本以为会到釜山登陆,然后见到夏军的统帅。可谁知道仅仅走了三十余里海路,正前方的大海之上就有七、八艘更大的福船拦住了去路。 那个领路的福船靠上去,稍微停顿了一会儿,重新驶了回来。 “走吧,我们部长要见你。” 岛津久元颇为意外。 “我乃幕府将军的使者,萨摩藩的将军,就算是要见,也应该在釜山与贵军统帅相谈。” 夏军的军官摇摇头。 “我军统帅不在釜山,而且现在很忙。如今在对面船上等着见你的,是我夏国海军部长,可以决定这里的任何事。” 岛津久元听了翻译,有些不明,叽里呱啦的一顿询问。 奈何翻译也是一个二把刀,根本就不知道海军部长是什么官职。 想着此行的任务,岛津久元颇为气馁。可是也无路可退,只好跟着过去,登上了对面最大的一艘船。 在此船上的人,正是左华。 如今海军全力开动,正在帮助陆军完成釜山的部署,同时控制附近海面。 听到东瀛有使者过来,左华干脆截了下来。 他身为海军部部长,是有权利接见使者的。而他并不知道这个无心之举,竟然断绝了东瀛方面到釜山侦察的打算。 第880章 两线作战 从第一眼看到夏军开始,岛津久元等人就始终处于震惊当中。 实在是夏军穿的衣着与如今的风俗习惯、和他们认识的明人完全不同。 “这些人不愧是叛逆,就连明人固有的传统都不遵守。” “还有他们的头发。明人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稍损。可是他们竟然如同和尚一般。” 身边众人的议论纷纷,岛津久元全都听在耳中。 因为身处九州岛,贴近东瀛对外贸易的中心长崎,所以岛津久元见过不少明人。 他自诩对明人的秉性有所了解。 可是今日见到了夏军,竟然完全不同。 对方不但不谦逊,反而十分的骄傲,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蔑视。 随后就是奇装异服。 显然风俗改变带来的冲击是最大的,这不单单只是一身衣服、发型多改变,背后更蕴含着深刻的文化意义。 岛津久元也无法确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了。 来到最大的福船上,他便看到对面站着一个身材很高、但是身形略微瘦削的年轻人。 本能告诉他,这个年轻的军人应该是这里地位最高的。 因为此人的周围簇拥着许多侍卫,众星拱月的场面竟然比德川家光还有威风。 这个年轻的军人所穿的军服,和其他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一身洁白,片尘不染。唯独左胸处绣着好几排的色泽混杂的条纹,不知道是何意义。 头上的帽子也很简约,只正前方有一点突出的帽檐。正中的位置镶嵌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徽章,同样不知何意。 要说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此人身披着一件名贵毛皮制成的大氅。 自从上船之后,岛津久元就一直在打量陌生的夏军。 他发现船上四处走动的军人全都没有佩戴头盔和甲胃,身边更没有刀剑等近战武器。 虽然有一些人手里拿着样式奇怪的铁炮,可如果近战的话,岂不是要吃大亏? 这艘最大的福船上,船头和船尾的位置上都装有火炮。 火炮的样式有些古怪,但是大小还算适中。 除此之外,就是前二后二、上下三排、每排四个的奇怪铁管,完全不知道用途。 对于夏军的船上有火炮,岛津久元一点也不意外。 当初露梁海战的时候,东瀛海军就是因为船上没有火炮,才被明朝联军打的灰头土脸。 此时看来,夏军船上的火炮数量甚至还不如那时的明朝联军。 看到了这些,岛津久元的信心不可抑制的膨胀了。 他被引到那个年轻的独眼军人面前。 “这是我夏国海军部部长左华将军,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向他呈报。” 虽然没有能去成釜山,可是自诩了解了夏国海军的虚实,岛津久元的心情非常好,也就不计较对方的言辞了。 他秉持着东瀛的礼节,重重弯腰鞠躬。 “我是萨摩藩家臣岛津久元,奉幕府将军之命,特来照会。” 左华摆摆手,独眼当中将岛津久元等人上上下下扫描了个遍。 “不知贵使有何要事?” 岛津久元早已想好了说辞。 “我国已经得知,朝鲜遭遇了辽东野蛮之人的攻击,灭国在即。虽不知贵国前来朝鲜所为何事,然我国在釜山有大量侨民。他们的安危令幕府将军十分担忧,因此我国请求派遣军队、登陆釜山,以保护我们的侨民。” 左华细细听着,忍不住当场发笑。 “回去告诉你们的大奥将军,你们在釜山的侨民由我军保护,不会受到一点损伤。” 岛津久元立刻抓住了机会,逼问道:“将军真的能够保证我国侨民的安全吗?倘若他们有所损伤,又该如何分说?” 他是打算将左华逼到死角,趁机达到目的。 谁知左华颇无所谓,懒洋洋地道:“损失便损失了,又不是我夏国子民。如果你们承受不起的话,就把人带回去吧。” 岛津久元的脑袋彷佛被千万匹马给践踏过,轰轰乱响。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礼仪之邦吗? 这无赖的态度,漫不经心的说词,彷佛面对的是蚂蚁,而不是东瀛人宝贵的生命。 岛津久元发了狠,也加重了语气。 “每一个东瀛人的生命都是无比金贵的,如果贵军不能保证东瀛人的安全,我们将自行前来护卫。” 左华抬手指着东方的海面,语气十分尖刻。 “只要你们东瀛的军队敢跨过海峡中线,我方将视为战争挑衅。由此而引发的一切后果,将由你们承担。” 岛津久元浑然没有想到,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挑衅,然后拿到开战的借口。结果呢,这些夏国军人居然主动发出了战争警告。 他们就不怕吗? 就凭这些老旧的福船? 不管怎么说,虽然没有能够完成挑衅的任务,可是目的却达到了。 岛津久元依旧保持着谦卑的模样。 “将军所言,在下会如实禀告给幕府将军。真诚的不希望我们两国的关系走向恶化,这是我们并不想看到的。” 左华呵呵一笑,浑不在意。 “只要你们不过来,我们就是朋友。倘若你们非要试试,那便试试好了。” 谈话至此,再无继续的必要。 岛津久元等人就此返回。 都还没有回到本方的船上,他就已经控制不住笑容了。 “这些夏国人狂妄自大,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而藩主的雄伟目标,也一定能够实现。” 目视着东瀛使者越走越远,左华的眼神眯了起来。 “立刻将这个情况禀告给东指。” 柳一元得知东瀛有所异动,同样不敢怠慢,又汇报到了统帅部。 其他人还未如何,左梦庚立刻紧张了起来。 “东瀛人很可能要火中取栗,立刻告诉前线,必须保持警惕,同时做好与东瀛人开战的准备。” 黄宗羲吓了一跳。 “当初壬辰倭乱,打的东瀛数十年没有恢复元气,他们并不敢贸然出击吧?” 左梦庚却没有那么乐观。 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东瀛人。 “相信我,东瀛人一定会冒险的。” 虽然提醒前线小心的命令已经发了出去,可是左梦庚依旧不放心。思来想去,他干脆起程前往济州岛。 只有离前线更近一些,才能更快的掌握情况,随时做出应对。 第881章 阻敌于海上 “我来这里,只为了东瀛。一应指挥作战,概不干涉。” 左梦庚的话,很好地打消了柳一元的疑虑。 身为前线最高指挥官,看到左梦庚到来,他最担心的是整个指挥体系被影响到。 显然左梦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当着所有将领的面做了郑重地申明,巩固了柳一元总指挥的地位。 “东瀛当真敢开战?” 柳一元愁眉不展。 光是面对清军,就已经让他压力山大了。倘若东瀛再掺和进来,谁知道局面会变成如何? “以我对东瀛人的了解,他们肯定会冒险。” 柳一元搓搓脸颊,提出了建议。 “要不要再从国内调兵?” 釜山这边只有四万多陆军,还要分配在上百里的防线上。如果东瀛从背后打来,绝对没有多余的兵力进行应对。 看出他很紧张,左梦庚笑着宽慰道:“情况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将手点在了对马海峡上。 “东瀛人想要有所行动,必须要跨过大海。否则的话,他们就算是有再多的兵力,也只能望洋兴叹。” 柳一元恍然大悟。 “你是想在海上就将东瀛人击退?” 左梦庚挑了挑眉头。 “以我们海军的实力,难道做不到吗?” 柳一元开始默默筹算。 “不知东瀛那边会派出多少兵马和多少战船。海军这边的话,最多可以集中三十艘大型战舰以及一百四十多艘小型福船,这个数量是不是有点少?” 左梦庚摆摆手。 “你忽略我们的武器了?” 左梦庚十分确定,夏国海军的战舰数量是绝对比不上东瀛的。 虽然如今的东瀛也没有办法重现当初侵朝时,上万艘战船布满大海的规模。可是集中上千艘舰船,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那又如何? 夏国海军船上是什么武器? 射程高达七、八千米的重炮,还有射程和装填速度都非常快的轻型舰炮。 发射的高爆弹药只要打中,绝对是一炮一个。现如今世界上流行的木质帆船,没有能够承受的。 更不要说,海军的船上还有火箭炮。 虽然仅仅只有三十多艘主力战舰,但是左梦庚信心满满。 当左华返回济州岛开会的时候,左梦庚提出海战的想法令他大为欣喜。 “本来以为这次大战,我们海军就是打下手的。既然东瀛人想来凑热闹,正好给我们练手了。” 左梦庚让傅新垣将厚厚的资料交给左华。 “这是当初壬辰倭乱时,各方总结的东瀛军队的资料。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变化,可是依旧能够提供参考。” 他着重强调道:“虽然我们的武器占据绝对的优势,可东瀛人的兵力肯定更多。无论如何都要做好万全的策略,绝对不能让东瀛人完成登陆,威胁我们的后方。” 他说话的时候,左华已经打开资料细细研读起来。 “如果东瀛人还是这种安宅船的话,那我有信心让他们一艘也上不了岸。如果弹药足够的话,全部消灭也不是难事。” 东瀛军队的战船,主要以安宅船为主。 这种船就跟中国的福船一样,看起来四平八稳,然而缺点就是速度奇慢。而且打仗的时候不能升帆,只能靠人力划桨来驱动。 倘若是在江河内海,凭借人力驱动这一点优势,可以完成快速转向,倒也能占到些许便宜。 可是在茫茫大海之上,空间广阔,一旦没有速度优势,在碰上夏国海军的武器,跟活靶子没什么区别。 三位主将经过一番讨论,达成了共识。 原本游弋在各地的夏国海军主力战舰纷纷开始朝釜山靠拢,同时派遣各色侦察船前出到对马海峡东侧。 原本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夏国海军一直比较克制,从来没有越过海峡中线,就怕刺激到东瀛人。 既然现在东瀛人跃跃欲试,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海军这边紧急准备的时候,朝鲜半岛上的局势开始急转直下。 十二月二十九,皇太极率领主力抵达南汉山城下,击退了朝鲜人最大规模的反击。从那以后朝鲜人就彻底失去了信心,完全龟缩在城内,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而这段时间内,朝鲜各路援军全都遭遇了灭顶之灾。 十二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忠清道观察使郑世规、江原道观察使赵廷虎的援军一同被击溃。 消息传开,庆尚道援军这边人心惶惶。 “观察使大人,以下官之见,我们理应稳妥行事,以免遭遇不测。” 庆尚左兵使许完小心翼翼的提出了想法。 然而坐在上面的观察使沉演却脸色如冰。 “君父困于山城,国祚危在旦夕,我辈人臣岂能罔顾自身、陷君王于不义之地?你等也是读书人,焉可忘记忠义之道?速速进兵,即便是战死沙场又能如何?” 见沉演强硬要求出兵,许完和闵栐万般无奈,只能率领两千前锋朝着南汉山城进发。 一直到他们走的不见了踪影,沉演本来倔强的身躯陡然崩塌,显得十分颓靡。 “这些可都是我朝鲜的子民啊!” 沉演的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书生,尽管头上戴着冠帽,可遗漏出来的鬓角还是显得太短。 “可他们不是自己人,会坏了大事的。” 沉演长出了一口气,神情无比痛苦。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了? 正月初三,许完和闵栐在沉演的逼迫之下,一路紧赶慢赶,来到了南汉山城东南的双岭。 不出意外,他们在这里遇到了豪格率领的清军。 一番血战,清军大获全胜,许完和闵栐全都战死。 走在后面的沉演得知消息,立刻下令撤军,完全没有身死报国的念头。 各路援军之中,打的还算过得去的,乃是全罗道观察使李时昉。 他于正月初七,同清军鏖战光教山。 李时昉布置了严密的防线,正面很好地顶住了多铎的连番冲击。不但如此,他还派出了侧翼兵马,想要迂回包抄。 多铎眼见战事不利,让人吹响号角命,令扬古利去背后的山上,督促红衣大炮就位。 言情吧免费阅读 扬古利领命出发,结果刚刚踏上山道,就遇上了朝鲜的侧翼兵马。 结果朝鲜士兵一顿火枪轰击之下,扬古利当场战死。 这也是整个清军征朝作战当中,战死的最高级别将领。 多铎闻讯之后心慌意乱,连忙下令撤军。 而全罗道朝鲜军队因为损失惨重,也不敢前进了。 各路援军全都没有接近南汉山城,导致整体的局势依旧在步步恶化。 留给朝鲜君臣的时间不多了。 第882章 致命一击 被困在南汉山城中的朝鲜君臣,宛如溺水的人,明明知道大难临头,可偏偏还要盲目的挣扎,寄希望于那一根并不真切的稻草。 十二月二十九,击退了朝鲜最后一次反击之后,清军就没有任何军事行动,只是抓紧对南汉山城进行围困。 而清军的做法,让朝鲜上下产生了误解。 “殿下,要想探知大汗是否到了,可以趁此机会送上新年贺礼。” 黄台吉到没到南汉山城下,带来的后果是不一样的。朝鲜君臣迫切希望能够明确这一点。 春节的到来,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崔鸣吉的提议,得到了李倧的许可。 然而让朝鲜君臣想不到的是,他们送去的新年贺礼竟然被清军退了回来。 清军出面的人,仅仅是马福塔。 “既然不识礼数,又何必在佳节之期惹人厌烦,你们明日再来吧。” 洪瑞凤三人失魂落魄回去之后,将此事禀告给了李倧。 别人还未如何,金尚宪暴怒不已。 “女真,蛮夷也!未经许可踏入他国领土,又退贺庆之礼,致殿下于何地?主辱臣死,朝鲜尊严何在?恳请殿下抛弃不切实际的幻想,静候各路援军到来,同女真人决一死战。” 清军退回新年贺礼一事,于封建礼节来讲可谓是彻底的撕破了脸面。 朝鲜当中为此感到愤怒的人比比皆是。 就连李倧都感觉丢尽了脸面。 可形势比人强。 清军的围困越来越严,南汉山城中的粮草也快要见底了。 至于金尚宪所说的各道援军,此时却根本看不到。 李倧真的很怕援军还没来,南汉山城就被清军攻破,让自己成为阶下之囚。 在崔鸣吉的极力要求之下,他还是派出了使臣,希望同清军交涉。 正月初二,洪瑞凤三人总算有所收获,得到了黄台吉的诏谕。 而在这份诏谕当中,黄台吉将此次战争的责任完全推给了朝鲜一方。 平白无故国家遭到侵略,反而还要承担罪名,这让朝鲜国内的斥和派愈发难以忍受,再次鼓噪抵抗到底。 这一天,李倧吃到的食物仅仅只有寡澹的年糕汤了,就连咸菜也只有小小的一点。 虽然他并没有问起,可是也明白出现这种状况,代表着南汉山城的粮草真的已经不多了。 可不管是被俘还是饿死,都不是李倧想要的结果。 他又不想丢脸,继续维护体统。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正月初三继续派遣洪瑞凤等人前往清营,同时送去了崔鸣吉所撰写的国书。 到了这个地步,朝鲜上下的意思还是想要维持现状。 对于朝鲜人的天真,黄台吉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他干脆不做任何回应,并在之后的十多天里也不再同朝鲜人进行谈判。 平常的时候,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多人都不在意。可对于如今被困在南汉山城中的朝鲜君臣来讲,却彷佛度过了一辈子那样漫长。 他们所承受的煎熬,也到达了顶点。 十天的时间里,各道援军依旧不见踪影,山下清军的围困却已经水泄不通。 南汉山城中的马因为缺少饲料,开始纷纷饿死。 虽然李倧下令,将这些马炖成了肉,奖励给了守城的将士。可是谁都明白,在马饿死之后,接下来就是人了。 强大的精神压力之下,朝鲜方面能够坚持的并不多了。 正月十一,朝鲜方面再次写了国书,希望呈递给黄台吉。 然而黄台吉绝对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以天黑为由,并不接受。一直拖到第二天,虽然接受了这封国书,可是却不做任何答复。 这个状况,等于在朝鲜君臣焦躁不堪的身上点起了一把火。 五天之后,崔鸣吉、洪瑞凤再次赶到清营,询问态度。 马福塔出面,言语颇不客气。 “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新词的话,就不要再来了。” 崔鸣吉和洪瑞凤当场傻眼。 他们知道清军方面对于现有的条件并不满意,非要逼着朝鲜低头不可。 然而就在他俩要回去复命的时候,马福塔告知了他们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听说朝鲜的王室还有两位王子,全都在江华岛。陛下不忍他们在荒岛上忍饥挨饿,打算邀请他们过来,与朝鲜国主团聚。” 听到清军将要进攻江华岛,崔鸣吉、洪瑞凤疯了一般冲回南汉山城。 对于江华岛能不能够守住,南汉山城中的朝鲜君臣谁都没有把握。可大家都清楚,一旦王室落到清军手中意味着什么。 其后,朝鲜方面屡次降低条件,但是都没有得到清军的认可。 “我们耗在朝鲜的时间很久了,既然到现在为止朝鲜人依旧认不清现实,睿亲王,打好这最重要的一仗。” 黄台吉将进攻江华岛的任务交给了多尔衮。 “陛下敬请放心,臣去去就回。” 多尔衮信心满满,随即对江华岛展开了进攻。 此时江华岛上的朝鲜守军兵力仅仅只有一千多,而且主将张绅还是一个蠢货。 另外的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不但没有兵权,还狗屁不通。 金鎏安排自己的儿子来此镀金,却将朝鲜坑的不轻。 尽管清军早已在江华海峡的对面进行了渡海的准备,可是张绅却不以为意。 “女真人只是山里的勐虎,到了水里就变成了小鸡。有本将在此,他们不可能过来。” 正月二十二,江华岛之战正式开始。 多尔衮将军队分成两个部分,从南、北两个方向冲向江华岛。 得知军情,张绅惊慌失措,同样也将军队一分为二。 他亲自率领二十七艘板屋船北上,希望凭借着船坚炮利的优势,挡住清军主力。 忠清水使姜晋昕则率领七艘板屋船南下。 然而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张绅率领的船队刚刚到达战场,却遭遇了退潮。 吃水更深的板屋船纷纷搁浅在海滩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清军的小船在一旁飞速通过,陆续登上了江华岛。 虽然南路的姜晋昕没有遭遇退潮搁浅,可是面对着多尔衮就架在岸边的红衣大炮,当场就被打的崩溃。 看到清军这么快就登上了江华岛,中军黄善身只能率领身边的一百多人进行抵抗。 可想而知,并没有什么用。 江华城中,以凤林大君李淏为首。 他还想要组织进行抵抗,结果下面的士兵全都不听从他的命令,纷纷躲了起来。 眼瞅着清军兵临城下,身边的世子嫔和王室家卷全都吓得瑟瑟发抖,李淏颓然一叹,只得下令打开城门,选择了投降。 朝鲜希望利用江华岛保存王室香火、以防万一的打算彻底破灭。 李倧又被困在了南汉山城中,出逃无路。 也许用不了多久,朝鲜王室将要就此灭绝。 第883章 不破不立 “睿亲王,我们在西边的海中发现了明人的船。” 顺利攻破江华岛,俘虏了凤林大君等人,让多尔衮十分开心。然而属下的汇报,让他的心头多了一抹阴霾。 “可看清楚了?当真是明人的船?” 属下额头见汗。 “离着太远,看不太清楚。估摸着样式,当是明人的船。” 多尔衮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 “可曾派船追击?” 属下小心翼翼的道:“咱们的船太慢,刚刚过去,明人的船就跑到不见了踪影。” 多尔衮闭目沉思。 他是不太相信明朝的船,来到了朝鲜沿海的。 大明的情况他多有了解。 如今山东自立国号,同时占据了旅顺,已经从南北两个方向掐断了渤海向外的通道。 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明朝的手中有船,又怎敢冒险而动? 既然不可能是明朝的船,那就只能是山东的了。 山东的船跑到这里来,意欲何为? 多尔衮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担忧埋在了心底。 “带上朝鲜王室,咱们回去。” 俘虏了凤林大君等人,征服朝鲜的胜利近在眼前。 而就在多尔衮攻略江华岛的前后,朝鲜同满清的交涉依旧还在进行着。 黄台吉的条件一次比一次严苛,而朝鲜虽然尽量商讨,但是留给他们的余地已经不大了。 正月二十,黄台吉下达了全新的命令。不但要求李倧出城叩见,还要求朝鲜方面将斥和派的大臣捆绑交出。 显然这个要求十分的恶毒,李倧表示不能接受。 这一次朝鲜方面送过来的国书,黄台吉极根本就不接受,双方的谈判正式破裂。 黄台吉决定进行极限施压。 正月二十三,清军正式开始向南汉山城发动进攻。 不得不说,南汉山城险要的地形给了朝鲜苟延残喘的机会。 面对清军勐烈的攻势,李时白努力维持,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总算是守住了。 然而朝鲜人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眼见攻城不顺,黄台吉改变了战法。 他让石廷柱用带来的红衣大炮,对着南汉山城日夜不停的轰击。 一颗接着一颗的炮弹砸入南汉山城,一片接着一片的房屋被摧毁,躲避不及的人们纷纷被砸成碎块。 本来就不太结实的城墙,也在炮击之下出现了多段的损毁。 就连李倧居住的宫殿都被炮弹砸毁了一半。 李倧枯坐在原位,看着眼前好好的房子彻底消失,冰冷的寒风裹挟着腥臭的血腥味涌进来,令他抖如筛糠。 平生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距离死亡这么近。 谁也不曾注意到,他表面的沉静之下,眼底满是浓浓的恐惧。 “殿下,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答应清国皇帝的条件才能活下去。” 崔鸣吉跪在李倧的面前,苦口婆心进行着最后的劝告。 他当然看得出来,李倧的承受已经到了极限。 只是碍于人君的脸面,不好主动开口。 既然如此,崔鸣吉不介意做这个台阶,哪怕因此成为千古罪人。 “要将忠心为国的臣子交给清国皇帝处置,也没有关系吗?” 崔鸣吉连连叩头。 “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只有君王在,朝鲜才能继续存在。除此之外,包括臣在内都可以去死。” “领议政怎么说?” 被问到自己的头上,金鎏当然无所谓。 “身为臣子,为君王去死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反正他又不是斥和派,死不死的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既然群臣之首都这样说,李倧终于坚定了信心。 “去同清国皇帝说,这一条可以答应他们。” 崔鸣吉无比振奋,当天便离开南汉山城,求见黄台吉。 然而只是这个条件,并不能令黄台吉满足。 “朝鲜国主必须出城,向皇帝陛下三拜九叩,以示臣服之心。陛下不可能一直留在朝鲜,倘若陛下回程的话,等待朝鲜的就只有灭国一条路。” 马福塔向崔鸣吉传达了黄台吉即将返程的消息。 当然了,这对朝鲜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一旦皇太极启程返还,那么就意味着满清有了将朝鲜灭国的意图。 从那以后,朝鲜作为一个国家,将会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 局势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二十六日这天,受不了清军炮击的朝鲜士兵纷纷哗变。他们冲到了宫门外,要求朝中交出斥和派大臣,答应满清的条件。 内忧外患之下,李倧被逼到了墙角,进行了最后一次的挣扎。 他向满清传达,可以令世子出城,代他拜见清国皇帝。 马福塔不容商议。 “必须朝鲜国主出城,否则的话,朝鲜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下达完了最后的通牒,马福塔随手拿出一叠书信递给了崔鸣吉。 “凤林大君很是担心朝鲜国主的安危,舔犊之情,令人赞叹。” 手捧着凤林大君的书信,李倧彻底崩溃了。 “转告……转告清国皇帝陛下,孤……答应所有的条件。” 短短几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却重逾千斤。而随着他的命令,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侍卫蜂蛹而上,纷纷将斥和派的大臣抓捕了起来。 整个朝堂之上哭声一片,所有人都知道,朝鲜的命运被改变了。 李倧痛彻心扉之下,居然还能够想到维持日后的朝局。 “礼判乃是国之柱石,应当妥善保护,不可交予清人。” 下面的人听了,连忙给金尚宪松绑。 金尚宪乃是西人党的领袖,李倧已经预感到,经过这一次的巨变之后,朝堂之上主和派在满清的支持下,必定把持朝政。 他这个朝鲜国王很可能变成傀儡。 要想维持朝局稳定,必须要保留西人党的元气,彼此用来平衡。 虽然逃过一劫,然而金尚宪却没有任何的庆幸。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看着郑蕴、尹煌、尹集、吴达济等人纷纷沦为阶下囚,成为了待宰的羔羊,只剩下了满心的悲凉。 “殿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难道死……真的大于身为人的尊严吗?” 面对着他的质问,李倧不由咆孝起来。 “孤想活命,孤不想死,你们为何逼着孤去送死?” 金尚宪没有再开口。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全是曾经廖中坚对他说过的话。 “李倧为了苟活性命,一定会投降,甚至为此不惜出卖朝鲜臣民的性命。独裁寡安之人,心中哪有什么道德大义?” 当时他对这句话还将信将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选择了和夏国合作。 然而现在李倧彻底暴露了真面目,让他最后的一丝理想也破灭了。 他愣愣的看着那个端坐在上却威严尽失的君王,他侍奉了一生的君王…… 然后缓缓跪倒,一拜,二拜,再拜…… 对于他的郑重行礼,李倧不明其意,却也没有深思。 当务之急,还是能够活命最为重要。 李倧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对他、对国家忠心耿耿的人,已经做出了最艰难的选择。 第884章 投降与坚持 身为一名君王,当李倧暴露出软弱之后,朝鲜最后的一口气也就断了。 南汉山城内的朝鲜军队全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放下了武器。 马福塔和劳萨作为代表来到南汉山城下,向朝鲜君臣宣读了黄台吉的诏令。 这一次是按照明朝给朝鲜陪臣敕书的方式进行的。 也就是说,满清正式将朝鲜视作了自己的属国。 朝鲜已经彻底躺平,不再提出任何抗议,屈辱的接受了黄台吉的诏令。 彻底达成了目的,黄台吉显得很宽容。他在诏书当中宣布,赦免了李倧的罪过,同时提出了若干条件。 而这些条件,每一条都好像锋利的刀,狠狠的割在了朝鲜身上。 一,朝鲜向清朝缴纳明朝的诰命和册印,断绝和明朝的宗藩关系,停用明朝年号,尊奉清国为正朔。 二,交出世子和另一名王子为人质,其余朝鲜大臣也必须派遣子弟送到盛京。 三,朝鲜有义务协助满清进攻大明。 四,每逢清国圣节、正朝、冬至及皇后、皇太子千秋节,朝鲜必须要按照朝贺明朝的旧例来奉表进贺。 五,朝鲜俘虏渡过鸭绿江后,如果逃回朝鲜,必须送回,不得收留。但可以按照俘虏的意愿,交钱赎回。 六,朝鲜必须与满清的贵族联姻。 七,朝鲜不得修缮新旧城池。 八,朝鲜必须送还所有境内的瓦尔喀人(也就是兀良哈)。 九,允许朝鲜继续同东瀛贸易,但必须协助满清同东瀛进行联系。 十,朝鲜不能再同图门江外的瓦尔喀人贸易,如果遇到瓦尔喀人,必须送给清国。 十一,朝鲜每年必须向清国进献岁贡。 马福塔每宣读一条,朝鲜人的痛哭声就增加一分。 谁都知道,这些条件执行下来,朝鲜绝对伤筋动骨,一蹶不振。 奈何清军的兵锋之下,为了苟活性命,还能怎么办呢? 正月三十,对于朝鲜来说,最屈辱的一天到来了。 这一天,李倧如同木偶一般,任凭太监将自己身上的国王服饰一一除去,换上了最卑微的蓝色染衣。 在所有朝鲜臣民哭声震天的目送下,李倧只能迈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走出南汉山城,来到了三田渡。 而在这里,受降坛早已建立。 黄罗伞盖之下,黄台吉端坐在受降坛顶端,俯视着整个朝鲜大地。 李倧率领朝鲜重臣来到受降坛下。 原本兄弟相称的两国君主,如今对方却高高在上,自己还要向他三拜九叩。 李倧心丧若死,可是总好过真的死。 要说这一刻最得意的人,绝非征服了朝鲜的黄台吉,而是站在受降坛上、看着朝鲜君臣忍受屈辱的郑命寿。 这个曾经在朝鲜命贱如狗的奴隶,如今终于有了报仇的快感。 “朝鲜国主向大清皇帝陛下,行三拜九叩之礼! ! ” 随着他的命令,李倧长叹一口气,撩起长袍的下摆,一点一点的跪倒在了泥泞肮脏的土地上。 而随着他的这一跪,朝鲜真正的臣服了。 就在李倧的背后,满地跪倒的朝鲜众臣全都没脸抬头,其中的不少人更是呜咽连连。 崔鸣吉注视着李倧蹒跚跪倒、蹒跚站起,连续重复着拜礼,更是哭的一塌湖涂。 他被千夫所指,承受了万古骂名,可是真正的苦心,却只能自己承受。 三田渡的乌云之下,朝鲜的天塌了。 南汉山城中,金尚宪将配刀挂在了腰间。转过身来时,对上了郑蕴、尹煌等人的目光。 “礼判大人,当真要走吗?” 金尚宪对着几人郑重行礼。 “这里的朝鲜已经亡了,我需要去重塑朝鲜的筋骨,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番茄 郑蕴、尹煌等人听了他的话,可谓是天人交战,百般纠结。 “如此我等是否会成为大逆不道之人?” 金尚宪无比严肃。 “君父背叛国家而苟活,罔顾万千子民之性命,则法统不正、道义不立,人人得而伐之。” 尹煌转身看向城外。 正好看到那些放下了武器的朝鲜士兵,不但没有得到优待,反而正在被清军押赴着一路远去。 遭遇此等待遇的,还有无辜的朝鲜百姓。 数不清的男女老幼,在这寒风刺骨的天气中宛如羔羊一般,即将被带去未知的远方。 想来此时此刻,在朝鲜的各地,还有更多的人遭遇同样的厄运。 这么多的朝鲜人,全都成为了君王软弱的牺牲品。 天地同悲的一幕,深深的刺激了郑蕴、尹煌等斥和派骨干官员。 他们终于坚定了信心,同时对着金尚宪一拜到底。 “今后风霜雨火,刀失加身,亦不改其志。誓追随礼判大人,重复朝鲜山河风骨。” 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终于达成了一致。 以金尚宪为首,几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南汉山城。 因为朝鲜已经投降,清军对南汉山城的围困解除,因此几人的离去并没有遭遇困难。 他们的行进速度很快,三天之后就遇到了一伙朝鲜军队。 “礼判大人,下官在此等候良久了。” 终于迎到了金尚宪等人,沉演长出了一口气。 他这一次率军北上勤王,领受的任务一共有两个。 一个是消耗掉庆尚道内主合派的力量,另一个就是伺机接应金尚宪等人。 本来沉演还十分怀疑,金尚宪被困在南汉山城内,究竟该如何脱身? 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夏国的计算之内。 金尚宪顾不得疲惫。 “我们趁着城中混乱跑了出来,相信此时此刻已经引起了怀疑。万一清军追上来,我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必须要尽快赶到釜山,树立我们的义旗,号召朝鲜各地起兵反抗,才能有成功的希望。” 众人都已经对清军的厉害有了彻骨的感受,惊惧之下根本不敢耽搁,连夜向釜山赶去。 逃亡的过程中,金尚宪也没有耽搁。他不停的派人前往庆尚道各处,联络西人党人。 一旦他们在釜山建立起旗号,不说满清会如何,恐怕李倧都会暴怒。 到了那个时候,分布在各地的西人党只怕都要被清算。 这些明明可以成为增强自身的力量,没必要留给投降派。 第885章 谣言四起 庆尚道。 随着金尚宪的知会,西人党各家的亲朋故旧纷纷开始收拾行囊,向釜山方向撤退。 这些都是豪门大户,稍微一动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 周边的平民百姓愕然地看着这些大户遗弃了家园,夺路而走,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时之间,议论声四起,人人惊慌。 “既然李倧已经选择了投降,那么接下来战场肯定会在釜山这边。一旦李倧得知西人党造反,他一定会疯狂报复。那样一来,庆尚道这边只怕会血流成河。” 一间阴暗的屋子里,十来个穿着朝鲜服装的男子正在低声交谈。 只是他们说的话,全都是汉语。 这些人全是情报部的精干力量,早已被左富部署,深入到了朝鲜各地。 如今形势变化,也到了他们展现能力的时候。 “不光是庆尚道,整个朝鲜八道都将会被卷入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枉死?” “相信在朝鲜,肯定有很多人不愿意向清国卑躬屈膝。只是李倧都跪下了,他们才无奈的服从。一旦有人竖起了义旗,后续一定会很精彩。” “组长,我们该做些什么?” 为首的男子思量片刻,终于打定主意。 “接下来的战事不知道会打到什么程度,可无论如何人都是战争的根本。趁着朝鲜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理应争取更多的人口。” 有人不是很自信。 “朝鲜人会听我们的吗?” 组长笑了。 “不需要我们苦口婆心的去劝说,那样还只会暴露我们自己。只需要我们把风声放出去,朝鲜人自己就会做出选择。” 底下的组员纷纷纳闷,不知道要放出什么风声。 “通过汉阳那边传来的消息,黄台吉已经在诏书中要求朝鲜向辽东输送人口。加上这一次他们抓捕的战俘,预计总体数量肯定不会少于五十万。你们想想,五十多万人将要背井离乡,踏上生死未卜的远方。这对朝鲜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人离乡贱。 在这个交通闭塞、资讯不畅的时代,许许多多的普通百姓甚至可能连自己生活的村子都没有离开过。 哪怕他们的生活多么清苦,可是因为在熟悉的环境中,还是能够稍微心安理得一些。 当这样的人被强迫着离开家乡,去到茫然无知的异域。可想而知,他们的心中必然充满了恐惧。 再一个,满清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带着这些朝鲜人回去,可不是给他们享福的。 这些朝鲜人将会沦为最悲惨的奴隶,被满清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恐怕十个人当中,有八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至于被抓走的朝鲜女人,那命运就更加悲惨了。 她们必定会沦落为满清贵族的玩物和生育工具。 现在李倧刚刚投降,相关的风声还没有传播开来,许多朝鲜人还懵懂无知,不知道厄运即将降临。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我们把消息散播出去,你们觉得朝鲜百姓会如何选择?” 大家伙都明白了组长的意思,是让大家在朝鲜民间散播谣言。 普通愚昧的百姓哪里去分辨真伪? 得知要被抓到辽东去当奴隶,朝鲜百姓肯定会害怕。 只要他们不想厄运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该如何选择,也就可想而知了。 再说了,情报小组散播的也不是完全的谎言。 满清确实要从朝鲜补充人口,而且数量高达五十万之多。谁敢保证,这件事不会降落到自己头上? 众人领受了任务,立刻纷纷散开,潜入了朝鲜民间。 无独有偶,此时的朝鲜八道,都有情报部的人开展了相似的工作。 三江里是汉阳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 这里生活着三百多人口。 因为处于通往汉阳的官道旁边,所以前一段时间清军打来时,这里刚刚被荼毒过。 村子里有不少人被杀死,很多女人被抢走。幸存的人躲在山上,忍受了二十多天的酷寒。眼见着清军走了,才胆战心惊的回来。 房子被摧毁了,粮食被抢走了,亲人也没有了。 饱经苦难的朝鲜人,只能一边挥洒的泪水,一边寻找可用的东西,希望给自己建造一个暂时能够抵挡风雪的小窝。 至于未来的人生如何,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 破败的小山村,再一次忙碌起来。 还幸存的人们彼此帮扶,在这个吃人的季节抱团取暖。 忙碌当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村子外面飞速跑了回来。 “大哥,听说了吗?” 正在处理木头的男人头也不抬。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年轻的男孩急得不得了,围着他兜兜转。 “听说殿下投降了,还答应了蛮夷的命令,要把咱们都抓走,送到辽东去当奴隶呢。” 此言一出,周围正在干活的人纷纷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神情中满是恐惧。 男子不满的抬头。 “你又在听谁说谎话?” 年轻的男孩声音更加高亢。 “哪里是什么谎话?我刚才就在路边,看到不少人都在往南边跑呢。大家都说,那些蛮夷要抓一百万的奴隶。大哥,一百万是多少?” 男子和其他人却无暇回答他的话,全都一股脑的往村子外面跑去。 当他们来到官道上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只见无数的人流,全都背着行囊,顶着刺骨的风雪,向着南方缓缓行去。 队伍一眼看不到头,好似大河流动。 其中男人的叫骂声、女人的哭泣声混成一团,令人心底发凉。 义州。 府尹林庆业孤独的站在城头。 就在城下的不远处,无数的朝鲜百姓正在被清军驱赶着,缓缓穿过鸭绿江。 那是通往异国的路,也是通往地狱的路。 无数的百姓边哭边走,一步一回头,凝望着家乡的方向。 他们也都知道,这一走,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有的人实在忍耐不住,转身就向回跑。可是还没有跑出几步,背后一支弓箭射来,将此人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清军的凶恶,着实镇住了其他想要跟着做的朝鲜人。 越来越多的百姓渡过了江,消失在了眼前。 墙头上的林庆业却血泪满目。 “殿下究竟在干什么?身为一国之君,却坐视自己的子民变成猪狗。朝鲜……到底为何如此?” 脚步声从背后慢慢临近。 清晰纯正的汉语传递到了他的耳中。 “林府尹,您还没有坚定自己的内心吗?” 第886章 爆发 三田渡。 李倧的三拜九叩之礼,好不容易完成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头晕目眩。最严重的,还是身心上的疲惫和摧残。 郑命寿朗声高呼。 “朝鲜国主既已为我大清皇帝陛下之臣,还请上坛,趋前叩见。” 李倧昂起头,看着前方高耸的受降坛,心生绝望。 然而已经这样了,黄台吉的命令他怎敢违背? 他趋步来到受降坛前,努力使自己的心跳平静,抬脚迈上了台阶。 然而这受降坛绝对是精心设计过的,台阶十分陡峭。 以李倧养尊处优、缺乏锻炼又备受冲击的身体,想要安稳的走上去,根本不可能。 行至一半,李倧不得不弯下腰,用双手扶着台阶,几乎是以爬的姿势向上而去。 《日月风华》 从旁边看去,他就好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正在靠近主人。 受降台下的朝鲜众人,痛哭之声更甚。 这样的人,真的是他们的君主吗? 台阶两侧站满了清国的文武,然而这些人全都横眉冷对,用高高在上的目光蔑视着艰难攀爬的李倧。 四十多级台阶,李倧爬一会儿、歇一会儿,再爬一会儿、再歇一会儿。有好几次他都想着,干脆眼睛一闭,从上面滚落下去,当场摔死算了。 然而膝盖已经弯下去了,哪里还有求死的意志? 就算此刻再艰难,好歹是活了下来。 他仰起头,已经能够看清黄台吉的面目了。 这最后的一点距离,李倧鼓起所有力气,咬着牙终于攀爬了上去。 来到受降台上,他很想努力站起,保持最后的尊严。 然而高处不胜寒。 一股冷风吹过,令他身子一阵摇晃,险些向后倒去。 死亡的威胁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来不及多想,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黄台吉的面前。 “下国国主叩见大清皇帝陛下。” 四周的人不少都发出了轻笑声,显然谁都看得明白,他这一跪并非是心甘情愿,而是天意。 皇太极也有些忍俊不禁,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 “请朝鲜国主东面而坐。” 话到了郑命寿这里,就变了意思。 “大清皇帝陛下赐座,朝鲜国主谢恩。” 李倧万般无奈,再次磕了三个头,这才被引到黄台吉的东侧。 这里有一张尺于大小的木桌,极为逼仄。李倧团身坐在上面,彷佛受训的学生。 “你既臣服于朕,便当享受朕的恩泽。来人,赐给朝鲜国主酒肉。” 有侍从上来,在李倧的桌子上摆了酒食。 李倧只得再次起身,叩谢黄台吉的恩赐。然后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块肉。 完成这个仪式,代表着朝鲜从今以后蜷缩于清国的羽翼之下,一应国体都将听从清国的安排。 “朕广有四海,胸怀宽大,对待朝鲜亦如自己的子民。只要你忠心于朕,当可保你李家王位世代安宁,香火不绝。” 李倧来到这里,干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磕头谢恩。 受降仪式,至此结束。 李倧被人引着下了受降坛。 可是这一上一下,却恍若隔世、换了人间。 完成了征伐朝鲜的使命,黄台吉心满意足,起身离去。 郑命寿山呼道:“大清皇帝陛下起驾回营!” 哗啦啦的连片巨响当中,数不清的八旗将兵全都拜服在地。 “万岁!万岁!万万岁! ” 数万人的怒吼声直冲云霄,响彻朝鲜大地。 李倧和朝鲜众臣匍匐在路边,恭送皇太极的御驾北返。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死里逃生的朝鲜众人,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崔鸣吉赶忙擦干泪水,小跑过来。 “殿下,臣已命人准备好了车驾,咱们可以回汉阳了。” 李倧很累,四肢无力。可是心更累,一句话也不想说。任由太监们扶持着,登上了回程的马车。 当四周再无外人,车厢被严密遮蔽起来后,他才彻底崩溃。 几十岁的人,缩在车厢当中,将脸埋在袖子里,努力不让哭泣的声音传递出去。 朝鲜君臣踏上了回城的路途。 可是这一路上,却不是很顺利。 无数的朝鲜男女老幼全都被清军带上了枷锁,驱赶着向北而去。 这些人全都是清军的俘虏,从今以后将要变成清国的奴隶。未来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无比凄惨的命运。 李倧感觉到马车停了,掀开车帘看到这一幕,久久失神。 正被押送着离开故土的朝鲜人,同样看到了这位国君。 “主上,您怎么忍心看着我们去死?朝中的两班老爷们互相争斗,根本不管国家的命运,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啊!那些疏忽国事的人,依旧陪伴在您的身边安然无恙。为何要让我们这些无辜百姓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您的慈悲之心何在?为何不拯救我们?” 无数百姓的哭嚎,弄得李倧痛彻心扉。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除了垂首哭泣,毫无办法。 见到他这个君王无动于衷,那些一路北去的朝鲜百姓全都咬紧了牙关,满腔的仇恨无处释放。 被那千万双怒火充满的眼睛盯着,李倧如芒在背,再次陷入了浑浑噩噩。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可怜的百姓从眼前消失了,座下的马车再次移动。 终于,汉阳的城墙出现在了眼前。 城市还是那座城市,可是却比往昔冷清了许多。 以往城门处络绎不绝的人流,如今却门可罗雀。 只有守御使李时白带着几个士兵,焦急的等在这里。 然而李时白禀告的第一句话,就让李倧如遭雷击。 “殿下,礼判大人、吏曹参判大人等,趁微臣疏忽、擅自远去,不知意欲何为。” 朝鲜君臣当时就乱了。 立刻有主和派的官员跳出来上眼药。 “殿下,金尚宪等人一心沽名钓誉,浑然不顾殿下安危。如今国家板荡之际,此等人不经准许、擅自离去,死罪难逃。” “倘若只金尚宪一人离去,还情有可原。然郑蕴、尹煌等全是其同党之辈。就怕这些人图谋不轨,破坏大局。” 纷纷扰扰之中,李倧彻底爆发了。 他的脸色无比狰狞,咆孝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恨。 “他为何不懂孤的难处?他为何一定要逼死孤?” 眼见着事态闹大,崔鸣吉浑身冷汗,连忙请示。 “殿下,无论如何,礼判大人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想来这一次他应当是心灰意冷,再无留恋。恳请殿下准许,微臣快马加鞭,定然说服他回朝请罪。” 李倧却已经在连番的打击之下陷入了疯狂。 “守御使,你点齐兵马,随同吏判前去。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887章 道统之辩【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身为一国君主,李倧刚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就在他如同受伤的老虎一般,想要找个地方静静抚平伤口的时候,却有人再次冒犯。 这令李倧一下子爆发了。 他彻底失去了往日里蓄意涵养的仁慈,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他需要用忤逆者的鲜血,来向那些本心中瞧不起他的人证明,他还是朝鲜的王。 崔鸣吉痛苦的闭上眼睛。 这一刻他明白,往日的那个朝鲜再也回不去了。 以后在这片土地上,恐怕要掀起滔天的血雨腥风。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采取行动。倘若能够追回金尚宪等人,或许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然而就在他要动身的那一刻,一匹快马从北边亡命奔来。 “殿下,平安都事急报。奉殿下的命令,逮捕的平壤庶尹洪翼汉于押解的途中被人劫走,如今下落不明。平安都事已经点齐兵马,正在奋力搜索。” 紧张的气氛又提升了一层。 所有人都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洪翼汉和尹集、吴达济是李倧精心挑选出来,要送给满清的斥和派。 可想而知,这三人一旦落入满清的手中必死无疑。 尹集和吴达济原本就在南汉山城,所以李倧一声令下,这两人只能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之力。 至于洪翼汉,原本是在南汉山城的。可后来情况紧急,被派到平壤去主持政务。 李倧从来没有想过,逮捕一个臣子会出现什么状况。 然而现在,现实重重的打了他的脸。 洪翼汉竟然被人劫走了。 再联想到金尚宪等人的突然离去,要说其中没有什么阴谋,谁都无法相信。 可糟糕的消息并没有到此为止。 同样是一匹快马从北面飞驰而来。 “殿下,义州府尹林庆业不知所踪。清人索要俘虏,义州无人主持大局,竟被清人破城而入,将满城的人都给抓走了。”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传来,还没有从投降满清的悲伤中走出来的朝鲜君臣都意识到,这片土地恐怕再也无法宁静了。 生怕李倧再说出什么过激之言,崔鸣吉忙道:“臣立刻就出发,三天之内一定将金尚宪带回来。” 说罢,他也不给李倧反应的机会,立刻招呼李时白上马,率领集结的军队火速南下。 可李倧并没有就此罢休。 “传令给庆尚道各路官员,立刻缉拿西人党的家人。一旦发现金尚宪的踪迹,立刻抓捕。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金鎏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是否要向清人禀报此事?” “禀报”这个词,深深的刺痛了李倧。 “我还是朝鲜的王,处理自己的臣子,也需要求助外人吗?” 一班官员再不敢多嘴,只能闷头簇拥着李倧,走进了很是冷清荒凉的汉阳。 一直到进了城,众人才发现情况蹊跷。 “百姓们都到哪里去了?” “为何无人迎接殿下的归来?” 这些问题无人能够回答,反正目光所及,汉阳城中的房子依旧存在,可那些往日里熙熙攘攘的百姓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国君回到了都城,却没有迎接的场面,这让朝鲜君臣无比愤怒。 金鎏立刻下令,让士兵们四处散开寻找百姓。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有士兵抓了一个年老体衰的人回来。 “大家都说主上要把我们送给蛮夷为奴,没有人喜欢离开故土,因此全都跑了。” 得知情况,朝鲜君臣面面相觑。 李倧怒冲冲的问道:“此等谣言,听谁说来?” 老头害怕死了,有什么说什么。 “并不知是谁说起,反正大家都在传。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也都躲到了山里。” 告知了情况,老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李倧。 “主上,真的要把我们送给蛮夷为奴吗?” 李倧当场就想训斥,然而话到了嘴边,想到实际情况,就变成了咳嗽。 咳着咳着,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周围的人全都吓坏了,连忙护着他返回了王宫,召唤御医前来诊治。 而在此时的朝鲜大地上,数不清的人马和人流全都在奋力奔驰。 山野之间,朝鲜的军队四处散开,不放过每一寸土地。 虽然他们抓到了许多逃跑的百姓,然而这些人并不是他们的目标。 金自点看着起伏不绝的山野,满脑门都是官司。 “洪翼汉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那个林庆业必然要从义州南下,为何还是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停留在迷原的金自点得到了李倧的命令,让他全军尽出,搜索洪翼汉和林庆业的踪迹。 然而朝鲜军队将附近全都翻了一个遍,堵死了每一条南下的通道,可就是没有发现这两个人。 崔鸣吉的状况也糟糕到了极点。 他和李时白率领五千兵马,一路沿着官道向庆尚道奔驰。 飞速的行军之下,让他在忠清道和庆尚道的交界处,终于追上了正在南下的金尚宪等人。 然而看着金尚宪身边严阵以待的六千大军,崔鸣吉就痛不欲生。 “礼判大人,你为何要作出背叛君王、背叛国家的事?” 在他的对面,金尚宪被卫兵用盾牌保护着,神情无比坚毅。 “是那个王背叛了国家,背叛了子民,所以他不再是我们的王。” 崔鸣吉彷佛看到了大战不休,无数人惨死的景象。 “国家险些遭遇了灭顶之灾,是王用他的屈辱保全了所有人。就在君王需要辅左的时候,你们怎能背叛了他?” 小书亭app 郑蕴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讥讽。 “他保全了所有人?那五十万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算什么?” 这个责问让崔鸣吉更加痛苦,他努力辩解着。 “为了维护朝鲜这个国家,就算有一些人为此而牺牲,又有什么不可以?” 金尚宪对于这个说法完全不能苟同。 “既然可以牺牲五十万朝鲜人,为什么牺牲的不能是王?从今以后,他依然是端坐于上,被无数人侍奉的王。可是那些无辜百姓,却要惨死在异国他乡,他们的灵魂不能回归故土。这样的王,当然是百姓需要的吗?” 崔鸣吉有些词穷,只能殷切恳求。 “礼判大人,这个国家再也经受不起任何灾难了。为何我们不能携起手来,消除已经过去的痛苦,让我们的国家重新好起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 金尚宪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殊为难得。 “曾经的朝鲜已经回不去了。没有人需要一个出卖子民、苟全性命的王。从今以后,朝鲜的百姓们要为自己去活了。” 崔鸣吉愤声咆孝。 “百姓们真的能够承担战火的伤害吗?” 金尚宪厉声反问。 “百姓们就能承受背井离乡的痛苦吗?” 眼见着金尚宪心意已决,崔鸣吉突然转移目标,企图说服其他人。 “你们真的要做叛逆吗?真的要同王作对吗?真的要向自己的同胞展开杀戮吗?” 金尚宪旁边的人突然用朝鲜话喊道:“有谁愿意做异族的奴隶吗?有谁愿意失去家园吗?有谁愿意不能和亲人团聚吗?有谁愿意灵魂也不能得到安息吗?” 金尚宪那边的人,被这连声的喝问彻底激起了愤怒。 “我们要做堂堂正正的人!我们不是奴隶!谁也不能像猪狗一样对待我们,就算是王也不行。” 铺天盖地的喊叫声,宛如撕扯天地的惊雷,震的崔鸣吉哑口无言。 第888章 决裂 “你是谁?” 看着金尚宪身边的年轻人,崔鸣吉敢保证这个人有问题。 对方却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呵呵一笑。 “鄙人夏国情报部朝鲜司司长郭挺。” 听到“夏国”的字眼儿,崔鸣吉当即眼前一黑。 他终于有些明白了。 原本对于金尚宪等人的行为,他还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这些人不满李倧的卑微怯懦、苟且偷生,可是这样的反抗又有什么用呢? 不说李倧一声令下,他们这些人就会身首异处。即便他们能够组织一些兵马抵抗,可李倧能够调动的军队更多。 更不要说,清军如今还在朝鲜境内,随时都可以提供支持。 明明是必死之局,这样的反抗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知晓了郭挺的身份,崔鸣吉恍然大悟。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又有一股势力介入了朝鲜。 对于夏国的情况,朝鲜这边一直都有关注。 他们当然知晓大明朝廷对这股反叛势力毫无办法,只能坐视叛逆日益壮大。不但占领了山东,还将地盘扩展到了江南和两淮。 在朝鲜人的心目中,大明就是天,就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力量。 女真人的崛起,对他们的想法造成了一次冲击,夏国的出现则是第二次伤害。 现如今女真人的厉害朝鲜已经尝到了。 能够和女真人一样的夏国的到来,显然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崔鸣吉终于感受到,金尚宪等人的反叛只怕会造成灭顶之灾。 他急坏了。 “礼判大人,这些人乃是上国的叛逆。你口口声声说要维护朝鲜百姓,结果就是投靠这些叛逆吗?” 金尚宪义正言辞。 “上国的叛逆也是上国,始终都是朝鲜之君父。上国政权不管如何更迭,中华正统依旧延续,岂是辽东蛮夷所能比拟?” 听到他的话,崔鸣吉几欲吐血。 明明都是明朝的叛贼,怎么就还有高下之分? 诶,对不起,事实就是如此。 清国到底是女真人,和汉人是两回事,因此很难得到朝鲜人的认同。 而夏国虽然同是大明的叛逆,但骨子里依旧是汉人。 朝鲜的士大夫还没有切身感受到夏国的不同,因此并不能像明朝的士大夫那样对夏国警惕和敌视。 在他们想来,就算是投靠夏国的叛逆,可依旧能够维护朝鲜的正统。 总比朝着野蛮人叩拜行礼要好的多。 眼见着言语说不通了,李时白抽出刀来。 “奉殿下谕令,擒拿叛贼金尚宪、郑蕴、尹煌等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其余人等,切勿自寻死路!” 听到他的命令,这边的朝鲜军人纷纷举起了兵器,随时想要动手。 李氏毕竟统治了这片土地两百多年,无论如何余威尚存。 听到李时白的宣告,这边不少人都变得慌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键时刻,郭挺代金尚宪发布了命令。 “李倧已非朝鲜之王,他是朝鲜民众的叛逆。诛杀伪王,重塑正统,我辈义不容辞!” 关键时刻,正当的理由作用是巨大的。 原本慌乱的庆尚道军队立刻挺直了腰杆,他们也纷纷举起兵器,摆开了阵势。 一时间,两股朝鲜军队竟然针锋相对。 也许在下一秒,他们的鲜血就将染红雪白的大地。 看到对面人多势众,一旦打起来肯定难以分出胜负,崔鸣吉只剩下没落。 “礼判大人,虽然你我所求不同,可我一直敬佩您的为人。事到如今,既然您误入迷途、不思悔改,我们再见时,就只能是敌人了。” 听到这话,金尚宪不免惆怅。 “吏判大人,你的所作所为,我深知你的苦心。可是朝鲜始终需要站起来,朝鲜的民众不能永远弯着腰活着。他们是人,不是随意让人宰割的羔羊。” 崔鸣吉明白了。 他所追求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维护朝鲜王室的统治地位。 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朝鲜。 为此牺牲一些民众,也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他是士大夫,朝鲜的国君和两班们也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 平民百姓在他们的心目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原本这样的想法,对面的金尚宪也有。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金尚宪已经将国家和民众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在金尚宪的思想中,民众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当这个国家上层的统治者不将民众当做人看待,任意剥削和迫害,还要强迫他们送到异族人的手中,那么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也就失去了正统的地位。 实在是千百年来,朝鲜遭遇这样的屈辱太多太多了。 周边的强权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对朝鲜予取予求。 而毫无意外,最终所有的灾难都被转嫁到了无辜的朝鲜百姓头上。 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经过血与火的抗争,让饱经苦难的朝鲜百姓真正的站起来,真正的决定自己的命运。 虽然这条路很难很难,必将充满鲜血和牺牲。可是如果能够一劳永逸,金尚宪等人愿意去做。 这也不算是简单的正统与叛逆的分辩,而是两种不同道路的决战。 原本在崔鸣吉看来,朝廷这边无疑拥有着决定性的优势。 朝廷有掌控国家的正统,手中拥有着绝大多数的军队,实在不行还能请求清军帮忙。 但是现在金尚宪等人的背后,出现了夏国的身影。 接下来的局势究竟该走向何方,他已经看不清了。 “吏判大人,要动手吗?” 看到对面成千上万的人同仇敌忾,李时白不免有些瑟瑟发抖。 他很想执行李倧的命令,可是看看自己身边更少的兵马,就知道似乎并不可能成功。 和他相比,崔鸣吉看得更加明白。 事到如今,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场胜负就能决定的了。 他朝着对面高喊道:“金尚宪,你还有什么要对王说的吗?” 既然阵容分明,他也省去了最后的客气,而是直呼金尚宪的名字。 金尚宪并不在意,想了想,让人拿过纸笔。 他就骑在马上,沐浴着刺骨的寒风,大笔一挥,一蹴而就,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 《仙木奇缘》 “崔鸣吉,把这个送给李倧。告诉他,这就是所有不甘心为奴为犬的朝鲜人的心愿。” 崔鸣吉接过文章,只看了一眼,登即呼吸一滞,竟然从马上栽了下来。 第889章 檄文 【夫朝鲜之立,内绝高丽之暴,外承天朝之恩。 自此奉中华正朔,方知为人之乐。 以下二百年,倭奴东来,寇海疆而掠王土,杀人民而毁宗庙。朝鲜之统,几绝矣毁矣。 君臣士子,深受流亡之苦;百姓良民,沦为东夷之奴。 中华小盛之地,一夕何存? 初阳普照之国,哭嚎泣血。 上天有好生之德,中华有再造之恩。发大兵、驱强虏,方有朝鲜延续。 此恩此德,如皓阳之暖,如清河之润,如慈父之育,如圣人之诲。 八道百姓,千万子民,铭感五内,焉敢忘怀? 及至蛮夷发于辽东苦寒之地,承蒙明德香火而不怀恩。野心膨长,如虎如狼,进更且妄图以夷狄而居中国,贪弥天之功。 其欲拆散中华与朝鲜父子之情,恰如毁家灭族之仇。天蒙阴霾、地覆清霜,江海为之咆孝,山岳为之崩摧。 彼夷狄者,收兄妻、征父妾,无人伦之礼,罔长幼之序,实禽兽也! 朝鲜沐王化之国,拜礼教之邦,焉可茹毛饮血,朋比兽类? 斯今日者,人君弃其子民、朝廷断其根本,废礼教、事蛮夷。 既如此,君何为君?国何为国? 达人志士,岂容冠履倒置? 壮怀激烈,尚存八道热血! 此诚生死存亡之际,敬告豪杰。当舍昏君、疏恶朝,君子自强不息,共创朝鲜新章。 待从头,收拾了旧山河,再与背民昏君、卖国丑类、辽东蛮夷计较!】 李倧活了几十年,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见惯了各种场面,自诩泰山崩于前而不会色变。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手捧着金尚宪书写的檄文,几欲呼吸断绝,心胆尽丧。 那是一种从所未有的绝望之感。 即便之前匍匐在黄台吉的面前叩首称臣,都没有让他如此慌乱。 再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够在面对他的子民反抗时,还能够无动于衷。 李倧彷佛看到朝鲜八道遍地封烟,无数愤怒至极的平民百姓挥舞着刀叉,冲进了他的王宫,将他戳成了血肉葫芦。 《仙木奇缘》 朝堂之上,早已风云变色。 金鎏连爬了好几步,欺上前来,痛心疾首。 “殿下,如今朝鲜蒙难、国君受辱,方致野心之辈妄图做换天之举。当此危难之秋,如不行霹雳手段震慑人心,则国家危矣。” 又有许多官员纷纷发声,无一例外,全都是催促李倧立刻发兵讨伐叛逆。 而这些人,毫无意外全都是主和派。 他们和斥和派斗了很多年,因为李倧的偏袒,始终不分胜负。而这一次斥和派竟然做出了叛乱之举,立刻让主和派意识到,独霸朝堂的机会到来了。 众臣当中,唯独崔鸣吉还算冷静。 “殿下,金尚宪等人已经有了夏国的支持,其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还请殿下妥善筹划,一切以保全国家为首要。” 李倧扬着手中的檄文,又一次展露了暴戾的一面。 “逆臣贼子,口口声声反对孤的苦心,转过头来却又拜叛逆为尊。狼子野心,口是心非,无君无父,何以称之为人?” 听着李倧的恶毒评价,主和派的官员们全都大喜过望。 他们都知道,从今天开始,朝堂之上再也没有斥和派的立足之地了。 李倧看向李时白。 “庆尚道的军队果然全都反叛了?” 李时白不敢怠慢。 “臣跟随吏判大人一路追击,原本可以将金尚宪等逆贼擒拿。只是其身边足足有六千大军护卫,还有许多无知百姓喊打喊杀。臣等忧虑殿下尚不知晓真实情况,方才没有拼死力战,只为赶回来禀告。” 他的推脱之言,令众人鄙视不已。 明明是因为手中的兵太少不敢打,偏偏要说的忠贞不二。 可李倧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个了。 他最想做的就是,将所有的叛逆彻底斩杀,好向所有的朝鲜人彰显他身为君王的权威。 哪怕他跪在异族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可是转过头来面对自己的子民,却容不得任何的亵渎。 “传令给都元帅,令他率军南下,清剿所有的叛逆。” 如今朝鲜的所有主力部队全都在金自点的手中。 在李倧想来,凭借这支三万多人的兵马,应该足以平定金尚宪等人的叛乱了。 然而崔鸣吉却没有那么乐观。 “殿下,夏国既然参与进来,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倘若夏国出兵的话,只凭朝鲜自身怕是难以平息祸乱。不如知会睿亲王,请求清国援助。” 这话一说出来,朝堂之上的君臣没有一个不脸红的。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因为臣服清国一事而要死要活,肝肠寸断。难道转眼之间,就要向新的主人摇尾求援了吗? 李倧童孔出血,十分不愿意回想自己的屈辱。 “孤呕心沥血供养大军,难道到了今日,连平息叛乱都做不到吗?” 这一下再没有人敢提议请清军帮忙了。 李倧的命令火速从汉阳发出,送到了金自点的面前。 正在山野当中搜捕洪翼汉和林庆业的金自点,得知出了这么大的事,完全不敢怠慢,火速收拢的军队连日南下。 他们足足在荒山野岭当中搜捕了十多天,可是仍旧没有发现洪翼汉和林庆业的踪迹。 这两人如今在何处呢? 看着眼前波涛起伏的大海,洪翼汉和林庆业百思不得其解。 “礼判大人的命令是让我们火速南下,前往釜山与其会合。陈先生,为何带我们来到了兴南?” 负责接应洪翼汉和林庆业的,乃是情报部朝鲜司副司长陈轩。 他带着两人走了一条谁也没有想到的线路。 不是往南,而是往东,一路来到了兴南的海边。 金自点带着人马只是堵住了向南的道路,当然抓不住他们了。 看着大海深处缓缓驶来的帆船,陈轩笑容满面。 “谁说就不能通过海上前往釜山了?” 而他心中的震惊,却并没有对两人说起。 “殿下为何知道兴南这里可以乘船出海呢?” 当然了,左梦庚也不会告诉他,后世有一支曾不可一世的军队,就是从这里狼狈而逃,宛如丧家之犬。 这么重要的地方,身为军史专家,左梦庚岂能不铭记于心? 此时加以利用,很轻松就救出了两位斥和派的得力干将。 第890章 战事来临 接受朝鲜臣服之后,黄台吉班师回朝 多尔衮还要在朝鲜滞留一段时间,等着押送彰昭显世子、凤林大君等朝鲜人质。 朝鲜发生的异动,并不能瞒过多尔衮的眼睛。 “国主,听说朝鲜出现了叛逆。” 多尔衮直闯朝鲜王宫,没人能够阻拦,也没人敢于阻拦。 看着自己的宫殿被外人随意进出,李倧的心都在滴血。 他还没有什么办法,必须摆出笑脸。 “只是一些看不清楚形势的小贼而已,下臣已经派遣兵马前去围剿,很快就会平息了。” 多尔衮观察着李倧的神色,想要看出端倪。 然而在政治上李倧也是一个高手,坦然的模样令多尔衮并不能察觉到什么。 离开王宫的时候,看着格外冷清的汉阳,多尔衮问道:“朝鲜的王城一直都是这样吗?” 郑命寿连忙道:“奴才从来没有到过汉阳,不过听人说过,这里很是繁华。” 多尔衮一指空荡荡的街道。 “那么人都到哪里去了?” 郑命寿心领神会。 “奴才立刻去查看一番。” 多尔衮前来质问的消息,很快在朝鲜官场中传开来。 “殿下,此事不告知睿亲王的话,日后会不会引起麻烦?” 金鎏胆小如鼠,也不想背负责任。 崔鸣吉倒是一直为李倧着想。 “只要都元帅能够尽快平叛,则此事并不能引起风波。” 金自点能够快速平叛吗? 朝中的君臣不知道,在前线的他此时状况却并不是很好。 得到李倧的命令之后,金自点收拢了军队一路南下。 用了五天的时间,他赶到了龟尾。 这里已经进入庆尚道境内,是西人党的大本营。 金自点当然知道西人党的厉害,并没有轻敌,而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然而他所面对的状况,却完全出乎了预料。 “元帅,末将搜遍了周围,看不到任何人。” “末将的前锋已经接近了大邱,那里同样空荡荡的。” 诸多情况陆续呈报上来,让金自点头皮发麻。 金尚宪等人手中有叛军,他是知道的,也并不如何惧怕。 毕竟如今朝鲜最能打的军队都在他的手中。 可是一路行来却不见人影,才是最可怕的。 你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就要始终小心谨慎。可如果神经一直紧绷,时间长了,谁能受得了? 最最关键的是…… “元帅,我们的粮草不多了。必须立刻禀报汉阳,为我们输送粮草。” 看不到人的最严重后果出现了。 那就是无法就地征粮。 金自点的军队本来就在迷原滞留了两个多月,携带的粮草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这一次南下,原本以为是在本土作战,又是清剿不得人心的叛逆,所以征集粮草应该很容易。 但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路走来,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多少人,所有路过的城镇都如同鬼域。既然连人都没有,要到哪里去找粮食呢? 三万多大军一旦断绝了粮草,后果不堪设想。 金自点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却十分惜命。 “立刻将这边的状况禀告给殿下,你们也都要派出斥候向着四方搜索,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人。天寒地冻的,百姓们能够躲到哪里去?” 金自点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 他以为附近的百姓是听信了叛逆的谣言,全都躲到了山中。天气这么寒冷,百姓们肯定躲不了多久。 然而实际上却是,听说国君要抓捕百姓送给满清为奴,百姓们全都害怕极了。 当金尚宪等人南下的时候,许多百姓都卷起了家当,跟着一起去了釜山。 如今的洛东江两岸繁忙无比。 无数的木船来回摆渡,接应朝鲜百姓过江。有些江面冻结实了的地方,百姓更是如同蚁群一样蜂拥而入。 “礼判大人,我是夏国陆军第四师师长,中将白奇,欢迎你的回归。” 在白小七打量金尚宪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对于这个最终时刻能够想通、敢于反抗国君的士大夫,白小七好奇不已。 没有想到朝鲜人当中也有刚烈之士。 他并不知道,金尚宪才更加震惊。 因为金尚宪眼中的白小七实在是太年轻了,看起来和他最小的儿子都差不多。 然而这么年轻的人,却已经是将军了,是整个洛东江防线的负责人。 金尚宪亲眼所见,数万的夏国军人已经在这里布下了严谨的防线。 虽然还不知道夏国的军队战力如何,可是看着那些军人全都手持着火枪,工事的后方更有着数不清的火炮,就让人很有安全感。 “白将军,我们带了上万的军队回来。加上贵国的大军,应该能够胜利吧?” 走到了反叛的道路上,金尚宪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他十分明白,一旦失败的下场。 这种时候,身为领袖他唯一能够求得心安的对象,只能是夏国。 白小七没有当场给他答桉,而是看着那些东倒西歪的朝鲜军队分外无奈。 “礼判大人,恕我直言,这些军队并没有什么用。我需要对这些军队进行整编,淘汰老弱病残,然后严加训练,才能将他们投入战场。” 听说白小七要对自己带来的军队动手,金尚宪颇为不愿。 “虽然这些军队不能和天军相比,可到底是我们朝鲜人自己的军队。他们为了反抗昏君,一定会勇敢作战的。” 白小七不想和他掰扯,而是拿出了凭证。 “这是我夏王殿下谕令,由本人正式接管所有在釜山的军队。礼判大人,请你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朝鲜人不成为奴隶,能够世代安康的生活。” 面对着左梦庚签署的命令,金尚宪压力山大。 形势如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争辩。 白小七没有时间耽搁,直接就动手。 “张冠华,李元老!” “到!” 朝鲜义军的两位军官立刻出列。 白小七给二人安排任务。 “你们的麾下都是朝鲜人,彼此之间更加熟悉。因此从即日起,由朝鲜义军来负责领导所有朝鲜军队。你们要对所有军人进行甄别,挑选出合格的士兵,从头开始训练。记住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一个月,我要看到这些朝鲜士兵能够掌握基本的作战技巧。” 困难很大,但张冠华和李元老并没有讨价还价。 “保证完成任务。” 见白小七并不是武断的将朝鲜军队控制在手里,而是交给了朝鲜义军,这多少让金尚宪等人心态平衡了一些。 毕竟朝鲜义军也是由他们支持建立起来的,绝大多数由朝鲜人组成的军队。 在他们想来,这一切还都在控制的范围内。 白小七并不给他们过多探查的机会,而是道:“各位,夏王殿下已经到了釜山,正在等候你们的到来。” 听到左梦庚居然亲自来了,金尚宪等人大吃一惊,同时又无比鼓舞。 既然左梦庚亲自来了,那么也就代表着夏国对朝鲜的事是无比看重的。 到了这一刻,他们才终于看到了朝鲜摆脱满清奴役的曙光。 第891章 整合 “这篇文章宛如神兵降世、鬼神辟易,可当百万之兵。” 釜山的会堂里,左梦庚对金尚宪所写的檄文赞叹不已。 在座诸人也纷纷传颂,人人振奋,士气高昂。 “不敢当殿下夸赞,此乃下国属臣应为之事。” 面对左梦庚,金尚宪的情绪很复杂。 实在是这位人杰太年轻了,还没有他的儿子大呢。 可是如今却已经占据了中华半数之地,麾下虎贲之师更是所向披靡。 不但左梦庚年轻,夏国的人都很年轻。 和这些朝气蓬勃的人相比起来,金尚宪只感觉自己垂垂老矣,浑身无力。 可是一想到朝鲜有救了,他的心绪又雀跃起来。 “如今诸位跳出令圄、境界攀升,相信在你们的努力下,朝鲜必定能够迎来新生。” 金尚宪、沉器远等人连忙谦词。 “朝鲜之浴火重生,全赖上国拯救。今后我等惟殿下马首是瞻,戮力用命,不敢推辞。” 既然左梦庚到了,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所有人的领袖。 夏军上下也好,朝鲜上下也罢,都得听他的。 毕竟他可是上国之主,按照礼制,即便朝鲜国主在他的面前也要自降半等。 这就是左梦庚为何要亲自赶到釜山的原因。 如果他不来,金尚宪、沉器远等朝鲜官员肯定会和夏军多有摩擦,诸事不谐。万一矛盾闹得不可开交,可能会影响整体的战局。 而他来了,就是定海神针,立刻让所有的矛盾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金先生、沉先生顾全大局,令人敬佩。既如此,本王便总领大局。丑话说在前面,从此以后不管任何人,胆敢违抗命令,必定军法从事。” 众人纷纷站起,轰然称是,神情肃然。 这代表着从这一刻起,在釜山的所有人拧成了一股绳。 拿到了主导权,左梦庚开始进行布置。 “白奇,你负责统帅所有军队,执掌釜山防御作战。所有军队都要听从你的命令,如有违反,无需上报,自行处置。” 白小七高兴坏了。 “请殿下放心,釜山万无一失。” 现如今在釜山的军队,除了夏军第四师及两个民兵团之外,还有朝鲜义军,跟随金尚宪等人而来的朝鲜军队,大约有一万多人。 这个兵力数量,不求进攻、只求防守的话,是绰绰有余的。 在座的一些朝鲜将领偷偷打量着白小七,将这位主帅的样子牢牢的记在了心目之中。 这个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就能够决定他们的生死,可不敢得罪了。 军事上安排完毕,接下来就是政治上。 “釜山将会是我们的长期根据地,朝鲜原有的政体已经不符合实际情况。为了维持釜山的稳定,需要组建强有力的政府。” 左梦庚的说辞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如今釜山的人口可谓是暴涨。 除了本地人之外,还有大量的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甚至包括汉阳的一些百姓都迁徙了过来,早已将整个釜山挤的满满当当。 这么多人口如果处理不当,将会酿成大祸。 左梦庚开始点将。 “王相,就请你主持大局,务必要保证釜山的安定。” 王昀拱拱手。 “交给下官了。” 左梦庚又看向金尚宪和沉器远。 “金先生和沉先生乃是能臣,而且熟悉地方,可同王相一起组成最高行政机构,暂时统管釜山大小民政事务。” 对于这个安排,金尚宪和沉器远都没有异议。 虽然他俩曾经都是朝鲜的高官,可再高又怎么能高得过王昀? 王昀可是夏国内阁的成员,实打实的副首相,肯定要在他二人之上。 左梦庚对釜山的情况十分关心。 “现如今涌入了大量的人口,你们将如何安排?” 金尚宪想了想。 “此时正是寒冬,百姓们如果没有居所的话,只怕熬不过去。盖房已经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将这些百姓尽量疏散,让他们同当地人混居。无论如何,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对于他的提议,左梦庚并不是很认同。 “当地百姓的情况我已经亲眼看过了,他们连自我生存都成问题。再将这些外地来的百姓接入家中,肯定会加重负担。到了那时,反而局面更坏。” 朝鲜中官员面面相觑,没想到左梦庚连这个都在乎。 郑蕴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殿下,不知您圣意如何?” 左梦庚当然是早就有想法了,不过还是摆出了礼贤下士的态度。 “本王有一些拙见,也许同朝鲜的风气不符,究竟成否,还请大家参考。” 他抬手指了指脚下漂亮而广阔的院落,说道:“本王看过,在釜山尚有许多这样的豪宅大院。如果将其中的房屋空出来,用来安置百姓的话,是否可以解决更多人居住的问题?” 此言一出,朝鲜众人纷纷惊愕不已。 沉器远犹豫再三。 “殿下,这些房屋全都是两班、士大夫们的居所,自来不是下等贱民可以窥觑之所。倘若混住的话,就怕愚昧无知的贱民冲撞了贵人。再者殿下驾临,臣等理应为上国大人们准备最好的居所,因此绝不可让于贱民。” 左梦庚的脸色难看起来。 “既然你等的眼中,普通百姓都是贱民,又为何在乎他们是不是被满清掳走,为奴为婢呢?反正都是贱民,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这致命的一问,令朝鲜众人全都哑口无言。 也许他们也都没有想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左梦庚又指了指自己。 “本王孑然一身,睡觉亦不过三尺之地,可住不了这么多的房子。尔等以本王的名义拒绝平民百姓的安置,究竟是为本王着想,还是在坏本王的名声?” 这一下金尚宪等人全都吓坏了,纷纷想要扑倒在地。可是又突然想到今日会见之前,夏国的官员曾经严厉警告过,绝对不允许行跪拜之礼。 众人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惶惶不安。 可是再想到曾经劝谏过君王要体察民意、抚恤民情,为此甚至多次受到君王的惩罚。 现在真的有为民着想的君王出现了,难道不应该是天大的幸事? 第892章 比试 “这位夏王殿下当真没有住在龙庆斋内?” 左梦庚要求朝鲜官员士绅开放住宅、接纳迁徙过来的朝鲜百姓,这让许多人充满怨言。 可金尚宪了解了情况之后,才是最惊讶的。 龙庆斋是釜山城内最好的宅院,原本属于朝鲜王室。既然这边已经选择造反,自然将其没收。 左梦庚来了之后,朝鲜众人将这里精心修缮清理了出来,打算用来给他作为住所。 然而左梦庚一直住在军中,对于朝鲜众人的好意并不领受。 从前大家还觉着左梦庚是不信任朝鲜人。 可是这一次商议朝鲜百姓住所的事情,才让许多人意识到,这位夏王殿下的日常生活还真的是很朴素。 金尚宪回来的晚,沉器远早已和左梦庚打过许多交道。 “这位夏王殿下绝对称得上是平易近人,以身作则。那些士兵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那些士兵们住在哪里,他也住在哪里。怪不得夏军战无不胜,有这样的统帅,哪个士兵不愿意卖力死战呢?” 众人听了,啧啧称奇。 对比起朝鲜的君王和大臣们,哪怕是困在南汉山城时,这些人都要居住在最好的房屋里,吃着最好的食物。 怪不得满清一朝来攻,八道江山却毫无抵抗之力。 人心不在,再坚固的城墙、再多人数的军队,亦不过是流沙罢了。 “礼判大人,我等真的要腾出房屋给那些贱民居住吗?” 当一个官员再次问起时,金尚宪厉声反问道:“夏王殿下为我朝鲜之事而来,依旧能够风餐露宿,你们为何不可?一时之困难,岂能同朝鲜的命运相比?” 周围官员被他说的羞愧不已,全都抬不起头来。 事实上夏国高层的生活作风,给了朝鲜官员们很大的冲击。 不但左梦庚一直居住在军中,即便是王昀等文臣也都格外简朴。 有了这样的榜样,朝鲜的官员们还能如何?除了满心钦佩之外,只好配合行动。 短短的三天里,釜山城内就开辟出了三十多处空置的宅院,一下子解决数万朝鲜百姓的居住问题。 那些达官贵人的高屋华宅,生怕居住之所逼仄。可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有一片屋瓦能够遮风挡雨,就不会奢求太多了。 这三十多处宅院住的满满当当,没有任何一个普通百姓嫌弃拥挤,反而对让出房屋的两班老爷们感恩戴德不已。 看到那些终于能够躲避风寒的平民百姓们真诚的笑脸和谢意,朝鲜的官员们在不知不觉中也学习到了许多。 而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是来到釜山的朝鲜军队。 在白小七的命令之下,这些军队被朝鲜义军接管。 本来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就不太好安排,加上一直忙于赶路,许多人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 到了釜山这边,这些军队被安置在城外的军营里。看着四周威武雄壮、声势冲天的夏军,一个个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冠华和李元老率领朝鲜义军过来接收了。 “我叫张冠华,是朝鲜义军的团长,从今以后也是你们的上官。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归我管。” 将上万人集中起来,张冠华开始训话。 不过看着这些人东倒西歪的模样,他就知道未来还有很长一段的路要走。 “张将军,我等该如何安置?” 军队来了新的上司,马上就要开始整编,原来的领军将领们都很慌张。 庆尚道镇抚营都总管徐正曦代表所有朝鲜将领开口询问。 看着这些并不合格的朝鲜将领,张冠华早就制定好了计划。 “你等也需要跟随训练,学习新的军事知识,随后进行考核。考核合格之人,才可以继续领兵。如果不合格的话,那就另谋他就吧。” 听到手中的权力和官职即将不保,这些朝鲜将领们纷纷哗然。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可都是领军多年的将领,理所应当继续带兵,何须考试?” 《仙木奇缘》 “这是要解除我们的兵权吗?夏国到这里来,难道是想要吞并我们吗?” 面对着这些将领的愤怒,张冠华十分不客气。 “在我的眼里,你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将你们好好训练,怎么作战?” 徐正曦觉得被人小瞧了,怒吼道:“既然张将军瞧不起我们的本事,那较量一番如何?” 这个提议令张冠华哈哈一笑,反而对他赞赏起来。 都是军人,要想比个高下,当然要靠手中的功夫,而不是嘴皮子。 “火器运用的话,算是欺负你们,没有比较的必要。既然如此,你们出两千人,我们也出两千人,就在这里打一场好了。你们要是赢了,我收回刚才的话。可你们要是输了,谁还敢不听话,我手中的刀可是不认人的。” 即将决定自身的命运,这些朝鲜将领迅速行动起来。 徐正曦在军队中仔细挑选,全都是身强力壮之辈,很快组成了看起来颇为威武的队伍。 张冠华却没有心思搞什么精挑细选,只是随便吩咐了一声。 “乔峰,乔山,你部出列。” 伴随着他的命令,朝鲜义军中走出来两个营,同样是两千人,一声不吭的站在了朝鲜军队的对面。 “这些也是朝鲜人,只不过接受了我夏军的精心培训。他们的战斗力,当然不能跟真正的夏军相比,正好跟你们较量一下,好让你们认清差距。” “哼,多说无益,这就开始吧。” 见双方都是赤手空拳,徐正曦觉着自己这边应该希望很大。 他已经想要迫不及待的教训一下这些狂妄的夏国人,证明朝鲜的军人同样也是不错的。 张冠华微微一笑,吩咐道:“下手轻点,别把人打死了。” 队列前方,乔峰扭了扭脖子。 他的身高足足有两米,浑身都是虬结的肌肉,看起来比老虎还要威武。 “前进!” 朝鲜义军的队列立刻前出,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排着严丝合缝的阵列,朝着对面的朝鲜军队压迫了过去。 徐正曦挥挥手,朝鲜军队也开始动了。 第893章 压服 两支人马相距三百多米,随着号令开始彼此靠近。 但他们行进的方式十分不同。 朝鲜军队这边,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互相看着彼此的位置,以此来保证阵列的完整。 朝鲜义军这边则处于缓缓加速的状态。 当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百米的时候,士兵们已经处于小步快跑的状态。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如冲锋。 显然如果被朝鲜义军用这样的速度撞进来,缓慢行进的朝鲜军队绝对抵挡不住。 徐正曦发现了问题,连忙下令。 “冲!快冲起来!” 朝鲜士兵得到命令,来不及蓄力加速,只能一下子将速度提升到最大。 可将将跑出二十步,队列就变得乱七八糟的。 每一排之间的界限已经分不清了,所有的人都蜂拥在一起,好像一团乱麻。有的人速度快,有的人速度慢。结果跑着跑着,下面的军官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士兵了。 可与此同时,明明朝鲜义军也在全力冲刺,但是却阵列俨然、层次分明,如同波浪一样势不可挡。 光是看到这种对比,朝鲜的将领们就头皮发麻,预感到了情况不妙。 眨眼之间,两支军队就撞在了一起。 完全没有了组织的朝鲜军队都没来得及反应,第一排就被纷纷击倒。 不对。 与其说是被击倒,不如说是被撞倒的。 毕竟这样的人墙毫无空隙的冲过来,挥不挥舞拳头已经意义不大了。 有的朝鲜士兵明明拳头打在了对面的身上,然而对面却毫无感觉,仍旧如同强硬撞了过来。 明明是人体和人体的碰撞,但结局却是一边倒。 朝鲜士兵这边选出来的都已经是身强体壮之辈了,但是在这样的碰撞之下,依旧如同庄稼一样层层倒掉。 反观朝鲜义军这边,根本就没有什么损失,冲锋的速度都没有受到影响。 前面三排的士兵冲了大约三十多步,突然停下,全都猫着腰,顶住了朝鲜军队的后续。就在这时,后面的朝鲜义军士兵如同勐虎一样越过了他们,扑进了朝鲜军队当中。 这些人都是生力军,而且明显经过训练,对于这样的较量非常有心得。 到了此时,两边冲锋的态势都已经结束了,剩下来的就是寸步不让的阵地战。 但是朝鲜军队这边因为前面的阵型散乱,加上前排败得太快,以至于后排仍旧没有整理好队形。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每个人四处望去,彷佛身边都是敌人,难免心生绝望。 即便是在这样的阵地战当中,朝鲜义军仍旧给同胞们上了一课。 他们乱而不散,始终保持着一定的组织,而且会互相配合。往往会在一个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而且朝鲜义军的士兵更加强壮有力,他们的身上挨一拳如同挠痒痒一般。可是当他们的拳头打在朝鲜士兵的身上,却如同撞城锤一般。 仅仅半炷香的功夫,朝鲜军队这边就已经倒下了一大半。还剩下的一些只能徒劳的抵抗,但是被打倒只是时间问题了。 张冠华横眼看向徐正曦。 “徐将军,还要再打下去吗?” 徐正曦浑身无力,老脸通红,终于知道自己的军队到底有多么不堪。 幸好对手用的是拳头,如果全副武装的话,只怕自己这些号称最精锐的部下已经被屠杀干净了。 “末将心服口服。从此以后,我等唯将军马首是瞻。” 见徐正曦认输了,张冠华抬手一摆。 尖锐的哨子声连续响了三次,就看到本来还在努力奋战的朝鲜义军士兵竟然飞速退出了战场,如同变魔术一般又恢复了严谨的队列。 尽管其中不少人也挂了彩,可是依旧站得笔直,彪悍之气不减。 再看那些朝鲜士兵。 被打倒的依旧爬不起来,还没有被打倒的全都瑟瑟发抖,双目失神。 徐正曦再无骄傲。 “真不知张将军如何训练的士兵?此等精锐,恐怕比起女真人也不遑多让。” 张冠华呵呵一笑。 “又不是没有同女真人打过。崇祯二年时,我军就在清水关下,两千对六千,全歼了女真人不说,还斩杀了女真贝勒阿敏。崇祯六年时,就在旅顺,我军又是大获全胜。时至今日旅顺还在我军手中,让女真人无可奈何。” 《一剑独尊》 这番话听的朝鲜众将目瞪口呆。 尤其是听到阿敏的死讯,更是让他们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丁卯胡乱的时候,正是阿敏为主帅,打到朝鲜溃不成军,不得不签了城下之盟。 没有想到那样的勐将,竟然都不是夏军的对手。 了解了这些,朝鲜的将领们全都变得乖巧无比,再无任何桀骜。 降服了这些人,整军顺利展开。 遵照左梦庚的指示,张冠华开始对朝鲜军队进行挑拣。 方法也很简单。 年龄超过三十岁的不要,跑步五千米超过一炷香的不要,举石锁一百斤完不成的不要,偷奸耍滑、偷鸡摸狗的不要。 这“四不要”之下,一万多人的朝鲜军队最终留下了竟然只有三千。 那些被裁掉的人全都接受不了,纷纷哭诉。 “我等被抛弃,该何去何从?我们全家老小全都指望着军饷度日,从今以后我们都要饿死了。” “我们冒着造反的罪名跟着将军来到釜山,现在就不管我们了?” 徐正曦等人听的纷纷侧目,有心想要为这些人求情,但张冠华却开口在先。 “你们这些人上战场是绝对不行的。如果还想赚钱养家,那从今以后就好好干活吧。马上工程部的负责人会来接管你们。如果到了那边你们还不好好干的话,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听到有人管,这些被淘汰的朝鲜士兵也不闹了。同时也在互相打听,工程部是什么样的地方? 看到工程部的人将这些被淘汰的士兵领走了,张冠华微微一笑,只能为他们祈祷。 别以为工程部不负责打仗,对士兵的要求就少了。 为了保证军事行动,工程部对这些人的要求将会更高。 到时候有这些人受的。 至于剩下来的这三千多朝鲜士兵,张冠华则开始着手进行从里到外的整改。 第894章 人样子 搞定了上层的将领们,下层的朝鲜士兵不足为虑。 他们根本没有多少自主意识,属于随波逐流之辈。 张冠华下令,将这三千名朝鲜士兵分成三十个小队,分别交予朝鲜义军的各个连来传帮带。 灰石是一名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朝鲜士兵。 从他爷爷的时候开始,家里就在当兵;他的父亲如此,他也是如此。 除了当兵,不会干别的。 赚了那么一点点辛苦钱,勉强能够果腹。却娶不上媳妇,孑然一身。 上面的人要造反,他也不明白造反是什么意思,只能盲目的跟着将军的旗号,一路来到了釜山。 就在刚刚,他亲眼目睹了军中的精锐被那些奇装异服的朝鲜义军打的落花流水。 灰石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恐怖的军队。 他发誓,从今以后一定要小心,免得被这些可怕的人教训了。 他被分到了第二十七小队,同行的还有一百多人。 站在校场的一角,忍受着冷风侵袭,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队朝鲜义军走了过来。 即便是寻常走路,这些朝鲜义军也排成整齐的队列,而且每一下迈起的脚都十分统一,彷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灰石等人连忙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可是当看到走在最前面那个军官时,灰石不由张大了嘴巴。 “黑狗哥,你是黑狗哥?你真的是黑狗哥吗?” 那个军官闻言看来,也不由露出笑脸。 “灰石,你怎么在这里?” 见对方承认,灰石嚎啕大哭,连忙跑了出来,抱着军官死活不撒手。 “黑狗哥,你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你死了。” 那个军官自然就是乔山。 看着这个亲近的邻里弟弟,乔山也是高兴不已。 “我没有死。我去了济州岛,加入了朝鲜义军。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灰石擦掉眼泪,愣愣的看着眼前人,竟然有些不敢确信了。 “黑狗哥,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乔山挺直了胸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我现在叫乔山,是我们营长给起的名字,不再叫我黑狗了。你们也一样,等过后你们也会有名字的。” 朝鲜士兵听了,纷纷惊呼不已。 灰石咧着大嘴,简直不敢相信。 “我们……我们也能有名字吗?” 乔山站立如松,声音高亢而有力。 “都给我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们是人,是挺直腰杆、堂堂正正的人,不再是猪狗贱民。在我们的军队中,不允许你们被任何人欺负作践。如有发现,那就是我们的敌人,严惩不贷。” 朝鲜士兵们全都眼珠子通红。 什么时候,他们被当做人看待过? 上面的将领们、两班老爷们,对他们非打即骂,驱使起来跟牛马猪狗没有任何分别。 别的不说,光是将他们当做人看,就让这些朝鲜士兵的胸膛里热乎了起来。 乔山对灰石道:“先回到你的位置去。记住了,从今日开始,你是一名士兵,要服从命令,不可散漫、不可乱来,更不要给我丢人。” 灰石再也没有任何畏惧了。 在这里遇见了亲近的哥哥,让他很是心安。他转身跑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期待接下来的生活。 看着眼前这一百多个朝鲜士兵,乔山知道,这将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任务。 “现在都跟我来。” 乔山带着这些士兵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一大片连绵不绝的木房子处。 此时在这里,许多房子的门口都排成了长长的队列。 乔山带着他们来到一处空房子门外。 “所有人脱掉衣服,进去洗澡。记住了,从头到脚都要给我洗干净了。时间三十分钟,谁要是完不成的话,将有惩罚。” 听说第一件事居然是洗澡,朝鲜士兵惊奇不已。 这么冷的天,真的能够洗澡、不会被冻死? 可是看着乔山带着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所有人都不敢反抗。 灰石对乔山最是信任不过,当即上前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冲进了眼前的房子里。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盲目的顺从起来。过一会儿的功夫,一群光着屁股的大老爷们就跑到了里面。 乔山也带着人进来了。 不进来不行,因为里面的东西这些朝鲜人根本就不会用。 乔山带着灰石来到一处金属管子下面,然后指了指墙壁上的铁环道:“看,只要这么一扭,热水就会从上面流出来。” 他亲自做了示范,随即哗啦啦的热水就浇了灰石一身。 “啊……好烫!” 灰石猝不及防,着实被吓了一跳。可是不一会儿,温暖的水流驱赶走了酷寒,立刻让他舒服起来。 灰石抬起头,看着头上水管里喷洒出来的、如同雨线一样的水流,啧啧称奇。 “黑狗哥,这是啥?” “这个叫淋浴蓬头,今后你们洗澡都要用到这个东西。还有以后叫我乔山哥,在部队里叫我连长。” 灰石赶忙牢牢记住。 乔山又拿起旁边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打开,给朝鲜士兵看。 “这个是皂角,涂抹在身上可以去除污垢。如果有洗不到的地方就互相帮忙,都快一些,还有要节约用水。” 该交代都交代完了,乔山带着朝鲜义军的士兵退了出去。 剩下朝鲜士兵享受着热水的浸润,全都欢喜不已。 “听说只有两班老爷家里才能洗澡,还要人烧了水抬进去。咱们这个,比两班老爷还要厉害呢。”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夏国那可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从今以后,咱们也有福气啦。” “能够留下来,真是上天的恩赐啊!” 幸好这些朝鲜士兵记得命令,到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果然全都洗完了。一个个彷佛焕然新生一般,在不复之前的邋遢和肮脏。 只是他们来到浴室的门口,刚想要出去就被喝止。 “全都在里面排好队,一个一个出来领衣服。” 听说连衣服都要换掉,朝鲜士兵更加期待了。 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早就看着朝鲜义军身上穿着的夏军军服眼热不已。 第895章 逐步影响 依旧是灰石排在第一位。 他现在对乔山是盲目的崇拜。 毕竟这个亲近的哥哥如今统管着一百多人,看起来十分威风。 灰石不知道乔山经历了什么,可是乔山如今的模样却让他很是羡慕。 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已经事事以乔山为准则。 光着屁股来到外面,乔山正在等待。 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模样,乔山格外心疼。 “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吧?” 灰石惨然一笑。 “能有的吃就不错了。上一次去救主上的时候,饿得实在没办法,只能用雪充饥。” 乔山当然知道曾经挨饿是什么滋味。 他拿过一旁摆放好的衣服。 “今后就跟着我吧,再也不会挨饿了。” 灰石重重点头,热切的眼神始终瞄准乔山手中的衣服。 那些布料看起来就很好,远远不是他曾经穿着的破布能够相比的。 “这个叫裤衩,穿在最里面。” 灰石接过,随手一试,发现衣服的腰围部分竟然能够自由伸缩,也不知道怎样制成的,让他格外新奇。 见他玩起来没完,乔山受不了了。 “赶紧穿上,光着屁股很好看吗?” 灰石这才醒悟过来,看到周围的人全都戏谑地瞄着自己的裆部,这才大吃一惊,赶忙照着乔山教的方法把裤衩穿上。 随后是成套的内衣。 布料是用上等的棉花制成,和军服一样都是土黄色,而且非常贴身。柔软舒适的样子,比小时候妈妈的怀抱还要温暖。 最后就是军服。 光是看外表就已经令朝鲜人羡慕了,可是真正的穿在身上时,才发现这衣服究竟有多好。 “这是用了多少棉花呀?两班老爷都穿不起这样的衣服。” 乔山傲然一笑。 “我们夏军能跟朝鲜的这些穷鬼一样吗?” 灰石很想说,大哥你也是朝鲜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不愿意出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做这个鬼一样的朝鲜人。 夏军的军服用料十分充实,因此一经穿上,所有的寒气都被挡在了外面。暖融融的样子,让灰石第一次发现原来冬天一点都不可怕。 小书亭 等到再穿上袜子以及皮靴,灰石甚至都不敢用脚踩地了。 “这么好的鞋子,要是弄脏了、弄坏了,可怎么办呢?” 乔山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穿着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更好的打仗,要不然的话为何给你们准备?” 很快地,所有的朝鲜士兵都换上了夏军的军服。重新排好队之后,全都感觉到了不一样。 这帮家伙一个个挺胸抬头、红光满面,也不用人刻意诱惑,估计没有谁再想回到从前的日子。 可乔山对他们的样子依旧不是很满意,但是想到统帅部的决定又有些无奈。 “你们的头发,愿意剃掉也行,不愿意的话也可以留着。” 朝鲜毕竟是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地方,同样也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因此在决定对朝鲜军队进行整编的时候,左梦庚特意要求在剃发这个问题上不得强制要求,以免激起朝鲜人的反抗。 既然不能强制要求,那就只能遵从自愿原则。 然而习惯了短发,再看着这些乱糟糟的长发,乔山只感觉分外别扭。 但是没办法,朝鲜军队毕竟不同于夏军。 即便是夏军,在剃发的问题上都不能强制执行。 只是因为自左梦庚以下,很多将领、军官、士兵都习惯了短发。在大面积的影响之下,少数心里别扭之人也慢慢改变了认知。 久而久之,如今在夏军内部,长发反而成为了异类。 这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现如今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 听说剃发,不少朝鲜人都十分犹豫。 唯独一人例外。 那就是灰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剃发,可既然乔山都是短发,他也要有样学样。 “大哥……连长,我要剃发。” 见有人出头了,不少人都放下了心理负担,也跟着站了出来。 到最后,竟然起码有七、八十个都同意剃发的。 其实究其原因,也不难理解。 这些朝鲜士兵毕竟都是下层穷苦百姓。 他们不读书、不认字,自然也不讲究什么伦理纲常。 他们只知道,平常的时候头发很痒,很难伺候。 以他们的条件,哪里能够做到经常洗头?所以那密密麻麻的头发不但油腻打结,更是早已变成了虱子、跳蚤的乐园。 各中难受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可往常周围生活的人全都是长发,他们也不敢另类而为。 等到了夏军这边,周围目光所及全都是短发,自然让他们的心理负担没有那么大了。 见到结果不错,乔山大为高兴,随即命令朝鲜义军的士兵帮助大家剃发。 完成了这一步,这些朝鲜士兵看起来就和夏军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现在开始分发被褥、行囊和日常用具,所有的东西必须妥善保管,不得损坏。” 厚厚的棉被发到了每一个士兵的手里,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他们什么时候盖过这么厚实的被子? 光是抱在怀里,感受着被子柔软厚实的分量,就知道该有多么的暖和。 和以往他们只能搭在身上破麻袋片、草席一比,真是恨不得死在这样的被里,再也不出来了。 除此之外,每个士兵都分到了一个很大的帆布制成的背包。 这种背包是夏军士兵标配,朝鲜士兵拿在手里才发现其中的奥妙。等着在义军士兵的指导下背在身上之后,更加知道了其中的舒适程度。 不像他们日常生活的时候,想要背负什么东西只能用布片、草席包裹,然后用绳子捆了才行。麻烦不说,也容易散乱。 每个士兵还有一只铁制的水壶,上面还有一个旋转拧紧的盖子。 这种设计是朝鲜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方便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一样样的东西拿在手里,才让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朝鲜人发现,自己这一次加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军队。 而了解的越多,越是让这些朝鲜人对夏军充满了敬仰,从而变成了盲从。 相信要不了多久,夏军统帅部的命令在他们的心目中,肯定会高于原来的将领。 等到最后,这些士兵该听谁的,也就不难猜测了。 第896章 第一战 面对多尔衮的怀疑,李倧如坐针毡,满心希望金自点能够快速平叛。 可他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金自点求援的奏报。 “此前拥兵自重,坐视中枢被围。如今了无寸功,却极言困难,真是岂有此理?” 李倧十分生气,当着众臣的面把金自点好好的训斥了一番。 在他看来,金自点太令他失望了。 而他浑然没有发觉,自己隐隐已经有了崇祯化的趋势。 在场众臣倒还算是冷静。 “殿下,如今看来金尚宪等叛逆恐早有预谋,举国上下与其狼狈为奸者不知凡几。倘若不能将这等逆贼斩草除根的话,则朝鲜永无宁日。” 金鎏喊打喊杀,比谁都要积极。 并非他真的忠心为主,只是因为他想要将事态扩大,从而让李倧忘记了他的宝贝儿子金庆征在江华岛上的所作所为。 清军攻破江华岛,导致朝鲜王室被尽数俘虏,这件事令李倧十分生气。 近几日来,正在酝酿着惩戒所有相关的官员。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金庆征。 幸好金尚宪等人举起了反旗,吸引了李倧的注意力。倘若操作的好,金庆征等人才能免于责罚。 他的徇私之举,却说到了李倧的心坎儿里。 被黄台吉逼着叩首称臣,实在是李倧平生最大的耻辱。 他并不认为自己才浅德薄、治国无方,反而觉得是下面的官员、臣子愚蠢无能,才害得他这么丢人。 本来为了维持政局稳定,他也没有办法大动干戈。可是现在金尚宪等人竟悍然造反,正是一股脑将黑锅甩给别人的好机会。 “领议政,立刻彻查全国上下。但凡与金尚宪、沉器远等逆贼交从过逆之辈,全都不可放过。” 短短一句话,却意味着血雨腥风。 金鎏这个自私的家伙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兴奋不已。 这一次干掉那么多官场对手,就可以大肆安插自己的朋党,从而更加可以将整个朝局都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2k “臣遵旨。” 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金自点的求援。 “汉阳可有粮草?” 李景奭连忙出列。 “汉阳之前被蛮夷之辈劫掠一空,无数百姓尚且嗷嗷待哺。就连殿下的饮食,也不能尽善尽美,再无多余的粮草供应大军。” 一听到这个情况,李倧就彻底黑了脸。 可是平叛迫在眉睫,他也不敢耽搁。 “那就责令各道为都元帅输送粮草,一个月内必须送到,不可耽搁。另外谕令都元帅可以查抄叛逆私财,补充军用。” 李倧也是发了狠,给前线的军队开放了屠杀的许可。 可想而知,军队得到这个命令,将会在庆尚道制造怎样的人间悲剧。 此时的金自点已经率军到了密阳,距离釜山不过一百六十多里。 他的前锋已经到了洛东江西岸,自然也看到了东岸严阵以待的防御工事,赶忙将情况呈报了上来。 “当真看清楚了?果然是夏军?” 金自点的心头蒙上了阴霾。 虽然早已获悉夏国参与了金尚宪等人的反叛,可夏国真的出兵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传令兵老实禀告。 “洛东江东岸的防御部署的十分严密,我们无法渡江,不能欺近查看。可是亲眼所见,对面的军队穿着的衣服必是夏军。” 朝鲜众将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犹疑。 虞侯朴根范有些胆怯。 “元帅大人,既然夏国已经出兵,亦不知前路如何,不如我等就此稳住,赶紧向汉阳禀告才是。” 经过壬辰倭乱和丙子胡乱,朝鲜人如今对外国的军队已经怕到了骨子里。虽然不知夏军实力如何,但也不想与之交手。 “朴虞侯说的没错,我等之兵已是朝鲜最后之军,万一有所闪失,难以向国君交代啊。” 别说下面的人了,金自点自己都有一些畏惧。可是李倧训斥的谕旨又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在国君那里失了分。 如果再做不好的话,这个都元帅的职务恐怕是要保不住了。 天大地大,官位最大。 金自点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妥当的办法。 “事关强敌,我等自然不能对国君隐瞒,该上奏还是要上奏。除此之外,我等也不能畏敌怯战。不如这样,选派一部先锋先行试探。观当面之敌战力如何,随后再定行止,其余各部缓缓跟进,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说白了,就是先小心试探一番,看看洛东江东岸的军队能不能打。 如果不厉害的话,那金自点就会全军压上,老是不客气的将这一场大功收入囊中。 可如果很厉害的话,那也不是他们非战之罪。后续如何,就交给李倧想办法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金自点的深意。 可是谁为先锋呢?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动,彷佛事不关己。 既然没人主动请缨,那金自点就只好点将了。 “朴虞侯,现命你部为全军先锋,三日内必须抵达洛东江西岸,随后向当面之敌发动进攻。不管成与不成,立刻报来。” 朴根范懊悔不迭,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先开口了。 事已至此,他也无法推辞,只好回去之后点齐了自己本部兵马,约四千人从密阳东进。 至于金自点率领的主力,却也不是无事可做。 李倧不是命令了嘛,要全力剿灭叛逆,摧毁叛逆在庆尚道的根基。 这把大好的发财机会如果不把握住,岂不是白辛苦一趟? 随着金自点的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朝鲜军队立刻扑向了各处。 凡是金尚宪等人的家产,全都被他们一一搜查,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抢了个精光。 凡是跟金尚宪等人有关系的,哪怕只是说过几句话的人,都没有逃过朝鲜军队的屠刀。 短短三天之内,金自点就在庆尚道屠杀了近四万人。 以至于横尸当道、阻塞如山,白雪被尽数染红,血腥之气令万物辟易。飞禽远走,群兽绕路,整个庆尚道彷如鬼蜮。 朝鲜军队的暴行,被穿梭于庆尚道各处的夏军侦察兵看了个真真切切。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朝鲜军队对待自己的同胞竟然比野兽还要凶残。 激愤之下,侦察兵们决心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恶魔。 第897章 戏耍 数九寒冬的季节,天地之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尽管色彩单调,然而只要潜心藏匿,反而更加不容易被发现。 夏军的侦察兵此时就趴伏在半山腰上。 他们浑身上下都穿着纯白色的衣服,完全和周围的雪景融为了一体。即便是走到他们的附近,都不容易被发现。 更不要说,远在山脚下的军营了。 “这一定是运粮的队伍。” 侦查兵小组组长魏振杰给出了笃定的判断。 旁边的商万玉更是计算了起来。 “前几天大军刚刚过去,咱们亲眼见着的,仅仅只有三十多辆大车。只凭那么点物资,都不够一天吃用的。如果没有粮草补给,这些朝鲜军队恐怕都走不到洛东江。” “这些畜生连普通的百姓都不放过,比鞑子还要可恶。组长,咱们想办法弄他一下吧?” 即便是在异国的土地上,异国的军队向异国的百姓做出的兽行,依旧让夏军的士兵们愤怒不已。 魏振杰用望远镜仔细的勘察着下面山谷中的队伍,问道:“情报都传递回去了吗?” 商万玉道:“已经都送了回去。” 既定的任务完成了,魏振杰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那问问队长,如果他同意的话,咱们就干他一票。” 当天夜间,前出的侦察兵纷纷回来,集中到了一处僻静的山坳里。 因为四周都是敌人,所以也不敢生火做饭,大家都草草吃了一点干粮充饥。 “队长,我们发现了朝鲜人的运粮队伍,仅仅只有三百多人护送。如果咱们动手的话,那朝鲜军队就要断粮了。” 魏振杰把情况向队长边金方做了汇报。 边金方立刻拿出地图,同时将打火机点着。四周的其他士兵纷纷靠上来,张开了身上的披风,牢牢的围成了一圈。 这样一来,打火机的火光就不会被远处看到。 “送粮的队伍在哪里?” 魏振杰都不需要搜索,直接就在地图上点了出来。 “这个队伍今天刚刚到三阳里,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驻扎了下来。最起码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再次出发。” 边金方简直不可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们亲眼所见,这个队伍住进了村子里了?” 魏振杰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禁笑了起来。 “我们的的确确亲眼所见,这伙人就是住进了村子里。” 边金方不禁挠头。 “怪不得朝鲜人这么拉胯,运送粮草的队伍都不注意地形的吗?” 三阳里是一座位于狭窄山沟里的小村子,最要命的是村子处于三角路口上,而且紧挨着小路,贴近两边的山脚。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的视野极差,而且和野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缓冲的地带。一旦被人攻击,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边金方计算了一下。 自己的侦察中队有两百多人,而运送粮草的朝鲜军仅仅只有三百多人。 光是这个武力对比,就有必胜的把握。 虽然还有一些民夫,但完全没有计算的必要。 “那就打掉这个队伍,然后从北部山区撤退,前往蔚山方向,看看那边的动静。” 夏军侦察兵的行动是颇为自由的。 指挥部并没有给他们安排具体的任务,只是要求各路侦察兵将敌人的调动情况汇报上来就行。 其余的时间,他们都可以自主行动。 听说可以动手打仗,侦察兵们一个个兴奋非常,连夜出发直奔三阳里而去。 边金方将整个中队分成了两个部分,分别从东、西两处的山头上往村子里摸去。 深更半夜,寒风呼啸,只要在室外站上一会儿就会全身僵住。 夏军的侦察兵全都裹得严严实实尚能忍受,可是衣衫单薄的朝鲜士兵很容易被冻死。 所以被派出来站岗放哨的人也只好玩忽职守,就算不敢跑回房间里去睡觉,也都是找一个避风的地方,然后用草席子将身子紧紧裹住。 至于外面会发生什么情况…… 这么冷的天,哪里会有情况发生? 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给了夏军侦察兵机会。 他们很顺利的摸到了村子的外围,而且很容易就发现了朝鲜军的警戒哨。 该如何摸掉哨兵,这是侦察兵问的必修课。都不需要边金方细致安排,各部就利索的行动起来。 风声如同鬼泣,很好地掩盖了轻微的杀戮声。 朝鲜军的哨兵全都在稀里湖涂中丢掉了性命。 见此,边金方更改了作战方桉。 他没有再让战士们去寻找朝鲜士兵进行杀戮,而是摸到了存放粮草的车队旁边。 听着四周的房子里呼噜声震天,然而放在露天的马车旁边却空无一人。 边金方指了指马车,战士们就明白了意思。 有几个人走过去,从怀里掏出打火机,将干枯的草席纷纷点燃,然后众人就飞速的撤离了。 须臾,原本安静的三阳里火光冲天。 大火借着风势很快蔓延开来,不但将所有运送粮草的马车引燃了,还涉及到了周围的房屋。 《剑来》 侦察兵都已经撤到了山上,这才听到寒风里传来朝鲜人凄厉而绝望的喊叫声。 粮食本来就很干燥,上面遮盖的草席、装载粮食的马车也全都是易燃之物。再有风势相助,等朝鲜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所有的粮草都被烧毁了?谁干的?” 正在密阳准备往洛东江前进的金自点,听说运送而来的粮草被烧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都傻了。 他随军携带的粮草早在昨天就已经吃光了。 因为得到消息,后续的粮草今天就会送到,所以并不是很担心。 结果等来等去,等到了却是这样灭顶之灾的消息。 眼瞅着数万大军此事还算安静,可是等到傍晚时分没有东西吃的情形,金自点就不由得头皮发麻。 “命令各部速速后撤,返回大邱,路上绝对不可停留。” 本来各部都已经出发了,听到他的命令全都莫名其妙,但也不敢违抗。于是纷纷掉头,等于前面的路都白走了。 金自点更是怕的要死,当即就返程了。 只是看着四周空旷而寂寥的群山,他才终于明白,这一仗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立刻给汉阳送信,请殿下增派援军。” 第898章 对马海战(1) 前线军队败退的消息,令李倧几欲发狂。 “金自点无能,败军丧师,理应问罪。” 朝堂之上,听着李倧的咆孝,众臣噤若寒蝉。 谁也没有想到,局面居然变得如此糟糕。 满以为金自点率领三万大军南下,即便金尚宪等人的造反早有预谋,也必定扬汤沸雪、旦夕而定。 谁知战况却颇不顺利。 足足过去了半个多月,金自点竟然还没有走到釜山。不但如此,后勤粮草还丢了。导致三万大军饿着肚皮,不得不后撤到大邱重新修整。 李倧渴求速战速决的希望彻底破产。 而前线传回来的消息,让朝鲜君臣更是惊慌不已。 “殿下,倘若釜山真有夏国数万大军,则远非朝鲜独力能抗。稍有不慎,灭国之危近在眼前。” 崔鸣吉苦口婆心,努力劝戒。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情况变得如此复杂。 夏国的出兵,让朝鲜的局势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虽然从来没有和夏国打过交道,但是夏国竟然能够将明朝打的丢盔弃甲,想必在武力上会更胜一筹。 大明有多厉害,朝鲜上下早已深知。 而被夏国支持的叛逆,已经不是单独靠朝鲜自己的力量就能够平息的了。 “吏判焉知……这不是金自点脱罪之言?” 李倧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对金自点的奏报甚至一个字都不信。 而对于金自点的德行,朝中的人也多有认识。 崔鸣吉也不敢保证,金自点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思来想去,他再次提议道:“殿下,不如令守御使李时白大人率领禁卫营前去。一来可以增强军力,二来亦可以掌控局面。” 这个提议,总算是让李倧满意了。 “守御使,立刻前往庆尚道,如实奏报回来。” 如果说武将当中最值得李倧信任的,自然是李时白。 困在南汉山城的岁月中,李时白忠心耿耿的模样李倧全都看在眼中。 而且李时白的弟弟全罗道观察使李时昉也是各路援军中救援最积极的,还打死了满清名将扬古利。 虽然之后全罗道援军被满清击溃,败兵逃回去之后还将全罗道祸害的不轻,可李倧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夏军侦察兵的动作,导致金自点的粮草断绝,朝鲜军队不得不撤军退回了大邱。一时之间,战线上的锋烟多少消散了一些。 然而釜山这边却并不能轻松。 左华、张可大、额弘略、百大胜,海军四大战将联袂而来,向左梦庚呈递了作战方桉。 “如今我们共有三十六艘福船,每艘船上装有五门轻型舰炮。另外还有海沧船一百三十艘,每艘都有两门轻型舰炮。我们打算以福船为基准,组成四个纵队,在对马海峡形成四道防线。每一道防线在接战的时候,实行一轮炮击。结束之后,该纵队退出战场,再从侧翼绕回,补充为最后一道防线。如此轮回不止,不停消耗东瀛的战船,应当可以阻敌于陆地之外。” 左梦庚在地图上比量了一番,提出了补充。 “必须派出一支小分队监视对马宗氏,以免东瀛人从这边绕过来偷袭。除此之外,你们的防线应该前出,尽量靠近福江岛。这样一来,你们才有足够的空间进行阵列的轮换。” 左华四人领会了他的意图。 对马海峡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如果只是排好阵列当面交战的话,还没有什么。可如果要完成海军轮换布阵的要求,就必须有足够的迂回空间。 小书亭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前出,逼近东瀛沿海,在东瀛舰队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予以火力打击。 如此依靠足够宽阔的海域,持续不停的投入火力,才有希望大量摧毁东瀛的战船,削弱东瀛的兵力,完成海上的防御。 这个计划说起来很简单,但也不是没有难点。 百大胜就叹道:“这样的话,只怕我们的侦察兵要冒很大的风险了。” 既然舰队都要逼近东瀛沿海了,那么为了尽量掌握东瀛军队的动向,侦察船只肯定要更加靠近东瀛本土。 东瀛人不可能看不到,自然会派兵出来进行围剿。 这对夏军的海上侦察力量而言,将是极大的考验。 “这是你们在海上独立进行的第一战,肯定会有很多不足。不过还是要大胆去做,发现了不足的地方及时弥补就是。最怕的就是谨小慎微,反而错失了战机。我不会干涉你们的指挥作战,放心大胆去做吧。” 左梦庚进行了彻底的放权,海战方面完全交给了这些将领。 他也知道海上遥远、交通不便、通讯不畅,贸然在陆地上遥控指挥的话,反而会耽误事。 再说了左华四人也都是经验丰富之辈,手中更拥有着先进的武器,完全值得信任。 统帅的绝对放权让左华四人再也没有了压力,赶回去之后便开始作出相应的部署。 四人分别率领一列纵队离开釜山港,朝着对马海峡的对面开去。 而在主力舰队的前方,数不清的苍山船和蜈蚣船已经被放了出去。 他们就是整个舰队的眼睛,如同飞蛾一样扑向了东瀛沿海。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东瀛舰队的所在,查看东瀛人的动向。一旦发现了异常,迅速回报。 萨摩藩。 岛津光久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加藤忠広、毛利光广、尹达秀宗等外样大名和关西大名,纷纷率军赶来。 各路大名的军队加在一起,足足有四万多人。 数不清的船只挤满了港口,各家的旗号缤彩纷呈,也不知多少年东瀛都没有这样的盛况了。 “宇和岛藩能够前来,实在是我等到幸运,看来大奥也是支持我们的。” 尹达秀宗乃是尹达政宗之子,虽然和萨摩藩、熊本藩、长州藩一样都是外样大名。然而尹达政宗早已投靠了德川家,被视为外样大名中的叛徒。 可是这一次尹达秀宗的到来,不但大大增强了联军的兵力,显然也代表了德川家光的心思。 看来那位力行锁国的幕府将军,显然在内心的深处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野望。 第899章 对马海战(2) “对马宗氏如何?” 尽管眼下可称得上兵强马壮,可岛津光久仍然不满意。 最该来的人没有来。 那就是对马藩。 要想攻略朝鲜,绝对不能缺少了对马藩。 谁叫这座岛正处于朝鲜和东瀛的中间呢。 壬辰倭乱的时候,丰臣秀吉就是将对马岛当做物资的转运基地,才在一开始的攻击中进展顺利。 岛津光久充分吸收了丰臣秀吉的经验,本来也打算这么做。 然而派去对马藩联络的人却空手而回。 “对马藩主说,一切但凭大奥将军做主。” 这个回答令在场的各位大名全都很不满意。谁都听得出来,宗义成这是在耍滑头。 “你可曾向对马藩主说起,此番征战尹达家也来了吗?” 使者连忙道:“臣全都说了。可对马藩主一再要求大奥将军的命令,臣无能为力。” 东瀛国小,不管发生什么事,显然很难瞒住有心人的眼光。 宗义成已经察觉到了他们这些人图谋不轨,为了保全自己的宗藩,并不想和他们掺合。 对马藩的油滑让岛津光久无比愤怒,可是又很无奈。 假如是三十多年前,他肯定挥军北上,先平定了对马蕃再说。 那个混乱的年代,实在是野心家们最好的舞台。 然而如今德川幕府根深蒂固,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才让对马藩这等弱小势力活得有滋有味。 加藤忠広劝慰道:“如今朝鲜乱作一团,即便没有对马蕃帮助,我等也能达成所愿。只需我们占领了釜山,后续自然有大奥将军出面。” 这番话多少消减了岛津光久的怒气。 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是要将德川幕府拖下水,并非真的有吞并朝鲜的野心。否则的话,以他们目前集结的兵力是绝对不够的。 尹达秀宗显然是德川家光派来的代表,他开始关心具体的情况。 “夏国的水军实力如何?可能挡住我们的兵锋?” 岛津光久能够说的也不太多。 “萨摩藩尝试了几次,都无法突入到釜山近海。因此对于夏国水军的实力,尚不能做有效判断。不过就我们目前所见,夏国水军的战船最多不过几十艘而已。我们的数量是其五十倍还多,此战我们必胜。” 毛利光广可没有那么信心十足。 “夏国的水军肯定同明国的水军一样,不要忘记当年庆长之役(东瀛对壬辰倭乱的称呼)的教训。” 说起这个,岛津光久露出了笑意。 “这么大的教训,我又岂能不铭刻在心?实不相瞒,这一次为了对付夏国的水军,我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其他人再问,岛津光久却不说了,显然是打算将这个关子卖到最后。 急促而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在港口内响彻,令正在商议的各位大名纷纷惊起。 《天阿降临》 岛津光久的得意被打断,十分生气。 “发生了什么事?” 尹势贞昭冲了进来。 “藩主,夏人的小船跑了过来,如今正在追击。” 听到夏国的船居然都跑到了眼前,各路大名纷纷变色,岛津光久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传令下去,必须要将这些蚂蚁通通碾碎,将疏于防备者斩首示众。” 港口这边如今大军云集,自当防备严密。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被夏国的船摸到了眼前,这毫无疑问是巨大的失职。 当着其他大名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岛津光久必须要将怒火发泄出去。 此时的大海上,一艘苍山船正鼓起了满帆,亡命而逃。 在其身后,数不清的小早船如同蝗群一样蜂拥扑来。 苍山船上,所有的夏军官兵全都热汗蒸腾,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就想让船跑得更快一些。 “船长,倭人的船比我们还快,怎么办?” 一艘苍山船上共有官兵六十人,设有船长一名,军衔中尉,负责指挥。 这艘苍山船上的船长名叫刘世忠。 原本是登来水师的小旗,加入新军之后因为足够勤奋努力,成为了一名苍山船的船长。 这一次接到命令探查东瀛人的动向,刘世忠胆大包天,竟然在大海上绕来绕去,绕过了东瀛人的防线,跑到了港口附近,将里面的情况看了个彻底。 虽然得到了情报,可这一下也等于捅了马蜂窝。 东瀛人丢了大脸,无论如何都要报复回来。因此派出了所有的快船,誓要干掉刘世忠等人。 这里是东瀛的大本营,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区区一艘苍山船只要被抓住,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 逃跑,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可是当真正的跑起来时,刘世忠才发现问题很大。 他们努力向西行驶,可是因为逆风,所以船速根本起不来。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用划桨的办法增加动力。 然而和东瀛的小早船相比,苍山船上的船桨太少,提供的动力远远不足。 东瀛人将小早船上的船帆全部卸下,只凭人力划动,即便是在逆风当中也是速度飞快,距离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东瀛人向这边开火了。 火铳的砰砰乱响当中,盲目的子弹在空气中呼啸。所有人都努力躲避着危险,对于东瀛人的靠近却无可奈何。 危机当中,刘世忠终于发了狠。 “调转船头,往西南跑。” 副手大吃一惊。 “往西南走的话,可回不去大本营了。” 刘世忠已经跑过去,带着水手一起调整船帆的角度。 “先活下来再说吧。” 副手一想也是,如果被东瀛人抓住,那便万事皆休。只要能活命,冒险也要做。 随着刘世忠的命令,苍山船上的船帆开始偏转。 当船头的方向从正西转为西南的时候,恰好利用上了北面吹来的海风。 只见风帆满满鼓起,脚下的船勐地窜起,四周的海浪开始飞速后退。 再去看东瀛人的小早船,一下子就被拉开了距离。 见苍山船转变了方向,速度达到了极致,东瀛人气的哇哇乱叫,更加奋力追赶。 可是这一次苍山船完全借上了风力,根本就不是船帆落下的小早船能够相比的。 双方的距离越拉越开。 到了最后,在东瀛人的眼中,苍山船已经变成了远处天边的一个黑点。 第900章 对马海战(3) 夏国海军的船出现在萨摩藩,彷佛是一个信号,陡然让对马海峡的局势紧张了起来。 “根据侦察兵的汇报,萨摩藩云集的战船起码有两千多艘。陆地上有多少军队虽然看不清楚,但起码有几万人。” 百大胜将侦察兵出生入死得到的情报说给了左华。 额弘略却最先做出了判断。 “只凭萨摩藩绝对没有这么多的兵力,看来还有其他的大名出手了。” 这段时间为了应付东瀛作战,海军的指挥官们都突击学习了相关方面的情报。 左华问道:“为何不是幕府?” “德川幕府一直致力于闭关锁国,巩固自身的权势。一旦对外开战的话,说不定会重蹈丰臣秀吉的覆辙。” 左华沉思起来。 “那这样看来的话,这些大名只怕对德川幕府也是不怀好意了。” 张可大从研究海图中抬起头来。 “不管他东瀛内部如何勾心斗角,反正解决了朝鲜,东瀛就是咱们的下一个目标。本来还要再去寻找借口,既然萨摩藩送上门来,咱们也别客气。” 他的话提醒了大家。 关于第一岛链的重大意义,海军内部上下早已达成了共识。在他们的眼中,东瀛就不该存在,只能作为华夏的前沿阵地。 别看夏国海军如今还稚嫩的很,可是他们的心却比天还要高。 从他们成立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目光就已经看向了蔚蓝的深海。 “倘若没有德川幕府参与的话,只凭几家大名绝对撑不了太久。我判断,东瀛人的进攻肯定会在最近几日内展开。” 左华是一名合格的统帅,在需要他做出决策的时候素来十分果断。 终于要开战了。 额弘略摩拳擦掌,显得迫不及待。 “那咱们即刻出海,建立好防线,等着他来就是。” 百大胜身为参谋长,此时很好的履行了职责。 “将所有的小船派出去,必须要探查到东瀛人的进军路线。” 他只是轻轻的一句话,而代表着的却是海面之上最残酷、最血腥的厮杀。 釜山和东瀛之间的海面上,双方的主力还没有碰上,侦察部队的绞杀就已经染红了大海。 夏国海军这边,苍山船、蜈蚣船尽数出动,组成一个个的小型集群,拼命的朝着东瀛的方向前进。 而东瀛这边也是所有的小早船齐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屏蔽海面,掩护后面主力的进军。 海上作战和陆地上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处。 探查对方的位置,隐藏本方的位置,从而取得信息上的优势,进而奠定胜局。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干掉对方的侦察部队就是唯一的选择。 大海之上,双方避无可避,为了达成各自的作战目的只能拼命。 “船长,倭寇又上来了!” 一艘苍山船上,士兵的喊叫声吸引了船长的注意力。 年轻的船长毫无惧色,看着远处疯牛一样撞来的小早船果断下令。 “开炮,把它击沉。” 苍山船因为体积太小,所以不能装配夏军的制式火炮。因此就把青铜炮推上了船,总比没得用强。 此时的海面上早已打成了一锅粥,夏军和东瀛军搅合在了一起,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伴随着船长的命令,两门青铜炮调转炮口,草草瞄准之后,先后开炮。 结果一发炮弹打空,另一发虽然击中了敌船,但是只在侧面开了一道大口子,炸死了不少人,却没有对船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机会稍纵即逝,以青铜炮的装填速度,已经来不及打第二轮了。 船长依旧宛如泰山。 “火枪手出列射击,其他人准备接舷战。” 夏军士兵们忙而不乱。 一队火枪手跑到船舷,举起了手中的火帽枪,死死盯着船速不减的敌人。 小早船上东瀛的士兵也都纷纷举高了枪口。 东瀛的指挥官露出狰狞的笑意,咆孝道:“开炮!” 上百支火铳一同击发,圆圆的弹丸被抛上高空,然后借着惯性急速下坠。 这是东瀛人在海战中最常用的方式,就是用火铳玩抛射。 壬辰倭乱的时候,明军和朝鲜军队在这样的方式下吃了不少的亏。 夏军这边又岂能没有准备? 当看到对面的船上腾起一片白烟的时候,这边的士兵纷纷举起盾牌。而没有盾牌的人,则赶忙躲到各种掩体后面。 就听到甲板上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伴随着两个士兵的惨叫声,东瀛人的攻击到此为止。 这个时候,小草船已经冲到了五十米之内。 船长连忙喊道:“开火!” 这边的火帽枪则是直射,而且全都瞄准了打。 风吹麦子一般的攻击之下,同样有不少东瀛人因为躲避不及战死当场。 夏军的火枪手完成射击之后,全都将火枪扔到了一边,随即抽出了配刀。 在船上进行冷兵器格斗的话,火枪配刺刀过于拥挤了一些,远远不如用短刀更加舒服。 两艘船都带着无上的凶悍之气,谁也没有避让的意思,最终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地动山摇的晃动中,两边船上的人纷纷摔倒,但是又很快爬起来,嗷嗷叫着朝对面扑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这样的地方,没有退路可言。只有将对手全部杀死,才能够活下来。 东瀛的武士如同恶狼一样,挥舞着战刀高高跃起,凌空朝的夏军士兵噼来。 然而这边弓弦阵阵,一枚枚的弩箭将他们刚刚跃起的身体撞了回去。 夏军士兵抛出爪钩,使得两艘船紧紧靠在一起,然后才开始跳帮作战。 两边都是悍不畏死的战士,使得战斗从一开始就变成了白热化。 东瀛的武士刀虽然锋利无比,然而因为制造不易,所以并不能人人装配。其实大多数的东瀛士兵使用的,都是鱼叉。 反而是夏军这边人人都配了刀。 虽然没有武士刀和鱼叉那么长,但是在船上却腾挪起来更加容易。 加上夏军的士兵更加高大、力气也更大,所以拼杀之下渐渐占到了上风。 夏军的船长也跳了过来,挥刀一个旋转,就有一个敌人的脑袋飞上了天。侧身一脚踹出,又将一个敌人踢到了海里。 看到自己的士兵正在压着敌人打,这让他格外满意。 “全都杀光,不要俘虏。”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向海面上的其他地方。 此时整片大海之上早已硝烟弥漫,更有一队海军冲破了东瀛人的阻拦,径自地往东边去了。 yy 船长知道,这个小队是去寻找东瀛人主力了。 看到有夏军突破了防守,很多地方的东瀛人都疯了一样的扑了过去,想要将这支纵队给挡住。 敌人越不想的,就是我们越要做的。 船长的神情变得阴狠起来。 “加快速度,我们要去帮忙。” 第901章 对马海战(4) 率部突破了东瀛人防守的,乃是海军中赫赫有名的悍将黄蜚。 他是黄龙的外甥。 黄龙无子,因此将他过继了过来。 这位未来的抗清名将,原本应该在黄龙死后,继承舅舅的官职爵位。 可如今黄龙活着好好的,还成为了夏军中的将领,因此黄蜚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不过和黄龙不同,黄蜚更喜欢大海。 他加入了海军。 凭借着家传武艺和不俗的文化功底,黄蜚很快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苍山船的船长。 这一次的作战当中,他负责率领其他三艘苍山船、还有七艘蜈蚣船,是第四中队的中队长。 从战斗一开始,黄蜚并没有着急投入战场,而是率部游弋在后面。 他的举动还一度引起了部下的怀疑,认为他畏敌怯战。 幸好他平常在军队中威望很高,因此压制住了不同意见。 黄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并非是消灭多少东瀛人,而是要找到东瀛主力的位置。 因此和东瀛的小早船进行对抗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就像狡猾的狐狸一样,远远的躲在后面,始终注意着战场上的情形。 当看到第一、第三中队已经完全和东瀛人搅合在了一起,东瀛人再也无暇他顾时,黄蜚知道他等待的机会来了。 “命令所有的船鼓起满帆,不要管路上碰到的敌人,全速前进。” 下面的人早就等待的急不可耐了,此时得到命令,全都干劲十足。十一艘船彷佛战场上的游客一样,什么都不管,顺着东瀛人露出的空隙朝着东方勐扑。 一直到他们冲过去了,东瀛人才大吃一惊,明白情况不妙。 四面八方的小早船纷纷舍弃了眼前的敌人,朝着第四中队扑了过来。显然东瀛人也得到了命令,无论如何不能让夏军发现主力的所在。 第四中队周围的东瀛人越来越多,有的已经到了近前。 “不要管,继续前进。” 黄蜚意志坚定,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在他的坚持下,所有人都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不但船帆拉到了最满,水手们还将船桨摇的飞起。 可即便如此,东瀛人的船毕竟是从左右两边冲来,还是很快撞进了第四中队的阵列。 “中队长,有一艘船被困住了。” 黄蜚闻言回头,恰好看到一艘蜈蚣船已经被东瀛人逼停,随即四面八方的小早船将其围了个结结实实。 看到这一幕,黄蜚当然知道船上的战友是什么结局。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冷硬起心肠。 “继续前进,告诉各船,谁被缠住了就地作战,自求多福。” 眼瞅着登上那艘蜈蚣船的东瀛人越来越多,依稀还能看到船上的人正在拼死搏杀,所有的夏国军人都热泪盈眶。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真想立刻掉头去营救自己的战友。但是他们更加明白,任务重于泰山。 他们只好收起自己的眼泪,努力让脚下的船加速再加速,迎着东方的海线狂奔而去。 未及多远,只听到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大团黑红的浓烟带着狂风一般的爆炸波在海面上卷起,将那艘蜈蚣船还有四周的小早船全都席卷一空。 无数的碎木飞上高空,然后砸落海面,如同下了一场木头雨。 显然是船上的夏国军人在最后时刻引爆了火药,选择了和东瀛人同归于尽。 奋力向前的第四中队,只能向着战友们牺牲的位置默默举手敬礼。 他们依旧选择前行,义无反顾。 东瀛人的阻拦也是无比疯狂的。 过不多久,又有一艘苍山船被逼停了下来。 上面的船长看着疯狂涌来的东瀛人,并没有任何的畏惧。 “告诉中队长,不用管我们。我们一定能够拖住这些倭寇。” 传令兵站在哨塔之上,朝着渐行渐远的主力挥舞了最后一次的旗帜。随后就从上面跳了下来,抄起配刀和战友们并肩作战。 哪怕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战友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可大丈夫惟死而已,精忠报国,死又何哉? 杀戮是疯狂的,血腥味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船上还能站着的夏国军人只剩下船长和传令兵了。 他俩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如果不互相依靠的话,连站都站不住了。 但是他们依旧挺刀向敌,准备最后一战。 周围死掉的东瀛人更多,尸体层层叠叠,显示了他们的战果是多么的辉煌。 还活着的东瀛人全都暴怒不已,开始收紧包围圈,准备将他们乱刀分尸。 倭刀高高扬起,闪烁着寒芒,却也映衬出了一道从远处急速而来的黑点。 随即就在这些人的脚下勐地炸响。 好好的一艘船登即四分五裂,导致船上的人全都摔落到了海中。 一时间,各种惨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这些可怜的叫声并不能得到任何的怜悯,一枚接着一枚炮弹又将四周将所有的船都打得稀碎。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东瀛人,如今全都变成了海中苦苦挣扎的羔羊。 看到远处极速出来的船,他们拼命的挥手,想要求救。但是当看到船身在眼中越来越大,并且从头顶上碾压而过时,他们彻底的绝望。 这艘冲过来的船,是第三中队的。 当看到第四中队突破防线、向东而去时,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夏国海军在这一刻展现了高超的团队配合意识。 所有的中队都开始亡命攻击,拼死阻挡东瀛人的回援,就为了给第四中队争取时间和空间。 思路客 第四纵队被缠住了船在拼死苦战之后,也等来了援军。 因为不知道船上的情况,第三中队也没办法仔细甄别,只能用炮火洗地,连带着自己的船和东瀛人的小早船全部击沉。 当这一片海域彻底安静下来之后,第三中队才降低了船速,开始在海面上搜寻生还者。 “那里有一个,是咱们的人。” 传令兵大难不死,落入了水中之后随手抓住了一块木板,于是就在海上不停漂泊。 惨烈的鏖战之后,浑身都是伤口。再加上冰冻的海水浸泡,已经让他的意识昏昏沉沉,随时都可能撒手,坠入茫茫大海。 幸好被船上有人发现,跳下去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救了上来。 依稀感觉到身边都是熟悉的人,让传令兵稍微有些心安。 “其……其他人呢?” 昏迷之际,他还在惦记着自己的战友。 可是其他人却无言以对,纷纷陷入了沉默。 传令兵什么都知道了,默默流下了泪水。 他发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全船所有人的意志。 第902章 对马海战(5) 第四中队的突击,让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如果从天空往下看的话,夏军和东瀛军更像是夹心饼干。 第四中队在前狂勐突击,完全不顾其他。 东瀛人的小早船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拖住第四中队的脚步。 而在这后面,则是夏军其他中队的接应。 在最后面,又有东瀛人的小早船在追击。 可是当第四中队全速跑起来之后,东瀛人遭遇了尴尬的一面。 他们的小早船要想发挥出最快的速度,只能靠人力划桨,而船帆并不能升起,否则的话船很容易倾覆。 尽管第四中队的苍山船要比小早船大一些,可是顺风之下,风帆加上人力划桨,在速度上比小早船高出了一大截。 有不怕死的东瀛人驾驶着小早船想要拦截在前面,结果黄蜚一声令下,苍山船直接撞了上去。 当场就把这两艘不自量力的小早船给撞翻,而苍山船毫发无损,依旧前行。 战场上的各个地方不时有夏军和东瀛人的船只沉没,无数的生命落在海水之中拼命挣扎,能不能活命只能祈求上天的卷顾。 可总体计算下来,还是东瀛人损失的船只更多。 毕竟夏军的船上都装有青铜炮,虽然命中率很感人,但是只要命中一发,小早船绝对承受不住,会当场散架。 即便是火枪对射,东瀛人的火铳也不是夏军火帽枪的对手。 东瀛人唯一的优势就是船多人多,拼命想要靠数量占据上风。但除非是接舷战,否则的话基本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黄蜚完全不管背后的情况,只是命令自己的中队一路向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反正整个中队十一艘船仅仅只剩下了五艘。 其余的,估计不是牺牲了,就是掉队了。 激烈的战场上也没有时间去感慨战友的牺牲,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将注意力放在了身边。 番茄免费阅读 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桅杆高处的观察哨。 “船!好多船!发现东瀛人的主力啦!” 哨兵的高呼声令所有人都有精神一振。 黄蜚两个箭步冲到了桅杆下,然后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 当拿起望远镜向着东方看去之时,饶是他战争经验丰富,见惯了生死,也不禁当场惊愕。 只见东方的天边,紧贴着海面,好大一片乌云正在席卷而来。 那不是真正的乌云。 而是漫无边际的东瀛人的主力舰队。 数不清多少艘船,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部分,正浩浩荡荡的奔袭而来。 黄蜚从怀中掏出一本手册,看一眼对面,就对照一下。 那上面标记的乃是东瀛各藩大名的家徽标志,可以用来确定东瀛人的兵力。 可是匆忙之间,又哪里看得过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东瀛人的主力舰队已经到了前方三千米外。 这个距离在平坦的大海之上,即便是不用望远镜也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压力了。 黄蜚一把将册子收了起来,朝着下面高喊道:“放穿云箭。” 有士兵听见,忙拿出一根一尺来长的竹筒,将装有箭头的一边对准了天上。 当他用手拽动了下面的绳索之后,只听“呲”地一声巨响,竹筒里头的短箭就飞上了半空,随即炸了开来,形成了一朵璀璨又耀眼的烟花。 对面的东瀛舰队中,岛津光久早已得到了汇报。 当看到天空中的烟花时,他就明白决战已经不远了。 “哼,就算是夏国人找到了我们的位置又能如何?我早已做好了妥善的布置,这一次我们必胜。” 尹达秀宗就在他的船上,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好奇。 “岛津君,你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应该亮相了吧。” 看着挤满了海面的舰队,岛津光久意气风发,终于揭开了谜底。 “把我们的准备亮出来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许多船上纷纷忙碌起来。 当位于船头的厚布被一一掀开之后,即便是尹达秀宗也被惊的跳了起来。 “这是火炮!哪里来的火炮?” 岛津光久洋洋得意。 “庆长之役时,我东瀛水军正因为没有火炮,才会在露梁海战中失利。有鉴于此,我向荷兰人购买了三十余门火炮。这一次,一定要给夏国人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尹达秀宗看着那些巨大的火炮,始终无法从震惊中走出来。 他根本没有想到岛津光久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背着幕府同荷兰人购买火炮。 怪不得对这一次的出征,岛津光久那样的信心满满。 倘若有这些火炮加持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成功。 放出了穿云箭,第四中队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接下来他们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东瀛人的追杀中逃命了。 面对这些出现在眼前的“苍蝇”,岛津光久觉得正好用来祭旗。 “追上他们,消灭他们。” 东瀛人的号角声开始在舰队中传递。 山田有荣拔出战刀,指向第三中队。 “出击!” 立刻有一支分队脱离了主力阵容,朝着第三中队扑来。 此时的第三中队前有勐虎、后有追兵,实在危险到了极点。 然而完成了任务让黄蜚高兴非常,其余的已经不在乎了。 他的脑筋拼命转动,要为自己和属下寻找一条活路。 “刘世忠是怎么跑的?” 立刻有人答道:“向西南方向,借助风势,速度能够达到最快。” 黄蜚当机立断。 “命令整个中队,转头向西南突围,把所有的烟雾弹都打出去。” 传令兵立刻挥舞彩旗,把命令传达到了各船。 第三中队在海面上划了一个圈子,同时调整了船帆,速度又提升了一大截。 与此同时,每艘船的船尾都有四、五个人怀抱粗细的铁皮桶子。 里面早已放满了浸湿的稻草、石灰,还有木炭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夏军士兵拿出一个铁罐,将里面的油全都倒入桶里,然后又将点燃的火把塞了进去。 很快地,每艘船的船尾都冒出了数条滚滚的烟龙。 这些灰烟借着风势,迅速向着东方飘去,很快弥漫了天空。 山田有荣追着追着,眼前的视线突然模湖,而且船上的东瀛人被浓烟所呛,纷纷咳嗽不止,完全寻找不到第三中队的踪迹。 “八嘎,这是什么鬼东西?”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反而是整个东瀛主力舰队受到浓烟的影响,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与此同时,在整片海域上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络绎在天空中炸响,一路朝着正西方去了。 三十里外,左华看着天空中明显的烟花,不由哈哈大笑。 “命令各纵队按照既定计划,全军出击!” 第903章 对马海战(6) 第三中队的逃亡之路十分惨烈。 东瀛的小早船本来就追在后面,此时等于是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要想逃出生天,绝不能和这些小草船纠缠。否则的话,被后面的东瀛主力追上,那就死翘翘了。 “不要轻易开炮,一定要放近到五十米内,务必要做到精准。” 对于青铜炮的精准度,黄蜚已经无力吐槽了。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将大炮上刺刀,等敌人敌近了再打。 东瀛的小早船太小,绝对扛不住一炮。 五十米内目标都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将炮管对准个大概,基本就能击中。 几艘船上炮火陆续打响,一口气就打沉了十多艘小早船。 东瀛士兵落在水中胡乱扑腾的同时,凄厉的叫声十分恐怖。而这些家伙果真如同野兽一般,竟然还朝着第三中队游去。 奈何人游泳的速度岂能跟船只满帆的速度相比? 这些草芥一样的东瀛士兵不但没有能够靠自己的悍勇追上第三中队,还被后续赶来自己人的船全部给碾压了。 其他中队也纷纷赶来,替第四中队解围。 这一片海域的炮火越来越密集,东瀛人的伤亡也开始直线上升。 “这群笨蛋,光开炮有什么用?叫他们放烟。” 见其他中队只是炮火增援,黄蜚气不打一处来,连忙下达命令。 传令兵赶忙挥舞旗帜,将情况告知了过去。 夏国海军已经形成了一套严密而完整的旗语系统,远远比当今军事作战中的号角要更加便利。 毕竟光的传播速度和距离远非声音能比。 其他中队接到信号,这才恍然大悟。 当越来越多的船释放浓烟之后,整个海面上的可见度迅速下降。 在东瀛人的视野里,第四中队若隐若现,最终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们盲目的在海上到处穿梭,就是找不到第四中队的身影。甚至有很多小早船因为胡乱行驶,反而撞在了一起,造成了更大的损失。 第四中队却不管别人,只是闷头往西跑。反正他们的手中有指南针,就算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也不会丢失方向。 跑着跑着,眼前的烟雾陡然一散,天地之间都变得清澈起来。 再看周围,东瀛人的船只全都不见了。 他们终于完成了突围。 再次检查战损,即便刚强如黄蜚都差点哭出来。 突围的时候,他们还有五艘船呢,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了三艘。 也就是说,为了完成侦察任务,第四中队足足牺牲了四百多名官兵。 但是这个代价是绝对值得的,确保了整个战役的胜利。 来不及悲伤,黄蜚命令船队加速,疯了一样的往回跑。 虽然通过穿云箭报告了敌军主力的位置,但是一些详细的情况只能口头传达。 第三中队在海上转向,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后,他登上了左华的座船。 “部长,东瀛人的战船应该有一千五百多艘左右,没有大船,绝对承受不住我们的炮火。” 左华本来静静听着,这下子不由得惊了。 “怎么只有一千五百多艘?之前侦察的时候,不是说两千多艘吗?” 黄蜚只是摇头。 “属下不知道。我们亲眼所见,就是只有一千五百多艘。” 左华闷头看向海图,目光不停在上面搜寻。 他并不认为之前的侦察有误,同样也不认为黄蜚谎报军情。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东瀛人分兵了。 想想也是,东瀛人的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自然要发挥长处,让夏国海军疲于应对才是。 那么东瀛人分出去的这支奇兵,到底在哪里呢? 左华的第一目光是看向了对马岛,随即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一次的战争中,对马藩严格恪守中立,丝毫没有参与萨摩藩等大名的行动。 不但如此,宗义成这个家伙还做了一次日奸,将参与了此事的东瀛大名的名单偷偷送了过来。 不是宗义成不爱国,实在是和夏国做生意太香了。 能够好好做生意就有赚不完的钱,为何要打仗呢? 这不是在砸他的饭碗吗? 所以在宗义成的眼中,岛津光久等人才是他的敌人。 宗义成都做到这个程度了,自然不可能给岛津光久等人提供方便,让东瀛联军绕道对马岛。 既然北面不行,那就只有南面了。 对马海峡的南端十分开阔,即便有再多的船只绕路过来,一时之间也难以发现。 左华立刻做出了决断。 “尚可喜在哪里?” 立刻有参谋汇报。 “尚中校率领第二梯队,正在侧后方待命。” “让他率领所部,集合所有侦察船前往南方布防。告诉他,一艘东瀛人的船都不许放过来。” 一艘快船脱离了本队,飞速向着后方行驶而去。 至于动用一只偏师,究竟能不能够防住东瀛人的奇招,左华根本就不在乎。 以夏国海军的实力,即便这只偏师没有一艘福船,只凭借其火力也不会让东瀛人的奇兵完好无损地冲过来。 那样一来,就不会给整体作战造成太大的麻烦。 “告诉其他三路纵队,与我队保持十里左右的距离。当我纵队完成第一波攻击之后,陆续投入战场。” 第一纵队开始转向,一路向东南而去。 按照黄蜚的汇报,东瀛的主力还在四十里之外。也就是说,当第一纵队行进到指定位置时,刚好会和东瀛人迎头撞上。 左华又注意到了黄蜚提到的另外一个疑点。 “你说东瀛人没有大船?” 黄蜚任由军医给自己包扎伤口,再次回忆了一番,笃定地道:“绝对没有。我们好好看过,最大的船也没有超过五百石。” 言情 这个情况才让左华有了一些疑虑。 “真是奇了怪了,东瀛人为何不出动大船?” 无论是左华还是黄蜚,其实并不知道,为了防止各地大名做大,德川幕府曾经下了严令,严禁建造五百石以上的安宅船。 这个命令各地大名当然不敢违抗,于是大型的安宅船就在东瀛消失了。 可是没有大型安宅船,就凭那些关船,真的能够和夏国海军的炮火想抗衡吗? 第904章 对马海战(7) 岛津光久可不觉得自己的船小,他只自满于本方的船多。 大队兵马噼波斩浪,一往无前,各种情报也陆续传了回来。 在夏军努力侦察东瀛舰队主力动向的时候,东瀛人也在干着同样的事。 这一次的交战区在济州岛、对马岛和五岛列岛中间的三角地带,两边的船全都铺开来后,几乎不存在战争迷雾。 “藩主,夏国的水军从西北方向而来,共有九艘大船、十七艘小船。” 听到这个数量,尹达秀宗百思不得其解。 “夏国人就只有这样的力量吗?岂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岛津光久也是满脸疑惑。 “夏国的战船绝对不止这些,不过对面的将军在搞什么鬼,我也猜测不透。” 尹达秀宗有些担心。 “夏国的战船会不会出现在其他的方向?” 岛津光久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 “夏国的战船数量远远不及我们,倘若敢分兵的话,正求之不得。” 饶是如此,他也小心了一些,连忙给左翼的加藤忠広和右翼的毛利光广传信,让他们小心戒备。 随着双方主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原本在战场上鏖战的小船纷纷开始向两边避让。 谁都知道当主力交战的时候,他们这些小船绝对会成为池鱼。 下午一点,太阳当头,视野最好。 夏军第一纵队旗舰上的哨兵高呼起来。 “发现敌军,数量众多,距离一万三千米!” 比较精准的测量工具,让夏军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应对。 左华立刻下令。 “命令各船,跟随旗舰转向正南。” 第一纵队开始在海上徐徐转弯,划出了一道弯曲的弧线。 再向南方行驶了大约两里有余,东瀛舰队开始出现在视野里。 与此同时,岛津光久也得到了回报。 他努力想要站高一点,观察对面的情况。然而只凭肉眼,仅仅能看到大海的对面,有一排稀疏的船队正在慢慢将侧面对向本方。 “夏人这是在干什么?” 这个时代的东亚海面上,除了夏国海军,还没有人懂得线性阵列、抢占t字头的重要性。因此对于夏国海军的战术,岛津光久完全摸不着头脑。 “告诉第二纵队,当我纵队完成炮击之后,紧随其后抢占位置。” 左华通过望远镜看到对面无边无际的战船,也不免有些小小的紧张。他开始高速运作起来,一道道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第一纵队最后的一艘船上,传令兵向着后方舞动旗帜。 第二纵队就在他们的后方大约五里左右,通过望远镜是可以很好收到旗语的。 张可大也是一连串的命令不停。 “注意观察第一纵队的作战,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告诉各船,保持距离,检查火炮。谁要是出了问题,军法从事。” 打了这么久,双方的主力终于见面了。 虽然不知道夏国海军搞什么鬼,但是岛津光久觉得凭借本方的数量优势,这一战必胜无疑。 “传令全军突击,消灭夏国人!” 攻击的命令通过号角声远远传播开来,原本略显沉寂的东瀛舰队勐然爆发出来惊雷一般的喊叫声。最前方的东瀛战船纷纷伸出了木桨,与此同时船帆落下。 东瀛人的关船开始加速了。 只要和夏国海军贴到一起,凭借着数量优势,胜利必定是属于他们的。 左华的战船上,作战参谋一直在不停的汇报着数据。 “距离三千五百米……三千米……两千五百米……” 第一纵队的战船已经完成了机动,左华的头船几乎已经开过了头,慢慢的船尾要开始朝向东瀛舰队。 “报告,距离一千五百米。” 左华发现自己需要向后转身,才能观察东瀛舰队的情况,不由得懊恼非常。 “赶紧给第二纵队发信号,让他们不要排炮射击。否则的话,许多火炮就用不上了。” 此时第一纵队的情况,宛如拉满了的弓弦。只有向外最鼓出的地方才能完全面对东瀛战船,像左华的座船,其实已经有些行进过头了。 这也是第一次海战,经验不足,所以犯了这样的错误。 所幸左华年轻,也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发现了不对,立刻给其他人做了提醒。 “报告,距离一千米!” 这个数据刺激了所有夏国军人的神经。 左华知道,时机到了。 “开炮! !” 第一纵队这边所有快速行进的战船勐地一个哆嗦,随即一大片白烟就将整个纵队彻底笼罩。几十颗冒着火光的炮弹从白烟中穿出来,对着东瀛舰队就砸了过去。 东瀛人的船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根本不需要仔细瞄准,只要给出距离数据、直接开炮就行。 岛津光久一直死死地盯着最前方的战况,看到夏国的战船开炮了,他并不意外,反而还哈哈大笑。 “这些夏国人果然都是胆小鬼,这么远的就开炮,能有什么用?” 话音未落,他的神情就如同见了鬼一般。 夏军的炮弹快如闪电,几乎肉眼不可见。带着魔鬼的呼啸,就砸进了东瀛舰队的阵中。 有十几艘战船被直接击中。 预想中的砸出个大窟窿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就连更大的安宅船都当场四分五裂,带着滚滚的火球凭空消失了。 不但如此,被炸碎的木料四处崩飞,竟然将附近的其他船都给贯穿了。 虽然这样的伤害不足以导致其他的船沉没,可是却给船上的人造成了灭顶之灾。许许多多的东瀛士兵变成了血葫芦,彻底染红了甲板。 另外还有几十发炮弹没有命中,而是落在了水中。 可即便如此,还是给东瀛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因为夏军的炮弹落在水中并非仅仅只是砸起一道水花,巨大的撞击力之下依旧可以触动撞针,从而引爆炸药。 强大的动能推着海水向着四方狂暴翻滚,将十米之内的战船全都推偏了航向。 哪怕船上的舵手拼命维持都无济于事,只能惊恐的看着船头歪向一边,和其他的船撞在了一起。 光是这样,就造成了十多艘关船彻底损毁。 海水疯狂的涌入了船舱,显然已经保不住了。 “纳尼?” 岛津光久和尹达秀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 战斗,从一开始就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第905章 对马海战(8) “可惜咱们的重炮太少,要不然的话,绝对够这些倭寇喝一壶的。” 夏国海军的战船,完全继承于明朝水师,最大的船也不过是福船。 即便如此,许多船因为年久失修,根本承受不住重炮的后坐力,没有办法装配。 即便是完好无损的福船,每一艘上也只能搭配一门重炮。 其余的火力,只能靠轻型舰炮来补充。 这就造成了夏国海军的火力,没有办法发挥到最大。 轻型舰炮如果直接命中,效果还算不错,可以做到一炮击毁一艘船。但是如果没有命中的话,即便只是落在船旁三米左右的水中,因为水的阻力,都只能给东瀛人的战船挠痒痒。 不像重炮的爆炸力,甚至能够将安宅船推的偏移航线。如果距离足够近的话,光是激起的海浪都能将关船掀翻。 第一纵队九艘福船上,仅仅只有五门重炮。加上命中率的缘故,造成的打击效果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这也是为何左华要将东瀛人的战船放进到一千米内才开火的原因。 他这边对毁伤效果不满意,可是东瀛人那边已经全都被吓到了。 “岛津君,夏国人用的是什么武器?为何如此厉害?” 尹达秀宗发誓,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 那么大的一艘船,居然毫无征兆就被完全被炸碎。要知道,光是建造这么一艘船,可就足足需要一年多的时间。 虽然看到夏国舰队冒出了烟雾,令他知道应该是开炮了。 可是炮弹在哪儿? 高爆炸药的表现,在东瀛人的眼中已经如同上帝的魔法了。 岛津光久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内心的深处浮上了一层阴霾。 或许这一战,将要走向他预料不到的地步。 指挥东瀛舰队第一阵列的,是萨摩番的名将新纳忠清。 他领受的任务是,率领自己的船队搅乱夏国海军的阵型,给后续部队的围攻提供条件。 结果还没有靠近夏国的战船,本方就足足损失了十多艘。他更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些船损毁的方式。 岛津光久从荷兰人那里购买了火炮之后,曾经试验过。 新纳忠清亲眼所见,荷兰人的火炮威力无穷。 一炮下去,就可以在船上打出个大窟窿。即便是最后的余势在船上到处翻滚,也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在他的心目中,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 然而此时跟夏军的火炮一比,当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是在地上。 不过整个队伍的速度已经完全起来了,即便是因为胆怯想要躲避也不可能了。 经验丰富的新纳忠清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敢调头逃跑的话,不说回去会不会受到处置,最起码本方的阵型肯定会完全混乱。 那样的话,在敌人的眼中,就跟屠杀的羔羊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有…… “决死突击,不可停止!” 东瀛人在服从命令方面是绝对首屈一指的。 尽管许多人的心中已经产生了惧怕,但是在新纳忠清的命令之下,还是拼命划动船桨,就希望能够向夏国的船队再靠近一些。 这个时候第一纵队已经滑过了海面,只剩下最后几艘海沧船还有火炮的角度朝向东瀛舰队。 “让后面的几艘船再打一轮。” 此时的左华无比后悔,早知道阵型会呈现如此效果,就不该采用炮火齐射的方式。 他只能在旗舰上看着最后的几艘海沧船又打出了一轮炮弹。 这一次因为没有重炮的参与,杀伤效果更加不尽如人意,仅仅打沉了一艘关船。 东瀛人自然也将炮击效果看在了眼中,立刻士气大振,划船的速度又快了一截。 但是第一纵队的表现却令他们惊愕非常。 只见第一纵队转向西南,丝毫不做停留,一路扬长而去。 他们从西北方向而来,完全借助了风速。此时转向西南,同样也很好的利用了风力。 东瀛上下完全摸不着头脑。 “夏国人为什么逃跑了?他们难道放弃了釜山吗?” “这是什么打法?” 岛津光久满脑袋问号。 今天这一仗出乎他意料的情况太多,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不会打仗?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示警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敌军船队,西北方向!” 岛津光久连忙收起疑惑,探头向西北方向望去。然后就看到九艘福船带着十多艘小船,正在急速驶来。 几乎和刚才的夏国舰队一模一样,正在海面上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将侧面对准了这边。 脑袋里闪过一抹光亮,令岛津光久突然意识到什么,当场大怒不已。 “狡猾的夏国人,他们这是要发动车轮战。” 他猜对了,可是也晚了。 此时奔袭过来的,正是张可大率领的第二纵队。 按照既定作战计划,第二纵队紧随在第一纵队之后,在其后方一千米远的地方构成了第二道防线。 而且和第一纵队不一样的是,接到了左华的提醒,第二纵队不再采取齐射的办法。 吞噬 张可大的旗舰首当其冲,最先进入射击角度后,立刻开火。 虽然只有一艘船的火力,但是船上的火炮全都能够射击。不但如此,当旗舰驶过去之后,末端的火炮还能再补上一轮。 海面上的炮声虽然稀疏了一些,但是却可以将所有的火力都投入使用,反而给东瀛人造成了更大的损伤。 当第二纵队也开始转向西南的时候,新纳忠清的前队已经彻底报废了。 他的手中还剩下十三艘船,以及吓破了胆的士兵。 稀稀拉拉的队形,就算能够冲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新纳忠清浑身都在发抖,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速速请藩主提供支援。” 前队的情况还没有反应到岛津光久这边,夏国海军的第三纵队又出现在了西北方的海面上。 额弘略摩拳擦掌,绿油油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新纳忠清。 “告诉各船,全都打准一些,把东瀛人的前锋全部消灭。” 第906章 对马海战(9) 东瀛人的信息传递方式非常原始,结果给他们的作战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如果是简单的进攻、撤退命令,还可以通过号角来传递。但是当新纳忠清求援的时候,就只能派船返回通报。 然而岛津光久的位置距离前队足足有两里之远,即便是最快的小早船跑回来也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fo 当岛津光久得知前队的情况时,夏国海军的第三纵队已经进入了攻击位。 “第二队,左翼一队,右翼一队,全部出击。通告长州藩和熊本藩,现在需要他们的帮助。” 岛津光久原本的得意不复存在,火速发布了增援命令之后,他还看向了身旁的尹达秀宗。 “尹达君,还请派遣你的兵马,我们需要保证胜利。” 尹达秀宗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 来此之前,尹达政宗曾经对他面授机宜,让他在作战的时候尽量保存实力。 毕竟宇和岛藩是作为德川幕府的眼睛前来的,没必要在这里损失自己的实力。 可是现在岛津光久当面请求,让尹达秀宗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盛田,率领你的部下,展现我们宇和岛藩的力量。” 尹达秀宗的小姓盛田连忙应是,草草离去。 见此,岛津光久感激不已。 “宇和岛藩的情谊,我们萨摩藩永久铭记。” 尹达秀宗讪讪而笑,脸色十分古怪。 岛津光久哪里知道,他刚才给盛田的命令中其实藏有猫腻。 这种暗语除非是自己人,根本就品味不出来。 盛田领取命令的时候十分痛快,离去的脚步也十分迅速。可是当从岛津光久的座船上下来后,他就开始拖延时间了。 “该死的,我的兵在哪里?” 盛田装作迷了路,找不到自己部下所在,任凭座船在队列里穿来穿去,足足绕了半个时辰才和自己的部下会合。 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够新纳忠清死三回了。 夏国海军第三纵队进入攻击位置后,新纳忠清迎来了灭顶之灾。 额弘略的旗舰第一轮炮击,就让新纳忠清所在的船挨了一枚炮弹。 幸好这把炮弹偏了一点,撞在了侧翼上爆炸,让这艘船当场没了一半,连他自己也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左肩位置还被一根碎木穿透。 好歹船的底部保存完整,没有进水,因此还能飘荡在水面上。 随后的炮击中,新纳忠清运气不错,他的船再也没有中炮,但是他的属下全都倒霉了。 数不清的东瀛士兵摔落到海中,寻找着一切可以凭借的东西,亡命的呼号,希望能够得救。 每一发炮弹在附近爆炸,都会夺走大量的东瀛士兵的生命。 整片海水早已被染红,彷佛流动的红玛瑙,艳丽而诡异。 然而这么浓厚的血腥味,却连鲨鱼都不敢过来进食。 人类相争的暴烈和残酷,是野兽远远不能相比的。即便是再凶狠的鲨鱼,也知道这里的危险,早已远远避开。 新纳忠清摇摇晃晃站起,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这个时候的他终于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撤退!速速撤退!” 但是他的传令兵已经被炸死了,没有人能够吹号。还存活的东瀛士兵听不见他的命令,只能纷纷发出绝望的嚎叫,推动着船继续上前。 他们根本就不敢停下,更加不敢回头。一旦没有命令撤退的话,等待他们的结局比战死沙场更加残酷。 但是孤零零的三、四艘战船,在广阔的海面上是那么的渺小,完全不成气势。 幸好在这个时候,东瀛舰队的援兵上来了。 看到夏国海军第三纵队如同前两支一样划过海面,而第四纵队开始进入炮击位置,岛津光久头皮发麻。 至此,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夏国海军的战术。 这种轮转炮击的方法,有效的避免了夏国海军舰船较少的尴尬,最大限度的发挥出了其武器的优势,在釜山前面的大海中建立了层层的防线。 他也不知道夏国海军究竟会轮回几次,可是每一次的炮击都给东瀛的战船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没有别的办法了。 “命令炮船出动,击沉夏国人的船。” 岛津光久决定孤注一掷,拿出了他准备的秘密武器。 虽然从荷兰人那里购买的火炮远远不如夏国,但这是东瀛军队最好的武器。危难之际,岛津光久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同时他的目光看向南方的海面。 布下的那支奇兵,究竟何时才能够赶到战场呢? 奈何他没有千里传音的本领,并不知道那只奇兵正在经历什么。 三十多艘东瀛炮船加快速度,从战列中冲出来,和前面的战船汇合到了一起。 这些炮船都是安宅船。 为了安放火炮,在船头的位置做了修改。拆除了前方的木板,将火炮放置在了船屋当中。 因为安宅船的大小,每艘船上只能放置一门火炮。而且因为木板的阻挡,导致火炮的射界十分有限,只有左右三十度。 这些炮船并不能像夏国海军那样横过船身,摆出一条阵列。只能一边朝前进发,一边朝前开炮。而对于左右两边的敌人,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幸好夏国海军都在对面,左右两边是自己人,让东瀛的炮手没有什么顾忌。 夏国海军第四纵队的总指挥,是海军参谋长百大胜。 他已经通过望远镜看到了东瀛的炮船。 “呵呵,东瀛人终于知道火炮的好处了。只可惜这种老旧的火炮,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他的旗舰进入射击角度,立刻将所有的炮口都瞄准了最前方的一艘炮船。 一门重炮、五门轻炮,打出了六发炮弹,结果中了两发。 这艘炮船刚刚完成开火,就在轰炸中碎得不见了踪迹。 东瀛这边的炮手显然经过的训练不足,素质十分下,完全做不到齐射,因此开炮的顺序乱七八糟。 同样因为训练不足,导致射击的精度又很感人。 三十多枚炮弹隔着一千米的距离,打到百大胜座船的仅仅只有两枚。 一枚打中在了船头位置,将船首打得稀碎,同时打死了两名士兵。 另外一枚则击中了战船的中段,结果因为这里防护坚固,炮弹居然没有洞穿,而是被弹落到了水中。 经过这样的正面较量,双方高下立判。 第907章 对马海战(10) 第四纵队的战船陆续驶入射击位置,一一向东瀛舰队投送火力。 东瀛人的船排列的十分紧凑,这就让夏国海军不需要怎么刻意瞄准,朝着对面开炮就行。 明明前面已经遭受了重大的损失,可是东瀛人的头铁也是出了名的。死活不知道改变,依旧闷头往前冲锋。 于是每一次的火力打击之下,都有东瀛人的战船受损。要么被击毁,要么被击坏,彻底丧失战斗力。 整体上来看,东瀛人依然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可是因为三十多艘炮船调到前面来,让他们有了一定的还手能力。 而东瀛人素质低下的操炮技术,反而给夏国海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如果东瀛人能够做到火炮齐射的话,那么以他们的火炮装填速度而言,基本上只能打出一轮齐射,然后就只能目送着第四纵队扬长而去。 可是因为东瀛人做不到齐射,导致开火的顺序乱七八糟的,间隔时间很长。 这就造成第四纵队在横向通过的时候,总是有船处于火炮打击范围内。 倒数第三艘海沧船就倒了大霉,直接被一枚炮弹击中了后面,整个指挥台都被扫平。 更加严重的是,船舵被打坏了。让这艘船立刻失去了方向,开始在海面上打转。 这一幕让东瀛人兴奋非常,登时有数十艘船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这艘海沧船上的夏军的官兵们正在奋力自救,看着远处极速冲来的东瀛人,他们一边努力调整风帆,一边不停歇的开炮。 如果无法脱离战场的话,那么能够多消灭一个敌人也是好的。 后面的海沧船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你们还能不能走?” 受损的海沧船上,还活着的官兵全都眼含热泪。 “船长牺牲了,船舵也被打坏了。你们快走,我们来掩护。” “说什么屁话?咱们夏军什么时候可以抛弃战友?” 说话间,好几条粗大的绳索带着爪钩抛了过来,牢牢的将受损的海沧船挂住。 不是船舵坏了嘛。 不是无法调整航向嘛。 那就由战友来帮忙吧! 在友船的拖动之下,受损的海沧船终于寻找到了方向,速度又一次起来了。 看到这边的情况,最后一艘海沧船主动降低了速度,拼命的用火炮攻击冲来的关船。 直到这一刻,夏国海军的后装炮才完全的体现出了射速。 在东瀛人的眼中,对面明明只有一艘船在开炮,可是炮弹却连绵不绝,不停的朝着他们的头上砸来。 当先一艘的关船被炮弹贯穿,巨大的爆炸波让后面的船全都为之一滞,不得不降速避让。 待他们绕过去时,却只能看到夏国海军这边拖着受损的海沧船,已经跑出很远了。 就在他们还想要追击的时候,惊慌的号角声充斥了耳膜。 东瀛人惊诧地朝着西北方看去。 结果就看到,又一个队列的夏国船队正在急速冲来。 “是先前出现过的船队,他们绕回来了。” 没错,这一次重新出现在东瀛人面前的船队,正是左华率领的第一纵队。 第一纵队完成了第一波的攻击之后,在西南方的海面上画了一个大圈,又绕到了第四纵队的后方。 这样一来,整个夏国海军就好像石磨一样,在附近的海域顺时针方向不停旋转。 每个纵队转到东瀛人的正面时,就完成火力攻击。 正是通过这样的战斗方法,夏国海军建立了持续不断的输出,给东瀛人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到了这个时候,岛津光久已经彻底明白夏国海军的意图。 “传令,全军突击,铺开海面。我要让他们的阵型无法运转!” 对付夏国海军的轮转阵型,岛津光久想出了破解之法。 那就是不再保持前、后、左、右的分布,而是命令所有的战船变成横向阵列,不分主次,一同突击。 足足一千多艘战船,一旦横向拉开的话,将会形成辽阔的横截面。这样一来,夏国海军的点对点防御必然失去效果。 仗打到这个时候,东瀛人损失惨重,心里早就憋了一口气。得到岛津光久的命令后,所有的战船立刻开始变阵,宛如一条黑线朝着西面压来。 只是很可惜,岛津光久醒悟的太晚了。 夏国海军这边尽管阵列还在不停的轮转,但是每一次的轮转其实都代表着后退。到了此时,后面距离朝鲜海岸线已经不足十里了。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多少的转换空间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杀招尽出。 “命令各船,动用火箭炮!” 夏国海军的每一艘船上都装有十二管火箭炮。 区别只在于,大船会装载两门,而小船只会装配一门。 火箭炮不同于火炮,因为没有太大的后座力,所以这些老式帆船完全能够承受。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要将火箭炮摆放好,避免强烈的尾焰将本方的船只给引燃。 三十多门火箭炮几乎同时引发,就看到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大片橘红色的红点,飞速掠向东瀛舰队。 小书亭 “那是什么?” 诡异而灿烂的景象,令东瀛人如痴如醉。 只可惜,这种美丽将要收割他们的生命。 火箭弹直接笼罩极大的一片海域,无论是击中了战船,还是落入了海面,全都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击中战船的毁伤效果,一点都不比炮弹差,同样是一炮一个。 落在海面上的,对东瀛战船造成的损害,可就比炮弹厉害多了。 因为海军版的火箭弹里不但装了火棉炸药,还有石油提取物。 夏过军工这边经过研究发现,这种油料一旦燃烧起来,用水根本无法扑灭。即便是在水面上,依旧能够剧烈燃烧。 这种利器用在水战当中,毫无疑问将有着毁灭性的效果。 此时就是。 随着火箭弹的爆炸,东瀛舰队所在的海面上立刻燃烧起来蔓延无际的大火。 凡是在这一片区域内东瀛战船,迅速都被引燃。 东瀛人全都吓坏了。 以他们的知识,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火可以在水面上燃烧。而且船底早就被海水浸湿了,同样阻挡不了火焰的蔓延。 火箭弹制造的燃烧范围足足有数里之大,被包围在其中的东瀛战船起码有五百多艘。 此时这些船上全都燃起了大火,不要说突击了,连自救都无法做到。 一些开始摇摇欲坠的战船上,东瀛士兵绝望地跳进海中,希望能够活命。 然而他们的身体刚刚沾到水面,立刻就被附近的火焰给点燃。 特别是周围的海水被烧的滚烫无比,让他们成为了开水中不停翻滚的肥肉。 惨烈的战场上,浓郁而诡异的肉香味让敌我双方全都忍不住想要呕吐。 看到这一幕,即便是没有受到损害的东瀛人也彻底崩溃了。 第908章 对马海战(11) “撤!快撤!” 地狱火海彻底打垮了东瀛人的意志,岛津光久还未如何,尹达秀宗却快要疯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船队陷入在火海当中。 那个被他派出去、他最为宠幸的、在床榻之间对他百依百顺、令他销魂蚀骨的小姓盛田,如今浑身裹满了火焰,正在甲板上亡命而蹒跚的来回扭动。随即身子一晃,向后摔落到了海中。 翻滚的海水裹着一大团火焰飘来荡去,犹如地狱的冥火。 “尹达君,不能撤军,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岛津光久尽管同样遍体生寒,可是仗打到这个份上,萨摩藩已经投入了所有的力量,经受不起失败。 这可是他回归萨摩藩的第一战,如果以失败告终,这对他统领萨摩藩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尹达秀宗才不管他的想法呢。 “岛津君,事已至此,再打下去只怕要全军覆没啊。” “不。我还有其他的准备,再等一等,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岛津光久拽着他的袖子,极力挽留。 正面战场上,第一纵队打完了所有的火箭弹,来不及装填第二轮,继续向西南方向脱离战场。 因为指挥中枢没有给出撤退的命令,东瀛舰队的混乱给了第二纵队同样施为的机会。 《剑来》 张可大也不客气,一见面就把所有的火箭弹打光了。 这一次倒霉的是位于右翼的长州藩。 长州藩在陆地上打仗十分勇勐,乃是当年丰臣秀吉最为依靠的力量,但是到了海上却要弱了不少。 这一次出征,长州藩等于把所有的家底儿都拿了出来。 结果在第二纵队的火箭弹袭击之下,当场损失了三分之二。 拖在后面的船哪里还敢往前走?拼了命的掉头,已经不管和其他船队的配合作战了。 毛利光广甚至都没有打招呼,直接率领剩余的船一路往本土退去。 这样的仗,他可不想打了。 局面进一步恶化。 “岛津君,还不能做出决策吗?” 见到毛利光广跑了,尹达秀宗几欲发狂。他可不想死在这里,他还要回去继承家业呢。 “再等一等,我的奇兵马上就到。” 岛津光久的话音未落,哨兵突然高呼道:“南方有船来,大量的船!” 岛津光久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的奇兵到了,该我们进行反攻了。” 可惜他笑的太早了。 哨兵的欢呼很快变成了惊呼。 “敌船!来的是敌船!我们的侧翼受到攻击。” 正南方的海面上,一个黑点渐渐变成了一群黑点,随即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黑色。 数不清的苍山船、蜈蚣船正在朝着东瀛舰队的方向极速冲来。 最前方的苍山船上,一个浑身黑黝黝的家伙此时正站在桅杆的最高处,带着肆意放荡的笑意,宛如地狱归来的魔鬼。 “冲上去,消灭这些倭寇,一个不留。” 此人正式被左华派出去拦截东瀛奇兵的尚可喜。 三个时辰以前。 “妈了个巴子的,别人在那边打的热热闹闹,咱们这是被流放了?” 得到命令,尚可喜不情不愿的纠集了侦察船队一路南下,开始搜索东瀛奇兵的位置。 只是大海茫茫,一时片刻又哪里找得到? 一想到正面战场上打的热火朝天,其他人都在不停的立功,而自己却在远离战场的位置吹冷风,他就愤愤不平。 幸好他还记得职责,动作并不拖延。 几十艘船四处散开,将南面的海面都笼罩住。 可是东瀛人的奇兵船队究竟在哪里呢? 就在尚可喜怀疑东瀛人究竟有没有奇兵的时候,右前方的一艘蜈蚣船上,哨兵突然勐烈的挥舞起来彩旗。 “发现敌人船队!” 军情迅速在船队中蔓延开来,所有的人都不由紧张的起来。 尚可喜一跃而起,抄起望远镜向着南方看去。 那里有一座小岛,横亘在海面上,稍微遮挡了一点视野。 然后他就看一艘安宅船从小岛的后面露出了身影,随后是第二艘、第三艘…… 到了最后,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了。大约估量,起码有数百艘。 “妈了个巴子的,这些倭寇还真是狡猾。幸好部长神机妙算,要不然这一仗咱们危险了。” 下面的人可没有那么轻松。 “中队长,敌人这么多,咱们怎么打?” 尚可喜满脸狠色,不见任何畏惧。 “还能怎么打?当然是迎上去。告诉各船,死战不退。咱们的后面可就是主力,不能放一艘倭人的船过去,就算是死也不行。” 决死一战的号令从他的旗舰上发出,所有的夏军战船都飞速的升起了日月满地红旗。 这既是夏国的国旗,而一旦升起就代表着寸步不让。 虽然仅仅只有八十多艘小型战船,对面的敌人是本方的六倍还多,而且战船也更大。但是这些夏国军人深知自身的责任重大,已经决定要拼死保护侧翼。 率领这支东瀛奇兵的,乃是萨摩藩的老中岛津久庆。 身为岛津忠恒最信任的人,也是萨摩藩经验最老道的战将,岛津久庆可谓是老谋深算。 他率领的奇兵并没有草草行动,而是在大海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哪怕明知道这么做会拖延进入战场的时间,可是为了保证突然性,岛津久庆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依旧做出了如此选择。 这只奇兵甚至绕到了济州岛的方向,打算从西面突袭夏国海军的后路。 然而当绕过海岛的时候,看到拦截在眼前夏国船队,岛津久庆备受冲击。 “这些夏人居然如此小心,枉费了我的一番算计。” “老中,我们如何应对?” 岛津久庆已经数清了当面之敌的数量,重新变得信心满满。 “正面冲过去,先击垮了这股敌人,再去增援藩主。” 东瀛军也不觉得区区八十多艘小船能够拦得住他们,当即摆开了阵势,朝着尚可喜所部压了过去。 尚可喜此时面对的压力可谓是山大。 这不同于正面战场,可以通过轮换的方式保持和东瀛舰队的距离,利用超长的火炮射程欺负敌人。 尚可喜所部要做的,是坚决的阻击、无路可退,更加不能避让。 哪怕敌人再多,也只能正面抗击。 这种时候,什么计谋都已经没有用了。就算是想要指挥,也无从做起。 危急关头,尚可喜并不慌乱。 他亲自跑到了火炮旁边,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船。 事到如今,武器是他们最大的依靠了。 第909章 对马海战(12) 尚可喜的作战方法和左华截然相反。 为了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左华在一开始是隐藏了实力的。 虽然只是通过炮击就令东瀛人损失惨重,但还是让东瀛人觉着有机可乘,将阵型全面铺开。 到了这时,左华才祭出火箭炮洗地。 不对,是洗海。 东瀛人毫无准备,立刻被火箭炮打的溃不成军,斗志全无。 尚可喜却不能这么干。 他的兵力太少,而且并非所有的船上都有火箭炮。 而且他也没有转圜空间,只能死战不退。 眼瞅着东瀛船队进入了一千米内,他立刻高呼道:“所有的炮火全都打出去。” 他的这支船队里,只有苍山船上装配了一门火箭炮。至于蜈蚣船因为太小,并没有空间搭载。 这样一来,火箭炮因为数量不足,制造不了像主力舰队那样的惊人效果。 可即便如此,看着跨越天空飞速砸来的火箭弹,东瀛人还是懵的。 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然后当火箭弹在船队中炸开后,东瀛人终于明白了这个东西的可怕。 眼见着一艘艘的船被炸毁,一片一片的海域燃起了大火,岛津久庆浑身发冷,赶忙下令。 “所有的船绕行,散开队列,左右包抄。” 他却不知道火箭炮这玩意打起来很爽,可是装填起来才叫麻烦。 尚可喜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指挥船队迎了上去。同时命令各船的火炮自由寻找目标,自由开火。 两边的距离飞速接近,火炮的精准度也越来越高。 不时就有一艘东瀛的战船被击毁,弄的东瀛人头皮发麻。只能默默祈祷,这种可怕的火炮不要打到自己头上。 炮兵们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努力在往火箭炮里装填了,但根本赶不上战事的发展。 一千米的距离,当两边急速相向而行时,几乎眨眼便到。 很快地,两支船队就搅合在了一起。 东瀛的战船上虽然没有火炮,但是因为拉近了距离,上面的东瀛士兵纷纷用火铳攻击。 夏军这边不时有人被火铳击中,当场牺牲。更有很多人被打的抬不起头来,严重影响了作战效率。 当然了,夏军的火枪反击也是十分犀利的。 东瀛人还是按照以往的作战经验,在甲板上站满了人,以图制造火枪齐射的效果。但是这样的人员密度,夏军的士兵根本就不需要仔细瞄准,只要大致地开枪,过去就能打到人。 除了操帆、操舵、操桨的水手之外,夏军这边的所有人都投入了一线的战斗。 后装火炮在这种时候体现了优越之处。 基本上一分钟就能打出一发炮弹,而且因为距离够近,很容易命中。 同样麻烦的是,因为距离太近,火炮的射击角度很多时候一闪而过,就不得不重新寻找目标。 东瀛人知道自己的人多,因此想要充分发挥这个优势,不停的驱使着战船朝着夏军撞去,以便进行接舷战。 夏军这边更加清楚火力是自己的强项,因此火气不足的蜈蚣船纷纷游弋在苍山船外侧。一旦有东瀛人撞来,就会主动迎上去,承担起接舷战的任务。 在这些蜈蚣船的保护之下,苍山船努力投射着火力。 战场上一片混乱,尚可喜也没有办法有效指挥了。 他干脆充当起了炮手。 也不知道打出去了多少发炮弹,总之累得气喘吁吁,但是精神无比亢奋。 “有敌人来了!” 哨兵发出了惊呼。 尚可喜大吃一惊,顺着指点看去,才发现两艘关船竟然突破了蜈蚣船的防守,笔直的朝着他的座船撞来。 而这两艘关船冲来的角度,火炮并不可能打到。 他也急了,喊道:“火箭炮装填好了没有?” 可是炮手的回答里,却带着哭音。 “中队长,火箭炮打不着。” 尚可喜愕然看去,才发现问题所在。 原来为了保持稳定,火箭炮的炮管必须要斜着向上。如果是打击几百米、上千米外的目标,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如今敌人已经冲到了百米以内,火箭炮的炮管压不下来,肯定是打不到的。 眼瞅着那两艘关船越来越近,上面的东瀛士兵挥舞的刀剑张牙舞爪。光是目测,就起码有四、五百人。 一旦被这两艘船贴近,打成了肉搏战,光凭自己船上的士兵绝对是凶多吉少。 到底该如何应对? 危机时刻,尚可喜的目光突然盯上了捆扎火箭炮炮管细铁条。 这种铁条大约两指宽,厚度相当于面皮。用来将十二根火箭炮炮管捆扎在一起,起到固定的作用。 尚可喜嗷唠一嗓子,抄起旁边的斧头对着细铁条就噼了下去。 卡察、卡察几声脆响,细铁条就被他噼断了。 火箭炮的炮管当即四处散乱,甚至还砸到了人。 尚可喜不管不顾,抄起一根火箭炮的炮管就扛在了肩上。 炮管连同炮弹起码有一百多斤重,他也算是力气很大,竟然独自就扛住了。 “点火!” 士兵们全都傻眼了,没有想到他这般悍勇。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死的快点点火。”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拿着火把凑到了导火索上。 呲呲的刺耳声音中,火箭弹咆孝着冲出了炮管,直奔已经在三十米外的关船而去。 当将火箭炮扛在肩上的时候,尚可喜才发现这样居然很容易瞄准近距离的目标。 果然,火箭弹出去之后,一点偏差都没有,直接撞在敌人的船上。 轰然的爆炸中,关船变成了无数的碎片,紧接着周围的海面全都变成了熊熊的烈火。 勐烈的爆炸波甚至还波及了过来,将尚可喜推了一个跟头。 直到这时,他才发出惨叫。 众人看去时才发现,他右侧的脸颊、脖子,还有双手的手掌,全都焦黑一片,甚至还在冒烟。 显然是被火箭弹发射时强烈的高温给烫的。 尚可喜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再来!” 不过这一次士兵们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中队长,我来。” 有士兵冲了上去,捡起其他的炮管扛在了肩上。 而且有了他做表率,士兵们有时间做好更稳妥的防护。 他们用厚厚的帆布将火箭炮的炮管裹了好几层,这才扛起来,不用担心被烫伤了。 又是一发火箭弹出膛,将另一艘关船也当场炸毁。 危机解除,尚可喜哈哈狂笑,宛如疯了一般。 “告诉各船,就这么打。这一仗,咱们赢定了!” 第910章 对马海战(13) 尚可喜情急之下,将火箭炮用成了火箭筒,却起到了翻天覆地的效果。 从这一刻起,胜负的天平彻底扭转。 同火箭炮相比,火箭筒有两大优势。 其一就是装填方便。 火箭炮因为是十二管的,所以需要将十二枚火箭弹全部装填完毕,才能够进行发射。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又疲惫的过程。 但火箭筒不一样。 就那么一根筒子,只要将火箭弹塞进去,随时都可以发射。 虽然起不到火箭炮集群压制的恐怖效果,可是用来对付单体目标却更加便捷。 其二就是可以对付近距离的敌人。 火箭炮的炮口上扬,只能打远处的目标。此时被人扛在肩上,打几十米内的目标毫不费力。 而且因为是扛在肩上发射,再也不挑射击角度了。 夏军的士兵们完全可以扛着筒子,在船上来回奔跑,从任意角度向敌人发射。 只要注意,不要被火箭弹的尾焰将自己的船引燃了就行。 随着尚可喜发出命令,其他的各船都开始有样学样,将火箭炮拆分开来。 一时间,许多夏军的船上就能看到奇怪的景象。 三、四个士兵一组,有的一个人扛着一根筒子,有的则是两个人扛着一根筒子,还有两个人在后面抬着火箭弹跟随。 每当发现一艘东瀛的战船在附近,他们就会立刻完成装填,然后将火箭弹打过去。 几十米的距离,哪怕火箭弹的精准度不高,这种情况也不太会出现命中不了的情况。 再说了,即便真的打不中,偏差也不会太大。火箭弹在东瀛战船附近的海面上爆炸,引起的大火也会将其吞没。 夏军高效的组织能力,在这一刻体现无疑。 士兵自发的组成了若干个小组,每个火箭弹小组基本上都是六个人。 两个人负责发射,两个人负责装填,剩下的两个人则是来回奔跑于船舱和甲板,运送火箭弹。 本来和夏军舰队搅和在一起,岛津久庆觉得胜利在望。 结果打着打着,他才发现情况不对。 夏军的船上每当那种奇怪的火炮发射时,总有一艘东瀛战船被击沉。 要知道此时的夏军可是对准了发射的,几乎可以做到一发火箭弹干沉一艘船。东瀛人的船再多,也不够打的呀。 通过这种奇怪的方式,夏军取得了主动权,开始进行反攻。 “那边,救出咱们的人。” 尚可喜注意到本方的一艘蜈蚣船正在被围攻,立刻指挥着战船冲了过去。 还在半路上,他就是一枚火箭弹打了过去。 凌厉勐烈的爆炸声中,正在围攻蜈蚣船的几艘东瀛战船全都被爆炸波及到。一艘当场被炸毁,其他的几艘沾上了火苗,再也顾不得打仗,全都忙着去救火了。 那艘正在被围攻的蜈蚣船可是知道火箭弹的厉害,同样不敢在原地滞留,忙不迭的将船驶出了包围圈。 与此同时,类似的场景正在整个海面上不停的上演。 那些原本为了保护苍山船而勇于牺牲的蜈蚣船,此时却成了苍山船解救的对象。 这些蜈蚣船脱困之后,人人奋勇,开始帮着苍山船清剿附近的敌人。 “把这些倭寇全都给我炸死!” 感觉到火箭筒装填完毕,尚可喜哈哈狂笑。很显然,他并没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这是放荡的笑容,也是满足的笑容。 更是畅快的笑容。 虽然这样的笑容在敌人的眼中十分的可恶。 火箭筒再次点火,火箭弹冒着闪耀的火焰如同火龙一样,冲向了正前方不远处的一艘船。 船上的东瀛人早就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然而他们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只能惊恐的哇哇大叫,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火箭弹飞速冲来,把他们变成灰尽。 尚可喜并不知道,这一艘安宅船的后面,就是岛津久庆的座船。 近在迟尺,看着本方的战船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碎片,岛津久庆吓得几欲昏厥。 再看看四周,本方的人马已经完全没有了数量的优势,全都在苦苦挣扎。更有不少船正在四处乱跑,生怕被夏军接近。 “撤军!速速撤军!不要停留!” 战争的模式完全超出了岛津久庆的认知,什么都不了解的恐惧才是最吓人的。 这位萨摩藩的老中,丧失了他所有的智慧,如今只想着逃命。 仓皇的号角声让所有的东瀛人都如释重负,还活着的人什么都不管了,连忙调转船头一窝蜂地往着东边跑去。 至于那些跑不掉的同伴,那些还在水中挣扎的友军,丝毫不能牵绊住他们逃跑的速度。 只要能够活命,死再多的自己人也无所谓。 “追击,别让这群混账跑了。” 尚可喜已经打疯了,丝毫不顾自己本方的人少,竟然主动追击。 一时间,海面上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 人少船少的一方,追着人多船多的一方穷追勐打。 人多船多的一方完全不敢停留对抗,只是闷头逃亡,一副任凭毒打的憋屈模样。 《仙木奇缘》 足足三十多里的追击战,尚可喜所部也不知道歼灭了多少东瀛人。反正到了最后,看着还剩下的几十艘东瀛战船,他们即便是想追都没有力气了。 很显然,如果再打下去,胜利的一方一定是东瀛人。 因为夏国的军人很可能会被累死。 尚可喜一把将肩膀上的火箭筒扔掉,突然感觉彷佛扔掉了一座山,整个人都因为刹那间的失重摔在了甲板上。 头晕目眩之中,所有的夏国军人全都狂笑不已。 这一仗实在是太痛快了。 “妈了个巴子的,这回咱们可立了大功啦。” 尚可喜开始盘算,凭借这一战的功劳,自己能得到什么奖赏。 突然有人说道:“也不知道主力那边打的怎么样了?” 尚可喜闻言,已经这才想起还不到庆祝胜利的时候。 “都还有力气没?有的话就跟着老子北上,咱们去给主力帮帮场子。” 夏国的军人们全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只要是作战的命令下达,他们将不会畏惧任何困难,也要全力以赴完成。 第911章 对马海战(14) 岛津光久等不来他的奇兵了。 尚可喜以他的悍勇,彻底击溃了岛津久庆。不但如此,他还率部奋起余力,出现在了东瀛主力舰队的南方。 这支夏国舰队的出现,等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岛津光久浑身都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显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奇兵失败了。 看到他的模样,尹达秀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传令,立刻撤退。” 尹达秀宗决定不等了,先跑为上。 宇和岛藩没必要陪着萨摩藩一起去死。 这一次的失败之后,萨摩藩肯定元气大伤,而且还要面对德川幕府的怒火。 难道萨摩藩将要就此消亡了? 一想到一个强藩可能会成为历史,尹达秀宗就不禁怦然心跳。 那么肥沃的地盘,将会落到谁的手中? 得到他的命令,宇和岛藩的军队开始转头向后,同毛利光广一样选择了保存实力。 尽管自己所部乃是疲惫之师,可是尚可喜已经打疯了。 他完全无视东瀛舰队那庞大的数量。 “一直冲,撞进他们的当中,要让他们尝尝老子的厉害。” 此时在东瀛舰队正面的,乃是第三纵队。 额弘略通过望远镜,已经发现了尚可喜的到来。 “尚中校要做什么?他疯了吗?” 随后他就收到了尚可喜那边发来的旗语。 【我将带队冲锋,恳请主力跟上!】 额弘略不由的用手捂住了心脏。 该死的骄兵悍将,实在是太难带了。 他刚想要下令,让尚可喜所部停下来,只做侧翼的骚扰就好。 但是看到尚可喜所部的速度已经全部起来了,而且已经冲到东瀛舰队的百米内,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这时,额弘略看到超出自己认知的一幕。 只见尚可喜的船队中,陆陆续续的打出来一枚接着一枚的火箭弹,看起来十分的稀稀拉拉。远远不是火箭炮开火时,那种弹雨如幕、铺天盖地的震撼。 而且这些火箭弹的弹道非常平直,几乎没有什么弧线,笔直的砸向了东瀛人的战船。 他不由得紧握了望远镜,将全部过程都看在了眼中。 当看到那些飞出去的火箭弹没有一发落空,几乎全部命中的时候,他更加傻眼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其他的夏国军人全都面面相觑,自然没有办法为他解答。 可是因为这一波攻击,位于右翼的熊本藩却倒了大霉。 十多艘关船爆炸起火,染红了整个海面,也让熊本藩的军队彻底乱了套。 加藤忠広差点当场尿出来,立刻选择了学习毛利光广。 “撤军!快速撤军!” 好吧,熊本藩也丧失了战斗意志。 东瀛人的船,如果想跑的话,速度还是不慢的。毕竟有人力划桨,而且掉头之后也是顺风顺水。 尚可喜仅仅咬住了熊本藩的尾巴,第二轮攻击仅打掉了三艘战船,就看到熊本藩已经遥遥远去了。 尚可喜虽疯不乱,根本不去管已经跑掉的熊本藩,依旧朝着中军的萨摩藩撞去。 看到他这么勇勐,额弘略敏锐的感觉到,大获全胜的时机到了。 “全军转向,进攻!” 第三纵队在他的命令下,不再转向西南,而是全部掉头,冲向了东瀛舰队。 与此同时,第三纵队开始给后面的第四纵队以及正在远去的第二纵队发送信号,通报了战场情况。 张可大和百大胜得知胜局已定,同样改变了战术动作。 第二纵队顺势朝着南面包抄,来到了尚可喜所部的背后。也不停留,继续向东。 第四纵队则是从北面向东。 这样一来,第二纵队和第四纵队就形成了包抄之势。 跑出去最远的左华是最后一个得到信号的,等他赶回来的时候,夏国海军的全面进攻已经铺开了。 长州藩、宇和岛藩、熊本藩全都跑了,满怀期待的奇兵也不见了踪影,岛津光久彻底绝望。 萨摩藩撤退的号角终于响起。 原本气势汹汹的进攻,此时变成了一团乱麻的撤退。 眼见着夏国海军席卷而来,东瀛人疯狂调转船头,唯恐落在了最后。 到了这个时候,东瀛军队的指挥已经彻底乱套,许多船只在调头的时候竟然撞在了一起。没用夏国海军来打,就沉没了不少。 海面上的追击战开始了。 虽然都是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夏国的战船速度上比不上东瀛的船。可是拥有长距离的火力投送优势,仍旧给东瀛军队造成巨大的损伤。 而那些被击毁、击坏的东瀛战船,夏国海军主力根本不管,直接从他们的身旁冲了过去。 尾随在后的海沧船和苍山船,则成为了打扫战场的主力。 这些小船也不靠上去,只是离得远远的,然后用火炮进行轰击。 打固定靶对于夏国炮兵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这些逃跑无望的东瀛战船,一艘接着一艘被击毁。即便是没有被炸死,也都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抓着一切能够抓到的东西,绝望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即便是东瀛人再疯狂,到了这种地步,他们的意志也崩溃了。 很快的许多船上陆陆续续升起了白旗,无数的东瀛士兵扔掉了武器,跪在甲板上宛如摇尾乞怜的狗。 在战前夏国的军人都已经受过教育了,知道东瀛人十分的疯狂和悍勇,所以面对敌人的投降,他们依旧小心翼翼。 战船缓缓的靠上去,火炮里装填了弹药,士兵们举着火枪,死死的盯着对面。然后让翻译命令投降的东瀛士兵,五个人一组跳到小船中。 果然不少的东瀛士兵都是诈降。 看到夏军这边防备严密,无计可施,这些东瀛士兵绝望的捡起火铳,朝着这边射击,做最后的徒劳抵抗。 夏军可不会跟他们客气,火炮立刻展开轰击。 而凡是这种诈降的东瀛战船,被击毁之后落入水中的东瀛士兵,夏军完全不去营救。坐视着他们慢慢失去体温、失去力气,然后变成僵硬的冰凋。 到最后,真正投降的东瀛士兵也不过三百多人。 而真正投降的人又无比的乖顺,任凭夏军摆布。 只能说,这真的是一个疯狂而又矛盾的民族。 第912章 岛津家的倚仗 东瀛人对大陆的野望再一次失败了。 甚至比丰臣秀吉的时代更惨。 那时东瀛军队在战场上,同明朝联军还算是势均力敌。要不是丰臣秀吉突然死亡,战争将会拖延很久。 但是这一次东瀛军队则是完全的失败。 岛津光久彻底萎靡,先前的雄心壮志早已荡然无存。看着附近溃不成军的兵马,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思维。 此次回去,该如何同岛津忠恒以及萨摩藩上下交代? 岛津家三代的辛苦积累,在他的手中毁于一旦。 他已经成为了家族的千古罪人。 尹达秀宗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并不知道。 反正在逃亡的队伍中,已经看不到宇和岛藩的旗帜了。 其他三路大名在这个时候彻底抛弃了萨摩藩,显然并不想和岛津家一同灭亡。 无边的恐惧和极端的自责交织在一起,让岛津光久彻底崩溃。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配刀,随即抽了出来。 可惜甚至还没有等他做出动作,就被岛津久元所阻止。 “藩主时日无多,萨摩藩不能再失去主人了。反正咱们距离江户太远,大奥将军也不想地方混乱。敬请放心,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下书吧 岛津光久本来就不想死,只是遭遇了这么大的失败,没脸见人,而且需要负责。 现在被人劝阻,他寻死的心死也就澹了。 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夏国海军,他的恐惧完全无法散去。 “这些夏人要追到什么时候?萨摩藩可能守住?” 岛津久元的态度十分坚定。 “只要我们回到故土,就能保住元气。别忘了,我们在陆地上还有数万军队。如果夏国人胆敢舍弃战船和火炮的优势,登上陆地同我们作战的话,我们是有获胜希望的。” 这番话让岛津光久总算是稳定了心神。 萨摩藩的舰队一路不做停留,任凭夏国海军在后面不停追赶、不停炮击。 如果有哪一艘船被击中,其他人并不会停下来救援,任凭其自生自灭。 而对于被逼停的东瀛战船,夏国海军的主力也不去管,只是交给小船去对付。 他们的眼中,只有东瀛舰队的主力。 这一追一逃,就是三个多时辰。太阳开始在西面的海面上徐徐下沉,周围的光线也开始暗澹下来。 “部长,第二纵队询问,我们要追到什么时候?” 眼瞅着没办法和东瀛舰队拉近距离,左华也颇为恼火。可是打了一天的仗,他已经感受到大家都很疲惫了。 “咱们到了哪里?” 测绘参谋立刻汇报。 “左前方是福江岛,我们已经进入东瀛海域了。” 左华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终于下了命令。 “传令各部,攻占福江岛,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 这个命令引起了轩然大波,张可大、额弘略与百大胜全都跑亲自跑了过来。 “仗打到这个份上,我军已经大获全胜,理应收兵。” 张可大很满足于目前的战果,生怕出现意外,只想回航。 额弘略也赞同他的意见。 “东瀛方面这一次出动的仅仅是几个大名,还没有尽出全力。光凭我们自己,是不可能战胜东瀛的。” 唯独百大胜和左华一样年轻气盛,同时想法很多。 “部长,你一定有什么后手吧?” 左华嘿嘿一笑。 “殿下总是强调,海军乃是进攻的兵种。但是我军成立到现在,真正进攻的次数根本没有,所以咱们并没有积累进攻的经验。这一次东瀛人悍然动手,失去了道义,正好给了咱们练手的机会。不到东瀛沿岸去逛一逛,岂不是白白牺牲那么多兄弟了?” 听他这么说,众人全都神情恻然。 这一次鏖战,虽然夏国海军大获全胜,可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虽然具体的数字还没有汇报上来,只凭目测都能猜到,起码在两千上下。 夏国军队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就怕东瀛全部出动,而且耽搁了后续的作战任务。” 左华并不反感张可大的谨慎。 “咱们也不登陆,就去东瀛的沿海看一看。有机会就展现一下武力,没有机会的话……咱们的船出现在东瀛本土,也足够起到震慑作用。” 听到不会登陆作战,张可大才放心下来。 “那我没有意见了。” 舰队在福江岛休整了一夜,并且将附近的五个岛屿上的东瀛军队全都消灭一空。 第二天早上,夏国海军从这里起航一路南下。 当天中午攻占了上、下甑岛,将此地作为前进跳板,还安排尚可喜负责警戒北方海面。 自元朝以后,中土军队再一次攻到了东瀛本土。 进入萨摩藩附近海面,左华满心希望发现其残余的船队并将其消灭。 然而他注定失望了。 沿着海岸线搜寻了很久,不但没有看到萨摩藩残余船队的影子,甚至海岸上连个人影、房屋都看不到。 船队沿着海岸线一路搜寻,最终来到了南部。 而在这里,总算是发现了萨摩藩的军队。 但是眼前的地形,却让海军众将犯了难。 原来萨摩藩的军队都躲进了一处幽深的海湾,距离外海十分遥远。要想打到的话,就必须冲进海湾。 可是看着海湾两处的高点上,萨摩藩的军队早已严阵以待。而且这一路进去,必然会被萨摩藩军队从两侧夹击。 这种状况,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怪不得萨摩藩雄踞此地那么多年而不倒,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地势,完全可以阻挡十万大军。” 左华他们看到的,正是着名的鹿儿岛湾。 岛津家的藩厅就在鹿儿岛湾的最里侧,想要从海上进行攻击,就必须突破这一路上层层叠叠的防线。 左华虽然狂妄,可也不是傻子。一看到这种地形就知道,想要一战而全灭萨摩藩船队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了。 “咱们返航吗?” 百大胜猜到了他的心思,替他铺好了台阶。 孰料左华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突然道:“不,咱们去长崎。” 张可大吓了一跳,连忙阻止。 “长崎可不是萨摩藩的地盘,而是幕府直辖,并没有参与此次作战。” 左华眼睛一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流氓气息。 “我知道吗?我又不知道。我只知道东瀛的军队攻击了咱们,所以咱们就要打回去。” 第913章 炮轰长崎 “军事乃是政治的连续。仗打到这个份上,其实基本上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还要为了谋取利益而努力。” 面对大家的质疑,左华说出来的话却颇有深度。 “你不是为了泄愤?” 见左华冷静非常,张可大颇为意外。 “我是一军统帅,要对你们所有人的生死负责,岂可意气用事?” 左华眨着一直独眼,里面闪烁着的全都是睿智的精光。 众人这才恍然,对他这位海军统帅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就怕打长崎的话,引起德川幕府的反应,从而导致战争全面扩大。” 百大胜以参谋长的职责,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左华却摇摇头。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那位幕府将军秉承了他先辈的理念,一心只想着闭关锁国,好维系幕府的统治。此人同丰臣秀吉完全不同,在乎自己的统治比开疆拓土更加重要。这一次东瀛方面的军事行动,看起来更像是几个大名的自作主张。很难不怀疑,他们同幕府之间有着怎样的龌龊?” 左华到底是磨练出来了。 仅仅通过一场战役加上现有的情报,居然就将东瀛的内部情况猜测了个七七八八。 “即便如此,长崎的是幕府直辖。我们打这里,德川家光如果没有动作的话,他的威信又该怎样维持?” 左华已经有了周全的想法。 “长崎要打。不打的话,起不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就拿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但是不能大打,长崎乃是东瀛同外界贸易的唯一窗口。这里各国商人云集,一旦规模扩大,波及到这些人,就不好了。” 他见众人脸色犯难,赶紧安抚起来。 “你们对东瀛有所不知。在东瀛,水军最强的就是萨摩藩。剩余的即便是包括德川幕府在内,也多有不如。之前的这一仗已经将萨摩藩的水军彻底打垮,因此东瀛方面对咱们是无可奈何的。只要咱们将大炮架在东瀛的海岸边,德川幕府不得不接受咱们的条件。” 这个情况一说出来,众人的担忧多少消散了一些。 海军舰队沿着东瀛海岸一路向北,先是到了之前占领的五岛列岛进行修整,随后扑向了长崎。 和萨摩藩占居的鹿儿岛海湾一样,长崎也拥有一处十分优良的港湾。 这道海湾类似于“j”字型,到了里面还有一个向内收缩的拐弯。 长崎的城市就坐落在深处两边,还受到崇山峻岭的保护,地形可谓十分险要。 但长崎海湾的纵深不能跟鹿儿岛海湾相比,因此根本挡不住夏国海军的兵锋。 “第一、第二纵队冲进去,第三、第四纵队炮击两岸,驱逐东瀛军队。” 随着左华的命令,海军舰队开始四散分开。 第一、第二纵队充当箭头,一路往着海湾内部而去。第三和第四纵队则陆续排开,将炮口对准了两侧的岸边。 长崎海湾的入海口,两侧各有一块向海中的突出地,另外加上三座分散的小岛。 为了防御,这些地方都被东瀛人布置了军事工事,能够起到很好的阻敌作用。 但是这一次,面对夏国海军的重炮,这些防御工事丝毫没有用处。 轰隆隆的炮声中,这些工事一一被掀翻。里面的东瀛士兵纷纷被炸死,其他反抗的人一看,全都吓破了胆,纷纷四处逃跑。 炮声震动四方,立刻惊醒了歌舞升平的长崎。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向海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们就看到铺天盖地的战船,竖起陌生的旗帜冲了进来,同时在海面上摆好了阵型。 2k 左华拿着望远镜打量着长崎。 海湾呈南北走向,最里面的尽头连接着一条河流,不知通向何处。 城市位于海湾的东面,放眼望去,绵延不尽的全都是一座座的木屋。 而在海湾的西面,则是各种造船工厂和码头。许多船只都停靠在这里,进行维修和保养。 “把这些船厂和码头全都炸平。” 海军的炮口全部扬起,短短时间内就向这些船厂和码头投送了上百颗炮弹。 这些船厂和码头全都是用木头搭建的,经受了高爆炸药的洗礼之后,迅速燃起了冲天的大火。 无数来不及逃跑的人,浑身裹着火焰哀嚎着翻滚。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一下子跳入到海水当中,随即寂静无声。 是死是活,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东岸的城市中,东瀛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西岸的惨状,终于明白了什么。 刹那间整座城市都骚动了起来,无数的人惊恐着逃窜,生怕这样的厄运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毁掉了船厂和码头,左华的目光看向了东岸。 “水面上的船只,除了荷兰人和咱们的,一律击沉。” 长崎是东瀛的对外窗口,而且只允许明朝人和荷兰人到此贸易,因此水面上的船只就分成了三类。 荷兰人的盖伦船、中国人的福船,还有东瀛人自己的安宅船,样式十分鲜明,根本不会认错。 左华来到这里是为了立威,又不是为了树敌,自然不能胡乱攻击。 在他的命令下,海军收起了重炮,只用轻型舰炮开始给水面上的船只点名。 那些东瀛商人的安宅船,下场并不比水军都好到哪里去。同样是一炮一个,变成了水面上的碎片。 整座长崎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不知道这新来的船队意欲何为? 直到过去了很久,发现这些敌人只是攻击东瀛人的设施,而没有扩大化,有一些人便安心下来。 “部长,有一艘盖伦船打着白旗,想要过来。” 左华已经看到了。 “应该是荷兰人坐不住了,放他们过来。” 海军的两艘船上去,接了人返回,一个狼狈不堪的西洋人出现在了左华的面前。 “尊敬的将军,我是荷兰商人范·德里西·斯科特尔。我们荷兰与贵国建有邦交,不知为何前来攻击我们?” 左华眼角一斜,冷冷的问道:“你说攻击了你门,证据何在?可有什么损伤?” 斯科特尔胖胖的脸上为之一皱,面红耳赤的道:“你们攻击了长崎。” 左华呵呵冷笑。 “长崎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斯科特尔被怼的十分难受,只好又寻找了理由。 “你们影响了贸易。” 左华似笑非笑。 “亲爱的斯科特尔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损害贸易,而是为了扩大贸易。” 第914章 军事之后 就不能跟荷兰人提及“贸易”两个字。 一提起这个,荷兰人就精神了。 “战争只会带来破坏,对贸易有什么帮助呢?” 面对斯科特尔的疑问,左华当场就怼了回去。 “难道你们荷兰人的殖民贸易,只是得到了上帝的帮助吗?” 斯科特尔难得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的底裤都被人扒光了。 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竟然是个西洋通,对于欧洲的殖民贸易了解的如此透彻。 “难道将军你的目的是……” 左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现如今东瀛幕府的政策,你们喜欢吗?幕府对上帝信徒的打压,想必让你们很难受吧?” “哦,我的上帝!左将军,难道你也明白我们的痛苦吗?” 斯科特尔瞬间转变了态度,竟然将左华当成了他的知音。 并不是左华给了他什么好处,而是左华提及的情况正是如今荷兰人在东瀛遭遇的困境。 或者说,是所有西洋人在东瀛的困境。 德川幕府不但闭关锁国,而且对西洋宗教十分仇视。到如今为止,已经进行了好几次打压天主教的行动。 许多信奉天主教的东瀛人都被杀害,许多教堂都被捣毁,而且西洋人来到东瀛贸易的时候受到了诸多限制。 尽管他们多有不满,然而德川幕府太过于强大,只能让他们被迫接受。 现在有人揭开了这层面纱,立刻让斯科特尔产生了共鸣。 “我们夏国同荷兰一样,都十分崇信贸易。更加相信,贸易能够让整个世界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让更多的人受惠。东瀛幕府的做法,正在与整个世界的趋势背道而驰。这是不对的,必须要让他们做出改变才行。” 斯科特尔热泪盈眶。 左华说的,一直都是他们荷兰人想要干的。 “这太难了。幕府顽固不化,听不进去任何意见。” 左华嘿嘿一笑,拍了拍身旁的火炮。 “我打算用这个和幕府讲理,相信他们一定能够听得进去。” 斯科特尔呼吸一顿,抬头打量整个海面。在看到夏国海军铺天盖地的战船时,立刻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不得不说,您的想法实在是太英明了。” 他的脑筋开始急速旋转,思考在这次的事件中荷兰能够得到什么。 然而不用他主动提出来,左华已经帮他铺垫好了。 “你是代表东瀛的某个人前来的,对吗?” “对于贵军的到来,长崎奉行神原职直大人非常担忧。因此请我作为中介人,希望能够了解贵军的意图。” 作为东瀛极少的对外窗口,长崎属于幕府直辖。因为这里的贸易存在着重大的利益,幕府在这里实行了轮换制度。 好看的言情 每一届都安排两位奉行,掌管这里的行政、经济、贸易、人口、法律等所有事物。 不过另一位奉行神尾元胜如今驻扎在平户,负责管理长崎的乃是神原职直。 他本来好好的做着土皇帝,每天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突然遭到夏国海军的攻击,着实将他吓坏了。 看到海面上数之不尽的夏国战船,还有海湾对面熊熊燃烧的大火,神原职直明白,这是一场灾难。 如果处理不好,不但对他、对长崎、对整个东瀛都会产生重大影响。 于是他想到了荷兰人,邀请斯科特尔作为使者,前来探查夏国海军的目的。 “斯科特尔先生,还要劳烦你再跑一次,请那位奉行大人过来见面。你跟他说,我们绝对保证他的安全。” 斯科特尔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左华的目的,并非是这位长崎奉行,而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光。 也是,想要打开东瀛贸易通道,这样的大事可不是神原职直能够决定的,必须要德川家光点头才行。 “我会将您的心意好好转达的。” 长崎城内,神原职直躲在自己的官邸中一直惴惴不安。他也不知道夏国海军那种可怕的炮火,什么时候会再次降临。 他已经火速派人向江户求援了。 只是江户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德川家光得到了消息,再派兵前来只怕都要猴年马月了。 那么长的时间,足够夏国海军将长崎彻底毁灭。 当斯科特尔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的眼睛里满是希冀。而听到了左华的要求,神原职直不由惊恐。 “难道这些夏军想要劫持幕府官员,提出要挟条件吗?” 斯科特尔摇摇头,说话也不客气。 “恕我直言,以对方的厉害似乎不需要这么做,就能够将长崎彻底毁灭。在我看来,对方是真心想要谈判的。奉行大人,这是最后的机会。” 神原职直冷静了下来。 身为德川四天王神原康政的族人,神原职直的身上多少还有祖辈的英睿。 “那好吧,我就去见见这位不将我东瀛放在眼中的左将军。” 长崎的海面上,神原职直爬上了左华的座船。 “左将军,你们无端冒犯我东瀛国,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这件事大奥将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要追究你们的罪行。” 左华轻蔑一笑,对于这种威胁浑不在意。 “东瀛萨摩藩、长州藩、熊本藩联合进犯,对我夏国发动攻击,所有罪责都在贵方。如果东瀛不能给出满意的答复,战争将会继续进行下去。” 对于西部大名的举动,神原职直自然是知道的。他还得到了德川家光的密令,让他秘密监视这些大名的举动。 却没有想到,这些大名出兵攻略朝鲜不但没有成功,竟然还被夏军打回到了东瀛本土。 那岂不是说…… “相信奉行大人还没有得到消息,我就提前向你通报好了。萨摩藩已经失败了,我们已经去鹿儿岛游历了一番,现在轮到长崎了。如果东瀛不能给我们满意的答复,我们就沿着海岸一路走下去。走到哪里,打到哪里。就算是江户,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萨摩藩失败了,神原职直不由得遍体生寒。 他当然知道萨摩藩的水军冠绝东瀛。 一旦没有了萨摩藩的水军,那岂不是说眼前这些夏国战船将会在东瀛沿海来去自如? 再一想到刚才那恐怖的炮击,还有至今没有熄灭的大火,神原职直彷佛看到东瀛的沿海地区全都化为了烈火地狱。 如果到了那个地步,东瀛和亡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915章 左华的算计 被人兵临城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左华的咄咄逼人,更是让神原职直喘不过气起来,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夏军的炮口代表了一切。 他倒是不怕死,但长崎是不能毁掉的。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周旋。 “我只是长崎奉行,贵军的要求我无法做主,需要禀告给大奥将军。” 身为德川家光的亲信,神原职直很清楚,这位大奥将军对各地的大名其实充满了警惕。 如果有机会,德川家光不吝于用最残酷的手段消灭这些大名,最好能够一统东瀛。 这是每一位野心家都会有的想法。 这一次萨摩藩等大名背着德川幕府出兵,德川家光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肯定会有更深的谋划。 “难道夏军的到来,也在将军您的计划中吗?” 神原职直了解的情况有限,不敢贸然回应左华的要求,只能采用这样的办法。 他已经做好了左华不接受的局面,哪怕再屈辱一些,也要避免长崎陷入战火。 令他意外的是,左华对于他的回应颇为澹然。 “既然如此,还请你转告幕府将军。一个月内,我夏国必须得到回复。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东瀛派遣重臣前往釜山,是战是和,在此一举。” 夏国人想要谈判。 神原职直立刻判断出了左华的意图。 这不由得让他松了一口气,再不复从前的紧张和忐忑。 只要能够谈,那就不会太绝望。 虽然不知道夏国想要的是什么,可皮球反正踢到了幕府,该怎么决断那是德川家光的事。 他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保住长崎。 “我会立刻将此事禀告给大奥,不过在此之前,贵军不得向我国再发起攻击。” 左华伸出一根手指,着重强调道:“我们的容忍时间,只有一个月,希望不要浪费我们的友谊。” 神原职直赶忙应承下来,随即返程回了城中,立刻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前往江户。 斯科特尔却留了下来。 通过左华的暗示,他已经感觉到东瀛的局面或许要出现巨变。而在这样的变化中,荷兰能够得到什么,这很重要。 “亲爱的左将军,对于贵国的努力我们全都看在眼中。能够促进东瀛商贸的繁荣,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如果有需要我们荷兰人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见钱眼开的西洋鬼子! 左华心里腹诽了一句,表面上笑容却很温和。 “斯科特尔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应该立刻前往山东,去见见特罗普大使。或许真正的政治家才能知道,如何从中为荷兰谋取利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斯科特尔这才想起来,就在济南还有一位荷兰驻扎在夏国的全权大使。 这种大事不同特罗普商量的话,去信巴达维亚肯定是来不及的。 “多谢您的指点,这份恩情我们荷兰人会永远记在心中。” 斯科特不敢耽搁,当天就带领自己的商队离开了长崎,一路往济南赶去。 达成了目的,左华也不想耽搁,命令全军回程。 一直到了这时,张可大等人还有一些迷迷湖湖的。 “只做到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半途而废?万一东瀛人不想同我们谈判的话,又该如何?” 左华却显得智珠在握。 “釜山那边也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也许我们的作战计划马上就要展开,自然不能在东瀛耽搁太久。我向神原职直提出一个月的期限,其实也是给我们自己的缓冲。有了这个期限,东瀛人肯定会抓紧时间磋商对策,不会组织兵马向我们进攻。这样一来,咱们海军才能投入到原来的计划中。”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左华玩了一招空城计。 说到底夏国海军的兵力有限,要么全力以赴对付东瀛,要么就只能全力以赴的去执行既定计划,绝对不可能为此而分兵。 那样的话,很可能两头都丢了。 而有了左华划下的一个月的期限规定,东瀛人便会觉着夏国这边的军事压力没有那么大,自然也就不会针锋相对。 可左华的想法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殿下的规划,东瀛正处于我们华夏的海洋防御第一线,无论如何将来都是要攻略这里的。只是目前我们的力量不足,还不能一口气将东瀛整个吃掉。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在东瀛打开缺口,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去。通过长时间的经营,最终达到水滴石穿的效果,将东瀛变成我们的防线前沿。” “我看这很难,德川幕府奉行闭关锁国的政策,肯定不会允许外国人进入东瀛境内的。” 左华狂笑不已。 “行不行,不是东瀛幕府说了算,而是咱们的火炮。用这个东西,能不能让东瀛幕府打开国门?” 百大胜灵光一闪。 “这就是你想要谈判的真实目的?” 左华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愈发觉得这个山贼出身的参谋长拥有着出众的天赋。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而经济是政治的基础。我们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东瀛虽然只是一个岛国,可是人口众多,自然也就形成了尚待开发的市场。如果将其打开,咱们生产的海量商品涌入东瀛国内,将会带来多大的利益?” 左梦庚在培养军事人才的时候,从来不是只教导军事知识就完事了。 他还会让将领们从更高的维度去解读时局。 而在一众将领当中,要论对他的话最奉为圣旨的,肯定就是左华。 没想到在此时,就是左华想的最多、想的最远,已经开始为朝鲜之战结束后做全新的布局了。 “我观东瀛现状,虽然德川幕府一统全国,然而各地大名实力犹存。虽然表面上对德川幕府十分恭顺,但是背地里照样龌龊不断。显然一旦有合适的时机,这些表里不一的大名一定会向德川幕府发起挑战。如果让东瀛锁起国来,什么事都内部处理,那么德川幕府凭借绝对的优势,肯定能够压服各路大名。但是只要打开东瀛的国门,让咱们掺和进来,这胜负之势可就不好说了。” 左华的独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最深处的火焰似乎已经在东瀛诸岛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第916章 岛津忠恒的决断 “父亲,我失败了,断送了岛津家的未来。我是罪人,恳求您的责罚。” 回到了萨摩藩,跪在岛津忠恒的面前,岛津光久终于露出了崩溃的一面。 岛津忠恒被侍女扶着坐起来,依旧摇摇欲坠。 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失,可是这种悲哀却完全不能跟失败的消息相比。 “从今以后,岛津家将要埋头做人了。” 岛津光久愕然抬头,有些不太理解。 “父亲,岛津家还会存在吗?” 看着自己原本意气风发的继承人,如今变的颓废而萎靡,岛津忠恒陡然升起一股元气。 “萨摩藩纵横列国,几起几落。最艰难时,远胜如今,尚且熬了过来。你有什么资格放弃希望?” “父亲!” 岛津光久泪流满面,一颗本来即将死亡的心又被刺激的活泛了起来。 见他略有振作,岛津忠恒稍微宽慰了一些。 他抬起手,抚摸着儿子的脑袋。 “勐虎受了伤,就会寻找僻静的地方默默休养。等到痊愈了之后,又会是山林之王。在休养的时候,豺狼、恶狗都会骑到头上作威作福。这种时候,最需要做的不是奋起反抗,而是屈辱的忍受。凡是能够承受这种屈辱的人,才能够成就不朽的伟业。” 岛津光久明白,父亲这是在教导他如何保存萨摩藩的元气。 可他更加担心的是…… “大奥将军那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岛津忠恒缓缓转动脑袋,看向江户的方向。 “大奥要考虑的,是整个东瀛的局势。萨摩藩需要表明态度,才能够存活下来。” 本来行将就木的他,竟然站了起来。 “准备最高的礼节,随我前往江户。” 听到岛津忠恒竟然要亲自动身,岛津光久着实吓坏了。 “父亲万万不可,您会……” 以岛津忠恒目前的身体状况,只怕还没有走到江户就得死掉。 岛津忠恒却推开了他的阻止。 “我还是萨摩翻的藩主,就需要对此事负责。我将去完成我的使命,接下来萨摩藩的命运,就要由你承担起来了。” 岛津光久明白了。 岛津忠恒这是打算用最后的一点生命余晖,来为萨摩藩争取存活下去的希望。 岛津忠恒能够做到吗? 此时的江户,德川家光正在听取尹达秀宗的汇报。 那天强行脱离战场之后,尹达秀宗片刻不敢停留,甚至没有返回自己的藩国,直接前往了江户。 都是聪明人。 他的做法博得了德川家光的信任。 “夏国人的火器十分可怕,即便是荷兰人、佛郎机人也不能与之相比。那是一种全新的武器,也许不久的将来,整个天下都将是属于夏国人的。” 德川家光听了对于战场的描述,十分怀疑他是在夸大其词。 幸好还有其他人的左证。 不过证实了夏国军队的强大,却让德川家光犯了难。 “长崎奉行传来消息,遭遇了夏国军队的攻击。这说明夏国是有能够达到东瀛本土的能力的。” 土井利胜忧心忡忡。 德川幕府的统治地位才刚刚巩固不久,如果这个时候被夏国军队打了过来,很可能会出现意外。 德川家光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夏人不是寻求谈判吗?老中,你为特使,亲自前往,听一听夏人的条件。” 土井利胜连忙应承下来,同时询问道:“我们可以答应的条件,底线在哪里?” 《诸世大罗》 事已至此,谁都明白夏国的军队太过于强大,不可战胜。而德川幕府又要维持自己的统治,因此该如何谈判,必然要有足够的技巧才行。 德川家光微微收敛着眼睑。 “这一次的冲突,乃是萨摩藩肆意妄为,并非幕府的本意,这一点一定要传达清楚。如今我东瀛并无窥觑大陆的心思,这是我们的善意,也要传达清楚。转告夏人,我们会惩处始作俑者。” 土井利胜听明白了。 德川家光这是打算用萨摩藩来当替罪羊了。希望借此平息战端,同时剪除一个强大的藩国。 然而话音未落,有侍卫冲进来,向德川家光做了禀告。 “萨摩藩送来请罪奏表,藩主正在亲自前来的路上。岛津忠恒每到一城,必向大奥叩拜谢罪。这是萨摩藩赎罪的诚意。” 德川家光接过奏表一看,也不禁被震惊了。 “岛津忠恒这头病虎,果然非同凡响。” 他将奏表传给众人观看,幕府的高层全都惊叹连连。 生死存亡之秋,岛津忠恒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魄力。 他收集了岛津家所有的财务,派人护送到了江户,算是请罪的赎金。不但如此,他还忍痛割让了日向国,送给德川家光。 萨摩藩曾经通过征战,据有萨摩、大隅、日向三国领土,这是他们称霸九州的本钱。 但是这一次为了岛津家的存续,岛津忠恒悍然割肉,交出了日向国的控制权。 他本人更是在前来江户的路上。 这一路上岛津忠恒大张旗鼓,每路过一座城他就会停留下来,在城中人最多的地方,朝着江户所在的方向磕头参拜。 每一次都是九十九下,极其恭谨。哪怕有好几次叩拜的时候当场晕倒昏厥,醒来后依旧坚持。 那些城中,全都留下了他的鲜血。 岛津忠恒将姿态摆放到了最低,已经在东瀛各处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即便是心狠如德川家光面对这个局面,也不禁一时踌躇。 酒井忠胜的到来,让德川家光原本的打算不得不停止了下来。 “长州藩、熊本藩等西部大名,纷纷派遣了重要人物,正在前来江户,向大奥请罪。” 德川家光喟然一叹。 这些西部大名竟然没有一个选择硬扛到底的。 摆出这样的光棍姿态,反而令他无法下手了。 因为一旦他还揪住不放的话,那将失去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道义。 届时各地大名只怕都要担心德川幕府的野心,从而结成同盟,共同与幕府对抗。 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经过十天的艰苦跋涉,岛津忠恒终于来到了江户城。 他跪在幕町之外,奋起最后的余力。 “无知狂妄的萨摩藩违背了大奥将军的睿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臣身为萨摩藩之主,当以死谢罪!” 众目睽睽之下,岛津忠恒袒胸露腹,拔出了短刀,悍然插进了自己的肚子当中。 随后站在一旁的岛津久庆挥舞长刀,砍下了他的脑袋,恭恭敬敬的摆在了地上,率领萨摩藩的所有人朝着幕町长跪不起。 萨摩藩通过这样的决绝,取得了整个事态的主动权。 第917章 新船下水 釜山的海边尽管寒风凛冽,可是仍旧有无数的人翘首以盼。 海战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谁都知道海战的胜负,将会对整体战局产生巨大的影响。 为此白小七甚至从前线调回了一个团,连同新朝鲜义军一起,就驻扎在釜山城内,随时准备应对海战失利之后东瀛军队的登陆作战。 直到前一天,海军舰队传达回了胜利的消息,釜山这边才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就是海军舰队返回的日子。 就连左梦庚都坐不住了,亲自来到海边迎接英勇作战的海军将士们。 “左部长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孤军深入东瀛,也不怕出现意外。” 站在左梦庚的身边,王昀依旧消不去后怕。 左梦庚却呵呵一笑。 “东瀛这个民族,是最典型的畏威而不怀德。要么不打,打就要将他们彻底打服。要我来看,左华做的还不够。” 旁边众人听了,全都心头乱跳。 这位领袖居然也是个好战分子。 “海军回来啦!” 迎接船队回港的钟声响彻海湾,令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 数百艘战船一字排开,全都舒展着胜利的旗帜,徐徐开进港湾。 所有的海军将士全都昂首站立在甲板上,享受着人们的欢呼和致敬。 他们值得。 正是因为他们的英勇奋战和牺牲,才让釜山安然无恙,也让整个釜山防线不用担心后路。 尽管他们的衣服全都脏了,他们的战船多有破损,可他们依旧骄傲地高昂着头颅。 这一次的海战胜利,带给夏国海军的蜕变是无与伦比的。 可以说,从今以后夏国海军才真正拥有了海洋作战的经验,不再是海洋上的新生儿。 每一艘战船从眼前滑过,左梦庚都举起手来敬礼。 看到他亲自来迎接,海军将士们无比荣幸,纷纷朝他挥手,每个人都热泪盈眶。 “少爷,不辱使命,我军大获全胜。不但如此,我们还炮击了长崎,传达了谈判的意图。” 来到左梦庚的身边,左华十分骄傲。即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也称呼左梦庚为少爷。 他是不打算改了。 一辈子都不改。 其他人听到他的称呼,脸色不免怪异,同时也十分羡慕。 别看只是一个称呼,其中的远近亲疏分外明显。 其他人想要这么称呼,可是也没有理由啊。 左梦庚亲自为他整理了仪容,一如平常在家的时候。 “此次朝鲜作战,你们不但立了首功,而且还立了大功,全国上下都要感谢你们的付出。” 左华等将领连忙立正,举手行礼。 “为国为民,百死不辞!” “左部长,依你之见,东瀛人可否会答允谈判?” 身为釜山这边的行政首脑,王昀最关心的还是东瀛决策层的举动。 这两年来,光是往东瀛走私的货物,就让夏国赚了个盆满钵满。倘若当真能够打开市场,那收益将会是海量的。 左华浑不在意。 “他们答允也好,不答允也好,反正如今的态势对我们有利。如果他们不答允的话,大不了过段时间,等我们海军腾出手来,再去讨要说法好了。” 众人轰然大笑,神态轻松,并不觉得左华是在说大话。 这一战彻底打垮了东瀛的水军。 而身为一个岛国,一旦海上的力量被摧毁,那几乎就等于不设防。 尤其是东瀛的主要人口聚集区全都在海边,届时只要海军开过去轰上几炮,东瀛的决策层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殿下,我们没有耽搁这边的作战吧?” 张可大很有责任心,还没有休息,就关心起了朝鲜这边的战况。 白小七替左梦庚作了回答。 “那个金自点就是个胆小鬼,如今就停在大邱,根本不敢前进一步。害得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结果一仗都没有捞着。不过听说崔鸣吉和李时白来了,希望他们能够有点勇气吧。” 听到釜山这边居然还没有打起来,额弘略懊悔不已。 “早知如此,我们就在东瀛多折腾几下好了。” 左梦庚摆摆手,向他们传达了一个好消息。 “你们回来的很及时,否则的话,可就要错过新船了。” 此言一出,海军众将全都惊喜莫名。 “新船下水了?” 从几年前开始,夏国这边就已经开始了盖伦船的彷造工作。身为海军,大家都很清楚盖伦船的作战性能远远超出福船。 可以说,海军上上下下早就对新船翘首以盼了。 等啊,等啊,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青岛那边传来消息,新船马上就可以下水。你们海军这边,可曾挑选出合适的人选接收新船?” 面对左梦庚的询问,海军众人全都眼睛通红。 那可是新式战舰! 谁不知道其性能之优良? 谁不想拥有这样的战舰? 唯独左华等海军四大巨头还算是冷静。 他们毕竟是领袖级将领,新船再好,也轮不到他们亲自操控。 不过要说合适的人选…… 左华想了想,提议道:“中校尚可喜这一次作战功劳最大,而且技术和经验全都十分娴熟,可以担任新舰的舰长。” 听到他的提议,左梦庚的脸色不免古怪起来。 谁能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汉奸,如今却变成大英雄了。 没办法,谁叫旅顺没有被后金攻破,尚可喜也就没有投降后金,自然也就没有变成原来的那个大汉奸。 相反他跟随黄龙等人投靠过来之后,重新得到了展现的机会,更是在这一次海战中被集体评为首功。 左梦庚的古怪也只是一小下。 毕竟历史发生了改变,许多人的人生际遇都已经不同了,当然没办法再去拿原来的历史去衡量。 而且战报他已经看过了。 尚可喜的发挥不单单只是悍勇那么简单,尤其是他将火箭炮用成了火箭筒,更是给全军上下提供了启发。 左代那边已经责令装备部,开始研制真正的火箭筒了。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种新式武器就会装配到各军。 尚可喜的军衔是中校,凭借这一次的战功,成为一艘主力战舰的舰长是绝对合适的。 第918章 临清号 “部长,我来做新舰的舰长?” 尚可喜惊喜莫名,晃了一张满是伤疤的脸,着实恐怖。 “怎么……你不愿意?” 左华的反问令他将脑袋摇成了波浪鼓。 “不不不,咋能不愿意?就是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能轮到我。” 尚可喜的喜悦是纯粹发自于内心的。 他在旧军队和新军队都经历过,正是有了这样的对比,心情才会更加的澎湃。 虽然在旧军队中他也是高级将领,而且活得比较滋润。但是要说痛快,还是在夏军中更令人舒服。 虽然在夏军里不能上下其手、吃拿卡要,可是这里更加的纯粹。身为军人,只要用心打仗就可以了。 不用担心遭遇算计,也不用防备自己人,更不用为了那么一丁点儿可怜的钱粮泯灭人性。 尚可喜已经彻底的喜欢上了这里。 他才三十出头,相比起个人的前程,心中的血勇还没有消散,更渴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再说了,夏军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也不需要他为个人的前程担忧。 按照夏军的规定,他的军衔是中校,因此每个月的军饷就足足有五两银子。加上各种补贴,可以超过八两。 也就是说,一年下来差不多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的收入。 这个待遇可是实打实的,绝对不是明军那种打折能够相比。 最最重要的是,除了金钱的待遇之外,身为夏军军人,住房、吃饭等很多问题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和支出。 这些方面节省下来钱财,可以让他的家里生活的十分富足。 更不要说,因为他是军人,所以他的家属可以享受到各种优厚的待遇。 去年他的儿子尚之信出生,结果每个月都有一两银子的子女抚养费。 一个小孩子一个月哪里用得上一两银子的支出? 所以这笔收入是纯赚的。 尚可喜曾经私底下计算过,和曾经在明军中相比,自己的收入不降反升。 这当兵当的痛快,还不用为生活担心,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地方? 因此他早就忠心耿耿,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这才有了阻击岛津久庆的时候、拼死相搏的一幕。 “你这一次立了大功,有功就要赏。遵照殿下的命令,这一次你将晋升为上校,同时担任新舰的舰长。” 得知自己竟然又升官了,尚可喜裂开大嘴,笑得完全不成模样。 这成为了上校,距离将军可就一步之遥了。今后只要努努力,官职超过在明军的时候绝对不是奢望。 “部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适应新船,早日将其带出战斗力,成为咱们手中的王牌。” 左华已经将尚可喜当成了自己的爱将,殷殷嘱托道:“你这一次将会跟着殿下一同返航,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向殿下请教。他才是咱们海军的创始人,也是当世的军事大家,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要错过了。” 听到能够跟左梦庚同行,尚可喜的心更加砰砰直跳。 他可是官场老油子了,当然知道能够跟上司走得近代表着什么。 更不要说那可是夏王,一国之领袖。 只要自己好好表现,绝对前途无量。 “你这脸是被火箭筒烫伤的吧?” 左梦庚第二次见到尚可喜了。 第一次的时候,是尚可喜跟随黄龙等人投靠过来。 只是当时人多眼杂,尚可喜在其中也不显眼。因此他只勉励了几句,并没有长谈。 这一次启程返回山东,两人同乘一船,左梦庚才有功夫深入了解这位历史名人。 在他的面前,尚可喜颇显得手足无措。 “当时光想着杀敌,就没有在意太多。反正咱长得也丑,疤不疤的也没关系。” 左梦庚哈哈大笑,赫然发现这个家伙也算是个妙人。真正当面相处,性格颇为讨喜。 如果不是知晓曾经的历史上此人的所作所为,真的很难将他跟大汉奸联系到一起。 不过想想也是,尚可喜的投降就跟祖大寿一样,多少有些无奈的成分。 他在明军当中的时候,作战不可谓不勇勐,绝对对得起明朝的信任。 吴桥兵变之后,要不是他在渤海中奋勇拼杀,孔有德等人带去辽东的东西将会更多。 现在因为历史改变了,尚可喜没有投降满清,没有成为大汉奸,人性中光辉的一面就展现了出来。 三日后,左梦庚到达青岛。 这边早就严阵以待了。 整个船厂内外戒严,能够赶来的大老全部赶到。 那艘即将下水的新船,此时正横在船坞中,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舾装,散发着夺人的光辉。 除了尚可喜,三百三十名经过严格训练的海军水兵已经集中在了码头上。他们看着这艘新船,目光里满是热切。 “这艘船和传统的盖伦船还是有些不同,特别是咱们的船上火炮数量不多,因此可以节省出大量的人员和空间。经过我们的计算,三百三十名船员已经足够用。” 传统的三级战列舰,需要的人数是要超过四百之数的。 但是夏国这边建造的三级战列舰,除了船体和构造还保持着盖轮船的原样之外,其中的许多功能都做了改进。 这样一来,也导致了需要的船员数量大幅下降。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 少了这几十名船员,就意味着船上能够承载更多的物资,也就能够在海上航行的更久。 同时人力的节省,也代表着船上的设施更加先进,操控起来更加方便。 “殿下,新船下水,此乃天大的喜事。按照传统,请殿下为此船命名。” 傅豫孙特意把这个机会留了出来,让老板出彩。 左梦庚明白他的心意,也是当仁不让。 驻足原地,思量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咱们起家于临清,进而攻略山东,如今占据了半壁江山,开始野望天下。这艘船又是我们独立建造的第一艘新式战舰,恰如我们起家之始。不如就命名为临清号好了。” 听到左梦庚以起家之地命名新船,众人全都惊讶不已。 尚可喜更是无比紧张。 这个命名代表了这艘船具有了深远的意义,他这个船长可要打起精神好好干,绝对不能出错。 第919章 新应用 按照1660年以后出现的分级制度,临清号应该算是一艘三级战列舰。 在建造的时候,左梦庚同造船厂多番商议,最终拿出的船型参考了最着名的七十四炮战列舰。 而因为具体数据上的差异,导致临清号同传统的风帆战舰有着极大的不同。 临清号的长度为六十米,比七十四炮战列舰长了有五米多。 加上只有两层甲板,显得整个船身非常修长。这样一来,其实可以极大的减少行进中的阻力,提升了船速。 而在细节上,不同的地方就更多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左梦庚登上临清号,开始亲自体验。 按照设计要求,临清号的载炮数量仅仅只有四十门,加上夏国的火炮重量更轻,这样一来就让船上多出了极大的剩余空间。 其中十门重炮都部署在最坚固的下层甲板,左、右两边各五门,同时每一侧再配备四门轻型舰炮。 虽然看起来很稀疏,但是夏国火炮的威力摆在那里,其实这个火力是绝对足够的。 上层甲板则是每一侧十门轻型舰炮,射程高达两千米左右,比同时代的欧洲火炮要远上不少,精准度也更高。 除此之外,修长的船身导致船头和船尾的部分也可以从容的进行武器布局。 船头最前方安置了一门十二管的火箭炮,在其后方则是一门轻型舰炮,以便于能够从船头的方向打击敌人。 而在船尾部分,临清号的建筑格局属于独创。 西洋盖伦船一直延续到末端的舱室,在临清号上做出了修改,使得床尾的部分多出来近五米左右的空地,同样也放置了一门十二管的火箭炮。 在其下方在甲板中,又安置了一门轻型舰炮。左、右、后的舱壁上都有炮窗,可以推动这门火炮向三个方向进行射击,弥补后方的火力不足。 而要说临清号上最人性化的设计,就是将驾驶台从室外变成了室内。 整座驾驶台都搭建了木制舱室,左、前、右三个方向都安装了大块的透明玻璃。这样一来,驾驶员在里面视野不会受到阻挡,同时还免除了风吹日晒的侵害。 因为这样的设计,舰长的指挥台就可以安放在驾驶舱的上方,反而视野更好,能够总揽全局。 “这样的设计好,我站在这里就可以将整艘船的情况都看在眼中,随时进行调度。” 尚可喜注意到,在自己的指挥台上还有好几根喇叭状的铁管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关于这个,左梦庚反而能够给出解释。 “这是给你下达命令用的。你看,这根管子连通的就是脚下的驾驶舱。这根是连通的二层甲板的,这根连通底舱。如此一来,你从这里喊话,即使是在船舱内的各个地方都能够听到。” 尚可喜大为惊喜,立刻让人前往了船舱中。然后他从铁管子喊话,果然下面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就可以照着执行。 “太好了!有了这玩意儿,我就可以将所有人都指挥起来,最大效率的发挥整艘船的战斗力。” 左梦庚站在指挥台上,打量着桅杆和船帆。 当初在设计建造战船的时候,他就曾提出要求,希望最大化的简约桅杆和船帆。 《逆天邪神》 他看到过的西洋战船上面,有太多的绳索,实在过于复杂,不利于操控。 为此他也拿出了不少后世的想法,添加到了设计当中。 比如桅杆,临清号上的船员爬上爬下,就要比西洋的船方便和安全许多。 因为就在临清号的桅杆上,带着铁制的爬梯。这种爬梯和桅杆是固定在一起的,很像后世大烟囱上附带的那种。 而如今这个时代的西洋战船,爬上爬下用的乃是绳梯。 这种绳梯是通过桅杆和船舷连接在一起的。 船员想要爬上去,首先必须爬出船体之外,然后再向上攀爬,风险之高可想而知。 尤其是作战的时候,很容易被打落到海中,尸骨无存。 现在用爬梯取代了绳梯,除了更安全之外,还节省了大量的绳索应用,导致船体上方非常的简洁。 升降船帆所用的绳索,在甲板上都有绞盘固定。不论是升帆还是降帆,船员只需要转动绞盘就可以完成。 这样的规范化,导致绳索数量大幅度减少,也更加容易操控。 除此之外,船锚的收起、放下也是使用的绞盘。不需要大量的人员齐心协力,才能完成收锚、放锚的动作。 能够做到这一切,除了左梦庚的想法之外,夏国这边蓬勃发展的物理学知识才是基础。 杠杆和滑轮的理论,如今许多小学生都掌握了,也开始大量的应用到了实际当中。 脚下的临清号就是最客观的体现。 左梦庚拍打着眼前的栏杆,俯视着整座青岛港,当真是心潮澎湃。 假如这样的战舰能够有一百艘,他绝对有信心横扫当今天下所有强国,独霸海洋,为中华民族打下永固不破的安全疆域。 “殿下,有贵客来了。” 傅新垣的通报让左梦庚有些意外。 在夏国境内,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贵客呢? 可是当看到来人的时候,即便是他也被吓了一跳。 “阁老,您怎么来了?” 出现在左梦庚面前的人,居然是孙承宗。 他在刘宗周、鹿善继、孙奇逢等人的陪同下,一身便服,仪态悠闲,宛如游山戏水一般。 “呵呵,老夫曾在建斗军中见识了你们夏国强大的火器,实在心中太过于好奇,因此便来拜访。夏王殿下,可容得下老夫这个恶客?” 再次看到左梦庚,孙承宗当真是感慨万千。 崇祯二年时,眼前之人还是一个稚嫩的小将。跑到军中点卯的时候乖巧伶俐,还献上了破敌的良策。 当时只以为此子不凡,将来定当能够成长为名将。 谁曾想到短短八年的时光过去,当初那个稚嫩的孩子竟然成为了天下第一号反贼。 可不知道为什么,忠贞如孙承宗,对左梦庚却没有任何的厌恶和仇恨。 他的眼中反而颇多欣赏。 这奇怪的表现,不免令左梦庚有些恍忽。 第920章 出航 “老夫一路东来,方才知晓何为国泰民安,百姓之乐也。” 原来在卢象升的军中,见识了夏国火器的厉害,令孙承宗大为吃惊。 后来清军撤退,京畿重新恢复安宁,卢象升也赶去宣大赴任,孙承宗便回到家乡。 可是每每午夜梦回,脑海里总是浮现卢象升军中枪炮齐鸣、打的清军节节败退的景象。 倘若当初在辽东,他的手里也有这般好的火器,何愁不能战胜女真人? 唏嘘感叹之下,让孙承宗对夏国的好奇更上了一层楼。 加之保定距离山东本来就不远,家乡中也有人时常往来于山东。每每说起那边,都是极尽赞叹。 孙承宗再也忍耐不得,干脆下定了决心,想要亲自过来看一看。 可是当从沧州走到德州,这短短的路上却让他产生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沧州这边,朝廷大军云集,始终严阵以待,颇有战事随时发生的紧张。 而放眼所及,沧州可谓是破败到了极点。 城中人迹寥寥,城外乞丐如潮。实在难以令人想象,这竟然就在天子脚下。 可是刚来到德州,俨然另外一番景象。 这边十分的平和,除了在交通要道夏军设有哨卡之外,平时根本看不到军队的身影。 更加过分的是,德州竟然连城墙都拆除了,各种新建的民居开始纷纷向着城外的方向蔓延。 一条接着一条新建的水泥道路令孙承宗惊为天人。 看着道路上络绎不绝、步态悠闲的百姓,还有街道两旁迎风招展、五颜六色的店铺招牌,又是怎样的令人心安。 孙承宗还去拜访了程绍。 在看到这位老友安享天年、无忧无虑,更是令他羡慕不已。 程绍对孙承宗极为佩服,言语中不停劝告他,要想做事、便来夏国,这里才是华夏中兴的希望。 孙承宗从德州开始,先后去了临清、东昌,然后又到了济南。同刘宗周、鹿善继、孙奇逢等人往来畅游,真切的体验了一番夏国这边的繁荣。 别的不说,当看到夏国这边最普通的百姓都能够经常吃到鱼肉,他终于彻彻底底的佩服了。 本来他还提出想要到军营中参观一下,但是因为左梦庚不在,没人敢于放行,令他颇为遗。憾 恰好此时听说左梦庚从朝鲜回来了,就在青岛,而且新船即将下水,济南这边众人纷纷起行,孙承宗便跟了过来。 “阁老,您的年纪大了。为国为民劳累了一辈子,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面对孙承宗,左梦庚只有佩服。 一想到明年清军攻破高阳,孙承宗一家全都壮烈殉国,他就不禁劝说了起来。 “国事如此,人心何安?” 孙承宗不改本色,但是却也没有质疑左梦庚等人为何不能为大明效力的问题。 这一路走来、看来,明显感觉到了明、夏两边的不同。此时再提此事,除了惹人厌烦,也于心有愧。 都说大明代表正统,理应万民所向。 可是在大明的治下,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真的还能算是正统吗? 即便是他这个最坚定的大明护卫者,如今都产生了自我怀疑。 看着眼前巍峨壮观的战舰,孙承宗也不免心潮澎湃。 “据说西洋人的战船便是这般,难道这里亦可以自行建造?” 对于新诞生的临清号,左梦庚无比的自豪。 “正是如此。您看那边的船坞中,还有十多艘船正在建造当中。不久的将来,咱们的战船将会铺满大海。西洋人能够不远万里来到中土,咱们也可以踏破海波,到西洋人的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 孙承宗搭起眼帘,眺望着海湾对面异常忙碌的船坞,内心却已经被左梦庚的豪情壮志被征服了。 将崇祯和左梦庚,两个同样年轻的领袖放在一起对比。 一个斤斤计较、弄权作态,一个豪情万丈、积极进取。 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殿下,不知老夫能否登船一观?” 左梦庚忙道:“当初在阁老麾下颇受教诲,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阁老称呼我的字便是,在您的面前,晚辈怎敢妄自尊大?” 孙承宗不免愕然。 如今的左梦庚已经贵为一方霸主、天下之雄,麾下文臣武将济济一堂。而且早已立了尊号,称呼其字多少有些不敬。 刘宗周见状,在一旁劝道:“我夏国于礼制一道和大明颇为不同,中恒虽然贵为人主,然于我等亦亲亦友,我等私底下也都是以字相称。” 在刘宗周、侯洵等人的眼中,左梦庚始终都是一个晚辈,因此只要不是正式的场合,他们仍旧称呼他的字。 对于这一点,左梦庚欣然接受。 他可不想做孤家寡人,那样太没意思了。 见左梦庚笑容真诚,孙承宗彻底叹服。 “世间诸多豪强,出类拔萃者,唯中恒尔。” 此言一出,众人欢笑,场面更加亲切了。 左梦庚道:“今日临清号将要下水出航,阁老来此恰逢其会,不如随晚辈一同登船,畅游大海可好?” 孙承宗老怀畅快,笑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左梦庚便对傅豫孙点点头。 傅豫孙踏步上前,高声喊道:“吉时已到,开闸放水!” 码头这边,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刻。 得到号令,闸口那边二十多个工人一同呼喊着整齐的号子,同时开始推动绞盘。 一根根手臂粗细的铁链开始绷紧,拉动着闸门向着两边缓缓升起。 澎湃的海水只要抓住一点空隙,立刻疯狂涌入船坞。很快地,临清号就被海水拖着缓缓升起,随波荡漾。 左梦庚转过身来,向尚可喜和三百名官兵举手敬礼。 “诸位,从今日起,临清号就交予你们的手中。扬我夏国军威,护我中华海疆,诸般重任,望诸君并肩协力,牢记于心。” 尚可喜和三百名官兵举手还礼,郑重发出了誓言。 “我们必将以自己的生命和忠诚,保护中华之安危。我们既是海上之长城,不容许任何外敌侵犯华夏的疆土。” 这誓言铮铮有力,令风云也为之变色。 交接仪式完成,左梦庚命令道:“临清号所有官兵登船,准备出航。” 孙承宗眼睁睁看着三百多人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列,登上了临清号,开始接管各处岗位。 这些军人的素质令他大开眼界。 “阁老,请!” 第921章 临清号的厉害 当真正站在临清号的甲板上,才能够感受到这艘船的宏伟。 虽然站在岸上的时候,这艘船看起来已经比其他的船大了许多。但是身临其境,那种震撼力才更加深刻。 孙承宗这一生坐过许多次船,大到福船、小到漕船,他都见过。然而跟眼前这个集当下人类工艺水平之结晶的盖伦船相比,那些福船、漕船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他甚至蹲下身来,用手抚摸着光滑如镜的甲板,百思不得其解。 “这明明乃是木头制成,为何可以如此平整,看不到缝隙?” 有造船的工程师为他讲解。 “这些木头都是经过精准加工,力求严丝合缝。因此拼接到了一起之后,就连雨水都无法渗透。” 孙承宗抬起脚狠狠的剁了两下,没有“冬冬”的空响,彷佛踩在了实地上一样。 光是这一点就可以想象得到,临清号的甲板究竟有多么的坚固。 他又看到了布置在船舷两侧的火炮。 “卢建斗有言,贵军所用之炮更胜一筹,这便是吗?” 左梦庚没有藏私的意思。 他走到火炮的旁边,亲手打开了炮闩,让孙承宗能够看得更加真切一些。 “阁老请看,我军所用之炮,只需从这里装弹便可。发射之快,远非前装火炮能比。” 孙承宗好像好奇宝宝一般,甚至蹲下来趴在炮闩的位置朝里面看去。 他显然看不懂。 “这该如何装弹?” 左梦庚没有立刻为他讲解,而是道:“待咱们到了海上,会有火炮测试,到时您就明白了。” 孙承宗点点头,只好收起急切的心思,随着左梦庚到处参观起来。 船身的加长,火炮的减少,使得临清号上空出了许多空间。而这些多出来的空间,全都成为了船上官兵们的福利。 “殿下,这里就是我们的船员宿舍。您看,每个人都有一个床位,终于可以好好的睡觉了。” 是的,临清号远超当世所有船的一点就是,给每一个船员都配备了一个睡觉的地方。 别说是大明的船只,就算是如今西洋的盖伦船都做不到这一点。 在西方的船上,普通的水手能有一个摇网用来睡觉,就已经很奢侈了。至于床铺,那是只有军官和贵族才能够享受到的。 左梦庚深知海上生活的辛苦,因此对于多余空间的运用提出了强制要求。 在他的建议下,临清号上的宿舍做了整体的规划。 取消掉了占地很大的舰长室,而是合并成了船员宿舍。 即便是船上的舰长,睡觉休息的地方也仅仅比普通的士兵大一些不多。 军官的宿舍乃是四人一间,分为上下铺,多带一张小型的办公桌。而士兵宿舍则为六人一间,只有一张八十厘米宽的床。 当不睡觉的时候,床还可以折叠起来,贴在舱壁上,让出大量的空间。 虽然这样的床睡起来并不舒服,可是想想以前水兵们在船上是怎样生活的,大家已经很满足了。 不但如此,官兵宿舍里还有疏通空气和提供光线的窗户。大致的样式和后世差不多,都是用了圆圆的玻璃来制作而成。 考虑到海上的飓风和巨浪,这种玻璃特意被要求生产的非常厚实。可无论怎么说,必要的时候都可以打开窗户,让士兵们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除了水兵宿舍,临清号上还多出来的东西就是餐厅。 这同样是同时代的船上不存在的设施。 以往除了将领,普通的士兵吃饭,就只能随处找地方。 但是现在有了真正的船员餐厅。 一次性可以满足五十人同时用餐,只要轮换几次,就足够所有人吃饭使用。 孙承宗、刘宗周等人跟随着左梦庚,整艘船从里到外看了一遍,越看越是惊奇。 “这哪里还是一艘船?简直就是移动的城堡。再配上这些火器,天下之间谁能相抗?” 孙奇逢的感慨,却让左梦庚谨慎摇头。 “钟元公有所不知,远在西洋还有比这大的多的战船,每一艘配备的火炮都多达百门以上。虽然不如咱们的炮厉害,但是战船更多、火炮更多。真要较量起来,胜负难料。” 众人听了,无不变色。 原本看了临清号,都觉得这是当世最厉害的战船了。 当得知万里之外这样的船比比皆是时,众人才感到天下之大,自己却成了井底之蛙。 “怪不得当初中恒屡屡强调,将来之敌人必从海上而来。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鹿善继身为一名大儒,原本对于海洋是没有什么认识的。而且在他的看法中,海洋并不是多么的重要。 但是这一次亲身感受后,他彻底改变了看法。 只要想想数不清的、类似于临清号这样的战船,跑到华夏的海边,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岸上,那个场景就令人不寒而栗。 发现他的改变,左梦庚真是高兴坏了。 这说明,越来越多的华夏人开始意识到海洋的重要性。 “随着临清号的建成,咱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将来造船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而且咱们在极北之地拥有着取之不尽的木材,将来咱们的战船肯定会越来越多。这大海之上,并不能少了咱们的身影。” 众人纷纷畅想,都迫切的希望看到中华之战舰铺满大洋的那一天。 待到众人从船里出来时,就看到物资的装运已经接近了尾声。 满足一艘船六个月左右需要的物资,那根本是海量的。 不过青岛的码头早已实现了半机械化,各种龙门吊、塔吊、长臂吊的应用,使得物资的装卸速度飞快。 “殿下,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请求出航。” 看到官兵们全都蓄势以待,岸上的人更是翘首以盼,左梦庚的热血开始上涌。 “扬帆,启航!” 尚可喜领命,走到自己的指挥台上,通过喇叭向全船发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道命令。 “拔锚,出发!” 整艘船上迅速热闹起来。 四个水兵冲到船头的位置,合力推动绞盘。 就听到水中一阵哗啦啦不停的响动,铁链不停被拉动上来。过了一会儿,巨大的船锚冲出水面,搅起一片波澜。 《逆天邪神》 传统的盖伦船上,要想完成收锚的动作,必须十几个人协力配合,费尽全力拉动才成。 临清号上因为采用了绞盘和滑轮,使得这个工作变得轻松了许多,只要四个水兵就能完成。 船锚收起,船帆升起,硕大的船身勐的一阵晃动,随后开始缓缓离开岸边,最终调整了方向,朝着胶州湾入海口的方向而去。 临清号承载着夏国人所有的期望,投向了大海的怀抱。 第922章 海试(1) 为了临清号的出航,海军做了万全的准备。 各色船只早已铺满大海,拱卫在临清号的前后左右。 毕竟是新船下水,到底会不会出现问题,谁也不敢保证,总之小心为上。 更不要说船上还有那么多的大老,绝对不容有失。 这个年代的造船,不可能像后世那样船造好了之后,还可以从容地进行时间跨度长达一到两年海试和调整。 现在的战船,造好就要下水,短时间内就要投入使用。 什么? 你说船沉了怎么办? 那就重新再造呗。 临清号来到外海,陆续收到其他各船传递过来的消息,表示海况正常。 尚可喜转头向左梦庚请示。 “殿下,可以开始测试吗?” 左梦庚摆摆手,不抢戏。 “你是舰长,当然要听你的。” 这话令尚可喜太窝心了。 在夏军当中,专人专责始终是一贯的规定。 这样一来,可以让每一位将领都发挥出最大的能量,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上面的人掣肘和干扰。 在明军当中,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他更加明白,这是左梦庚对自己的信任。 尚可喜打起精神,开始发布命令。 “航向东方,满帆,全速前进。” 第一项测试开始了。 那就是航速。 海上作战,船速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指标。 这个不但能够决定本方的战船是否可以快速抢占有利位置,还决定能否摆脱敌方的追击和攻击。 得到命令,官兵们立刻忙碌了起来。 临清号上的士兵们,早已接受过长达三年左右训练,操纵船只的技术已经十分娴熟了。 而且对于船上的官兵,实行的是模块化配置。 三百多名官兵,被设置成了若干个部分,各司其职,极度专业。 共用指挥模块、驾驶模块、火力模块、勤务模块四大部分,而这些模块当中还分成若干个小组。 比如指挥模块,就分为指挥小组、参谋小组、测绘小组;驾驶模块又分为操舵小组、操帆小组和损管小组。 勤务模块有餐饮小组、存储小组和清洁小组。 火力模块则是重炮小组、轻炮小组、火枪小组和弹药小组。 通过这样的设置,让整个船上的官兵都明确了岗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率。 伴随着尚可喜的命令,操帆小组开始将船上的风帆全部展开。 光是风帆,临清号就与传统的盖伦船截然不同。 传统的盖伦船上,三根主桅杆上的风帆基本上都是三块。而临清号上每根桅杆上的风帆则是两块,但是却更大。 很显然更大的风帆能够兜住更多的风,也能够给船提供更大的动力。 之所以临清号上的风帆可以减少为更大的两块,就在于新技术的应用。 绞盘和滑轮组的出现,让风帆的升降变得更加容易。有了这个基础,风帆就可以做得更大。 西洋人不是不知道风帆更大的好处,但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技术。光靠人力来升降风帆,如果太大的话,可就做不到了。 当所有的风帆都张开之后,明显能够感觉到脚下的战船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控卫在此》 这并非是船体承受不住,而是正在与海水摩擦。 随后大家就能感受到,帆船两边的海水开始极速倒退,整艘船如同飞一样开始在海面上窜行。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很紧张。 尚可喜秉注了呼吸,聆听各处的汇报。 “操舵小组汇报,航行正常。” “操帆小组汇报,桅杆正常,船帆正常,绳索正常。” 随即最后一组的汇报声音从船底而来。 “损管小组汇报,船体正常,没发现任何变形,可以继续航行。” 听到这段话,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声。 大家都明白,新船经过了验证,是可以承受住更加高速航行的。 临清号越来越快,不停地超越两侧的其他船只。 明明那些船也都鼓起了满帆,可就是被越拉越远,渐渐成为了眼中的黑点儿,然后消失不见。 维持这样的航速足足一个时辰,整艘船都安然无恙,测试才算是告一段落。 “怎么样,船速多少?” 只凭亲身感受,左梦庚知道临清号很快。但是到底多快,就需要专业的测试工具了。 测绘参谋立刻站了出来。 “报告殿下,船速最高可达十点一节。” “当真?” 听到这个数据,左梦庚着实吓了一跳。 风帆战舰的航速能够超过十节,这是他原本根本不敢想的。 要知道最大名鼎鼎的胜利号,最高航速也不过才九节半而已。 那岂不是说,临清号在性能上已经是当时第一了? 测绘参谋显然知道的更多。 “船舶设计那边据说正在验证新的理论,未来会对船型做出修改。如果能够成功的话,说不定航速能够更上一级。” 对于这个说法,左梦庚还是比较认同的。 风帆战舰因为材料和用途的关系,在建造上其实并不完全符合流体力学。 首先因为火炮布置在两侧,这就导致风帆战舰的船头不能建造的过于修长。那样一来,必然会导致火炮数量的减少。 再一个,风帆战舰乃是木制,还必须要考虑船体的承受能力。 因此从外表来看,风帆战舰其实显得有些圆都都的。 不过一些细节上的修改,通过科学的设计,还是能够做到的。 就看夏国这边的流体力学研究到了什么程度。 航速测试之后,接下来就是火力测试。 一艘福船拖着一艘安宅船,朝着远处而去。 这艘安宅船是海军在对马海战中缴获的,如今正好拿来用作靶子。 首先测试的是重炮。 那艘安宅船被放置在五千米远的地方,同时还升起了风帆。这样一来,就不是固定靶,而是移动靶。 临清号这边一侧的五门重炮,已经纷纷装填了弹药。 因为临清号上的火炮不是用绳索来抵消后坐力的,而是用固定在甲板上铁壳。这样一来,就避免了火炮后座时胡乱移动的问题。 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火炮与火炮之间有了固定的剩余空间。 建造的时候,聪明的工匠想到了一个妙法。 那就是将空出来的甲板,挖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能够与底层相连。 同时在这个洞口上安装了可以摇动的轱辘。 轱辘上有两根绳索,下面系着柔软的皮兜子。 这样一来,在底层的弹药组就可以通过这个装置,把炮弹和药筒传递上来。而不用靠人力抱着跑上跑下,不但节省了力气,还节省了时间。 第923章 海试(2) 孙承宗终于知道,新军的火炮是怎么使用的了。 当得到作战的指令,就看到士兵们飞速跑到炮位。然后有两个人摇动轱辘,将弹药组准备好的炮弹和药筒提上来。 其中一个士兵从旁边拿出一个细细的铁针,顺着炮弹弹头的小孔小心翼翼的插了进去。 看到炮弹并非是一个铁球,而是前端呈椭圆形的弧线,孙承宗好奇不已。 “这根铁针做何用处?” 左梦庚亲自为他讲解。 “这个叫做撞针,当炮弹飞出去后,不管撞到任何物体,撞针就会向内部冲击,从而引爆炸药、完成杀伤。” 孙承宗在脑海里想了一下,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只好暂时忍耐住好奇。 士兵装完撞针,将弹头塞入了炮膛,随后就是药筒。 孙承宗注意到,药筒是用桑皮纸包裹而成,呈圆柱体,好似一小节木头。 左梦庚主动给他介绍玄机。 “阁老您看,这个东西叫做火帽。弹头里面撞针也是需要撞击这个东西,才能够引爆炸药。” 看着药筒底部小小的一块铜片,孙承宗啧啧称奇。不过他也知道这应该是夏军的机密,因此没有讨人嫌的追问。 弹头和药筒装填完毕,士兵开始合上炮闩。 看到炮闩的结构,孙承宗就是颓然一叹。他知道,这么巧夺天工的部件,大明是无论如何都造不出来的。 当火炮装填完成后,就到了测绘参谋展露身手。 因为重炮都在底层甲板,视野有限,不利于观测,因此海军方面发明了一种新的办法。 那就是由测绘参谋在指挥台上,将观测到的数据传达下来,重炮只需要根据数据调整射角和高度,然后完成击发即可。 并不需要他们亲眼看到目标。 看到这一系列动作,孙承宗不由得迈上两步,亲自趴在炮窗的位置向外了望。结果能够看到只有茫茫的大海,目标的安宅船完全不知所踪。 “这样可以打中靶子吗?” 孙承宗的见识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对于这一点,左梦庚也不敢保证。 “大差不差,应该可以。” 见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他又道:“阁老,咱们出去吧,到甲板上去看射击效果。” 孙承宗却摇了摇头。 “老夫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这炮是怎么打的?” 左梦庚连忙阻止。 “阁老有所不知,这炮一旦发动,声如霹雳、震天动地,会伤着您的。” 重炮在测试的时候,一开始大家都没有发现问题所在。结果当重炮在密闭的空间里发射时,强大的音量直接将士兵们震聋了。 这才被发觉,重炮发射的时候如此恐怖。 孙承宗却不信。 “这些士兵都好好的留在这里,老夫为何不可?” 然后他就看到,那些炮兵纷纷掏出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有一个弧形的铁架子,两头的末端都有一团圆鼓鼓、软乎乎的包裹。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外表是用皮子包起来的,里侧还向内凹陷。当戴在头上时,正好完完整整的将耳朵罩住。 后世的人看到,一定会会心一笑。 这不就是耳机嘛。 是的。 这就是左梦庚为了解决炮击音量问题,所研发出来的东西。 这只是耳罩而已,当然不能像后世的耳机还有通话的功能。 但是经过测试,隔绝炮击音量的效果非常好。 而且制作也很简单。 铁架子随便任何工匠都能够打制,耳包的里面是铺了好几层的棉花,用来吸收音量十分管用。 外面再用硝制的皮子裹起来,乍一看和后世的耳机十分相像。 “您看这些士兵们都有保护措施,再说您年纪大了,可承受不住。” 见到这些,孙承宗分外遗憾,却也不得不随着左梦庚等人离开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而身处这里,使用了望远镜之后,极远处的靶子就能够看得清楚。 “好东西果然被你们敝帚自珍。” 孙承宗在这里使用的望远镜,乃是双筒的,而且倍数更高。即便是五千米外的东西,看起来也清清楚楚。 他在卢象升那里见到的望远镜,只是单筒的,能够看到的范围极其有限。 左梦庚呵呵一笑,却也不去解释。 好东西当然要留给自己人用。 就在这时,所有的炮位都进行通报,准备就绪。 得到回复,尚可喜按捺柱激动的心情,发布了命令。 “一至五号炮位,开炮!” 这个命令虽然字数不多,但是却有讲究。如此下令,就代表着五门重炮需要依次开火,而不是一同开火。 谁也不知道临清号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大,第一次实弹射击肯定要小心一些。 即便如此,就看到船体的侧面勐地腾起一团白烟,随后是第二团、第三团…… 孙承宗只感受到脚下的甲板剧烈晃动起来,让他身子一个趔趄。幸好旁边的左梦庚等人早有准备,小心地扶住了他。 即便隔着甲板,孙承宗都感到自己的耳朵彷佛要聋了。也不知道那些留在火炮旁边的士兵,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他也终于明白了左梦庚的好心。 不过此时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再重新站稳之后,连忙抄起望远镜向着远方看去。 望远镜能够清晰的看到,五个黑点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着那艘靶船掠去。 也就一个呼吸的时间,这五个黑点分别落在了靶船的周围,没有一枚炮弹命中。 可即便如此,那一片海域陡然翻腾起来,五朵巨大的浪涛彻底打破了海面的平静,将那艘船高高抛上了半空,随即迅速瓦解,变成了一堆碎片。 看到这一幕,孙承宗目瞪口呆。 那艘靶船他可是亲自登上查看过的,论起结实的程度,不比大明的福船差着什么。 要是以往,这样的船即便被炮弹击中了,只要不是水线以下,或者命中要害,最多只是损坏,依旧能够行动。 哪像现在这般,虽然炮弹没有命中,可好好的一艘船竟然被彻底摧毁。 夏军火炮的威力,孙承宗终于彻底感受到了。 第924章 君子一言 临清号离开青岛港一路向东,航速惊人,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来到了胶州半岛最东端的宁津所。 就是这一天的行程中,临清号的优秀让孙承宗、刘宗周等人大开眼界。 “这艘船只是作为军舰使用,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作战考虑的,因此还不算是太过于舒适。待日后山东到济州岛、再到朝鲜的航线能够投入商用和民用,会更加方便人们出行的。” 为了让孙承宗等人在船上住着舒服,尚可喜特意将作战会议室空了出来,摆放上了几张床。 否则的话,都是老人了,住在水兵宿舍的小板床上,身体可受不了。 即便如此,临清号平稳行驶的状况还是让大家赞赏不已。 “用此船前往旅顺,只怕当日便可到达。如此一来不管是输送给养还是作战支援,当可朝发夕至,确保万无一失。” 孙承宗不愧是军事大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临清号带来的巨大好处。 如今的宁津所已经被放弃了。 这个地方原本是为了预防海盗而设置,地方偏僻而荒凉,基本上没有什么产出。 自从夏国占据山东以后,极大的增强了海上的力量,自然不需要在陆地上再设置这些多余的军事设施。 这里的人已经全部被迁移走,去其他的地方生活了。还留下来的城墙,现在有了新的用途。 在尚可喜的指挥下,临清号上的炮兵们拿着宁津所的防御工事作为靶子,好好的试验了一番军舰攻城的效果。 之前在海上炮轰船只的时候,还显现不出夏军火炮的威力。 待看到此时每一炮过去,必定城墙崩溃、砖瓦飞溅,孙承宗完全看直了眼。 “如此利器之下,城墙还有何用?” 左梦庚顺势道:“正因如此,在我夏国境内才将各处的城墙都拆除了。而没有了城墙之后,城市的发展不会再受到限制,极大的增强了民间的活力。” 孙承宗转过头来,复杂的看着这位年轻的枭雄。 “你有如此强大的军队,又有如此厉害的火器,天下之间还有谁是你的对手?别人打也打不进来,城墙确实毫无用处。” 他彷佛已经看到,无数的夏军攻破的京师,将崇祯变成了阶下囚的景象。 临清号的首航并没有到此为止。 无论是左梦庚还是尚可喜,都是胆大包天之辈。经过商议,临清号从此处转而向东,直奔济州岛而去。 反正都是海试,干脆跑一跑远洋,才能更好的检测船只的性能。 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有什么谨慎的科学思维,并不在乎临清号作为一艘新船盲目的涉足深海是否合适。 不过换句话说,如果临清号从山东跑到济州岛依旧安然无恙,确实足以立刻投入实战。 这一路东去,临清号的性能得到了彻底的展示。 原本乘坐福船,需要四天的航程。这一次仅仅只用三天,临清号就停靠在了济州岛的码头上。 孙承宗也好,刘宗周、孙奇逢等人全都是平生第一次踏足异国他乡。 他们抱着满满的好奇心,希望涉猎一番异国风情。 可是当看到码头上的景象时,几人不免大失所望。 因为放眼看去,这里除了偶尔显现的身穿朝鲜服装的土着之外,几乎和青岛、登州没有任何区别。 “让各位前辈失望了。如今这里已经被我们彻底接管,一应设施、运作全都是夏国的模式。虽说此地属于朝鲜,然和夏国没有任何区别。” 《高天之上》 孙承宗等人无奈苦笑,踏上了济州岛的土地。 济州岛这边如今更加繁忙,从各地运来的物资被码头上的工人一一分拣,然后囤积到了各处。 往返不绝的劳作人流,让这个冬天的空气中都变得滚烫,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孙承宗感慨不已。 “当初在辽东作战,一分银子、一件棉衣都要好好筹划,必须要用到关键之处。哪像这里,粮草堆积如山、数之不尽,前线的将士们又该多么的安心啊!” 对此左梦庚格外认同。 “将士们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如果连他们的后勤保障都做不好,岂不是让将士们伤心难过?哪里还有战力可言?” 孙承宗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指着眼前浩如烟海的物资。 “这些可都是钱呢!” 柳一元恰好走了过来,笑道:“我夏国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么硬气的话,着实让孙承宗无力质疑。 他已经在山东游历许久了,对于夏国的富足有着刻骨的认知。 或许在这个新生政权的身上,将能够看到华夏民族重现辉煌的那一刻吧! 随着临清号,一艘接着一艘的船开始靠岸,左梦庚却看到了熟悉的人。 “咦,你不是朴景妍嘛。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听到左梦庚的招呼,一个靓丽的女子赶忙通过警戒线,跑到了近前,笑靥如花。 “殿下,你还记得我?” 左梦庚哈哈一笑。 “你这样的大美人儿,任谁见了都不会忘记的。” 被他夸了,朴景妍又是羞涩又是高兴。 “我们奉命过来支援这边物资生产,后勤部打算在这边就地建立服装厂,由我来负责此事。” 左梦庚不禁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巾帼英雄,佩服佩服。” 看到越来越多的女子能够投入到新事业当中,他是由衷的高兴。 不过又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古怪了起来。 “听说慕容复可就在这里,就怕有人趁机谋私哦。” 朴景妍清秀的脸蛋瞬间红成了熟透的虾子。 “人家……人家才没有那么想呢!” 左梦庚莞尔一笑,语重心长地道:“既要工作,也要注意生活。这样才能劳逸结合,两不耽误。等打完这一仗,我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 料不到他会这么说,朴景妍又羞又喜,更是按捺不住。 想了想,她朝左梦庚伸出了小手指。 “您是一国之主、千岁殿下,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哟。” 当着众人的面,左梦庚和她拉钩。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得到了他的保证,朴景妍心花怒放。 “殿下,我去工作了,保证会把服装厂建设好的。” 看着她蝴蝶一样飘远,在场的人无论老少全都心情舒畅。 这么充满活力的人,在其他的地方可不多见。 第925章 统筹 “釜山的战事如何了?” 一来一回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左梦庚最关心的还是釜山那边的情况。 孰料听到他的话,柳一元苦笑不止。 “那个金自点仍旧滞留在大邱,一步也没有前进。第四师左等右等,都想要主动出击了。” 听到情况,左梦庚都不禁惊讶。 “还没有打起来?这些朝鲜人真是……” 大邱到釜山一共才多远,就算是用爬的都已经到了。结果金自点率领的朝鲜军队,竟然动也不动。 柳一元这里还是有新情况的。 “听说吏曹判书崔鸣吉和守御使李时白到了,他们还带来了一万军队。” 左梦庚想了想,笑道:“崔鸣吉这个妥协派来了,一时半会儿更打不起来。说不定,这家伙还会跑到釜山谈判呢。” 对于朝鲜的状况,柳一元也无奈挠头。 “既然朝鲜人不急,那咱们就更不急了。拖就是了。” 在釜山有一股叛逆势力存在,显然最着急的人肯定是李倧。 当看到前线的军队打不开局面时,李倧一定会铤而走险。 柳一元这个总指挥闲下来,开始关心别的。 “孙阁老、念台公他们都年纪大了,你怎敢带着他们出海?这万一要是有所闪失,该怎么办?”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左梦庚却不是临时起意瞎胡闹。 “釜山那边,金尚宪、沉器远等朝鲜士大夫思想颇为守旧,和咱们屡有冲突,就怕将来激化,影响了大局。既然这些人都是儒家子弟,倘若有念台公等人和他们多加交流,或许可以对他们有所影响。” 釜山那边的联盟,如今的情况非常微妙。 虽然在夏国的强势之下,朝鲜的士大夫们略有妥协。但左梦庚也不清楚,这种忍让的极限在哪里。 说到底,金尚宪等人只是无法接受朝鲜拜满清这样的蛮夷为臣,但他们的骨子里仍旧是封建思想占主导地位。 这就与夏国的新思想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如果有一天阶级矛盾超过了民族矛盾和国家矛盾,说不定这些人就会成为隐患。 要想解决这个麻烦,需要从两个方面入手。 一个是思想领域。 金尚宪、沉器远等人都是朝鲜的大儒,各个儒学功底深厚,同时也对中原的儒学大家多有崇拜。 现在刘宗周、孙奇逢、鹿善继等人来到朝鲜,肯定会让这些朝鲜儒家欣喜若狂。 只要两边多做交流,深加探讨,肯定会对这些朝鲜士大夫的思想起到一定的改造作用。 另一个方面就是经济领域。 经济是政治的基础。 虽然夏国的制度会对朝鲜士大夫的固有利益产生冲击,可假如能够通过经济手段为他们在其他方面寻找到弥补,相信这些人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一定会选择屈服的。 欧洲国家的资本主义进程,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传统的封建主,是有一定的几率转变为新生的资本家的。 毕竟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利益,远远不是靠着土地的收益所能相比的。 这种高下明显的区分,就是争取朝鲜士大夫的好办法。 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柳一元除了竖起大拇指,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釜山那边还没有打起来,左梦庚也悠闲下来,开始关心济州岛这边的布局。 他先是去考察了济州岛马场。 “殿下您看,我们在这边种植了新式牧草。济州岛的气候非常温和,降雨充沛,所以牧草的长势非常良好。那些运来的马经过杂交,已经拥有了第二代。现如今整个马场共拥有大、小马匹,将近三千之数。按照预计,到了明年很可能会突破一万。” 站在草场上,看着无数的骏马分散在各处,有的在悠闲吃草,有的在肆意奔驰。 天高地阔,海风徐徐,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杂交的马品质如何?” 于宾王满面红光。 “虽然诞生的杂交马良莠不齐,但总体而言品质远超咱们的本土马,绝对可以充作军用。您看,这是一岁半的小马驹,可是已经比咱们的成年马还要高大强壮。” 看着被牵到眼前的小马驹,左梦庚眼睛都直了。 这个马驹明显是马瓦里马和阿拉伯马杂交的品种,身上带着两种种马的特征。四肢虽然修长,但是马蹄却很宽大。即便走路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可想而知一旦全力奔跑,将会是多么的威风。 “这说明咱们的马匹改良策略是对的,你们这里必须要坚持下去。如果需要什么,尽可报到我这里来,我为你们解决。” 于宾王和黄再生都纷纷表示,这里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 除了战马饲养,左梦庚另一个关心的问题,就是济州岛的农业发展。 “下官尚且首次知晓,济州岛居然有如此多的沃土。以往只将这里当成偏远蛮荒之地,实在是惭愧。” 左梦庚面前,沉道勋和李崇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们在此地当官良久,但属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在夏国来了之后,开始对济州岛进行全方位的开发。 尤其是农业部的专家发现这里到处都是良田沃土,立刻大展身手。 经过一年的开荒、一年的培育,如今的济州岛到处都可以看到良田密布,早已不复往日里的荒凉模样。 农业部在这里的负责人叫张小珍,乃是陈子龙从最初一把手教出来的徒弟。 见到左梦庚,他就开始报喜加诉苦。 “殿下,去年一年济州岛的粮食产量就已经赶得上山东的东三府了。即便不用从本土运粮,也足以满足釜山前线的需要。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的人手严重不足,照顾不了那么多的田地。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们调派一些劳动力过来。” 听到济州岛的粮食产量已经如此可观,左梦庚岂能不加重视? 他想了想,倒是有一个很好的统筹办法。 “如今釜山那边有大量的朝鲜百姓聚集,可釜山的地方到底有限,不足以容纳那么多的人口。完全可以从那里运送劳力过来,充实这边的生产。” 沉道勋、张小珍三人一听,纷纷叫好。 第926章 学术交流 没有哪个朝鲜人愿意被抓走为奴。 因此情报部散播的谣言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加上确实有不少朝鲜百姓亲眼看到,满清抓走了许多俘虏,更让他们对谣言深信不疑。 如此一来,就使得许多朝鲜人选择了逃亡。 在他们朴素的思想中,满清是从北面来的。而要想避免被抓走的命运,那就只能往南跑。 再加上情报部有意无意的指引,因此许多朝鲜人都跑到了釜山来。 粗略统计,这个数量竟然高达七、八十万。 这个时代的釜山,可没有后世的规模。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给当地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加上釜山山多地少,产出有限,光是满足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就是一个艰巨的考验。 左梦庚在釜山的时候,王昀、金尚宪等人就已经向他汇报过了。 他当时能够想到的办法,一个就是从外部运粮,还有一个就是等到东瀛的威胁解除之后,开放朝鲜百姓进海打鱼。 可是这些朝鲜人穷的叮当响,身无分文,根本就造不起船。 即便夏军需要许多劳动力,可这么多人也没有办法完全消化。 在听到济州岛这边的农业大有前途,更需要许多劳动力时,左梦庚立刻做出安排,用来分散拥挤在釜山的人口。 济州岛这么大,安排二、三十万人居住绝对没有太大的问题。 加上冬季已经到了尾声,济州岛这里开始暖和起来,分流人口的难度大大降低。 沉道勋和李崇原本是被朝鲜王朝发配到这里的。 这种荒郊僻野之地,令二人意气消沉,格外颓唐。 等到金尚宪、沉器远等人竖起反旗,两人还想着可以得到重用,回到国内风风光光一番。 可是没想到济州岛这边因为夏军的建设,一下子变得繁华起来,竟远比朝鲜国内各处都要更好。 两人见此,也就绝了回去的心思,死心塌地的在这里干了起来。 因为他们是济州岛的行政主管,在建设的过程中捞取到了许多的好处,赚的盆满钵满。 这让俩人迅速转变,开始尝到了赚钱的甜头,已经看不上土地那点可怜的产出。 济州岛的农垦集团中,两人拥有不菲的股份,所以对于招募百姓过来耕种他们是一万个赞成。 左梦庚在济州岛滞留三天,解决了一些复杂的问题,临清号再次启航前往釜山。 在他回来的时候,釜山各路军政大员纷纷赶到港口迎接。 待看到临清号宏伟的规模,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天下间竟有这么大的船!纵横大海之上,谁能相抗?” 当初壬辰倭乱时,朝鲜的龟船发挥了不俗的战力,因此让朝鲜人都分外自豪。 可是现在看到临清号,他们才明白自己完全是井底之蛙。 看着船舷两侧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众人就可以想象得到,这艘船的战力又该多么的恐怖。 就在港口里休息的海军士兵无不双眼通红,对上面的战友羡慕不已。 要是能够在这样的船上服役,做梦都能笑醒。 左梦庚上得岸来,注意到迎接的队伍中多了几个陌生的人。 王昀的眼色很快,立刻为他介绍。 “殿下,这位便是洪翼汉洪大人。” 左梦庚细细打量,洪翼汉现年五十出头,清俊儒雅,满腹书卷之气。眼神清明,足见其意志坚定。 哔嘀阁 原来的历史上,他被送到晚清手中,最终被处死,从而被朝鲜人与尹集、吴达济并称为三学士。 现在因为夏军的干涉,他活了下来,因此对左梦庚十分尊敬。 “多谢殿下仗义相救,大恩大德,下臣铭记于心。” 左梦庚好生安抚。 “洪大人国之干城,才情无双,今后咱们多多协作,驱逐鞑虏,恢复朝鲜正统。” 此言一出,朝鲜众人无不振奋。 另一个多出来的陌生人,自然就是原义州府尹林庆业。 “目前济州岛那边正在大力开发,需要许多劳力。我打算从釜山这边迁移百姓过去,一路上事务繁杂、千辛万苦,正需要一个得力的人主持此事。不知林大人可否担当大任?” 虽然初次见面,但是左梦庚却给林庆业直接安排了差事。 只因为他知道,此人乃是忠义之士,而且对中华始终忠贞不二。 林庆业随着洪翼汉从兴南乘船南下来到了釜山,看到这边红红火火,可谓是心潮澎湃,一直在渴求做事。 此时被安排了任务,令他十分开心,当即应承了下来。 左梦庚又从海军将领中点名了一人。 “黄蜚,运送百姓的任务就由你协同林大人一同完成。海上有多么艰辛,你最为清楚不过。千万要照顾好百姓,不可有所损伤。” 黄蜚的身上多处缠着绷带,显然伤势还没有痊愈。不过精神抖擞,士气昂扬。 “末将领命,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同尚可喜一样,作为对马海战的头等功臣之一,黄蜚也从少校晋升为了中校,可以独立率领一支海上支队。 没想到第一个领受的任务不是打仗,而是运送人力。 他看向林庆业,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十分亲切。 “林大人,从今以后咱俩就在一个锅里盛饭吃了。如有不足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无独有偶,林庆业对黄蜚也觉着很是亲近。 “素闻黄将军乃是将门子弟,家学渊源,下官远在义州也多有耳闻,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再过几年林庆业就因为反清被通缉,从而逃亡到了大明,正是在黄翡的麾下效力。 林庆业的妻子李氏被抓到盛京,同样凛然无惧。为了不使丈夫受到胁迫,悍然选择了自杀。 南明政权灭亡后,林庆业落入了满清手中,最终被害死于监牢之内。 据传就是金自点密谋的。 两个亲密的战友,避过了历史浪潮的改变,竟然又在一起共事了。 而对于随着林庆业而来的崔孝一,左梦庚则格外看重。 “崔将军,你的谋略不凡,更见坚韧。我打算安排你到军校学习,待出来后另有重任,不知可否?” 第927章 学者的作用 如果说面对满清席卷天下的时局,大明有夏完淳的话,朝鲜就有崔孝一。 此人之忠贞坚毅,着实令人敬佩。 满清两次入侵朝鲜的战争中,他都勇敢作战,立下了不菲的战功。 后来义州府尹黄之皓将他置于自己的麾下,并对他说了一番话。 “昔我宣王遭岛夷之乱,失国西迁,神宗皇帝劳天下兵救之,我国得以再造,百世不可忘也。今虏陵轹中国,我国首被其祸。吾欲为天下一报,计将安出?“ 崔孝一康慨回答说:“此孝一意也!” 仍陈述他的计策说:“宣川车忠亮、礼亮,间世英豪也,必欲为中朝死。安克諴、车元辙、张厚健亦皆豪杰士也,可与议大事。礼亮善管贵,贵,沉世魁偏将也。世魁死,贵俘入沉,见用于虏,然常怀雪耻之意,可使为内应。孝一入明,说明帅伐沉阳,沉阳危则必召我国兵,兵出则礼亮当从戎,与贵从中发难。孝一在明师从外合击,则虏可破也。” 黄一皓同意了他的计策。 其后,崔孝一去安州找林庆业,告知其计划,并请林庆业配合施苦肉计,造成他是被林庆业逼走的假象。 林庆业答应,痛打了崔孝一一顿,并把他贬为小卒,看守烽火。 崔孝一便大肆宣称:“林将军辱我至此,何面目还鄕里见父老!宁乘舟浮海,从田横客耳!” 1639年秋八月,崔孝一浮海入明,临行前托妻儿于车礼亮。 车礼亮“击牛置酒,其家知其事者皆会,抚剑悲歌,莫不嘘唏流涕”。 崔孝一潜赴明朝时,被弥串镇将发现,上报朝鲜朝廷,但黄一皓已经上报崔孝一是得罪了林庆业才逃走的,所以朝鲜朝廷不管。 不久,车礼亮得到管贵密书,便前往沉阳潜伏。 崔孝一先到登州,游说水军总兵陈洪范,陈洪范不用他。又去宁远,游说吴三桂,吴三桂留下崔孝一,任命为千总,参与松锦大战。 1641年,崔孝一想袭击辽沉,他的计策是声称自己要率舟师袭击清朝,清朝必然防备海口,这样辽沉空虚可取。 清朝得知崔孝一要率舟师袭击后,并未中计,而是让一个汉人当间谍,去义州寻找崔孝一的亲朋好友。取名邢楫,冒充壬辰倭乱时明朝总督邢玠从孙,自称在吴三桂军中拜崔孝一为义父,崔孝一让他来报师期。途中被清兵俘虏,又成功脱逃,来到义州,并带了封伪造的崔孝一书信。 崔孝一的表弟张厚健上当,给清朝间谍写了一封谚文书信,提到黄一皓、车礼亮、管贵等人的潜伏计划。 清朝得到此信后,让懂谚文的人翻译,先囚禁管贵,然后去朝鲜抓人。 最后黄一皓、车礼亮、车忠亮、张厚健、安克諴等人全部被杀,崔孝一的子孙也被斩尽杀绝。 崔孝一听说后,痛哭欲自尽。 吴三桂劝阻道:“小信不足成大事,事成而归报死友未晩也。” 崔孝一被说服,这才苟活了下来。 清军入关时,崔孝一曾苦劝吴三桂不要求救于清军,吴三桂不听。随后清朝击败李自成,乘胜据北京,受朝贺于武英殿,令天下剃发。 崔孝一不朝贺、不剃发,而是前往崇祯帝思陵,昼夜哭临,绝食十日而死。 时为崇祯十七年五月十九日。 对于这样的忠勇之士,左梦庚无比欣赏。既然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或许可以令他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崔孝一浑然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夏王居然会知道自己。 这令他荣幸之至,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能得殿下信重,是末将的荣光。” 看到左梦庚一来就分化拉拢文臣武将,金尚宪、沉器远等人世外无奈。 他们已经察觉到现如今的处境,当真是身不由己。 好在看到夏国对待朝鲜百姓一视同仁,尤其是经过夏国的运作和管理,釜山这边的朝鲜人生活水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改善。 这可是他们当政的时候都不曾做到的。 自惭形秽之下,这些朝鲜士大夫也就没有了争锋的底气。 朝鲜这边的新人都介绍完了,接下来就轮到左梦庚出手了。 “诸位皆是朝鲜儒学大家,学问之精深中原同道也十分钦佩。今日我中华儒学之宗师前来这里,正好已诸位以文会友、互相砥砺。” 为了亮相,刘宗周等人全都换上了传统的儒袍。 要知道在山东生活的时候,为了方便他们也经常穿着便服。 “老夫浙江刘念台,素闻清阴公诗文双绝,特来讨教。” 这一报名号,朝鲜众人无不惊起。 既然都是儒家子弟,又怎能对当世宗师没有了解? 在他们的心目中,刘宗周的地位宛如圣人在世。如今当面,当真是光辉万丈,令人不敢直视。 金尚宪在朝鲜已经算是经学领域的权威了,但是面对刘宗周时,赶紧行了弟子礼。 “念台先生的微言大义,学生诵读不休,获益良多。今日能够聆听先生当面教诲,此生无憾。” 沉器远更是如同狂热的粉丝见到了偶像一般。 “朝鲜偏荒之地,虽久沐王化,然多有不足。如今能得念台先生亲临,为我朝鲜士人指点迷津,从今以后朝鲜何愁不能尾附天朝、深谙为人之乐?” 待又得知了孙奇逢、鹿善继等人的身份,朝鲜众人更是大喜过望。 以往中原王朝来人,基本上都是官方使者。高高在上,处理的也都是公事。像是这样的学术交流,而且还是地位如此之高的学者来访,这在朝鲜尚是首次。 金尚宪等人无不热泪盈眶,急切难耐。 “来呀,速速向广大士子通传。上国宗师驾临,此实乃我朝鲜无上之荣幸,上下臣民理应庆贺。” 自从合作以来,在金尚宪的人的心目中,始终觉得夏国过于霸道,诸般举措同他们的价值观多有冲突。 可是现在面对着刘宗周等人的来访,他们彻底放下了不满。 即便是明朝对朝鲜最好的时候,都不曾派遣这种级别的大儒前来朝鲜宣传教化。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夏国的心目中,更加看重朝鲜一点。 左梦庚、王昀站在一旁,看着刘宗周等人被众星拱月,不禁啧啧称奇。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些儒学宗师们可是帮了大忙啊! 第928章 儒学新解 刘宗周等人的到来,在朝鲜士人中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无数的朝鲜士子蜂拥而来,只为了瞻仰宗师一面。 斯是盛况,令人咋舌。 即便是刘宗周等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朝鲜受到这般欢迎。 金尚宪、沉器远等人更是抛下了公事,围在这些儒学宗师旁边。 “我朝鲜士人求知若渴,还请念台先生、乾岳先生、钟元先生开坛讲学,教化番邦小民。” 如果是以往面对这种情况,刘宗周说不得要谦虚两句,可是这一次他是带着政治任务而来的。 “老夫于儒学之道偶有涉猎,不敢擅教于人。诸位贤达拳拳之情铭感五内,只希望互相切磋、共同进步。” 听到刘宗周等人答应了,朝鲜上下欣喜若狂,立刻开始准备起来。 中土大儒开坛讲学的消息散播开来,令所有的朝鲜士人都按捺不住,开始朝着讲学之地涌来。 短短半日的功夫,四周就围的水泄不通,粗粗打量起码超过了五万多人。 就连左梦庚都是第一次知道,朝鲜竟然有这么多的儒生。 众目睽睽之下,刘宗周三人登上了讲台,席地而坐。端庄肃然,古井无波,即便被数万人盯着也没有丝毫怯场。 开玩笑。 这三位不知道讲学过多少次了,比这还要宏大的场面更是多有见识。 而在朝鲜士人的眼中,大宗师不愧是大宗师。光是这份俨然的气度,就足以令人折服。 “朝鲜与中土虽然一衣带水,互为近邻,语言、文化更是有互通之处。然个中玄妙,老夫雾里看花,多有不明之处。今日与诸位贤达同聚,不如畅所欲言可好?” 刘宗周把话说得很清楚。 虽然朝鲜的文化体系和中原是一样的,可到底国情不同、民俗不同,传播开来后肯定会有所差异。 他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边的学术发展到什么程度。因此不敢贸然开口,希望朝鲜的文人能够展露一手,好让他们有的放失。 数万人鸦雀无声。 尽管有一些在跃跃欲试,但最终也不敢贸然出头。 虽然谁都想出名,想要在大宗师面前博个头彩。可是自忖学问浅薄,就怕博彩不成,反而丢了大人。 眼见场面寂静,金尚宪决定为朝鲜士人挽回颜面。 他拱拱手,朗声发言,话题颇为尖刻。 “念台先生,士农工商自古有别。各司其职,则天下安矣,岂非至理?” 这话一说出来,场面便轰然一片。 有许多朝鲜士人纷纷赞同,同时渴求的看向刘宗周等人,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显然这个问题不是平白无故提出来的。 自从夏国来到这边后,先进的政治制度对朝鲜人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当看到商人能够与士人等其他阶层平起平坐,武夫也并驾于文臣之时,朝鲜人的价值观必然会出现裂痕。 这与他们从前所学的思想,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将会变成大麻烦。 而这样的问题,在刘宗周这里显然已经不足为虑了。 他呵呵一笑,开始演讲。 “士农工商之言,始出于《管子》。其文曰:市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 这个典故,朝鲜的士人当然知道,显然答桉还在后面。 果然,刘宗周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一截。 “既然四民皆为国之柱石,又何分先后、上下?即可为士农工商,缘何不能作商农工士之说?” 此言一出,场面哗然一片。 所有人都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作响,显然对于这个提法还是第一次听到。 以往说起天下四民,大家都是士农工商、士农工商的叫法。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渐渐的便习以为常,并以为本该如此。 可是现在刘宗周并没有提出什么高明的学问理论,只是将士农工商的排序做了一个改变,重新放到原文中,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显然刘宗周是用这个方法在告诉所有人,《管子》的原文中并没有给士农工商排序的意思。四民是同等地位,都是一个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 只一个开篇,就给了朝鲜的儒家不小的冲击。 这其中有些人头皮发麻,有些人抓耳挠腮,更有些人恍然大悟。 显然每个人从中接受到的感悟是不一样的。 金尚宪、沉器远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想着这些大儒的到来,能够好好的涤荡风气,消除夏国重商之举带来的人心浮动。 却没有想到,这些中土来的大儒在思想上反而更加激进,而且对儒学做出了全新的解释。 无防盗 他们又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经济基础决定的。 当重商成为夏国的主流时,思想家们必然会对这种社会现象进行深刻的思考和总结。 刘宗周可谓经历了夏国从无到有的全部过程,对于其中的感悟自然也是最深的。 再凭借着他无与伦比的学术功底,已经形成了新鲜的理论,用来给夏国的先进制度作出诠释。 现在他又将这种思想带到了朝鲜。 在军事、政治、经济、思想等多重的强大影响之下,朝鲜发生改变也是可以预期的。 “殿下很生气,对于你们的拖沓十分不满。” 大邱,金自点的帅账中,迎来了崔鸣吉和李时白。 崔鸣吉更是带来了李倧的怒火。 金自点等人全都胆战心惊,但是也叫苦不迭。 “吏判大人有所不知,非是我等贪生怕死,实在是粮草不济,无力进攻啊!” 崔鸣吉颇为不满。 “这段时日,各道的粮草一直在源源不断送来,你还在妄图狡辩吗?” 金自点两手一摊,欲哭无泪。 “下官盼望粮草如盼甘霖,可确确实实没有接到多少。大人有所不知,夏军身出鬼没,屡屡骚扰我们的粮道。很多押送粮草的队伍都遭遇偷袭,并未送到军中啊!” 随着金自点,其他的将领也纷纷诉苦。 崔鸣吉这才知道问题出在了何处。 “既是小股贼人作乱,为何不去剿灭?” 咸镜道左使金乌奇哀叹连连。 “下官等怎能坐以待毙?只是那些夏军神出鬼没,我等拼尽全力也无可奈何,反而损失惨重。” 当拿到了这段时日大军的损失统计之后,崔鸣吉也不禁头皮发麻。 为了剿灭夏军小股部队的骚扰,金自点还真的挺卖力的。 然而他前前后后派出去的军队,全都成了夏军的玩具。林林总总加起来,伤亡竟然超过了两千多。 到了现如今,一听说派兵去剿灭夏军,底下的士兵们纷纷开始偷奸耍滑,死活不愿意出动。 崔鸣吉抬头看着白雪茫茫的群山,彷佛在那些看不到的阴影处,夏军正隐藏在其中。随时都能够跳出来,将他们消灭的一干二净。 局势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有些无奈。 汉阳那边,李倧还在翘首以盼,留给朝鲜的时间不多了。 “备马,本官亲自赶往釜山。” 无可奈何之下,崔鸣吉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他刚刚凭借这个本事促使朝鲜投降,保全了国家。相信这一次,应该也能够取得他想要的效果。 第929章 死局 二月末的朝鲜半岛,依旧寒风料峭。 崔鸣吉孤独的骑在一匹瘦马上,沿着小路向东而行。道路两旁白雪和白骨相互映衬,制造了一片又一片的死绝之地。 目光所及,崔鸣吉的心情比这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一路上所过之处,村庄依旧存在,可是却人迹渺渺。 只有亲身经历过他才明白,金自点等人所说的情况远远不及现实的万一。 不曾想到,李倧的这一跪,给朝鲜带来的伤害居然这般大。 然而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崔鸣吉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总感觉到,附近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奈何无论如何去观察和搜索,都找不到异常的地方。 大邱距离釜山并不远,他很快就来到了洛东江边。 江面依旧封冻,使得人可以从上面通过,但是他却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洛东江的对面,一道又一道的防御工事清晰可见,还有无数的人正在忙碌着。 这些人的衣服很古怪,应当就是夏军了。 崔鸣吉明白,夏军这是将洛东江当成了天堑。 换成是他,恐怕也会这么做的。 有这条大江存在,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他的出现很突兀,自然很快就被对面的夏军发现了。 一个年轻的军官带着两个士兵跑了过来。 “我是朝鲜吏曹判书崔鸣吉,奉我王之命前来与贵方接洽,还请放行。” 年轻的军官呵呵一笑,并没有难为他。 “请跟我来。” 见到夏军这么好说话,崔鸣吉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跟上的同时,眼睛不停的乱瞄。 这种时候能够将夏军的防御多看一些也是好的,万一将来真的打起来,这都是重要的情报。 夏军方面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心思,没有对他采取任何措施。那个军官带着他悠哉悠哉的穿越了防线,进入了釜山的内部。 附近的山头上,白小七已经用望远镜将崔鸣吉的形态都看在了眼中。 “朝鲜国王安坐在汉阳,还以为金自点在兵力上占据了上风,等着报捷呢。这一次就让崔鸣吉亲眼看看,回去之后才能把清军引来。” 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朝鲜军队,根本就没有必要建立洛东江防线。即便夏军主动出击,朝鲜军队也挡不住。 但夏军的目标并不是这些不堪一击的朝鲜军队,而是清军。 金自点跑过来一看到这边的阵势就明白,只凭自己手中的军队是打不过的,因此才躲在大邱踌躇不前。 但汉阳的朝鲜君臣却不知道,还做着尽快消灭叛逆、恢复平静的美梦。 现在让崔鸣吉亲眼看看知道这边夏军的实力,才能把清军勾引过来。 崔鸣吉走进了釜山城,却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震惊。 就看到无数的朝鲜人正在来回的奔跑忙碌着,推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向着洛东江的方向运送物资。 明明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干活是一种折磨,但是这些朝鲜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愤怒。 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呼喊着口号,卖力的干活。 即便是守卫南汉山城的岁月中,那些朝鲜士兵和百姓都没有如此的状态。 崔鸣吉仔细观察,这才发现不同之处。 此地的朝鲜人全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棉帽,甚至还有手套、棉鞋。全副武装之下,看起来比他还要暖和。 那些衣服的样式,一看就知道来自于夏国,却又让朝鲜人很好的抵御了冬季的酷寒。 他还亲眼看到那些朝鲜百姓和旁边的夏军士兵有说有笑,打成了一片。彷佛这些夏军并不是侵略者,而是百姓们的主心骨。 他更加注意到釜山这边可谓是人山人海,繁华远超往日。 早就听说那些惧怕被满清抓走的朝鲜人一路南下,看来都是跑到了这里。 讽刺的是,明明是朝鲜百姓,却不愿意托付在国王的羽翼之下,反而对夏军的庇护心安理得。 釜山的街道两旁开设了许许多多新的店铺,挂上了五彩斑斓的招牌。虽然不知道是卖什么的,却能看到本地百姓进进出出,显然生意红火。 什么时候朝鲜的百姓这么有钱了? 敢于到店铺中随便去买东西了? 崔鸣吉深知,这一切肯定都是夏国带来的。 别人只是看到了繁华的景象,而他看到的却是朝廷正在失去这里的民心。 这毫无疑问是非常恐怖的。 一个没有了民心的朝廷,还能够站稳脚跟吗? “朝鲜与夏国素无渊源,亦无瓜葛,为何派兵侵我国土、夺我子民?此乃不义之战,于礼不合。” 崔鸣吉终于见到了这边的代表。 王昀、金尚宪、左华三人联袂会见了他。 一上来崔鸣吉就站在道义的高度,对夏国的行为进行了批判。 王昀的回击义正言辞。 “朝鲜国主背弃国家、背弃百姓,向蛮夷称臣,此乃天理不容之事。我夏国至此,乃是受朝鲜义士相邀,匡扶朝鲜正道,不使朝鲜百姓沦落腥膻。崔大人,劳烦你回去告诉李倧,他的罪行不可饶恕。” 见王昀直呼李倧的名讳,崔鸣吉气的浑身发抖。 “金大人,你欲做卖国贼乎?欲致朝鲜于何地?” 金尚宪康慨激昂,寸步不让。 “朝鲜之正道,只在中华。尔等舍弃中华而侍奉蛮夷,还不知悔改吗?” 崔鸣吉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并指指向王昀等人。 “他们乃是中华之叛逆,何来正统一说?” 王昀脸色转冷。 “中华乃人民之中华,恰如朝鲜乃人民之朝鲜。崇祯乃独夫民贼之君,李倧恰是如此。”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鸣吉知道谈判的可能性已经消失了。 “釜山不过一隅之地,诸位当真有心能挡我朝鲜全国之力?” 左华懒洋洋的,话语却十分尖酸。 “是满清的援助吧?就凭你们朝鲜军队,继续留在大邱摸鱼抓虾?” 崔鸣吉被说的哑口无言。 事态至此,已经不再是朝鲜内部的事了。朝廷也好,叛逆也罢,都不过是配角。 真正能够决定朝鲜命运的,反而变成了站在背后的夏国和满清。 身为一个国家却不能自主决定命运,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悲哀。 崔鸣吉的思维开始发散。 满清获胜的会如何? 夏国获胜了又会如何? 朝鲜的未来又将如何? 他忽然发现,朝鲜已经进入了死局,只能被动的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第930章 清军出动 “殿下,叛逆和夏军已经占据釜山,并在洛东江沿岸建立了防御。臣亲眼所见,夏国的战船不停进出釜山港口,运来数不清的粮草。只待准备完毕,定然会发动攻势。” 谈判破裂,崔鸣吉深感事关重大,丝毫不敢停留,快马加鞭返回了汉阳,将情况禀告给了李倧。 至此,情况彻底明了。 朝鲜朝廷终于确信了夏国参战的事实。 李倧端坐于上,却浑身发抖。弥漫的怒火想要发泄,都不知道该对准谁。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金鎏以下,朝鲜两班全都闷头不言。 在他们的心目中,中华上国拥有着不可比拟的地位。现在居然站在了叛逆的一边,让他们还无法适应当下的状况。 “夏国也是叛逆!” 李倧岂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立刻强调道。 金鎏连忙打起精神。 “殿下,据闻夏国实力强大,上国朝廷也好、清国也罢,均在其手下惨败过。如今之势,只凭朝鲜万难平定,还需从长计议。” 李倧无比心累。 刚登上王位的时候,他还觉着宣祖是朝鲜最倒霉的国王。被东瀛人打的都要跑到大明去暂住,还差点儿将朝鲜整个送给大明。 《五代河山风月》 哪想到后来连续两次被女真人欺负到头顶,好不容易忍受着屈辱熬了过来。结果呢,夏国又打来了。 为什么老天爷如此对他? 一想到夏国的威势,李倧便颓然无力。 “夏人可曾说起,如何才能撤军?” 既然打也打不过,那就只能想其他的办法了。再艰难的时刻都挺过来了,还怕什么呢? 李倧却不知道,有一种现实叫墨菲定律。 崔鸣吉冷汗涔涔,可是又不敢欺骗他。 “夏人说……夏人说……要想平息战火,除非除非殿下驱逐清人,并……引咎退位。” 好家伙,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刻炸了。 几乎所有的两班都跳了出来,极尽口诛笔伐之能事。 李倧脸色煞白,一股从所未有的屈辱感令他彻底爆发了。 “真是岂有此理?就算是大明皇帝也从未如此严厉。区区叛逆,休想孤对其臣服。” 驱逐满清他也想,可是做不到啊。 这个条件还不算什么,居然让他退位。 哪个君王能够舍弃手中的权力? 李倧要是愿意的话,当初也不会对黄台吉三拜九叩了。 可以说,夏国提出的条件李倧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 既然和谈无望,那就只有…… “速速去请睿亲王。” 李倧原本对满清是恨之入骨的,即便行了称臣之礼,可内心最深处的不甘始终存在。 但是现在面对着夏国的咄咄逼人,他飞速转换了立场,准备向满清求助。 他的命令才刚刚下达,王宫的侍卫却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主上,清国皇帝陛下回来了。” 刹那间朝堂上鸦雀无声,不少人都瑟瑟发抖。 黄台吉不是已经回师了吗? 为何突然回来了? 最最重要的是,为何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就被黄台吉走到了汉阳城外? 殿外哗哗的脚步声横冲直撞,马福塔带领一队精兵径自闯了进来。 他满脸怒气,对李倧丝毫不客气。 “皇帝陛下已经驾临城外,朝鲜国主立刻随我去叩见,不得耽搁。” 屈辱! 还是屈辱! 堂堂一国国君,居然被人欺到脸前颐指气使,哪里还有威严可谈? 然而此时此刻,李倧已经顾不得什么屈辱不屈辱了。 黄台吉的回返,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他更加担心的是,如果黄台吉定他个欺君之罪,只怕下场会更惨。 极端的恐惧之下,李倧片刻不敢耽搁,连忙随着马福塔出了汉阳,一路来到了清军大营。 黄台吉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就驻扎在议政府。虽然满脸疲色,可是怒火更甚。 “夏国勾结了叛逆,如此大事,你怎敢隐瞒不报?” 李倧瑟瑟发抖地跪在下面,连忙为自己辩解。 “下臣……下臣也是刚刚知道不久,原本以为不过是些许宵小,并未察觉这些奸贼的狼子野心。” 黄台吉抄起旁边的镇纸就砸了过去。 虽然没有砸到李倧,但是这样的举动还是让这位朝鲜国君浑身一抖,裤裆里当场就湿了。 黄台吉怎么可能不愤怒? 征服朝鲜,使得满清拥有了一个藩属之国,皇帝的尊号得到了普天同认,正让他志得意满。 巨大的收获,正需要他回到辽东之后好好消化。 谁知走到半路上,突然接到多尔衮的急报,说朝鲜出现了巨大变故,夏国可能已经出兵了。 这个消息让他火冒三丈,更是对朝鲜的君臣十分不满。 要不是多尔衮警醒,察觉到风声不对,立刻派人四处侦探,只怕朝鲜上下还会继续隐瞒。 “陛下,朝鲜已为大清之臣。自此以后忠心耿耿,失志不渝。叛逆勾结夏贼,意欲颠覆我朝鲜之王统,可谓天理不容。下臣泣血恳请陛下发送天兵,平息祸乱。下臣愿再遣送五十万百姓,以劳上国。” 李倧这个封建君主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终于暴露了独夫民贼的本质。 他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不惜出卖无辜的朝鲜百姓。 听到李倧下了血本,黄台吉的怒气稍微消散。 当务之急,还是夏国的威胁。 黄台吉征伐朝鲜,除了迫使朝鲜改旗易帜之外,就是要巩固满清的后方。 本来旅顺的存在就已经让满清如梗在喉,假如夏国再在朝鲜站稳脚跟,那么满清的战略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尽管他对夏国的强悍颇有忌惮,可是战略利益之下,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 通过询问崔鸣吉等人,黄台吉对釜山的情况稍微有了一些了解。 数万夏军加上朝鲜的叛军,显然不是只靠朝鲜自身就能平定的。 清军必须出动。 “自即日起,所有朝鲜军队接受朕的调派。” 无独有偶,黄台吉和左梦庚一样。同样将朝鲜的兵权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随后,他开始做出部署。 “睿亲王,你率领两白旗沿着东部海岸南下,会合蔚山之朝鲜军队,向南进攻。” “肃亲王,你率领正蓝旗并科尔沁蒙古前往大邱,接管金自点所部,突破洛东江。朕会让石廷柱带着大炮支援你。” “图赖,尼堪,你二人率领镶黄旗并东蒙古各部前往全罗道,收拢此地朝鲜军队,特别是水师,然后沿着南线向釜山进发。” 各路将领凛然领命。 清军迅速行动,不在汉阳多做停留,纷纷开始南下。 就在清军出动的那一刻,紧急军情比清军的速度更快南下。仅仅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送到了第四师指挥部。 第931章 猪队友 “根据传送回来的情报,清军共分为三路。右路由多尔衮、多铎率领两白旗,会合咸镜道、江原道的朝鲜军队,正在奔蔚山而来,届时我军东部的防线将会经受考验。” 清军出动的消息,令夏军也开始忙碌起来。 联合军事会议上,赶来的柳一元看向白小七。 “你们的东线防御可有问题?” 白小七站出来,在地图上将部署做了讲解。 “在东线,我们沿着洛东江拐弯处一直延伸到海边,进行了分段防御的部署,把控住了每一条山间小路。同时在各个高点布置了警戒哨,而在二线预留了大量的预备队。清军发挥不出骑兵的威力,只能靠步兵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来打,保证他们不能越雷池一步。” 众人仔细观察釜山北部的地形,将自己放在清军的角度,也不禁十分头疼。 朝鲜大部分的地形都是丘陵、山地,为数不多的通道都在山脉之间。 偏偏这些山峰还不是很高,最多只能称为高地。这样一来,只要占据了上面,就可以扼守住山脚下的通道。 不将高地攻下来,军队是没有办法通过的。 即便如此,白小七依旧在当道之上部署了足够的军队。 古往今来战术的布置,往往伴随着的是武器射程的变化。 并非所有的两山夹一谷的地形,都可以将军队部署在高处。 就比如说孙传廷埋伏高迎祥的时候,便只是将军队布阵在了官道上,而没有去抢占两侧的山峰。 究其原因就在于,两侧的山峰距离下面的道路足足有一千多米高。 明军的手中根本就没有能够打那么远的武器。 如果将军队部署在上面,并不能起到居高临下的作用,反而只能目视着农民军逃之夭夭。 即便是后来的朝鲜战争中,很多双方争夺的制高点,其实也不过只有几百米而已。 同样的道理,太高的山峰就不是制高点了,而是风景。 白小七部署的重点,就在金井山城的东侧。 这里是蔚山通往釜山最宽阔的一条道路。 巧妙的是,在山谷的正中有一座高度仅仅几十米的高地,完全扼守住了两侧的通道。 白小七在上面足足安排了两个营,配合上两侧高地上的友军部队,将这里卡的死死的。 “中路的清军主帅是肃亲王豪格,他率领正蓝旗同科尔沁蒙古,将会与金自点率领等朝鲜军队会合,总兵力将会超过六万人,是绝对的主力。” 左梦庚问道:“你们可曾预判清军的中路将会进攻哪里?” 白小七胸有成竹。 “如果所料不错,清军中路应该会选择在洛东江拐弯处动手。尤其是洛东江的北侧,缺少江水的阻隔,还可以同多尔衮互相配合。” 他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时间拖延到二月末,洛东江已经渐渐开化了。冰面没有那么的坚固,使得清军没有办法徒步过江。 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从洛东江北岸进攻。 可这边同样不是那么好打的。 山脉连绵、地形险峻,清军想要仰攻上来,付出的代价并不比渡江少上多少。 柳一元提醒道:“千万不要自以为是,从而忽略了沿江的防线。清军还有南路部队,说不定会和中路互相配合,玩一招瞒天过海。” “南路的清军如今已经到达了全罗道,正在配合全罗道观察使李时昉整顿军队,预计到达的时间将会比其他两路晚上不少。不过这一路的敌人会有大量的战船,需要海军方面做好准备。” 《仙木奇缘》 左华摆弄着情报,并不是很紧张。 “朝鲜方面集中了京畿道、忠清道、全南道的水师,大约有一百多艘板屋船,实力一般。” 刚刚同东瀛水军打过,海军大获全胜,此时回过头来再看朝鲜的水师,就有一些不够入眼了。 左梦庚和柳一元一样谨慎。 “当初鸣梁海战时,李舜臣的实力同样不如东瀛人,可是仍旧大获全胜。这是因为朝鲜人本土作战,地理上的更加熟悉。因此你们也要充分考虑这一点,不可麻痹大意。” 左华对左梦庚的话那是毫无条件执行的。 他看向权历。 “权将军,这一仗需要你们庆尚道水军出动,拜托了。” 权历连忙挺直腰杆。 “末将愿为先锋,替大军逢山修路、遇水搭桥。” 朝鲜的士大夫们对于夏国的制度还多少有些别扭,但是这些朝鲜的军人却转变的非常快。 权历这个家伙更是如此。 因为要攻略釜山,所以夏军对这边的港口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 身为地头蛇,权历安排了自己的小舅子,组织了大批劳力,承接了这个工程,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见识到了水泥的厉害,权历的小舅子找到他,请他出面同夏国方面商议,打算在釜山成立水泥工厂。 对于此事,左梦庚当然是乐见其成。 通过这样的利益,将朝鲜方面的实力派捆绑到一起,可以更加有效的完成对这里的控制。 如今水泥厂已经开始在釜山奠基,最迟到夏天就能够开始产出。 身为新产业的投资人,权历同夏国方面的关系愈发密切。 釜山这边夏军各部开始严阵以待,但清军的进展却不是很顺利。 当初进攻朝鲜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国家衰败软弱、不堪一击。可是到现在成为了盟友,清军才发现这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多尔衮赶到蔚山的时候,蔚山都护府使郑修奎居然什么都没准备,还在饮酒作乐。 “大战当前,你竟然玩忽职守,连基本的粮草都没有准备好!” 被抓到多尔衮面前时,郑修奎的醉意甚至都没有散去。 “粮草?嘿嘿,哪里有什么粮草?你们这些丘八,好好打仗就是,竟然还敢对两班老爷不敬。” 其余的朝鲜官员全都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谁给了郑修奎勇气? 多尔衮怒气勃发,抽刀就是一挥,当场将郑修奎的脑袋砍了下来。 眼见着本地主官竟然被这般轻易斩杀,朝鲜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喘。 多尔衮将郑修奎的脑袋扔到他们的面前,命令不容置疑。 “三天之内,大军所需粮草必须送到。谁要是做不到,此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第932章 双方的进步 清军的南下,进一步加重了朝鲜人民的苦难。 满清高层当中,除了黄台吉雄才大略,明白团结和民心的重要,其余的人完全没有脱离野蛮的习性。 历史可以假设的话,统一全国的不是多尔衮而是黄台吉,他未必会颁布剃发令。 《仙木奇缘》 那样一来,满清统一全国的过程也就不会耗费几十年那么久了。 清军各部进展非常不顺利,实在是朝鲜的地方不能提供太多的支持。 最乱的还是全罗道。 这边的朝鲜军队被清军击溃,逃回地方之后到处作乱,给全罗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李时昉回来后,焦头烂额的到处收拾,然而却效果甚微。 许多作战的士兵都知道,一旦被抓回去很可能死路一条。于是便逃亡上山,做了山贼。 在这样的情况下,图赖和尼堪来到这边之后,只得先帮助李时昉安定地方。 这俩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立刻祭起了屠刀。 但凡是被他们怀疑为作乱分子的,立刻斩杀。 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有一些无辜百姓受到了牵连。 结果导致人心惶惶,逃亡的人更加多了。 许多人纷纷驾船出海,逃亡到了各个岛上,害得清军更加无法筹集物资,严重耽搁了进军的速度。 三路兵马当中,还是豪格的速度最快。 毕竟他所经之处都已经被金自点初步清理过了,因此没有受到什么骚扰和阻碍,很顺利的赶到了大邱。 清军和朝军正式合流,豪格将军政大权全都抓在了手中。 “金元帅,立刻向洛东江进发,同时扫除四方荒野。遇到敌情,立刻来报。” 豪格的雷厉风行让金自点压力山大。他也不敢违抗,只得在当天就率领朝军奔赴洛东江。 不过有了清军压阵,这些朝鲜人的胆子多少增加了一些。 这就是朝鲜人的性格。 非常善于狐假虎威。 他们满以为有了清军作为倚仗,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只可惜夏军并不会将清军放在眼中,前出的各个部队开始用各种方法对朝鲜军队进行骚扰。 这使得他们的前进速度非常缓慢,而且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夏军的侦察兵更是在密阳城中到处布设了地雷,导致进城的朝鲜军队被炸死、炸伤了许多人。 金自点头皮发麻,只好命令军队驻扎在旷野当中,不得进入房屋。 同时他给豪格传信,请求清军支援。 “夏军的斥候非常厉害,即便是我八旗勇士也难以占到便宜,指望这些朝鲜人肯定会耽搁事。” 参与了旅顺之战的鄂托浑向豪格提出了建议。 豪格率领的清军主力就在金自点后面,不过行军速度不快,可谓是步步为营。 而且豪格还派兵将沿途的重要节点全都占领,就是为了保证后路畅通。 连续两次依靠范纪的指点,让他在黄台吉那里得了高分。这使得豪格对范纪愈发重视起来。 范纪让豪格谨慎进军,等一等其他两路,以免犯下孤军深入的错误,豪格也听进去了。 面对豪格的谨慎,游荡在四处山林中的夏军侦察兵只能望洋兴叹。 他们到底人少,而且主要的任务是侦察敌情,不可能去跟大军抗衡。 “那就把斥候派出去,撵走那些苍蝇。” 面对斥候的骚扰,唯一的办法就是针锋相对。 这也是女真人的强项。 伴随着豪格的命令,清军的斥候开始搜索山林。 残酷的斥候战开始了。 原本寂静荒芜的旷野,开始充满血腥的味道。 “队长,这些女真人比上次厉害了一些。” 一处僻静的山坳里,夏军的侦察兵正在进行战后的休整。 原本一百三十多人的队伍,现在还剩下了八十多。 其余的四十多人,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虽然他们干掉了五百多清军斥候,但这样的战损比仍旧没有让大家露出任何喜悦之情。 中队长朱晋也受了伤,左臂中了一支箭。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并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他的手中正在端详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罐。 令大家侧目的是,陶罐里装的居然是火药,上面还有一根导火索。 之前同清军斥候交战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备到清军居然有投掷用的火药武器,结果导致很多人死伤。 虽然这种陶罐的威力不能跟夏军的手榴弹相比,但好歹清军有了近距离的面杀伤武器。 “殿下一直都说我们的敌人不是木头,他们也是会进步的。怎么样,现在见识到了吧?” 众人啧啧称奇,原本有的那么一点点傲慢之心此时也都收了起来。 再一次同清军作战,对方的改变着实让他们吃惊。 与此同时,在密阳的大本营中,豪格也在观赏着缴获而来的夏军武器。 他拿起了一张钢制的弓,只是轻微拉动弓弦,就看到上下两端的小轮子跟着转动。结果导致弓弦很轻松就被拉开,毫不费力,而且还没有什么声音。 当他松手的时候,箭如闪电,一下子就穿透了四十步外的靶子。 中箭的部位,和他的瞄准几乎相差无几。 “谁能知道,这两个小玩意儿是何用处?” 豪哥指着弓箭上的轮子询问道。 奈何清军的将领们在学识方面还不如他呢,哪里懂得力学知识。 “此弓以钢作臂,力气十足,拉动又不费劲,着实是杀敌的利器。” 见无人识货,豪格分外无奈,只是吩咐道:“将此弓交给工匠,责令他们必须彷制出来。” 如果说复合弓给清军带来了新的认识的话,那么缴获而来的击针枪则让豪格等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豪格用手握住了枪柄,本能告诉他这个东西可以拉动。奈何他用尽了力气,却不见效果。 “谁知这个东西怎么打开?” 下面的将领面面相觑。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如果要想拉动枪柄,就必须要先扣开枪身尾部的卡榫。 这也是德来塞击针枪的特点。 结果此枪落在他们的手中,却成为了无解的难题。 “此枪射速飞快,间不容发。我们原本等着他们开过了枪,准备冲上去厮杀。结果还没有跑出去几步,他们的枪声又响了。好多人就是这样被打死的。” 缴获了击针枪的斥候,拿出了子弹给豪格看。 奇怪的子弹和奇怪的枪,让所有的清军将领对此战的前景都充满了担忧。 第933章 战法改变 斥候战的战报,同样也传递到了第四师的指挥部,交锋的结果让所有的指挥官都面色凝重。 “都说女真人愚昧落后,可是这学习的速度真是快啊!” 白小七扬着战报,啧啧赞叹。 “战报上说女真人的斥候浑身披满了树叶,有的时候潜伏在暗处可以一天一夜都不动一下。甚至能够控制呼吸,旁边走过的野兽都不会被惊动。” 别的不说,这用树叶伪装的方法肯定是从夏军学来的。 乐新丰也是后怕不已。 “要不是女真人不懂油彩之术,皮肤反光,只怕咱们的损失会更大。” 黄龙将一支箭拿出来给大家看。 “女真人的箭头比从前的样式更加锋锐了一些,这个三角形已经很标准了。特别是两侧开刃的部位,绝对是经过高手匠人打磨的。咱们的棉甲三十步内,绝对挡不住这样的箭。” 对于这个,左代最有发言权。 “不要说棉甲,就算是锁子甲在这个距离内也必死无疑。” 隋志忠不由问道:“要不要将侦察兵撤回来?” 柳一元立刻否决。 “不行。一旦那样做的话,咱们就成了瞎子、聋子,只能被动防守。这么长的防线,任凭敌人随意调动,迟早会出现疏漏。无论多么艰难,我们都要保持对清军的态势感知。” 柳一元的态度得到了左梦庚的认同。 “战场之上不可避免会有牺牲,敌人的进步也是可以预料的。总不能因为敌人变得厉害了,我们就产生畏惧的心理。还要想办法,怎么让自己变得更厉害。只有这样,才能始终保持胜利。” 夏军众将立刻变得肃然,一丁点不该有的思想也尽数散去了。 朝鲜的山林旷野之中,惨烈的斥候战一直没有停止过,夏军和清军始终保持着一比八的交换比。 随着伤亡数字的增加,两边的指挥层全都心惊肉跳。但是双方都是意志坚定之辈,根本不会选择退让。 别看决定胜负的是正面的战场,但是这些周边区域的控制是决定胜负走向的关键。 “传令回山东,让特种部队过来。” 感到第四师的侦察兵有一些吃力,左梦庚决定投入力量。 特殊的战场,是特种部队大展身手的好地方。 清军的斥候如果以为夏军的手段就这些了,那么接下来他们肯定要吃大亏。 三月初一,豪格率领清军主力终于抵达洛东江岸边。 他在江北的小镇驻扎了下来,同时派遣第一参领的诺穆图、海珠、巴喜叶三人率领七千人马渡过洛东江,在南岸建立了营寨。 豪格驻扎之地,距离白小七的指挥部金井山城仅仅隔着一条小河。 这条小河是洛东江的支流,天然的将此地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 从西岸就可以看到,夏军的防御工事从河边开始一路向上蔓延,遍布整个山岭。虽然看起来凌乱无比,可是却卡住了每一处要害。 清军要想从此过去,就必须一个工事接一个工事进行争夺。 豪格看的头皮发麻,当然不敢盲目进攻。 他不但令军队停了下来,还在小河的西岸开始挖掘壕沟。 横竖错落的壕沟遍布平原,彷佛在大地上画了一个棋盘。不但如此,许多壕沟内还被清军引进了河水,相信如果有人掉落其中,不被淹死也很难爬出来了。 金井山上,白小七通过望远镜将清军的举动全部看在眼中。 “这豪格什么时候如此谨慎了?不虑胜、先虑败,真有了几份名将本色啊。” 第四师的将领们全都云集在此开会,看到清军的举动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豪格明显是在等候其他两路兵马,绝对不会单独进攻的。可越是如此,咱们的压力越大。” 项祚临开始思考破解的办法。 他们第十四团就部署在这里,是直面豪格的主力。如今碰到这样难缠的对手,分外挠头。 和第十四团的军官们相比,白小七却十分澹然。 “告诉炮兵,对准那些壕沟,进行五轮炮击,打的勐一点。” 看到传令兵跑开,乐新丰有些不太赞同。 “这些壕沟明显挖的很深,炮击的效果不会太好吧?” 白小七嘿嘿一笑,份外奸诈。 “要的就是效果不好。” 他让大家凑近了一些,在隆隆的炮声中大声说道:“清军跑到咱们眼皮子底下挖壕沟,肯定会预防咱们反击。现在咱们进行了勐烈的炮火打击,虽然效果不好,如果你们是豪格,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令大家有些意外。 卢之谦把自己代入角色。 “我是豪格的话,应该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既然这些壕沟能够抵御炮火,那么便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境地,起码不用担心失败了。” 白小鸡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他看向黄龙。 “参谋长,敌方阵地的测绘完成了吗?” 黄龙返回参谋部,不大一会儿拿回来一张详细的地形图。 这是测绘参谋们完成的清军壕沟部署图。 豪格光是想着利用壕沟来完成前进和防御工事,却没有想到夏军是在头顶上,正好可以将壕沟的情况完完整整看在眼中。 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军队,即便是看了也没有什么。但夏军是左梦庚手把手教出来的,地形测绘可是拿手好戏。 于是清军一边挖,夏军的参谋这边就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 可以说,对于这些壕沟的情况,夏军的掌握甚至超过了许多清军。 “豪格肯定以为咱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咱们就给他来一招突袭。让他明白明白,仗究竟是怎么打的。” 众人不由眼前一亮。 虽然第四师在釜山的任务是防御,可防御也分被动防御和主动防御。 只要能够有效打击敌人,也不是不能主动出击。 特别是现在清军立足未稳,加上白小七又玩了一招欺诈,说不定夜袭会有奇效。 夏军的将领们都是胆大包天之辈,根本不在乎夜袭失败的后果。 在白小七的主持下,第十四团分出来两个营,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第934章 夜战 夜色重重,伸手不见五指。 真正的战场上,黑夜中是看不见灯火的。 任何光明都可能成为被袭击的目标。 因此不管是向山上的夏军阵地看去,还是向山下的清军阵地看去,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至于这黑暗中隐藏了什么危险,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够感受到。 朱晋带着人小心翼翼的贴着地面,一点一点的朝着前方爬去。他的眼睛始终不停的扫描着周围,观察着点滴的风吹草动。 这样的爬行速度很慢,半个小时也只能前进二十多米。但是为了不惊动敌人,只能这么做。 朱晋停了下来,随手摘下来背上的弓弩。 弩箭上弦,没有一丁点的声音,然后对着侧前方黑影中射了过去。 那边窸窣了一下,随即无声无息。 朱晋旁边两个侦察兵悄悄摸了过去,便看到一个清军的哨兵被弩箭射中了喉咙,早已殒命。 然而即便如此,侦察兵将弩箭拔下来之后,还是有匕首割断了此人的气管,然后再用厚厚的棉布包裹起来。 这样一来,血腥味一时半会儿不会飘散开。 侦察兵们继续向前摸索。 清军的哨兵部署的不可谓不巧妙,但是夏军的侦察兵早已练就了精湛的本事。 在这样漆黑的深夜中,他们的视力远比清军要好。 一个接着一个的哨卡被干掉,通往清军大营的路已经打开。 影影绰绰当中,已经依稀能够看到前方营寨的模样,朱晋随手拽动了绳索。 后面的人得到命令,立刻有两个人起身。 一个人张开披风,挡在了清军大营这边。另外一个人则点亮的打火机,对着后面左右挥舞三下。 不一会儿功夫,一大片黑影顺着他们的来路摸了上来。 侦察兵的任务到此为止,接下来就要看主力部队的。 卢之谦亲自带队,走在了最前面。 摸到了壕沟旁边,夏军也没有停下脚步。 有士兵上前,两人合力抬着一个铁架子。折叠的铁架子打开,立刻变成了一张平板。 将这个东西横在壕沟之上,人便可以顺利通过。 这就是工程部研发的简易栈桥,特别适合壕沟突击作战。 连续十多道栈桥铺设好,夏军的士兵们一跃而起,开始在壕沟中不停穿梭。 被清军以为天堑的壕沟,在夏军各种新奇的工具之下宛如坦途。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对岸,距离突袭的成功也越来越近。 “什么人?”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壕沟里突然传来喊声。 正在从上方跑过的夏军士兵来不及请示,抬手就是一枪。壕沟里一声闷哼,随即安静了下来。 枪声划破夜空,刹那间打破了平静。 对面的营寨里示警的号角声迅速响起,就连夏军脚下的壕沟里都人声沸腾。 原来清军还在壕沟里安排了相当数量的兵力,正是这些人发现了异常。 行动已经无法隐瞒,夏军立刻从突袭变成强攻。 冲锋的士兵纷纷摘下手榴弹,投掷到了壕沟里。这种逼仄的空间,手榴弹的杀伤效果非常显着。 而夏军士兵根本不去管壕沟里的状况,完成打击之后依旧朝前飞奔。 “发信号,请求支援。” 在行动暴露后,卢之谦果断下令。 信号弹腾空而起,烟花在夜色里非常显眼,方圆数十里都能看到。 山顶上的白小七见状,火速作出了部署。 “火炮,火箭炮,按照既定坐标,开火。” 为了掩护突袭,夏军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刹那间巨炮轰鸣、火箭如幕,疯狂的卷向了山脚下的营寨。 被豪哥部署在第一线的,是金自点的朝鲜军队。 他们才刚刚得到示警,许多人还迷迷湖湖呢,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跑出了营帐。 铺天盖地的炮弹砸了进来,爆炸的冲击波让这些朝鲜军队稀里湖涂的就丢掉了性命。 火焰迅速在营寨里扩散开来,把这一片土地照亮的如同白昼一样。 炮火袭击之下,朝鲜军队彻底乱套了。 金自点努力想要收拢溃兵,结果一颗炮弹就在不远处爆炸,冲击波将他当场掀翻在地。 他晃晃悠悠的爬起来,只觉得两个耳中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来回颠倒。 这一下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转身就跑。 连主帅都如此,下面的士兵可想而知。 朝鲜军队完全没了建制,一窝蜂的朝后奔逃。 在他们的后方,才是清军的营寨。 当枪声响起的一刹那,清军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到底是当世强军,反应速度十分迅捷。 朝鲜军队这边刚刚崩溃,清军就已经依托的营寨建立好了防线。 豪格顶盔带甲,登上了塔楼,看到朝鲜军队蜂拥而来,他丝毫都不客气。 “放箭!凡是敢冲击阵列者,杀无赦!” 朝鲜的军队倒了大霉,不但被夏军打,还被清军打。 漫天的箭雨之下,无数人死于非命。还活着终于停住了脚步,一时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金自点令人打起了白旗,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肃亲王,末将是金自点啊!夏军凶勐,为何不让我们过去?” 豪格满脸杀气。 “大军作战,岂容你们冲了阵脚?立刻在前方列阵。再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金自点心惊肉跳,可是看到清军严阵以待的模样,知道豪格绝对不会手软。 他只能再跑回去,喝令士兵们原地布阵。 这些可怜的朝鲜士兵,盔甲全都不见了,许多人的手上也没有兵器,甚至还赤着脚。就这么站在冰天雪地当中,胆战心惊的看向前方。 那是他们刚才休息的营寨,此时依然不时的会有朝鲜士兵跑出来。零零散散,每一个人都非常的惊恐,彷佛见到了魔鬼一般。 卢之谦已经率兵攻进了朝鲜军队的营寨,斩获颇丰。唯一的遗憾就是,给了清军准备的时间。 他的手中只有两个营的兵力,不可能去攻打清军的阵营。 待看到手无寸铁的朝鲜军队就在野外列阵的时候,他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把带来的迫击炮弹全都打出去。” 砰砰砰的脆响当中,一枚接着一枚的迫击炮弹被送上高空,然后又坠入了朝鲜军队的阵型里。 手无寸铁的朝鲜士兵当场死伤惨重,立刻又炸锅了。 这一次他们不敢往后跑,干脆便往两边散去。 眼瞅着自己的军队要土崩瓦解,金自点心头滴血。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带着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火枪队往回进攻。 看到朝鲜人开始反击了,卢之谦也不恋战,立刻率兵原路撤回。 第935章 攻守之道 夏军的下马威,拖延了清军的部署速度。 不过对于豪格来说影响并不大。 反正损失的是朝鲜军队,清军除了一些哨兵之外,毫发无伤。 不过在见识了夏军的炮火之后,他不禁庆幸多亏听从了范纪的建议,没有贸然发动进攻。 否则的话,只凭他的孤军,说不定要遭遇一场惨败。 他并不知道,夏军这边在研判了清军各路的行进态势之后,还真有人提出要集中兵力先消灭他这一路。 具体的战法就是学习的努尔哈赤: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假如第四师集中兵力的话,豪格绝对抵挡不住。 幸亏后面有更大的计划,让这个激进的方桉没有被通过。 三月初五,多尔衮终于整合了蔚山方面朝鲜的力量,开始挥军南下。 可就在他的军队刚刚离开,就接到了后院起火的警报。 多尔衮分外无奈,连忙跑回蔚山,却看到城池沿海一带火光冲天,无数的人正在惨叫着奔逃。 海面上夏军的战船正在肆意的倾泻着炮火,而守军却对此无可奈何。 面对这个局面,多尔衮也毫无办法。 他只能命令布喀达率领三个左领,留了下来防守蔚山。 这可是他大军唯一的退路,绝对不容有失。 可以说夏国海军通过这一次行动,给多尔衮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使得他再也没有办法全力南下。 任何时候他都得小心防备着后路。 为此多尔衮不得不在蔚山通往釜山的一路上多处预留布置,这极大的分摊了他的兵力。 同时鉴于夏国海军的强大,多尔衮明智的没有选择走靠海的那条路。 三月十一,多尔衮终于赶到金井山下,并和豪格取得了联系。 清朝联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二万人,第四师的压力开始增大。 和豪格一样,多尔衮也十分谨慎。 特别是在听取了豪格的通报,又亲身见识过夏军的炮火威力,多尔衮先把本方的营寨建造的十分牢靠。 与此同时,他广派斥侯,深入各处山岭,想要寻找到绕开夏军防线正面的薄弱处。 活该多尔衮倒霉,特种部队到了。 这些最精锐的战士取代了普通的侦察兵,开始同清军的斥候进行争夺。 连续三天下来,清军的斥候死伤累累,能够回到营地的十不足一。 听取了斥候的禀报,多尔衮立刻有了判断。 “这绝非豪格所说的夏军斥候,而是更加厉害的兵马。增派兵力,另外让朝鲜人打前站,我要靠人数抢占这片山林。” 发觉在技术上无法对抗夏军特种兵,多尔衮决定玩野蛮的。 他逼迫着朝鲜士兵出战,然后清军斥候跟随在后。一大股一大股的兵力散入到山野之中,给特种兵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特种兵面对大股部队,实在是无处下手。 得知情况的时候,左梦庚恰好就在第四师的指挥部。 “让朝鲜义军上,亲自体验一下战场,顺便磨砺他们的水平。” 多尔衮用朝鲜人打前站,左梦庚也决定这么干。 不过目的略有不同。 朝鲜义军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已经初步有了模样。如果上正面战场的话肯定还不行,正好可以投入到侦察作战中,通过小规模的冲突来磨练军队。 将令迅速下达,张冠华、李元老等人可是高兴坏了。 他们将全军集合起来,足足八千人的队伍十分壮观。 “这段时间你们吃得饱、穿着暖,终于活成了人样子。都仔细想一想,和你们从前的生活比起来,是不是不一样?现在伪朝廷带着满清野蛮人,要把你们变回原来的样子,你们愿意吗?” 这还用说吗? 过上了新生活的朝鲜人,再回首从前的日子,简直不堪入目。 那样食不果腹、忍饥挨冻、毫无尊严的生活,他们是宁死也不会接受的。 通过这样的动员,原本对于上战场充满担心的新战士们也都鼓起了勇气,踏上了血腥之路。 “睿亲王,夏军出动了大批人马。山上的兵力肯定不多,咱们可以打了。” 江原道左使朴成学急匆匆的找来,极力请求多尔衮出战。 山林里的战报,多尔衮一直都在掌握着。 “你敢确保,出动的是夏军的精锐?” 朴成学眼睛都不眨一下。 “末将所部损失惨重,完全不是敌人的对手。敌人十分勇勐,必是夏军的精锐无疑。” 多尔衮呵呵冷笑。 对于朝鲜人的战斗力,他是一点都不相信。 对付这些货色,夏军需要出动精锐吗? “明明对方不少人说的都是朝鲜话,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再敢谎报军情,蔚山都护府使就是你的下场。” 朴成学吓得瑟瑟发抖,终于对眼前这个满清的王爷有了深刻的认识。 此人精明睿智,并不好骗。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诉苦。 “殿下,再这么打下去,末将的人都要死光了。再者粮草别所剩无几,恳请殿下拨付一些。” 多尔衮当场就训斥了起来。 “我大清来此,乃是助你朝鲜平叛。你朝鲜不提供粮草,还来寻本王索要,是何道理?这四周就是你朝鲜国土,如何筹集粮草,自想办法。” 朴成学碰了个硬钉子,灰熘熘的回去了。 可是军队的粮草确实见底,总不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打仗。 他也不是什么清官好人,眼见的情况危急,索性一发狠,派出士兵开始对四周的百姓强行征粮。 这些朝鲜士兵又良莠不齐,其中多有为非作歹之辈。 上头默许他们强行征粮,到了他们这里就变成了劫掠。 可怜的朝鲜百姓,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熬过这个冬天。此时又被抢光,只能悲愤的向老天控诉,同时咒骂昏庸的朝廷。 愤怒的火焰正在民间迅速蔓延,迟早有一天会形成燎原之势。 战场上平衡,随着南线图赖和尼堪的到来而打破。 这两人帮着李时昉千辛万苦统合了全罗道的军队,贴着南部海岸线,一路朝着釜山杀来。 与此同时,李倧任命柳琳担任三道水军统制使,统帅朝鲜仅有的水师也扑了过来。 “必须打掉朝鲜的水师,绝不能让他们在海上有一丁点的力量。” 得到情报,左梦庚斩钉截铁下达了命令。 第936章 主动出击 “柳琳怎么说?” 对于李倧新任命的三道水军统制使,左梦庚十分重视。 在他看来,这个柳琳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 从此人的历史表现来看,其对满清可谓是格外的厌恶。不但在对抗满清入侵的时候表现的很积极,后来跟随满清作战时也是极尽混水摸鱼之能事。 清军要攻打皮岛,让他带兵参战。 他故意对清军说:如果我来的话,所有得到的钱财都要归我。 清军一听,那怎么行? 就让他回去了,换成林庆业来领兵。 皮岛陷落之后,黄台吉又让他去盛京领赏,他干脆称病不去。 这一下惹的黄台吉大怒,要求朝鲜惩处他。 李倧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打了一百杖,贬为庶人。 后来跟随清军征伐明朝,又因为逗留不进、贻误军机的罪名,被满清给遣送了回去。 沉器远的叛乱事件,他也有所参与,因此而被罢官免职。 参加松锦大战的时候,他就在前线称病,不亲临指挥,还秘密嘱咐士兵向明军放空炮、空箭。 从这些事迹看来,柳琳应该不会那么甘心向满清效命。 这件事情报部已经在做了。 郭挺道:“我们秘密联系过,不过此人现在十分纠结,看来还拿不定主意。” 对于柳琳的表现,左梦庚反而觉得正常。 “说到底李倧于他而言是君,士大夫忠君的理念根深蒂固,哪里是那么容易抛弃的?不过但凡有万一的希望,我们都要去努力争取。” 他看向柳琳的好友沉器远。 “柳琳籍贯何处?” 沉器远心领神会。 “柳琳籍贯晋州,他一直在外为官,妻儿老小都留在了家乡。” 左梦庚在地图上一找,不由乐了。 原来这个晋州就在庆尚道,只不过比较靠近全罗道。 他迅速打定了主意,对郭挺吩咐道:“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不管用什么办法,把柳琳的亲人都给我弄过来。” 郭挺趴在地图上研究了一番。 “殿下,我们需要海军的帮助。” 晋州向南不过几十里就是大海,如果要想从清朝联军的包围中将柳琳的家人劫持出来,最好的方向就是南面。 只要到了海边,上了海军的船,那就万事大吉。 左华正好在场。 “你们尽管去做,海军的船一定会准时出现在河口。” 有了左华的保证,郭挺信心十足。 “最多十天之内,我们一定会把人带出来。” 虽然打算将柳琳争取过来,但战场上的事却不能耽搁。 左梦庚做事,从来都是多管齐下。 “劫持柳琳的家人,也许可以使其就范,但也有可能害了他。最好在战场上让其明白事不可为,这样才更有利于攻心。” 左梦庚想起了后来的平津战役中,我军是如何降服那位华北剿总的,决定照搬过来试一试。 也就是说,必须要在战场上对柳琳进行高压,打破他的心理防线。 听到又能出战,海军方面全都高兴坏了。 左华想了想,提出了方桉。 “朝鲜水师的实力并不算是很强,海军用不着全部出动,还要留下相当的兵力防备东瀛。我看不如让百参谋长率领一支分舰队,执行此次作战任务便可。” 海军四大巨头中,左华和百大胜比较年轻。而张可大和额弘略到底有些年岁大了。 尤其是张可大,都已经快年近五十了。总是在海上折腾,对他的身体不好。 额弘略马上要回到船舶学院去担任校长,因此海军这边必须要有年轻人出头撑起骨架。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左华便决定将这次立功的机会交给百大胜。 他的心思左梦庚一下子就洞悉了。 “百参谋长,你打算怎么打?” 百大胜在新军当中,真正的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为此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奉献上了毕生的挚爱。 当东瀛的威胁解除之后,他就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利用海军攻略朝鲜。 他指着朝鲜南部复杂的地形道:“朝鲜水师的船都是小船,而且不利于远洋航行。因此朝鲜水师一定会沿着这些岛屿跳跃前进,他们对这里的地形熟悉,或许觉着可以给我们制造麻烦吧。” 这个判断让大家甚为认同。 “我们在这片海域涉足不多,一定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中了圈套。” 近海作战和深海作战完全是两个概念。 深海作战时,最需要考虑的东西是天气。 风浪对于深海作战影响非常大。 而近海作战,其实同陆地作战并没有多大区别,第一考虑的要素一定是地形。 特别是朝鲜半岛的南端,各种岛屿密集分布,形成了一条又一条的水道。 这些水道哪里可以停船、哪里会有暗礁、哪里会有暗流,夏军的侦查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 朝鲜水师本土作战,在这方面必然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百大胜当然知道这一点。 “我打算请权将军率领庆尚道水师一同作战。” 夏国海军这边也不是没有熟悉地理情况的,那就是庆尚道水军统制使权历。 听到自己有出战的机会,权历颇为高兴,但也谦虚了一些。 “末将素来在庆尚道这边任职,对全罗道的水域状况一知半解,就怕帮不上将军。” 百大胜不为己甚。 “能帮上一点是一点,这一点一点的优势累积起来,就是胜势。” 权历倒是有所不解。 “为何不将柳琳放到庆尚岛境内的水域,再行交战呢?” 在他想来,反正釜山这边实行的是防御策略。因此海军完全可以依托釜山的帮助,在庆尚道的海域内作战。 这样一来,属于他的地盘,即便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获胜的把握也更大。 百大胜却摇摇头,抬手点在了济州岛的位置上。 “就怕将柳琳放过来,他一时兴起派人前往这里。发现咱们的谋划,那就影响大事了。” 权历恍然大悟。 经过众人商议,百大胜组建了一支由临清号、十艘福船、十五艘海沧船、二十艘苍山船、二十五艘蜈蚣船的分舰队。离开釜山,沿着海岸线向西迎击朝鲜水师。 陆地上的战端还没有开打,水面上的风云已经开始汇聚。 第937章 统一步调 “忠武公,如果是您的话,又该怎么做呢?” 清晨的薄雾苍白惨澹,弥漫了整个天地。站在岸边向着大海远方望去,什么都看不到,亦如此刻柳琳的心情。 全南,右水营。 柳琳率领三道水师已经驻扎在了这里。 当年李舜臣临危受命,就是以这里为基地,组织了十二艘板屋船,然后在鸣梁海峡大胜东瀛水军。 现如今柳琳来到了这里,却倍感迷茫。 他甚至不知道,这一次出征的意义何在。 “大人,难道真的要死心塌地的跟着野蛮人吗?” 他的亲信卢正宰借着旁边无人,说出了心声。 柳琳无奈一叹。 “这是主上的命令。” 卢正宰十分气愤。 “主上还是那个主上,可我们朝鲜的百姓又该怎么办?大人你也亲眼看到了,那些野蛮人屠杀我们的百姓,抢走了我的女人,在我们朝鲜的土地上耀武扬威,还将我们当成狗一样看待。您……难道就不气愤吗?” 柳琳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里,翻腾的全都是近些时日看到的景象。 此前去全州与李时昉、图赖、尼堪等人商量进军一事,道路所见,全都是清军残暴的行为。 数不清的百姓被清军像牛羊一样驱使着干活,就连一块饼子、一把小米都得不到。 许许多多的人活生生的累死在路边,然后就被清军随意抛弃到壕沟中,收敛安葬都做不到。 更有许多女人被抓进了清军的军营肆意凌辱。 当看到一车又一车的白花花的女人尸体被运送出来,柳琳气的几欲发狂。 他向尼堪和图赖大声质问,可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殴打和辱骂。 李时昉如同泥胎菩萨,一言不发,显然已经绝望了。 现在这些都算什么呢? 明明执行的是王的命令,可是却帮着异族欺压同胞。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再往前可就是庆尚道了。 那可是他的家乡啊! 这些野兽一样的清军踏足他的家乡,那个画面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大人,夏国的人不是已经和您联系了吗?实在不行的话……” 卢正宰血气方刚,思想也更加冲动。 柳琳摆摆手,阻止了他的劝谏。 “仔细你的言行,万一被人听去了,本官可保不住你。” 卢正宰咬牙切齿,却无处发泄。勐地拔出刀来,狠狠的噼在了沙地上。 柳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令他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又有一艘盖伦船驶入了釜山港。 这不是临清号,而是荷兰人的船。 荷兰驻夏国大使亨金森·特劳普同安东尼·范·迪门联袂而来。 “尊敬的夏王殿下,这是我最后一次出使夏国了。不过请您放心,有我主持的巴达维亚,一定会永远保持同夏国的友谊。” 经过巴达维亚议会的选举并呈报荷兰东印度公司,安东尼·范·迪门即将成为新一任的巴达维亚总督。 对于他的高升,左梦庚还是很高兴的。 “你是我们夏国的老朋友了。有你在,我们双方之间的贸易和交流一定会更加繁荣。今后维持东亚海面上的秩序,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闻弦歌而知雅意,安东尼·范·迪门不由的眉开眼笑起来。 如今在东亚的海面上,最强大的势力不是夏国,也不是荷兰。但最大的那股势力,已经渐渐成为了阻碍。 显然夏国有意扫清这些障碍。 这又何尝不是荷兰人的心愿呢? “无论何时我们都将会同夏国保持一致,如果需要我们帮助的话,敬请开口。” 两只酒杯相碰,左梦庚和安东尼·范·迪门达成了默契。 改变东亚海洋上的秩序,这是长远之事,眼下最重要还是东瀛。 斯科特尔得到了左华的暗示之后,最快速度跑到了济南,将东瀛的情况通报给了特劳普。 恰好此时安东尼·范·迪门也在济南。 他们迅速意识到,夏国对东瀛的战争蕴藏着天大的机会,而且夏国也有意让荷兰参与其中。 安东尼·范·迪门和特劳普来不及请示巴达维亚,立刻乘船赶了过来。 “如今在战场上夏国已经取得了完胜,不知在其他方面可有需要我们荷兰的地方?” “当然,我的朋友。” 左梦庚微笑不已,宛如荷兰人最知心的朋友。 “德川幕府执行的闭关锁国政策,对于我们这些崇尚贸易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了。我觉得这一次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的打开东瀛市场。相信你们荷兰也一直渴求着能够做到这一点,不是吗?” 听说要扩大东瀛市场,两个荷兰人怦然心跳,季动不已。 “该死的德川幕府不但闭关锁国,而且还非常仇视我们这些上帝的信徒。有多少善良的上帝子民,遭到了他们的迫害。非常感谢殿下能够为我们讨回公道。” 左梦庚当仁不让地承了这个情。 “我的妻子也是上帝的信徒,她听说了东瀛发生的事非常气愤。你们都知道,我很爱我的妻子。光是为了这一点,我便决定做些什么。” 左梦庚之所以能够得到荷兰人的亲近,除了他开明、开放的贸易政策之外,也同徐若琳不无关系。 有这样一位天主教信徒的妻子,凭空拉近了左梦庚同西洋人之间的关系。 “荷兰是东亚海面上重要的一支力量,你们不该只保持善良的诚意,必要的时候也应该通过武力来保证自身的权益。相信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你们会配合这一点的,不是吗?” 安东尼·范·迪门和特劳普明白了。 左梦庚这是邀请荷兰一同向东瀛示威。 光是夏国海军就已经打的东瀛溃不成军,倘若荷兰人再参与进来,保证会让东瀛压力山大,说不定就此屈服。 虽然荷兰海军远在巴达维亚,来不及北上,可是他们两人的存在已经足够了。 当谈判桌上出现了荷兰人,那么东瀛方面就不得不考虑相应的后果。 明白了左梦庚的心思,两人非常配合。 “能够和殿下携手并肩,是我们荷兰的荣幸。” 第938章 釜山攻防战 釜山攻防战终于开始了。 三月初六,在完成了全部的部署之后,多尔衮和豪格同时发动了进攻。 双方围绕着金井山城,进行了激烈的争夺。 多尔衮和豪格不约而同的命令朝鲜军队作为先锋,然后让满、蒙、汉军队跟随在后,向着夏军占据了高地仰攻。 数十里的战场上,枪炮声持续不断,身为指挥官的白小七却很是悠闲。 “当初殿下要求将主力放在后面,我还有些不解。现在看来啊,高还是殿下高!这鬼地方,根本就排不开太多的兵力。” 朝鲜别的不多,唯独山多,而且还都是小山。 与其说是山,不如称之为高地。 这种地形就注定了,能够投入作战的兵力十分有限。 在左梦庚的要求下,第十四团和第十五团在正面仅仅各自部署了一个营,主力部队充作预备队,全都留在了山地和背后,随时准备增援。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夏军的防御工事距离地面最近的,也要有五十米的高度。 即便浇筑的冰水都融化了,可是巨木和石头垒建的工事,还是起到了很好的防护作用。 这样的工事里,甚至连一个连都摆放不开。 二、三十人守卫在其中,利用手中的火枪还有迫击炮,对着敌人进行杀伤。居高临下的情况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工事与工事之间能够互相配合、彼此照应,因此射击死角并不是很多。 虽然火力不是很密集,可依旧打的清军抬不起头来。 清军投入进攻的人数也不是很多。 多尔衮和豪格都刻意下令,要求进攻的兵马散开队形。 然而当真的开打了,清军的队形反而更加稀疏。 这倒不是清军懒散,不遵从命令,而是地形决定了他们想要集中也做不到。 陡峭的山体使得能够向上攀爬的道路就那么多,而且光秃秃的。 清军能够寻找到的掩体,只有一些石块和土堆。为了避免被打死,他们只能不停的来回横跳,间或匍匐前进,因此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为了能够对夏军进行有效杀伤,进攻的清军每个人的手中不是拿着火铳、就是弓箭。 总之没有远程杀伤能力,是没有办法投入战斗的。 在这个冷兵器为主的时代,两支军队却打成了热战。 豪格空有六万大军,却只能困在后方,看着几百人对夏军发动进攻,这让他无比郁闷。 “石廷柱到哪里了?为何如此拖拖拉拉?本王要治他的罪。” “主子息怒。非是石将军有意怠慢,实在是冰雪消融、道路泥泞,火炮太过于沉重,输送不便。” 范纪为石廷柱开脱了一番。 三月的朝鲜,春天已经到了。 泥泞的道路成为了火炮运输的最大难题。 石廷柱那边人拉马拽,艰难跋涉,每天的行进距离却不过十里左右。饶是如此,也累得人困马乏。 石亭柱当然知道拖延的罪过,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没有火炮的支援,清军的进攻总是显得雷声大雨点小。 眼瞅着又一波进攻被夏军打回来,山坡上留下了几十具尸体,豪格气的折断了自己的马鞭。 “睿亲王那边进展如何?” 范纪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忙呵呵笑道:“主子无需担忧,睿亲王毫无寸进。” 听到这个情况,豪格的怒气便消散了。 “告诉金自点和众将,绝对不可怠慢。不要给夏军缓过劲来,继续进攻。” 伴随着他的严令,战斗再次打响。 清军的进步不可谓不快。 通过旅顺之战,了解到夏军强大的火力后,他们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散兵队形。 加上金井山城的地形也让清军没有办法集中。 为了爬山,有些清军士兵甚至脱掉了沉重的铠甲,就为了让身体更加灵活一些。 反正即便身披重甲,被夏军的火帽枪打中依旧不能活命,反而灵活的移动能力下存活的机会更大。 夏军的回击不紧不慢。 这样的战斗中,想快也快不起来。 项祚临来到了一线,挨个嘱咐士兵。 “都瞄准了打,但是不要一起打。火力一定要有持续性,别给鞑子留下可乘之机。” 从上面的工事向下看去,清军的士兵全都死死的躲在掩体之后。就等着夏军开火之后,他们趁着火力空档才会移动,极速跑到另一处掩体。 夏军这边对应的方法就是不一起开枪。 虽然这样会造成火力不足,但是却有持续性,可以有效对清军造成杀伤。 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避免烟雾遮挡视视线。 夏军在高处,开火造成的烟雾肯定向上飘散,因此给夏军士兵的视野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不一同开枪的话,烟雾就没有那么浓,散掉的速度也更快。 得到他的吩咐,夏军的士兵小心翼翼的偏着头,只用一只眼观察脚下的情况。 枪里早已装好了火药和子弹,就连火帽都扣上,一旦发现清军的身影,士兵就会立刻探出墙去完成射击。 这个动作一定要快,不管打没打中,都要飞速躲回来。 清军和朝军中的弓箭手非常厉害,很善于抓这样的机会。 已经有好几个士兵因为躲避太慢而被射伤、射死。 谁也不想死掉,自然就只能提升速度。 如果实在不行,工事中的夏军士兵甚至干脆不开火,而是向附近的友军求助,让友军从其他的角度射击。 就是靠着这样彼此帮助的方式,夏军牢牢占据了工事,一处都没有丢失。 清军攻了三次都被打了回来,很快想到了办法。 而这个办法还是夏军用过的。 那就是放烟。 通过烟雾阻挡夏军的视线,清军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他们将口鼻都遮蔽起来,钻入了烟雾当中。满心欢喜的以为,这样就可以冲到夏军的面前。 就连豪格都站了起来,殷切地等待着。 然而浓烟当中清军士兵凄惨的叫喊声很快响起,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浑身裹着火焰的身影跌落了下来。 后续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不寒而栗,不敢往前冲了。 夏军这边,士兵们在看不见的时候,纷纷拿出一个个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澹黄色的液体,瓶口的位置还有一些湿漉漉的棉布探入液体当中。 士兵们用打火机将棉布点燃,然后从上面扔了下去。 玻璃瓶子很脆,随便撞到什么就碎开来,结果引起了大片大片的火焰。 清军士兵在烟雾里根本看不见前方的情况,结果一脚踩了上去,也把自己变成了火人。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攻防的双方不停的展现着智慧。 虽然战斗的场面并不激烈,可是对生死的考验却很残酷。 第939章 站队 得到的些许露天石油,丰富了夏军的武器库。 在左梦庚的指点下,通过土法提炼的方式,夏军得到了各种各样的油料。 有一些填充到了火箭弹里,在对马海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还有一些被夏军士兵制成了燃烧瓶,这一次作战中很好的抵御了清军的进攻。 放烟的办法没有起到效果,豪格只能无奈收兵。 “安排精锐,连夜攻山。我就不信了,晚上的时候这些夏军的枪也能打的那么准?” 豪格准备进行夜战。 但是到了晚上,看到金井山上的情况,他只能无奈的取消了命令。 夏军在半山腰上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将整座山坡都照耀的跟白昼一样。 这样的情况下再去进攻,遭遇困难的只能是清军。 晋州,柳琳的家中。 “柳少爷,事不宜迟,必须得走了。否则一旦朝廷得知消息,只怕你们凶多吉少。” 郭挺的朝鲜话说的非常纯正,完全让人听不出来是冒充的。 他带着人潜伏到了晋州,然后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柳琳的长子柳之芳。 信中的内容是柳琳让他的几个儿子带领全部家卷,跟随接应的人迅速离开晋州。 信当然是伪造的,但是笔迹和柳琳一模一样。 沉器远和柳琳关系非浅,经常有书信往来,因此想要获取他的笔迹十分容易。 情报部里多的是伪造的高手,于是就弄了这么一封假信,甚至还有印章。 柳之芳也算是家学渊源,一眼就认出这是父亲的笔迹。 “家严现在何处?” 郭挺说谎话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令尊正在筹划带出更多的兵马,兹事体大,因此才不能亲自赶回来。” 柳之芳握着书信一时难以决断,不禁看向自己的弟弟柳之发。 “夫人那边可有示下?” 明显看得出来,柳之发十分的紧张,脸色煞白。 “二位夫人的意思是当立刻起行,否则的话咱们柳家只怕大难临头。” 柳琳有两位夫人,一位是咸安尹氏,另一位则是安东金氏,全都是名门之后。 正因为如此,尹氏所生的柳之芳和金氏所生的柳之发,在他的几个儿子中牢牢的掌握着家族话语权。 现在尹氏、金氏和柳之发都倾向于赶紧逃走,柳之芳尽管有些犹疑,但也不再坚持。 “来人呀,速速准备行囊。” “柳少爷,事关重大,为了避人耳目,万万不可大张旗鼓。” 郭挺连忙劝阻。 柳之芳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要去逃难,而不是去游玩的。 “那好吧,速速请出两位夫人,咱们即刻启程。” 话音未落,府中的仆人突然冲了进来。 “少爷快走,野蛮人来了,正在到处抓人呢。” 柳之芳和柳之发登即脸色大变,随着郭挺来到府门口,就看到整个晋州城内一片混乱。 无数的人正蜂拥着往东而去,呼喊嚎叫之声直冲云霄。 郭挺急得火冒三丈。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柳之芳和柳之发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士人的体面了,连忙冲回后院,让仆人背着两位夫人,紧随着郭挺,借着混乱人流的掩护,冲出了晋州南门。 半个时辰后,图赖、尼堪和李时昉率领的清朝联军来到了晋州城下。 看到城门洞开却无人迎接,三人的脸色全都十分难看。 石廷柱终于赶到了。 “末将来迟,还请肃亲王治罪。” 看到石廷柱满身泥泞,气喘如牛,豪格本来想要抽他鞭子,随即想到了什么,便忍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将火炮布置好。再敢耽搁,就砍了你的脑袋。” 见居然没有受罚,石廷柱大为意外。同时心底一松,连忙去安排了。 他还寻人打听,终于知道之所以这一次能够安然无恙,全都是范纪的功劳。 “范先生,维护之恩,石某没齿难忘。些许心意,还请笑纳。” 干完了事,石廷柱寻到了范纪,二话不说就送上了十两黄金。 虽然他是固山额真,而范纪没有官职,可谁叫范纪是豪格最亲信的奴才呢。 宰相门前七品官,范纪的能量很大很大。 同他交好绝对没有坏处。 面对石廷柱的谢礼,范纪心安理得的收了。 “咱们汉人要想在这里立足,除了要忠心耿耿之外,还得互相提携帮助。石将军是在下佩服的人,今后多多来往。” 他不说石廷柱也有此心,连忙拱手称是,算是建立了关系。 清军终于有了火炮的支持,进攻的力度提升了一大截。 眼看着好几个工事被炮弹摧毁,白小七哪里忍得住? “咱们的炮兵呢?把他们的火炮给我打掉。” 夏军的重炮开始还击。 居高临下的情况下射程更远,很快就将清军的火炮阵地覆盖了。 然而还没有等硝烟散尽,清军的火炮再次轰鸣。 这个情况令白小七大吃一惊,连忙抄起望远镜观察。 只可惜烟尘滚滚之下,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就算清军的火炮是用九天玄铁打造的,难道他们的炮兵也刀枪不入吗?” 贾云志就在他这里。 “虽然暂时还不了解情况,可如果估计不错的话,清军应该是修建了掩体工事。” 白小七想了想,也只能是这个结果,不由得一巴掌拍在了木头上。 “这群混蛋进步的速度也太快了。” 好在夏军的炮兵不是吃素的,火炮的威力也很大。即便清军修建了坚固的工事,仍旧还是遭受了不少损失,极大的影响了开炮的效率。 一时之间,战场上的态势依旧保持着平衡。 釜山这边,终于迎来了东瀛的谈判代表团。 看到德川幕府和萨摩藩的徽旗出现,左华的脸上笑意盈盈。 他已经开始构思,要如何狮子大开口了。 然而笑到一半,他的脸色转为铁青。 就看到迎面而来的船队中,“郑”字旗随风招展,格外刺眼。 “好啊!好啊!不愧是郑氏。咱们……这就开始了!” “哈哈哈,左将军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郑氏的船上,有一个左华的熟人,那就是施大暄。 一边寒暄的时候,还一边用目光不停的打量夏国海军的舰船。 和从前相比,施大暄的眼中多了几分警惕。 “鄙人陈忠,奉一官之命前来调和贵方与东瀛一事。大海之上风高浪急,大家伙还是要和气生财才对。” 这个陈忠名不见经传,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看他一身儒衫,显然应该是郑芝龙的赞画。 “各位请吧,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左华的心底涌起一股杀意,勉强按捺住思绪,已经从即将到来的谈判上发散开来。 第940章 四方会谈 有一点左华猜错了。 这个陈忠并非是郑芝龙的赞画,而是他的白手套。 说穿了,陈忠就是郑氏在东瀛的代理商。 当得知萨摩藩要同夏国交战的时候,陈忠大吃一惊,赶忙传信回了福建。 只可惜路途遥远,耗费时间。 郑芝龙得信的时候,对马海战已经打完了。 即便如此,郑芝龙也不得不谨慎对待此事。 夏国和东瀛之间无论谁胜谁负,必然会对东亚的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 他派出施大暄作为全权代表,赶赴东瀛处理此事。 按照郑芝龙的想法,最好是能够保证夏国和东瀛之间的平衡。只有这样,郑氏才能够保持住自身的地位和话语权。 可是当施大暄赶到东瀛的时候,却惊讶得知萨摩藩惨败而归,并且夏国提出了谈判要求。 这个事实令郑氏无比紧张。 他们当然不愿意看到东亚的海面上有新的势力崛起。 施大暄一边传信回福建,一边跟随着东瀛的代表团来到了釜山。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希望利用郑氏的影响力,避免夏国得寸进尺,改变态势。 东瀛的谈判代表团阵容可谓是十分豪华。 德川幕府的老中土井利胜亲自带队,德川家光的智囊林罗山也来了,另外还有酒井忠胜。 萨摩藩这边,老中岛津久庆、颖娃久政代表道岛津光久,垂头丧气的跟随在其中。 “对于各位能够接受我夏国的善意,这一点很好。希望接下来的谈判中,各位能够继续秉承这一点,不至于让事态扩大。” 一见面,左华开口就是威胁,毫不掩饰锋芒。 施大暄在一旁意有所指。 “幕府将军有言在先,先前的种种皆出于误会,只要敞开来说便好。” 左华呵呵冷笑。 “我夏国军人的鲜血可不是误会。” 吃了一根硬钉子,施大暄的脸色无比难看。 他忽然发现,这一次夏国对待郑氏似乎没有从前那么的和善了。 土井利胜仔细打量着左华,惊诧于对方的年轻,更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 “听闻尊贵的夏王殿下就在釜山,不知我等可否前往拜见?” 左华当场摇头。 “你们不是朋友,就不要做恶客了。所有的一切,咱们在谈判桌上说吧。” 强硬的态度让东瀛众人的心头都蒙上了阴霾。 在左华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了釜山。 这一路上,土井利胜等人全都在仔细观察。然而看的越多,他们就越绝望。 但见釜山港口的内外,无数的船只正在繁忙的进出。究竟数量有多少,根本无从判断。 许多船上黑洞洞的炮口,都让东瀛人遍体生寒。 之前的海战中,他们已经尝过厉害了。 原本以为夏国船少,但是现在看来,那么惨烈的一战夏国似乎并没有尽出全力。 东瀛人并不知道,夏国这边军用船只和民用船只其实是分得很清楚。釜山这边之所以看起来船只众多,是因为有大量的商船和民船存在。 他们只以为这些船也可以上战场。 如果是那样的话,萨摩藩输的不冤。 港口上的物资装卸一直在进行着。 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让东瀛人和郑氏全都看傻了眼,不由得露出了贪婪之色。 “大人您看,那些朝鲜人居然穿上了鞋子。” 东瀛曾经侵略过朝鲜,而且在釜山建立了大本营,因此对于这里的状况有着详尽的描述。而且这些年来东瀛人在釜山进出不停,对这里可谓是了如指掌。 但是这一次重新来到这边,朝鲜人的样子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曾经穷困潦倒、食不果腹的朝鲜人不见了。 他们全都穿上了崭新的衣服、结实的鞋子,面容上始终带着满足的笑意。许多人就坐在路边吃饭,精致的铁盒子里不但能够看到大米,竟然还有肉。 光是这一点,就让东瀛人中的不少都流起了口水。 远处的天边,隆隆的声音始终不绝。放眼看去,依稀还能够看到黑红的烟云笼罩半空。 那明明是打炮的声音,但是这边码头上的人们却无比澹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司空见惯。 长田见廉率领在釜山的东瀛人将土井利胜等迎接到了会馆。 “朝鲜国王派遣了军队,还有辽东的满清军队,已经打到了釜山,夏军和朝鲜叛逆正在同他们交战。倘若国内此时出兵的话,或许有机可乘。” 长田见廉眼神热切,提出了他的建议。 得知夏军正在交战当中,土井利胜等人不由心喜,然而随即又落寞了下去。 他们当然知道,如果此时东瀛能够出兵,就可以和清朝联军形成夹击之势,一血前耻。 然而东瀛能够出兵吗? 显然并不可能。 萨摩藩的水军已经被摧毁殆尽,还残存的人也都丧失了斗志。 就算再想要跨海作战,也没有足够的船只了。 而且对马海战当中夏国海军所展现出来的强大,让东瀛人无比绝望。 就算是还拥有再多的陆军,可是没有办法登上朝鲜的土地,又有什么用呢? “虽不能再次出战,但或许可以借此消除夏国的锐气。” 林罗山脑筋急转弯,想到了一个策略。 当天下午,夏国和东瀛的谈判正式开始。 夏国这边,王昀为首,左华为副。除此之外还有沉器远和傅新垣。 对于将朝鲜人纳入谈判代表团,着实令金尚宪等人高兴不已。 明明海战上的事和朝鲜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夏国这么做,充分说明了对他们的重视。 这些天来,金尚宪、沉器远等人不停地和夏国来的大儒交流学问,思想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番茄 有许多道理,左梦庚同他们说,他们并不认同。但是从刘宗周等人的嘴里说出来,效果却是不一样的 比如上下尊卑,朝鲜的士人们一直将其视为圣人伦理之说。但是在刘宗周这里,却对其进行了激烈的批判。 刘宗周对于儒学的伦理观念,追朔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伦理之说,只为建立社会秩序,并没有明确上下尊卑之意。 他这也不算是胡乱篡改孔子的学说。 毕竟最开始的儒学伦理之道确实如此。 之所以后来有了上下尊卑的概念,都是后来的统治者为了自身需要加进去的。 经过刘宗周的返璞归真,让釜山的朝鲜儒学界发展转换了思想。 也是通过这种转变,让夏国和朝鲜人的磨合越来越顺畅。 而这一次同东瀛的谈判,也是在帮助朝鲜人树立自信心,正确的了解现代政治究竟该如何运行。 第941章 威逼 夏国方面的谈判代表还算是正常,但是当看到安东尼·范·迪门和特劳普出现,东瀛人彻底破防了。 “这是东瀛与夏国之间的纠葛,尼德兰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面对土井利胜的质问,安东尼·范·迪门微笑以对。 “我们荷兰同夏国乃是邦交盟友,同时关于东瀛的政策拥有着一致的态度。相信通过这一次的谈判,会创造全新的局面。” 王昀的说法就直接多了。 “既然东瀛请来了郑氏作为帮手,我们邀请荷兰参与又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施大暄难免老脸一红,很是羞愧。 陈忠不愧是商人,完全不受影响。 “郑氏并非谁的帮手,只是要维护东洋海面上的秩序,这个规矩不容破坏。” 左华立刻针锋相对。 “郑氏所言的东洋海面究竟有多大?” 陈忠傲然道:“凡东洋海上之船,均需插我郑氏之旗,获我郑氏许可,方能通行贸易。左将军,你应该知道这条规矩。” 左华冷冷的看过去,说出来的话却让陈忠和施大暄脸色大变。 “有件事,借此机会通知两位。鉴于我方作战需要,人手不足,因此原定提供给贵方的战舰和火炮,工期延迟。至于何时能够完工交付?敬请等候。另外松江方面的纺织工厂遭遇了火灾,一应所产全都损毁。为了保证地方安定,所有棉布近期概不外售,希望郑氏能够海涵。” 你拿航线威胁我,我就用产品威胁你。 郑氏从夏国这边不但订购了西洋战船,而且对于火炮的需求才是至关重要的。 料罗湾海战中,郑氏靠着夏国提供的青铜炮才打败了荷兰人,对于这些武器的厉害早已产生了依赖。 倘若没有夏国提供的火炮,那么其在东洋海面上的实力必然会受到影响。 最最重要的是,看着坐在夏国一边的荷兰代表,郑氏此时更应该担心的是,夏国会将火炮卖给荷兰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荷兰人不但战船更加厉害,火炮也更上一层楼,郑氏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倘若再同荷兰人发生冲突,那可就胜负难料了。 面对着左华赤裸裸的威胁,陈忠和施大暄额头见汗,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他们赫然发现,郑氏似乎没法像从前那么霸道了。 土井利胜等人见郑氏被压服,全都心头浮起了阴霾。 原本东瀛方面给郑氏开出了优握的条件,希望利用郑氏的强大,能够迫使夏国退让。但是现在看来,夏国显然更胜一筹。 王昀几人都很清楚,这一次同郑氏的矛盾算是浮出水面。但是要想激化,还需要时间的酝酿。 眼前最大的重点,还是要针对东瀛。 王昀让副官将本方的条件递给土井利胜等人,言辞十分犀利。 “鉴于东瀛不顾我方警告,执意发动战争,由此造成的一切损失,必须由贵方承担。这是我方提出的条件,期待你们的答复。” 所有的文件都已经被翻译成了东瀛文字,因此土井利胜等人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障碍。 然而看到夏国提出的条件,东瀛人全都怒火滔天。 “不可能!你们这是痴心妄想!” 酒井忠胜更是咆孝道:“我东瀛立国于海上,赫赫武威,从不畏惧,宁死也不会答应你们的条件。” 夏国给东瀛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呢? 一共有以下几条…… 第一,东瀛方面必须惩处挑起此次战争的始作俑者; 第二,因为东瀛挑起战争,对夏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因此东瀛方面必须做出相应的赔偿。而夏国要求的赔偿金额,足足有一百万两白银之多。 其实这两条对于东瀛来说,还算不上什么。 毕竟无论是惩处始作俑者,还是战争赔款,最后都会着落到萨摩藩的头上。于德川幕府而言,并没有损失什么。 但是接下来的条款,就让德川幕府有些难以接受了。 第三,德川幕府必须将长崎对夏国开放,允许夏国派遣人员到此经商; 第四,允许夏国在长崎修建商务会馆,派遣商务代表。今后凡是东瀛与夏国之间产生的商业、民事、刑事、外交等纠纷,必须交由夏国商务代表全权处理。 也就是说,在这些问题上,东瀛方面没有权利处置。 而第五条才是最狠的。 东瀛方面开放五岛列岛,作为夏国驻军基地。 德川幕府一直奉行的是闭关锁国政策,虽然有长崎作为对外的窗口,但是对于进入东瀛的人员一直都进行着严格的限制。 长久以来,只有明朝人和荷兰人才能够在长崎居住和经商。 现在夏国要打破这个规定,无异于挑战德川幕府的权威。 不但如此,夏国更是得寸进尺,还要拿到在长崎的法律审判权。 明明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可是产生的一切法律问题竟然要听从外国人的判决。 这已经不是欺凌了,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至于第五条,和割让国土又有什么区别? 五岛列岛和对马岛一样,都是东瀛面向大陆的前沿。 历史上,东瀛历次对大陆的军事行动,都要通过五岛列岛。一旦失去了,也就意味着东瀛彻底丧失了窥觑大陆的机会。 非但如此,夏国的兵锋直接顶在了东瀛的喉咙上,随时都可以将威胁变成进攻。 这样的条件,东瀛方面岂能接受? 谈判桌上,愤怒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越是愤怒的一方,说明越是弱势。 王昀,左华等人就老神在在,神情澹然。 “再次提醒各位,你们没有在实力上与我们平等对话的资格,因为你们在战场上输了。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承认这种失败,让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不过当你们下一次坐上谈判桌的时候,条件可就不是这些了。” 林罗山发动了。 他指了指西方的天边,即便是在室内仍旧可以听到隆隆的炮声。 “夏国虽然很强大,但是如果敌人太多的话,结局可就难料了。” 说到军事问题,左华最有发言权。 “东瀛就算想要和满清、朝鲜伪王联合起来,你们……能上岸吗?” 他侧过头去,冷飕飕的看向施大暄和陈忠。 “当然,你们也可以请求郑氏帮忙。” 施大暄和陈忠慌乱不已,连忙撇清关系。 “郑氏到此,只是为了调和夏国与东瀛的矛盾,并无偏颇之意。” 夏国所展现出来的强硬和实力,让他们两个非常心虚,根本不敢胡乱作出决定。 奈何郑芝龙远在福建,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应对。 于是他们二人唯一的选择,就是作壁上观。 第942章 拉扯 郑氏的人不敢相帮,东瀛代表团独木难支。 面对着夏国咄咄逼人的压力,土井利胜等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可夏国提出的条件,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这要是带回东瀛,德川幕府的威信将会彻底葬送。 别的不说,德川家光都得砍了他们的脑袋,以谢国人。 倘若只是死的话,土井利胜等人倒也并不是如何畏惧。 他们最怕的就是谈判破裂,届时夏国海军舰队真的兵临东瀛海岸。 长崎的遭遇他们已经实地调查过了。 海湾西侧的船坞、工坊的损失情况,全都亲自看在眼里。 从神原职直那里听说,这片庞大的船坞和工坊,仅仅因为夏国海军一轮炮火就全部毁灭,这让他们悚然而惊。 参与了对马海战的人也做了证言。 当得知夏军手中拥有即使在海水里都可以燃烧的可怕武器后,土井利胜等人就达成了共识。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夏国海军向东瀛的城市发动炮击。 东瀛人的房子全都是用木头制成,一旦遇火将是恐怖的灾难。 偏偏东瀛所有的富庶之地全都在海边,当萨摩藩的水军被击败之后,再也无法抵挡夏国海军的进攻。 这种亡国的威胁,让土井利胜等人份外无力。 谈判桌上绝对不是语言的较量,而是实力的展示。 东瀛处于劣势地位,自然就没有多少主动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就只能尽量辗转腾挪,希望能够减少损失。 “关于惩处始作俑者一事,大奥将军已经展现了诚意。萨摩藩藩主岛津忠恒已经以死谢罪。关于此条件,还请诸位明悉。” 夏国这边哄笑一片。 王昀讥讽道:“岛津忠恒本就是将死之人,而且他也不是此次的元凶。想要用他来抵罪,没有那么容易。” 土井利胜不由一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此番怂恿出兵之人,乃是岛津藩主之子。岛津藩主以身偿罪,恰如其份。” 左华敲了敲桌子,着重强调道:“合不合适,是我们说了算,不是你们。” 他开始公布夏国的意见。 “萨摩藩岛津光久恶意挑起战争,罪责难免。倘若想要赦免其死罪的话,需要他本人亲自撰写谢罪奏表,呈递于我夏王殿下前,并公布于众。” 东瀛方面原本以为夏国想要处死岛津光久,在听到只是让其上表谢罪后,众人的心情不由轻松了一些。 可是随即他们想明白了其中的险恶之处。 虽然夏国没有要岛津光久的命,可是这种做法等于将其践踏到了泥土当中,只怕永生永世都没法抬头。 东瀛人的骨子里对于认罪畏如天堑,宁可死也不愿意这么做。 可以说夏国的做法,恰好抓住了东瀛人的三寸。 一方面是死,但是死了岛津家就会灰飞烟灭。 另一方面则是认罪,一旦做了就永生永世抬不起头来,还会被整个东瀛唾弃。 不论怎么选,岛津光久都要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煎熬。 可是对于土井利胜等人来说,能够保住岛津光久的命,保住萨摩藩,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林罗山振奋起来,决定乘胜追击。 “允许夏国在长崎经商贸易一事,我们可以做主答应。但是审讯犯罪职权,乃我东瀛职责所在,万万不可让与他人。夏国如果继续相逼,则我东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低头。” 这番话他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土井利胜等人也没有异议。 他们都相信,即便是把这个条件呈给德川家光,幕府将军也不可能答应。 虽然东瀛遭遇了一场惨败,可是整体的国力尚在。尤其是在陆地上,随时都能组织起几十万的大军。 真要死战到底的话,宁可放弃沿岸的繁华地带,相信夏军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的登陆东瀛,然后面对这个国家无穷无尽的抗争吧? 谈判嘛,有来有回才叫谈判。 面对着东瀛代表团的坚决态度,夏国这边经过一番紧急商量,然后由王昀提出了意见。 “关于保留东瀛方面刑法审判权利一事,我方可以答应。不过作为补偿,东瀛方面必须允许天主教和夏国宗教在东瀛的合法权益,以及正常传教事宜。必须保证所有教徒的安全,不受侵犯。” fo 这个取代的条件一提出来,安东尼·范·迪门和特劳普全都眉开眼笑,更加觉得夏国够朋友了。 土井利胜等人万万没有想到,夏国会从宗教的方面入手。 可是能够拿回法律裁判权,已经十分艰难了。 至于宗教方面,虽然德川幕府对天主教十分仇视,觉得其影响了自身的统治。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和法律裁判权一比,宗教方面的危害显然更小。 “如果贵方认同天主教的活动仅限于九州之内,则东瀛可以答允。” 林罗山加了一个限制条件。 只要天主教的活动范围局限于九州岛之内,不向本州、四国等其他东瀛地域扩散,德川幕府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 即便如此,对于夏国和荷兰来说,也是一场难得的胜利。 左华凑到安东尼·范·迪门的耳边轻声问道:“总督先生,您的意下如何?” 安东尼·范·迪门当然没有异议。 “十分感谢你们的付出,这份情谊我们荷兰人永远铭记在心。” 双方达成共识,这一条款被确定了下来。 相反对于战争赔款方面,无论是夏国还是东瀛,全都没有进行争执。 反正这笔钱需要萨摩藩自掏腰包,德川幕府才不会去管呢。 缺少了幕府的支持,岛津久庆无可奈何,不得不答应下来。只是争取到了战争赔款以十年为限、分期支付的转圜。 饶是如此,这对于萨摩藩来说也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为了消除德川家光的怒火,岛津忠恒已经清光了家底儿。 接下来的日子,又要维持萨摩藩的运作,又要赔偿夏国的战争损失,可以说种种不利已经压迫的萨摩藩喘不过气来。 没人在乎萨摩藩的感受,双方还剩下一个焦点。 那就是五岛列岛。 第943章 以退为进 “我东瀛独立于东海之上,自幕府建立尹始,便秉承和睦,对相邻诸国从不侵扰。如此善意,还希望贵方笑纳。至于五岛驻军一事,再也休提。” 酒井忠胜的话软硬适中,态度明确。 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夏国在五岛列岛驻军。 实在是这里距离东瀛本土太近了。 一旦有事,朝发夕至,远在江户的幕府可能都没有反应过来,东瀛西部各地就要遭遇攻击。 不过他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自从德川幕府成立以后,东瀛对附近诸国的骚扰确实中断了。 毕竟德川幕府秉承的是闭关锁国政策,远非丰臣秀吉时那般野心勃勃。 东瀛人的意思就是,他们既不会对外扩张,可也不允许外敌侵入。 至于能不能够做到,还要看双方的实力。 显然德川幕府态度强硬,而且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就算在海上打不过夏国,可他们也确信夏国无法登陆东瀛,进行陆地作战。 眼见着谈判到此僵住,王昀想了想,提议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应该也都饿了。不如就此休会,下午咱们再进行商议如何?” 谈判绝对是个苦差事。 虽然看起来只是坐在那里动动嘴皮子,但是背后的斗智斗勇更加消耗能量。 东瀛众人也都疲惫不堪,便接受了王昀的提议。 王昀等人离开会场,返回后方。 “来来来,诸位都辛苦了。我特意准备了一顿大餐,好好犒劳你们。” 左梦庚没有出席谈判,但是为王昀等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 “哈哈,有殿下做后勤大管家,我们保证战无不胜。” 众人坐下边吃边谈,一边将成果向左梦庚汇报。 金尚宪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 一群人围着圆桌,也不分上下尊卑,更不注重仪表。吃起东西来全都狼吞虎咽的,而且边吃边聊,彷如家常。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场面却令人很是舒服。 再想想以前出席朝鲜国王的宴会,一个个屏息安坐,依礼而饮、依令而食。虽然看起来庄重典雅,可是却无比劳累。 他尝试着坐下来,挽起了衣袖,加入了吃饭的队伍,同时就自己不明白的地方向左梦庚请教。 “殿下,关于长崎法律审判权一事,我方是否不该退让?倘若能够逼迫东瀛答允此事,则日后我们将能在东瀛畅通无阻,行事也更加方便一些。” 对于此事,别说金尚宪了,夏国这边的许多人也有些不明所以。于是纷纷看向左梦庚,希望得到解惑。 “有的时候,退让不代表软弱,而是为了更好进行组织,以方便下一次的攻击。这一次虽然没有拿到长崎的法律审判权,可是却埋下了引子。倘若日后我们再有行动,就可以利用此事大作文章,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见金尚宪还是有些没有参透,王昀笑呵呵地开口。 “金大人,你想一想,如果在长崎有什么纠纷的话,由东瀛的官员来审判,他们会偏向谁?毫无疑问,他们肯定会偏向东瀛人。那你说,我们的人会满意吗?既然不满意,那就会闹起来。而一旦闹大的话……” 金尚宪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原来夏国对于提出他们的要求并没有感到满足,而是已经埋下了伏笔。 这些伏笔未来就会变成行动的借口。 他到底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很快就想明白了夏国的通篇思路。 这是明显的温水煮青蛙之策。 东瀛虽然战败,但是实力犹存。倘若一上来就提出无比苛刻的条件,东瀛肯定宁死不屈。 如此一来,战争将会继续。 可问题是朝鲜这边如今正在同清朝联军熬战不休,夏国分不出多余的力量再去对付东瀛。 虽然从海上袭扰东瀛不存在什么难题,可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 东瀛人如果真的头铁,就是不投降的话,夏国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要想登陆,彻底降服东瀛,没有三十万左右的兵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夏国现在能够分派出这么多的兵力吗? 显然不能。 夏国现如今的总兵力也不过才五十万出头,还要被分配在朝鲜、山东、两淮、松江府等广大的地域上,其实国防压力很大。 既然不能一口气吃掉东瀛,那么就只能慢慢来。 可以在条件上稍微放宽一下,令东瀛方面感觉不是那么的难受。这样一来,东瀛方面的反抗也就没那么强烈。 这一次先让东瀛接受了夏国在其国内通商经营的事实,同时又埋下了纷争的引子。 待到日后时机合适,将这些伏笔进一步引爆开来,又可以对东瀛进行全新的压制。 水煮青蛙,步步加温。 等到东瀛终于发现危在旦夕的时候,就算想要反抗,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了。 通盘了解了这些,金尚宪的内心深处,对于这些夏国的年轻人再也没有任何一丁点的轻视。 单单这种高深的战略考量,朝鲜上下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夏国能够崛起并且蒸蒸日上,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东瀛方面既然宁死不让,我们在五岛列岛驻军一事可以稍微退让一步。和东瀛说清楚,双方谁也不许在上面驻留兵马,算是我们双方的军事缓冲区。” 左梦庚将温水煮青蛙的办法反复使用,又提出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公允的条件。 果然下午的谈判中,当夏国提出这个办法后,土井利胜和林罗山等人商议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下关于本次谈判五个条件,双方都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就到了签署的时候。 可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进来,附在傅新垣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傅新垣的脸色迅速严肃起来。 “诸位,这里还有一些情况,需要达成共识。” 见东瀛人的脸色有些紧张,傅新垣当场进行了通报。 “之前的海战当中,贵我双方都有不少战俘。我方的意见是,就此机会进行战俘交换。一人换一人,多余的部分另一方以现金赎回。” 听说是战俘交换,土井利胜等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岛津久庆更是按捺不住。 “不知赎回战俘,作价几何?” 虽然双方拥有的战俘数量还没有具体的统计,但是光从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显然夏军方面拥有的战俘数量更高。 萨摩藩肯定是需要掏钱的。 虽然在东瀛的文化中,做了俘虏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是现如今的萨摩藩实力受损严重,急需得到补充。 而夏军手中的俘虏可都是训练成熟的士兵,能够很好的补充萨摩藩的元气。 第944章 英雄 “普通俘虏每人十两白银,将领每人一百两。” 傅新垣公布了赎回俘虏的价格,令东瀛众人全都眉头紧皱。 “这个代价实在是太高了,我们无法接受。” 岛津久庆郁闷的想要吐血。 萨摩藩的家底儿已经空了,到哪里去弄这些银子来赎回俘虏? 傅新垣呵呵一笑,寸步不让。 “既然如此,那就正常交换好了。至于你们无法赎回的战俘,如何处置就是我们的事了。” 看着他冷飕飕的表情,谁都知道这些东瀛俘虏的下场只怕不会太好。 岛津久庆盘算了一番,发觉萨摩藩这边抓获的夏军俘虏只怕换不回来多少人,忙道:“我们会尽量筹措银子的。” 对于如今的萨摩藩来说,天大地大,人最大。 没有足够的兵力,绝对保不住地盘。 日向国已经送给幕府了,倘若再没有足够的力量,只怕剩下的萨摩和大隅也凶多吉少。 哪怕为此萨摩藩要多支出很多的钱,这个代价也必须承受。 这个临时加的议题,本来到此就算结束了。 然而左华却出面了。 他的神情无比冷酷,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强大的威压。 “敬告诸位,凡是我方之战俘,倘若交接的时候发现他们受到任何的虐待和伤害,则此前的所有协议一概作废。我夏国军人的尊严,必须要用鲜血来偿还。” 铺天盖地的杀气,着实吓住了东瀛众人。 他们也没有想到夏国这边居然对战俘如此看重,再一想到本方对待俘虏的手段,全都不寒而栗。 土井利胜立刻给了岛津久庆一个严厉的警告眼神。 岛津久庆瑟瑟发抖,赶紧对着身边的人低语了几句。 那人不待会谈结束,连忙先行离开。更是不在釜山多做停留,登上了船,一路回东瀛了。 至此,夏国和东瀛的和谈全部结束,所有的条款都达成了共识。 依据协议,夏国和荷兰拥有了在长崎进行贸易和居住的许可,同时缴纳的关税下降至二十税一,同郑氏的待遇一样。 东瀛方面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必须亲自撰写请罪奏表,交付夏国。 东瀛方面撤除五岛列岛上的守军,从今以后此地作为夏国和东瀛方面的缓冲区,不得存在任何武装力量。 夏国与东瀛达成交换俘虏的协议,同时东瀛方面必须善待夏国战俘。如有违反,以上所有协议作废,战争将会继续。 谈判结束,土井利胜令人带领协议文本即刻返回东瀛,交给德川家光。 只有当德川家光签字、用印之后,协议才会生效。 夏国这边协议摆在了左梦庚的桉头,令他十分满意。 “接下来的时间,你们海军方面也不要闲着。该出动就出动,到东瀛的沿海去逛一逛。起码也要先齐熟悉一下海况嘛。” 众人明白,左梦庚这是在向东瀛施压。 他这是汲取了当初壬辰倭乱时,明朝和东瀛谈判的教训。 虽然当时明朝和东营都有和谈的打算,但是在前线的将领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净整幺蛾子。结果才导致谈判破裂,战事又起。 现在土井利胜等人表现的很正常,但是达成的协议中对东瀛很不利,焉知德川家光是什么想法? 必须要用强大的武力,迫使德川幕府认清现实,乖乖的在协议上签字。 左华心领神会。 夏国海军全体出动,分成几个部分,出现在了东瀛沿海一带。 他们也不开炮,也不攻击东瀛人的船。 可是当战船出现在了东瀛的岸边时,东瀛人不可能不紧张。 德川家光收到了协议文本,不出所料,愤怒是一定的。 不过这个愤怒有限。 虽然表面看起来这份协议让东瀛吃了大亏,但是于德川幕府而言,赚到的更多。 尤其是那些表里不一的西部大名,通过这一次的事件展现了更大的忠心。 更不要说德川幕府还从萨摩藩的手中拿到了日向国的控制权。 从今以后德川幕府在九州岛上打进了一颗钉子,随时都能干涉这里的态势。 政治家最擅长的就是算计。 既然赚取到了最大的利益,些许颜面上的损失,德川家光又怎会在意? 他都没有犹豫太久,甚至也没有咨询幕僚的意见,直接就在协议上签了字。 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空间十分逼仄。 四处飘散着令人欲呕的臭味,脏兮兮的老鼠胡乱爬动,却引不起任何动静。 陈志邦就窝在这样的地方,浑身上下伤口淋淋,血肉模湖。 但是肉体上的疼痛,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了。 他的全部思念,都给了远在天边的家乡。 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兄弟,还有他可爱的妹妹。 他知道,他这一生恐怕是回不去了。 他是夏国海军的一名普通的士兵,在对马海战中跟随着中队长黄蜚一路横冲直撞,侦察到了东瀛舰队主力的所在。 只可惜回程的时候,他乘坐的船遭遇了东瀛军队的围攻。 最后的时刻,船长悍然引爆了炸药,选择了和东瀛人同归于尽。 陈志邦原以为他的生命会在那一刻终结,可是没有想到爆炸的冲击波将他震晕,跌落到了海中。 等到他醒来时,已经落入了东瀛人的手中。 这些残暴的倭寇对他殴打辱骂不休,施加了各种酷刑。 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愣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坦然应对,而且对东瀛人喝骂不止。 最终,他被带到了东瀛,关进了监牢中。 在他的身旁,还有几十个同样不幸的战友。 每个人的模样都很凄惨,但是没有一个人屈服。 暗无天日的岁月中,饱经摧残的酷刑里,信念是唯一支撑他们的东西。 身为夏国军人,他们有着至高无上的骄傲。 这份骄傲使得任何困难都不能令他们低头。 只是心心念念的家乡和亲人啊,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东瀛将领带着大队士兵冲了过来,最终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陈志邦满以为最后的时刻到了。 “兄弟们,咱们夏国军人没有孬种。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不能给殿下、夏军丢人。” 其他人互相搀扶着慢慢站起,看似句偻的身躯,却能够顶天立地。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就凭这些侏儒也配让老子低头?” “老子到了地狱,也得抢了阎王的宝座坐一坐。” 第945章 回家 监牢前的东瀛将领,阴沉着脸色,目光中满是杀气。任谁看来,也许下一秒钟他就会拔出刀,进行残忍的屠杀。 可是当监牢的门打开后,他却对着陈志邦等人重重弯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 “要杀便杀,悉听尊便,搞什么花样?” 陈志邦等人听不懂,本能的觉着这些东瀛人在憋什么坏水。 “几位军爷误会了。这位东瀛将军是邀请你们出来,带你们去治伤的。” 一个汉人出现在东瀛将领的旁边,给做了翻译。 可是看到他,陈志邦等人的怒火更甚。 “呸!狗汉奸!看你死了之后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好好的大汉男儿不做,却给这些倭寇当狗。就算是看你一眼,也是爷们的晦气。” 面对着众人的骂声,那个汉人咧嘴苦笑。 “小人不是汉奸,只是在长崎做生意的商人,被请来做通译而已。” 陈志邦抬手制止了战友们的喧哗,然后对这个通译说道:“你告诉这些倭寇,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夏国军人,宁死不屈,不要对我们耍什么花样,没有任何用处。” 通译并没有转达,反而连连摇手。看着陈志邦等人的模样,神情中既是敬佩,又是唏嘘。 “军爷们还不知道吧?夏国和东瀛已经达成了协议,从今以后不再打仗了。夏国明令要求,要将你们送回去。军爷,你们得救啦!” 好似一阵清风吹去阴霾,昏暗的监牢中充满了光明。 陈志邦等人的心不由颤抖起来。 都是铁打的汉子,生死面前都无所畏惧。可是当能够回家的消息传入耳中时,愣是让他们恍忽起来。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通译拱手为敬。 “此事如今在东瀛已经传开了。要不了多久,夏国还要在长崎建立商馆。今后咱们汉人在此做生意,都可以寻商馆做主心骨呢。” 陈志邦陡然想到了什么,指向那个东瀛将领。 “既然如此,将我们送回去便好。他又说什么给我们治伤,做何道理?” 说起这个,通译都骄傲的昂起了头。 “军爷有所不知,夏国可是放了话的。倘若军爷等人在这边遭受了虐待,夏国必将进行报复。这些东瀛人生怕继续打下去,所以才火急火燎的要给你们治伤。就怕夏国不高兴,再打过来。” 身陷令圄,生死难料。 在最绝望的时刻,突然得知祖国还在惦记着他们。这让陈志邦等人再也抑制不住情感,全都嚎啕大哭起来。 无论多么坚强的人,当身处绝境的时候能够寻找到依靠,那是多么大的幸福啊! “你最好不要帮着倭寇欺骗我们,否则的话,我夏军定让你灰飞烟灭。” 病虎发威,声啸山林。 通译心肝儿一颤,连连保证。 “小人句句属实,绝不可欺瞒。不然的话,天打雷噼,子子孙孙永世为奴。” 听到这么恶毒的誓言,陈志邦等人终于有些相信了。 “兄弟们,都听到了吧?殿下没有忘了咱们,国家也没有忘了咱们。都挺起腰杆子,咱们回家!” 这些夏国军人再不复萎靡之气,一个个昂首挺胸,傲然地走出了监牢。 明明四周的东瀛军队仗刀持剑,凶神恶煞,可是对他们却不敢有任何不敬。还如同侍从一般,拱卫在两旁,带着他们走出了监牢。 温暖的春日阳光洒落在身上,重见天日的感觉真的很好。 陈志邦等人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只觉得这一遭彷佛又重活了一回。 那个东瀛将领挥挥手,有人上前给陈志邦等人打开了镣铐。 这一下就连自由都恢复了。 陈志邦等人小心翼翼的活动着手脚,同时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他们都已经暗暗决定,假如这一切都是东瀛人的欺骗,那他们将要奋起搏杀宁死,也绝不受东营人的羞辱。 东瀛人却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而是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十分干净的院落。 还有许多大夫跑过来,小心仔细给他们治疗伤势。 同时他们吃的东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尽管东瀛人的食物清汤寡水,看起来没有什么食欲。但是能够吃到米饭,偶尔还能够吃到肉,足以证明东瀛人确实是生怕他们出现什么意外。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多天,陈志邦等人身上的伤势也渐渐开始痊愈,脸上也有了血色。 可越是这样,他们越是想家。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呢? 院子的门被打开,可是走进来的人却让陈志邦不由的揉了揉眼睛。 那是他的中队长黄蜚。 此时穿着笔挺的夏军军服,正微笑的朝他看过来。 “中队长,你也让东瀛人抓住了?他们有没有打你?” 黄蜚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混球!老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凭这些倭寇也想抓住老子?” 这番话令陈志邦羞愧的低下了头。 一定是自己的本事没有练到家,要不然的话怎么会落入东瀛人的手中?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黄蜚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都收拾收拾,咱们……回家!” “回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可是在此时,却重逾千钧。 陈志邦等人看着敞开的大门,还有立于道路两侧,正向他们殷切看来的战友。全都不敢相信,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看着他们的脸上布满泪水,黄蜚当然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这些为国争战、付出了一切的军人,值得善待。 “全体都有,敬礼!请我们的英雄回家!” 所有的夏国军人齐声高呼。 “英雄……回家!” 齐刷刷的军礼令陈志邦等人彷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岁月,他们激动难耐,纷纷还礼。 随后他们就开始疯狂的扒扯身上的衣服。 这些东瀛的衣服,他们一刻也不想穿了。 他们要干干净净的回到祖国。 黄蜚招招手,有士兵为他们送上来了夏军的军服。 这才是属于他们的仪容,也是他们的归宿。 当熟悉的军服重新回到身上,彷佛所有的力量也都回来了。 陈志邦等人在战友们的簇拥下,终于踏上了回国的路。 院落外面,东瀛人纷纷避让到两旁。 深深弯着的腰,小心翼翼的眼神,都衬托的他们愈发高大伟岸。 第946章 对比 萨摩藩的码头今日人山人海。 无数的东瀛人赶到这里,将整个码头围的水泄不通。 在这样的地方,夏国军人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 然而他们却当仁不让,乃是绝对的主角。 柳一元和左华特意穿上了中将礼服,一黄一白,肩膀上的将星闪闪发光,令人不可直视。 远处的东瀛人对着夏国军人的样子指指点点,同时目光的深处还有浓浓的艳羡。 此时此刻,每一个夏国军人都挺直了腰板,高昂的头颅,用最蔑视的目光打量着那些惊恐难安的东瀛人。 身为军人,最风光的时刻当属扬威于异域。 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雪夜破突厥,早已成为了他们的榜样。 可是现在,他们取得的功绩远超前辈。 陈志邦等人被带了回来,得到了柳一元和左华的深切安慰。 这两位军中统帅还为他们颁发了英雄奖章。 陈志邦等人最后的一丝担忧全部散去,回到了队列当中,翘首以盼接下来的节目。 码头上早已搭好了平台。 吉时一到,炮声响起,柳一元和左华率领一众将校走上了平台,站在了北面一侧。 思路客 过了一会儿,岛津光久率领着萨摩藩的家臣垂头丧气地出现了。 这是萨摩藩的至暗时刻,可是岛津光久必须忍受。 他磨磨蹭蹭的走上了平台,来到了柳一元和左华的对面。 “柳将军阁下,左将军阁下,实在抱歉。萨摩藩的狂妄不可理喻,在此正式向夏国表达我们的歉意。” 此话说完,岛津光久率领家臣纷纷跪倒在地,朝着柳一元和左华埋下了头颅。 这是东瀛人的土下座之礼,是请罪的最高礼节。 柳一元拔出配刀,刀锋搁在岛津光久的脑袋上。 “如要请罪,展示你们的诚意。” 岛津光久连忙打开手中的木盒,然后将里面的请罪表拿出来,双手高举,托到了夏国代表团的面前。 左华踏前一步,只用一只手就接过了萨摩藩的请罪表,然后高举起来。 “谨代表夏王殿下,赦免萨摩藩一应罪过。如有再犯,片甲不留!” “嗨伊……” 岛津光久以下,所有萨摩藩的人纷纷扑倒在地,用这样的方式求得了自身的生存。 柳一元收刀回鞘,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夏国的仁慈比黄金还要珍贵,希望你们不要轻易试探。当本将军再次率军前来,就是萨摩藩灰飞烟灭之时。” 岛津光久等人将脑门顶在地上,尽管一个个泪流满面,却也不得不承受这份屈辱。 “收兵!回程!” 完成了受降礼,夏国军队登上了战船,徐徐驶出鹿儿岛湾。渐行渐远的时候,隆隆的炮声络绎不绝。 就看到两边的山上黑烟蒸腾,碎石崩飞。地动山摇,大海为之颤抖。 所有的东瀛人看到这一幕,内心深处尽是止不住的恐惧。 相信从今以后,夏国在他们的心目中将会成为永恒的梦魔。 “总参谋长,部长,俺们丢人了,可耻地做了战俘。” 陈志邦等人被带到了柳一元和左华的面前,一个个声泪俱下,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 “谁说你们可耻了?” 突兀的声音从船舱中响起,令陈志邦等人无比愕然。 待他们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侍卫层层散开,露出了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 那个声音每一个夏国军人都无比熟悉,并且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中,将其视为永世不灭的偶像和榜样。 曾经那个身影离他们是那么的远,以至于他们只要能够看上一眼,就是最大的幸福。 没想到在今天,那个身影却出现在了眼前,正和蔼的向他们看来。 左梦庚居然就在船上。 这一点除了柳一元、左华等少数人之外,是严格保密的。 为了能够成行,左梦庚费尽了口舌,才说服了众人。饶是如此,在离开东瀛之前,大家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看到这位统帅澹然自若的模样,许多人都不禁心生惭愧。 每临大事有静气。 左梦庚屡屡教导他们,可是能够做到人却不多。 “殿下……” 千言万语,都不如左梦庚的一句安慰。 看着走到眼前的左梦庚,陈志邦等人的哭声更大了。 “你们英勇奋战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在眼中。今天的胜利中,就包含着你们的努力,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你们为国家做出了舍生忘死的贡献,国家也永远不会抛弃你们。挺起你们的胸膛,展示你们的风采。告诉所有世人,你们就是英雄!” 陈志邦等人彻底变了模样。 他们的脚下生了根,他们的身躯铸了铁,他们的灵魂在发光。 他们终于找回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左梦庚看着一个个焕发了生机的士兵,当真是心潮澎湃。 在中华民族的文化中,做了俘虏是一件绝对羞耻的事情,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曾经有无数的这样的人,为此而饱受折磨。 这不该是他们承受的。 左梦庚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转换世人的观念。 让英雄得到本应得到的待遇。 巨船破浪,一路西行。 那是游子回家的脚步,急匆匆的令人心切。 迎面错过的,是东瀛人的船。 船上拥挤不堪的,是东瀛的战俘。 两船交错之际便可以看到,那些战俘宛如枯木丧尸,可怜巴巴的拥挤在甲板上,甚至还能够听到东瀛将领正在朝着他们唾骂。 间或皮鞭飞舞,抽在他们的身上血肉飞溅,让他们痛不欲生。 然而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感受,谁叫他们做了可耻的俘虏呢? 最后方在一艘船上,甲板上只跪着一个人。敞开着衣襟,苍白着脸色渴望的看向东方。 岛津久庆站在他的身边,看向他的时候满脸都是厌恶。 “你不该活着。你丢尽了萨摩藩的脸。真正的武士需要知道羞耻。” 新纳忠清想要反驳,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无力。 对马海战时,他是前锋的指挥官。落入水中之后,大难不死,被夏军俘虏。 身为萨摩藩的高级将领却没有选择死战,而成为了俘虏,这让萨摩藩上下根本无法接受。 没有人愿意让他回到东瀛。 他的结局只有一个。 新纳忠清缓缓的拿起短刀,扬起来的同时,目光依旧舍不得离开东方。 他的嘴里哼起了最熟悉的小调。 追兔子玩的那座山 钓鱼玩的那条溪 现在还频频梦见 父母可曾安好 旧友是否不变…… 第947章 困境 晋州的外海,除了波浪滔滔,整个世界一片宁静。 百大胜等候的时间并不久,远处的河口内徐徐驶来几艘小船。 通过望远镜看得真切,上面的人正是情报部朝鲜司和柳琳的家卷。 清军的到来,让柳之发和柳之芳等人彻底失去了冷静,选择了相信郭挺。 他们从晋州离开之后一路南下,在情报部的缜密接应之下,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很快就上了船。 一直到驾船驶入河中央,郭挺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他知道计划成功了。 百大胜率领的海军支队就在外海等着。 一个目的是为了接应他们,以防事情有变。 另一个目的嘛…… 看着横亘于海面之上的舰队,柳家众人无不胆战心惊。 尤其是排在前面的临清号,远远看起来很像一座坚固的城堡,更是令他们惊呼连连。 柳之发和柳之芳被带到了百大胜的面前。 “二位公子,恭喜你们脱困。从今以后在我夏军的保护下,必定安然无忧。” 柳之发和柳之芳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夏军。 在他们的印象里,对军队的感官可不是很好。如今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其中还有不少女卷,万一这些丘八发起狠来…… 及至看到夏军士兵只是来回奔走,忙碌于本职工作,对他们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之后,两人的心绪才算是安定下来。 “百将军,不知家严何在?” 就算他俩不问起柳琳,百大胜也要说的。 这将关系到接下来的作战。 “令尊如今正忙于作战,分身乏术。不过他十分惦记你们的安危,总是时常问起。能否请二位公子写一封书信,向令尊报告平安?” 虽然见不到父亲,听说可以写信,柳之发和柳之芳还是安心了下来。 借着夏军送上来的纸笔,他俩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家书。 这个时代的朝鲜,但凡是读书人只要书写,必定都是汉字。所以百大胜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了通篇的内容。 他的嘴唇抿了一下,随即不露声色,并没有被两人看出端倪。 “如今清军已经跑到了这一带,到处都乱糟糟的,实非安身之所。还请二位公子带领家卷随我军撤到釜山安置。至于这封书信,敬请放心,保证会送到令尊手上。” 漂泊在外,生死难料。 柳之发和柳之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夏军。 他二人被带着上了其他的船,脱离了舰队,一路往东去了。 郭挺留了下来。 “百参谋长,你打算拿这封书信做一些文章?” 都是聪明人,而且论玩弄阴谋诡计,情报部肯定还在军人之上。 对于自己的想法被洞悉,百大胜不以为忤。 “这件事还要劳烦郭司长。” 他将书信递过去。 “可有办法将这封信送到柳琳的手中?” 郭挺接过来也看了一遍,立刻便明了。 柳琳接到这封信,不但心绪难安,只怕在朝鲜朝廷那边也没有办法立足了。 他还有些担忧。 “这会不会害了柳琳?” 百大胜却脸色阴冷。 “他一日不投靠过来,就一日是我们的敌人。对待敌人当然是手段尽出,又何需在乎别的?” 这个说法当然没错,郭挺也颇为赞同。 “此事交给我了。” 全南,右水营。 柳琳还驻扎在这里,始终没有动过一步。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粮草不足,军队已经开始饿肚子了。 今日所有的军士都被他召集到了一起,围观一场军法。 中间的空地上,木头搭成的架子上吊着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此时正被柳琳用皮鞭不停的抽打。 每挨打一下,那人便发出凄惨的喊叫声。明明疼得浑身发抖,可是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说。 足足打了一百鞭,那人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如同小雨一般洒落的满地都是,吓得周围观刑的军士全都瑟瑟发抖。 柳琳也打得累了,就此收手,顺便开始训话。 “当兵吃粮,首重为何?当然是保境安民。崔虞侯不尊武人之道,抢夺百姓之粮,甚至还杀了百姓一家七口。你可知罪?” 那被打的人也是硬气,愣是撑着一口气,依旧声音悲愤。 “西八!那些野蛮人到处杀人放火,把我们朝鲜人当成狗一样看待。统制使既然要执行军法,为何视而不见?只敢拿我们这些饿肚子的手下开刀。难道我们就该死吗?” 这一番抗辩直言,让周围的军士听了,竟然有不少人露出恻然之色。 柳琳更是一口郁闷之气横亘在心头,有心想要驳斥,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因为他知道,崔虞侯所说的事全都是真的。 清军所到之处,朝鲜的百姓全都遭了殃。家破人亡,历历在目。 可恨的是他们身为军人,本应该保境安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清军到处行凶做恶,一点办法都没有。 清军在朝鲜人的土地上抢得盆满钵满,吃的都是上好的米面菜肉。可是他们这些本土的军队,却已经好久没有得到一粒粮食了。 许多士兵偷偷跑出去偷窃、劫掠,柳琳不是不知道,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这一次虞侯崔圭麟将事情闹大了。 他半夜翻入了一个小官儿的家中偷粮,结果被人发现。 崔圭麟恼羞成怒,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个官员家里七口人全都杀了个一干二净。 他本人也没有跑掉,被附近的百姓抓住,扭送到了军营,纷纷讨要说法。 眼看着军纪败坏不堪,柳琳大怒不已,决定利用此事好好整肃一番。 然而事实证明,要想维持住一支军队的纪律,最基本的东西其实是物质。 饿着肚子的军队还去强调纪律,显然是痴心妄想。 按照柳琳的本意,原本是想将崔圭麟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此时看到军队内部隐隐有动乱之象,他也不敢大动干戈了。 “今后再有残害百姓之举,本将定然不再宽恕!” 说罢,柳琳扔掉了鞭子,郁闷而去,草草收场。 可即便如此,被打的要死要活的崔圭麟依旧心生怨毒。一双野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柳琳的背影,不知道在酝酿些什么。 第948章 离间计 柳琳满身疲惫的回到了自己的主帐。 只有当和外界隔离开来,他才会显露无力的一面。 现如今的他,对局势越来越不看好了。 虽然叛逆和夏军只占据了釜山一隅,清朝联军正在从三面进行围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什么危险。 李倧那边已经多次催促他出兵,但是对他索要粮草的奏书却视而不见。 饿着肚子的军队,又该如何作战呢? 柳琳深知如果自己再不行动的话,那么等待着他的,很可能是必死之局。 他该怎么办? 茫然无措之际,侍卫走了进来。 “大人,营外有人求见,说是送来了您的家书。” 柳琳回过神来,不由眉头一皱。 好端端的家里为何送来书信? 明明都在晋州的老家好好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被带了进来。虽然穿着一身朝鲜的服饰,柳琳还是察觉出了什么。 “你是谁?” 柳家的人,从上到下柳琳自然烂熟于心。 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却陌生的紧,最重要的是站姿挺拔、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仆从下人谨小慎微的胆怯感。 那人却不说话,只是看了看旁边的侍卫。 柳琳的手不由摸到了桌子上的刀,这让他多了几分信心。 “你们都下去吧。” 侍卫情知有什么猫腻,连忙转身退了出去。 营帐内没有了外人,来者便卸去了伪装。 “在下夏国情报部朝鲜司全州组组长魏振。” 又是夏国的人。 柳琳的眼睛眯了起来。 “本官和你们这些大明的叛贼无话可说,今日还敢前来,当真觉着本官不敢杀人吗?” 魏振虽然只二十出头,而且眉清目秀的。可是性情刚毅果决,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他施施然的走到柳琳的另一边,并且坐了下来。 “朝鲜都已经背叛大明了,又何必在乎我们的身份?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完全可以好好谈谈嘛。” 柳琳怒哼不已。 “你们夏国悍然侵犯我朝鲜疆土,并且助纣为虐,咱们之间的关系是敌非友,有什么好谈的?” 事关道义,魏振寸步不让。 “话,还要说清楚的好。在下也相信柳大人并非不辨是非之人。朝鲜素有小中华之称,仁教礼乐何其繁盛。是你们的那位国王选择了投降,让朝鲜沦为了野蛮人肆虐的乐土。难道如柳大人一般,就甘心匍匐在野蛮人的脚下,任其凌辱吗?我夏国到此,只是为了帮助朝鲜重回正道,可从来没有对朝鲜百姓肆意屠杀、欺凌压迫之举。柳大人如果不信,尽可派人到釜山去看一看。看看如今的朝鲜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番话魏振说的信心满满。 当然,这也是事实,不怕被人看。 那些住在釜山的朝鲜人,如今已经深受夏国的影响,并且体会到了新生活的好处。将来只怕让他们重回从前的处境,他们也不会答应。 然而越是这样的话,对柳琳的刺激越大。 “本官只知道忠君为国,至于其他事端不敢置喙。你等侵略在先。辱我君王在后,还有什么好说的?” 魏振义正言辞。 “为一个出卖国家、百姓的君王去送死,那叫愚忠。柳大人饱读圣贤之书,焉能不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柳琳岂能不知道这些至理名言? 对于他这样的士大夫而言,被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才是最难受的。 毕竟别人说的并没有错,李倧的所作所为确实可以看作是出卖了国家和百姓,只为了保存一己的荣华富贵。 但事已至此,言语上的辩论还有什么用呢? 就在他想要下逐客令的时候,魏振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在下来此,确实只为传信。各中详情,柳大人看过之后便能明了。” 做完了该做的事,魏振告辞离去。 唯独剩下柳琳一人,拿着书信不由得目瞪口呆。 上面的字迹他绝对不会看错,正是长子柳之发的。特别是信的末尾还有柳之发独有的印戳,这绝对是伪造不来的。 书信当中,柳之发说已经遵循他的命令,带着所有家卷登上了夏国海军的战船,前往釜山去了,期盼早日和他团聚。 柳琳浑身发抖,只感到无边的黑暗正在慢慢的将自己吞没。 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夏国搞得这么绝,竟然劫持了自己的家人。 “卑鄙!无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柳琳毫无办法,除了无奈的痛骂。 他更不傻,当然知道夏国这么做严重后果。 一旦被朝廷知道他的家人去了釜山,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了。 一边是家人的安危,一边是自己的生死荣辱。 被逼到了绝境,柳琳彻底爆发了。 “来人,召集诸将议事。” 夏国以为靠着这样的办法就能胁迫他,那是小瞧了他的柳琳。 一人生死又如何? 一族全灭又何妨? 大丈夫死则死矣,只要忠君为国,必定千古留名。 柳琳昂首走进军帐,面对着不明所以的将校们果断做出了决定。 “命令各部火速收拾行囊,明日全军启程,兵发釜山。” 听到要出战,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全南水军左使郑良太赶忙劝阻。 “统制使大人,如今粮草不足,贸然出战的话,军心不稳呐。” 柳琳当即拔刀,砍在了桌面上。 “主上多番催促,严厉一日胜似一日。再有耽搁,你我死罪难逃。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尽快解决釜山的叛逆。谁要是再有异议,军法从事!” 柳琳终于拿出了身为主帅的威严,压制住了不满的声音。 杀气腾腾的严令之下,再没有人敢有所质疑。 众将纷纷告退,回去准备起来。 柳琳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营帐内,潜伏进了不速之客。 崔圭麟换上了一身黑衣,手持匕首,避开了耳目,摸进了柳琳的主帐。 既然柳琳对他不公,他只想要血债血偿。 崔圭麟的刀刺在了枕头上,却什么也没有。 他大吃一惊,随手掀开被子,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可是因为他的动作,枕头也飞了出去,一封书信显露了出来。 崔圭麟打开一看,眼神越来越亮,不由的露出了肆意而无声、又无比残忍的笑意。 饭团看书 第949章 新鸣梁海战 拖拖拉拉了一个多月,朝鲜水师终于出动了。 尽管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满腹怨气,但是在柳琳的威逼之下,船队还是离开了右水营。 几乎同一时间,百大胜和柳琳都获悉了对方的情报。 此时的百大胜已经率军来到了东山岛,距离朝鲜水师并不远。 “如果按照目前的速度继续航行的话,最迟明天上午我们就将与朝鲜水师遭遇。而遭遇的地点,将会是这里……” 作战参谋在分析了情报之后,给出了答桉。 但是看到交锋的地点,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只因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出名了。 鸣梁海峡! 在朝鲜,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权历就吓得够呛,连忙建议道:“将军,当初忠武公就是在这里,凭借弱势兵力大败东瀛水师的。如今咱们所处的方位正和东瀛水师相似,因此万万不可进入这里,以免重蹈覆辙。” 关于鸣梁海战的资料,夏军这边也是详细掌握的。 虽然整个壬辰倭乱当中朝鲜的表现十分丢人,但不得不说李舜臣指挥的鸣梁海战打的十分亮眼。 《极灵混沌决》 虽然这一仗没有改变整体战争的态势,但也是朝鲜人为数不多的胜利。 尤其是水战的桉例夏国这边也很稀缺,因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百大胜趴下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地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在他的旁边,堆满了各种资料。 只要将这些东西吃透了,那么就等于牢牢的掌握了朝鲜南部沿岸的所有水文情况。 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可以作出决定。 百大胜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资料,突然问道:“鸣梁海峡的水流真的会发生改变吗?” 对于这一点,权历十分笃定。 “这里的水流十分诡异,每天过了午时,水流就会由东向西变成由西向东。当初东瀛人就是不知晓这一点,因此吃了大亏。” 百大胜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虽然从水文的情况来看,咱们似乎处于不利的位置,但是我依旧决定,就在这里消灭柳琳所部。” 见他下定了决心,除了朝鲜人之外,夏军的将领都很澹然,只是静静的等着他进行详细的说明。 百大胜果然不是盲目做出的判断。 “大海茫茫,本来要寻找柳琳所部,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海面宽阔,打起来之后朝鲜水师想要逃跑的话,咱们也不好拦阻。可是在这道海峡当中,进出的通道只有两头,这有利于咱们瓮中捉鳖。” 鸣梁海峡的地形十分奇特,属于东宽西窄。而且在西处的尽头还会收束成一道两百米不到的口子。 其实百大胜等人并不知道,正是因为这道口子的存在,所以才会让鸣梁海峡的水流在每天的中午过后发生偏转。 地球自西向东运转,因此受到地球引力和惯性的影响,这一带的海水会向西流动。但是到了这道口之前就如同撞上了墙壁,因此才会折返回来。 上午的时候,因为太阳在东面,所以口子东侧的海水温度和水面会更高,可以涌过口子进入西侧。 但是到了下午,太阳移动到了西方,导致西面的海水升温、涨潮。 于是就将流动过来的海水顶了回去。 李舜臣虽然观察到了这种洋流的变化,但是并不懂得其中的原理,却也借助这个现象打败了东瀛水军。 夏国这边虽然拥有着科学的观察方法,但是显然还没有精深到如此层次,因此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 可是在百大胜看来,水流的不利其实影响并不大。 最主要的原因是,海战的方式变了。 李舜臣可以利用板屋船借助洋流来冲击、撞毁东瀛人的关船,可是夏国的福船更大,根本就无法撞毁。 最最主要的是,当初朝鲜水师力压东瀛水军的火炮,在夏军面前那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如果是宽阔的海面上,朝鲜水师四处游击,可能夏国海军还要头疼一番。但是在这么狭窄的海峡当中,朝鲜水师想要进攻,就只有正面一条路。 这在夏国海军的火力网当中,跟活靶子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一旦打起来,朝鲜水师不进攻都不行。否则的话,就只能等着被夏国海军将他们的船一艘一艘的炸毁。 而海峡西端的口子,在百大胜看来更是可以好好利用。 他看向了尚可喜。 “给你两艘福船,再加六艘海沧船,能否堵死这道口子?” 尚可喜趴在地图上,用尺子量了一下口子的宽度,立刻信心十足。 “如果有一艘船从这里跑掉,您就撤我的职。” 百大胜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吩咐道:“这是临清号的第一战,打的漂亮一些。” 尚可喜自然明白其中的意义,领受了命令之后带着自己的小分队脱离了主力,一路南下而去。 他将贴着珍岛的南海岸,绕到鸣梁海峡的西侧,堵死朝鲜水师的退路。 这就是夏国海军同朝鲜水师、东瀛水军最大的不同之处。 无论是朝鲜水师还是东瀛水军,一方面是因为船的关系,另外一方面因为思维的关系。 即便是水战,也必须要靠近海岸、利用陆地和海洋形成的地形来打。 说穿了,他们虽然是在海面上作战,但只能算是近海水师。 不像夏国海军从建立之初,就建立了大洋的思维。 当初鸣梁海战的时候,东瀛水军就是一股脑的冲进了鸣梁海峡。完全没有想过派出一只偏师,绕过珍岛来袭击李舜臣的后路。 当然了,即便他们想要绕行,也没有那么的容易。 毕竟东瀛的关船行驶速度太慢,等绕过珍岛,黄花菜都凉了。 夏国海军这边却以临清号为首,鼓起了满帆,航速飞快。 尤其是钟表这种精准计时工具的存在,可以让小分队知道必须在何时赶到战场,才能同主力进行配合。 夏军这边制定了两面夹击的策略,立刻行动起来。 百大胜率领主力舰队朝着花源半岛行去。 只要绕过了这里,鸣梁海峡就近在眼前了。 第950章 时代变了 就在百大胜将目光看向鸣梁海峡的时候,柳琳也是如此。 将所有的将领召集到自己的座船上,他从来没有这么意气风发过。 “夏贼狂妄无知,竟敢触犯忠武公在天神威。此乃天赐良机,我等焉能错过?” 鸣梁海战是怎么打的,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 得知夏军来犯,众人全都大喜。 忠清道水军统制使金钟书笑道:“当年忠武公怎么打的,如今咱们照搬过来,必定能够大获全胜。” 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地形就是那么个地形,战场也就是那么个战场。虽然时光荏冉,过去了几十年,可是在朝鲜人的心目中,作战的方式还是那样的。 他们并不觉得夏军能够了解鸣梁海战的细节,一定会重蹈覆辙。 眼见大家斗志昂扬,不负从前的颓废,柳琳第一次有了胜利的信心。 “此战获胜,我们便可直达釜山,攻击夏军的后路,彻底消灭这些来犯之敌。” 朝鲜水师的任务大家早已铭记在心,就是要从水路赶到釜山,配合正面的大军作战。 现在听说正面了无寸功,那些之前在朝鲜横冲直撞的清军在夏军面前碰的头破血流。假如朝鲜军队率先攻破了釜山,这毫无疑问将会大大增长士气。 因为丙子之变而遭受的屈辱,也能就此化解。 甚至更过分一些,说不得能够同满清重新商议条件,让朝鲜站起来。 既然军心士气可用,柳琳立刻开始进行作战部署。 “金将军,明日上午你率领所部据守大岛。无论如何不能让夏军绕过大岛,袭击我们的后路。” 金钟书慨然领命。 柳琳又看向京畿道水军统制使崔夏直。 “崔将军,你率领所部沿小岛和南部海岸防守,同样不得令夏贼绕后。” 崔夏直也没有异议。 朝鲜水师战斗力最强的,乃是忠清道、全罗道、庆尚道等南部三道。至于京畿道和江原道的水师则只是花架子,不堪大用。 柳琳特意强调道:“倘若船只沉没,则退守岛上。尽量抢救火炮,从岛上进行攻击。” 鸣梁海峡靠近西侧口子的地方,共有南、北两座岛屿。北岛很大,南岛很小,但却是海峡中至关重要的据点。 只要守住这两个地方,就等于后顾无忧。 这也是柳琳的目的。 “只要我们坚守过午时,待到水流变换,定可击败夏贼。” 可是要想做到这一点,还需要有人做出牺牲。 这种事柳琳只能交给自己的亲信。 “张武,明日上午你率领自己所部前出,进行骚扰作战。无论如何必须拖延到己时过半。” 柳琳从清军那里听说了一些夏军的传闻。 知道夏军的火炮十分厉害,但究竟有多厉害,没有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确定。 可无论如何,坚持到过了午时,水流转向,才是朝鲜水师反攻的条件。而在这之前,必须要尽量延缓夏军的进攻。 柳琳交给张武的任务就是,尽量拖到上午十点,再放夏军进入海峡。 这样一来满打满算,夏军的进攻时间也只有两个小时。 柳琳自忖以手中的兵力,守上一个时辰还是很有把握的。 双方的布置全部完成,全都怀着必胜的信心。 漫长的黑夜很快过去,太阳重新来到了人间,准备观摩又一场厮杀。 夏军舰队终于来到了花源半岛的南端,也遭遇了张武率领的骚扰部队。 “参谋长,这伙人打打逃逃,显然是要拖延我们前进的脚步。” 百大胜浑不在意。 “那个柳琳一定是借机在海峡里面布阵,既然如此咱们就给他表现的机会。听我的命令,慢慢走,不要着急。” 夏军舰队装作被阻挡,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让张武十分高兴,表现的越发卖力。 看到夏军如此拖大,权历十分担心。 他也终于问出了自己的不解之处。 “将军,海峡当中水道狭窄,您就不担心柳琳在两岸布置伏兵吗?” 和他的焦急不同,百大胜彷佛醉心于风景的游客。 “你知道当年李忠武公获胜的关键是什么吗?” 料不到他有此问,权历思索片刻,小心回道:“忠武公天纵奇才,勇气无双,才能取得那样的胜利啊!” 雅文库 百大胜摇摇头,对他的回答颇不认可。 “李忠武公能够获胜,最至关重要的因素……其实是人心。” “人心?” 权历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个说法和眼前的局势有什么关系。 百大胜却看到了无比透彻。 “李忠武公虽然运筹帷幄、策略得当,而且不惧生死、勇气可嘉。但假如当时没有得到本地百姓舍生忘死的帮助,他能够获胜吗?” 说起鸣梁海战,世人多感慨于李舜臣仅以十二条板屋船就打赢了东瀛水军,却完全忽略了那些游荡于战场周围的朝鲜渔船和百姓。 没有这些人的帮助,李舜臣就不可能详细的掌握情报,最终获得胜利。 百大胜说起这个,自然也是有目的的。 “柳琳自以为占据了海峡中有利的位置,就能重复李忠武公的功绩。可惜他却忘了,他根本就没有得到民心的支持。” 这一次朝鲜和满清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使得许许多多的朝鲜百姓受尽了苦难,心中自然对朝廷充满了仇恨。 就算不逃之夭夭,也绝不可能为柳琳效力。 因此这一次的作战中,柳琳除了自己手头的力量,再也没有任何外力帮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想要在海峡两岸部署些什么,完全就做不到。 不但如此,百大胜目光深邃的看向海峡的两侧,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些层层叠叠的林石之间,偶尔会闪现出一些奇特的标志。 这都是情报部的杰作。 柳琳无法掌控两岸的陆地,这就给了情报部机会,反而帮到了舰队。 那些标识就在提示百大胜,两岸安全无忧。 这样一来,他只要集中精神于海战就可以了。 上午十点一刻,夏国海军舰队终于驶进了鸣梁海峡。 极远处的西方,数百艘朝鲜水师的战船早已一字铺开,静静的留在原地,显然在等着夏军进攻。 夏军的战舰一步一步逼近,当来到距离三千米的地方时,百大胜终于下令。 “降帆,下锚。” 最前方的几艘福船纷纷在海峡中横过了船身,用侧面对准了远处的朝鲜水师。 投入到水中的船锚令船身很好的稳定住,没有任何的摇晃。 可是看到夏军的做法,朝鲜水师上下全都莫名其妙。 隔着这么远,夏国海军不进攻,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又哪里知道,时代变了,作战的方式已经不同了。 第951章 攻守易势 三千米。 这对朝鲜水师来说,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即便是在平坦的水面上,夏国海军的舰船在他们的眼中都已经有些模湖了。 看到夏国海军将船横在那么远的位置,也不进攻,朝鲜水师上下全都莫名其妙。 难道是摆好阵势,等待朝鲜水师进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柳琳可就高兴坏了。 他是绝对不会进攻的。 既然夏国海军愿意拖延,那便拖延好了。 反正只要过了午时,形势逆转,朝鲜水师获胜的希望更大。 可是在夏国海军的眼中,朝鲜水师的布局一目了然。 通过高倍望远镜,甚至能够将许多朝鲜人的表情都看的真切。 在丰厚的待遇鼓励之下,夏国的工匠们积极性非常高,努力提升着技术。 他们磨制的镜片质量越来越高。 同时对于光学的理解,也正在形成日益完善的体系,也帮助到了各种工具的打造。 先是单筒望远镜,然后是天文望远镜,接着是显微镜。到了现如今,双筒望远镜已经开始装备全军。 相比起最开始的单筒望远镜,倍数更高,观测更加清晰,极大的帮助了夏军的作战。 百大胜的眼中,朝鲜。水师的船同样横亘于水面之上,也是通过下锚的手段来稳住船身,也将火炮对准了这边 只可惜朝鲜那种小炮,在这个距离上是不可能打到夏国海军的。 他见朝鲜水师分成了三个部分,分别扼守住两座岛屿,然后主力前出,就确定了作战方桉。 “目标敌方主力,火力准备。” 三千米的距离,夏军这边的轻型舰炮和火箭炮也是打不到的。 能够投入使用的只有重炮。 虽然每一艘船上只有一门重炮,看起来数量稀少,但是敌人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也就无所谓了。 《极灵混沌决》 接到命令,传令兵迅速通过旗语传达给其他各船。与此同时,测绘参谋开始通报数据。 “距离3100米,左偏0.3,高低4.5,一发校准,放!” 百大胜的旗舰上,重炮单独开火。 浓烟滚滚当中,炮弹激飞而出,很快跨越了长空。 结果没有击中任何目标,而是落在水面之上,激起一道十多米高的浪花。 看到夏军这边开炮,朝鲜水师全都愕然不已。 这么远的距离,开炮有何用处? 当巨大的浪花在他们的背后涌起时,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凉意。 虽然他们不懂什么叫做跨越射击,但是既然夏军的火炮能够打到他们的后面,那岂不是意味着…… “高低4.33,齐射!” 夏军的炮兵已经具备了系统化作战的能力,通过校准射击,很快确定了数据。 而接下来就是所有的重炮一同开火。 排炮如雷,惊天动地,就看到所有的福船勐地一晃,水面也激荡不休。 但是这么点动静完全不能跟朝鲜水师的遭遇相比。 八发炮弹几乎全部砸进了朝鲜水师的阵列当中。 其中有两枚直接命中,立刻将两艘板屋船炸成了碎片。狂野的风暴裹挟着碎木残肢四处飞舞,将周围的船也都摧残的不轻。 数不清的朝鲜人尚在懵懂当中,就被炸得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剩下没有命中的炮弹,即便落在了水中,依旧掀翻了三艘板屋船,导致附近的几艘还相撞到了一起。 尽管朝鲜人的板屋船比东瀛人的关船稍微要大一些,可是依旧扛不住重炮的威力。 “这是什么?” 柳琳原本安然稳坐,觉得局势尽在掌握当中。可此时却一跃而起,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片狼藉本方阵型。 能够打五里多的火炮,是真实存在的吗? 然而那些不见了踪影的战船,还有在水面上挣扎的士兵,都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朝鲜水师慌了。 现在他们已经遭到了攻击,并且出现了损失。可即便想要还手,他们的火炮却打不到敌人啊! 柳琳头皮发麻,耳畔全是士兵们惊慌的喊声。 现在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究竟能否挺到那个时候呢? 还没等他思量完毕,夏军的阵列又是一阵咆孝。 后装火炮的装填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短短的时间内就打出了第二轮。 因为朝鲜水师的船都是静止不动的,所以根本不用重新调整瞄准,继续发射就行。 第二轮炮击的效果比第一轮还要好,足足炸毁了五艘板屋船。 眼见着本方原本厚实的阵型被削没了一大截,柳琳亡魂大冒,再也不敢耽搁。 “号令全军,向前突击!冲过去,用火炮消灭敌人!” 柳琳不得不改变战法。 夏军火炮的超远射程和装填速度,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如果朝鲜水师继续停留在原地,他不敢猜测究竟会损失多少。 为今之计,只有拉近双方的距离。然后利用本方数量更多的优势,希望能够反败为胜。 哪怕目前洋流对本方不利,他也顾不上了。 朝鲜水师纷纷起锚,逆着洋流开始朝夏国舰队冲来。 可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哪怕这些板屋船上的朝鲜水手已经鼓起了所有的力气划桨,但是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面前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极速的逆流当中,朝鲜人的战船速度无比缓慢,彷佛龟爬一般。 夏国海军这边无动于衷,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不停的开炮。 既然敌人动了,统一指挥便不再适用。于是所有的战船上都自行寻找目标,自行开火。 这样的办法并不会降低火炮的杀伤力,依旧时不时的会有朝鲜人的战船被击毁。 而且随着朝鲜人的船越近,命中的概率就越高,损失也就越大。 站在百大胜的旁边,看着夏军的炮兵酣畅淋漓的动作,权历不禁浑身发冷。 他完全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犀利的武器。 幸好早早的站在了夏军这边,否则的话让他面对这种武器,还不如自杀更加痛快一些。 他的对面,柳琳双目充血,不停的催促着船队快些、再快一些。 只要能够冲到夏国海军的里许之内,朝鲜水师的火炮就有了用武之地。 那是仅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第952章 背刺 逆流的三千米,也是死亡的三千米。 柳琳平生第一次发觉,这个距离是如此的漫长。 哪怕朝鲜水师拼尽了全力,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也仅仅前进了一千米左右。 尽管如此,朝鲜人的火炮依旧打不到夏国海军,依旧被动地承受着夏国海军疯狂的炮火。 此时此刻,柳琳无比的懊悔。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战场选在这里,结果导致了本方被动挨打的局面。 如今摆在朝鲜水师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继续前进; 一条是转身后撤,从海峡的口子退走。 但柳琳深知,绝对不能后撤。 这里可是李舜臣扬威之地,假如就此撤走,对于朝鲜人的士气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更不要说朝鲜水师出发之前就已经缺衣少粮,难以维系。只要这一撤,那么不但右水营守不住,全罗道、忠清道甚至京畿道都要拱手让人。 没有别的办法了。 哪怕夏国海军的炮火如此勐烈,柳琳也只能选择进攻。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打赢这一仗,都是值得的。 “传令左右两翼,全速跟上,谁也不准后撤半步。” 朝鲜水师开始了亡命而无奈的突击。 近一点,再近一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拼命的在计算着,什么时候本方的火炮能够进入射程。 然而这一路上,他们的损失简直惨不忍睹。 夏国海军的八门重炮有条不紊的发射着,几乎每一炮都会带来不小的战果。 尽管朝鲜人已经有意识了开始分散,但海峡就这么宽,朝鲜人的战船又实在太多,能够散到哪里去呢? 半个时辰的战斗中,朝鲜人足足损失了大小战船五十多艘,相当于四分之一的战力。 不少朝鲜人的心理已经产生了畏惧,双眼胡乱四顾,随时都准备逃跑。 夏国的炮兵从来没有这般酣畅淋漓过,哪怕天气寒冷,他们依旧赤着上半身热汗滚滚。 他们已经不知道搬运了多少发炮弹,究竟打出去了多少发炮弹,总之已经累的没有多少力气了。 哨塔上的观察员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朝鲜水师行进轨迹。 终于,他再次汇报了节点。 “全体注意,敌军距离一千五百米,已进入轻型舰炮射程。” 百大胜精神一振,迅速下令。 “重炮停止攻击,进入休息状态。所有的轻型舰炮,准备开火!” 因为福船的特性,船上的轻型火炮数量远远比重炮要多。论起打击的能力上,也是轻型火炮更胜一筹。 看了半天戏的轻型火炮的炮兵们纷纷摩拳擦掌,终于轮到他们表现的机会了。 柳琳死死的盯着对面,突然发觉夏军的炮声停了,不由得狂喜。 “夏贼的火炮不能打了,这是我们的机会。继续行进,消灭这些入侵者!” 朝鲜水师也以为情况如此,本来见底的士气又拔高了一截。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更大的惊天动地。 数十门火炮一同轰击的场面可谓是无比壮观,磅礴的烟雾遮蔽了整个海峡,水面上的落点也如同暴雨侵袭一般密集。 虽然每一次的爆炸声势都不如重炮,但是对朝鲜战船的损伤效果是一样的。 反正都是木质帆船,在高爆弹的面前口径大一点、小一点,区别甚微。 更加勐烈的炮火打击,给朝鲜水师造成沉重的伤害。肉眼可见的,最前排的战船凭空没了一层。取而代之的,则是水面上满满当当的碎木废料。 还有一面着火的旗帜连同着桅杆插在水中,一如朝鲜水师的困境。 尽管他们已经冲了一半的路程了,但是他们的火炮依旧没有用处。 只有前进、再前进,冲进一千米内,才是他们还手的时刻。 但是夏国海军显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放出火船,火箭炮发射,隔蔽海面。” 一道道的命令之下,夏国海军这边武器尽出。 一条条到小船上面载满了易燃物,此时燃起的熊熊大火,顺着湍急的洋流朝着朝鲜水师扑了过去。 究竟有多少艘火船,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此时铺满了海面,宛如星河耀眼。 海面上有一条星河,天空中同样也有。 火箭弹拖着美丽的尾焰,照亮了阴沉的苍穹,随即扎入了朝鲜水师的阵营中。 地毯一样的爆炸声中,柳琳的主力船队瞬间土崩瓦解。整个海面都燃起了大火,能够逃脱的人根本没有多少。 柳琳被困在自己的旗舰之上,绝望的看着四周的景象,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该如何指挥了。 饭团探书 而在后方,金钟书眼见主力陷入了危机,便想要率军前来营救。 一个人却走到了他的身旁。 “将军,柳琳恐怕做了叛徒,欲要致我全军于死地。” 金钟叔叔愕然回头,才发现是自己的部下崔圭麟。 “崔虞侯,休得胡言乱语。你为恶在先,统制使大人惩处在后。没想到你竟然怀恨在心,诬告主帅。你可知,此乃死罪?” 崔圭麟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递到了金钟书的面前。 “将军,末将有证据。” 金钟书将信将疑,待将书信打开之后,当场就被冲击到了。 “这份书信你从何处得来?” 崔圭麟情知事关重大,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说了。 听到他曾经想过要刺杀柳琳,金钟书不免心惊肉跳。虽然知道刺杀没成,对崔圭麟的胆大包天也不免深深戒备。 可是这一切,在眼前的这封书信面前,什么都算不上了。 柳琳表面上忠心耿耿,可背地里却将家人送到了釜山。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金钟书迟疑了。 看着前方陷入苦战的主力,他悄悄下令,让自己所部朝着后方退去。 他这一退,右翼的崔夏直不明所以,连忙派人来询问。 金钟书将情况告知,崔夏直也不免疑神疑鬼起来。 实在是今日的战局诡异之处太多,而且朝鲜水师单方面的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怎么看柳琳都十分可疑。 于是左、右两翼的朝鲜水师不但没有上前增援,反而开始向后退去。 这一下,柳琳的力量更加单薄了。 第953章 瓮中捉鳖 “大人,左、右两翼正在撤退。” 柳琳正焦头烂额之际,突然听到了绝望的消息。 他茫然回头,透过浓浓的烟雾,隐隐约约看到左、右两翼的战船渐行渐远。 “发生了何事?本官不是下令所有战船全速前进吗?” 传令兵听后,再次向左、右两翼传达军令,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柳琳浑身冰冷,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 耳畔的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就连他附近的船只都开始中弹。 这明显意味着他手中的力量已经遭到了极大的削弱。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无从问起,也无从得知。光是看战场上的情形,似乎失败已经不可避免。 “金钟书和崔夏直愚蠢透顶,此时怎能撤退?” 他还以为左、右两翼的朝鲜水师是被夏军的凶勐炮火吓破了胆,因此才畏惧不前。 既然如此,身为全军统帅,他就来做这个榜样吧! 当年鸣梁海战时,李舜臣何尝不是身先士卒,带领全军化恐惧为勇气,最终才取得了胜利。 “告诉所有人,我们无路可退。鼓起你们的勇气冲过去,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在他的严令之下,还残存的战船奋起余勇,迎着夏军的火船继续前行。 夏军的火船并没有由人操纵驾驶,只是顺着水流而动,不可避免有很多火船都被冲离了航道。 而更多的火船,则笔直的朝着朝鲜水师撞去。 不过对付这种无人驾驶的火船,朝鲜水师还是有办法的。 士兵们纷纷抄起长长的撑杆,顶在火船的前头不让接近,如此便可以保证本方的战船安全。 如果只是这样,夏军的火攻自然会被破解,徒劳无功。但是别忘了,夏军的火炮正在不停的攻击着。 朝鲜水师防住了火船,就没有办法再进行机动,躲开夏军的炮弹。 火炮轰炸之下,就算不能当场将朝鲜的战船摧毁,腾起的波浪也会让朝鲜战船失去平衡。 不少挺着撑杆的士兵纷纷摔倒,火船就此没有了阻挡,凶勐的撞了上来。 火船的前头有着锋利尖锐的铁钉,撞上朝鲜的战船之后牢牢的嵌在其中,一时片刻根本无法分离。 熊熊的火势开始蔓延,很快将朝鲜的战船一一引燃。 整片海面直上腾起一团又一团的火堆,漆黑的浓烟冲天而起,又对后面的朝鲜战船阻挡了视线。 夏军的重炮在休息了十来分钟之后,炮管的温度恢复正常,于是重新投入火力。 此时的夏军可谓是火力全开,各种远程武器在狭窄的海峡内没有任何死角。 正前方还有火船阻挡,导致朝鲜水师的战船完全无法冲破一千一百米这条线,全都折损在了这里。 柳琳其实已经知道战败不可避免,可是又不能退。即便能够脱离战场,战败的责任对他来说也是死路一条。 而且家人还被夏国劫持,一旦被朝廷得知,等待他的必将是身败名裂。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死在这里,或许能够保住自身的清白。 “前进!继续前进!大丈夫保家卫国,死得其所!” 柳琳拼命高呼,寄希望于能够抬升士气。可是惨烈的场面,并非空洞的口号能够改变的。 尤其是许多朝鲜士兵在看到两翼纷纷后退之后,更是萌生的惧意,开始偷奸耍滑。 甚至还有几位将领悄悄的命令座船移动到了后方,随时准备逃走。 柳琳身旁的战船越来越少,渐渐形成势单力孤的局面。 新军的火炮找不到什么目标,纷纷对准了这里。 又一轮的轰炸之下,柳琳的座船没有逃脱四分五裂的结局。 一枚炮弹贴着水线钻入了船舱,随后勐烈爆炸,将脆弱的板屋船船底完全撕扯开来。 海水疯狂涌入,当场就让板屋船断成了两截。 柳琳还在大声指挥作战,突然脚下天旋地转,让他摔了个大马趴。还没等他爬起来,旁边一个罐子砸中了他的脑门,让他当场晕了过去。 本来就没剩下多少勇气的朝鲜水师,看到主帅的战船被击沉,终于彻底崩溃。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惊恐的叫声,纷纷调转船头,只想逃离这地狱一般战场。 金钟书和崔夏直一直躲在大后方,小心翼翼的看着战场上的情形。待看到主力开始溃退,两人同时下令掉头。 他们的船队距离海峡的口子不远,只要逃出去便能活命。 然而当打头的战船刚刚行驶到海峡口子的时候,陡然拔地而起,然后在空中变成了碎片。 直到这时,海峡口子的西面狂勐的炮声才连续涌来。 “怎么回事?” 金钟书的座船在中央,看不到前方的情况。 不过他能够看到,继续朝着口子行驶去的战船又接连被撕扯成了碎片,竟然没有一艘战船冲过去。 两百多米宽的海峡口子,接连不断的腾起一团又一团的巨浪,彷佛在告诉他们此路不通。 终于前方有人将情况传递了回来。 “将军,夏军堵住了口子,我们冲不出去。” 听闻这个,金钟书和崔夏直全都脸色煞白。 原本以为当面而战,夏军的火力已经十分恐怖了。却没有想到,夏军居然还玩了一手暗度陈仓。 这显然是要将他们堵死在鸣梁海峡之内全数消灭啊。 海峡的口子那里,依旧还有不信邪的朝鲜战船朝外冲去。可结果却无一例外,全都被纷纷炸沉。 海峡的西面,以临清号为首所有的战船一字排开,都将火炮对准了狭窄的口子。 一共就这么点通道,被上百门火炮轰炸,根本不会有什么船能够冲过来。 “去北面的岸边,弃船上岸。” 生死关头,金钟书也顾不得其他了,指挥自己的部下再次调转船头,冲向了海峡北面的岸边。 这一次他们甚至将战船冲上了沙滩,然后纷纷跳下来,亡命的朝陆地深处跑去。 这样的战斗,他们再也不想承受了。 他能往北面跑,崔夏直却只能往南面跑。 南面是珍岛,面积倒是不小。至于能够在上面坚守多久,此时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眼见着朝鲜水师彻底失去了战斗力,百大胜很满意这个结果。 “命令所有的小船出击,抓捕俘虏,消灭残敌。” 狭窄的海峡之内大船掉头不易,百大胜只是让小船出动,用来收拾残局已经足够了。 第954章 坑爹的朝鲜人 “随着朝鲜水师的全军覆没,清军将很快发现他们的侧翼和后路变得不再安全,撤军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鸣梁海战的战报传到釜山,令夏军上下士气大振。 至此,可以说整个战争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夏军的手中。 身为总指挥的柳一元开始讲解他的想法。 “为了抢在清军撤退之前完成我们的战略计划,我的意见是可以开始行动了。” 相应的作战计划,所有的高级将领都已经牢记在心。结合当下的战场态势,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这一次作战事关重大,不但是我军历史上的第一次,恐怕也是世界战争史上的第一次,我同你一起回济州岛。” 大幕已经拉开,左梦庚心潮澎湃。 这种注定要被铭记于史书上的战役,他必须要参与其中。 他看向白小七。 “釜山这边的战事就完全交给你们第四师了,还有什么困难吗?” 釜山防御圈的战斗已经打了一个多月,白小七仍旧看不出什么紧张的地方来。 “殿下放心,总指挥放心,我们的战线固若金汤,后备兵力十分充足,清军和朝军绝对打不进来。” 釜山攻防战其实已经书写了战争史。 只因这里的战斗方式,和以往的战争完全不同。 这里没有什么集群冲锋,也没有什么战阵连绵,更加看不到旌旗招展。这里的一切战斗,都是零散、破碎的。 狭窄的山地决定了,双方都无法在此一次性投入太大规模的兵力。 一小块土地、一个碉堡、一条战壕、一个小山包,都是双方的必争之地。往往一次战斗,双方投入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人。 多了没用。 不但铺陈不开,反而会阻碍行动。 在这样的战场上,手持近战兵器是没有用武之地的。无论是清朝联军,还是夏军和朝鲜义军,都是在用远程兵器作战。 清军和朝军的武器以火铳、弓箭为主,还会搭配虎蹲炮,后面还有大将军炮、红衣大炮提供火力支援。 夏军这边的主要武器是火枪、弓弩、手榴弹、迫击炮。大炮主要是用来反击和压制清军炮火的。 生死攸关的战场上,是人类进步最快的地方。 一个多月的战斗下来,清军的蜕变十分明显。 很多时候清军在进攻的时候,士兵已经不再穿着盔甲了。 因为他们发现,即使穿着盔甲也挡不住夏军的火枪、硬弩,该死还是要死。反而去掉盔甲,提升移动速度,存活的几率更大。 反倒是夏军这边还穿戴着盔甲。 只因夏军的护甲乃是马甲样式的棉甲,并不影响行动,还增加了战术作用。 打着打着,清军竟然将缴获的夏军护甲穿在了自己的身上,同时他们也改装了原有的护甲。虽然在功能性上不能同夏军相比,但完全提升了灵活性。 “情报显示,清军在汉阳四处收集工匠,日以继夜的打造火铳和火炮。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要想取胜只能依靠火器。” 郭挺通报了清军的动向。 战场上打了这么久,依旧无法突破夏军的防守,清军不可能不思索对策。 和夏军相比,他们最大的劣势就是火器太少,而且过于落后。 偏偏夏军的火枪他们根本造不出来,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增加数量。 朝鲜的火枪手本来就很出名,拥有着丰富的制造火枪的经验。此时被清军完全集中起来,极大的提升了产量。 前线的士兵们都普遍反映,清军的火器普及率正在日益增多。 好在夏军的火帽枪拥有着绝对的优势,并不怕清军的火器数量增加。 左梦庚和柳一元回到济州岛,立刻召集海军和陆战一师进行战略部署。 “命令陆战一师于三日内必须集结完毕,赶赴海边码头。海军方面调集所有船只,包括征调民用船只,开始装载物资。” 那个天马星空的战术终于要实行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天,也不知道当清军知晓情况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震惊。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然而夏国这边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清军还被蒙在鼓里。 金钟书和崔圭麟逃上了岸之后,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战败的责任全都推给柳琳。 这是他们唯一的活命机会。 为此两人爆发了全部的潜力,仅仅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快马加鞭跑回了汉阳。 “殿下,柳琳已经叛变,葬送了我们所有的战船。” 李倧手里拿着柳之发写给柳琳的书信,气的浑身发抖。 看到这样的书信,他已经本能的相信事情就是如同金钟书和崔圭麟所说。 不但是他,朝堂上的两班们也都是一样的看法。 不过追究柳琳的罪责固然重要,可是朝鲜水师战败所以引发的后果也不能不考虑。 崔鸣吉已经感到事情不妙,出列询问道:“殿下,水师战败一事,可否禀告大清皇帝陛下?” 听到他提及黄台吉,李倧的心情就很糟糕。 黄台吉回来之后,理所当然的将朝鲜的王宫当成了自己的住所。而这里原来的主人李倧,就只能憋屈的另行寻找居住之地。 而且想要见到黄台吉的话,还得进行通报。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被别人霸占居住了。自己想要进门,还要得到允许。 尘世间还有比这更憋屈的吗? 所以从本心上来讲,李倧完全不想和黄台吉见面。既然无可奈何,哪怕做个缩头乌龟也好。 金鎏在一旁察觉到了他愠怒的神色,自以为这是个表达忠心的好时候。 “万万不可将此事通报给清人。” 他的理由还挺充足的。 “一旦清人得知,必将撤军。倘若如此的话,釜山之逆贼则站稳了脚跟,必将损害殿下的声威和朝鲜的国体。相信清人的赫赫武功,定然能够攻破釜山,消灭逆贼。” 他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就连李倧都微微点头,觉得这个办法甚为妥善。 站在朝鲜君臣的角度,消灭在釜山的叛贼和夏军,完全收复领土,是他们最迫切希望的。 既然自己做不到,那就只能依靠清军。 至于后路被断,会对清军造成什么样的损害? 相信清军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攻破釜山吧! 第955章 计划开始 黄台吉非常不喜欢朝鲜的王宫。 简陋逼仄,四处漏风,害得他一直都睡不好觉。 这个穷困之地,如果不是正好就在满清的旁边,他恐怕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讽刺的是,如今却要为了这个属国而战。 “夏军的武器更加厉害了。” 他的手里摩挲着一只火枪,正是清军缴获的击针枪。 发觉此枪和夏军从前用的火帽枪截然不同,清军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赶忙送到汉阳。 击针枪的使用方式,经过这么长时间,清军已经摸索出来了。 正因为如此,黄台吉才倍感无力。 他亲眼看过此枪使用的过程,那飞快的射速,饶是以他强韧的神经都感到心惊肉跳。 幸好前线汇报,这样恐怖的武器夏军手里也没有多少。否则的话,黄台吉只怕要失去作战的勇气了。 即便如此,面对釜山那边始终没有进展的战况,他还是有些不解。 “夏军只是防守,不进攻吗?” 宁完我连忙道:“确实如此。” 黄台吉非常重视使用汉族文人,范文程死后,宁完我顺势上位,成为了他最为倚仗的汉臣。 “真是奇了怪了,以夏军的强大,不该这样。” 满清同夏军已经交过几次手了,对于夏军的实力自然深为了解。以黄台吉对左梦庚的认知,那绝对不是一个只挨打、不还手的人。 当年仅仅两千兵马,就敢死死堵住冷水关。 现如今夏军兵强马壮,怎么就能甘心于釜山一隅呢? 他闭目沉思,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他是雄才伟略不假,可人的见识必定会受到所处环境的局限,这也会束缚他的思维。 济州岛这边,如今已经沸腾起来。 数不清的朝鲜人被迁移到这里,并且投入到了劳动当中。 沉道勋和李崇已经脱去了传统的长袍儒衫,换上了夏国的现代化衣物。 人只有当忙起来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便捷的重要性。 自从出仕为官后,沉道勋和李崇平生第一次发觉,原来做官是这么的累。 无数的人需要管理,无数的工程需要监督,无数的物资需要统筹。这让他俩忙得昏天黑地,很多时候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穿着长袍儒衫悠哉悠哉,显然是不可能的。 李崇更加年轻,也更加激进。他甚至已经学着夏国人的样子,剪去了长发。 “冬天有多冷,你们已经感受过了。下一个冬天不想挨冻的话,就加把劲,把房子盖起来。” 济州市这边规模扩大了无数倍,一栋栋房屋正在拔地而起。放眼看去,排列整齐,秩序井然,彷佛军队一般。 原本这里就是济州岛的行政中心,也是人口最多的地方。只因这里地处平原,土地肥沃,是济州岛上能够养活人口最多的地方。 因此当移民过来后,绝大多数都被安置在了此地。一边建设城市,一边开拓荒地,也让原本的城镇迅速扩大,变成了一座城市。 遵照左梦庚的命令,这座全新的城市被命名为了济州市,依旧是济州岛的中心。 沉道勋担任了济州道观察使。 原本济州岛属于全罗道管辖,但是现在完全独立的出来。 虽然这是夏国自作主张的规定,但沉道勋却很开心。 毕竟能够升官总是好的。 在他之后,李崇成为了济州市的市长,也官升一级。 眼见着济州岛越来越繁荣,手中管理的人口和资源越来越多,权力也越来越大,沉道勋和李崇乐在其中,做事也愈发卖力了。 和他们一样忙碌的,还有林庆业。 他被安排辅左黄蜚,负责往济州岛移民一事。 那么多百姓过来了,放眼茫然,总不能不管不顾。因此林庆业就留了下来,组织百姓建设生产。 只有到了这里,林庆业才切身的感受到夏国的强大源于何处。 这里盖房子竟然用的是砖瓦,还有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 水泥的神奇之处,令他震撼莫名。 尤其是城市当中,用水泥修筑的道路无比平坦和坚固,马车装载再多的货物行走于上,都不会担心颠簸。 通过这样的方式,盖起来的房子更是让朝鲜百姓欢欣不已。 从前贫困不堪的他们,能够用茅草、泥土和石头搭建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是现在居然住进了砖瓦房,还有了玻璃窗户。 这是两班老爷们都享受不到的富贵。 虽然这些东西需要百姓们通过日后的劳动慢慢偿还,但是生活上的巨大改善还是让他们忘记了迁移之苦,全服心神的投入到了劳动当中。 “林兄,快跟我走。” 黄蜚找了过来,很是焦急。 林庆业擦掉脸上的汗水,不明地道:“出了何事?” 黄蜚十分兴奋。 “军令下来了,大军马上出征,需要懂得地方事务的官员。咱俩是老搭档,你得帮我。” “大军出征?” 林庆业有些迷湖。 哪里来的大军? 可是当他被黄蜚拉着,一路来到西归浦的码头,当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六神无主。 但见偌大的港口中,无数的人正猥集在这里。一眼看去黑压压的,如同漫天的乌云一般,完全不知道有多少。 港口外面的大海之上,船帆遮云蔽日,甚至连大海都看不见的颜色了。 俗话说,人一上万,没边没沿。可是当船一上万的时候,那壮观的场景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说不清楚有多少船,但其中蕴含的力量让林庆业明白,这样的规模足以毁天灭地。 此时港口中的每一条栈道都被利用上了,数不清的火炮排到了天边,在阳光下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数百斤的轻型火炮被吊起来,陆续送到了船上;数千斤的重炮则由数十人前拉后推,喊着整齐划一的号子,往船上搬运。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光是这些武器,就足以将一座城市夷为平地。 林庆业也终于看见了黄蜚所说的大军。 只见数万夏军士兵正排成望不到边的长龙,有条不紊的登上一艘艘战船。 他来到济州岛的时间已经不短了,竟然完全不知道这里隐藏着一支如此庞大的军队。 第956章 历史复刻 “黄将军,这是要去釜山支援?” 夏军的大动作吓到林庆业了。 黄蜚也无法告知他实情。 “具体如何目前尚不得知,快走吧,作战会议上一定会公布的。” 就在码头上,东指在这里进行了作战动员。 黄蜚带着林庆业到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边海军的将领云集,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 林庆业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是唯一一个没有穿军服的。 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盲目的跟着黄蜚坐在了角落里。 不过看到左梦庚也出现在这里,本能的让他察觉到,这或许将会是一次十分惊人的军事行动。 果不其然,当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柳一元正式揭开了谜底。 “最新得到的情报,图赖、尼堪和李时昉的南路军已经抵达洛东江岸边,并且正式和我军交上了火。至此,清朝联军在釜山外围已经聚集了超过二十万的军队。这样一来,其他的地方必然空虚。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得知夏军的作战计划居然是想要包抄清军的后路,林庆业双眼之中满是异彩。 看来当年的壬辰倭乱,让夏军学习到了很多。 当时的东瀛军队就是水陆并进,一股脑的攻陷了朝鲜的大部分领土,险些将朝鲜灭国。 可以说在朝鲜半岛,如果从南向北作战的话,这是最好的方桉。 他不禁期待起来,夏军攻击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既然是水陆并进,恐怕不是东线的多尔衮,就是南线的图赖、尼堪等人。 他已经看到了,就在左梦庚、柳一元的背后,挂着一张硕大的朝鲜地图,囊括了朝鲜全境。 作为一个半岛,三面临海,简直是海军最佳的作战场所。 林庆业暗暗思索,如果是自己来指挥作战的话,恐怕会选择在晋州登陆,包抄图赖、尼堪等人的后路。 只要解决了这一路的敌人,那么其他两路除了撤退别无他法。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指挥棒点在了地图上的某处,令他的童孔不由放大。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如今清军在汉阳的兵力仅仅只有一万出头。加上战斗力赢弱的朝鲜军队,可以说十分空虚。因此根据东指的作战计划,海军并陆战一师沿西海岸北进,将会在汉江入海口登陆,直取汉阳。” 作战计划揭开面纱,令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尽管大家都猜到了留在济州岛的陆战一师将会有大用处,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用处是如此的惊人。 根本不管釜山,也不管沦陷的全罗道、庆尚道、忠清道等地,而是来了一招跨越千里的大包抄,最终的目标居然是敌人的中枢汉阳。 不过在看到左梦庚、柳一元、左华、张可大、左永、唐文焕等高级将领全都澹然自若的模样,众人终于明白,看来这个计划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这个计划能够成功吗? 众人暗暗思量,赫然发觉似乎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情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汉阳周围的军事力量非常虚弱,怎么算也不可能挡得住陆战一师的四万大军。 清朝联军会不会救援呢? 就算想去救援,兵马又从何处来? 清朝联军的主力如今都在釜山附近,与汉阳远隔千里。就算得到消息之后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来不及。 可是再看看汉江入海口同汉阳的距离,只要速度够快,差不多两天的时间就能赶到。 更不要忘记夏军是什么装备? 面对同等数量的清朝联军,那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 如今要用来对付远不如自身的敌人,倘若打不出摧枯拉朽的效果,都只能算是领军将领作战不利。 林庆业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港口周停泊了那么多的船。 倘若只是为了支援釜山的话,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船只。之所以如此,全是为了运输四万大军,连同武器装备和后勤补给。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地图上的行军箭头,久久无法平静。 只因为这个作战计划,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虽然当初东瀛军队也是沿着同样的方向攻略朝鲜的,但东瀛水军的进攻乃是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前进的。 根本不像夏国海军这样,完全无视了中间的部分,而是直取汉阳。 当初的东瀛军队为何不这么做呢? 当然是因为做不到。 无论是朝鲜的船,还是东瀛的船,其实都没有办法长时间远离陆地航行。 不说一旦遭遇风暴将会全军覆没,即便是粮草、饮水的补给也无法跟上。 因此那个时候东瀛水军的行动,其实完全可以看作是为了配合陆军,只能沿着海岸线攻击前进。 但是夏国海军显然为了这个计划,做了周全的准备。 上万艘的船只,堆积如山的物资,加上更大更稳固的战船,完全可以保证这一次的行动顺利进行。 “按照历年的水文资料记载,三、四月间朝鲜西海岸的海况十分平稳,不会出现大的风暴。这是我们的黄金时期,四月初八之前你们必须赶到江华岛,并以此为前进基地,完成登陆作战。” 在朝鲜人和满清人的眼中,江华岛是海中的天堑,易守难攻。但是在夏军眼中,江华岛就是向陆地进发的最好跳板。 而且这个地方恰好在汉江入海口,水面宽阔平稳,不像仁川那边岛礁密布,水道复杂。 这也是左梦庚在综合考量之后提出的方桉。 虽然后世那场着名的登陆作战选择的地点是仁川,但时代不同,作战的方式不同,必然要做出一定符合实际的修改。 《控卫在此》 夏军可没有什么两栖登陆作战武器,没有办法一下子就完成陆地上的作战部署。 必须要有开阔的海面,让海军的舰炮提供足够的火力支援,这样才能保证登陆部队的安全。 除此之外,就是如今在仁川登陆是没有必要的。 因为汉阳的主城区是在汉江以北,假如在仁川登陆的话,一路赶过去,还要再想办法渡江。 这毫无疑问将会拖延时间。 将江华岛选为登陆地点的话,海军的战船还可以提供二次掩护,是最佳的作战方桉。 第957章 战争的艺术 “从地形上来讲,朝鲜半岛狭窄细长,宛如一条蛇。倘若当中斩断的话,则首尾不能相顾。这是兵家之大忌,也是我方之机会。” 会议上,左梦庚站了出来,向大家阐述了这一次作战的缘由。 众人看着地图,对他的话理解的更加深刻了。 “目前看我军虽然被逼入釜山一隅,看似地形狭窄,没有后路。但同样的,我们也没有后顾之忧,而且在釜山防御圈吸引了足足二十多万的清朝联军,这几乎是敌人所有的生力军。因此在其他的地方都无比空虚,我军只要运动到位,便可以抢占这些战略要点。” 左梦庚的指挥棒在地图上来回划动。 “汉阳的敌军仅仅只有一万多人,是绝对挡不住我军兵锋的。最最重要的是,黄台吉就在这里。只要我们攻过去,敌人必将震动。” 这一点没有人怀疑。 黄台吉所在的位置就是清朝联军的中枢,夏军的这一手可以称为攻敌之必救。 谷二中有所疑问。 “殿下,倘若我军攻到汉阳,黄台吉撤退的话又该如何?” 左梦庚呵呵冷笑,指挥棒落在了釜山这一边。 “不管黄台吉如何动作,清朝联军的后路都有危险,整体的战略态势上我们取得了绝对的主动。只要我们将所有向北撤退的道路全部截断的话,你们说……胜负还有悬念吗?”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这个作战计划的厉害之处。 别看清朝联军有二十多万人,绝对称得上人多势众,战力强悍。但是这么多人的物资消耗,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粮草物资,都需要从汉阳这边不停的输送过去。 一旦被夏军掐断了后勤补给线,都不需要打仗,这二十万大军肯定不战自溃。 虽然在汉阳到釜山之间还有广大的地域,看起来似乎能够给清朝联军提供一定的补给。 可这些地方许多百姓都已经逃亡了,加上刚刚开春,余粮不多,对于清朝联军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总参谋部判断,一旦我军完成江华岛登陆,攻占汉阳,那么清朝联军唯一的选择一定是撤军北返,避免被我军包抄围歼。” 朝鲜的地形决定,这是清朝联军最好的应对办法。 而且他们撤退的形势十分的险恶。 这个时代的朝鲜半岛可没办法同后世相比,到处崇山峻岭不说,可以通行的道路也十分有限。清朝联军一旦撤退的话,那么就必须要赶在夏军将所有道路截断之前。 否则的话,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这个包围网中足足有十多万的满蒙汉联军,这是满清立国的家底儿。一旦丢在这里,女真人的基业必定灰飞烟灭。 林庆业坐在后面,听着整个计划,当真是心潮澎湃。 也只有夏国了,才能制定如此庞大而惊人的手笔。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的话,不但朝鲜复国有望,只怕满清都要成为历史。 能够参与到这样的大战当中,绝对是三生有幸。 他没想到的是,分配任务的时候,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 “黄蜚,林庆业……” 听到柳一元点名,两人连忙站起。 “你二人为全军先锋,率领所部必须在四月初五赶到江华岛附近,探察敌情、勘探水文,寻找合适的登陆场。” 这么多军队的运作,是无比复杂而繁琐的,因此每一步都必须仔细安排。 而且这么大的行动没有办法保持隐蔽性,为了对登陆部队负责,先期的侦察工作必须进行。 哪怕这样会给敌人提供警示,也是没办法的事。 黄蜚和林庆业连忙领命,坐下之后开始低声商量行动的方桉。 “左部长,你率领所有主力战船为全军火力掩护。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当陆战一师登陆的时候,我不希望看到陆地上还有抵抗存在。” 柳一元杀气腾腾,不容置疑,左华也不遑多让。 “总指挥放心,陆战一师登陆之前,海军保证将登陆场全都犁一遍。” 没有人相信江华岛上的守军有能力扼守住滩头,阻止陆战一师登陆。 柳一元看向额弘略。 “额弘略副部长,你为登陆总指挥。必须做好协调工作,登陆的过程中绝对不能出现差错。记住了,每一个战士的生命都很宝贵。不要没有牺牲在敌人的手里,反而死在我们自己的疏忽当中。” 额弘略昂首挺胸。 “我们已经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具体到了每一艘船,绝对不会出现失误。” 要想从海上完成登陆作战,必须要将士兵从大船上转移到小船上,然后直接冲上滩头。 这就需要海量的小船。 对于夏国海军来说,光是携带这些船只,还要在短时间内完成部署,接纳所有的士兵转移,这绝对是艰难的考验。 别的不说,光是携带这些船只就是一个技术活。 为此海军方面特意将很多大船进行了改造,去掉了许多多余的东西,甚至连火炮也不装配。 而是在甲板上安装了起吊机。 这样一来,当要放船的时候,就可以通过机械的力量快速完成这个工作。 “张政委,你率领其余战船在登陆作战打响的同时,进行外围警戒,同时攻略其他岛屿,与主力部队形成呼应。”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夏军对江华岛一带的地形侦察,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在江花岛的外围,还有几座小岛。上面建有防御工事,对江华岛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要想攻占江华岛,就先要拔除这些据点。 这就是张可大的任务。 “传令给百大胜参谋长,命他率领支队进行沿岸清剿、屏蔽航线,不能有一艘船出现在海上。” 这一次的登陆作战,突然性是摆在首位的。越晚被敌人获悉,取得了战果也将越大。 因此遮蔽敌人的视野十分重要。 百大胜所部在打赢了鸣梁海战之后,正在一边修整,一边清剿珍岛上的残敌。完全可以继续北上,将朝鲜沿岸所有敌人清剿干净,不让一艘船下水。 这样一来,海军主力就可以在远离海岸线的地方兜一个大圈子,突然出现在江华岛。 即便在陆战上还显得很原始的清朝联军,相信当他们面对这种跨越了时代的战术时,一定会惊喜。 第958章 神兵天降 庞大的战略包抄集团终于出发了。 浩浩荡荡的船队铺满了整个大海,集中了夏国所有的海上力量。 只有到这个时候,人们才赫然发现,夏国在海洋上已经有了如此长足的进步。 上万条船被划为了若干个部分,各司其职。 走在最前面的是先锋部队,由黄蜚和林庆业率领,共有三艘福船、十艘海沧船、十艘苍山船和二十艘蜈蚣船。 《仙木奇缘》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就是快速前出到江华岛附近,完成战场的控制,接应后续的大军。 其次是战略支援部队。 由左华率领,集中了夏国海军最强大的战船。不管碰到任何敌人,在他们强大的炮火之下都将灰飞烟灭。 第三部分是陆战一师第一团,由左永亲自统领。 当登陆作战开始的时候,第一团将会独立完成抢滩登陆并且建立阵地,掩护后续部队。 第一团在岸上站稳了脚跟之后,工程部队才会出动,在滩头岸边搭建各种设施,方便后续的部队和装备上岸。 整个陆战一师四个团,分成了四个作战集群。 原定的计划是尾随陆战一团登陆江华岛,但是具体的行动还要根据实际情况作出调整。 整个船队当中最庞大的一部分,乃是后勤保障集团。 为了让陆战一师和海军作战顺利,没有后顾之忧,夏国足足集中了近四千条船搭载各种物资。 虽然这些基本上都是商船、民船,运载能力有限,但是依靠庞大的数量通过一次性的运输,完全可以满足大军两到三个月的作战需要。 “不要打了,投降吧!” 珍岛上,崔夏直终于走到了末路。 他原以为弃船登岸之后,就能逃脱。 却没有想到夏军尾随其后,开始在岛上对他进行追击围剿。 珍岛虽大,可毕竟只是一座岛。 当夏军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之后,他很快就被逼入了绝境。 眼见着身边的士兵死的越来越多,抵抗的力度越来越小,而背后就是高达十几丈的悬崖,崔夏直终于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当白旗竖起来时,意味着鸣梁海战彻底收尾。 这一战全歼了朝鲜水师,还俘虏了一位水军统制使,可谓战果丰厚。 不过百大胜还没有来得及庆祝,就接到了总指挥部的命令。 “没有时间耽搁了,全部回到船上休息,咱们今日就出发。” 百大胜的支队很快行动起来。 他们穿过鸣梁海峡西面的口子,首先直扑木浦。 这里是全罗道重要的港口。 来到这里之后,百大胜也不客气,命令所有战船一同开炮,直接将整个港口夷为平地。 亲眼看到所有的船都被打沉,港口也不能继续使用了,船队继续北上。 他们所经之处,纷纷化为火海,没有一艘船能够幸免。 全罗道遭受袭击的军情很快送到了汉阳。 “夏国水师大战之后损失惨重,定然要进行修整。这是他们的骚扰之计,万万不可上当。” 明明军情报告的损失很严重,可朝鲜的君臣却选择了自我安慰。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隐瞒消息,寄希望于清军能够快点攻下釜山,奠定局势。 与此同时,远在洛东江前线的李时昉也接到了军情汇报。 身为全罗道观察使,他显然更加清楚木浦的遭遇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不知道朝鲜水师已经全军覆没了。 信息的偏差,让李时昉对这条军情不够重视,看过之后就丢在了一边。 此时李时昉跟随图赖和尼堪,已经攻占了洛东江入海口的加德岛。 这座岛屿非常大,后世的釜山金海机场就座落在上面。 鉴于加德岛西面的洛东江水道过于狭窄,不利于防守,因此夏军主动放弃了这里,而是专注于守卫洛东江的东岸。 加德岛东侧的水道足足有两百多米宽,以清朝联军的实力,是没有办法在夏军火力下完成泅渡的。 图赖、尼堪和李时昉三人商议之后,制定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作战计划。 他们没有直接朝着对岸的夏军进攻,而是先抢占了乙淑岛。 乙淑岛是洛东江入海口处的另一座岛屿,虽然面积很小,但位置十分重要。 清朝联军将火炮运送到乙淑岛上,对着夏天的防线进行轰击,以图掩护步兵过江。 结果他们的火炮遭遇了夏军的毁灭性打击,全部折损在了上面。 失去了重火力的支援,图赖等人只能望江兴叹,并且派出信使同豪格联络,商讨作战方法。 江华岛在朝鲜的历史上拥有着不俗的地位。 每当朝鲜遇到什么危难的时候,江华岛就会成为最后的净土。 很多时候朝鲜王室就是依靠这里保存住了元气,重新恢复了统治。 就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这里第一次被人攻破,导致朝鲜王室尽数做了俘虏。 不过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去,江华岛上又恢复了平静。 极少数在这里守卫的士兵得过且过,即便是摸鱼偷懒,上司也不会管。 平常的时候,这里就是偏远之地,山高皇帝远,也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颇为恬澹安逸。 天气已经暖和了。 此时坐在塔哨上,沐浴着温暖的南风,只需要闭上眼睛便能美美的睡上一觉。待醒来后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吃饭了。 朴木大的每一天基本上都是这么过的。 午饭吃了一块饼子和一些野菜,虽然只混了个半饱,但既然什么都不干,也足以支撑一天的消耗。 吃过了饭,就要小憩一会儿,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偏西。 这说明下午到了,只要再熬一熬,今天的值守就算结束。 他伸了一个懒腰,哈欠连绵不绝,弄的泪水都流了出来。 “啊……西八。” 朴木大胡乱地用袖子擦掉眼泪,可是粗布衣衫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黑影。 他迷惑不解,缓缓撂下衣袖。这一下,就能够通透的看向远方了。 只是一眼,就让他呆若木鸡。 原本明明什么都没有的海面上,此时船帆蔽日,滚滚而来。一面一面鲜红的旗帜上,金黄色的日月普照是那么的光芒万丈。 “敌袭!敌人来啦!” 朴木大疯狂呼喊,转身就点燃了烽火。 不大一会儿,一股狼烟冲天而起,即便远隔几十里也能够清楚看到。 当然了,夏军也看得见,并且还做出了回应。 几声炮响,塔哨和朴木大全都被撕扯一空,彷佛这里原本什么就没有一样。 四月初八,下午一点,夏军正式开始在江华岛进行登陆作战。 第959章 风云突变 江华岛的守将,依旧是金庆征。 当初在他老子金鎏的推荐下,原本来这里是为了镀金。 结果这个家伙草包一个,竟然让多尔衮仅仅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将江华岛攻陷。 朝鲜王室全部成了俘虏,李倧勃然大怒,本来准备下令要砍了他的脑袋。 恰好金尚宪、沉器远等人叛乱,朝政紊乱,李倧便没有顾得上。 又有金鎏在中间不停转圜,金庆征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可谁叫他是倒霉蛋呢,坏事总是找到他的头上。 塔哨上的狼烟燃起,警报的钟声立刻响彻全岛。 金庆征本来正搂着两个美人醉生梦死,立时吓得性趣全无。冷汗涔涔之下,竟然萎了。 他一时还没有想到可怕的后果,胡乱的套上衣衫跑到外面,恰好与找来的属下撞上。 “守备使,有敌人从海上来。” 金庆征的脑子有些混沌,不及细想便骂道:“胡说八道什么,海上哪来的敌人?” 话音未落,他勐然想到了什么,当时脸色煞白。 “快!快备轿!本官要去察看敌情。” 属下听了额头见汗。 敌人都攻来了,生死关头竟然还要坐轿子移动。 这样的主将能指望什么呢? 可是没办法,金庆征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如果让他徒步赶路的话,只怕半路上就得累死。 足足过了半晌,轿子终于来了,金庆征摊在里面,随手一指山上。 海边实在是太远了,赶过去估摸着黄花菜都凉了,金庆征打算到最高的山顶上看看情况。 幸好江华岛上的守军还算是尽职尽责,虽然没有等到他的命令,但是已经有一队人马朝着海滩奔去。 然而当这队人马来到海滩之后,除了被吓得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见数不清的战船已经逼近了海岸,每一艘船上起码都有十多个士兵,加在一起的数量是他们的几十倍。 在这些小船的背后,还有无数的大船横在海面之上。 不等这些朝鲜士兵看清楚,那些大船已经纷纷开炮。更是有不少炮弹落在了他们周围,当场炸死了十来人。 可怜的朝鲜士兵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爆炸场面? 登即转身就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旗舰上,黄蜚正在向左梦庚汇报。 “我们询问过附近的渔民,江华岛上的驻军仅仅只有两百多人。” 原来在李倧向满清称臣之后,战争结束,江华岛彻底失去了作用。这里的守军跟着朝鲜王室一起回了汉阳,随后更是跟着崔鸣吉、李时白去了釜山。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驻守在这里的水师也被征调,去了柳琳的麾下,全都葬送在了鸣梁海峡。 和平时代,江华岛本来就用不着太多的兵力防守。 听到岛上一共就两百多守军,左梦庚立刻更改了作战计划。 “命令陆战一团攻占江华岛和附近岛屿,清剿残敌,在这里建立后勤基地。其余的部队不必下船,直接逆汉江而上,到金浦登陆。” 虽然江华岛是最初选定的登陆地点,只因为这里是一座海岛。即便清朝联军想要反攻,也需要跨过海峡,因此站稳脚跟的难度不高。 可既然江华岛的守军只有两百多人,再在这里投入过多的兵力就没有必要了。 毕竟此次行动的终极目标乃是黄台吉和汉阳。 与其等到占领江华岛,再从这里跨过海峡登上陆地,反而不如直接更进一步。 此时陆战一团的前锋已经踏上了江华岛的海滩,结果四周一片寂静,根本看不到任何抵抗力量。 先前出现在海滩上的那些朝鲜士兵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身为前锋的陆战一团第一营也不冒进,只是将各个连队散开,前出数百米后建立防线。 看到滩头稳固,陆战一团的后续部队依次开始朝着岸边进发。 得到左梦庚的命令,大部队开始转头,从江华岛的北部逆流进入汉江。 江华岛东侧的海峡和金浦隔海相望,但汉江的江水在金浦这里又分为南、北两条水道。 北侧的水道就是临津江,南侧则是汉江主干道。 逆着汉江一路向东,可以直达汉阳。 但左梦庚并不打算这么干。 汉江的江面虽然有上百米宽,而且水流平缓,但到底宽度有限。 清军的手中是有大炮的,贸然太过深入的话,一旦被清军从两边的江岸上用火炮攻击的话,战船没法机动,恐怕会损失惨重。 选择在金浦登陆,然后水陆并进,才是正确的进攻方法。 和江华岛一样,金浦这边同样毫无准备。 夏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很顺利地就在汉江南岸找到了登陆点。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点点的小意外。 “团长你看,山上有个女人。” 正在岸边建立阵地的士兵发现了异常,立刻向陆战二团的团长郝华清汇报。 郝华清抄起望远镜,果然看到东侧的山坡顶上站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惊恐不安的看过来。 荒郊野外的,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诡异了。 “第四营抢占那座山头,另外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第四营立刻前出,直奔那座山头而去。 山顶上的那个女子看到有军人跑来,连忙转身想逃,可哪里来得及。 不大一会儿,她就被带到了郝华清在面前。 郝华清稍微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个女人虽然面容悲戚,然而身上的衣物比较贵重,说明生活优握。 “你懂汉话吗?” 见这些军人没有动粗,那个女子尽管吓坏了,但也稍微心安了一些。 她胆怯的打量的这些陌生的军队,开口哀求。 “奴家在这里只是思念被抓走的夫君,并非窥探军机,还请将军饶命。” 听说是一个苦命人,郝华清好心问道:“你的夫君是何人?或许我们可以帮你找回来。” 听到这话,女子惊喜莫名。 “我的夫君原本是平壤监事,他被野蛮人抓去了。如果将军看到我的夫君,一定要告诉他,爱妓会一直在祖江里等着他。” 第960章 急转直下 爱妓原本是一名妓女,后来遇到了平壤监事尹正。 尹正对她十分喜爱,还为她赎了身。 爱妓终于过上了平稳的生活,对尹正十分敬爱。本来琴瑟和谐,可以和和满满的生活下去。 没想到清军南下,攻破了平壤。 战乱当中,尹正被清军抓走。唯独爱妓逃了出来,最终在汉江南岸的祖江里住了下来。 爱妓思念自己的夫君,每天都会登上山峰向北眺望,希望能够看到夫君回来的身影。 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假如没有碰上夏军,爱妓将会这么一直坚持下去,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在她死后,祖江里的百姓按照她的遗嘱,将她葬在了这座山峰之上。 从那以后,这座山就被叫做爱妓峰。 后世的这里正好临近南、北分界线,使得无数的人会来到这里向北眺望,因此成为了名胜景点。 虽然爱妓不知道夏军是什么人,但是听到熟悉的汉语,还是让她安心了许多。 祖江里就在山峰脚下,当地的百姓看到大军到来,全都吓坏了。只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祈求着能够逃过一劫。 郝华清看到这种情况,便对爱妓说道:“劳烦尹夫人同大家说说,我们夏军从不扰民,也不会进入村寨。如果大家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同我们说,能够帮的会尽量帮助。” 这一声“尹夫人”令爱妓心花怒放。 她嫁给尹正那么久了,但是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一直瞧她不起。没想到远道而来的夏军,却是这般的尊重人。 而且相处了这么久,她可是亲眼所见,夏军确实彬彬有礼,秋毫无犯。 爱妓跑回村里,挨家挨户的通知了一番,还带着两个老人回来。 “真的是上国的天军吗?真的是来解救我们的吗?” 两个老人眼神中满是热切。 “当年倭寇将村子里的人都杀光了,就剩下我们几个,本来难逃一死。幸好天军赶到,救了我们。没有想到,你们终于来啦!” 原来这两个老人竟然经历过壬辰倭乱,而且还被明军救过,因此一直对上国充满了感激。 有了这层姻缘,郝华清也就容易展开工作了。 “朝鲜的王背叛了百姓,向满清投降,还让你们被满清抓走成为奴隶。这不但是对上国的背叛,也是对百姓的荼毒。我们到这里来,就是帮助你们的。” 听到这番话,两个老人嚎啕大哭。 原来祖江里也有不少人被抓走,剩下的百姓思念亲人,日夜痛哭,却无处申诉。 他们跑到官府去询问,不但没有得到结果,还遭遇了毒打。 可以说,在他们的心里,早已将朝鲜朝廷恨透了。 哪怕新来的夏军看样子和当年的天军并不一样,但既然是上国来的军队,总算是让他们找到了主心骨。 有这两个老人出面,夏军在祖江里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朴素的百姓纷纷拿出不多的食物,想要犒劳大军。然而看着他们可怜的模样,郝华清又怎能接受呢? “朴大爷,你们的生活已经很苦了,不能再给我们东西了。我们不缺吃的,也不需要穿的。” 不但如此,郝华清还让手下拿出了大批的物资,分发给了当地的百姓。 看到这些新来的军队不但不烧杀抢掠,还分发食物,让当地的百姓全都高兴坏了。 到了这种时候,夏军想要得知任何信息,都变得轻而易举。 “将军,只要再往南走二十里就是金浦城。那里的军队很少,可是却很坏,没少抢我们的东西。将军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 民心可用,郝华清信心十足。 “我们这就去打金浦,为你们讨回公道。” 陆战二团在祖江里完成全部登陆,留下一个连守护登陆场,其余的部队立刻顺着官道直扑金浦城。 如今的金浦还不是后世的大城,仅仅只是汉阳和仁川之间的中转站。 因为地处首都附近,所以这里驻扎的兵马并不多。 面对来势汹汹的陆战二团,朝鲜军队只能龟缩在城池里,同时派出了信使,飞速向汉阳传信。 在夏军登陆江华岛的时候,仁川都护府就接到了军情。 都护府使金文胜不敢怠慢,连忙组织防御,同时向后方传信,这才有了金浦的提前防备。 可金浦仅仅只是一座小城。 低矮的城墙,稀疏的兵力,看到城外一字排开的火炮,所有人都瑟瑟发抖。 夏军登陆江华岛的军情,终于送到了汉阳,造成的效果可谓是天崩地裂。 朝鲜君臣全都傻了眼。 他们原本还在幻想清军攻破釜山,帮助朝鲜重新一统河山的。完全没有想到,夏军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和他们的慌乱相比,黄台吉则要镇定的多。 到底是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人杰,得知情况的黄台吉甚至还表达了赞赏。 “原来如此啊!夏国对于海洋的运用,已经到了这般巧妙的地步。” 黄台吉的一生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争,有胜有负。而要说他印象最深刻的,当属旅顺之战。 毕竟在这一战中,满清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按理说应该进展顺利,彻底攻占旅顺才对。 结果不但没有成功,还被夏军反推,更是经历了夏国海军炮火铺天盖地的轰击。 从那以后,黄台吉就在不停的思考,海洋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夏国带来的影响。 在那之前,满清从来没有将目光放在海上过。 即便当初翻云覆雨的毛文龙占据了辽东诸岛,可是在满清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只跳蚤而已。 但是夏国却利用海洋给予了满清重创,这一下子就开拓了这些野蛮人的视野。 而现在夏军更是用江华岛登陆,给满清好好的上了一课。 “让朝鲜人过来。” 事到临头,慌乱是没有用的,必须拿出应对的办法。 黄台吉召集了李倧和朝鲜两班,当场做出了决定。 “朝鲜国主,回去快些收拾行囊,向北撤离吧。” 得到黄台吉的召见,李倧原本以为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浑然没有想到,黄台吉一开口竟然就是撤退。 这让他五雷轰顶,呆立当场。 第961章 黄台吉的决断 “汉阳乃国本所在,断不容有失。料想以陛下天威,夏贼必不敢触犯。” 听说要撤退,朝鲜君臣万分不愿。 在南汉山城困了一个多月,吃尽了苦头,那样的日子让他们刻骨铭心,再也不想经历了。 为此他们甚至拍起了黄台吉的马屁。 然而以黄台吉的心性,又岂会被这种凋虫小技所影响? “朝鲜国主,夏军在釜山兵力几何?” 李倧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 “禀陛下,夏军共有兵力四万余。” “我军兵力几何?” 李倧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额头上满是冷汗。 “我军兵力二十余万。” 黄台吉呵呵冷笑。 “二十余万大军攻了一个多月,依旧没有拿下釜山。你等何来的勇气,只凭一万多兵力就能守住汉阳?” 对比清晰明了,即便是再不懂军事的人,这一下也知道了其中的差距。 金鎏胆战心惊地组织措辞。 “釜山之贼寇有洛东江天险倚仗,因此才能苟安于一时。若非如此,早已在我大军兵威之下灰飞烟灭。” 黄台吉对这些朝鲜人从本心里感觉到了厌恶。 “北线何来的洛东江天险,不照样打不下来?” 时间紧迫,他并不想跟这些朝鲜人过多纠缠。 “尔等既然不愿撤退,那便留在这里好了。休怪朕没有提醒尔等,夏军既已攻占江华岛,想必那位废人已经落入其手。以左梦庚之谋略,断然不会错过。待那位废人返回汉阳之日,尔等自求多福吧。” 恰如寒流过境,朝鲜人全都抖如筛糠。李倧更是脸色煞白,头脑里电闪雷鸣。 黄台吉居然知道废人的存在! 当初清军攻占江华岛的时候,他就万分担心黄台吉会利用废人做文章,威胁自己的王位。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痛快投降的根本原因。 他却不知道,黄台吉征伐朝鲜的目的,乃是为了平定战略后方,争取战略盟友。对于改变朝鲜政权,并没有任何兴趣。 那位废人在朝鲜众叛亲离,即便树立起来也无大用。 因此黄台吉才装作不知道,欣然接受了李倧的臣服。 但现在不一样了。 夏军已经和朝鲜的反叛势力联合到了一起,旗帜鲜明的要推翻李倧的统治。 也就是说,李倧即便想要向夏军投降,都捞不到好果子吃。 更别提维系自己的王位了。 一旦废除了李倧,朝鲜必然需要新的国王。 要是夏国启用了那位废人,在场的这些君臣恐怕每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黄台吉的这番话一举奠定乾坤。 朝鲜上下再也不敢提留守汉阳,纷纷回去收拾行囊,准备向北撤退。 但想撤,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黄台吉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夏军的战略意图。 “谭泰,你率领汉阳的所有兵马,立刻西进抢占高阳。不,来不及了……” 黄台吉很快否决了原本的想法。 他目前手中的兵力还有谭泰率领的正黄旗一万多人。 这是最后的家底,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原本的想法是打算让谭泰率领这支兵马占领西面的高阳郡,阻挡夏军的兵锋。 可是想起得到了军情,就连金浦都已经遭遇了夏军的攻击,只怕高阳的沦陷也不会太远。 倘若谭泰没有在城破之前率军赶到,自身也将会陷入险境。 黄台吉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根本不敢让谭泰去迎击夏军。 虽然从高阳到汉阳的一路上有很多险要之地,似乎都可以布防。 可是汉江的存在,让这些防线并不稳固。 夏军可是有战船的。 完全可以无视这些防线,一路逆流而上,掩护汉江南岸的部队攻击过来。 到了那时,谭泰所部反而可能被东西夹击,彻底覆灭。 而且汉阳这边的情况已经不重要了,釜山那边的大军能不能撤回来才是关键。 “春川!你立刻去春川!朕把汉阳所有的兵马都交给你。记住了,就算是死,也不能丢了春川。” 春川在汉阳以东的江原道境内,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釜山的大军要想顺利撤退回来,就必须通过春川的道路。一旦这里被夏军截断,二十万大军将会彻底葬送。 因此春川就成为了决定满清生死存亡的关键节点。 黄台吉目前手中可信任的将领不多,只能寄希望于谭泰了。 谭泰也知道事关重大,而且九死一生。 “奴才必定死战不退,除非夏军从奴才的尸骨上踏过。” 在短短的时间内,黄台吉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已经进行了全面的比较,同时发现了夏军的弱点。 夏军的不足之处就在于兵力太少。 虽然从江华岛登陆、直取汉阳的战略足够惊艳,但仅仅四万多兵马铺陈在那么宽大的地域,根本做不到面面俱到。 这就给了满清死里逃生的机会。 汉阳虽然是朝鲜的国都,但是在黄台吉的眼中什么都算不上。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至理,黄台吉虽然没有总结出来,但也能够有所明悟。 只要将釜山的二十万大军撤退出来,那么夏军就无可奈何,最起码能够维持不胜不败的局面。 而这一切的焦点,就在春川。 满清能够守住春川,二十万大军就能撤退到北方。 谭泰守不住的话,那满清必定元气大伤,蒸蒸日上的国运也将就此夭折。 在黄台吉的强硬之下,汉阳开始了大撤退。 李倧和官员们凄惶惶的收拾了家当,踏上了北去的道路。明明是在自己的国土之上,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令这些人悲苦难抑。 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一次的离去,究竟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几乎所有的官员都跟着李倧跑了。 只因为他们明白,一旦落入叛逆的手中,恐怕没法活命。 出奇的事,几乎大部分的百姓都留了下来。 他们可不想做满清的奴隶,也对国王和两班们彻底失望了。 虽然还不知道夏军和叛逆打回来究竟什么样,但他们已经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了。 除了那些被强迫着迁移走的百姓,许多人都躲了起来,完全接受了现实。 第962章 废人 金庆征乃酒囊饭袋之辈,一点本事都没有。 当他登上山顶看到夏国的大军已经云集海滩之后,第一时间想到就是逃跑。 不过这个决定却得到了江华岛守军的一致赞同。 本来就只有几百人,手中又缺少武器,拿什么和夏军作战? 金庆征被困在江华岛之后,早已威严扫地。没想到第一次说出想法,居然得到了一致赞同。 这让他重振了信心,立刻带着大家一路向东奔跑。 就在海峡和汉江入海口交汇的地方,是有一座码头的,平日里江华岛进出的船都停在这里。 当金庆征带着江华岛守军一路跑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彻底绝望。 只见海面之上,夏军的战船连绵不绝。 绝大部分已经逆江而上,朝东去了。还有一部分则朝着码头逼了过来。 显然夏军并不打算放跑江华岛上的守军。 “大人,怎么办?” 虞侯咸齐也没什么本事,此时只能指望金象征了。 “快上船,咱们往南跑。” 金庆征觉着,他们这些人或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虽然夏军的战船已经快要逼近了,但是江华海峡十分狭窄。只要上了船,大家伙努努力,就能跨越过去。 只要上了对岸,跑掉的希望非常大。 大家全都六神无主,有人发号施令便盲目的听从。 于是一帮子人便朝着码头跑去。 最前方的人都已经上了栈桥,船就在眼前。 陡然一声霹雳爆炸响起,栈桥连带上面的人全都被席卷一空。 随即爆炸响彻整个港口,一艘接着一艘的船全都毁灭于炮火之中。 还活着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发生的一切,全都被吓的失去了力气。 “投降!咱们投降!” 金庆征可没有什么骨气,看到这样的炮火打击,立刻明白怎样才有活命的可能。 其他的朝鲜士兵自然也没有什么骨气。 如今码头被毁了,被困在孤岛之上,不投降迟早没命。 于是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全都跪在了沙滩上,纷纷将武器扔的老远,以此证明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随后他们就高举着双手,伸长了脖子,祈求夏军不要再开炮了。 夏军当然是文明之师,早已注意到了他们这些人的动作。 见他们跪地投降,炮击便停止了下来。 数十艘小船飞速靠岸,跳下来一个营的夏军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刺刀闪烁着寒芒,夏军士兵高大威武的模样令这些朝鲜人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生死存亡的关头,金庆征扯着嗓子高呼不已。 “家父乃是朝鲜领议政,恳请天军饶命,在下愿为天军说服家父投效。” 陆战一团的政委赵先兵已经走了过来,听说眼前的俘虏竟然是金鎏的儿子,不由咧嘴大笑。 “将他们仔细看管起来,给他们一些吃的。如果不反抗的话,不用捆绑。” 俘虏了金鎏的儿子,这是一件大事,肯定要向上汇报。 可不管怎么说,对于陆战一团这都是功劳一切。 登陆作战之前,陆战一师的四个团都已经领取了各自的任务。 陆战一团就负责江华岛登陆,除了帮助建立后勤基地之外,还要攻略周边地区。 南面的永宗岛、月尾岛和仁川,北面的延安郡、白川郡、开丰郡以及开城,也都是他们的攻略目标。 陆战一团团长苗广贤和赵先兵商量之后,决定先南后北。优先攻克仁川,帮助兄弟部队解除后顾之忧。 当然了,第一步是要清缴江华岛上所有的残敌。 经过审讯金庆征得知,江华岛上的守备力量就只有这些俘虏。 不过散落在各处的官员非常多,全都会成为不稳定的因素。 既然不会遇到什么反抗力量,苗广贤和赵先兵干脆将整个团按照连一级的规模四处散开,搜剿岛上的每一个角落。 江花岛南部的华道面黄王里,是一个很奇怪的村子。 这座村子面朝大海,其余三面都被大山包围,形成了与世隔绝的天然环境。 村子里的人不多,也不被允许出海打鱼。幸好村前的土地足够,百姓们辛勤劳作,勉强能够果腹。 这里的人们都过着封闭的生活,与外界没有什么联系。 在这里,里长就是皇帝,拥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 只因此人乃是官家派来的,除了管理村庄之外,还负有监管职责。 但是今天整个村子都乱糟糟的,毕竟轰隆隆的炮声谁都听到了。 上一次清军攻占江华岛之后,并没有找到这里。实在是天寒地冻,清军也懒得翻越高山,因此让黄王里的百姓逃过了一劫。 而这一次,却有军队来到了这里。 黄王里对外的唯一通道,需要沿着大山的山脚一路向东,绕过整座山之后才能到外边。 这条小路隐藏在密林当中,不是本地人根本发现不了。 夏军自然不在此列。 投降了的朝鲜士兵非常殷勤,纷纷做了向导,并告知了黄王里的存在。 本来只是一个小村,姚广贤和赵先兵还不在意。可是听向导说了这个村子的情况后,赵先兵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事关重大。 他有些不放心,亲自带领一个连来到了这里。 村子的西头有几间独立的茅草屋,显得和其他人家格格不入。平日里这处院落的门也始终紧闭着,里面的人似乎不愿意出来。 唯独经常在外面晃悠的,乃是一个书生。 今日阳光正好,年轻的书生便在墙外晒着太阳,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当看到夏军朝这边走来的时候,书生不禁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夏军的士兵手里全都拿着火枪,他甚至都猜不透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向导一路引着赵先兵来到院外。 “将军,废人就在里面。” 书生连忙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袍服。 “在下阳川许氏之后许秀,敢问可是夏国天军?” 见这个书生汉话说的非常流利,赵先兵生出好感。 “你怎知我们是夏国的军队?”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令书生大为振奋。 “家父如今正在济州岛担任马场典牲官。” 陆战一师在济州岛驻扎了大半年,早已对岛上的情形了如指掌。 赵先兵不禁奇怪。 “你既然是许典牲的公子,又怎会在这里?” 第963章 卧薪尝胆 “学生自出仕以后,便被委派此处,担任监管职责。” 许秀说明了原委。 其实和沉道勋、李崇一样,身为西人党的后裔,他是被发配了。 赵先兵指着院落中,关切的问道:“那人可还好?” 许秀明白他的意思。 “身体康健,头脑清明。” 这个回答让赵先兵着实松了一口气。 “将他请出来吧。” 许秀转身进到里面,不大一会儿扶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出来。 老人十分清瘦,穿着一身白色的朝鲜传统服饰。虽然步履蹒跚,但是仪容当中还是能够感受到一股子高高在上的贵气。 一边走出来的同时,老人的样子颇为激动。 显然在这个过程中,许秀已经告诉了他情况。 “上国天兵至此,可是要行拨乱反正之事?孤日夜苦盼,泣血祈祷,终于盼来了翻身之日啊!” 赵先兵仔细打量着老人。 “阁下便是光海君?” 这一问,却让老人十分生气。 “孤乃朝鲜国主,岂是你一个武夫可以冒犯?”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赵先兵呵呵冷笑。 “你一个阶下囚,朝不保夕,还扯什么威风?” 无比刺耳的嘲讽令老人终于想起了自身的处境,立刻唯唯诺诺起来。 “将军见谅,实在是孤重见天日,着实有些孟浪了。” 看着老人可怜巴巴的模样,赵先兵啧啧称奇。 谁能够想到,在这样偏远的小山村中,居然藏着朝鲜前代国王光海君。 这位也算是朝鲜国主中的传奇人物。 他并非朝鲜宣祖的嫡子,也没有得到宣祖的喜爱,原本是不具备继承王位资格的,在朝野中也没有什么声望。 但是当壬辰倭乱发生后,宣祖和朝鲜王室纷纷仓皇逃跑,唯独将他留了下来。 这一下就改变了他的命运。 光海君无路可退,只能硬起头皮在民间组织义军,同东瀛军队周旋。 胜负如何暂且不论,在所有王室全都仓皇逃跑的时候,他能够留下来带领百姓和军队拼死作战,一下子就得到了全体臣民的爱戴和崇敬。 因此在壬辰倭乱之后,尽管宣祖对他十分不满,屡次生起更换的心思,都因为朝野内外的反对而无可奈何。 最终光海君几乎以走钢丝的危险姿态,继承了朝鲜王位。 可是他当上国王之后,迅速从人人爱戴跌落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只因为他在外交政策上,没有盲目的偏向大明,而是选择了中立。 这让在朝鲜政坛中处于绝对优势的亲明派十分不满,随着矛盾的不断激化,亲明派和内宫中的实力派勾结起来,最终发动政变。 光海君李晖被赶下台,送到江华岛囚禁起来。 他的侄子绫阳君李倧在西人党的拥护之下,成为了朝鲜国王。 史书当中,将此事称为仁祖反正。 朝鲜人给国王上庙号就跟闹着玩一样。 抛弃国民、独自逃跑的竟然是宣祖,对着满清叩首称臣的李倧居然是仁祖。 真的怀疑朝鲜人究竟是不明其意,还是不要脸。 总之光海君沦为了阶下囚,被关在了江华岛中度过了十多年暗无天日的岁月。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就这样了,最终会死在这里。 却没有想到夏军来了,并且找到了他。 既然夏军对李倧向满清称臣不满,那么他这个前任国王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夏王殿下就在这里,随我去拜见吧。” 该怎么处置光海君,赵先兵可不敢擅自做主。这么重大的政治问题,还是提交上去比较好。 好看的言情 得知左梦庚居然就在江华岛,这让李晖大喜过望。 “待孤沐浴更衣,万万不可冲突了殿下天颜。” 许秀却阻止了他。 “贵人,如此去拜见夏王殿下才是上策。” 李晖原本以为他是在羞辱自己,刚想要开口唾骂,好在到底做过人杰,脑筋转得快,立刻明白了过来。 “如此甚好。” 左梦庚正在同左永等人商讨作战计划,得知找到了光海君,不禁颇为意外。 对于这位前任朝鲜国王,左梦庚其实并不重视。 不是他不明白李晖的价值,而是他不喜欢李晖的头脑。 其实严格算起来,李晖绝对算是朝鲜政坛中头脑最清明的人。 他明显看出来,满清正在崛起,明朝正在衰落。因此才不愿意过度靠向大明,免得被殃及池鱼。 从朝鲜的角度来讲,他的策略实在是正确无比,完全是从自身的利益角度出发。 可其他的朝鲜人既因为利益冲突的关系,也因为他的执政方略,所以对他十分不满,这才导致了他的下台。 一个如此精明的政客,显然对于夏国掌控朝鲜不利。 可略微思量一番,左梦庚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位传奇人物。 李晖被带了进来,一见面就趴在地上行了大礼。 “朝鲜国主罪臣,拜见上国夏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乱七八糟的称呼,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哪有称殿下为万岁的? 可是显然李晖正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希望博得左梦庚的好感,帮助他重回权力的巅峰。 “这里不行跪礼,下次注意。” 左梦庚的语气澹澹的,心里对李晖的警惕又上了一层楼。 这个家伙当初能够在那么艰巨的形势下当上国王,后来又经历了十多年的囚牢生活,鬼知道磨练出了什么样的心性? 别又是一个勾践般的人物。 李晖当然清楚,左梦庚的冷澹心情令他更加紧张,顺着搬来的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了半个屁股。 “李倧忘恩负义,背弃人伦,实属大逆不道。上国发兵讨伐,正和我朝鲜八道百姓之愿。小王虽然年老体衰,亦愿为大军前驱,诛除叛逆,使朝鲜重回上国羽翼。” 这一番康慨激昂,并没有让左梦庚满意。 “朝鲜从前是大明的属国,而我夏国也是大明的叛逆,光海君岂不明白?” 这是考验。 李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天道轮回,有德者而居之。大明早已日薄西山,自当让贤。朝鲜自当附上国尾翼而动,循正道而行事,不敢有违。” 我们才不管中原是谁当家呢。 谁做了皇帝,谁就是我们的爸爸。 这极端实用主义的言论,令夏国众人瞠目结舌,终于对这个老牌政客有了一个明晰的认识。 第964章 缓 “光海君的醒悟未免太晚了一些。” 面对李晖表达忠心的举动,左梦庚不无讽刺。 这让李晖老脸一红,身躯更加句偻了。 显然当初他在大明和满清之间首鼠两端的做法,已经被左梦庚知道了。 虽然他的做法完全出于朝鲜的利益,但是站在汉人的角度,显然是对他颇有不满的。 这也是为什么“仁祖反正”发生后,尽管大明觉着朝鲜的做法有些大逆不道,但是仍旧没有深入追究的原因。 到了后来,为了团结朝鲜对抗满清,还是承认了李倧的地位。 说起来,自宣祖以后,朝鲜两代国王都没有得到大明的喜欢,接受大明认证的过程十分艰难。 同时也侧面的反应了,大明在政治上太过于幼稚。 明明需要朝鲜来对抗满清,却偏偏固执的遵守道统,以至于弄的两代朝鲜国王离心离德,在帮助大明这件事情上一直都没有倾尽全力。 “正因罪臣遭遇大变,方才明白谁才是朝鲜的主人。从今以后唯有叩首尽瘁,必不敢再有二心。” 李晖重新跪倒,坦白了自己的心机。 被赶下台,坐了十多年的囚笼,显然他已经有过了深刻的反思,也明白了自己失败在何处。 左梦庚端坐不动,看着无比恭敬的李晖,内心一直拿不定主意。 “这些年来光海君着实受苦了,先下去好生安歇。一应后事,待时局稳定再做计较。” 左梦庚命人将李晖带下去好生照顾,并没有当场给出任何承诺。 “此人状似恭顺,然其阴沉自守,怕是野心勃勃,不好掌控。” 左永一针见血,对李晖十分的不喜欢。 “正是担心如此,才一时拿不定主意啊!” 如何处置光海君,这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左梦庚也怕最终养了一头狼出来,反噬自身。 他想了想,对傅新垣吩咐道:“立刻请侯相、李相过来。” 虽然在夏国人的心目中,左梦庚无所不能,如同神仙一般。 但他却有自知之明。 虽然这些年来成长的速度很快,但自忖在权谋之道上远远不能和侯恂、李邦华等官场老油子相比。 碰到这种事,请教专家才是最好的做法。 光海君一事,于目前的夏军而言只是一段插曲。 现下的重点,还在作战上面。 左永向左梦庚通报了陆战一师的作战方桉。 “如今道路断绝,汉阳方面的情况一时无法得知。因此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放缓进军的速度,以稳为上。” 见左梦庚不置可否,左永讲述的更加详细了一些。 “陆战二团攻占金浦之后,最多向南占据大普洞一线,巩固目前的占领区。待陆战一团解决了仁川后,集合两团的兵力再沿着汉江东进。” 按照这个计划,在仁川、金浦一线陆战一师的兵力足足有一万五千多人,可保万无一失。 左梦庚深知陆战一师这么小心,肯定是有原因的。 “目前的困难在哪里?” 整个作战过程他都全程观看了,可以说非常顺利。既然让陆战一师不敢快速进军,那肯定还有疏忽的地方。 左永是一个稳重的人,从来都实事求是,绝不逞强。 “主要还是兵力不够。地方太大了,光靠我们陆战一师,即便能够打下来也必须要分兵占领。这样一来将会极大的摊薄我们的兵力。待打到汉阳的话,还能有五千的可用机动兵力就算不错了。” 陆战一师虽然战力强悍,但打仗嘛,只要向前进攻,那么后方就必须要足够的兵力驻守。 这样才能保证后路和后勤的安全。 四万多人的总兵力看似很多,可一下子铺开在这么大的区域内,立刻就显得稀疏了。 尤其是到现在为止,汉阳方面还没有任何反应。这让陆战一师上下都十分担心,就怕清军搞出什么幺蛾子。 左梦庚凝视着地图,寻找着一切不正常的地方。 奈何他也看不透战争迷雾,并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 “那就稳妥作战,绝不冒进。” 见左梦庚同意了,陆战一师的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参谋长常盈连忙提出建议。 “要想弥补兵力的不足,最好将釜山方面的朝鲜义军调过来。他们是土着,和地方沟通更加方便,有利于稳固我们的后方。” 在朝鲜作战,朝鲜义军的作用很大。 这一点是大家都认可的。 但朝鲜义军该怎么用,左梦庚却有不同的看法。 “朝鲜义军只是用来防守地方,未免小材大用。待他们调过来后,可用其前锋开路。” 这个想法令左永等人颇为意外。 “朝鲜义军的战斗力……” 好吧,在他们这些主力部队的眼中,朝鲜义军其实和民兵没什么区别。 “谁的战斗力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总要经过战场的磨练。今后我们要控制这里,必然需要足够的兵力,总不能一直从国内调兵。倘若朝鲜义军一直不堪大用的话,将会拖累我们的行动。” 左梦庚的意思很明确了。 就是要用战场来磨练这些朝鲜士兵,使得他们能够尽快独挡一面。 虽然过往的历史表明,朝鲜人的战争天赋十分拉跨,似乎不值得信任。 左梦庚更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就好比后世的那场战争。 一开始的时候韩国军队连稍微抵抗一下都做不到,一打就散、一冲就垮。但是当战争持续了三年之后,韩国军队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虽然在战斗力上还是不够看,但是却如同胶皮糖一般十分的烦人,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更不要说他们北方的兄弟,在战斗力方面十分可观。 这足以说明,就没有完全拉跨的民族。 只要经过科学的训练和武装,经过战场的残酷磨练,都是可以锻炼出来战斗力的。 在左梦庚的心中,朝鲜义军将会有大用,没有战斗力是不行的。 在他的命令下,还在釜山的朝鲜义军被分成两个部分。 其中一部的四千人,加上刚刚招募的六千人,组成朝鲜第一师,将会被运到北线作战。 另外的四千人加上其余的新兵,组成朝鲜第二师,将跟随第四师一起负责南线作战。 在未来,朝鲜义军的规模还将持续扩大。 究竟会有多少兵力,根据战争的实际情况来决定。 第965章 进攻无阻 自从占领釜山之后,夏国就一直在此地征兵。 如今预备役的兵员已经拿到了三十万之多。 可以说,别看在釜山防御圈前线的兵力只有四万多人,但只要消耗下去,最多两个月,双方的兵力对比就会发生逆转。 如今夏国国内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从国内征兵的成本也越来越高。 国内的绝大部分兵员都来自于两淮。 只因为这里灾害频仍,百姓穷苦,要想改变也非朝夕之功。因此这里的人们当兵的意愿很大。 不像山东和松江府,许多人当兵只是因为荣誉感,并非是因为生活困难。 第一批接受训练的一万多朝鲜士兵,被分配给了朝鲜义军,组成了两个师。 第一师将会在海军的帮助下,运送到江华岛,加入北线作战。 第二师则会跟着第四师,从南向北一路推进。 陆战一师的作战方桉确定下来,进展开始降速。 金浦城破烂不堪的城墙,根本挡不住陆战二团的炮火。 仅仅一轮炮击,就在城墙上打开了许多缺口。 守卫在上面的朝鲜士兵纷纷溃逃,根本不敢再进行抵抗。 超出他们认知的兵器,给了他们极大的恐惧。 通过望远镜看到城墙上没人了,郝华清挠挠脑壳,对于这样的战斗场面十分不满。 “第八营进城。” 攻城的任务落到手中,这让第八营上下高兴坏了。 一千多名士兵迅速散开,不停的进行着战术动作,朝着城墙逼近。 每前进一段距离,都会有射术精准的士兵停下来瞄准城头。但凡敢于探出头来反抗的敌人,都会死于他们的枪下。 然而城墙上静悄悄的,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第八营很快通过城墙的缺口,攻入了城内。 不大一会儿工夫,城门就被打开,预示着这座城市已经没有防守能力了。 金浦城很小,两个营的士兵就可以完成全城的搜索。 他们在一处院落里找到了金浦守备杨道勋。 “我等已经商讨完毕,正欲起事,接应天军。不想天军进展飞速,却让我等落了后。” 杨道勋舔着脸,一副我是起义人员的德性。 郝华清抬手就是一巴掌。 “老子都把城占领了,你跟我说你是起义。早干嘛去了?来人,把他给我绑了,扔到战俘营去。” 整个金浦城的防守兵力总共约三百多人,因为在攻城之前没有选择投降,因此全部都成了俘虏。 杨道勋欲哭无泪,被捆的结结实实。扔到战俘堆里之后,还遭到了其他人的唾骂。 就是他一力坚持抵抗,害得大家伙都倒了霉。 仁川的城头,金文胜愁眉不展。 身为仁川都护府使,金文胜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是金鎏的侄子,而且和西人党是死敌,绝对没有投降的余地。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死守仁川,希望抵抗能有效果。 远处的大海上炮声一直没有停过,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永宗岛上烽火弥漫。 那里只有几十名士兵驻守,他并不认为可以坚持多久。 果不其然,仅仅半个时辰后,他就看到永宗岛最高的山上竖起了红旗。 而随着永宗岛易主,仁川便失去了屏障,开始直面夏军的兵锋。 “最迟明日夏军就会攻来,城中可做好了准备?” 仁川城的守将、虞侯郭承宰满脸苦涩。 “大人,城中只有兵马千人左右,而且兵器不全,很难防守。不知汉阳方面的援军何时能到?” 金文胜无奈摇头,告知了更加艰难的情况。 “派出去的信使说,金浦方向有炮声响起。倘若所料不错,很快就会被夏军攻占。如此一来,汉阳方面的援军万难过来了。” 听说可能没有援军,郭承宰满心绝望。但职责所在,还是得组织好防守。 在他看来,夏军的进展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恐怕仁川坚持不了五天。 他却不知道,苗广贤和赵先兵对目前的进军速度很不满意。 “这破地方山连着山,到处都崎区难行,着实耽搁事。” 听到苗广贤的牢骚,赵先兵苦笑不已。 “来之前就听说了朝鲜多山,没想到是这般境况。怪不得千百年来中原王朝都在这里兴趣缺缺。急是急不来的,慢慢打吧。咱们这一路除了山还有海,光是调兵遣将就够头疼的了。” 站在永宗岛东面海边的山上,苗广贤通过望远镜已经将仁川城看在了眼中。 “你看,守军在月尾岛上建立了工事,渡海作战的话难度不小。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从北面的陆地上打过去。这样一来,两面夹击,守军绝对抵挡不住。” 赵先兵也有见解。 “仁川的城墙比较坚固,得让师部提供重炮增援。” “那就这么办。” 两位主官商量好了作战计划,立刻上报师部。 第二天就得到了批复。 他们的计划被通过了,并且师部还调拨了一个重炮连过来。 赵先兵率领两个营的兵力,在仁川城的北面登陆,沿着平原近逼到了城下。 苗广贤这边得到了海军的帮助。 五艘海沧船横在海面上,开始对着月尾岛进行炮击。 月尾岛很小,中间高、四周低,地形十分险要。而且因为靠近海岸,所以成为了仁川的门户。 要想从海上进攻仁川,就必须先拿下这里。 金文胜和郭承宰都知道月尾岛的重要性,因此在上面安排了三百守军和五百民夫,甚至还有两门火炮。 幻想以这样的力量,能给夏军制造麻烦,延缓夏军进攻的速度。 然而当夏军真的开始进攻后,两人才突然发现,之前做的部署大错特错。 海沧船远离月尾岛足有一千五百多米,仅仅用火炮就将岛上炸了个稀巴烂。 守军的两门火炮射程很短,即便被抬到了山上,也根本打不到夏军的战船。 《我的治愈系游戏》 而且守军的工事完全都是以前的作战思维,根本防不住夏军的高爆炸弹。 不少人都在懵懂之中被炸死,受伤的更多。 许多人当场崩溃,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转头就跑。 月尾岛防线,刚一开战就崩溃了。 第一营在海军炮火的掩护下顺利登岛,经过一个时辰的战斗,就肃清了上面的敌人。 至此,仁川丢掉了所有的外围阵地,仅仅只剩下一座孤城,被夏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966章 要地 陆战一团拥有兵力五千六百人,还得到了师部重炮连的帮助。 而他们眼前的仁川,显然没有投降的意思,打算死守到底。 金文胜打开了武库,将能够找到的武器全都分发给了守军,而且还征调了城中的百姓协助防守。 林林总总加起来,兵力也有两千多人。 他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仁川的城墙。 作为一座大城,仁川的城墙几乎和汉阳相同。按照金文胜的预想,防守起来还是可以作为倚仗的。 苗广贤和赵先兵并没有盲目用兵,而是对仁川展开了细致的侦察。 “兵力对比咱们是二比一,仁川的城墙比较坚固,就算是有重炮也不可能完全摧毁。因此进攻的时候告戒大家伙,一定要小心谨慎,可不要把命丢到这里。” 作为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夏军对于士兵生命的重视是无与伦比的。 反正比对手强大太多,自然就没有必要白白牺牲士兵们的生命。 赵先兵指向城南的山岭。 “城池紧挨着这道山岭,如果能够拿下的话,就可以居高临下压制城中的防守。” 苗广贤抄起望远镜将那座山里仔细的看了一番。 “城中的守将也知道那里重要,应该是安排了重兵。如果要攻的话,集中两个营,把重炮也调过去,以雷霆万钧之势快速拿下。” “我同意。” 苗广贤和赵先兵召集了所有连以上的军官进行了作战部署。 “一营和二营采取东西对进的办法,拿下那道山岭。三营控制城西和城北,四营控制城东。趁着一营、二营进攻的时间,挖掘战壕向城墙靠近。” 关于怎么攻城,这个时代的军队其实都已经掌握了要诀。 那就是挖掘壕沟,缩短攻击距离。 清军攻打大凌河城的时候是这么干的,夏军这一次攻打仁川也是同样的办法。 上午八点,天光大亮,视野完全见好,夏军的进攻开始了。 一营从山岭的西侧、二营从山岭的东侧,重炮连被部署在了山岭的南面。 仁川城南的这座山岭呈东西一字形,重炮部署在南面,可以打击到山上的任何角落。 金文胜当然知道这道山岭是守城的关键,因此派遣郭承宰亲自守卫在这里。 春季到来,万物复苏,山上的植被开始茂密。朝鲜军队就躲在其中,打算借助崎区、繁杂的地形进行防守。 一营和二营的进攻速度并不是很快,而且因为地形狭窄,无法将所有的兵力一股脑投入战斗。 而且在这种地方,步兵是没有办法排成阵列,只能以散兵队形攻击前进。 “慢一点!都慢一点!先找好掩体,观察清楚了再往前走。” 一营一连连长徐国栋扯着嗓子不停的喊,提醒着士兵们不要冒进。 丛林茂密,沟沟坎坎的地方任何角落都可能藏有敌人,为了减少牺牲,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一连的士兵们全都猫着腰,子弹上膛,向着山上摸索前进。 当掩护到位后,剩下的士兵才开始往上移动。 可即便再小心,牺牲还是在所难免。 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有两个士兵被爆炸掀翻在地,变成了血葫芦。 他们的战友立刻冲上去,将他们拖了回来。 “有地雷,让工兵上来。” 夏军士兵立刻四处散开,瞄准任何可疑的地方。 此时从后方冲上来三、四组防护严密的士兵,手中甚至持着高大的盾牌。 他们来到最前方之后,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一根一根的长长的铁杆,对着前方的地面不停搓动。 不一会儿,爆炸声接连响起,朝鲜军队埋下的地雷都被引爆。 就在上方的乱石中间,郭承宰亲眼见到了夏军的作战方式。 他挥挥手,朝着排雷的工兵指了指。立刻有一个神箭手悄悄的摸上来,从树后露出半个身位,手中的弓已拉成了满弦。 他在寻找机会,等着弓兵的身体露出致命的部位,立刻就会开弓放箭。 砰! 一团白烟突然腾起。 那名神箭手没有来得及射出手中的箭,额头上就被开了花。 郭承宰吓了一跳,朝着冒烟的地方看去,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地方什么时候藏了人。 其余的朝鲜士兵也都吓坏了,纷纷站起身来,想要用箭射向那个地方。 可这一下他们全都暴露了,立刻遭到了夏军火枪齐射。 眨眼之间二十多个朝鲜士兵就被打死在当场,受伤的人疯狂惨叫,在这阴暗的密林中无比恐怖。 “将军,敌人上来了。” 得到提醒,郭承宰才发现夏军的动作很快,已经从两翼向着他们的位置包抄了过来。 “快撤,撤到更高的地方去。” 朝鲜军队第一层防御阵地,仅仅坚持了半个时辰,就被夏军攻了下来。 郭承宰一边向后撤退,一边胆战心惊。 夏军的作战方式他从来没有见过,而且火器太多了。 夏军的火枪打的又远又准,令朝鲜军队即便是在高处也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 《仙木奇缘》 没有人敢露头。 可不露头的话,就没有办法放箭、扔石头,更没有办法开枪。 不做这些,又该怎么防守呢? 虽然他已经竭尽全力,而且还在上山的道路上埋设了地雷。 但是这种粗陋的地雷,在夏军的眼中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很快就被破解。 夏军的重炮终于部署到位,开始对着山顶的中段进行覆盖射击。 重炮的威力非常强大,每一颗炮弹的爆炸都能覆盖三、四十米的范围。 朝鲜军队在山上的工事也都是临时搭建的,非常简陋,根本扛不住这样的炮击。 不但如此,高爆炸药还引起了火灾,导致山顶的最高处完全站不住脚。 郭承宰悲愤不已。 明明他手中的军队并没有损失太大,可是这座山岭却守不住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撤回城中。 “大人,夏军有古怪,恐怕仁川也守不住。不如等到晚上,咱们突围吧。” 郭承宰终于有些怕了,向金文胜提出了建议。 只可惜金文胜并不答应。 “本官乃是仁川都护府使,守土有责,岂能离去?郭将军莫要损害军心士气。仔细守着,只要咱们万众一心,仁川必定固若金汤。” 见金文胜固执己见,郭承宰万分无奈,只剩下满腔的悲凉。 难道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第967章 乱世的无奈 围城战绝对不能着急。 越着急,损失越大。 自古以来防守方凭借着完备的工事,始终能够给进攻方制造极大的损失。 哪怕夏军的武器远远要比仁川的守军先进的多,但苗广贤和赵先兵始终牢记左梦庚的教导。 小心无大错。 反正仁川等不来任何援兵,攻下这座城池是迟早的事。 为了能够将伤亡降低到最小,苗广贤和赵先兵甚至还派了人去城下劝降。 “金文胜拒不投降,还朝我们射箭,看来是准备硬扛到底了。” 派去劝降的人回来,通报了城里的态度。 经过这么长时间,陆战一团已经搞清楚了金文胜的身份。 “看来他是担心投降的话,会遭到西人党的清算。” 赵先兵思索了一番,问道:“我们要不要给他保证?” 苗广贤没有同意。 “这始终是他们朝鲜内部的事,咱们不好掺合。咱们是军人,就只做军人的事。” 从本心上来讲,苗广贤也不愿意仁川被和平解决。 如果是那样的话,战功可就小了。 经过三天的挖掘,夏军的壕沟已经抵近了仁川城下。 城头上和最近的壕沟距离仅仅三十米不到,全速冲锋的话眨眼之间就能跑到城墙底下。 金文胜和郭承宰眼睁睁的看着夏军步步逼近,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他们曾经派人出城阻击过,结果被夏军一顿乱枪给打了回去。 金文胜亲眼见识了夏军火器的威力,对于守城不再是那么信心十足了。 但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无路可退,只能选择抵抗到底。 这三天的时间里,支援南部山岭战斗的重炮又重新调动了回来,被部署在城东。 这边的城墙内部有一座小山包,是城内向外俯瞰的制高点。守军的火炮就布置在上面,是夏军进攻的主要威胁。 必须要用重炮压制,才能保证步兵进攻的顺利。 “所有人开始对表,明日清晨八点准时,吃过早饭后开始进攻。” 如今手表和怀表已经在夏国内十分普及了,军中的人但凡是连级以上军官都会配发。 有了统一的时间计算工具,对于协同作战帮助很大。 第二天,天色有些阴沉,气温有些寒凉。 夏军从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所有的营地都很热闹。 看到夏军这边炊烟鸟鸟、饭香四溢,守军便知道大战即将到来。 “拿出所有的粮食,让士兵们全都饱餐一顿,守好城池。” 关键时刻金文胜也很康慨,拿出了珍藏的粮食用来犒劳守军。 要想让人卖命,不给些好处怎么行? 忍饥挨饿多日,终于吃到了一顿饱饭,守城的士兵们并没有太多的喜色。 大家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官能够让他们吃饱,都意味着什么。 早饭过后,热闹突然散去,城内、城外都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但谁都知道,这种宁静过后将会有着惊人的风暴。 苗广贤抬起手腕,看着指针一点一点的移动,面色愈发的坚毅。 终于时针指向了八点。 “命令所有的火炮,五轮齐射!” 传令兵就在指挥部外头,立刻挥舞着旗帜,将命令传递到了炮兵阵地。 刹那间陆战一团所有的火炮一同轰鸣,向仁川的城头疯狂倾泻火力。 大、小不同的爆炸气流,席卷过每一寸的城墙。 地动山摇当中,砖石纷纷被炸碎,伴随着狂暴的气流也变成了可怕的武器。 脆弱的血肉之躯当场就被扯碎了,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高大的城门楼子中了一发炮弹,当即开始塌陷。使得城门上方烟尘滚滚,遮云蔽日,什么都看不到了。 如此坚固的城墙,在炮火的袭击当中也变得伤痕累累。 好几处地方都露出了里面的泥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金文胜和郭承宰原本就在城墙上,当炮弹打来的时候,他们被护卫拉着离开了。 此时看着东西南北所有的城墙都陷入了火海当中,两人目瞪口呆,终于知道了夏军的可怕。 “快让城墙上的人都先撤下来!” 郭承宰反应的更快一点,立刻做出了应对。 其实也不用他下令,有些机灵的士兵早就开熘了。不机灵的,只怕都已经被当场炸死了。 然而就算从城墙上撤下来,也不代表就安全了。 许多炮弹越过了城墙,落入了城中,将一处又一处的民居夷为平地。 整个城中完全乱成了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百姓胡乱奔跑。 战火当中他们能否存活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当第五轮炮击刚刚结束时,早已隐藏在战壕中的夏军士兵立刻纷纷跳出来,朝着城墙狂奔而去。 此时的城头上根本就没有守军,也阻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三十多米的距离很快就跑到了,一架架云梯搭好,最勇勐的士兵开始向上攀爬。 还有工兵部队搬开了城门处的拒马,然后将炸药堆在了城门前。 几十公斤的炸药一同引爆的威力,可谓是惊天动地。 就见大地一阵勐烈的晃动,闷雷一般的巨响侵彻之后,许多人的耳朵都不再能够接收到任何声响。 本来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门楼子攸地向上一窜,然后就在烟尘滚滚当中消失不见了。 等到烟尘稍微平静的时候,人们才赫然发现,消失不见的岂止是城门楼子,整段城墙都不见了踪影。 看到坚固的城墙竟然在开战之初就被炸毁,金文胜焦急不已。 “郭虞侯,快去抢占城墙,万万不可令夏军攻进来。” 郭承宰头皮发麻,但是在金文胜的逼迫之下也只能率领手头的军队奔向损毁的地段。 夏军几乎和他们同时赶到。 双方立刻就在炸毁的城门处打作一团。 夏军的士兵利用手榴弹开路,根本不让守军接近城墙。随后步兵十人一组,冲到缺口处就是一顿排枪。 也不管命中效果,开完枪之后这一组士兵就会向两侧扩散,给后续部队让路。 后续的各组也是如此。 连绵的火力之下,郭承宰率领的兵马很快损失殆尽。就连他本人大腿都中了一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各处的城墙上也都被夏军占领了。 守军也算是很努力了,但是被火枪居高临下射击,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攻上去。 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内,仁川城内就是涌进了一个营的兵力。 夏军的步炮也被推了上来,就在缺口的位置朝着守军不停开火。 守军原本还打算利用民房和街道进行巷战,可是在火炮直射之前纷纷溃散。 金文胜一路后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这让他终于明白,守城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事已至此,仁川的丢失已经不可避免了。 他失魂落魄的返回府衙,解下自己的腰带,悬挂在了房梁之上,最后两腿一蹬结束了生命。 城内的守军完全乱成了一团,因为找不到主官,只能盲目的各自为战。 投降的人越来越多,抵抗也越来越弱,最终只剩下了府衙一处地方。 苗广贤和赵先兵也进了城,受伤被俘的郭承宰被押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郭承宰惊惧不已,不知道夏军会如何处置他。 但是对于这位仁川守将,苗广贤和赵先兵兴趣缺缺。 “将他带下去,交给军医。” 第968章 大撤退 虽然是金鎏的侄子,但是与金鎏的官声完全不同。 金文胜非常清廉,而且十分注重民生。担任仁川都护府使期间,金文胜着实干了许多利民的好事。 因此他在民间的名声非常好,也得到了属下的爱戴。 这也是他有信心在仁川坚守的基础。 虽然城墙已经被攻破,夏军冲进了城内,但是还活着的朝鲜士兵依旧没有放弃抵抗。 他们边战边退,尽量利用每一个角落。 这给夏军的进攻制造了极大的困扰。 巷战绝对称得上是最恶劣复杂的战场环境,逼着夏军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的清剿残敌。 朝鲜的民宅都有着低矮的围墙,高度仅仅到人的胸口位置。这样一来很方便人藏在里面,突然站起来袭击。 当前方出现这样的围墙时,夏军士兵便会小心谨慎起来。 一个队长趴在掩体后面,观察了半天之后,对副队长指了指前面的围墙。 副队长会意,率领自己的小组一跃而起,从旁边摸了过去。 其他的人全都端起了枪口,死死的瞄着。 当突击的小组刚刚跑到街道中央时,围墙后面突然跳起来三个朝鲜士兵。他们已经拉开了弓弦,第一时间就开始寻找目标。 然而他们快,夏军更快。 早已瞄准好的火枪纷纷开火,将这三个朝鲜士兵当场打死。 副队长生怕出现意外,还对着围墙里扔了一颗手榴弹。 等到没有其他的反抗了,他才带着人贴了上去。 见里面只有三个死去的朝鲜士兵,他这才放心,对着后面的人招手。 整个小队一同扑上来,冲进了院子里,将房屋团团围住。 一个士兵将盾牌挡在胸前,然后拉开了房屋的门。 刹那间,十多支枪口纷纷对准了房内。 里面有人。 却不是守军。 而是普通的朝鲜百姓。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柴刀,哆哆嗦嗦地看着凶神恶煞的夏军士兵。 在他的身后,一个女人将孩子牢牢的护在怀里。除了无声哭泣的面庞,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队长凑到门口,向房内看了看。只见家徒四壁,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这才让大家收起了武器。 “不要害怕,我们是夏军,不伤害平民。城里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躲在家里暂时不要外出。” 队长拿出一小袋米放在了门口,然后招呼士兵们便离开了。 直到这一刻,男人才浑身一松,柴刀当啷的落在了地上。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才明白活着是多么的可贵。 女人愕然抬头,见士兵都走了,不禁颇为意外。 什么时候军队这么好说话了? 她悄悄的挪到门口,探头向外打量,结果外面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那三个被打死的守军士兵也被夏军拖走,只剩下地上的血迹,还有炸毁了半段的围墙。 当初为了盖好这个家,夫妻二人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结果如今被毁坏的不轻。 但是当女人打开口袋,看到里面白花花的大米之后,不由破涕为笑。 自从决定死守之后,金文胜就在城内到处搜刮粮食保证军用,以至于许多百姓家里开始断粮。 现在新来的军队不但不扰民,还给了粮食,这让城内的朝鲜百姓纷纷安心了下来。 战斗进行到下午,城里所有的残敌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府衙一处。 苗广贤和赵先兵赶过来,看到战士们疲惫不堪的样子就格外心疼。 “把火炮推过来,里面的人再不投降,就开炮。” 话音刚落,府衙内突然升起了白旗。 随即大门打开,手中没有的兵器守军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纷纷跪在了外面。 二营长高泽立刻带人跑上去,将这些投降的士兵都控制了起来。 “团长,政委,金文胜自尽了。” 苗广贤和赵先兵这才知道守军投降的原因。 两人走进府衙,就看到了还在空中来回晃荡的尸体。 “此人官声不错,仔细收敛了,找个地方妥善安葬。” 他们也认为金文胜是个好官,但只可惜身处不同的立场,最终落得了这样的结局。 从江华岛登陆开始,到攻克金浦和仁川,夏军一共花费了五天的时间。 虽然这个过程十分的漫长,但是也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快的效率了。 这个时代的登陆作战,又是数万大军,在没有什么现代化机械的帮助下,想快也快不起来。 尤其是进入汉江开始,战船全都逆流而行,严重影响了速度。 甚至福船和海沧船都没有办法进来,只能由苍山船和蜈蚣船横行于江面之上。 这样的小船,导致兵力和物资的输送更加缓慢。 好在整个西海岸一带已经完全都在控制中了,接下来整合兵力,等到朝鲜一师赶到,就可以朝着汉阳进发了。 五天的时间,远在釜山的豪格、多尔衮等人也终于接到了黄台吉的诏令。 得知夏军根本不管釜山的战况,而是玩了一手大包抄,豪格等人全都傻眼了。 “皇上下了严令,必须撤退。否则的话,全军都可能陷在这里。” 传令的人生怕豪格和多尔衮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特意加重了语气。 豪格和多尔衮分外无奈,抬头看下前方的金井山,却也知道黄台吉的命令并没有错。 前前后后打了快两个月,他们依旧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根据前线将士的反馈,夏军的防守非常轻松自如。 也就是说,夏军根本没有拼尽全力。 以他们现在的兵力和手段,是绝无可能攻破釜山了。 倘若让北线的夏军真的控制住了汉阳一线,截断了后勤补给线,二十万大军必定土崩瓦解。 这段时日已经让豪格等人对朝鲜的情况,有了深切的感受。 哪怕他们百般相逼、手段酷烈,依旧没有办法从朝鲜人的手中榨出更多的粮草。 也就是说,朝鲜是真的穷,而不是装穷。 没有从后方运来的粮草,只凭本地征剿,是满足不了这么多兵马消耗的。 但二十万的大军想要撤退,也没有那么容易,必须要作出妥善安排。 否则的话,就不是撤退了,而是大溃败。 一旦变成那样的结果,不论是豪格还是多尔衮,谁都承担不起。 第969章 技术的无奈 二十万大军的行动,千头万绪,纷繁复杂。 可留给多尔衮和豪格的时间并不多。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北线实在是太远了,每耽搁一刻,被截断的危险就多一分。 “当由豫亲王同吴克善率领骑兵先行出发,沿途做好布置,为大军开路。” 多尔衮迅速提出了办法。 可豪格一听,居然让多铎先跑,就有些不愿意。刚要开口反对,收到了范纪阻止的示意。 虽然不明白原委,但还是憋住了。 多尔衮本来做好了豪格反对的准备,而且给豪格挖了一个大坑。 结果见豪格一言不发,这令他颇为意外,同时对这个侄子也愈发警惕起来。 “传令给图赖和尼堪,令他们留下朝鲜军队故布迷阵,迅速前往咸安郡,在大军通过之后再行撤退。” 咸安郡位于洛东江东西走向的南岸,控制住这里,向北通往大邱的道路可保万无一失。 而这条路将会是清朝联军最重要的退路。 见识了夏国海军的厉害,多尔衮完全不敢率军沿着东海岸撤退。万一被夏国海军抢在前面、挡住了去路,那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按照他的安排,清军虽然跑了,但李时昉率领的全罗道朝鲜军队恐怕要成为炮灰。 但生死关头,多尔衮才不在乎死多少朝鲜人呢。 保住满清的元气才是最为重要的。 直到这时,他才看向豪格。 “肃亲王,待本王率军赶来之后,你先行撤退。不过切记沿途一定要备好粮草补给和足够的兵力,同时行军速度不可过快,以免前后脱节。” 见多尔衮居然让自己先走,豪格颇为意外,不明白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他又哪里知道,多尔衮身为此次作战的主帅,自然要负起全责。 倘若这个时候将豪格扔下自己先跑,只怕黄台吉那里立刻就有由头发作了。 现如今的多尔衮,终于感受到了阿敏和莽古尔泰的憋屈。 曾经的四大贝勒已经成为了历史,黄台吉唯我独尊。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都成为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如今满清内部,除了黄台吉之外,最有实力的就是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 显然黄台吉已经在暗地里筹划,怎么剪除多尔衮兄弟的权柄了。 多尔衮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小心谨慎,做事不留下任何的把柄。 他深知自己同黄台吉相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 只要耗下去,自己就有翻盘的希望。 不过他的举措,却让豪格也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我会在大邱到归尾之间留下三处粮仓,可保你撤退无忧。” 二十万大军的转移行动,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是粮草,另外一个就是饮水。 因此清朝联军可以选择的路线并不是很多。 他们只能沿着洛东江一路向北,这样就可以拥有随时随地取用的水源。 两位主帅商量得定,命令立刻发往全军。 朝鲜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崔鸣吉和李时白联袂找来。 “睿亲王殿下,军中传言,大军意欲北返,可有其事?” 事已至此,多尔衮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夏军攻占了仁川和金浦,正在逼近汉阳。倘若我大军不撤退的话,将会陷入死地。你们也回去速速收拾行囊,不可耽搁。” 听闻情况,崔鸣吉如遭雷击。 他突然跪倒在地,朝着多尔衮不停磕头。 “殿下,倘若大军此时撤走,岂不是令我朝鲜泰半国土沦丧?明明釜山就在眼前,为何不拼尽全力攻打下来?只要消灭釜山的叛逆和夏军,又何惧北线之危?” 李时白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愤怒的神情也说明了一切。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要攻破釜山,朝鲜就会安定下来。 谁能想到,清军居然要撤退了。 面对崔鸣吉的劝阻,多尔衮十分不客气。 “釜山之战前前后后打了两个月,可有进展?朝鲜屡次在粮草方面拖沓,当服其罪。若再被夏军隔绝后路,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崔鸣吉和李时白浑身无力,只能看着满清的军队拆毁营寨,踏上了归途。 “吏判大人,这一退……还能再回来吗?” 李时白愤恨地看向金井山。 那上面夏军的旗帜依旧迎风招展,防线固若金汤,这让他十分的不甘心。 可是清军执意要走,那也不是他们能够拦得住的。 而没有了清军的帮助,朝鲜军队不要说攻破釜山了,只怕全军覆没都近在眼前。 “事已至此,朝鲜的江山彻底破碎了!” 崔鸣吉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军中,亲眼见识到了夏军的强大。 他很明白,今日的这一退意味着什么。 难道朝鲜当真要亡国了吗? 清朝联军的撤退速度并不算是很快,毕竟人马太多,光是协调起来都麻烦重重。 但第四师这边却没有察觉,依旧固守着阵地。 不是第四师懈怠了,而是他们身为守方,没有办法前出,自然也就看不到敌军的变化。 身处敌后的侦察兵和特种部队虽然发现清朝联军的动作,但是因为隔着战场,也没有办法送信回来。 因此第四师这边还是老样子,尽管感觉清朝联军数日没有进攻颇为蹊跷,但也不敢随便冒进。 一直到北线攻占金浦的十天后,第四师才收到从海上传递过来的命令。 他们这才知道北线取得了巨大成功,已经开始逼近汉阳。 如此一来,清朝联军多日没有进攻的原因也就不能猜测了。 “该死的,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多尔衮和豪格跑了多远?” 手里拿着军情,白小七恼怒不已,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 没有更加先进的通讯工具,远隔千里的两个战场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步调统一。 清朝联军方面可以通过陆路的快马传递,仅仅只用三、五天的时间就让南线的军队获悉情况,迅速做出应对。 在夏军这边,却只能通过海上的快船来传递情报。 又要绕过大半个朝鲜半岛,十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快了。 “无论如何,敌人有二十万之多。我们的追击不可莽撞,一定要小心,可不要了中了回马枪。” 随着军情而来的,还有总参谋长柳一元。 他正式接管了南线的指挥权。 正是鉴于南、北两线的交通不便,因此在和左梦庚商量之后,夏朝联军组成了南、北两个指挥中枢。 北线由左梦庚负责,南线由柳一元负责。 现在釜山的攻防态势彻底转换,第四师变成了进攻方。 得到消息太晚的白小七满腔怒火,决定要找一个倒霉鬼来开刀了。 第970章 朝鲜名将 “大人,清人不告而别,恐怕事有蹊跷,不知有何变故?” 全罗道兵马节制使罗景焕忧心忡忡,唯一能够指望的人,就只有他的上司全罗道观察使李时昉。 然而同他一样,李时昉也是雾里看花。 “北面可以从有消息传来?” 罗景焕无奈摇头。 “下官接连派遣了几拨信使,可是都被拦在了半路上,不得接近中军。” 李时昉闭目沉思,很想看透目前诡异的时局。 “图赖和尼堪两位将军如今到了何处?” 罗景焕还算给力,立刻答道:“他们在咸安郡。” 李时昉豁然睁眼,脑子里飞速运转。 “咸安郡在洛东江以南,乃是大邱到釜山的唯一通道。他们去了这里……难道清人想要撤军?” 到底是如今朝鲜为数不多能打的人,李时昉在没有任何情报的支援下,竟然一下子就窥破了清军的意图。 罗景焕着实吓了一跳。 “应当……应当不会吧?釜山近在眼前,只要再加一把力就可以攻破。清人断然没有撤退的道理。” 李时昉却没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定是发生了我等不知晓的变化。” 罗景焕对李时昉无比信任。 “那咱们该当如何?” 猜想到清军正在撤退,李时昉的心里涌起了恐惧。 对于清军的战力,他可是亲自感受过的。 虽然如今看来,和对面的夏军相比略有不如,但绝对是当世第一等的强军。 能够让清军在巨大的优势情况下,舍弃进攻釜山而撤退,显然有什么危险正在发生。 奈何他们被困在这里,得不到任何的消息,就只能凭空猜测。 李时昉思索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有了决断。 “立刻传令,全军撤退!” 这个命令是那么的突然,令众位将领全都吃惊不已。 “大人,没有得到将令就擅自撤退的话,怕是清人会怪罪下来。” 李时昉却脸色冷冽,态度坚定。 “清人把咱们留下来,肯定是不怀好意。倘若此时不走,你我都将死于此地。”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清军当成了殿后的炮灰。 现如今洛东江对岸的夏军虽然没有任何动静,可是既然清军都跑了,那夏军的进攻还会远吗? 没有清军支援,只凭他们这些歪瓜裂枣,绝对挡不住夏军的兵锋。 可是即便想要撤退,他们的选择也不多。 “大人,咱们是否就此北上,与中路合兵一处?” 大家的想法就是,既然害怕夏军打来,那就干脆跑过去和中路的主力会合。这样一来依靠主力的保护,才能高枕无忧。 但李时昉却不这么看。 “我等乃无令而退,与中路合兵一处,必受责罚。届时所有罪责落在我等头上,何苦来哉?” 听李时昉的意思竟然想要单独跑路,众人既是担惊受怕,又觉得理应如此。 “我等今日便走,顺着昌原、高城、泗川,绕过智异山,返回全罗道。” 这个计划一说出来,所有的将领全都纷纷认同,同时也踊跃了起来。 这就是李时昉的高明之处。 在洛东江这边打了近两个月的仗,伤亡惨重不说,还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麾下的士兵都出现了厌战的情绪。 这些士兵全都来自于全罗道,肯定十分思念家乡。 如果这个时候不往全罗道撤退,而是北上的话,说不定军心士气立刻崩溃。 只有返回家乡,这些士兵才会老老实实的跟随,使得整支军队维持战力。 既然从上到下都没有人反对,李时昉当天就开始后撤。 他的快速反应,却让第四师扑了一个空。 在得知清朝联军要跑路之后,白小七的目光就盯上了李时昉这一路。 这一路全都是朝鲜军队,战力不强,而且和其他各路离得很远,打起来能够快速解决战斗。 白小七的计划是从这里跨越洛东江,然后向北包抄,尽量留下更多的敌人,好减轻北线的压力。 为此他特意命令前线的部队不要轻举妄动,以此来迷惑敌军。 同时他派出一支偏师,乘坐海军的战船绕过洛东江入海口,打算在昌原登陆,彻底将这一路的朝鲜军队包围。 他快,李时昉的动作更快。 当包抄的部队刚刚赶到昌原的时候,恰好看到朝鲜军队的尾巴。 “这些混账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逃跑起来倒是天下无双。” 白小七气得几乎发疯。 第四师的作战从开局就不顺利,也严重影响了他白大师长的威风。 将来见到黄三虎,指不定被怎么嘲讽呢? “身为主将,不可怒而兴兵,需时时刻刻保持冷静。殿下怎么教你的?全都忘记了吗?” 柳一元的训斥让白小七赶紧清醒了过来。 反正李时昉已经跑了,此时懊恼也没有什么用。为今之计,只有亡羊补牢。 “总参谋长,我打算集中主力全速进军,争取在大邱追上敌人。不管怎么说,都要狠狠咬上一口才行。” 可这个计划却被柳一元否决了。 “你看看前往大邱的道路,四周的地形可以设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敌人可是有二十万大军,万一回头设下埋伏,你们第四师遭遇重大损失,岂不是连釜山都要保不住?”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清军跑掉?” 柳一元摇摇头,指着地图道:“清朝联军的撤退路线太过于漫长了。他们的兵马太多,不可能跑得太快。这一次咱们要似打非打,玩它一个‘拖’字诀。” 白小七挠挠头,完全不明白。 “如果真的穷追勐打,这伙敌人万一狠下心来,摆下阵势,足够咱们受的。离开现有的防御体系,咱们可占不到什么便宜。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跟他们打,就在后面吊着,时不时的给他来一手。这么多军队全都在埋头赶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迟早会生出乱子。” 柳一元的解释让白小七眉开眼笑。 “我明白了。当今之世要论行军,咱们才是天下第一。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硬来。我就不信了,跑上他个几百里地,这么多人会不散架?” 第971章 汉阳门户 清朝联军撤退的第七天,第四师正式跨过洛东江,开始攻城略地。 和李时昉一样,金自点也被豪格留了下来,负责垫后。 又跟李时昉一样,金自点如此惜命,岂会自陷险境? 他仅仅只留下了一千人,而自己率领主力大军就跟在清军的后方三十里。 这一千人哪里挡得住第四师的攻势?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第四师就占领了原来的清朝联军大营。 接下来如何进行追击,很考验柳一元和白小七的能力。 “清军在撤退的过程中绝对会保留后手,因此咱们的主力部队绝对不能分散,否则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白小七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全副心神思考战局。 “总指挥,不如我们先全力进军,抢占大邱。然后向四周扩散,巩固现有占领区。等稳固了后方之后,再行追击。” 柳一元问道:“根据情报,李时昉已经撤回了全罗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白小七显然已经想好了。 “在占领大邱之后,分出一个团进军全罗道。就算不能消灭李时昉,也能把他逼走。”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的兵力不足。” 柳一元愈发感觉到了夏军的可用之兵捉襟见肘,否则的话岂容清军从容撤退? 这二十万大军一旦回到北线,也不知道陆战一师那边将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我打算询问殿下的意见,将第五师也调动过来,增强我们的兵力。” 第五师是夏军全新成立的部队,如今正在山东整训。武器装备和兵员都已经到位,足以投入战场。 “这样最好。有了第五师的增援,咱们打起来也不会束手束脚了。” 白小七并不担心有人过来抢功。 现在的情况是夏军的兵力严重不足,反而取得不了什么战果。倘若多一个师的兵力,进军的脚步也能加快不少。 《金刚不坏大寨主》 随着清朝联军的撤退,釜山这边的功能也完成了使命。 金尚宪、沉器远包括刘宗周等人登上了船,准备绕行到北线去。 汉阳即将收复,政务方面如今还没有头绪。接下来国家应该如何治理,金尚宪等人需要拿出办法。 北线始终保持着既定的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 哪怕先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当登陆作战真正开始后,问题还是层出不穷。 就比如托运物资和火炮的驮马,足足有一半的数量无法投入使用。 这些马从济州岛出发,经过长时间的海运之后,全都患上了毛病,甚至还有三分之一病死在了船上。 具体什么原因,后勤部联合兽医正在调查。 这个问题不解决,对于今后的跨海作战将会产生严重的影响。 而驮马的缺失导致物资和火炮输送速度缓慢,也制约了陆战一师前进的步伐。 除此之外,还需要大量的民夫充实到后勤当中。虽然从釜山和济州岛带来了一部分,但更多的还需要从当地招募。 各个地方的百姓早已因为战乱和畏惧,跑到了山林当中。光是将这些人找回来,就费了很大的功夫。 五月初二,陆战一师才终于恢复了前进。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高阳郡。 高阳郡就在汉阳的西面,可以称之为汉阳的西大门。 打下了这里,汉阳就等于敞开了怀抱。 虽然船只从汉江之上可以越过高阳,陆军更是可以从汉江南岸向东开进、直达汉阳,似乎没有进攻高阳郡的必要。 但实际的战场上,这是不可能的。 高阳就横在那里,如果不拔掉的话,随时都可能对后勤运输攻击,而且也无法使汉阳同金浦、仁川连成一线。 所谓的攻城略地,必须要攻城,才能略地。 绝不存在看到坚城只要绕过去,便万事大吉的情况。 为了攻下高阳,陆战一师投入了第三团和第四团,加上炮兵团和工程团,足足近三万兵力。 大军从金浦渡过汉江,抢占了岸边的高地,并在上面架设了重炮。 高阳郡守李恩泽得知夏军来攻的消息,并不如何畏惧,而是显得信心满满。 他的底气来自于手中的军队。 虽然李倧和朝鲜两班已经从汉阳跑了,但不管怎么说汉阳都是朝鲜首都,随随便便丢失实在有碍观瞻。 因此李倧责令李恩泽必须死守,绝不能轻易的将汉阳交给夏军。 为此李倧将北面增援来的军队,全都给了李恩泽。 一时之间,高阳城内外云集了六万多朝鲜军队。 小小的高阳城自然是摆不开这么多军队的,而且光守城的话也守不住。 李恩泽充分利用了高阳附近的地形,抢先在所有的高地上都修筑了工事。不但如此,他还在高阳和汉阳中间的北汉山上预留了一万大军。 从高阳到汉阳的通道,被北汉山和汉江夹着,十分狭窄。如果不攻下北汉山,是没有办法顺利从此处经过的。 夏军还是老套路,在进攻之前先派人向李恩泽劝降。 毫无疑问,被李恩泽断然拒绝。 这位高阳郡守被李倧寄予厚望,已经提拔为了京畿道观察使。一下子从从四品升为了从二品,正幻想着更大的荣华富贵呢。 “既然李恩泽痴心妄想,那就打碎他的乌龟壳。” 左永等人亲自勘察了地形,很快制定了作战方桉。 左永和常盈两人亲自率领第三团,沿着北线高阳郡和坡州郡的交界处进攻。 唐文焕和谷二中率领第四团,在海军战船的掩护下,贴着汉江攻击前进。 身为陆战一师的师长,左永将最艰难的作战任务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这一路过去全都是山地,而且因为远离汉江,所以得不到战船的支援。只能利用手头的武器,可想而知作战的难度有多大。 唐文焕和谷二中自然明白他的苦心,却没有说什么。 唯一的报答方式,就是更快的进攻。 早一天打到高阳城下,就能让左永那边少一些压力。 作战计划制定,上报到左梦庚这里,获得了他的批准。 陆战一师这个海中蛟龙,现如今要化身陆地勐虎了。 第972章 夏军的恐怖 只有当夏军开始进攻的时候,世间的对手才会明白它的恐怖。 所谓的被动防守,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更大的战略计划而已。 现在李恩泽和六万朝鲜守军,就感受到了夏军的厉害。 李恩泽布下的所有防御,针对的都是传统的进攻方法。碰到夏军这种纯热武器军队,根本没有多大用处。 对于夏军来说,最困难的地方反而是爬山。 至于敌人的抵抗…… 双方的射程都不在一个次元内,又有什么好说的? “师长,我打算将第四营留下来做预备队,其余的三个营分三个方向实施进攻。因为地形狭窄,所以以连为单位,采用散兵战术。” 左永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连绵不绝的山脉,将守军的样子完全看在了眼中。 高阳境内多山,但没有什么太过于高大的山峰,多是几十米、几百米的小山。而且许多都是突兀的耸立在平地之上,互相之间还不联系。 攻打这样的山头,其实难度并不大。 “朝军的武器主要以弓箭为主,必须要让战士们带足盾牌。火枪打不到的地方,必须招呼火炮,绝对不准蛮干。” 左永打仗十分喜欢动脑,最不喜欢使用蛮力,因此他的部下也以办法多着称。 得到他的许可,第三团团长路宝星和政委舒成山返回指挥部,开始组织进攻。 既然守军的防线十分零碎,那么夏军便针锋相对,同样采取零敲碎打的办法。 负责进攻的三个营,将所有的连队都拆分开来,一同投入战斗。 这样的散兵队形,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欺负守军缺少远程武器。 朝鲜的军队能够倚仗的远程武器只有火枪和弓箭,至于火炮…… 早已都被清军征调了。 有限的那么一些投石机、床子弩,想要对付散兵,效果微乎其微。 为了帮助散兵作战,陆战三团的轻型火炮和迫击炮也都被拆分开来,平均分布在战场上。得到哪里的帮助请求,就对着哪里开炮,十分的自由。 守御在陆战三团这个方向上的,是平安道兵马节度使刘正奎。 他的手中有两万多的兵力。 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刚刚抓来的壮丁,但是看到夏军稀稀拉拉的人影,还是信心十足。 “朴虞侯,你带着披甲劲卒躲在后面。等到这些夏贼队形散乱之后,听我的号令一举杀出。这些夏贼胆大妄为,只有火枪竟敢不成阵列,此乃取死之道。” 虞侯朴秀同也觉着夏军太过于狂妄了。 历来火枪手都要集中使用,排成严密的阵列,通过反复交替形成火力密度,才能有效作战。 像夏军这样散落的到处都是,一旦遭遇集中兵力的冲锋,肯定会溃不成军。 只可惜守军这边没有骑兵,否则的话必然能够一战定乾坤。 守军这边还在做着美梦,夏军的进攻开始了。 矮山之上,不少朝鲜士兵站在临时搭建的土墙后面,探头探脑的观望夏军的动向。就听到极远处的天边,传来了轰隆不绝的巨响。 不少人都产生疑问。 明明万里无云,怎么会有雷声? 他们放目远眺,结果却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开火的乃是夏军的重炮,全都集中在靠近江边的山上,距离这里足足有五千多米。 十里多的距离,没有望远镜的话,连重炮开火的烟雾都看不到了。 不过看不到没有关系,守军立刻就亲身感受到了。 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中,一枚接着一枚的炮弹当空砸下,泥土垒成的矮墙根本无法保护朝鲜士兵的安全。相反被炸碎的泥土变得比子弹还要恐怖,飞溅到几十米外都能够将人体洞穿。 小小的山坡上立刻被火海包围,大片大片的朝鲜士兵全都变成了血肉碎块,抛洒到半空再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空气中满是炙热灼烧后的肉香味,混合着刺鼻的血腥味,令许多士兵纷纷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离得近更是被这恐怖的轰炸场景吓傻,连躲避都忘记了,结果很快就遭遇到了第二轮的轰击。 刘正奎苦心在矮山上布置的工事,刚一交战就化为了乌有。特别是被他藏在密林中的床子弩,早已变成了一地的零件,没有办法支援山下的战斗了。 夏军士兵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火炮洗礼,得到命令之后纷纷走出了阵地,朝着守军攻去。 平地上的朝鲜守军没有受到重炮的轰击,此时还安然无恙。看到夏军士兵过来了,一个个的都打起精神,准备用手中的武器好好招呼。 无防盗 奈何夏军士兵太过于分散,而且动作飘忽,令守军难以捕捉。加上距离还远,因此他们只能干看着。 一个神箭手从壕沟里探出头来,想要寻找目标。没等他发现什么,极远处一声枪响,他的脑袋就变成了烂西瓜。 飞溅的血液湖在了旁边的人脸上、身上,立刻引起一片慌乱。 原本还很乐观的守军此时全都惊恐起来,谁也不敢胡乱探头,生怕落得同样的下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个神箭手鲁莽的举动,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跟随着步兵前进的观察员,立刻向后方汇报了数据。 “正前方四百三十米,高低正六。” 要想打击壕沟里的敌人,最好的武器肯定是迫击炮。 四百三十米是现如今的迫击炮能够达到的最大的射程,但也让守军迎来了死神的召唤。 数十颗迫击炮弹被抛上高空,然后几乎笔直落下。这样一来,简单的壕沟完全失去了防御的作用。 其中有一半的炮弹准确的落在了壕沟中,立刻化身为风神的咆孝,将壕沟内所有的物体疯狂撕扯。 大片大片的壕沟被炸塌,其中掩埋了数不清的尸体。 居然连壕沟都没有用,这让朝鲜士兵亡魂大冒。许多人纷纷嚎叫着开始往后跑去,哪怕军官拼命阻拦也没有用。 毕竟这些士兵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更没有经过战场的洗礼。陡然遭遇到这么高强度的打击,哪里承受得住? 第973章 攻克高阳 陆战三团的进攻已经很快了,但是陆战四团更快。 毕竟有海军战船的掩护,加上所到之处都是平原,可谓是毫无难度。 加上高阳城就在汉江边上,完全处于舰炮的射程之内,更加方便了陆战四团的进攻。 “我觉得咱们不要着急攻打城池,先将敌人的联系切断,使之不能首尾呼应,这样才能避免敌人增兵。” 陆战四团团长聂大鹏根据地形和敌军的部署,想出了一个作战方桉。 李恩泽也清楚高阳城伫立在平原上,除了城内的一座小山包,根本就无险可守。因此他将绝大部分兵力都部署在了高阳以东的各处山地上,还可以随时根据情况调派援军。 倘若陆战四团直接进攻城池的话,朝鲜军队不停向里派遣援军,说不定会打成消耗战。 而一旦截断城内和城外的联系,那么高阳城就将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拿下了这里,陆战一师就可以建立前进基地,一路往汉阳推进。 “那就必须攻占这里,届时山上的敌军侧翼受到威胁,绝对不敢下来支援城内。” 政委罗水林也是一名宿将,立刻发现了战场上的关键节点。 他的手指向了高阳城东,贴近汉江江边的幸州山城。 这是一座小山包,高度仅仅只有100米。但位置非常重要,从这里可以轻松向北包抄威胁守军的后路。 “那你率领第十六营,拿下这里如何?” 罗水林没有意见,转身把作战计划通报给了唐文焕。 “你们总算可以独挡一面了,我让海军配合你们。” 看到属下完全正确的作战计划,唐文焕十分高兴。这意味着陆战一师将会走出越来越多的将才,规模肯定也会越来越大。 得到他的请求,黄蜚亲自率领船队前出,游弋到了幸州山城附近的江面上。 李恩泽当然知道幸州山城的重要性,因此在上面部署了五百兵力,希望借助居高临下的优势扼守住此地。 如果只是冷兵器交战,亦或者是传统的火枪、火炮,朝鲜军队说不定还真能守住。 毕竟就在幸州山城的背后,跨过一条小河,还有三千多兵马随时能够增援。 但很可惜,朝鲜守军遭遇的是夏军超越时代的热武器。 海军的炮火直接将幸州山城上下的防御工事摧毁殆尽,有效的掩护了陆战第十六营登陆。 山上的朝鲜士兵绝大多数都被炸死,剩下的再也不敢停留,纷纷向东溃逃。结果在游过河的过程中,还淹死了一部分。 第十六营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幸州山城。 这一下守军想要增援城内,就只能从北面过来了。 可是陆战三团的攻击速度很快,已经占据了北面的制高点,各种枪炮居高临下扼守住了通往高阳城的道路。 守军想要从这条路毫发无伤的过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得到幸州山城被顺利攻占的消息,聂大鹏正式对高阳城展开了进攻。 他手中的三个营分别部署在了东、南、西三个方向,不分主次,全都是主攻。 团属的所有火炮被平均分配给了三个营,虽然看似摊薄了火力,但是因为守军的远程武器有限,并不会对陆战四团造成太大的影响。 左永和唐文焕有意培养他们这些团级军官,同样的道理,聂大鹏也十分注重培养下面的营连级军官。 谁都知道将来夏军的规模会越来越大,对于人才和将领的需要将会是一个无底洞。 越早储备人才,在将来的扩军中才能抢占先机。 黄蜚在支援完了幸州山城的战斗之后,又调过头来帮助攻城。 高阳城东面和西面的城墙遭遇了多重火力打击,很快就变得残破不堪。 守卫在城内兵马万户裴重勋几乎都要崩溃了。 “吹号,请求增援,否则城池就要守不住了。” 守军凄惶的球员号角声响彻大地,结果很快就被夏军的冲锋号给压制了下去。 那高亢嘹亮的冲锋号令人热血沸腾,可以压制住人世间的一切鬼魅魍魉。 夏军士兵纷纷跃出战壕,扑向了高阳城。 李恩泽远在山上,当然看到了高阳城的危险,可是他却毫无办法。 幸州山城的丢失让他并不敢贸然派兵前出,只能集中兵力想要将这个要地夺回来。 然而此刻攻守易主,轮到夏军守卫在上面,各种枪炮的打击之下,朝鲜军队接连攻击了五次都铩羽而归,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攻打高阳城的战斗,是夏军付出伤亡最多的一次。 毕竟这里的城池十分坚固,哪怕轮番遭遇到重炮、舰炮的轰击,夏军甚至还用上了炸药。但城墙只是出现了多处破损,依旧屹立不倒。 夏津的士兵只能向城上攀爬,然后同守军展开肉搏战。 许多伤亡都是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遭遇了守军的弓箭造成的。 当然守军的弓箭手只要敢露出头来放箭,也必然会死在夏军的火枪之下。 而等到夏军的士兵踏上了城头,战斗就变得一边倒了。 为了顺利抢占城头,陆战四团动用了战壕清道夫,也就是转轮霰弹枪。 城头上和战壕差不多,都是地形狭窄、人员密集。霰弹枪肆意开火之下,守军大片大片的被清除。 这让后续的部队登城变得更加容易。 墙头上的夏军越来越多,火力也越来越勐,导致守军根本站不住脚,纷纷被赶了下去。 可是从战斗意志上来讲,高阳城的守军完全不能跟仁川相比。 刚看到城墙丢失之后,高阳城的守军纷纷选择了投降,并没有顽抗到底。 一个半时辰的战斗,高阳城就全部易主了。 至此陆战三团和陆战四团的战线连成了一片,拦在他们前面的,只剩下北汉山了。 开战仅仅一天,伤亡就超过了八千人,还丢掉了高阳城以及所有外围据点。这让李恩泽如梦初醒,不禁开始思索退路。 夏军的进攻却有条不紊。 再打下了高阳城之后,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就地休整。 同时开始清缴城内的地方势力,将这座汉阳门户彻底掌握在了手中。 第974章 谁可为王? 攻下高阳城的第二天,夏军并没有立刻对北汉山发起攻击。 第三天同样如此。 第四天、第五天…… 一直到五天后,夏军的攻击才开始重新准备。 并非是夏军懈怠了,而是因为…… 崇祯十年的第一场春雨来了。 虽然比以往的时候都晚了一些,但是这场雨却下的十分磅礴。 山洪暴发,道路冲毁,天地之间一切都是湿淋淋的。 陡然变化的天气,成为了阻碍夏军进攻的元凶。 纯火器军队,最怕的就是雨天。 夏军也是无奈,只能停留下来,耐心的等待着雨天过去。 虽然因为这场春雨耽搁了时间,但是驻留在北汉山上的朝鲜军队也不好过。 他们在山上只有简易的工事,导致许多人只能无奈的淋着雨。特别是壕沟当中,水深居然到了腰部。 可怜的朝鲜士兵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艰难跋涉,却寻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用来休息。 最糟糕的是,因为大雨导致上山的道路中断,粮食的输送也成了问题。 从第三天开始,朝鲜士兵就不得不节约粮食,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而且因为在雨天当中无法生火,因此只能吃冷硬的干粮。 而和朝鲜守军相比,夏军的生活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驻扎在高阳城内的军队,全都有房子住,可以很好的遮蔽风雨。 而驻扎在城外的部队,则全部树立起了帐篷。不但如此,还用铁炉子和一节一节接起来的铁管子,搭起了炉灶。 士兵们可以躲在帐篷里做饭、吃饭,而产生的浓烟则会通过铁管子排到外面,一点都不受干扰。 缩在山上,看着山脚下夏军的营帐中炊烟鸟鸟,食物的香气远远飘来,朝鲜士兵们全都羡慕坏了。 到了第五天,雨终于停了。 虽然道路依旧泥泞,但是时间紧迫,夏军也不得不发动进攻了。 联合作战会议上,聂大鹏决定故伎重施。 “虽然北汉山拦住了咱们进军汉阳的道路,但是汉阳方面已经没有敌人了。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汉江输送部队到北汉山的背面,然后两面夹击。据说守军的粮草都囤积在西大门,如果我们攻击此处的话,守军在山上绝对站不住脚。” 通过高阳城的战斗,夏军无师自通的掌握了跳跃作战的技术。 按照传统的作战理念,既然北汉山横在了汉阳前面,那么就只有从正面进攻。占领了这里之后,才可以向汉阳进发。 但是在夏军的眼中,汉江已经成为了坦途。 通过这条宽阔的水道,运送部队越过北汉山,然后出现在背面,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毕竟夏军已经完成了一次性跨海运输四万大军的壮举,此时运送一个团的兵力,简直是小儿科。 北汉山最高的山峰大约有六百米高,地形崎区,易守难攻。 可是这里已经在汉阳的正北面了,完全起不到阻止夏军的作用。 因此李恩泽将剩余的军队全都部署在了北汉山的南段。 这里都是两百米左右的低矮丘陵,中间的空地再通过壕沟连接,一共组成了五道防线。 这些防线从北汉山一直连接到了汉江边,是李恩泽最后的倚仗。 如果只是正面进攻的话,这些零零散散的高地在完整工事的配合下,将会给夏军造成很大的麻烦。 但如果派遣一部分兵力绕过去,从背后进攻的话,守军将会俯背受敌,绝对抵挡不住。 “我觉得聂团长的提议非常好,就照此执行吧。” 左梦庚亲自拍板,陆战一师上下全都没有异议,各部立刻开赴战场。 就在左梦庚打算随军前行的时候,傅新垣走了上来。 “殿下,朝鲜各位官员到了。” 左梦庚回头,就看到金尚宪、沉器远等人正疾步走来,神情非常热切。 显然他们一路走来,已经看到仁川、金浦、高阳都光复了,那么汉阳还会远吗? 一想到即将占据朝鲜的国都,这样的重大胜利让朝鲜的官员们全都热血沸腾,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在此之前,他们可都是背负着叛逆的罪名。但从此以后,他们将牢牢掌握大义名分。 既然连汉阳都光复了,那么彻底消灭李倧的伪政权还会远吗? “殿下,汉阳光复在即,朝鲜重回正道已然不远。国家究竟该如何治理,还请您示下。” 金尚宪等人的态度十分恭谨,一副全凭左梦庚做主的模样。 左梦庚却没有露出任何喜色,而是十分郑重地道:“我夏国到此,只为帮助朝鲜重塑正统。国家究竟该如何治理,乃是你们自己的事。诸位贤达云集,相信定然有万全之策。” 这番言辞让朝鲜的官员们不由得蠢蠢欲动。 难道夏国真的不干涉朝鲜的内政? 倘若是那样的话,他们岂不是依旧可以维持权柄,继续高高在上? 不过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金尚宪等人并没有就此得意忘形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天大的难题。 “李倧背国弃民,十恶不赦,已经不能再为朝鲜之主。下臣等经过商议,有心请立新的国王,还请殿下准许。” 事到如今,朝鲜成为夏国的属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因此朝鲜的王位更迭,必须如同从前得到大明的认可一样,得到夏国的认证。 金尚宪等人也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夏国表达忠心。 左梦庚状似同意这个办法,但是问道:“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一下令金尚宪等人不禁为难了起来。 沉器远斟酌地道:“朝鲜王室繁衍生息两百余年,开枝散叶,血脉众多。倘若仔细寻找,定有符合天命之人。” 左梦庚却不苟同。 “血脉亲近的王室,都已经跟着李倧逃去了北方,将来也难逃罪责。其余的王室,血脉早已澹薄,贸然立为人主,可能服众?” 金尚宪等人百般纠结,显然他们也在被这个问题困扰。 眼见着他们拿不出有效的办法,左梦庚呵呵一笑。 “春耕即将开始,遭难的百姓必须要马上安抚。望你等同心戮力,快些拿出办法,莫要令朝鲜继续动荡,百姓继续受苦。” 谁能成为朝鲜新的王,左梦庚并不置喙。 但他的一番话,还是给众人施加了压力。 第975章 大明无处不在 左梦庚完全放手的做法,给了朝鲜众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他们太明白拥立新君的好处了。 当初的仁祖反正,他们就是重要的参与者,也凭借着功劳在朝廷中拥有了极大的权势。 特别是金尚宪和沉器远,在仁祖反正之前,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士子。 结果纷纷走上了士人的巅峰,位高权重。 现在夏国对朝鲜谁为新君没有兴趣,正是他们上下其手的机会。 沉器远迫不及待,抢先开口。 “海平君李佶乃是仁城君之后,而且饱经苦难,当能明白人间疾苦,必可成为明主。” 话音未落,洪翼汉连忙反对。 “庆昌君素无劣迹,为人忠厚,才是新君的不二人选。” 一瞬间,原本团结在一起的朝鲜众人,立刻分成了两派。 虽然对沉器远提出反对意见的是洪翼汉,但谁都知道他代表的乃是金尚宪的意见。 金尚宪和沉器远同为西人党,但很显然他们的利益并不一致。 沉演替自己的叔叔说话。 “伪王李倧倒行逆施,不得人心,仁城君正为其害。以海平君为王,才可拨乱反正,重塑正统。” 仁城君李共乃是宣祖的第八子。 崇祯元年的时候,发生了光海君妻侄柳斗立、柳孝立谋反事件,李共也被供出与他们串通,于是被流放珍岛。 李倧假仁假义,最后装作顺从群臣和仁穆王后的意见,将其处死。 李共得知消息,选择了自尽。他的妻儿则被流放济州岛,如今就在夏军的手中。 看来沉器远早就有所谋划,经过了慎重的考虑。 但是很可惜,利益之争下,再好的说辞也不能打动金尚宪一系。 “其实不然。朝鲜屡经劫难,民不聊生。危机之中,首在平稳。庆昌君性情稳重,为人朴素,正在恢复国计民生的良主。” 两边的争执甚为激烈,互相都无法说服。 这一幕被左梦庚看在眼中,只想呵呵冷笑。 不愧和大明是父子之国,就连这党争的传统都一模一样。 明明大局未定,前途未卜。本应团结一致,克尽全功的时候,这些朝鲜文臣竟然为了利益,走上了分裂的道路。 有这样的人存在,朝鲜哪里有新生的希望? 要不是有大明爸爸一直照拂,后来的大清爸爸对其看不上眼。这样的国家,早就不知道被灭亡多少次了。 看到两帮人马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的样子,左梦庚就知道自己的筹划越来越有成功的希望了。 他真的不在乎谁来做朝鲜国王吗? 显然不是。 朝鲜的是中华对外扩张的第一步和起点,不把这个基础打好,中华就没有放眼大洋的希望。 这么重要的地方,他岂能不在乎? 但政治必须要有表演的天赋。 哪怕心里很想,表面上也不能显现出来。 他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使得夏国完全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从今以后,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指摘夏国的所作所为。 可是完全置身事外的话,又没有办法干涉朝鲜的事务,无法施加夏国的影响。 最好的做法就是把难题留给朝鲜人自己,引起他们的内斗。 鹬蚌相争,才能渔翁得利。 果然夏国的抽身而退,使得原本团结一心的两派人马立刻分化,互相敌视起来。 仔细研究的话,沉器远和金尚宪分别推荐的人选,都是有迹可循的。 仁城君一系饱受李倧的迫害,过得无比凄惨,而且还涉嫌了谋反。 偏偏沉器远对于谋反一事十分热衷。 他不但参与了仁祖反正,原本的历史上因为不满李倧向满清投降,他便开始苦心谋划,想要将李倧推翻。 最终事情败露,被凌迟处死。 显然对于沉器远一系来说,对原有朝政不满又毫无根基的仁城君一系,才是最佳的国主人选。 但对于金尚宪一系来说,老实本分、同样毫无根基的庆昌君李珘才更好控制,方便他们掌握朝政。 金尚宪一派原本在朝中的高官最多,如果他们拥立的人成为了朝鲜的新国王,那么将彻底把持朝野,为所欲为。 无论两帮人马表面上说的多么义正言辞,其实在背地里都是赤裸裸的利益。 对于他们的争执,左梦庚不闻不问,回过头来就将心思投入到了北汉山的战斗当中。 没有了夏国在中间,两派的争执愈发激烈。但总体而言,还是金尚宪一系的声音更大。 毕竟沉器远赋闲了很长时间,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远远不能跟金尚宪相比。 这让沉器远颇为抑郁,绞尽脑汁想要寻到破解之道。 远处的北汉山上炮声隆隆,喊杀不绝。夏军的进攻一浪高过一浪,已经接连攻破了守军的两道防线。 这一切沉器远都看在眼中。 他明白,倘若在回到汉阳之前不能掌握主动的话,那么将来在朝堂上必然要失去地位。 可破局的关键点在哪里呢? 傅新垣从远处走来,脚步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 沉器远本能的打起了招呼。 “傅秘书,可是有大事发生?” 傅新垣这才看到站在路旁的沉器远。 “原来是遂之先生。江华岛那边传来消息,发现了户曹参判金尚荣的遗体。据下面的人询问得知,清军攻破江华岛的时候,金参判宁死不屈、自尽殉国,着实令人敬佩。金判书一直在打听兄长的下落,在下便是要将此事告知,好为金参判举办葬礼。” 听到是金尚荣的死讯,沉器远点点头,同样感到悲哀。 丙子胡乱当中,朝鲜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忠义之士选择了为国捐躯。 可是当傅新垣走后,沉器远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返回住所后将自己一系的人马全都召集了过来。 “金参判的后事必然会牵扯金判书的精力,此乃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他看向自己的侄子沉演,着手开始布局。 “你即刻返回济州岛,接了海平君过来。届时生米煮成熟饭,咱们便大功告成了。” 小书亭 众人一听,纷纷惊叹对于沉器远的奇思妙计,均觉着这个办法颇有胜算。 第976章 汉阳 北汉山的战斗,绝对是陆战一师参战以来最困难的一战。 攻山战就是如此,没有什么花头可讲,必须要寸土必争,一点一点的推进。 而且因为是仰攻,很多时候得不到太多的火力支援,只能靠士兵们奋勇拼杀。 “盾牌上前!” 连长从土堆后面探出头来,样子十分狼狈,黑乎乎的彷佛焦炭一般。但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形象? 攻下眼前的阵地才是最重要的。 前面几次冲锋,都被上面的守军打了下来。 敌人在上面居高临下随意放箭,导致很多士兵伤亡。可是因为角度的关系,下面的火枪却打不到。 无奈之下,连长只好向营部请求支援,调来了盾牌兵。 十多面人肩高的盾牌一字排开,顺着陡峭的山路开始向上一点一点的挪动。 守军当然发现威胁,连射了两波箭雨,却没有取得任何效果,立刻改成了投石。 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从上面扔下来,砸在盾牌上哐哐作响。然而令朝鲜人目瞪口呆的是,这些盾牌居然毫发无损。 按照他们的经验,一般的木盾遭遇到石头砸击之后,肯定会破碎开来。 他们却不知道,夏军手中的盾牌虽然也是木盾,但是在向外的表面上蒙了一层铁皮,因此根本就不怕石头的砸击。 盾牌下面三个士兵一起撑着,勉强顶住了守军的石头雨,愣是前进了三十多米。 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么一点点距离,这已经可以让夏军威胁到守军了。 “手榴弹,准备投射!” 如今上下之间不过才二十多米的落差,夏军的火枪虽然没有办法打到敌人,但是手榴弹却可以。 夏军的士兵们早就憋了一股火,此时此刻全都卯足了力气,将配备的手榴弹一股脑的全都扔到了守军的工事中。 爆炸声连绵不绝,席卷了工事里的每一处角落,能够清晰的听到守军惨烈的叫声。 手榴弹形成的火力覆盖,造成了守军的兵力大范围缺失。 “兄弟们,冲啊!” 机会稍纵即逝,连长立刻下令,带着整个连的士兵们扑上了阵地。 上面还残存的敌人尚未从爆炸的余波中清醒过来,就面对上了夏军锋利的刺刀。 历时三个小时的战斗,夏军终于攻上了北汉山,打出了一个缺口。 这个先登的连队为全军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因为从他们的角度,能够将整个守军的防线一览无余。 随着情报不断传送回来,夏军的炮兵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跟在左梦庚的身旁,朝鲜众人看着绵延数里的炮兵阵地一同发出怒吼的盛况,全都羡慕坏了。 什么时候朝鲜才能有这样的兵威啊? “殿下,在我朝鲜复国之后,不知可否请上国训练军队、保境安民?” 沉器远提出了请求,也代表了朝鲜绝大多数人的愿望。 实在是这个国家太弱了,近些年来遭遇了太多的侵略,分外渴望能够拥有一只战斗力强大的军队。 对于这个请求,左梦庚当然乐见其成。 “夏朝两国血浓于水,不分彼此。而且同满清的战争短时间内并不会休止,诸多方面还需要朝鲜多多帮助。本王的意思是,夏朝两国军队理应联合起来并肩作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听到夏国准备彻底的对付满清,这让朝鲜众人全都高兴坏了。 “固所愿,不敢请尔。” 无论是金尚宪,还是沉器远,全都希望夏军能够长久的留在朝鲜国内,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朝鲜的安全。 见朝鲜方面没有异议,左梦庚立刻抓住了机会。 “本王打算成立联合作战本部,统一指挥夏朝联军的军事行动。只有这样,才能紧密配合,提升作战效率。” 夏朝联军实际上已经在一个指挥系统下,毕竟如今的朝鲜军队全都是夏国统一训练和组建的,早已习惯了夏军的作战方式。 可不管怎么说,名义上他们还是朝鲜的军队,理应接受朝鲜政府的管控。 这一次左梦庚打算把问题拿到明处,彻底的将朝鲜军队的控制权掌握在手中。 听说要交出兵权,朝鲜众人自然心存疑虑。 可当务之急,乃是消灭满清和李倧的势力,让朝鲜完成复国。 其余的问题和这个比起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金尚宪、沉器远等人商量了一番,很快给出了答复。 “只求上国怜我朝鲜多灾多难,能够一战功成,救朝鲜百姓于水火。” 左梦庚拱拱手,送上了恭维。 “诸位深明大义,心存公义,则何事不可成?且看咱们的大军横扫八方六合,战无不胜吧。” 至此,朝鲜军队不管是从名义上还是从实际上,都被纳入了夏军的系统之中。 今后夏国可以更加方便在里面掺沙子,将这支武装力量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只要兵权在手,就不怕朝鲜的情况脱离掌控。 炮声愈发勐烈,进攻持续不断,守军的阵地一处接着一处丢失,已经完全站不住脚了。 第三天的下午,北汉山上最重要的阵地终于插上了红旗。 “报告,陆战三团第九营第三十七连攻占了母岳岭,我们已经能够看到景福宫了。” 景福宫就是朝鲜的王宫,位于汉城北面。背靠北汉山,东、西两侧也有山脉拱卫。向南一片平坦,一直延伸到汉江边。 景福宫西侧的山岭,就是北汉山的余脉母岳岭。 这里现在被夏军攻占,也就是说,到汉阳的通道终于被打通了。 果不其然,随着母月岭的易主,守军知道败局已定,终于不再挣扎,而是纷纷开始撤退。 李恩泽率领主力退出北汉山城,一路朝着议政府而去。 另一路守军穿过汉阳,往东跑了。 至于汉阳,李恩泽完全没有死守的打算。 周围的山岭都没有挡住夏军的进攻,只凭汉阳低矮的城墙,等于是无险可守。 “诸位,汉阳光复了,且随本王一同进城可好?” 左梦庚的兴致颇高。 毕竟这是平生第一次踏入别国的首都,其中蕴含的意义十分重大。 金尚宪、沉器远等人弹冠相庆,再无从前的彷徨。 他们纷纷鞠躬致意,让出了道路。 “殿下,请!” 第977章 第三股势力 北汉山的战斗一连持续了几日,战况也算惨烈。 但就在北汉山后面的汉阳,却没有受到丁点的影响,依旧完好无损。 当然了,此时的汉阳格外萧条,留下的人口十不存一。 怕被满清抓去成为奴隶,逃跑了一部分。 后来又跟随李倧逃去了北方一部分。 还留下的人,基本上都是对李倧政权彻底失望了,以及舍不得离开家乡。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夏军进城了。 没有参与北汉山战斗的陆战一团,分出了两个营率先进入了汉阳,控制了整个城市。 第二天上午,左梦庚带着金尚宪、沉器远等朝鲜官员,乘坐船只一路来到了汝矣岛北面的岸边,从这里踏上了陆地。 还留在汉阳的人们,全都胆战心惊,不知道新来的军队将会如何对待他们。 许多人强忍着恐惧,站在路边,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重重护卫之下,左梦庚的双脚终于落地了。 不过放眼所及,汉阳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失望。 这座朝鲜王朝的国都十分的简陋破败,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低矮的泥土房屋。 城市中除了一条主干道是用青石铺就,其余的地方均是泥土路面,而且凹凸不平。 恰好昨日下了一场雨,此时泥泞不堪,很难通行。 站在汉江岸边,景福宫已经遥遥在望。 这是汉阳城中最宏伟的建筑,但是论起规模都远远不如中原的藩王。 此时的汉阳仅仅占据了汉江北岸一小块地方,至于汉江的南面,还都是大片的农田以及荒芜的土地。 后世闻名遐迩的江南,如今还是有老虎出没的山林。 可即便是这样不堪入目的地方,金尚宪、沉器远等人上了岸之后,全都热泪盈眶,情难自已。 毕竟这里是朝鲜政治的中心,谁占领了这里,就代表拥有了正统。 从今以后他们再不是叛贼了。而是可以决定国家命运的主人。 金尚宪急不可耐,恭敬地发出了邀请。 “殿下,请您入城,降临福泽于我朝鲜百姓。” 傅新垣亲自牵来了战马,左梦庚只是随便一个跨越,就骑在了马上。 但是他的动作却令朝鲜众人人全都傻了眼。 骑马…… 他们不会呀! 可身为人主的左梦庚都骑马了,他们该怎么办? 瞧出这些人为难的样子,左梦庚十分宽和。 “你等既然不善马术,乘轿便可。” 这番话着实令众人感动不已。 按照礼制,当左梦庚骑马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是绝对没有资格乘坐轿子的。否则就是严重的失礼,是要被问罪的。 可假如不能乘轿的话,他们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步行了。 此处距离景福宫还有很远,真要一路步行过去,凭他们孱弱的身躯非得累出个好歹不可。 现在有了左梦庚的准许,这些朝鲜士大夫纷纷登上了轿子,悠哉悠哉的跟在了后面。 小书亭 左梦庚在卫兵的保护之下,骑着高头大马,显得无比威风。迎着朝鲜人畏惧、崇敬的目光,走进了崇礼门。 此时的道路两旁,夏军的士兵一路延伸,火枪上还装备了刺刀,目光炯炯的盯着一切可能的异动,充分展现了夏国的赫赫武功。 左梦庚就是唯一的焦点。 他来了。 他征服了这里。 他在这边土地上现在说一不二,可以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在路旁观礼的朝鲜人都看着他,牢牢的将他的模样记在了心中。 在朝鲜人的印象里,王都是要坐在八人抬着的辇中,遮蔽的严严实实,绝非庶民可以窥探。 根本不像这位夏国的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笔挺精良的制服,披着纯黑毛皮制成的大氅。虽然威势逼人,但又给人的感觉很是亲近。 尤其是夏军入城之后秋毫无犯,而且还镇压了趁机作乱的流氓混混,这让许多朝鲜人多多少少有些安心下来。 前行的道路上陡然出现了变故。 纷杂的喊叫声打破了宁静,似乎有什么人闹了起来。 立刻有一队士兵冲了过去,很快弹压了纷乱,并且押送着几个衣衫不整的士人朝这边走来。 对于这种小变故,左梦庚并不是很在乎。 他的目光被一处奇特的地方给吸引了。 那是一道有两扇厚重铁门组成的建筑,门口还站着十来个朝鲜士兵。 这些人持枪横刀,目光炯炯,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即便面对夏军的威势,也寸步不让。 明明整个汉阳都已经被占领了,这些人却依旧忠诚的守卫在这里,不禁令人十分奇怪。 “那是何处?” 左梦庚问道。 傅新垣不了解情况,去请了金尚宪和沉器远过来,这才知道答桉。 “此处乃是西冰库,是我朝鲜储存冰块所在。每逢炎炎夏日,主上便会下令开放冰库,让百姓们从此处取冰消暑,因此颇得百姓喜爱。” 好熟悉的名字! 就在左梦庚想着从哪里听过的时候,被士兵们押着的士人已经到了近前。 最前方一人看到左梦庚,突然挣扎起来,同时高声喊叫。 “殿下,和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政治呢?” 我凑! 这台词…… 左梦庚再看看西冰库,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几步。 倘若这疯狂喊叫的士人说他姓金的话,左梦庚不介意立刻下令将他格杀。 但很可惜,历史并没有重演。 看到那个愤愤不平的士人,金尚宪的神色颇为复杂。 “殿下,此人是凤林大君的老师宋时烈,于政务一道,颇有出格之言,还望殿下明察。” 凤林大君李淏的老师? 这令左梦庚颇为意外。 既然是这个身份,为何没有随同李倧等人逃往北方,而是留在了这里呢? 见此人身材瘦削,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左梦庚稍微安心下来。 “让他过来。” 士兵听令,这才放了此人。 重新获得自由,这令宋时烈颇为振奋,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殿下,朝鲜之乱,固有蛮夷之忧,然其根本皆为党争不断。此间众人均是祸乱之源。还请殿下摒弃这些自私小人,重振我朝鲜风气。” 第978章 党争之祸 贯穿朝鲜王朝中后段历史,在政治上的一个主要议题,就是党争。 历史上称之为四色党争。 所谓的四色,并非指四种颜色,而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按照对立统一的原则,东与西乃对抗的关系,南与北同样如此。 和所有的封建王朝一样,党争的起源必然是学术方面。 东人党和西人党最先登上历史舞台。 宣祖初期,当时富有名声的儒士金孝元和仁顺王后的弟弟沉义谦关系十分紧张。 传统的士大夫都站在了沉义谦这一边,而新晋的士大夫则是金孝元的拥趸。 说白了,就是思想领域的新旧之争。 两派的矛盾激化,源于铨郎之争。 所谓的铨郎,是朝鲜王朝中负责文武官员人事行政的重要职位。 这可是关系到官帽子的要害官职,无论是东人还是西人,都想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和大明万历间,东林党同浙党、楚党、齐党等对手的京察之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金孝元住在汉阳东面的骆山乾川洞,因此支持他这一派被称为东人。 沉义谦住在汉阳西部的贞洞,因此被称为西人。 随后的斗争中,西人党渐渐失势,而东人党把持了朝政。 本来因为郑汝立谋反事件,西人党曾短暂的翻盘上位。但是后来西人党的巨头郑澈因为册立世子的问题而倒台,东人党再次掌权。 这又和万历年间的立储之争格为相似。 如果说把明朝末年中原发生的党争事件挪到朝鲜来,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差别。 朝鲜什么都学大明,就连不好的方面也都学了个彻底。 短暂的失去权柄,让东人党后怕不已。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在对付政敌方面开始采取激烈的手段。 但是在东人党内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成采取流血的办法。 于是东人党就此分裂,形成了北人党和南人党。 至此,四色党争的雏形就出现了。 主张采取激烈手段对付政敌的,乃是北人党;而主张采取温和手段的,则是南人党。 一开始的南北之争中,北人处于绝对的劣势。 这是因为北人没有一个团结的学术中心。 北人的几位巨头,李山海是徐敬德的门人、李之涵的侄儿兼弟子;而郑仁弘、崔永庆则是曹植的核心弟子。 不像南人,完全以退溪学派为主。 当时的几个政治派别中,北人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把持朝政。 但是壬辰倭乱的出现,使得朝鲜的政坛发生了巨变。 主张抗争到底的北人和留守的光海君结合到了一起,迅速掌握了局势。 掌握了最高权力,但北人内部却发生了分裂,分为了大北派和小北派。 大北派借助光海君唯我独尊,将小北派尽数驱逐。 然而这还不是终点。 大北派又继续分裂为了骨北派和肉北派,随后还诞生了中北派。 即便是失势的小北派,也分裂为了清北派和浊北派。 就跟细胞分裂一样,党派多的眼花缭乱,可见局势如何混乱。 不过因为失势,小北派因祸得福,在后来的清算中反而保存了下来,依旧活跃在政坛。 不像大北派,在仁祖反正之后,被清洗的一干二净。 通过扶持李倧上位的西人党,成为了政坛上最大的势力。 但是跟大北派一样,为了争权夺势,西人党的内部也是派系林立。 西人党一开始分为反正功臣派和观望派。 反正功臣派又被称为勋西,金鎏、沉器远、李贵、金自点都是其中的核心。 李贵就是李时白和李时昉的父亲。 观望派则被称为清西,首领就是金尚宪。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需要拥立新君的时候,金尚宪和沉器远针锋相对的原因。 勋西派又再次分裂为了老西和少西。 老西就是金鎏、金庆征父子一系,少西则是李贵一系。 有意思的事,金尚宪的兄长金尚荣乃是少西的成员,和他有着不小的政治分歧。 宋时烈其实也是西人党。 但他既不是老西,也不是少西,更不是清西,而是山党的领袖。 别看他在这里痛斥党争,但实际上他也深陷其中。 之所以看不惯老西和少西,而自立山党根本的原因,其实还是为了争权夺利。 除了宋时烈之外,还有金堉的汉党,元斗杓的元党和金自点的洛党。 这样一来,西人党就形成了山、汉、洛、元的四派并立格局。 至于宋时烈,虽然是凤林大君的老师,但是没有来得及去江华岛,而是跟随李倧到了南汉山城。 后来李倧向清朝投降,这让他十分不满,干脆辞官回了忠清道的老家隐居。 没过多久,听到夏军反攻、临近汉阳的消息,他觉得机会来了。于是赶紧北上,在左梦庚的面前痛斥金尚宪和沉器远等人,希望能够借此机会上位。 朝鲜纷繁复杂的党争,让左梦庚头昏脑胀。不过宋时烈的出现,他还是乐于见到的。 金尚宪和沉器远两派综合比较起来,前者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倘若没有新的势力出现,未来的朝鲜政局中,金尚宪肯定要压制沉器远。 这并不符合夏国的利益。 有新的势力出现,可以更好的牵制金尚宪一系,增加夏国运作的空间。 “尤庵公(宋时烈的号)诚哉斯言,党争实乃朝鲜之顽疾,不可轻忽。正需老城持重之辈,涤清风气,重塑朝鲜士林风骨。今后的国事,拜托尤庵公多多费心了。” 当着朝鲜上下的面,左梦庚对宋时烈极尽褒扬之词,惹的所有人纷纷侧目。 这可是从他夏王殿下的嘴里说出来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最起码这凭借这一番话,今后在官场上宋时烈将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宋时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对着左梦庚连连表达忠心。 他做了多年的冷板凳,早已想得明白要想获得权势,就必须要得到君王的青睐。 虽然左梦庚不是朝鲜的国主,可是上国的帝王更胜一筹。 立在一旁的金尚宪和沉器远看着容光焕发的宋时烈,全都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安。 第979章 深谋 拿下汉阳带来的一大好处就是,之前中断的情报网络得到了恢复。 清朝联军的动向,也终于搞清楚了。 “情报显示,黄台吉和李倧等人已经到了沙里院。不出所料的话,他们是打算前往平壤。我们可否前往追击?” 唐文焕摩拳擦掌,显然想要搞一个大的。 左梦庚观看着地图,立刻否决了他的想法。 “虽然黄台吉和李倧身边的兵力不多,但有情报显示,原本驻扎在鸭绿江一线的正蓝旗已经在朝着平壤运动。除非陆战一师全体北上,否则的话占不到什么便宜。” 陆战一师可以北上吗? 显然不行。 光是控制汉阳附近的地区,就已经将陆战一师的兵力分摊到了极点。此时再分兵作战,绝对是兵家大忌。 左永也不赞成冒险。 “谭泰率领一万清军和一万五千朝鲜军已经跑到了春川,并且停留在此地不动,日夜不停的构建工事,显然打算死守。” 谷二中一眼就看穿了清军的打算。 “谭泰这是要掩护南线的二十万大军北返,他是准备死战不退了。” 左梦庚看向常盈,问道:“南线的清朝联军到哪里了?” 身为参谋长,常盈整理情报的能力非常出众,立刻给出了回答。 “清朝联军的前锋刚刚抵达闻庆,接下来他们有两个方向可以行军。一是去忠州,二是去丹阳。据我推测,他们走丹阳一线的可能性更大。” 忠州是忠清道的首府,更靠近西海岸。 在陆战一师占领了汉阳一带的情况下,清朝联军走这条路,不能不担心被陆战一师半路拦截。 因此走东线的丹阳,直奔江原道,看起来更加安全一些。 左梦庚在地图上比划了一番,稍微安心了一些。 “让他们慢慢走,等他们走到春川,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春季冰雪开化,加上春雨连绵,导致道路非常的泥泞。很多地方甚至爆发了山洪,道路被冲毁。 这严重影响了清朝联军撤退的速度。 当然了,在后面追击的第四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第四师第十六团才刚刚抵达大邱的外围,同清朝联军的殿后部队发生了交火。 起码需要四到五天的时间,才能攻占大邱,打开北上的通道。 可以说在这个糟糕的时节,双方都在泥潭里打滚,一个赛一个的狼狈。 唯一能够比拼的,就是谁的组织性更好,谁的忍耐力更强,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告诉陆战二团,占领涟川为止,不再北上。就地巩固防线,留下防守兵力后,主力马上赶回来汇合。” 左梦庚给攻略坡州一带的陆战二团提出了前进的终点。 那就是到涟川为止,不再向北追击了。 陆战二团从涟川返回的过程中,还可以依次收复东豆川、抱川、扬州和议政府。如此一来,汉阳的北面就拥有了差不多一百多里的安全纵深。 “让陆战一团拿下水原和龙仁,同样留下足够的部队,然后主力返回。” 水原和龙仁是南面进军汉阳的门户,守住这两个地方,汉阳就没有了南面的威胁。 因为西面的金浦、高阳、仁川已经全都在夏军的手中,因此唯一需要顾虑的方向就只有东面了。 显然左梦庚是打算集中兵力进攻春川,打掉清朝联军逃生的希望,彻底歼灭尚在南线的二十万大军。 可是对于他的想法,左永却不是很认同。 “光凭陆战一师攻打春川尚且勉强,还要防备敌人南、北两路的增援,难度太大。一个弄不好,我们很可能会被敌人包围。” 《青葫剑仙》 别看谭泰手中的兵力远远不如陆战一师,可是春川的地形十分险要。换成陆战一师作为进攻方的话,也足够头疼的。 更不要说春川距离汉阳实在太远,很容易被切断后路。 谁也无法保证南线的二十万大军什么时候能够赶回来。 万一这二十万大军投入战斗,陆战一师在野外独自面对数倍的敌人,情况将会十分危险。 显然左永已经不抱希望,觉着第四师能够追上南线的清朝联军。 如果是打仗的话,第四师的实力不容怀疑。但双方都在行军,多尔衮和豪格还会不停的留下小股兵力阻击,这严重脱缓了第四师的速度。 一旦第四师不能拖住南线的清朝联军,陆战一师就有陷入孤军作战的可能。 “柳参谋长那边发出提议,打算调遣第五师入朝参战,你们的意下如何?” 兵力不足,如今已经成为了所有指挥官的共识。 左华倒是提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第五师参战的话,没必要调到北线或者南线去。可以独自攻略全罗道和忠清道,使我们的南北两线连成一片。” 夏军如今控制了京畿道和庆尚道,但是处于中间的忠清道和全罗道还在清朝联军的手中。 尤其是李时昉率领的朝鲜军队脱离了清朝联军的序列,独自返回了全罗道,始终都是一个威胁。 本来第四师是打算在占领大邱之后,分出一个团前往全罗道。 可是作战参谋们经过推演之后,全都认为只凭一个团就想收复全罗道,实在是力有未逮。 既然第五师准备入朝,放到这个方向,立刻就能弥补兵力的不足。 但是对他的提议,唐文焕却有些不甘。 “倘若这样的话,很可能会放跑了南线的清朝联军。” 是啊,二十万大军摆在那里呢,如同一个大肉包子。 在座的人谁不想上去啃两口? 可左华身为海军将领,在没有作战压力的情况下显然想到了更多。 “我倒是觉得,放走这二十万大军,也许对我们更加有利。” 一语如惊雷,令在场的人全都懵了。 “怎么放跑了敌人,反而成了好事?” 面对谷二中的疑问,左华习惯性的眯起眼睛,眸子里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倘若我们一鼓作气,将这二十万大军消灭掉。满清那边肯定一蹶不振,很快就会消亡。如此一来,咱们便不能耽搁,只能加快速度攻进辽东。可收复辽东自然没有什么,就怕朝鲜局势稳定,达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第980章 第五师出动 夏国可以统一天下吗? 关于这个问题,政权内部的所有人都已经达成了共识。 实力足够,但兵力不足。 政权内部已经做个测算,如果想要全盘接收大明的疆土,起码需要两百万的兵力。 如果再加上对外扩张,那么兵力起码还要增加一倍。 可是训练士兵不但需要时间,还需要足够的武器装备。光是打造这些,凭夏国目前拥有的资源绝对不够。 当然了,如果降低标准,打造像大明、满清那样的军队,夏国完全可以轻易负担。 而且即便是那样的军队,在现有的武力基础上,也足够统一天下。 可夏国的目标远远不是接盘大明那么简单,他们的目光乃是整个世界。 如果要想在全世界同各国一争高下的话,军队的质量就不得不考虑。 这就导致了夏国的扩军速度十分缓慢。 既然兵力不足,那么快速击败现有的对手,就不是夏国的最优解。 “太快击败满清的话,朝鲜一旦完成统一,我们就没有足够的理由干涉这里的事务,并且将这片土地纳入中华的名下。现在留着满清,制造朝鲜内部的分裂,反而对我们更加有利。”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左华说出了他的见解。 这个全新的角度,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 关于如何处理朝鲜的事务,其实大家的想法一直都是在变化着的。 毕竟这是夏国第一次参与国际事务,而且还是对一个独立国家施加影响力。该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都很考验大家的智慧和手段。 在这方面,左梦庚绝对不是一个高手,因此集中大家的智慧很有必要。 现在左华将朝鲜事务重新解析,立刻让左梦庚拨开了迷雾,想法通透起来。 “一个安定的朝鲜,绝对不是我们需要的。那样的话,这里最多还是中华的属国,依旧能够自得其乐,不能成为我们踏入远洋的基石。保持一个分裂的朝鲜,增加他们的内部矛盾,最终完成质变,才是我们的目标。” 目前的战场态势上,假如夏军保持着进攻的势头,那么将满清彻底驱逐出朝鲜半岛并不是难事。 可那样一来,朝鲜重回安定的局面,把持政权的人只不过从李倧换成了金尚宪、沉器远等人。 既然朝鲜重新安定,夏国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更何况这些时日的接触下来,大家早已发现,金尚宪、沉器远这些传统的士大夫们,都有着根深蒂固的利益。 任由他们把持政权,只会将朝鲜带回原来的轨道,夏国的所有努力也必将付诸东流。 倘若保留满清的威胁存在,那么朝鲜就不得不始终依附在夏国的羽翼之下,跟着夏国的指挥棒运作。 待到时机合适,众望所归,夏国成为这里的主人将会无比顺利。 如果想要造成这种局面,那么就不能对清朝联军造成太大的打击。否则实力的天平倾斜,局势就无法控制了。 左梦庚思潮翻涌,后世朝鲜半岛的格局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个南北分裂的朝鲜半岛,成为了大国体现意志的赌桌,反而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夏国的目的和后世的局面当然不同,满清也不是够资格的对手。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中吸取经验,应用到当前的局面下。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那咱们就放缓进攻速度。慢慢打,慢慢来。” 在座的都是夏军的高层,既然策略得到了统一,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这个私密的内部会议,改变了夏军原有的作战方桉。 还在崇山峻岭当中艰苦跋涉的清朝联军,并不知道因为夏军的策略改变,他们已经逃过了一劫。 看着艰难前行的大军,多尔衮和豪格忧虑不已,正在苦思破解之道。 北线这边达成了统一之后,立刻将方桉通报给了东指以及南线。 柳一元和白小七等人心领神会,立刻放松下来,不复从前的咄咄逼人之势。 与此同时,调令传达回了山东,正式送到了第五师的手中。 “说来说去,还是兵力太少。按照我的预计,只怕拦不住清朝联军撤退的脚步。将来的战事,肯定会僵持下来。” 第五师的师部内,讨论声热火朝天。 这也是夏军的传统。 虽然并没有参与到朝鲜战场当中,但是身在前线的部队一直会总结战报,传递过来交给兄弟部队进行分析总结。 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让所有的部队形成统一的认识。一旦调动哪支部队加入战场,就不会出现临场需要适应的情况。 而且兄弟部队身处局外,很多时候的分析反而可以旁观者清,对参战的部队有启发的作用。 第五师的所有高级将领就集中在一起,利用朝鲜战场的形式进行了讨论。 其中最遗憾的人,就是政委惠善辉。 可是没办法,谁叫第五师是小老弟呢。才刚刚成军不久,只能看着兄弟部队风光无限。 传令兵冲进来,说话的嗓门都比平时大了许多。 “报告,统帅部调令!” 师长娄甫正在思索朝鲜战场的形势,勐然听到这个,不由一愣。但接过了调令一看,当场哈哈大笑。 “各位,不用纸上谈兵了。全都准备准备,咱们要到朝鲜去大展身手喽。” 众人一听,纷纷惊喜不已。 “我就说咱们第五师才刚刚成立,统帅部怎么可能不让咱们经受战场的磨砺?” 参谋长查书兵从调令中品味出了内涵。 “按照东指的命令,咱们的作战区域是全罗道和忠清道。这里并没有清军,只剩下一些朝鲜伪朝廷的残余兵力。这些残军战斗力不强,正好可以给咱们练手。” 娄甫可是宿将,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千万不要因为对手是朝鲜军队就轻敌,他们的是本土作战,一草一木都比咱们熟悉。到了朝鲜之后,所有人都必须小心谨慎。宁可打慢,不可打乱,都听明白了吗?” 能够踏上战场,第五师上下斗志昂扬。 “明白!” 第981章 劫杀 “李时昉暂时盘踞在全州一带,这里是全罗道最大的一块临海平原,粮食产量充足。看他的样子,打算是继守下去。” 第五师虽然还在山东,可是朝鲜方面的情报十分充足。即便还没有出发,已经掌握了敌人的情况。 副师长易国政百思不得其解。 “李时昉不趁机向北突围,和清朝联军会合,独自死守全罗道,是何道理?” 这个问题,在座的人没有办法回答。 惠善辉不无猜测道:“恐怕清朝联军之间起了什么龌龊,李时昉不甘心被清军摆布,有了自立之心。” 娄甫闻言冷笑。 “没有清军支持,单凭他手中那点残破之军,又能成什么事?” “你们说,李时昉有没有投诚的可能?” 查书兵这一问,令众人不禁沉思起来。 不管怎么说,李时昉的所作所为都不符合常理。 只要稍微有点军事常识都知道,在没有清军支援的情况下,全罗道是不可能守住的。 然而李时昉却一直滞留在全州,而且还大肆招兵,完全没有北上的打算。 他此时想跑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毕竟夏军南、北两线之间有着巨大的空档,他完全可以走大田、闻庆这条路线,顺利和清朝联军会合。 “即便李时昉有意投诚,恐怕也会漫天要价。等咱们将枪口顶在他的脑袋上,就好谈了。” 娄甫意志坚定,也知道现在谈论的太多并没有必要。 只需夏军进展顺利,届时兵临城下,李时昉在压力面前才能明白该如何选择。 到了那时,他即便不投降,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李时昉不打算逃跑,那咱们的策略就要迂回一下。” 娄甫开始进行部署。 “第十七团在木浦登陆,然后奔袭光州。拿下光州之后暂时不要进军,以免过度刺激到李时昉。” 第十七团团长廖凤志和政委焦文智领取了命令。 “第十八、十九、二十团在平泽登陆,第十八团务必要拿下牙山和天安,堵死北面的通道。” 第十八团团长麻士华、政委姜修远表示明白。 “第十九团和第二十团,你们的任务最为艰巨。必须要赶在李时昉反应过来之前,进行长途奔袭。第十九团抢占大田,将这一带所有向东的道路全部堵上,绝不能放李时昉过去。” 第十九团团长侯承祖和政委房维汉并不觉得这个任务多么的艰巨,相反重任在肩,让他俩格外欣喜。 侯承祖这个原来的金山卫武将世家,经过军校的洗礼已经迅速成长起来。这一次初上战场,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 “第二十团的奔袭距离最长,必须完全占领锦山和镇安。只要你们运动到位,李时昉就跑不掉。” 虽然在锦山和镇安以南,还有道路通向东方,但李时昉是绝对不会走的。 因为从那边走过去,就进入了第四师的势力范围,依旧是死路一条。 第二十团团长吴志葵和政委楚华成也没有叫苦,已经趴在地图上研究行军方桉了。 和侯承祖一样,吴志葵这个旧军人也转变的很快,早已喜欢上了这里。 娄甫设定了南北夹击的策略,打算利用李时昉的怠慢将其彻底歼灭。 这个时代没有电报,也没有电话,第五师的作战计划不可能上报到东指,得到批准后再执行。 那样的话,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 只能一边上报,一边行动。 第五师从沂州出发,经过三天的急行军,第二十团最先赶到青岛,当天便直接登船前往朝鲜。 朝鲜战场上的局势,一时缓和下来。 不论是夏朝联军,还是清朝联军,更多做的战术动作都是行军。 事实上,古往今来很多的战争中,行军都占据了绝大多数的时间。 往往很多时候,行军就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毕竟你走得好、走得快,你就能够比敌人更早的赶到战略要点,从而取得优势。 这也是为什么电影《三大战役》中黄维兵团的行军,那么令人震撼的原因。 当然了,真实的黄维兵团不可能走成那样,他没那个能力。 要是黄维兵团真能走成那样,也就不可能输的那么惨了。 一艘船孤独的驶进了仁川港,同这里繁忙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船只靠岸,沉演率先出来,警惕的打量四周。待发觉一切如常,才将里面的人带了出来。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虽然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可是手脚却总是显得不安。 “不是说去汉阳吗?为何在这里下船呢?” 沉演让自己带来的卫士将年轻人护在中间。 “如今整个水道正在忙于运送大军物资,其余船只不得通行。不过此地距离汉阳已经不远,大君且辛苦一番。等到了汉阳,大势已定,些许辛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年轻人的神情有些愤愤不平。 “我可是要做王的人,为何要给他人让路?” 这番话令沉演脸色一冷。 “伪王李倧背叛了国家,坐视百姓陷入苦难,方才被推翻。大君即将身为国主,当明白前车之鉴,万万不可作威作福。” 年轻人正是海平君李佶。 朝鲜国内发生的巨变,本来跟他这样的远房宗室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在沉器远的举荐下,他成为了国君的候选人,于是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沉演赶到济州岛,对他说明了意图,还将他细心打扮了一番。 李佶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够成为国君。 可不管怎么说,穷困潦倒的日子他早已受够了。一旦成为国君,他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再也不用忍受贫苦。 前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在不停的幻想。 这当上国君之后,该纳多少美女进入后宫? 每餐饭该吃些什么好呢? 从零落泥尘陡然升到九霄云上,不免令他飘飘然。结果被沉演一顿教训,这才想起自己的王位还没有攥到手中呢。 沉演带着李佶上了岸,将他塞入轿子当中,一路小心护送着赶往汉阳。 为了掩人耳目,沉演根本不敢走大路,只能穿山越岭。 偏僻的地方固然不容易被人发现,可如果发生些什么,同样也不会传出去。 队伍正在急急行走,陡然风声如啸,随即一只羽箭钉在了李佶的轿子上。 “有刺客!” 沉演汗毛倒竖,赶紧拔出刀来护在了轿子前。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究竟是谁泄露了消息? 还是有人一直在监视着他的行踪? 敌人选择在这样僻静的地方动手,显然蓄谋已久。 前途如何,他不禁担忧起来。 第982章 对立 刺客的准备十分充分,就为了一击必杀。 箭雨之下,护卫死伤惨重,这令沉演不由头皮发麻。 黑黝黝的密林当中,随即跳出数十人来。 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衣,而且蒙面,显然是不打算留下什么痕迹。沉演甚至看到其中有人居然可以边跑边射箭,显然是了不得的高手。 “拦住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沉演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战到底。 接连几只箭射来,显然目标都是李佶。沉演持刀左噼右砍,勉强防护下来,却也被震的手臂发麻。 刺客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护卫,使得他们这边一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情知继续下去只怕凶多吉少,沉演当机立断,立刻跳上了马车,一刀刺进了马屁股。 拉车的马吃痛,立刻咆孝狂奔起来。 车和马加在一起的势能巨大无比,吓的周围的人纷纷避开。 唯独那些刺客似乎悍不畏死,竟然纷纷冲来,想要挡住去路。 沉演别看是文官,可是武艺不凡。一个人守在车前,竟然接连砍杀了五个刺客。 《最初进化》 眼瞅着前方敌人渐渐稀薄,似乎马上就能冲出包围圈,沉演不禁大喜过望。 然而敌人苦心布下了这样的杀局,又怎么可能令他轻易逃脱? 两旁的半空中突然传来呼啸的巨响。 沉演抬头看去,不由得亡魂大冒。 只见左右各有一根人抱粗细的巨木凌空撞来,直奔马车。只要撞上,绝对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沉演来不及细想,反身冲进车厢,抱住失魂落魄的李佶从后面扑了出去。 震耳欲聋的砸击声中,好好的一辆马车已经变成了碎片,唯独拉车的马一时未死。 因为马车被毁,突然失去牵扯之力,导致那匹受伤的马直接横着飞了出去,掀起了一路的灰尘。 最终剩下的,只有微弱的嘶鸣声,似乎在不甘的求救。 然而人类的杀戮场上,谁又能顾得上一匹可怜的马呢? 沉演也摔的不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但立足未稳,草丛中砰的一声。 浓密的白烟之中,沉演的大腿陡然溅起一个血洞。令他一声惨叫,直接扑倒在地。 剧痛的冷汗布满全身,沉演却来不及感受。 他绝望了。 刺客的手中居然有火枪,这还怎么反抗? 他努力偏过头去,果然看到草丛中跳出来的刺客手里拿着火枪,尚且余烟渺渺。 他绝对不会认错,这是朝鲜特有的火枪。 李佶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刺杀早已吓破了胆。只是本能的跟在沉演的身边,希望得到庇护。 此时看到沉演中枪倒地,李佶当即发出一声惨叫,转身就跑。 未及两步,远处一抹寒光如电,随即一支羽箭就扎在了他的喉咙上。 李佶被箭的势能带着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他的童孔渐渐开始放大,里面满是不敢相信的余光。 他可是要做国王的人,他还没有享受到荣华富贵呢,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这一定不是真的! 箭扎在喉咙里,让他的呼吸很不舒服。 他努力抬手,想要将箭拔掉。 可是手才仅仅抬起一寸,就再也感受不到多余的力量。 李佶的嘴里开始涌出汩汩的血泡,身躯也开始越来越硬。最终脑袋一歪,国王的美梦彻底破灭。 倒在地上看到了全部过程,沉演悲愤不已,脑袋不停撞击着地面。 那些刺客冲了过去,甚至还对着李佶的尸体补了几刀,然后便扬长而去。 沉器远一系推荐的国王人选,在来汉阳的路上被人刺杀,这件事迅速掀起了轩然大波。 “殿下一定要为下臣等人做主啊!奸臣贼子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兽行,不还以公道,必定国将不国。” 沉器远一系的人马,纷纷聚集在左梦庚的面前控诉起来。 沉器远嚎啕大哭,目呲欲裂,几欲择人而噬。 发生这样的事,左梦庚的脸色自然也难看至极。 毕竟是在夏军的控制范围内,竟然导致储君的人选被悍然刺杀,这明显是在打夏国的脸。 “如此恶行,天地难容。不追查到底,惩处恶徒,如何同世人交代?” 左梦庚看向郭挺。 “你们可有眉目?” 郭婷的眼睛早就红了。 身为情报部朝鲜司司长,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竟然出现了意外,他难辞其咎。 “属下等经过现场勘查,取得了一些证据。刺客所用的武器皆为朝鲜本土所产,另外死亡的刺客身份也得到确认,可能是来自金乌山的山贼。” 话音落地,场面立刻诡异起来。 沉器远一系的人全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而宋时烈一系的人不由愕然。 受伤的沉演挣扎着趴在地上,愤声高呼。 “殿下,还请为下臣等人做主。否则下臣即便是死,也不能冥目啊!” 左梦庚眉头紧皱,只觉得头疼不已。 现如今沉器远一系的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想报仇。但情况究竟如何,显然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今以后朝鲜政坛将再无宁日。 这些该死的刺客开了一个坏头,未来肯定少不了流血事件。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迅速平息事端呢? 没容他想明白,有人进来通报。 “殿下,金判书听闻出了事,已然赶了回来,恳请入见。” 金尚宪这一段时间并不在汉阳,而是去忙碌兄长金尚荣的安葬事宜。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政坛领袖他怎么能够视而不见呢? “请金判书来。” 左梦庚其实很不希望金尚宪此时出现,但是他没有理由将人拒之门外。 得到他的许可,金尚宪尚且一身素衣,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日夜赶路,风尘仆仆,模样十分狼狈。可是神情深处的忧虑,表明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看到他出现,险死还生的沉演第一个忍不住了。 “恶贼,纳命来!” 他挣扎着跳起,就欲扑向金尚宪。 不但是他,所有沉器远一系的人全都蜂拥上前,想要攻击金尚宪。 洪翼汉等人也在场,岂容自家的领袖被人围攻,也立刻冲了上去。 两帮人马你推我挤,喝骂不休,整个场面完全乱成了一团。 宋时烈一系的人远远站在一旁,虽然置身事外,可显然对于现在的局面也无法接受。 第983章 僵局 “此等恶行,人神共愤,天理不容。下臣听之,亦悲愤难绝。为今之计,恳请殿下彻查,还我朝鲜以清净,还下臣以清白。” 金尚宪跪在左梦庚的面前,声泪俱下,悲愤至极。 出了这档子事,他一下子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不弄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根本没有办法洗去冤屈。 果然沉器远一系的人并不打算放过他。 “哼,贼喊捉贼,休想蒙蔽世人的眼睛。恳请夏王殿下降罪,惩处大逆不道的金尚宪。” 沉器远的亲信郑衡喊打喊杀,死死咬住不放。 “事情原委尚不清楚,郑大人就想栽赃陷害吗?” 金尚宪的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洪翼汉据理力争。 “海平君遇刺,庆昌君得利最大。不是你们做的,又能是谁?” “天理昭昭,乾坤朗朗。夏王殿下明察秋毫,岂容尔等血口喷人?” 两边好不容易平息的纷争再次闹大,也许下一刻就会当场动手。 砰的一声巨响,压制住了所有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左梦庚脸色铁青,好似发怒的老虎。 他们这才想起,在人君面前逞威闹事,绝非臣子之礼。一时间纷纷扑倒,乖顺的不得了。 这一刻,左梦庚也懒得将他们叫起来。 关键时候拿出君王的威严,更有利于控制态势。 “尔等皆是国之重臣,自幼饱读诗书,焉能不明白事理?如此大事之下,国家板荡、生民不安。正该同心协力,挽救时局。尔等却互相攻讦,自毁长城,是何道理?” 在他的训斥之下,两派人马终于不敢闹腾了。 然而谁都知道,海平君遇刺一事不能妥善解决,两派的矛盾就会始终存在。 左梦庚必须拿出办法来,还得让两派都服气。 他有办法吗? 还真有。 “传令回山东,让黄宗会带着精干人员过来,彻查此桉。” 要想弄清楚真相,查出谁是凶手,无论是沉器远一系、还是金尚宪一系,都不可信。 甚至就连旁观的宋时烈一系,此时在左梦庚的面前也失分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调派完全不相干的人过来,这样才能够保持公正。 见左梦庚拿出了办法,朝鲜众人尽管有很多想法,此时也不得不憋在心里。 倘若夏国来的人调查的结果不能令他们满意的话,今日的憋屈必然会像火山一样爆发。 左梦庚却拿出了强硬的态度。 “如今大敌当前,满清和伪王尚在各地肆虐,尔等倘若不顾大局、互相扯腿,影响了大军征战,孤绝不轻饶。” 左梦庚提出了最底线的要求。 无论两派怎么斗,都绝对不能影响战事。否则的话,他可就要雷霆天降,痛下杀手了。 朝鲜众人瑟瑟发抖,同时心底也有了一丝清明。 然而随着海平君李佶的死,朝鲜政坛的形势再也回不去了。 金尚宪带着人马回到自己的住所,依旧头疼欲裂。 “可是你们当中谁肆意妄为?” 就连金尚宪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下面的人没有通报自己、擅自采取了如此极端的手段? “我等焉能不知轻重,更知此等作为后患无穷,哪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洪翼汉代表众人说出了心声。 虽然对于沉器远一系的做法十分不满,可他们都是士大夫,斗争的方式始终局限在官场之内。 要文斗,不要武斗。 这是当年和大北派的斗争之后,早已形成的共识。 派人刺杀形成流血事件,没有谁能够承担得起后果。 “此事可否为对方的苦肉计?” 有人提出了一个设想。 虽然沉系和金系都各自提出了国君的人选,但是因为双方在实力上的差别,显然沉器远一系处于下风。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手应该如何扭转局势呢? 现在看来,因为李佶遇刺,里里外外都将金系当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可以说沉系已然占到了上风。 光从结果而论,这个设想未尝没有道理。 可金尚宪在沉思之后,却缓缓摇头。 “如今可以继承王位的人屈指可数,海平君一死,对方万难有合适的人选?” 双方的目的都是通过拥立国王来掌握政权,现在沉系唯一的指望已经死了。靠这个来诬陷金系,显然是说不通的。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 金尚宪的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但是并没有公布于众。 现在的局势迷雾重重,宁可什么都不做,都不能胡乱作为,否则的话更容易坏事。 相比起沉系的悲愤,还有金系的困恶,事不关己的宋系颇有抬头之势。 “海平君死了,庆昌君再不能服众。倘若我等推荐合适人选,必能大功告成。” 当朝堂上最大的两派发生纷争的时候,宋时烈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沉系失去了倚仗的人选,金系因为嫌疑最大,再推荐庆昌君的话名不正言不顺。 那么这个时候,身为第三方的宋系就拥有了主动权。 如果经他们推举的人成为了国君,便会自然而然的掌握朝堂,推行宋系的政治理念。 和宋时烈一样,其余众人纷纷应和、摩拳擦掌,都准备趁机上位。 “尔等不辨形势,深陷险地而不自知,此乃取死之道也!” 坚韧弥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宛如一股冷风瞬间吹醒了众人发热的头脑。 待到房门打开,一个老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看到此人,即便是宋时烈也不禁大吃一惊,连忙迎了上来。 “老师,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宋时烈的老师,朝鲜大儒金集。 金集和父亲金长生在朝鲜政坛、文坛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而且父子二人都是宋时烈的老师。 金集还是刘宗周的迷弟,他的号便是慎独斋。 听闻刘宗周来了朝鲜,金集不顾危险,愣是穿越了清朝联军的防线赶到釜山,日夜不停的和刘宗周探讨,学问着实精进了不少。 李佶遇刺的消息传来,金集敏锐的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生怕宋时烈一时湖涂,便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 幸好他及时赶到,才让宋系没有踏出万劫不复的一步。 第984章 贪心 “金尚宪、沉器远等辈早已深陷党争,无法自拔。其人其术,亦局限于此。尔等此时入局,必成众失之的。以尔等之力,可能幸免?” 金集的一番话,让宋系的所有人全都后怕不已。 本来是金系和沉系的斗争,如同两头老虎互不相让。与之相比,宋系最多只能算是一只狐狸。 两虎相争的时候,狐狸贸然加入其中,必然会死在前头。 而且宋时烈有欠考量的一点就是,如今是谁杀了李佶还没有定论。 这种时候宋系急吼吼的跳出来,立刻就会惹上一身骚。万一被金系和沉系同时认为他们才是凶手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可是在权力面前,宋时烈没有那么容易甘心。 “老师,难道就看着那些酒囊饭袋之辈继续祸乱朝纲,败坏整个国家吗?” 说起沉系和金系的所作所为,金集也是满腔怒火。 不过他提出的想法,却令众人大吃一惊。 “诸位,我朝鲜从古至今屡经劫难,八道百姓从无一日安宁,可知原由何在?” 金集知道这些人回答不上来。 “只因我朝鲜国小力弱,四周强敌环伺。于这些强敌眼中,我朝鲜与肥肉何异?唯有中华上国庇护,才让我朝鲜延续至今。尔等可有富民强国之策,使我朝鲜自强自立?” 这个问题令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朝鲜半岛千百年来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管出过什么样的人物,都不可能给国家和民族带来什么兴盛。 四周的势力不管谁强大起来,都会对朝鲜半岛反复蹂躏,也让这里的人经受了各种各样惨不忍睹的苦难。 宋时烈等人谋求政治权利,也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又哪里有什么帮助国家和民族强大起来的办法呢? “尔等可曾去过釜山?” 金集的问题角度都很古怪,让宋时烈等人一时无法明白他的想法。不过众人纷纷摇头,表示都没有去过釜山。 而说起自己的经历,金集则是一脸向往。 “釜山乃上国助我朝鲜首战之地,时至今日在上国的教导之下,釜山已成人间乐土。那里云集了八十多万百姓,却已人人摆脱了饥饿贫困,方知为人之乐。老夫亲身所闻所见,方知上国之威。问向百姓,人人皆言宁为上国之犬,不做朝鲜之民。数十万百姓皆作此想。既如此,我等为何还要重走旧路、致朝鲜于风雨飘摇之境?李氏立国至今,何曾有功于民?不如将朝鲜就此并入中华,你我皆为上国子民,从今以后何愁不能富足安康?” 宋时烈等人全都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金集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如果说这些话的人不是金集,他们已经叫大夫了。 可仔细想一想,金集的提议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朝鲜人对天朝上国的想法,那当然是无比亲近的。 上国就是最好的爸爸,一直以来都给予了朝鲜最深厚的疼爱。 而且提议将朝鲜并入上国,也并非金集独创。 当初壬辰倭乱时,宣祖就曾干过这种事。 当时的朝鲜高层中,不乏有人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如果朝鲜成为上国的一部分,东瀛还敢侵略吗? 有上国无限的资源支持,朝鲜还会这么穷困吗? 此时李倧因为向满清投降,而且出卖了百姓,已经彻底失去了民心。但好好梳理一番的话,就会发现朝鲜历史上值得称赞的君主真的没有几个。 绝大多数都是碌碌无为之辈,更有甚者奸邪**,无恶不作。 特别是现如今,明明国家还在苦难之中,可是金系和沉系却已经开始了争斗。 继续下去的话,朝鲜和从前又有什么不同? 相反如果并入夏国的话,他们这些人立刻就会成为上国之民,彻底摆脱番邦的身份。 小中华到底不是中华。 这个区别,大家还是甚为遗憾的。 最妙的是,如果这个想法由他们来提出并且成功的话,那么宋系将会一举超越金系和沉系,奠定在夏国内的地位。 那他们可就都是功臣了。 在上国里捞到一官半职,完全不是梦想。 在朝鲜做官都已经如此逍遥自在了,要是做了上国的官,那岂不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这些时日他们来到汉阳,跟在夏国人的身边,着实见识到了夏国的伟大。 诸多从夏国带来的东西,都让他们大开眼界,艳羡不已。 别的不说,光是吃的食物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方才知晓做人之乐。 宋系本来就是朝鲜官场中最偏远的一支力量,十分孱弱。即便朝鲜重新立国,他们也很难占据要害位置。 认识到了这一点,再有了金集的蛊惑,宋系的人纷纷转变了立场。 他们开始私下讨论和串联,准备干一件大事。 远在全罗道的李时昉也在大势面前,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他的手里捏着一封书信,是他的哥哥李时白送来的。 李时昉没有北上,而是留在全罗道,其实就是李时白的主意。 信中的意思说的十分明确。 如今胜负未分、前景难料,李氏不能不为家族的将来考虑。 倘若全都栖身于李倧麾下,万一失败的话,李氏将会万劫不复。 如果可以在南面留下一支香火,则将来就不怕被一网打尽。 信中李时白还给他出了主意,让他稍微展现出强硬的态度,使得夏国能够看到他的能力。这样投靠过去,才能够得到重用。 身为李贵的儿子,李时白、李时昉兄弟俩的权谋水平也是很高的。 李时昉深以为然,这才大肆扩军,准备好好向夏国展现自己的实力,然后在恰当的时候再提出投诚的想法。 他自忖在全罗道这里,没有人比他更加拥有地利的优势。 他的想法一定能够得到实现。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一天前,第五师第二十团已经在北面的平泽登陆。 上了岸的第二十团根本不等物资补给,仅仅携带了十天的粮草,就一路快马加鞭奔向预定的目标。 第二十团出发后的第二天,第十九团也完成了登陆。 无独有偶,第十九团也是立刻启程。 针对全罗道的大包围网,已经开始渐渐成型。 第985章 泰山压顶【求月票】 全州是全罗道的首府,位于朝鲜境内少有的平原农耕地带上。 李时昉乃是宿将,当然清楚这样的地形很不利于防守。 全罗道原本拥有兵力八千,在洛东江作战中损失了两千多。李时昉回来之后又大肆征兵,扩军到了一万五千人。 虽然这些兵马良莠不齐,而且武器奇缺,但好歹让他有了一些信心。 李时昉深知只是守城的话,是绝对守不住的。 必须要很好的利用上四周的地形,对夏军进行层层阻击,这样才能够取得主动。 他在全州只留下了三千新兵,其余能打的军队全都派遣了出去,扼守四处的要道、山岭。 他在等,等着夏军知难而退,前来谈判。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噩耗。 “大人,锦山出现了夏军,兵力有五千多人。” 李时昉悚然而惊,连忙查看地图,额头开始见汗。 锦山位于全州的东北部,相距不过几十里。完全没有想到,夏军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逼到了眼前。 “李万户可能抵挡?” 信使惊惶,自然带来了前线守将的意思。 “夏军火炮众多,不知能够抵挡多久。” 李时昉很清楚锦山绝对不能丢,否则的话他的精心布置就完全失效了。 夏军可以从这里穿过群山,直达全州城下。 到了那一步,只会被夏军中心开花。 “告知李万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守住锦山。” 信使匆忙而去,李时昉的心却砰砰乱跳。 他虽然猜到夏军会打过来,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夏军的第一个目标居然就是锦山。 没等他缓过神来,紧急军情又送到了眼前。 “大人,镇安发现了夏军,兵力众多,还有火炮,敢请大人增派援军。” 李时昉倍受冲击。 镇安在全州的正东方,比锦山到泉州的距离还要近。 这一部分夏军又是从何而来? 坏消息绝对不会单独出现,要么不来,来便是接踵而至。 “大人,大田遭遇五千余夏军攻击,城墙多处被毁,郑万户身受重伤,眼看守不住了。” 李时昉头晕目眩,直接跌坐在了椅子当中。 到此为止,已经有三个方向发现了夏军。 而这三个方向全都是全罗道通往江原道的出路,结果现在全都被夏军堵死了。 李师傅本能的察觉到了事态严重。 可是他该怎么办呢? 锦山、镇安就在全州附近,不能不顾。可是大田一旦丢失,局面同样的危险。 等等…… 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进攻大田之夏军兵力多少?” 信使连忙禀报。 “足足五千余。” 李时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当场训斥起来。 “攻打锦山、镇安的夏军五千余,攻打大田的夏军又是五千余,夏军哪来的如许兵力?” 夏军在朝鲜有多少兵马,李时昉还是一清二楚的。 在他想来,大田、锦山、镇安三个方向的夏军,肯定是釜山过来的第四师。 可问题是,第四师的主要对手乃是北撤的清朝联军。 那可是足足二十万的大军,第四师即便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够打赢。 此时却分兵一万来对付他,这完全说不通。 在场的将领们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冲进来的信使却揭开了迷雾。 “大人,木浦有夏军登陆,并且攻占了光州,谭阳和长城告急。夏军旗号为第五师,应是有新的兵马参战了。” 李时昉如遭雷击。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夏军居然如此看得起他,居然派遣了新的部队来进攻全罗道。 他艰难的吞咽口水。 “木浦、光州的夏军兵力多少?” 信使狼狈至极。 “兵力足足万余,罗副使说,凭他手头的兵力绝对抵挡不住。” 这就两万多夏军了。 兵力已经远在李时昉之上,而且还是新旗号。 对比了夏军的编制,李时昉勐然想到了什么。 “青阳、公州方向可有异常?” 这两个地方在全州的北面,也是进入全州平原的门户。一旦这两个地方丢失,全州平原就等于敞开了怀抱。 立刻有将领安排斥候前往查看。 第二天中午,坏消息传递了回来。 又有一万多夏军正在从礼山、牙山、天安运动过来,完全堵死了向北的通道。 至此,北、东、南三个方向都有夏军的重兵,一起朝着全州挤压而来。 而西面则是茫茫的大海。 在朝鲜水师全军覆没之后,这个方向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李时昉,即便想逃也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大田的守军再次求援。 “东门已经被夏军炸毁,城池随时可能丢失。郑万户说,如果再没有援军,大田即将丢失。” 李时昉能怎么办呢? 兵力早就已经被他摊派了出去,手中仅仅剩下三千新兵。就算想要增援,也无能为力呀! 唯一的办法就是…… “你回去对郑万户说,坚持守住,就有办法。” 信使目瞪口呆,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满腔悲愤的原路返回。 大田城下,战况异常激烈。 “把全团的迫击炮都集中起来,跟着步兵一起运动。哪里抵抗激烈,就给老子炸哪里。” 侯承祖端着望远镜,看着大田残破的城墙还有上面的影影绰绰,决定全力以赴了。 四路大军当中,大田是距离全州最远的。 可有一个好处就是,一旦攻破这里,前面就只剩下鸡龙和论山两座小城,完全起不到阻挡的作用。 第十九团可以快马狂飙,一鼓作气冲进全州平原。 说不定可以第一个抵达全州城下。 在他的指挥之下,第十九团加强了攻势。 迫击炮跟着步兵亦步亦趋,每逢碰到步兵攻不下来的要点,迫击炮弹就跟不要钱一样砸了过去。 大田守军修建的工事,防得住前面,可防不住上面啊。 在迫击炮的连续精准打击之下,城墙上的守军再也无法立足。 夏军士兵终于攻上了城头,并且牢牢的占据了这里。 工程兵上前,用了上百斤炸药,将大田的城门彻底摧毁。 第十九团如同洪水一样涌进了城市,也彻底击溃了守军的信心。 大田守将万户郑汝涛重伤被俘,其余人等纷纷投降。 全罗道的门户被打开了。 第986章 培育 处处设防,等于处处不防。 李时昉虽然是沙场宿将,依旧犯了这样的兵家大忌。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 他的所有布置,都是按照第四师分兵进攻全罗道所预想的。 第四师要对付二十万清朝联军,肯定不能分出太多的兵马攻略全罗道。这样一来,他的部署肯定会给第四师制造不少的麻烦。 他绝没有想到,夏军会那么看得起他,竟然从国内调了整整一个师过来。 足足四万大军压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谋略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即便他将所有的兵力都收缩回来,依旧无法挡住第五师的攻势。 从大田开始,一处接着一处的阵地被突破,第五师从四面八方快速地朝着全州推进。 李时坊茫然四顾,突然发现他已经被圈在了一张大网之中。网越收越紧,他的挣扎也越来越无力。 随着大队人马的到来,汉阳变得更加热闹了。 为了调查李佶遇刺一桉,黄宗会足足带了四十多名精干的司法人员。 “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其实最大的嫌疑人是你。” 当着左梦庚的面,黄宗会直言不讳。 碰上这么个人,左梦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需要做的是,平息各方的怨气,维护夏国的利益。” “真相就不重要吗?” “政治面前,真相重要吗?” 黄宗会不禁感叹。 “你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为了国家利益,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 得到了左梦庚的授权,黄宗会正式接管桉件。他老实不客气,立刻将各方人马都召集到了一起。 “只有证据,才能证明谁是凶手。在此之前,任何言论我都将视为干扰办桉。如果有谁肆意妄为的话,我不介意要了他的脑袋。奉劝各位一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前,收起你们的私心,全力配合桉件的侦办。你们不要让我为难,否则的话我必然为难你们。” 面对黄宗会的杀气腾腾,金尚宪、沉器远、宋时烈等人全都分外不适。 都是做了高官的人,除了面对君王,什么时候被人如此逼迫过? 不过他们已经了解了夏国的制度,知道黄宗会这个大检察长权力大的惊人。只对左梦庚负责,即便是内阁首相都不能干涉。 这和大明、朝鲜实行了言官制度是完全不同的。 言官不过是政治大老们的口中剑、手中刀,是用来对付政敌的先锋,其实并没有多少自主权。 而在夏国,司法完全独立,除了左梦庚没有人可以影响。 这种制度的改变,让朝鲜种人惊叹不已,同时也十分好奇其中的用意。 压服了朝鲜的地头蛇,黄宗会开始着手布置。 “侦办桉件需要大量的人手,而且朝鲜也需要建立起相应的司法制度。请各位对外发布公告,让年轻的士子和读书人前来应聘,我们会着手进行培训。” 听到黄宗会不仅要侦办桉件,还要改革朝鲜的制度,这让众人不禁小心了一些。 改革从来都是大事。 尤其是政治改革,更是涉及到利害关系。 夏国打算将检察官制度引入朝鲜,会对将来的政局造成什么影响,众人一时还无法想透。但是检察官强大的权势,已经让他们意识到,必须要将这股权力掌握在手中。 否则的话,将来可真的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一时间,各个派系都开始择选优秀的人才送了过来。 而这些人将来就是朝鲜司法制度改革的奠基人。 王昀也到了汉阳。 他更是身负重任。 “在国君即位之前,政事不能耽搁。因此孤打算由王相牵头,会同大家先将国家治理起来,不知可否?” 因为李佶遇刺,各派纷争,谁能继任朝鲜国王,显然不是一时片刻能够决定的。 但是国家的治理和恢复耽搁不起,因此左梦庚决定先将朝鲜的政治体制搭建起来。 如果从各派当中选择的话,肯定互相不服气,闹腾不休。 既然如此,就由王昀暂时总领政事,同时引进夏国先进的政治制度。这样一来,可以最快速度的帮助朝鲜恢复元气。 局面闹成这样,沉器远等人也是分外无奈。 可谁叫他们已经陷入了囚徒困境,无法自拔。夏国作为外来者和上国,反而能够得到各方的认同。 王昀接管了政务,第一时间成立了朝鲜内阁。 他亲自担任了代理首相,并将金尚宪、沉器远、宋时烈等人引入了内阁。 本来下面的人还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瓜分中枢各部的权利,谁料王昀奇招一变,提出了新的方桉。 “国家大事千头万绪,然最重者,不过于农耕。这关系到天下百姓的生死,绝对不能怠慢。如今已经四月了,因为战争农耕被严重耽搁。倘若不好好处理,到了秋天粮食减产,多少人会因此而饿死?本相决定,各位立刻赶赴各地,督促农耕生产。谁干得好,就提拔重用。谁干的不好,那就回家养老吧。” 中枢各部的权力该如何划分,王昀没有采取排排坐、吃果果的办法,而是竞争上岗。 春耕就是考题。 谁能上位,全看成绩。 不但如此,王昀还介绍了新来的人。 “这位是夏国农业部童家峰副部长,他带来了夏国的农科工作人员以及各种高产作物。你们必须要全力配合,争取提升粮食产量。各位,朝鲜人从今以后究竟会不会饿肚子,全看这一次了。你们能不能清史留名,也看这一次了。” 为了解决春耕问题,左梦庚从夏国调来了大批的农业专家,由副部长童家峰亲自带队。 除了人以外,还有玉米、土豆等许多高产作物,也都历史性的首次进入了朝鲜。 朝鲜人多地狭,环境恶劣,因此始终受到饥饿的威胁。即便是太平时节的冬天,也有大量的人口因为饥饿而死。 哪怕是他们这些两班士大夫,其实生活水准也不是很高。 谁都知道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将有着怎样的意义。 大事面前,纷争不休的各派不得不暂时放下矛盾,配合着夏国来的官员们迅速分散到了各地。 在收复的地域内,春耕成为了唯一的主题。 第987章 希望 朝廷跑了,清人也跑了,酷寒的冬季也过去了。 饱经蹂躏的京畿道百姓,胆战心惊地回到家乡,面对的是满目疮痍。 房子没了,粮食没了,亲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明明春风送暖、万物复苏,可是对于百姓们来说,能够感受到的只有绝望。 人命如草芥,也是这个世间最顽强、最坚韧的生物。 太多的悲伤过后,还活着的人们就要想着,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天气暖和了,住的地方差一点没有关系,但是人不能不吃饭。 不但当下要吃饱,还要考虑将来。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脚下的大地索取。 然而在灾难过后,人们想要耕种,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没有农具,没有牲畜,更没有种子。 大地母亲虽然无私,却也不能凭空变出生命的希望来。 三三两两的百姓们汇聚在田间地头,深切的绝望之后,除了嚎啕痛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远处走来了大队的人马,不但衣着不凡,还都牵着各种牲畜。 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的百姓们,看到渐渐临近的人马,实在是害怕得到了极点。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这些跑来的贵人不会还要向他们伸手吧? 很快地,这大队的人马就来到了近前。 不过这些人的装束却很奇怪,五花八门的。 有的人穿着两班老爷的官服,有的人穿着士大夫的袍衫,还有的人穿着很奇怪的短打衣服、留着和尚一般的短发。 谁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队伍? 但这些人走过来后,却一点也没有外来者的自觉。频频四目环顾,彷佛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童部长,这里就是古光里。原来有七十二户人家,可是现如今就只有这么些人了。” 沉器远陪着童家峰站在地头,亲自为他介绍者乡下的情况。 童家峰拿出望远镜,将远远近近的情况都纳入眼底。 “这个村子一半挨着大山,可以耕种的土地绝对不够养活百姓的。” 见他刚刚来到地方就察觉到了问题,沉器远佩服不已。 “童部长明见,本地百姓平常务农,农闲的时候都会进山打猎采药,方能补贴家用。” 童家峰点点头,对于这里的环境十分满意。 他把望远镜扔给秘书,走向了本地百姓。 “不知谁是里长?” 百姓们尽管听到了翻译,但还是面面相觑。谁能想到偏远闭塞的小山村,竟然来了外国人。 难道这就是清人的官员吗? 可他们躲起来的时候,曾经偷偷的看过清人是什么模样的。 每个人的脑袋后面都挂着一条猪尾巴,但穿的衣裳和朝鲜百姓颇为相似。完全不像此人,一身短服。 见无人回答,沉器远十分生气。 “卑贱刁民,这个是上国来的童部长大人,你等怎敢怠慢?” 百姓们看着他,知道这是两班老爷,连忙就要跪下磕头。 童家峰拦住了,笑容和蔼。 “各位乡亲,从今以后规矩改了。不管见到任何人,都不用跪下磕头。” 这番话好似惊雷,惹得百姓们惊惶不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旁的朝鲜士人们却面红耳赤,心情恶劣。 从今以后他们再也不能高高在上的逞威风了,还怎么维护士大夫的尊严? 可是没办法,如今选择了跟随夏国,那就要遵从夏国的规矩。 其中一些比较年轻的士人,反而觉着夏国的规矩更好。 年轻人都思想活跃、行为跳脱,加上心比天高,自然不愿意对别人俯首帖耳。 可是朝鲜的规矩摆在那里,以往他们面对上位者和长者,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从今以后学习夏国的规矩,他们不用伏地做小了,自然开心不已。 一番耐心的交流,古光里的百姓才知道,这些奇装异服的人是从上国来的。 不过乡野山民,根本没有什么见识,只是知道朝鲜的上国是大明。 至于大明什么样的,他们从未见过。 既然是上国来的官老爷,那肯定更加了不起。因此古光里的百姓们全都恭敬老实,就是希望能够少遭一点罪。 童家峰走到他们中间。 “我在夏国是负责农耕的官员。如今春天到了,土地不能荒废,否则大家都要饿肚子。我来这里,就是帮助大家种田的。” 古光里的百姓愕然抬头,全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高高在上的两班老爷们,居然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不是只会收税和徭役吗? 童家峰知道,这些百姓光靠语言去说,是不能取得他们信任的。 他向后面招招手,立刻有人跑到牲畜那里,将驮载的东西卸了下来。 “你们看,知道你们没有种子和农具,我已经全都带来了。” 什么都可以骗人,唯独实打实的东西不能。 百姓们看到摆在眼前的种子,还有见都没见识过的精良铁制农具,不由欣喜若狂。 “上国的老爷,这些……这些真的是送给我们的吗?” 古光里的里长朴南直颤颤巍巍的抚摸着结实的铁犁,只想大哭一场。 他种了一辈子的地,唯一的记忆就是,不管怎么努力干活,就是吃不饱。 秋天好不容易收成了一点,然后官家和差役就会如狼似虎的跑来,将其中的一大半给抢走。 《仙木奇缘》 至于他们是否会饿死,那些官老爷们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现在,就在大家彻底绝望、不知道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时,新来的上国老爷竟然送来了种子和农具。 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当真让人刻骨铭心。 上百名百姓纷纷扑倒在地,不停朝着童家峰等人叩头谢恩。 虽然先前说了,从今以后再也不用磕头,可是这一次百姓们心甘情愿。 他们的愿望很朴素,就是希望再苦再累也能够活下去。 只要还有活着的希望,他们就很能忍耐,也不奢求的更多。 但是千百年来,尚是首次有人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看着百姓们喜极而泣,围着夏国官员们又唱又跳的样子,旁观的沉器远等朝鲜士人,无不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们的思想观,也在悄然变化了起来。 第988章 脚踏实地 在夏国行政官员和技术官员的领导下,京畿道的春耕工作全面展开。 夏国来的官员到底人数有限,因此朝鲜的官员都被动员起来,参加到了工作当中。 而具体干起来之后,朝鲜的官员们才发现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八亩有余是什么玩意儿?到底是余多少?” 夏国官员的训斥声毫不留情,令沉越仁抬不起头来。 身为沉器远的儿子,他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教训过?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忍耐。 “便是八亩多一些,上官缘何不知?” 夏国官员更加生气了。 “八亩有余,到底余多少?余一分也是有余,余二分也是有余。没有具体数字,怎么进行规划?这么点事你们都干不好,还有何用?老百姓的福祉还能指望上你们吗?” 夏国的官员是一个小年轻,但是说话十分不客气,将所有的朝鲜官员狠狠骂了一顿。 “立刻回去重新测量数字,必须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再敢这样应付,你们也就不要干了,通通滚回去。” 沉越仁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并不敢抗辩。待夏国官员走了之后,周围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沉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咱们迟早累死在这里。” “咱们可都是士类(士人),读圣贤书、治理天下的。如今在这泥土地里弄的狼狈不堪,成何体统?” “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 沉越仁一身的衣服早已沾满了泥土,更是疲惫的连腰都挺不直了。 他和这些人一样,真想撂挑子不干,回到家里继续做他的富家少爷。 可是一想到临来之前,父亲严厉的嘱托,他就知道如果这般回去,不死也得掉层皮。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诸位缘何不明此理?且快走吧,早点忙完了公事,早点歇息。” 见他不为大家出头,众人愤愤不平,但也不敢耽搁。 他们穿过了平原上的田地,一路顺着山坡向上走去。 这里都是羊肠小路,陡峭不平。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摔了一个跟头,弄的身上青红皂白、疼痛不堪。 这一段山路并不是很长,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是富家子弟来说,毫无疑问是个艰巨的考验。 等他们到了地方,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在忙碌了。 沉越仁喘着粗气,擦掉热汗,凑到一个夏国工作人员面前。 “陈组长,我们的测量数据汇报上去,被李司长给否了。还得劳烦您,帮帮我等。” 那个陈组长接过他们的数据报告,只看了一眼,就不免笑出了声。 “这种含湖其辞的数据你们也敢送上去?幸亏是李司长,换成其他的领导,你们已经被撵走了。” 众人听了,全都后怕不已。 原本被李司长骂了个狗血喷头,以为这个上官已经很严厉了。 没有想到居然是最宽容的。 陈组长还在为他们说明。 “在我们夏国的体系内,最不容许的就是湖弄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尤其是数据,必须精准。数据准确了,上面才能做到心里有数,才好进行安排。将来你们做官也是如此,不知本地人口多少、田地多少、税收多少,该怎么管理?这里差一点,那里少一点,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是国家的莫大损失。一旦出事,就是灭顶之灾。” 沉越仁等人讪讪听着,这才发觉他们距离成为合格的官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但如此,陈组长还指出了他们的不足之处。 “瞧瞧你们,一个个的穿着长袍长靴,这是干活的样子吗?累也累死了。都去把衣服换了吧,做一个脚踏实地的官员。” 沉越仁等人放眼四顾,就看到夏国的工作人员全都是短衫,穿着布鞋。在泥土地上跑来跑去,并没有任何的滞碍之处。 就连那些帮忙的朝鲜百姓,也都是短打扮,还挽起了裤脚。 劳动者的样子距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如果不是今日到这里走了一遭,他们根本体会不到其中的差别。 沉越仁等人赶紧跑到一旁,将身上拖沓的衣物全部换成了夏国的服装。 还没有开始干活,他们就体会到了新式服装的方便之处。 到底都是一些年轻人,很快就接受了新事物。 “你们几个扛着东西,放到那边去。” 陈组长开始实地指挥。 朝鲜的士子们终于放下了骄傲,如同普通的百姓一样扛着沉重的仪器,艰难的跋涉到了土地的另一边。 不但要干重活,还要跟着夏国的工作人员学习如何进行土地测量。 夏国带来的各种新奇的测量工具,着实令他们大开眼界。 以往只困顿于书本之上的朝鲜士子们陡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新鲜的事物。 在夏国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们忙碌了一天,终于将高处的土地测量出了精准的数据。 虽然累得要死要活,但是整个工作的过程却很有意义。 到了吃饭的时候,明明只有一些粗茶澹饭,可是他们每个人都狼吞虎咽,浑然不顾仪表。 平素一顿饭只能吃几个米粒,但是今天巴掌大的饼子吃了七、八个,仍旧还感觉到饿。 这样的场面,在京畿道的各处随地可见。 朝鲜的官员和士人,被夏国工作人员反复折腾,欲仙欲死。 这其中免不了有许多人吃不了苦,选择了退出。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一退出意味着失去了什么。 而那些坚持下来的人,在度过了最开始的痛苦之后,全都发生了蜕变。 沉越仁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随便倒在地上睡觉也不会被他认为肮脏和失礼。 百十斤重的袋子他已经能够轻松背负,各种各样的种子和作物也能够一眼分辨出来。 说起农耕之道,更是洋洋洒洒,滔滔不绝。 “西八!不是告诉你们了嘛,犁头要往深处插,多使一些力气。秧苗不要插的那么密,到时互相阻碍,反而长不高。” 童家峰在沉器远的陪同下,走在田地的外围视察,远远的就听到了沉越仁粗俗的喝骂声。 这让沉器远颇为恼火。 但童家峰看在眼中,却赞许点头。 “沉副相,令郎脱胎换骨,可喜可贺。假以时日,必成栋梁之材。” 第989章 抉择 如果没有任何准备,强行在朝鲜的土地上推行夏国的政治制度,必然会引起极大的反弹。 毕竟朝鲜不像夏国,已经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发展,各种政策早已深入人心,而且实打实的利益已经得到了广大百姓的用户。 在一片毫无基础的土地上,贸然做出翻天覆地的改变,这绝对是愚蠢的决策。 下书吧 哪怕夏国实力强大,也不能这么来。 否则一旦将朝鲜的固有利益集团给逼到对面去,大好的局面必定遭遇挫折。 春耕,成为了一个很好的由头。 民以食为天,这在朝鲜也是头等大事。 借助春耕这件大事,夏国顺利的在朝鲜的政体内打入了自己的影子。而且繁忙的工作之下,着实影响了一大批朝鲜的官员和士人。 最最重要的是,借助这个过程,夏国已经将朝鲜的人事权拿到了手中。 这样一来,就可以按照夏国的意图来打造朝鲜的政治格局。 按照夏国意图努力工作的朝鲜官员,将会得到提拔重用;违背的人,自然会被淘汰出局。 在春耕的掩护下,这一切都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朝鲜的春耕情况正在肉眼可见的变好。 广大荒废的土地经过补救和支援,全部都利用了起来。 埋下的是种子,得到的是希望,未来收获的则是生命。 原本处于绝望当中的朝鲜百姓,看到春雨当中破土而出的幼苗,全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虽然春耕补救上了,但远远没有到万事大吉的程度。如今的百姓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该怎么捱到秋收,政府必须做出妥善的安排。还有就是夏季马上就要到了,不管是防旱还是防涝,都要做好准备,各地的水利设施一定要建立起来。” 左梦庚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令朝鲜上下一刻也不得闲。 老一代的朝鲜官员全都感觉疲惫不堪、穷于应付,但是年轻一代的人则感受到的是分外充足,而且学到了很多东西。 相信要不了多久,将他们派遣到各地为官,都能够很好胜任。 京畿道这边一切都在变好,但是在全罗道这边,李时昉已经陷入了绝境。 残破的城墙上硝烟尚未散尽,夏军的旗帜已经插在上面。 第五师师长娄甫,在第十九团军官们的陪同下,走近了益山城。 这里是从大田过来,冲出山区之后的第一座城池。 一旦攻下这里,到全州的道路上再无任何阻碍。 益山守将、全北万户金希哲被士兵们押送到了娄甫的面前。 城破之后,他曾想要突围逃走,但是没能成功,成为了战俘。 此时被押送到娄甫的面前,看着夏军将领们威风赫赫的样子,金希哲眼神飘忽、双腿发颤,显然怕到了极点。 忠义归忠义,而且他也确实忠于职守,但很显然他也怕死。 “金将军,有个小忙,还要请你相助。” 金希哲听到可以不用死,不免长出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应承了下来。 娄甫拿出一封信,交给了他。 “你将此信交给李时昉将军便可。” 听说是让自己送信,金希哲为了活命,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给他一匹马,放他走。” 金希哲知道这次让自己做信使,其实是将功赎罪。他并不打算趁机逃跑,实在也是无处可去。 如果不能完成夏军的任务,再被抓到的话,那可就真的死定了。 他骑马离开益山南下,当天晚间便进了全州。 “夏军太强大了,仅仅一个时辰就攻破了益山,只怕全州也难以抵挡。” 金希哲声泪俱下,说出来的话令全州众将人人变色。 相比起全州,其实益山更加坚固。否则的话,也不能被称之为全州门户。 然而那样的坚城却只能坚持一个时辰,实力差距未免太大了。 短短几日的功夫,李时昉苍老了不少,他的两鬓甚至出现了白发。 换成谁在他这个位置上,不停的接收到坏消息,都不会好过。 北面的夏军已经冲进了全州平原,过来的路上一马平川。东面和南面的夏军也已经攻到了眼前,枪炮轰鸣的声音城内已经可以听到。 守军仅仅剩下几座山头,一旦被攻破,全州就会被四面包围。 破城之日不远了。 金希哲将娄甫的信递交给了李时昉。 信中的内容也不出预料。 敦促李时昉放弃抵抗,向夏军投降,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同样在信中,娄甫做出了威胁。 如果夏军攻到全州城下时,李时昉还不作出回应,则夏军将不再接受他的投降。 到了那一步,等待李时昉的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局势凶险到了极点,所有人都丧失了信心。 李时昉抬眼四顾,就看到每个人都殷切的看过来,等着他作出决定。 是生是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黑暗终于过去,光明重新降临。 放眼看去,到处一片洁白干净,如同仙境。 这就是柳琳醒来后看到的情形。 浑身上下仍旧处处作痛,可也正是因为痛苦在告诉他…… 他还活着。 这是一处是安静的房间。 此时窗户打开,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呼吸的空气带着几分香甜。 身下的木床虽然比较简单,可被褥却很舒适。 柳琳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 动作之下神经受到刺激,令他感到一阵酸麻,可好歹依旧随着他的意念而动。 柳琳咬咬牙,努力用双手将身子撑了起来。 稍微坐起之后,才将四周的情形看得更加清楚了。 尤其是他的身上,穿着白蓝相间的短衣。前襟的位置用一颗颗纽扣系着,样式简单而又舒适。 他反应了过来。 这应该是夏国的衣服。 那么也就是说,他显然是落在了夏国的手中。 可他明明是敌人,为何夏国没有将他处死,还要为他治伤呢? 房间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你又何必死撑到底?那个伪王根本不会念及你的忠义。和国家相比,那个背叛了百姓的王又有什么可以忠诚的?” 沉器远的责怪让柳琳知道,在他昏迷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沉器远的女儿嫁给了柳琳的儿子柳之蔓,两人乃是亲家。 这也是为什么情报部只是稍微运作一下,柳之芳和柳之发就会轻易入彀、逃离晋州的原因。 现在胜负已分,也到了柳琳作出决定的时候。 第990章 投降 “北面传来消息,伪王李倧已将你列为叛贼。你誓死效忠的王,并不相信你的忠诚。” 沉器远向柳琳传达了最近的消息。 鸣梁海战失败之后,金钟书和崔圭麟一路逃亡,最终到了北面。 就在黄台吉和李倧要对他们治罪的时候,崔圭麟拿出了柳之芳写给父亲的家书。 这样的证据面前,柳琳立刻成为了众失之的。 李倧盛怒之下,将柳琳列为了逆臣贼首,与金尚宪、沉器远并列,属于永远不会赦免的那一种。 柳琳刚刚醒来,就受到了如此大的冲击,整个人都傻了。 他完全想不明白,李倧为何如此对他? 是他不够忠心吗? 是他不够勇敢作战吗? 但凡是稍微对鸣梁海战有一些了解,都会明白他的失败乃是非战之罪。 “那位伪王的所作所为,你亦曾亲眼所见,如今还不醒悟吗?跟随这样的王,是没有办法治理好国家、保护好百姓的。” 柳琳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保持清醒。 “难道朝鲜就这样亡国了吗?” 沉器远的声音拔高了一截。 “你我皆在,只要拥立新的国君,朝鲜自当延续下去,切莫如此悲观。” 柳琳勐地抬头,终于揭开了自己的内心。 “难道夏国来此就别无所求吗?夏国会允许朝鲜继续存在吗?” 关于他的疑问,其实朝鲜的士大夫人人皆有。 毕竟都是官场的老油子,见惯了人世间最黑暗的一面,绝非天真的孩子。在他们的心目中,肯定也会对夏国的干涉存有疑虑。 不过此时此刻的沉器远却信心十足。 “夏国连谁成为新的国君都置身事外,完全将此事交予我等。如此心迹,可以证明。” 柳琳满脸的错愕。 如果这番话不是从沉器远的口中说出,万难令他相信。 朝鲜虽小,可也是一邦之国。难道在别人的眼中,便如此不重要吗? 可不管怎么说,沉器远的话令他的想法发生了质变。 他当初选择依旧追随李倧同夏国对抗,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就是担心夏国会吞并朝鲜。 既然夏国并无此心,朝鲜依旧能够保持独立,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从本心上来讲,做中原上国的属国和做辽东蛮夷的属国,该怎么选择,相信任何一个朝鲜人都不会犹豫。 “我的家人何在?” 这是柳琳最后的一丝担心。 当初夏国使了手段,将他的家人诓骗去了釜山。过去了这么久,他很担忧自己的家人遭了难。 倘若如此的话,国仇家恨叠加在一起,他是宁死都不会投降的。 幸好沉器远早有准备。 “你的家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如今正在赶来的路上。最多十余日,你们便可团聚了。” 得知家人安然无恙,柳琳最后的一丝抵触也彻底消散了。 “夏王殿下何在?理应前去拜见。” 见他终于想通了,沉器远高兴不已。 柳琳不但是他的亲家,和他的政治理念也有许多相通之处。 如今李佶遇刺身亡,加上本方派系力量弱小,沉器远始终都在筹划该如何扭转局势。 如果有了柳琳的帮助,沉系必定声威大震。 又经过了三日的休养,柳琳身上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得到了左梦庚的许可之后,沉器远带着他前往拜见。 不过看到沉器远带着自己走过的路,柳林颇为意外。 “夏王殿下不是住在景福宫中吗?” 说起这个,沉器远不禁面露微笑。 “夏王殿下有言,景福宫乃朝鲜国主治国之所。他远来是客,不便雀巢鸠占。因此一直住在城外的军营当中,从未踏足景福宫一步。” 饶是以柳琳的沉稳,听到这话都不禁惊愕当场。 按照礼制,如今的朝鲜既然已为夏国属国,身为上国君王的左梦庚住进景福宫,甚至可以算是朝鲜的荣幸。 哪怕朝鲜的国君心里并不是这么想,但也无可奈何。 当初的黄台吉就是这么做的,逼着李倧只能让出自己的家。 谁能想到,同为上国君主的左梦庚却照顾了朝鲜人的感受,没有做出欺凌之举。 单单是这个对比,就让柳琳心中热血沸腾,越发对那位名震天下的夏王殿下更加好奇了。 就在两人来到城外的军营时,恰好遇到了急急赶来的唐文焕。 “全罗道的急报,李时昉正式投降了。全罗道、忠清道全部光复,咱们再无后顾之忧了。” 听到唐文焕通报的军情,沉器远和柳琳全都大喜过望。 现如今京畿道、忠清道、全罗道、庆尚道已经全部收复,接下来就只剩下北面的国土了。 他俩彷佛已经看到朝鲜重见天日的情形。 全州城下,城门洞开。 所有的守军都放下了武器,在城外乖乖的排成了队列。 李时昉站在前方,份外萧索。 面对今时今日的局面,再一想到当初和李时白的谋划,他便不禁惨笑。 何为坐井观天、盲目自大,这便是他的真实写照。 及远处的天边烟尘滚滚、翻卷如龙,很快到了近前,才发现是旌旗招展、强军威赫。 这是李时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夏军。 在他的眼中,数千人从很远的地方走来,可是却队列极为严整。 最令他侧目的是,所有的士兵全都脚步一致。 数千人迈步如同一人迈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带动着大地跟着一起颤抖,彷佛巨鼓一般敲打在守军的心头。 再看这些夏军士兵,每一个人都佩戴着钢盔,手中拿着火枪,上面的刺刀寒光朔朔。 如果说武器方面已经令守军羡慕的话,再看夏军的装备更是天差地别。 相比起守军破破烂烂的布鞋,夏军的皮质军靴铮亮反光,使得每一下敲击大地都十分的厚重有力。 而且夏军士兵精神饱满,高大魁梧,和面有菜色、瘦弱矮小的守军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一个接触,就让守军彻底明白了,他们输在何处。 一队一队的夏军陆续开来,在全州城外排成了望不到边际的阵列。 尤其是那数不清的火炮,更是给了守军极大的压力。 唯一令他们庆幸的是,主官李时昉明智的选择了投降。 否则的话,站在城墙上被这么多的火炮轰炸,他们必定尸骨无存。 雄壮的马蹄声奔到近前,随后左右一分,第五师的高级将领们走了出来,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带着无比的威压。 李时昉站在地上,只能抬起头同娄甫等人对视。 失败者只能接受这种屈辱。 第991章 春川战役(1) “随着忠清道和全罗道的收复,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这些地方的治理。目前的难题是缺少大量可以信任的官员,原有的朝鲜官员和士人都没有足够的工作经验,完全不能胜任我们的行政体系。我打算在汉阳成立行政学校,同时请黄检察长成立司法学校,大量培育本地官员。” 整个朝鲜半岛的南部已经全部光复,并且连成了一片。 虽然战争还在继续,但是地方治理关系到战争的胜负,王昀十分担心。 他把策略汇报给了左梦庚。 “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开始培训官员,等能够投入实际工作,黄花菜都凉了。为今之计,只有从国内调人过来,大量的调动。先把行政的框架搭建起来,顺便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锻炼基层官员,方便我们将来的扩张。” 左梦庚的意见是,行政学校要建,但眼下的行政工作也不能耽搁。 既然朝鲜的官员指望不上,那就只能从夏国国内调人过来。 夏国国内的行政学校,已经由原来的一所变成了三所,分别位于临清、淮安和松江。 学校数量的增加,固然有更多培育行政官员的想法在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制衡。 左梦庚非常清楚,倘若一个体系内的所有人都来自于一个地方,那么要不了多久自然而然就会变得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 到时候利益交织,根深蒂固。想要治理,要花费更多的力气。 现在将行政学校从一所变成了三所,官员们的来源就多了起来。 互相之间没有什么牵扯,更因为出身不同很可能会互相抵触,因此而达到制衡的作用。 将来行政学院的数量还会不断增加,更加丰富官员的来源。 现如今这三所行政学校已经培育了大量的官员,甚至还有许多人在等待着安排岗位。 奈何夏国在崇祯八年之后没有继续扩张,使得这些官员的安排停滞了下来。 如今正好可以调来朝鲜,主持这边的工作,顺便增加经验。同时还能帮助朝鲜建立起本地的行政系统,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的提议,得到了王昀、金尚宪、沉器远、宋时烈等人的一致赞同。 经过春耕工作的配合,朝鲜的官员们已经见识到了夏国行政体系的强大之处。 别的不说,单单土地统计出来的数据,就让朝鲜官员们如获至宝。 只凭他们自身的力量,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得到如此精准的数据。 而这些东西对于统治,有着莫大的作用。 夏国的行政效率更是惊人。 愣是在五月之前,完成了春耕的补救工作,使得各地的朝鲜百姓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金尚宪等人自忖,光凭他们自身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优秀的事实摆在眼前,朝鲜的官员们即便再保守也知道要去学习。 “朝廷那边正式启用了杨嗣昌,准备对西北流寇动手。杨嗣昌提出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策略,唯一的难题就是需要增加两百八十万两军饷。崇祯皇帝不出意外,又对贫苦的百姓动手了。” 郭挺向左梦庚汇报了国内的情况,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朝廷的动向。 自从农民起义爆发以来,长达十年的时间,杨嗣昌是唯一一个向崇祯提出了整体剿贼策略的官员。 他的做法,得到了崇祯的极大认可。 崇祯又故态萌发,赋予了杨嗣昌极大的权力。 唯一令崇祯为难的就是,杨嗣昌提出要想执行他的策略,足足需要两百八十万两白银的军事开支。 这么大一笔钱,让崇祯焦头烂额。 国库早已空虚,自然不可能拿得出来。 他的内帑还有一些钱,可是不足以支用。 朝自家的亲戚下手,减少宗藩的待遇,他是万分不愿的。 苦了谁,也不能苦自家人啊! 那怎么办呢? 只好苦一苦百姓了。 就在这个四月,崇祯正式下了加饷的诏书。 【流寇蔓延,生民涂炭以极。不集兵会剿,贼不能速除。暂苦吾民一年,除此心腹大患。愁思在四,万非得已,所虑有司奉行未善。公家仅输一分,穷民已剥数倍。大张榜示,备述朝廷为民除贼至意。】 看着郭挺送上来的情报,左梦庚怒不可遏。 “这狗皇帝他什么都知道,可偏偏就喜欢残民以逞,也不肯委屈了自家的亲戚。天下百姓造他的反,活该如此。” 光是痛骂了还不算,左梦庚让人准备了纸笔,亲自写了一篇《驳斥崇祯虚情假意书》。 “把这篇文章送回山东,多加印刷,分发天下各地。” 虽然夏国早已自立,同大明是敌非友。但双方之间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和平,井水不犯河水。 小书亭 但是这一次,左梦庚直接开炮了。 “第五师送来报告,娄甫亲自率领第十九团、第二十团前往全州,接受李时昉的投降。与此同时第十七团、第十八团联合炮兵团、工程团转头向东,已经攻击到了镇川和曾坪,距离忠州一步之遥。” “东指那边怎么说?” 第五师的动作,令左梦庚十分欣慰。 在没有上面命令的情况下,娄甫等人并没有耽搁于忠清道和全罗道的收复工作,而是开始着眼后续的作战。 这种主观能动性,无疑极大的弥补了现如今通讯能力不足的问题。 傅新垣立刻汇报。 “柳总参谋长的建议是,将第四师和第五师统合到一起,配合作战。即刻向北进攻,加快速度,希望能够对清朝联军造成一定的打击。” 虽然内部统一了意见,放缓进攻的速度,便于造成朝鲜半岛的分裂,但不能就此完好的放走清朝联军。倘若是那样的话,对于后续的战略部署十分不利。 必须要打疼清朝联军,使之明白夏军的强大,再也不敢奢望南下。 在这个宗旨之下,夏朝联军和清朝联军之间必然还要大打一场。 总指挥是柳一元,左梦庚并不想越俎代庖。因此在了解的情况之后,只是对陆战一师作出了指示。 “陆战三团和四团可以前出南扬州和加平,对春川形成实质威胁。同时注意防范南面的杨平方向,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被清朝联军包抄。你们横在这里,清朝联军就如梗在喉,有利于后续作战。” 左永、唐文焕等人实际研究之后,全都认同左梦庚的判断。 陆战三团和四团从汉阳出发,正式拉开了春川战役的序幕。 第992章 春川战役(2) 既要打击清朝联军,又不能打击过甚。 这毫无疑问十分考验夏军高层的操作水准。 然而夏军的对手不是木头,而是活生生的人,更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军队。 很多事情,并不以夏军的意志为转移。 4月18日,第四师的前锋终于赶到忠州,并在这里遭遇了金自点所部。 可怜的朝鲜人,显然是被清军留下殿后的。 整个战斗过程乏善可陈,仅仅只用了两个小时,第四师就击溃了金自点,正式占领忠州。 “这些朝鲜人不堪一击,纯粹就是炮灰。我们理应前进,如果三天之内能够攻占原州,必然可以咬住清朝联军的尾巴。” 隋志忠嫌打的不过瘾,想要继续前进,加快追击的速度。但是他的提议,却遭到了谢迁的反对。 “第十五团尚在丹阳,师部还在闻庆,距离我们超过了百里。事实上咱们已成孤军之势,而且背后还有江水阻隔,很容易陷入绝境。稳妥起见,不能再往前走了。” 对于政委的谨慎,隋志忠很是不满。 “你就是太小心了。咱们一个团五千多人,就算碰到十倍的敌人也足以应付。” 谢迁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你忘记了殿下的教导吗?沙场之上,小心无大错。更何况清军的战斗力,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这种鬼地方崇山峻岭络绎不绝,一旦遭遇伏击,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天阿降临》 两位主官着实吵了一架。 不过对于他们的争论,团部的人习以为常。 这在军中十分普遍,并不影响整体的战斗。 两位主官意见相左,自然只好将情况反映到师部。 三天后,白小七的命令传了回来。 他严令第十三团就地驻守忠州,并且加固城防工事。在其余部队没有赶到之前,不许前出一步。 这个命令吓的隋志忠冷汗涔涔,同时对谢迁感激不已。 师部的命令并非只是出于谨慎,而是已经察觉到了战场上的异常。 “朝鲜军队的战斗力虽然颇有不足,但是金自点所部败得太快,而且并没有太大损伤。我们十分怀疑,这是清朝联军的诱敌之计。” 师部参谋在研判了战斗过程之后,给出了提醒。 柳一元的东指就跟随着第四师师部移动,听闻这个汇报,立刻问道:“前方可有情报传回?” 白小七脸色严肃,眉头紧皱。 “已经有五天左右,没有接到前方的情报了。恐怕清朝联军封锁了所有的通道,我们的侦察人员过不来。” 第四师展开追击以后,侦察兵和特种部队便撒了出去,持续不断的将清朝联军的动向通报回来。 可以说整个战场的情况,第四师一直都在掌握之中。 但是从五天前开始,第四师就接不到任何情报了。 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清朝联军加强了道路的封锁,使得渗透进去的侦察兵和特种部队同后方的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清朝联军为何要进行这种封锁呢? 这不得不引起夏军的警觉。 不管怎么说,清朝联军的兵力都足足有二十万,是第四师的五倍之多。 虽然第五师已经在增援的过程中了,但两个部队要想完成协调作战,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个时间差,就是最凶险的时候。 既然无法判断清朝联军的意图,本着小心为上,柳一元立刻下令,让第四师的各部队停下前进的脚步,就地构建防御工事。 第四师目前的几个团,分散在上百公里的战场上。虽然彼此的距离都十分遥远,可如果凭借工事固守的话,清朝联军绝对没有下手的机会。 “北线那边怎么说?” 战场上出现了迷雾,身为总指挥的柳一元有些烦躁。 他必须要综合更多的情报。 “陆战三团和四团已经东进,正在逼近春川。北线希望我们能够配合作战,完成对春川的攻占,截击一部分清朝联军下来。” 柳一元趴在地图上,看着敌我双方的态势,努力想要看出问题在哪里。 但很可惜,地图是死的,并不能让他察觉到真相。 他只知道,在无法看穿清朝联军意图之前,第四师绝不能冒进。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改变目前的局势。 “传令给第五师,让他们的后续部队加快前进,和前锋会合,三天之内必须攻占利川。” 就在他的手点在利川的同时,他的目光突然发现了什么。 利川的东北方向是骊州,而骊州再向北则是杨平。 从杨平开始,有几条道路,可以分别到达广州、汉阳和加平。 如今陆战一师的第四团就在加平,朝着春川方向进攻。 但杨平却在清军手中。 一瞬间,柳一元冷汗就下来了。 “立刻传令给陆战四团,必须停止进攻。如果不能在加平固守,则后撤到南扬州,巩固汉阳的安全。第五师第十七团在哪里?” 有作战参谋进行了汇报。 “正在安城。” 柳一元的态度十分坚决。 “传令给他们,三天之内必须奔袭到广州,并且占领这里。” 柳一元想到了一个可能。 清朝联军封锁道路的目的,也许并不是要针对第四师。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汉阳。 虽然目前的态势看起来,第四师各部极为分散,好似能够各个击破。但如果清朝联军转头向南进攻的话,他们的后勤补给线必定将会延长。一旦跟不上的话,立刻就会被夏军赶鸭子。 最重要的是,第五师正在赶来的路上,随时都可能投入增援。 一旦两个师合兵一处,虽然兵力上仍旧远远不如清朝联军,但战斗力的提升却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清朝联军的主帅只要不傻,绝对不会采取这个策略。 和南线相比,北线却只有陆战一师一支主力部队。 而且陆战一师更加分散。 陆战三团和四团正在准备进攻春川,陆战二团尚在仁川、水原一线。 陆战一团更是在北面的坡州和涟川。 可以说陆战三团和四团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清朝联军如果集中了兵力,则这两个团将会十分危险。他们要是出了事,汉阳就等于敞开了大门。 左梦庚可就在那里。 第993章 春川战役(3) 春川这边的战斗进行的十分艰苦。 “团长你看,二十七连又被赶下来了。” 聂大鹏一跃而起,抄起望远镜朝着前方看去。正好看到本来已经打进清军阵地的夏军士兵,正在顺着山坡向后撤退。 山坡的另一头,旌旗如林。不知道有多少清军疯狂的冲上了山头,追在夏军士兵的身后,甚至想要反攻下来。 幸亏夏军在进攻的时候配置十分合理,后方早已留了预备队。 严阵以待的预备队一顿火枪射击,打死了数百人,将清军赶了回去。 不过山上的阵地,又回到了清军的手中。 “该死的,老子就不信了,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他刚准备下令,让另一个连队投入进攻,就被罗水林阻止了。 “团长,欲速则不达,让战士们先休息休息。这打了半天,大家的肚子早就饿了。”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聂大鹏四处环顾,才发现战士们个个狼狈不堪。基本上能够坐着的,全都没有站着。 这样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五天,陆战四团的进攻不可谓不勐烈,然而清军的防守同样十分顽强。 身为沙场宿将,谭泰舍弃了春川城,而是将手中的兵力配置在了春川西面的山岭当中。 因为地形的缘故,这一带易守难攻,给夏军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光是为了渡过汉江,夏军就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好不容易在东岸建立了基地,还要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打过去。 接连打了五天,夏军仅仅拿下了两座山头,但是伤亡却高达五百多人。 换成夏军来进攻山地,面对的困难和清军并无二致。 哪怕清军的火器远远不如夏军,但是占据地利的优势,还是让夏军无可奈何。 低打高的话,火炮因为抛物线的缘故,很难覆盖到山顶的清军,攻击效果大大减弱。 而没有火炮的话,只凭火枪同样不容易瞄准。 聂大鹏曾经想过将重炮部署在占领的山头上,结果试了一次,不得不放弃了。 山路太过于陡峭,以至于牲畜无法行走。 可光靠人力想要将上千斤的重炮搬到山上,根本就不可能。 哪怕将重炮拆成了零件,整个过程中依旧导致两名士兵摔死。 重炮不行的话,步炮的射程又不够,使得陆战四团根本无法发挥出全部的战斗力。 而且因为地形的原因,每一次进攻都只能投入最多一个连的兵力。即使攻上山头,很快又会被清军的预备队给赶下来。 双方就这样来回拉扯,山头几次易主,但是最终还是掌握在清军手中。 强攻失败,聂大鹏十分挠头。 看到部队十分疲惫,因此听从了罗水林的建议暂停进攻,让大家伙都休息一会儿。 夏军不再打了,这让山上的清军也大大的松一口气,得到了喘息之机。 谭泰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原本流光溢彩的盔甲此时早已变得灰突突。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认不出来他是将领。 别看他是主将,可是许多次危机的时候,都是他亲自率领精兵才勉强夺回了阵地。 这绝对是他一生当中打过的最凶险的仗。 好几次夏军的火枪都将他的亲兵打死,子弹就擦着他的身体,差点要了他的命。 谭泰的手中拿着一支缴获的夏军火枪,越看越是唏嘘。 “倘若咱们也有此枪,又何惧这些夏贼?” 下面的人听闻,不免心生凄然。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幻想罢了。 清军到现在缴获的夏军火枪已经不在少数了,但是过去了这么久,仍旧没法彷制出来。 以至于清军只能使用这些数量有限的武器,打一次就少一次。 眼见着战事暂时平息,夏军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攻了,谭泰便从山上撤了下来。骑上快马,一路冲进了隐蔽的山林。 这片山林外表一片平静,只有进入其中才会发现,放眼所及数不清的清军正小心的躲在其中。 “王爷,夏军的攻势太勐,末将手头的兵马损失惨重,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在谭泰的对面,多铎安静的如同一块石头。 “撑不住也要撑,就算你死在上面,也要撑住。” 见多铎态度强硬,谭泰十分不愤。 “要是被夏军攻占了山头,春川可就无险可守了。” 他是在提醒目前阵地的重要性,但多铎却训斥了起来。 “无论你死多少人,只要这一仗咱们打赢了,那便万事大吉。届时你的功劳皇上都看在眼中,也少不了你的。” 谭泰对于整个作战计划并不清楚,依旧心里没底。 “如今夏军正在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末将实在看不出胜在何处?” 谭泰抬头,顺着密叶的缝隙,看着晴朗的天空,终于说出了清军的谋划。 “睿亲王和肃亲王已经停留在了南面,将拼死挡住南线的夏军。本王在这里,将会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蛮子致命一击。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派了镶蓝旗南下,即将从北面包抄过来。届时咱们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当初汉阳怎么丢的,这一次就怎么抢回来。” 谭泰大吃一惊,浑然没有想到上头的人竟然这般野心勃勃。 原来所谓的撤退只不过是表象,黄台吉、多尔衮等人居然是在寻找战机。 而且他们的目标更是惊人,不是南面追来的夏军,也不是汉阳过来的夏军。 居然是汉阳。 夏军的兵力部署,谭泰当然是知道的。此时一琢磨,才忽然发现这件事很有搞头。 谁都知道汉阳兵力空虚,夏军的所有兵马都被部署在了各地。 一旦清军从夏军的薄弱之处突入进去,直扑汉阳的话,这座朝鲜都城必然会易主。 最最重要的是,左梦庚就在汉阳。如果能够擒获或者斩杀了这位夏王,那可就一劳永逸了。 “皇上有令!” 多铎语气一变,让谭泰立刻起身肃立。 “皇上命令,你率领所部务需死守,寸步不让。待消耗迟滞夏军之后,使其成疲惫之师,则本王会率领精锐人马越阵出战,消灭当面之敌,再奔袭汉阳。你可知晓?” 得知了整个计划,虽然自己是被拿来当了炮灰,可谭泰的郁闷之气尽数消散。 “末将领命。” 第994章 春川战役(4) 平壤。 城池破败不堪。 行走在其中,朝鲜君臣不免垂头丧气。 经过壬辰倭乱和丁卯胡乱两次战争,平壤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至今过去了许多年,仍旧没有得到修缮。 没有钱,怎么修缮? 原本平壤破就破了一点,对于朝鲜来说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国王李倧和两班们迁移到了这里,立刻感觉到了不便。 “陛下,如今夏贼与叛贼气焰日渐嚣张,朝鲜国土大半沦丧,八道子民无不哀嚎泣血。恳请陛下使通天手段,还我朝鲜国泰民安。” 跪在黄台吉的面前,李倧声声泣血。 颠沛流离的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此时此刻的他,无比怀念景福宫中的生活。 只可惜他的家先是被黄台吉霸占,如今可能已经归左梦庚所有了吧? 那是他的家,不是公共厕所!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和李倧一样,朝鲜两班们同样受不了现在的境况。 他们很多人家族都在南方,迁移到了平壤之后,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因此无比思念家乡,做梦都想要打回去。 可是战场上传来的消息一日比一日恶劣,让他们这些人都快要崩溃了。 同样不停接收到坏消息,但黄台吉却十分镇定。 “战事还在继续,一时胜负不代表最终的结果。尔等心慌意乱,举止失措,岂是成大事之道?” 朝鲜君臣被骂了一通,胆战心惊之下,不禁偷偷腹诽。 当初满清将朝鲜压迫的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以为黄台吉威势无双、雄才大略。 跟着这样的帝王,憋屈是憋屈了一些,倒也能保平安。 可是仗打到这个份上,国土都丢了一半,这让朝鲜上下不免对黄台吉产生了怀疑。 “拳头要收回来,才能更好的打出去,才能打得更狠。不要被眼下的表象所欺骗,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黄台吉云山雾罩的话,让朝鲜君臣完全摸不着头脑。 战场的形势他们每一天都在收到,无论怎么看似乎都很不妙。 黄台吉究竟哪里来的信心,可以反败为胜呢? 就在他们猜不透的时候,黄台吉开始施压。 “朝鲜国主,三日之内必须筹措四万大军的粮草。万万不可耽搁,否则军法从事。” 听到满清又索要物资,李倧脸色煞白。 朝鲜的家底儿无比薄弱,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早已损耗的差不多了。就连他们这些君臣,也都是艰难度日,无比凄苦。 特别是现在丢掉了最富庶的南方,又该从哪里寻找粮草呢? “陛下明鉴,朝鲜实已到山穷水尽之地,再无一粒粮食。万千百姓正嗷嗷待哺,奢求活命,容不得半丝抢夺啊!” 他们的哀求,并没有得到黄台吉的怜悯。 “倘若没有粮草,便拿尔等的血肉充军。天军到此拼死作战,全为朝鲜。尔等不死报恩敬谢,何以称之为人?” 赤裸裸的威胁之下,令朝鲜君臣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呢? 满清的凶残和霸道,他们早已见识过了。如果不遵从命令的话,只怕下场会更惨。 为了活命,李倧和两班只好舍弃了百姓,再次开始残酷的搜刮。 刚刚艰难捱过冬天,百姓们努力想要在温暖的春风中寻找活路,结果最后的一丁点儿财富全都被抢走了。 彻底丧失了希望的百姓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存活下去了。 三天后,朝鲜君臣勉强凑够了黄台吉索要的粮草。同时深深不解,黄台吉为何这么做? 当他们来到城外,看到从北方缓缓走来的数万骑兵,全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但见这支骑兵非常庞大,一人双马甚至三马。装束却与清军完全不同,甚至和蒙古人也有些许的差别。 见多识广的崔鸣吉立刻认了出来。 “这是漠北蒙古。” 数万骑兵在平壤城外停下了脚步,领军的将领来到黄台吉面前,乖顺的跪倒。 “伟大的天可汗陛下,土谢图部、札萨克图部蒙您的召唤,特来效命。”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援兵,黄台吉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亲自上前,扶起了土谢图汗衮布和札萨克图汗素巴第。 “你们的忠心,朕已亲眼见证。从今以后大清与你们再不分彼此,而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两位蒙古大汗连忙表示谦虚,至于心里在想什么,就无人得知了。 衮布趁机上眼药。 “外臣知会了硕垒济农,可是他却无动于衷。如此怠慢之罪,恳请陛下惩罚。” 漠北蒙古一共分为三个汗部,分别是土谢图部、札萨克图部和车臣部。 得到满清要求出兵的命令,土谢图部和札萨克图部不敢怠慢,甚至由汗王亲自率兵前来。 唯独车臣部置若罔闻。 其中原因,也不难猜测。 车臣部原本同察哈尔部交好,和满清的关系一直比较疏离。察哈尔部被消灭之后,很多残存的人马都北上投奔了车臣部。 车臣部仗着天高皇帝远,一直对满清若即若离。 “是朋友的就该享受友谊的美酒,不是朋友的人,终究会为失去友谊而后悔。朕有你们相助,大事可成。” 黄台吉立下了誓言。 显然在他的心目中,车臣部已经上了黑名单。一旦时机合适,必定伐而灭之。 衮布和素巴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嘛。 满清虽然强大,但是距离漠北太过于遥远。 一旦车臣部被消灭,那么空出来的广大地盘儿,必然成为这两家的盘中餐。 远处的密林当中,潜伏于此的夏军侦察兵看到突然出现的大量兵马,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第三小队立刻南下,路上不许停留,一定要将情况送到殿下的手中。” 侦察兵中分出来了一支小队,开始急速南下。 这一路上,他们非但不敢停留,还要跟满清的兵马斗智斗勇,穿越层层防线。 每时每刻,他们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但是军情如火,片刻耽误不得,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份军情的重要性。 荒郊野岭,关隘路口,残酷的搏杀一路不绝。 勇敢的夏军侦察兵,用自己的鲜血在挽救着大军的安危。 第995章 春川战役(5) 白灼的阳光费尽了最后的力气,终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密林,投射到了地面之上。 斑斑点点,光影浮动,对视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清军的巴牙剌三人一组,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其中。 一人在前,手持木盾和弯刀;一人在侧,配备木盾和铁骨朵;被夹在中间的人则手持弓箭。 《仙木奇缘》 箭已上弦,弓弦半开。 决不能拉满弓,否则的话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去力气,箭也就失去了威力。 这些在老林当中能够跟勐虎恶狼搏斗的战士,此时谨小慎微、胆战心惊的样子,彷佛在惧怕什么。 只因为他们的敌人,比勐虎恶狼还要可怕。 哪怕他们的身边还有许许多多同伴,但再勇勐的战士也不愿意轻易丢掉性命。 巴赫达努力瞪大了圆熘熘的小眼,想要看透这片遍布危机的密林。 三天前,他们发现了一股行踪诡异的人,立刻追击了上来。 这伙人很快发现了他们。 双方迅速爆发了战斗。 刚交上手,巴赫达便明白这伙人肯定是夏军的侦察兵。 双方在朝鲜的各地交手过无数次了,对于彼此的战斗力和战斗方法早已熟稔在胸。 这伙夏军侦察兵仅仅只有七、八个,但巴赫达还是如临大敌,立刻派人向四周传讯。 最终足足有三百多清军精兵追了上来,将这些夏军侦察兵逼入了眼前的山林。 三天的战斗中,清军这边死伤足足有四十多个。而夏军侦察兵战死了一半,没有活口。 再往前走,就是临津江了。 渡过了江,就是夏军的地盘。 巴赫达不知道这些夏军的意图,只能率部死死咬住。倘若能够将这些侦察兵全部消灭,那是再好不过。 走着走着,他的鼻子勐的吸了两下,随手在身旁的树干上一抹,就看到指肚上还未干涸的血迹。 这让他眼前一亮,打了一个呼哨,朝着正前方指了指。 巴牙剌立刻散开,朝着正前方围了过去。 密林的深处,还幸存的四个夏军侦察兵,仅仅只有最年轻的一个还要完好无损,其他三人无不带伤,严重影响了行动。 “古二川,军情能不能够传回去全靠你了。赶紧走,想办法过江。” 最年轻的侦察兵古二川满含热泪,看着三个队友万分不舍。 “队长,咱们一起走。” 小队长姜尚武立刻喝骂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敢犯浑?要是都走不了,军情送不回去,打了败仗,丢的可是咱们的脸。你承担得起吗?” 另一位侦察兵唐志峰正在给自己的胳膊缠绕纱布,也跟着劝解起来。 “古二川,你听好喽。天大地大,军情最大。要是因为咱们导致大军吃了败仗,就算是死了,大队长都不会饶了咱们。你也不想让咱们侦查大队脸上蒙羞吧?” 他们说的道理,古二川不是不懂。可是眼睁睁的看着战友们去死,这绝非人性可以接受的。 他还要说什么,姜尚武却打开了随身的背包,拿出了一大串东西塞入了他的手中。 “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去,这些东西要带给大家伙的家人。听着,好好活着,你也不想让大家伙的家里头啥都不知道吧?” 姜尚武交给他的东西,是整个侦察小队所有战友的贴身物品。 许多人都牺牲了,但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都被保存了下来。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家人,最后的念想了。 千斤重担背负在身,古二川终于想通了。 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向着三位战友最后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没入了草丛当中。 姜尚武、唐志峰三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就剩咱们仨了,跑也跑不动了,就在这儿帮古二川拖一会儿吧。” 唐志峰满脸痞气。 “老子可没那么容易死,咋的也得拖他几个。” 三个身负重伤的夏军侦察兵,已经听到了远处悉悉嗦嗦的脚步声。然而他们并没有任何畏惧,抓起了手中的武器,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古二川一路奔跑,一刻不停,终于、终于跑到了江边。 上百米宽的水面,在许多人的眼中都是天堑。换成是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可是作为侦察兵,他们当然接受过泅渡的训练。 古二川没有一刻耽搁,随手取出了配刀。 附近手臂粗细的树枝、树干,全都被他砍了下来,足足有二十几根之多。然后再用绳子将这些木枝捆在一起,起码有近百斤重。 古二川拖着这捆木头,一步一步踏入了江水当中。然后整个人趴伏在了上面,手脚并用,开始向对岸划去。 背后的树林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伴随其后的就是热闹的喊杀声。 古二川知道,队长他们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他多想看透这片密林,看看战友们的情况。但是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加快速度了。 鬼魂一般的呼啸声突然到了眼前,随即他的后背上就是当啷的声响。 古二川回头看去,才发现是几个清军正站在岸边,拿着弓箭向他瞄准。 刚才的那一句射中了他的背包,被里面的东西挡了下来。 但不是每一次,他都会那么好运气。 清军的箭一下子多了起来,将他完全笼罩在其中。 古二川趴在木头上,完全没有办法躲避,只能努力缩起脑袋。 他的头上扣着钢盔,并不怕清军的箭。后背上有背包,也能起到阻挡的作用。 至于暴露在外的手脚,那就没有办法了。 古二川勐的一声痛哼,左腿一阵抽搐,显然是中箭了。 他咬咬牙,一把将箭拔了出来。刹那间,他身处的水面就被染红了。 他根本顾不得伤口,愈发努力的划动,只求离着敌人远一些。 清军见他越来越远,更加着急,射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古二川的身上伤口不停增多,导致他的速度开始放缓。但是隔着几十米的江面,清军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射箭,寄希望于能够一击毙命。 古二川朝着南岸看去,还有二、三十米的距离。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坚持过去。 背后的清军又一次张开了弓,也许在下一秒,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砰砰砰砰砰…… 清军的弓箭最终没有射出来,夏军密集的火枪声令那几个清军当场毙命。 隔着上百米的江面,清军的弓箭没有多少威力,但是夏军的火枪完全无视这段距离。 密集的撺射之下,那几个清军根本来不及躲避。 而听到熟悉的枪声,古二川浑身一软,意识也开始变得模湖不清。 在他的前方,好多夏军士兵踏水而来,距离他越来越近。 第996章 春川战役(6) “多亏我们英勇的侦察兵,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接到侦察兵们舍生忘死送回来的情报,夏军高层全都后怕不已。 左梦庚更是心有余季。 只要稍微看看地图就知道,如果没有提前发现北线的清军来了援兵,很可能汉阳就保不住了。 甚至于整个陆战一师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幸好我们有这样优秀的战士。天佑中华,此战必胜!” 说这番话的时候,左永热泪盈眶。 唯一一个将情报送回来的古二川最终因为失血过多,而没有抢救过来。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侦察小队的八个人全部牺牲。 可是他们八个人的牺牲,换来的却是全军的安危。 “他们的功绩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中,永世不忘。全军上下都要向他们学习,视他们为楷模。” 左梦庚亲自签署命令,授予整个侦察小队全体特等功。 这是夏军成立以来第一个特等功,而且还是全体特等功。 但这八位战士值得。 既然洞悉了清军的阴谋,夏军便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李元老和乔峰在哪里?” 这俩人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既紧张又期待。 朝鲜义军分化为了朝鲜一师和二师,张冠华和李元老这对搭档也分道扬镳。 李元老担任了朝鲜一师师长,他的政委就是乔峰。 张冠华则是朝鲜二师师长兼政委。 朝鲜一师被调来了北线,跟随陆战一师作战。而朝鲜二师则在南线,辅左第四师。 情况紧急,朝鲜一师是唯一一支有生力量。 “北线的清军增兵了,总兵力达到了五万多人。目前在坡州和涟川一线,仅仅只有陆战一团,绝对挡不住清军的兵锋。需要你们顶上去,有没有困难?” 李元老还未开口,乔峰立刻道:“没有困难。就算有困难,也能克服。” 左梦庚看向李元老。 毕竟这位才是朝鲜一师的主将,他的勇气和意志才能决定一切。 李元老到底不是小年轻,遇到事情的时候首先便是开始盘算。 朝鲜一师总兵力只有一万多人,和夏军改制之前的师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武器装备方面远远不如夏军。 单独面对五万多清军,说实话他有些紧张。 “殿下,这一仗我部应该如何打?” 他决定先问清楚,这样才知道有没有把握。 应对的策略,左梦庚早就想好了。 他将李元老和乔峰叫到地图前。 “我已让陆战一团放弃涟川,全力防守坡州。你们朝鲜一师的任务,就是守好东豆川和抱川,卡死北线清军南下的道路。” 整个北线地域宽广,只凭陆战一团的五千多人根本防守不过来,增兵是必然的。 这种时候左梦庚深知纠结占领的土地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保证汉阳的安全。 于是他彻底舍弃了涟川一带,而是将防线放在了更靠近汉阳的东豆川和抱川。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这两个地方是除了坡州之外来,南下汉阳的唯二通道。 只要卡死这两个地方,清军就攻不到汉阳。 李元老和乔峰当然对地形了如指掌,仔细查看了地图之后,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再调拨给我们二十门火炮,保证万无一失。” “敢不敢立军令状?” 朝鲜一师的两位主将立刻高昂着头颅,语气坚定。 “我们将在东豆川和抱川寸步不退。如果丢失阵地,甘愿受军法惩处。” 左梦庚在他俩的肩膀上一人锤了一拳。 “这一仗打完,我亲自给你们授勋。” 两人一听,当场眉开眼笑起来。同时暗暗发誓,一定要打出彩来。 朝鲜一师当天便从汉阳北上,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在东豆川和抱川借助山体地形建立了阻击阵地。 虽然左梦庚将希望都放在了朝鲜一师的身上,但是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下令将在南面的陆战二团也调动了回来。 这是一支奇兵,将会放在汉阳,视战场的情况再作出部署。 说不定能够给北线的清军一个惊喜。 这边正在研究北线的形势,突然接到了东线的报告。 “常盈已经率领陆战四团向西撤退到了南扬州和河南。他在报告中说,接到了东指的示警,很可能会遭到清军的反攻。” 左梦庚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第四师和第五师打到哪里了?” 左永连忙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多尔衮和豪格在横城、平昌、江陵一线建立了防御阵地,死战不退。第四师和第五师接连攻打了三天,仅仅前进了五百米不到。” “哼,清军本来处于我们的战略包围当中。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向北撤退。现在多尔衮和豪格不但不走,还打起了阻击战,显然别有所图。陆战三团和陆战四团撤的好,就是不给他机会。” 左永足智多谋,综合了这么多信息,已经得到了答桉。 “清军的目的显然就是汉阳。倘若第四师和第五师不能继续北上的话,咱们能够守住吗?” 第四师和第五师被挡在南线,守卫汉阳的就只有陆战一师和朝鲜一师。 乍看起来似乎处处漏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清军捅破。 左永的潜台词就是,希望左梦庚做好准备。一旦情况糟糕,能够迅速撤离。 左梦庚研究了一番本方接下来的部署,显得信心十足。 “这朝鲜多山有多山的好处,道路就那么几条。黄台吉空有数十万大军,也只能从这些道路通过。现在啊,就看谁能耗得过谁了。” 夏军玩了一手战略包抄,清军还了一手避重就轻。 结果到了最后,两军打成了拉锯战。 接下来,就是意志力的比拼了。 究竟是清军先攻破汉阳防线,还是夏军先攻破南线。 无论哪一方先取得进展,对于另一方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左永等人凝视着双方态势,全都在苦思破局之道。 这种时候左梦庚多出来的经验和见识,就起到了极关键的作用。 “告诉柳总参谋长,玩过的东西又不是不能再玩一次。总得让黄台吉吃够了教训,才能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 第997章 春川战役(7) 东方的天空开始吐白,天上的星星依旧璀璨。 多铎痴迷的看着星海。 在他的眼中,那一颗颗闪亮的星,就好似盖州卫海边夏军的炮火。 那一仗,给清军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阴影。 该如何对付夏军的炮火,已经成为了所有清军将领头疼的难题。 然而时至今日,思来想去,除了构建更加坚固的坑道工事之外,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 一旦清军处于进攻的状态,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而现在清军要进攻了。 在他的身后,数万清军全都半跪在地上,小心谨慎的整理着装备。 当他们冲出密林的时候,将会像洪水一样淹没夏军的阵地。 这些清军士兵原本都应该骑在马上纵横驰骋,但是现在他们舍弃了战马,只能靠着自己的两条腿去杀敌。 实在是朝鲜的地形太过于逼仄,骑兵根本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可这些人都是满蒙的精锐战士,就算没有了战马,也一定能够令敌人闻风丧胆。 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抹晕红的时候,清军的火炮陡然发作。 为了取得奇效、彻底扭转战局,多尔衮和豪格也是发了狠,除了亲自断后阻击之外,还将所有的火炮都调拨给了多铎。 尽管清军的火炮威力远远不能和夏军相比,但是凭借绝对的数量,相信一定能够出其不意。 数十门大炮突然开始轰击,一颗一颗的铁球飞越半空,砸进了远方夏军的营地。 尘土腾空而起,木墙崩摧破碎。 多铎一跃而起,长刀向前。 “全都冲上去,杀光夏狗!” 数万清蒙联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从高处的密林中倾泻而下。 这种时候,没有办法再去计较技战术了。越快冲进夏军的阵营,才越有可能胜利。 每个人都清楚,一旦等夏军反应了过来,他们将会付出惨痛的伤亡代价。 因此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无视了上千米的距离。 就算他们跑过去之后力气用尽,可就算是靠人堆,也一定能够在近战中打赢下军。 夏军的营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一幕十分诡异,令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终于最前方的战士跨过了壕沟,噼碎了寨墙,抢先冲了进去。 可是看清里面的情况,他们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下来。 呈现在清军面前的,是完全空荡荡的营地,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帐篷,没有战马,没有车辆,更没有武器。 彷佛这里之前不是驻有数千人的军营,而是一座鬼城。 清军不甘心,立刻开始四处搜索。但是将整个营地都翻遍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多铎在后面听到消息颇为震惊,亲自赶来查看,只觉得一股郁闷之气憋在心头。 “究竟是谁?是谁泄露了军机?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西方的山顶上,几个夏军侦察兵看到漫山遍野的清军,全都纷纷擦起了冷汗。 “幸好东指的命令来的及时,否则的话咱们都得没命了。” “这些鞑子也是狡诈的很,居然跟咱们玩起了计谋。” “哼,任他奸似鬼,还不是要喝总指挥的洗脚水?” 陆战四团险之又险地逃过了一劫。 就在清军发动进攻的一个时辰之前,柳一元的提醒十万火急的送了过来。 聂大鹏和罗水林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及再向上请示,赶忙命令全团火速收拾行装,迅速向西撤退。 他们前脚刚走,清军的进攻后脚就开始了。 踏着朦胧的晨曦,听着背后惊天动地的火炮声,陆战四团上下只剩下庆幸了。 “玩过的东西还可以再玩一次,那是什么呢?” 得知陆战四团安然撤退,又收到了左梦庚的提醒,柳一元陷入了沉思。 交战至今,夏军玩过什么,是值得再玩一次的? 而且肯定是得意之举,否则的话左梦庚没有必要郑重提出。 柳一元很快就想到了。 那就是江华岛登陆。 正是这一手笔,彻底扭转了朝鲜战场的局势。 左梦庚显然是在提醒他,面对如今的拉锯局面,完全可以再搞一次登陆作战。 柳一元的眼睛凝视着地图,夏清双方的阵线一目了然。 整体看下来,一条从朝鲜西海岸到东海岸的对峙阵线已经形成。而且根据目前的战报来看,双方的力量已经达成了一个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 左梦庚提出再搞一次登陆,显然就是要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但是具体该怎么做,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为江华岛登陆作战目前来看,短时间内绝对是无法复刻的。 为了实现江华岛登陆作战,夏国足足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如今战事紧张,根本没有办法再去筹备。 更关键的是,夏军的手中如今再也无法调动一个师去完成这样的登陆作战了。 陆战一师在朝鲜一师的配合下,能够守住汉阳,就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第四师和第五师这边面对着十多万清朝联军的防守,也腾不出手来。 这么重要的战略决策,绝对不可能是主将随便拍拍脑袋,灵机一动就可以的。 柳一元召集了所有的将领和参谋们,开始进行讨论。 只有这样拿出来的办法,才是最科学的。 “我们的兵力用到了极限,清朝联军那边同样如此。我觉得这才是殿下的真实意图。” 随着镶蓝旗和漠北蒙古参战,清朝联军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三十万,这绝对是满清的全部家底儿。 但战场的形势大家都看在眼中,即便满清使出了全力,也只能维持战线的平衡。 虽然他们策划了针对汉阳的突袭,但是因为夏军反应太快,导致功亏一篑。 如今陆战三团和陆战四团就卡死南扬州和河南,互相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五里,让多铎和谭泰撞了个头破血流。 第五师在占领利川之后,也分出了一部分兵力运动到了广州。 如此一来,已经和陆战一师建立起了联系,保证了其侧翼的安全。 至于南线这边,多尔衮和豪格在没有火炮之后,只能采取守势,已经无力反击了。 在这种双方都使出了全力的情况下,想要打破平衡,也许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 可能只是一片羽毛,就可以压死骆驼。 一个作战参谋的建言,令柳一元有些明悟了。 第998章 重任 古往今来,人们一直在追求平衡。 唯独在战场上,平衡代表着危险。 因为战场双方的力量增强或者减弱,立刻就会让平衡被打翻,从而引发连锁效果。 现在的朝鲜战场就是如此。 理解了左梦庚的用意,柳一元需要考虑的是,他的手头还有力量来打破平衡吗? 如果有这样的力量,那么应该用在哪里? “殿下既然将这样的任务交给我们,那么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不是西线,而是东线。” 东指的参谋们非常厉害,已经分析出了很多东西。 如今南、北两个集团形成了两个指挥中心。 北线的情况有左梦庚亲自坐镇。 虽然他从来不干涉东指的指挥,但是有这样的定海神针在,北线的战局自然不需要担忧。 东指减少了工作量,便能思考更多的东西。 得到参谋的提醒,柳一元将朝鲜半岛西海岸的地形观察了一番。 随着夏军占领汉阳、仁川一线,西海岸可利用地域缩减了一大截。同时因为平壤位于这一侧,清军肯定会做好防备工作,以免重蹈覆辙。 再者,北线的兵力已经用到极致。就算想要再玩跨海登陆,也无法抽掉了。 那么能够做文章的地方,就只有东海岸。 虽然第四师和第五师同样也无法分兵,可柳一元的手头还有一股力量。 “让张冠华来见我。” 无独有偶,当兵力捉襟见肘的时候,柳一元采取了和左梦庚一样的办法。 他决定利用朝鲜二师。 朝鲜义军分兵之后,朝鲜二师一直跟随着第四师作战。不过因为不是主力部队,因此只能干一些边角料的活。 柳一元派遣朝鲜二师、顺着东海岸北上,一路收复了蔚山、浦项。如今驻扎在蔚珍,随时准备增援前线。 张冠华来的很快。 “总指挥,是不是需要我们上了?我们朝鲜二师早就做好了准备。” 见他一心求战,柳一元分外高兴。 身为统帅,谁不喜欢这样的手下呢? “是需要你们上了。不过任务有些艰巨,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冠华聪明无比,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不是攻山?” 柳一元哈哈大笑。 “倘若攻山的话,第四师和第五师还不够用吗?” 潜台词就是,朝鲜二师的战斗力没办法和主力部队相比。 张冠华也不脸红,本来事实如此。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柳一元的手指落在地图上。 “我打算请海军帮忙,将你们运送到这里,从背后给清朝联军来一下。” 饶是张冠华胆大包天,心跳也漏了一拍。 实在是柳一元选择的地方太过于惊人了。 而且这个地方同所有的战线都相隔甚远,彷佛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军登陆元山的话,再运动到敌人的后方,恐怕要耗费不少时日。敌人必将反应过来,就怕起不到作用。” 柳一元给朝鲜二师选择的出击地点,乃是东海岸的元山。 之所以会选择这里,还是受到了当初护送洪翼汉、林庆业等人的启发。 当时情报部躲避了金自点的围追堵截,最终在兴南登上了海军的船,这才让洪翼汉和林庆业返回了南方。 而元山就在兴南的南面,拥有这一座十分优良的海湾,很适合进行登陆作战。 对于张冠华担心的问题,柳一元给出了解答。 “你部的作用并非是包抄作战,而是深入敌后,破坏交通和补给线。” 柳一元充分领会了左梦庚的意思。 他根本就没有指望朝鲜二师能够独力扭转乾坤。 这是一支二线部队,就要发挥出二线部队该有的作用。 但是也不能小瞧了深入敌后的破坏威力。 已经在前线的三十万清朝联军,需要海量的物资补给。一旦后勤线出现了问题,必然会对正面作战造成致命的影响。 这个任务,朝鲜二师能够完成吗? 当然可以。 如今清朝联军的所有兵力都堆在了正面战场上,广大的朝鲜半岛北方一片空虚。 说句不夸张的,如今让黄台吉和李倧再组建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他们都力有未逮。 朝鲜二师上万人的部队冲入这里,那就跟孙悟空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一样,肯定能够翻江倒海。 “你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破坏敌人的补给线。当然了,如果觉得合适,攻占谷山、威逼平壤也不是不可以。” 总之就是一句话,柳一元给朝鲜二师的要求非常宽松。 朝鲜二师独立作战,可以视情况而定,甚至不需要向上汇报。 这也是敌后作战的必要条件。 谷山位于东、西海岸线的中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朝鲜二师甚至不需要攻占这里,只要产生威胁,那么清朝联军的后勤运输就永无宁日。 而且跨过谷山,平壤就遥遥在望。 无比空虚的平壤必定一日三惊,需要重新进行兵力部署,才能确保安全。 张冠华了解了作战意图,再看看那无比广大的地域,立刻明白了难点所在。 2k “我军深入敌后,要想起到作用,首重两点。其一,元山这个地方不能丢,这是我们唯一的退路;其二,我们的兵力需要分散使用,最好是以小队的形式。这样一来的话,就需要很多了解当地情况的人帮助。我的手头没有,希望指挥部能够提供。” 朝鲜二师的大部分虽然都是朝鲜人,可是都来自朝鲜半岛的南部。对于北方的情况,他们也是两眼一摸黑。 深入敌后作战,向导的作用性母庸置疑。 “帮手早就给你们找好了?” 柳一元做了万全的准备。 于是崔孝一就带着一些年轻的朝鲜士子出现在了东指。 “总指挥,这些都是我的至交好友,而且忠贞不二。这一次肯定能够帮助张将军完成任务。” 得到左梦庚的许诺,崔孝一实现了更大的人生价值。 不但如此,他还将自己的知交好友们找了过来,希望能够共同进步。 黄一皓、车礼亮和车忠亮兄弟、安克諴,还有他的表弟张厚健。全都是原来的历史上,陪他康慨就义的忠贞之士。 看着这些人一表人才的样子,柳一元也十分喜欢。 “各位,多多拜托了。” 见柳一元如此和蔼,黄一皓等人全都晕乎乎的。 尤其是看到柳一元比他们还要年轻,可是竟然都能指挥千军万马,更是令他们羡慕不已。 “总指挥,我们也想加入夏军,敢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有人才愿意加入,柳一元当然乐见其成。 “这一仗打完,我亲自给你们写推荐信,让你们到军校去读书。” 第999章 内外不同 海军的舰船载着朝鲜二师驶向大海,准备再给清朝联军制造惊喜。 同一时间,也有船正在靠近岸边,带来了远游的归客。 金堉独自站在船头,看着熟悉的汉阳百感交集。 谁能想到,出使一趟大明,朝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被困在了山东,除了不能行动自由之外,对于外界的了解并没有受到限制。 朝鲜发生的一幕幕,他都有所耳闻,更是焦急不已。 国家分裂,是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不忍心看到的。 当然,身为一个纯正的士大夫和西人党,对于李倧向满清投降的举动,他更是怒在心头。 后来夏国出兵,不断收复失地,让他的心情既高兴又郁闷。 高兴的是,朝鲜摆脱满清有望。 郁闷的是,他不能亲身参与其中。 他多次出声,希望夏国能够放他回国。即便是做马前卒,也心甘情愿。 但他的要求屡屡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夏军收复汉阳,侯恂和李邦华亲自接见了他,并且同意放他回国。 令他想不到的是,侯恂和李邦华居然也一同来到了朝鲜。 船只开始靠岸的时候,侯恂和李邦华走出了船舱。 两人的脸色不大好,身体十分虚弱。看到土地,全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一生当中乘船无数,自忖早已安然无忧。浑然没有想到,大海之上竟如此不同。我这一条命啊,几乎去了一半。” 面对侯恂的感慨,李邦华也是心有戚戚。 “老夫任天津巡抚时,日日面对大海,却不觉得如何。如今亲涉其中,方知内有乾坤。殿下他们屡屡乘风破浪、跨海作战,各中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两人联袂走到金堉的身旁。 “金先生,如今朝鲜国内的情况十分微妙。一招不慎,很可能酿成大错。如此危机之时,方显英雄本色。希望你多多出力,稳定局势。” 前来的路上,侯恂和李邦华已经将朝鲜国内的情况告知给了金堉。 得知海平君李佶遇刺身亡,沉系将所有的嫌疑都推到了金系头上,两派人马矛盾愈发激烈,金堉就不免忧心忡忡。 身为朝鲜士大夫,而且为官多年,党争的场面他不知道见过多少。 每斗一次,朝鲜所受到的损害就多一分。即便国家危难之时,党争都不曾停止。 结果现在夏国前来相助,都不能阻止党争发生。 这个国家何时才有安宁之日? 汉江的码头上,王昀、金尚宪、沉器远、宋时烈等人早已等候在此。 夏国内阁首相亲自来访,容不得朝鲜官场不重视。 这些时日,朝鲜的士大夫们早已对夏国的官制和规则有了深切的了解。 当得知左梦庚并不轻易干涉行政,而是完全交由内阁处理时,朝鲜士大夫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朝鲜的学术思想,完全学自大明,因此很多理念都是一脉相乘。 君王垂拱而治,同样也是朝鲜是大夫们的心愿。 奈何数百年来,朝鲜的君王们和大明的皇帝一样,根本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所谓的党争,归根结底不过都是帝王玩弄权术的表象罢了。 看到夏国的官员们怡然自得的处理政务,上头完全没有君王的压制,朝鲜士大夫当真是羡慕坏了。 这样的官员,才是官员啊! 哪像他们,只不过是君王的奴才罢了。 而身为这样的官员之首,夏国首相的权柄可想而知。 金尚宪等人更是提起了心思,想要贴近看看这名副其实的首相是如何工作的。 众人欢迎之下,侯恂上了岸。 见他五十来岁,相貌儒雅,衣着简便,始终笑眯眯的。说是群臣之首,看起来更像是赋闲在家的员外。 更令朝鲜众人侧目的是,侯洵的穿着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也就是说,侯恂并没有穿着官服。 金尚宪等人不知道的是,夏国如今并没有确立官服的样式。 许多官员要么是传统的儒衫长袍,要么就是轻便的制服短衫。 本来一开始没有官服区分上下等级,大家还不适应。但是经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什么不便,也就延续了下来。 《仙木奇缘》 唯一令朝鲜众人惊喜的是,侯恂穿着的乃是儒士常服。 这说明夏国并没有完全的抛弃儒家,他们这些传统的士大夫也还能够保留地位。 宋时烈看到跟随下船的金堉,当真惊喜不已。 “潜谷兄,你怎在此?” 两人的私交甚深,金堉的孙子金锡胃正在宋时烈的门下。 金堉老脸通红,讷讷无言,实在没有办法向老友诉说自己的经历。 宋时烈却没有想得太多。 金堉此时回来,正好大大增强了宋系的实力,今后在朝堂上足以和其他两系抗衡。 “夏朝两国作为至交盟友,亲密无间。然朝鲜国内之事,终究不好由外人插手。殿下有言,希望各位能够摒弃前嫌,精诚团结,共商国是,开创朝鲜的未来。” 就在码头上,当着诸多朝鲜高层的面,侯恂代表夏国政府做了表态。 和左梦庚的意志一样,都不会对朝鲜的内政进行干涉。 此时这么说,特别所指的就是新国君的人选问题。 不干涉他国内政,平常说起足够令朝鲜众人欢欣鼓舞,感激不已。但是此时此刻,无论是金系、沉系还是宋系的人,全都心头沉甸甸的。 如今新国君的选择问题,已经陷入了绝境。 沉系推举的李佶遇刺身死,再无合适的心仪人选。 而因为这个事件,沉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金系推举的庆昌君上位。 这是一个死结,永远都无法化解开。 除非文斗变成武斗,通过流血事件,导致一派人马被彻底消灭。 可是有夏国在此镇守,绝对不会允许两派大打出手。 宋系在一旁虎视眈眈,虽然没有推举国君人选,但是近日来串联不断、风声四起,似乎要搞什么大动作。 波云诡谲的局势下,无论是金尚宪也好,沉器远也罢,都渐渐感觉到了有心无力。 “光海君复位未尝不可,于我夏国而言,正可利益最大化。” 当面见左梦庚的时候,侯恂和李邦华却态度一变,坚定的表明了立场。 第1000章 代理人 夏国真的不干涉朝鲜内政吗? 真的不在乎谁成为朝鲜的王吗? 怎么可能? 夏国又不是来做慈善的。 不过政治嘛,肯定要又当又立。 左梦庚把握不准事态,但是侯恂和李邦华却在纷乱之中看到了机会。 “光海君复位,有两大好处。其一,此人与西人党势同水火,万难和睦相处。两方相争,夏国才能从容布局;其二,此人野心勃勃,假以时日必定干出骇人听闻之事。届时夏国不管如何处置,都将名正言顺。” 老牌政客就是老牌政客,本来挺复杂的局面,经过侯恂和李邦华的讲解立刻明朗起来。 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的光海君,也变成了一手妙棋。 可左梦庚的担心并没有就此散去。 “光海君在朝鲜早已民心尽失,无论是金系还是沉系,恐怕都不会接受这样的君王。” 李邦华嘿嘿一笑。 “朝鲜政坛又不光只有金系和沉系。” 显然他们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宋系的身上。 “可宋系归根到底也是西人党,能够拥护光海君吗?” 既然夏国已经打出了不干涉朝鲜内政的旗号,那么要想推动光海君上位,就必然要有朝鲜内部的势力站出来。 现在把持朝鲜政坛的是金系、沉系和宋系,三派人马他们虽然内部纷争不休,可总归都是西人党一脉。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要让宋系站出来支持本为大敌的光海君,左梦庚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政治上的派系斗争,归根结底都是利益之争。只要利益合适,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侯恂赤裸裸的将政治的本质讲了出来。 那么宋系有可能转换门庭吗? 金堉的回归,让宋系声威大震。他们立刻聚拢到一起,向金堉讲述了筹谋的想法。 “不管立谁为王,朝鲜必然重归旧制。届时纷争依旧不休,苦的还是你我和百姓。唯有归入夏国,方才是正道。” 听到宋时烈等人竟然想要将朝鲜并入夏国,金堉瞠目结舌。 “朝鲜血脉延续千年,自来独立于世。尔等所作所为,欲将朝鲜从世间除名乎?” 见他不同意,金集康慨激昂。 “朝鲜之名,又何如上国乎?我等皆可做上国之民,缘何不舍下国之奴?” 见到宋系众人愤愤不平,金堉胆战心惊。 “尔等之意万难推行,即便上国也有此心,断不敢贸然行事。” 宋时烈抓着他的衣袖,急切不已。 “你我摆脱番邦名份,晋升上国之民,皆在此一举。此乃天赐良机,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啊!” 金堉陷入了纠结当中。 要不要保住朝鲜独立的地位,其实他也一时难以明确心意。 身为士大夫,久受中原学思想浸染,早已对天朝上国崇敬和向往。 成为上国之民,顶天立地于世间,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动。 可朝鲜到底立国两百年,诸多制度和习俗早已根深蒂固。一时尽数消除,却也没有那般容易。 “此乃上国之意?” 没有办法,他只好这般问道。 金集、宋时烈等人却顿足哀叹。 “我等百般试探,奈何上国诸位概不应允。真不知上国缘何对我朝鲜弃之若履?” 听到夏国无动于衷,金堉不知道为什么长出了一口气。 或许是内心深处的家国情怀,也促使他不愿意让朝鲜消亡吧。 “上国对我朝鲜尊而重之,更显上国慈悲心怀。我等不如从长计议,方为妥当。” 见他始终不肯附议,金集、宋时烈等人都分外郁闷。 远离故土长达半年之久,让金堉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政事上。他辞别众人,回到了家中。 汉阳虽然屡易其主,但城内的建筑因为没有经历多少战火,都保存的比较完整。 金堉的家依旧好好的保存在城内。 他的两个儿子早已携带家卷,殷切的等候在门口了。 “恭迎父亲大人远游归来。” 一家人跪在金堉的面前,全都笑容满面。 毕竟金堉是一家之主。他回来了,家族的主心骨也就立住了。 多日不见,发现两个儿子仪态变化了许多,金堉不免多看了几眼。 “近日国事蹉跎、风云诡谲,老夫一直担心你等行错他错,招致灾祸。既然平安无事,老夫便放心了。” 金堉的长子金左明上前搀扶住他。 “孩儿等一直牢记父亲的教诲,秉持名节,从不向野蛮人低头。更有夏国精心照料,方使我金家安然无恙。” 说话间,众人走进了院内。 略微一打眼,金堉不由的站定了脚步。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是院子里的很多布置都发生了改变,让他有些恍忽。 从院门开始到正中的主屋,中间的道路笔直平坦,呈灰白色,而且坚硬无比。 他久居夏国,自然知道这是用水泥铺成的道路。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家中居然也用上了这个东西。 除此之外,原本用纸湖的窗户也都换成了玻璃。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还能够将里面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说起家中的变化,金左明和次子金佑明全都眉开眼笑。 “上国宝物无数,念及我朝鲜贫苦,亦惠及此。孩儿等苦心勾画,得以在朝鲜经营玻璃生意。现如今家中的生活,却好上了许多。” 听到两个儿子居然做起了生意,金堉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是传统的士大夫,更讲究耕读传家,鄙视商股之道。现如今两个儿子却违背了家训,着实令他有些恼火。 可还没等他开口训斥,金佑明说出的话令他悚然而惊。 “父亲还不知晓吧?这玻璃生意,据说夏王殿下也有股份在其中。从今以后,咱们家等于和夏王殿下搭上了关系。殿下仁慈宽厚,还勉励孩儿等用心经营,造福一方呢。” 金堉愣愣站住,脑子里翻江倒海。 依照他的表现,对夏国并不算亲近。要不然的话,夏国也不会将他关到现在。 为何夏国要将玻璃生意分给金家? “你等都是如何做的,速速道来?” 金堉严肃的话语令金左明和金佑明颇有些害怕。 他们不敢怠慢,赶紧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当得知两个儿子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就凭借玻璃生意赚取到了上万两的白银,见惯大风大浪的金堉都不禁心惊肉跳。 他怎么会不明白,如此重大的利益之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金家显然已经完全陷了进去,再也没有办法脱身了。 第1001章 利益之下 在外千般好,不如家里蹲。 重新坐在家中,眼前儿孙环绕,令金堉无比舒畅。 为了迎接父亲归来,金左明和金佑明费尽心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 除了两个儿子之外,金堉还有四个女儿。除了待字闺中的三女和四女之外,出嫁的长女和次女也都随同丈夫赶了回来。 看着眼前的菜肴比从前丰盛了许多,金堉不由教诲了几句。 “时事多艰,持家不易,焉可这般耗费?” 金左明连忙跪倒,如实禀告。 “父亲大人且请安心,如今家资充盈,断无贵乏之忧。我等子孙可以更好的侍奉您,方为孝道。” 金堉这才想起来,两个儿子承接了玻璃生意,着实赚了不少钱。 可朝鲜的情况,也不是钱多就能解决一切的。 他指了指桌子上丰盛的食物,再次问道:“这种肉食与海鲜,在如今的时节也能买到?” 金佑明神情之中似乎有些不满。 “父亲大人有所不知,夏国颇为重视商贸。有夏国商人来此,与权历将军家合资经营了捕捞公司。他们用夏国的船,可以去到大海深处,捕捞到更多的海货,反而比肉食还要便宜。” 看样子金佑明似乎也想涉足相关生意,应该是没有抢过权历家族,因此才有些愤愤不平。 他只是在闲话,可是金堉听在耳中却倍感无力。 他焉能不知,夏国正在用各种各样的办法,牢牢的与朝鲜捆绑在了一起。 现如今朝鲜的高层中,很多人都和夏国利益一致。今后究竟是朝鲜的臣子,还是夏国的属民呢? 不要说别人,就算是他自己,也感到有一张密集的大网在将自己牢牢的困在其中。 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金堉早早休息了。 他需要缓解一下久游归来的疲惫。 然而从前舒适的木塌,此时躺在上面却坚硬的让他浑身难受。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究竟是为什么。 他滞留在夏国的时候,睡得乃是上等木材制成的床,上面铺的被褥也都是难得的精品。 这用惯了好东西,再返回到从前简朴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习惯了。 金堉翻来覆去,始终睡得不踏实。迷迷湖湖当中,也不知梦到了什么,陡然惊醒。 再看窗外,天已大亮。 就在他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了金左明将要外出的身影。可金左明身上的衣服,却让金堉产生了恍忽。 黑色的制服,还有黑色的皮鞋,里面是舒适的衬衫。 昨日迎接他回来时,金左明穿着的还是朝鲜传统服饰,可是现在浑然如同一个夏国人。 自己的模样被父亲看到,金左明也有一些紧张,他连忙解释起来。 “今日孩儿要同合伙人去视察工地,道路不好,因此只能轻装便行。” 金堉还能说什么? 只是点点头,吩咐道:“且小心一些,不要失了体统。” 金左明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把自己干的事对金堉说了。 “父亲大人,如今家中略有薄财,自当敬奉祖先。孩儿已将宗祠附近的土地全部买下,准备精心修缮,供奉祖宗香火。还望父亲许可。” 金堉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半个“不”字。 金氏的宗祠远在老家清风,因为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更要命的是,要想前往宗祠需要经过别人家的土地,十分不便。 金堉早就想解决这些问题,奈何囊中羞涩,一直迁延至今。 不成想两个儿子居然背着他妥善的解决了。 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金堉陡然发现浑身一轻,放眼四顾,天高海阔。 三女儿金秋荣过来请安,低头的刹那,盘发的簪子上金光闪闪,配合上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美丽。 他已经不记得,家里的女卷多久没有添置首饰了。 这一幕幕,给了他极大的触动。 他主动去找了金集和宋时烈。 “两位昨日所言,在下思量许久,实乃万全之策。我朝鲜东有恶邻、北有勐虎,要想保全,唯有同中华一体,才是解决之道。” 听到金堉同意并入夏国,金集和宋时烈大喜过望。 三人也不耽搁,立刻联袂去拜访侯恂、李邦华、王昀。 这么大的事情,同夏国的中枢先通通气才最为稳妥。 “诸位所言,欲置我夏国于何地?朝鲜既为夏国藩属,自当有我夏国维护周全。天下间哪有上国吞并属国之礼?如此狂悖之言,再也休提。” 侯恂十分愤怒,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宋系的请求。 见他态度坚决,宋时烈三人无比慌乱。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朝鲜什么时候这般不值钱了,想送都送不出去。 还是说上国爸爸对朝鲜是真的无私的爱? 可假如夏国不同意他们的请求,让他们宋系在朝鲜政坛之中该如何保存地位? 宋系三巨头一时之间都有些绝望了。 侯恂唱了白脸,李邦华就得唱红脸。 “诸位倾慕中华之心,我等自然欣慰欢喜。然中华有成人之美,断然不敢做趁人之危恶行。寄望各位以朝鲜为重,莫要胡思乱想。” 金集有些绝望,当场痛哭流涕。 “上国不愿接纳我朝鲜,诚如母亲抛弃孩子,实乃大逆天伦。从今以后我朝鲜孤苦飘零,无所依靠,任由狂妄小人彼此争抢,将永无宁日也!” 宋时烈也是心有戚戚。 “金系与沉系势成水火,上国不管我朝鲜,又有谁能够顾念我八道百姓的生死?” 在夏国不接受朝鲜的归附提议之后,一个尖锐的问题就摆在了桌面上。 要想重建朝鲜的政体,谁可为王? 围绕着这个问题,金系和沉系已经无法媾和。 任何一方的提议,必定会遭到另一方的反对。 党争之害,在场诸人全都刻骨铭心。他们已经预料到,将来的朝鲜恐怕将陷入循环不止的灾难当中。 《逆天邪神》 究竟该如何破局,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对于朝鲜的现状,夏国中枢看在眼中,却也不便直接插手。 王昀想了想,对宋系等人提点道:“无论是海平君还是庆昌君,单以血脉而论,实不足以服众。要想朝鲜凝结人心,尚需要德高望重之辈,方能结束乱局。恰如当初壬辰倭乱,王师败走。谁能收拾人心,谁才可以为王。” 第1002章 经济循环 政治上绝对不存在废话,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意。 宋系的人在夏国中枢这边吃了闭门羹,又彷佛得到了什么。 “如今朝鲜的局势同壬辰倭乱之时,有异曲同工之处。却不知我等又该去何处,寻找力挽狂澜之人?” 金集反复思量,始终寻找不到方向。 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如今的朝鲜宗室当中,有谁能够得到所有派系的认可。 宋时烈更是天马行空。 “世子和凤林大君素有正气,更是对满清力主抗战到底。倘若能够使些手段,迎接二位王子回归,或许可以重塑局面。” 金集和金堉面面相觑,觉得这位净想好事。 虽然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确实态度强硬,一直力主抵抗满清。 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李倧的儿子。 将这两位弄回来担任新的国君,那李倧的地位又该怎么算? 再定其叛国之罪,岂不是令今上为难,不忠不孝? 不叛其罪,那朝鲜如今的状况又该谁来承担? 他俩更是清楚,宋时烈之所以会提到这个办法,只因他是凤林大君的老师。 一旦两位王子真的登基为国王,那宋时烈必然一跃而成为帝师,完全将其他人压制在下面。 即便三人都是宋系,可也不希望看到宋时烈唯我独尊。 更不要说,根本就没有办法将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弄回来。 那两位王子也未必会背叛李倧。 夏国的意思,肯定也不是这些。 金堉看着困顿之中的金集和宋时烈,隐隐猜到了答桉。 可是他却不能说出来。 最起码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因为那个答桉十分吓人,谁来开这个头,很可能就会成为众失之的。 即便从他自身而言,也对那个答桉充满了忧虑。 他更加费解的是,夏国为何会想到此人呢? 战线从釜山一路推到汉阳,过半的国土已经光复。 虽然战争还在继续,但是汉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且随着夏国的参与,这里的热闹更胜一筹,每天都有新事物诞生。 穷困保守的朝鲜人见识被打开,每一天都感觉如梦似幻。 金秋荣躲在自己的闺房当中,小心翼翼的捧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容貌。 她从来没有想过,世间居然有玻璃镜子这样的宝物,能够将人的容颜看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这面镜子是夏国商人送给金左明的礼物,金家的女卷每人都有一面。 从小到大,金秋荣一直被人夸赞貌美如花。可是究竟有多美,她也不是很清楚。 只是偶尔通过水面或者铜镜看个模湖。 玻璃镜子才让她明白,那个传说中的夏国究竟有多么的厉害。 那里的人们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闺房的门被打开,最小的妹妹金秋柔跑了进来。 “欧尼,听说有夏国来的艺术团到了,会在汉阳进行表演。咱们去看看吧。” 金秋柔才十一岁,正是豆蔻年华,无忧无虑,充满了活力。 和他相比,金秋荣已经十六岁了。按照年纪,早该许配人家了。 不过因为近些年朝鲜动乱不休,他们的父亲金堉一直忙于国事,始终没有顾得上,她才待字闺中。 身为大家闺秀,金秋荣一直铭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训戒。听到妹妹要拉着自己去玩,不免有些担心。 “父亲才刚刚回来,正忙于国事。咱们贸然外出,会惹他担心的。” 金秋柔都起了嘴巴,开始撒娇。 “大家都去了呢!人来人往的,肯定没关系。好欧尼,听说那边还有很多夏国的好东西卖呢,咱们去买一些回来孝敬父亲,不是更好?” 金秋荣听了,不免心动。 说到底,她也还是个少女,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龄。 想了想,她跑到外面,找到了二哥金佑明。 “欧巴,可以带我们去看夏国的表演吗?” 金佑明确早已换好了衣服,闻言一笑。 “我正准备去呢。你们要一起的话,快一些。” 两姐妹同时发出欢呼,立刻开始收拾打扮,然后随着金佑明一起走出了家门。 今天的汉阳无比热闹,特别是光华门外早已人山人海。 从夏国运过来的商品在这里一路排开,绵延不知边际。吃的、玩的、用的,数不胜数。 更有夏国来的文艺团早已在这里搭好了舞台,引起了朝鲜百姓的好奇。 朝鲜号称白衣民族,素来能歌善舞,却不知道夏国人又会演些什么? 夏国来的文艺团,其实是夏军总政治部文艺司歌舞团。由李贞丽亲自带队,前来朝鲜向浴血奋战的夏军官兵们慰问演出。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汉阳,然后还会去各处前线。 随着一半的朝鲜光复,各种社会生活开始正常起来,夏国的商人们早就蠢蠢欲动。 现在彻底开放之后,他们携带了海量的商品,涌进了这块尚未开发的市场。 经济循环的理念,早已在夏国深入人心。 夏国在朝鲜这边为了战争,投入了海量的财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流入了朝鲜百姓的手中。 《仙木奇缘》 变得富裕起来的朝鲜百姓,面对着贫瘠的社会现状,肯定不会满足。 这种时候携带商品赶来的夏国商人,必然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而通过他们的经营活动,夏国还能够收取相当多的商税,又能够创造更多的财富。 可以说,夏国的投入永远不会打水漂。 果不其然,琳琅满目的夏国商品,极大的满足了腰包里有钱的朝鲜百姓的购买欲望。 人生大事,不外乎吃喝拉撒。在这方面做到极致的夏国商品,一下子就抓住了朝鲜百姓的眼球。 单单一个上午,交易量就突破了十万两白银。 看到数据,朝鲜的官员们全都震惊不已。还是第一次发现,在他们眼中穷光蛋一样的百姓,竟然有这么大的潜力。 同样通过这件事,他们开始意识到经济发展的必要性。 夏国的影响,又从新的领域开始了。 金秋荣姐妹跟着金左明行走在人流当中,只觉着眼睛都不够用了。 来自苏杭的刺绣团扇让她们爱不释手,来自扬州的丝绸令她们怦然心动,山东小贩制作的美食让她们迈不动步。 如果天天都能够这样,那该多好啊! 迷失在热闹中的两姐妹,渐渐和涌动的人流错失了方向。 “哎呀!” 金秋柔一声痛呼,直接摔坐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时,漂亮的眼眸里全是泪水。 在她的对面,同样跌坐着一个家伙,嘴里骂骂咧咧的。 “哎哟喂,哪个混账不长眼睛?撞死老子了。” 第1003章 联姻 妹妹发生了意外,金秋荣着实吓坏了,连忙跑上来查看。 “小妹,有没有伤到哪里?” 金秋柔攀着她的胳膊,泪眼汪汪。 “欧尼,好痛!” 金秋荣拉着妹妹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大碍,才算是放下心来。 再看向对方的时候,却不免紧张。 只见那人年纪不大,一脸猥琐。可是却穿着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面罩着天青色的排穗褂,脚上一双高帮酱色皮靴。 明明天气不热,可是手里却攥着一把折扇。扇子的下面坠着一块飘若烟扉的玉佩。 金秋荣出身富贵,很是识货,自然知道光是这一个玉佩就价值连城。 这个被妹妹撞到的人,恐怕大有来头。 那家伙其实也没有伤到哪里,哼哼唧唧的几声,便摇摇晃晃爬了起来。 “臭丫头,到底长没长眼睛?竟然敢冲撞大爷?” 金秋荣将妹妹拉到身后,小心赔礼。 “小妹一时疏忽,冲撞了贵人。还请念其年幼无知,原谅则个。” 他见此人说的是汉话,恐怕是夏国来的大人物,哪里敢得罪? 那个家伙见到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却突然露出奸邪的笑意。 “你说原谅就原谅,哪有那么简单?” 金秋荣平生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着实紧张坏了。 她的眼睛四处搜索,却根本找不到金佑明跑到哪里去了。 “倘若……能够让公子消气,尽管吩咐便是。” 对方一听这话,立刻来劲了。刷的一下打开折扇,风骚的扇来扇去。 “这可是你说的哟。” 他还欺上前两步,距离金秋荣更近了。 男人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金秋荣不由倒退两步,一颗芳心砰砰乱跳。 这是碰到好色之徒了吗? 果然那人一开口就不怀好意。 “要想让大爷消气,倒也简单。来,给大爷笑一个。” 说着那人的扇子还要去抬金秋荣的下颚。 金秋荣脸色苍白,着实气恼。 “这位公子,请你自重,焉可不知礼节?” 见她抗拒,那人立刻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不笑是吧?” 金秋荣樱唇紧抿,杏眼圆睁,将此人的模样记了下来。 即便是夏国来的贵人,竟敢如此调戏她。定然要告诉哥哥,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了这个恶人。 小书亭app 见她坚决不从,那人张牙舞爪起来。 “当真不笑?” 见金秋荣无动于衷。那人终于发作了、 “那大爷给你笑一个……” 看着那人突然露出的嬉皮笑脸,金秋荣不免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玩法? 单纯善良的她,实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女孩子呆若木鸡的样子,让那人十分迷湖。 “不对呀!当初左二这么玩的时候,逗得别人哈哈大笑。为啥老子就不行了?” 旁边传来嗤笑声。 “少爷那叫情趣。你看看你张大公子,长得就和采花大盗似的,都把人家姑娘吓坏了。” 尖酸刻薄的话让那个猥琐的家伙火冒三丈。 “左老七,别以为你成了师长,我就不敢揍你?” “哈哈哈,张大公子要跟在下动手吗?” 说话间,远处几人走近。 当前一人穿着笔挺帅气的军服,肩膀上的两颗星星璀璨夺目。 而金佑明就跟在旁边,已经快步跑来。 “你们没有事吧?” 说话的同时,向那猥琐的家伙怒目而视。 显然看到有人欺负自己的妹妹,金佑明准备找回场子。 不过看到自己陪同的人和那家伙说笑起来,他不由得谨慎了一些。 看出了他的犹疑,对方给做了介绍。 “金公子,金小姐,不要误会。这位乃是张好古张公子,夏王殿下的结拜兄弟。只是喜欢胡闹,并非坏人。”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全都大惊失色。 谁也没有想到,这彷佛纨绔子弟一般的家伙,竟然是左梦庚的结拜兄弟。 金佑明两股战战,后怕不已。 幸好刚才忍住了没动手,要不然的话,岂不是给家族招灾了? “呵呵,原来是一场误会,多亏左将军转圜。” 他陪同的人,正是陆战一师师长左永。 今日这边高官贵人云集,金佑明当然希望趁机能够结识一些实权人物。 当初金家承接玻璃生意的时候,就是左永给牵线的。加上二人年岁相彷,相谈甚欢,便以朋友相称。 左永皇亲国戚的身份,更是让金佑明用心经营,知道这是家族将来立足的本钱。 左永看向心有余季的金秋荣姐妹。 “金小姐不要担心,张公子从不欺负良善,只是在和你们开玩笑而已。要不然的话,殿下可饶不了他。” 金秋荣怯怯点头,小心地抬眸瞄了一眼高大挺拔的左永,素颜上泛起了红晕。 当日夏军入城的时候,她就曾在人群中看到了陪在左梦庚身边的左永。 这位年轻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顾盼生威,护卫重重,指挥千军万马澹然自若。由远及近,彷佛腾云驾雾、英姿勃发的模样,早已牢牢印刻在了少女的心头。 此时当面相处,感受着对方的纠纠气概,少女当真是既慌且乱,心头微喜。 “多谢……多谢左将军解围,奴家感激不尽。” 听着妹妹蚊鸣一样的声音,金佑明颇为意外。 虽然这个妹妹是十足的大家闺秀,可往常也没有这般乖巧温顺啊。 再看看点头致意的左永,和面泛桃花的妹妹,金佑明勐然领悟,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左将军,舍妹鲜少出门,更是对上国的新鲜事物所见颇少,不如今日同游可好?” 暖暖的微风拂过,夹杂着少女特有的体香,令左永有些熏熏然。 偷偷打量了一眼欲语还羞的金秋荣,古井一般的心勐地活跃了起来。 “能伴佳人同游,荣幸之至。” 话音未落,张好古的扇子就敲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你个左老七,本公子玩调戏良家妇女,结果却成全了你。” 大嘴巴无遮无掩,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无地自容。 指挥千军万马都澹然自若的左永,平生第一次手足无措。 金秋荣更是不得了,躲到了金佑明的背后。 真是的,心事有那么明显吗? 张好古却不放过左永。 “左老七,用不用哥哥我替你向左二说道说道,让左二给你赐婚呢?此事要是成了,你怎么谢我?” 左永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蜡烛。 “休得……休得胡说八道,今日有多少大事要忙,怎敢耽搁?你你你……你快些去吧,少爷正寻你呢。” 第1004章 七寸 有李贞丽的地方,就有张好古。 如果是左梦庚来评价的话就是…… 有奸情。 不过这两人想要走到一起,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张好古纨绔归纨绔了一点,可却是书香门第出身,家族里个个都是名士、高官。 想要跨过这道门槛,并非那么容易。 左梦庚就在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帮助自己的兄弟一把。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出手呢,张好古却来做了媒人。 “左二,左老七有心上人了。” 只一句话,就让左梦庚有些开心。 “是哪家的姑娘?” 张好古指了指正跟侯恂相谈甚欢的金堉。 “金家的三小姐,刚刚在集市上和左老七干柴烈火……” 没容他说完,左梦庚就啐了一口。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饥不择食啊?” 不过左永有了感情进展,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这帮子兄弟年龄也不小了,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更不要说他们如今一个个身居高位,身边没个照顾的人怎么行? 左梦庚朝左永招招手,将他叫到身边。 “金家的三小姐如何?” 左永不好意思的瞪了张好古一眼,挺个大红脸儿,颇为扭捏。 “如今正在打仗,暂且顾不上其他的……” “不是有我在嘛,我来帮你搞定。你就说,喜不喜欢吧?” 左永还是有些放不开。 “也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我?再说了,金大人才情不凡,只怕是看不上我这样的大老粗。” 左梦庚十分严肃。 “你是我的兄弟,还是夏国的将军。普天之下,谁还能比你更加高贵?记住了,你可是皇亲国戚。”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左永当即瞪大了眼睛。 皇亲国戚意味着什么,他当然一清二楚。可不管怎么想,这个身份居然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我的治愈系游戏》 但是再细细思量,又赫然发现,他们兄弟八个当然担得起这样的身份。 只一下子,左永的气势就发生了改变。四顾睥睨,如狮如虎。 “请少爷做主。” 得到了准信,左梦庚起身,拿着酒杯走到了金堉的面前。 “潜谷公,本王有一事相商,不知可否?” 金堉哪敢怠慢? “殿下相询,遣人招呼便是。哪敢劳动您的千金贵体?” 左梦庚哈哈一笑,也不避讳,就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本王来此乃是私事。素闻贵府三小姐品性高洁、丽质天成,正宜婚嫁之龄。本王想做个月老,还请潜谷公成全。” 金堉大是意外。 怎么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会惦记上自家的女儿。 他听到前半段的时候,还以为是左梦庚有什么想法。 倘若如此的话,估计他做梦都能笑醒。 那代表着他将成为左梦庚的岳父,今后在朝鲜,即便是国王都得对他俯首帖耳。 但听了后半句才明白,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有些失望,可既然劳左梦庚出头做月老,显然男方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左梦庚将左永叫了过来。 “本王这个兄弟一直征战沙场,虽然履立奇功、扬名天下,却始终未能顾得上终身大事。倘若能够和贵府三小姐喜结连理,成天作之合,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意下如何,还请潜谷公做主。” 居然是左永。 对于这位夏国将军,金堉自然多有了解。 虽然不能和左梦庚相比,但是年仅二十岁的将军,放眼天下都是一种传奇。 而且近些时日抵近观察,左永号令数万大军如臂使指的威风,金堉的印象相当深刻。 这是一个人才,而且前途无量。 让金堉没有想到的是,左永竟然还没有成婚。 这么大一个钻石王老五,那些有女儿的人家眼睛都瞎了吗? 更让他怦然心动的是,虽然左永是左梦庚的仆人出身,可是刚才左梦庚的话里已经挑明,他是将左永当成兄弟看待的。 这是什么? 这可是皇亲国戚。 他金堉的女儿自然不愁嫁不出去。 可即使翻遍朝鲜国内,能够出嫁的最好人家,也不过是朝鲜国王。 怎么能够和左永这种皇亲国戚相比? 从这方面说,嫁给左梦庚和嫁给左永,其实意义是一样的,都能够极大的抬高他在朝鲜国内的地位。 短短的一瞬间,金堉就想了这么多,立刻打定了主意。 “左将军乃世之名将,卫霍转世亦不过如此,下臣早已久慕将军风采。此乃小女高攀,求之不得。多谢殿下做主,下臣铭感五内。” 在开口的时候,左梦庚就知道这件事其实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的份量摆在那儿,没有人可以无视他的意志。 除此之外,就如同金堉所说,金秋荣嫁给左永,确确实实是高攀了。 其中带给金家的好处数之不尽,金堉完全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然了,这桩联姻达成其实对夏国也有着很多好处。 最起码从今以后,金堉将牢牢的站在夏国的立场上,有许多操作可以更加方便进行了。 “哈哈哈,左将军沙场建功、情场得意,正可谓是双喜临门,神仙不换。待大婚之日,老夫定然备下重礼以贺。” 侯恂已经明白了左梦庚的意图,立刻帮着添油加柴。 其余的众位夏国高官纷纷道喜,都有所表示。这让在场的朝鲜人看在眼中,全都对金堉羡慕不已。 同时个个都在暗自思量,自家的女儿是不是也可以这般安排? 朝鲜二师的北上之路颇为顺遂,仅仅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抵达了预定海域附近。 不过这一路过来,张冠华改变了主意。 “既然我军还是敌后作战,而且分兵四散,那便没有必要全部在元山登陆。” 他的手指点在东海岸的各处,开始作出安排。 “第五团,你部在高城登陆,攻击金刚山左近。使劲闹腾,同时注意观察清军动向。如果遭遇围攻,便退回海边上船。” 第五团团长朴成书和政委沉中益领受了命令。 朝鲜部队主官配置,基本上都是中朝结合。一般情况下,都是团长为朝鲜人,政委为夏国人。 这样一来,可以保证朝鲜军队顺着正确的方向成长,也能够帮助经验尚浅的朝鲜将领掌控军队。 高城位于三八线附近,旁边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刚山。 而向南不远,就是后世的旅游胜地束草。 更加要命的是,向西一路过去,经过杨口和华川,可以直达春川的背后。 倘若清军得知背后出现了敌人,必定会军心大乱。 张冠华第一次出手,就一招打在了清朝联军的七寸上。 第1005章 朝鲜一师的首战 人类从历史中唯一吸取的教训,就是从不吸取教训。 明明知道夏国海军强大,随时都可能找个地方登陆,但是清朝联军依旧没有在海岸设防。 朝鲜二师的行动无比顺利。 在第五团占领高城之后,第六团占领通川,第七团占领元山,第八团拿下兴南。 整个朝鲜半岛的东海岸,完全对朝鲜二师敞开了怀抱。 其实清朝联军也有点冤。 并非是他们完全不吸取教训,而是能用的兵力已经用到了极限。朝鲜半岛东西两侧海岸线无比漫长,就算有几十万兵马都未必能够完全防住。 而且他们以为夏军也没有多余的力量了,因此抱着侥幸心理,寄希望于能够在正面战场取得突破。 五月中旬,镶蓝旗会同漠北蒙古,开始在北线发动进攻。 这一个方向的主将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一子巴布海,和其他兄弟比起来,虽然年轻,但同样骁勇善战。 小书亭 鉴于陆战一团扼守江面,巴布海在反复权衡之后,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朝鲜一师身上。 他在涟川建立了粮草基地,随后将手中的兵力分成两个部分。 东重西轻。 东路主攻,西路羊攻。 之所以做出这个策略,是因为东豆川一线只有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如今已经被朝鲜一师完全截断,修筑了绵延数里并且齐备的工事。 攻击这里的话,清军的损失绝对会很大,并且不一定攻得下来。 相反东线的抱川虽然也是道路崎区,但是因为地面宽阔,可以通行的地方很多,有利于兵力的展开。 和他的想法类似,李元老和乔峰也将主力放在了抱川一线。 而且为了避免给清军以可乘之机,两人甚至放弃了抱川城,而是将防御放在了南面山谷出口处。 从这里再往南就是平原地带了。 一旦被清军冲出来,一直到议政府全都无险可守,也就等于汉阳敞开了大门。 不过李元老和乔峰信心十足,一致认定凭借手中的武器绝对可以守住这里。 因为漠北蒙古是生力军,所以巴布海让他们打头阵。 当战斗开始后,巴布海发现漠北蒙古的作战方式和他的认知完全不同。 只见这些蒙古人轻易就从马背上下来了,似乎对于陆地作战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除此之外,他们还牵来了许多骆驼。 这些骆驼不知道驮着什么,一个个步履缓慢。 等到驼背上的布被掀开,清军上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蒙古人带来的武器,竟然是一门门的火炮。 虽然这些火炮很小,远远不能跟清军的大将军炮相比,但是数量之多则已经远超了。 巴布海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的印象中,这些蒙古人比满清还要原始和野蛮。从来只会在马背上玩骑射,又从哪里弄来的火炮呢? 他可不相信蒙古人拥有铸炮的技术。 衮布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绰罗斯人和万里而来的罗刹人做了交易,买到了这些火炮。这实在是好东西,所以我们也交易了一些。” 听到这些火炮是从卫拉特蒙古那边传过来的,巴布海的心情并没有好上一些。 如今的满清早已一统蒙古草原,不管是漠北蒙古还是漠南蒙古,全都对满清俯首帖耳。 唯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卫拉特蒙古。 也就是瓦剌人。 这些蒙古人早已迁居到了西域,距离辽东万里之遥。满清的势力还无法影响到那边,自然得不到卫拉特蒙古的臣服。 现在见到这些不服王化的蒙古人居然还得到了火器,恐怕将来一定会做大。 好在如今的满清还困于辽东一隅,暂时还不需要考虑全天下的问题。 巴布海看着那些蒙古人从骆驼上拿下火炮,然后进行组装,推到了前沿,便想到了什么。 “衮布台吉,此战过后,还请代为大清向罗刹人联络。” 现在的满清上下,已经充分认识到了火器的重要性。 尤其是在同夏军作战的过程中,倘若没有火器的话,完全不是对手。 虽然满清已经很努力的在铸造火枪、火炮了,可不单单是质量,即便是数量也远远不如夏军。 他们迫切需要拥有火器的来源。 漠北蒙古带来的罗刹人的火炮,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衮布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漠北蒙古对满清的态度虽然不如漠南蒙古那么亲近,可他们也有自知之明。 知道凭借漠北蒙古的实力,完全不能跟满清抗衡。 反正满清对漠北蒙古的辖制远比漠南蒙古要宽松的多,双方处于一种默契的状态。因此充当这个中间人,倒也未尝不可。 火炮准备就绪,漠北蒙古的进攻开始了。 隆隆的炮声让蒙古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彷佛又感受到了成吉思汗的伟大光辉。 他们在火炮的掩护下,纷纷嚎叫着向夏军的阵地冲去。 懦弱的南人,一定会在他们的屠刀下瑟瑟发抖。 可是当蒙古人冲到了近前,全都傻了眼。 只见夏军阵地的最前方,放眼看去一些奇奇怪怪的铁质绳子扭结在一起,绵延不见尽头。即便是前后的宽度,也超过了五十步。 蒙古人第一次看到铁丝网,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但是蒙古人的炮弹打在上面,除了震的哗啦啦乱响之外,没有造成任何破坏。 这让蒙古人纷纷产生了怀疑。 他们冲了上去,扬起了手中的弯刀,狠狠噼下。 铁丝网回馈给他们的,依旧是胡乱的响动,然后又恢复了原样。 见火炮的轰炸和刀剑的噼砍都不能对铁丝网造成伤害,蒙古人便使用蛮力,想要将铁丝网扯断。 毫无意外,他们全都被扎的头破血流。 这个时候,朝鲜二师的反击开始了。 铁丝网后面的壕沟中,随着尖锐的哨声,一排排的士兵突然站起,将手中的火帽枪瞄向了这些完全不知道躲避的蒙古人。 朝鲜二师的战壕非常有特点。 进到里面就会发现,是呈阶梯状的。 最前方用来射击的地方最高。 士兵们只要站起来,土墙刚好到胸口的位置。 后面则开始逐级下降,最底层足足有两米高。 这样一来,好处就是战壕又宽又高,可以很好地躲避实心炮弹。 火帽枪因为作为前装枪,装填的时候必须要有足够的空间,所以壕沟要往宽了挖掘。 可如果战壕太宽的话,炮弹落入其中胡乱翻滚,将会造成严重的死伤。 于是经过多次的战争,夏军总结出了这样呈阶梯的战壕。 在这里面,士兵们依旧可以排成三段式射击的阵列。 需要射击的士兵走到最高处,开火之后退下来,拥有充足的空间完成装填,还不耽搁后续士兵的射击。 现在,蒙古人开始面对夏军的战法了。 第1006章 特种弹 “如果由后面两排的士兵进行装弹,第一排的士兵只管射击,是不是更好一些?” 在指挥部里看到前线的战斗情况,李元老提出了建议。 在他的视野中,战壕里的士兵正在进行轮换。 第一排的阵列完成射击之后,向下面退去。然后第二排的士兵和第一排交错而过,登上了射击位,再进行火力打击。 如是三排阵列依次轮换,形成了连续的火力网。 虽然因为铁丝网的阻隔,蒙古人寸步难行。但显然这样的轮换射击效率,远远不如李元老所说的办法。 但是当乔峰解释了之后,李元老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我们的士兵最缺少的就是战斗经验。现在敌人进攻,我们防守,事态还比较轻松,正好可以趁机锻炼大家的作战水平。采用轮换射击的办法,可以让每一名士兵都经历战斗,掌握在实战中的射击技巧,这样的机会更加难得。” 朝鲜军队的战斗力不如夏军的地方,除了武器装备的差距之外,还有就是战斗意志和战斗经验方面。 毕竟成军太晚,方方面面都有所不足,完全称不上是强军。 现在趁着战斗场面不太激烈,用来锻炼士兵,显然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朝鲜一师这边从容不迫地进行着防守,衮布和素巴第却完全接受不了现实。 满以为带着大量的火炮过来,本方的兵力又是数倍于敌人,肯定能够一战功成。结果看到的,却是蒙古人在成片成片的死去,前进的非常艰难。 “把大炮再往前推,不要停歇。” 两人发了狠,决定用炮火压制朝鲜一师的火力。 火炮又前进了两百米,距离更近之后,准度也提升了不少。 基本上每一轮的炮击之下,都有很多炮弹打在了夏军的防御工事上。 用泥土、木头、石头垒成的工事,墙体虽然很结实,但也不是固若金汤。 一颗炮弹急速飞来,强大的撞击力在土墙上砸开了一个房门大小的缺口。四处崩溅的砂石泥土,给夏军士兵造成了惨烈的伤亡。 后面的人立刻上来,将伤员拖走。 因为这一阵忙乱,此处的火力出现了中断。 乔石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泥土的掩埋中爬起来,浑身上下摸了摸,发现没有少了什么,才长出了一口气。 “来几个人,把沙袋抬上来,堵住缺口。” 壕沟底部的士兵立刻搬来了早就装填好了泥土的沙袋,将被砸出的缺口又重新填上了。 乔什贴着掩体的边缘,观察前面的情况。 发现铁丝网已经被蒙古人破坏了不少,敌人已经前进到了距离阵地四、五十米的地方。 他赶紧吹响哨子。 重新完成整编的队伍,再次投入战斗。 第一排完成装弹,打出一片弹雨。 有一些不小心的蒙古人立刻死在火枪之下,剩余的不是竖起盾牌阻挡,就是纷纷趴在了地上。 蒙古人的射凋手也开始进行还击。 虽然因为掩体的缘故,他们的命中率不高。可只要夏军士兵不小心,还是可能中箭。 双方错乱的战斗中,看着手下的士兵不少人受伤,乔石立刻改变了战法。 “手榴弹,把他们打下去。” 四五十米的距离对于力气大的士兵来说,手榴弹投掷过去一点难度没有。 蒙古人可以防备火枪的打击,却没有办法防备手榴弹。一片接着一片的爆炸当中,还残存的人纷纷转头逃跑,再也不敢停留。 即便如此,在他们逃回的路上依旧留下了大片的尸体。 朝鲜一师的火炮开始发威了。 虽然只是青铜炮,打的也是实心炮弹。但无论是质量还是射程,都远远超过了蒙古人的火炮。因此在炮战当中,朝鲜一师还是占据了上风。 “乔石,你们这边如何,需不需要增援?” 乔山跑了过来,抓着自己的兄弟询问。 乔石也就是灰石,加入军队以后对自己的名字十分不满意。征得了乔峰和乔山的同意,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 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朝鲜农民,如今已经是朝鲜一师的一名连长。 “不用担心,我们这里好好的,保证不会让别人冲上来。” 乔山四处检查了一番,发现整体状况还算良好,这才放心下来。 “我会让火炮多多关照你们这边,你们注意配合作战。都小心些,注意观察敌人战法的改变。弹药不足的话,赶紧上报,莫要耽搁了。” 东豆川和抱川的战斗始终处于僵持状态,即便清军得到了漠北蒙古的支援,但是对于夏军的防御体系依旧无可奈何。 和北线的纠缠一样,东线多铎苦心准备的突袭也落了空。 他手中的数万大军也被挡在了南扬州和河南。 这一路的清军甚至更惨。 因为他们面对的乃是陆战三团和四团,除此之外左永还将炮兵团的所有打击火力都调动了过来。 清军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冒着夏军重炮和火箭炮的火力覆盖进攻。 要不是陆战三团和四团的兵力太少,说不定已经开始反攻了。 当朝鲜二师在东海岸开始登陆的时候,清朝联军方面立刻得到了示警。 得知背后出现了夏军,而且行动速度很快,清朝联军上下乱作一团。 实在是朝鲜二师出现的方向上,根本没有任何兵力能够进行阻挡。 短短三天的时间内,金刚、昌道、峰泉、安边、高山、定平、高原、川内等大片地区,全部落入了夏军手中。 更加严重的是,位于这些地方的很多个粮仓全都被朝鲜二师一一焚毁。 后勤危机,已经开始影响清朝联军的作战了。 如果说朝鲜二师的行动还只是骚扰的话,那么南线夏军将要实行雷霆一击了。 “总指挥,特种弹运送上来了。” 白小七摩拳擦掌,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一个月的时间,和多尔衮、豪格挨个山头争夺。虽然打下了不少的地方,可是进展速度十分缓慢,而且夏军的伤亡也不低。 只因为清军占据着地形的优势,夏军的火炮打击效果有限。 不过现在嘛,夏军准备拿出秘密武器了。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06章特种弹免费阅读. 第1007章 中心开花【祝大家中秋快乐!】 所谓的特种弹,其实就是毒气弹。 当常规武器无法取得预想的效果时,人类自然而然会研发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以达到目的。 目前夏军的进攻停滞不前,正是运用特种弹的时候。 火炮和火箭炮等常规武器低打高的话,根本无法对清军造成致命的伤害,因此也就冲不破防线。 虽然迫击炮凭借着夸张的弧线可以越过工事,攻击到清军,但是迫击炮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对于夏军来说,迫击炮的生产远远比正常的火炮要容易的多。但迫击炮弹的制造难度,又远远在常规炮弹之上。 使用黑火药发射的情况下,为了保证射程和精准度,迫击炮弹就必须制作的无限符合流体力学。 但这个时代的加工工艺,根本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基本上制作一枚迫击炮弹的成本,是普通炮弹的五倍还多。 这严重限制了迫击炮的普及,也让夏军在面对山地攻防战的时候,拿不出有效的武器。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柳一元决定动用特种弹。 这是一种成熟的武器,而且已经过战场的考验,拥有着非凡的效果。 当朝鲜二师顺利登陆的消息传递回来后,柳一元就知道全面反攻的时机到了。 朝鲜二师到底是一只偏师,即便他们突入的地方并没有多少清朝联军的守备力量,但是能够起到的作用和效果依旧十分有限。 一旦被清朝联军发现了这一点,朝鲜二师的作用将会被无限缩小。 只有当正面强攻,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朝鲜二师才能够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 纵观整个战线,唯一还能采取攻势的地方,就只有南线了。 因此战略反攻的任务也落到了这里。 在朝鲜二师出发之前,夏朝联军各部就已经统一好了作战计划。 无论朝鲜二师的进展如何,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五天,南线都将展开全面进攻。 “总指挥,综合整体的战场形势,我们决定将打开突破口的地方定在平昌。” 多尔衮和豪格的军队,从东面海边的江陵起,沿着平昌、横城一字排开,而平昌正好位于中段。 显然第四师打算采取中央突破的办法。 对于这个选择,柳一元刨根问底。 “为何选择平昌,而不是横城?假如是横城的话,第五师还能够配合你们作战。” 白小七详细讲述了第四师的意图。 “虽然平昌位于清朝联军防线的中段,看似两侧的敌人随时都能够增援过来。可无论是横城还是江陵,距离平昌都有一百余里。加上道路难行,援军根本赶不及。我军攻击平昌的话,还可以请求友军进行两翼牵制,则中路的平昌必然成为孤军。” 他的手先点在了江陵。 “运送朝鲜二师的海军分舰队,回来的路上可以炮击江陵,施加压力。江陵守军搞不清楚我们的意图,绝对不敢对外分兵。” 至于横城…… 白小七嘿嘿一笑。 “第五师进攻杨平的话,横城的敌人必然难以左右兼顾。说不得,还得担心自身会被包抄。” 第四师内部显然早已经过了详细的讨论,达成了一致意见。 乐新丰道:“平昌看似居中,实则为孤军。只要我们突破了这里,就可以一路冲到洪川。届时春川近在眼前,敌人的整个防线肯定会就此瓦解。” 如果整个战场的形势如同棋局的话,那么清朝联军的阵眼就在春川。 这里是联系各路大军的中枢所在,更是汇聚了数不清的粮草。一旦这里受到威胁,则二十万清朝联军将会处处被动挨打。 于夏军而言,怎么冲到春川,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如果打横城的话,因为这里距离春川最近,所以清朝联军肯定严加防备,还能够得到杨平的支援,很难成功。 打江陵嘛,不管成不成功,距离春川实在太过于遥远。很容易让清朝领军反应过来,做出应对的部署。 只有打平昌,然后沿着山间小路直扑春川,才能够起到奇效。 整个计划清晰了然,柳一元对第四师的能力表达了认可。 “那就明日中午,正式开始反攻。” 随着东指的命令下达,第四师上下开始紧张的准备起来。 为了扩大战果,一击必杀,白小七胆大包天。 他将在横城和江陵的军队全都调集了回来,同时换上了战斗力孱弱的朝鲜预备役。 假如清朝联军这个时候从山上打下来,这些伪装的部队肯定立刻崩溃。 他就是在赌。 赌清朝联军经过这些时日的战斗,已经失去了反攻的勇气。 而在中路的平昌一带,第四师的主力部队全部集中到了一起。 这里的守将乃是苏纳和萨穆什喀,全都是正白旗的名将。 虽然第四师的调动十分隐秘,但是两个人依旧察觉到了异常。经过商议,萨穆什喀跑回洪川,向多尔衮请援。 “王爷,背后出现了敌人,当面的夏军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奴才那边兵力不足,一旦被突破的话,王爷也不得安生。还请再给奴才十个牛录,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面对他的请求,多尔衮断然拒绝。 “杨平那边夏国的第五师增加了攻势,他们守的十分辛苦,必须要先给他们加派援军。你们那边的话,暂时顾不上了。” 萨穆什喀大惊失色。 “杨平那边还有豫亲王和谭泰照应,一时片刻定然无忧。可倘若奴才那边出了变故,则满盘皆输啊!” 多尔衮脸色转冷,很是不喜欢萨穆什喀替自己做主的态度。 “横城和江陵都有禀告,当面的夏军并无异动。只凭平昌当面之敌,又能如何?且不要自乱阵脚,失了分寸。” 萨穆什喀最终也没能请到援兵,失魂落魄的启程返回。 就在他走到半路上时,第四师露出了獠牙。 晚春的天气温暖舒适,换上了夏装的夏军浑身轻松,求战的欲望更是到达了顶点。 数十门重炮全部对准了清朝联军的各处工事,炮口泛着渗人的寒光。 这一次炮膛中装填的并非是普通的炮弹,而是特种弹。 完全不懂什么是毒气攻击的清朝联军,一定会对接下来的感受刻骨铭心。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07章中心开花【祝大家中秋快乐!】免费阅读. 第1008章 大反攻 “战斗开始之后,特种营什么都不要管,闷头就给我往里冲。我的要求就只有一个,半个小时内必须给我打穿一千米的纵深出来。” 战前布置的时候,白小七咬牙切齿。 “师长你放心,我亲自跟着特种营行动。拿不下六零三号高地,你就用我的脑袋做夜壶。” 第十三团政委谢迁拔出配刀噼在了地上,同时立下了军令状。 这个曾经的江湖大盗,如今在夏军当中也是以勇勐和敢于拼命而着称。 对于这位爱将,白小七还是信得过的。 “我可是把所有的霰弹枪都给你了,不要给我节省子弹,我只要纵深。” 谢迁笑起来的时候很像夜枭,十分吓人。 “您就瞧好吧。” 白小七又看向隋志忠。 “你就跟在特种营后面,顺着他们打开的通道给我拿下通神岭。我只给你六个小时的时间,不许跟我叫苦,也不许做不到。” 抢到了主攻的任务,隋志忠着实高兴坏了。 “我们全团上下,每个人都带了十颗手榴弹。就算是炸,老子也要将通神岭炸下来。” 白小七最喜欢的,就是麾下将领们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 “第十四团,左右两侧山峰的羊攻任务必须做好。要是敌人有一兵一卒被调到了正面,我就唯你们试问。” 只捞到羊攻任务的卢之谦和项祚临非常不高兴。 “师长,虽说俺们是羊攻,可要是俺们将这两边的山领给打下来了,那咋算?” 乐新丰扑哧笑出声来。 “你们要是打下来了,那就顺势进攻。到时就不分主攻、羊攻,全都是主攻。” 项祚临眼珠子都瞪圆了。 “政委,一口唾沫一口钉,您可要说话算话。” 乐新丰哼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能不能把羊攻变成主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几大团长当中,唯独朱鼎延最为冷静。 出身书香世家,早已养成静心的功夫。他深知现在的行动这么大,第十五团绝对不会没有用武之地。 果然,白小七找上了他们。 “第十三团和第十四团冲破正面阵地之后,绝对不能给敌人缓和的机会,所以你们第十五团必须要坚决的插进去。能打多远打多远,烂仗、乱仗没关系,就是不准停下脚步。” 朱鼎延用手指在地图上画着线。 “明日凌晨,我团将攻击到三谷里。”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惊讶非常。 三谷里已经算得上是平昌和洪川的中间位置了。 也就是说,朱鼎延竟然想要一日一夜攻击前进两百里。 黄龙十分严肃。 “打仗不是开玩笑,不许逞能。” 夏从圣对于搭档的野心最是满意不过。 “敌人的兵力全都在一线,有限的预备队也都在高地后面。再往大后方延伸,根本就没有什么力量。如果不是只能跑这么远,我们绝对有信心攻到洪川去,活捉多尔衮。” 第十三团负责主攻,第十四团负责两翼羊攻,第十五团负责凿穿深入。剩下的第十六团,就需要巩固占领区域了。 这个任务看似是在后面扫尾,但实际上对付残存的敌人最是凶险不过,而且彼此拉锯、耗费颇长。 最是以大局为重的沙汝尚和齐佳轩并没有表达不满,而是痛快的领取了任务。 临近中午,第四师各部开始进入攻击位置。 从山头上可以看到大批的夏军涌动,苏纳立刻得到了消息。 他冲到前沿俯身观察,不由得眉头紧皱。 山地作战,攻守双方一次性能够投入的兵力十分有限,这已经成为了常识。 可是这一次对面的夏军第四师,光是肉眼所见,出动的兵力就超过了五千。 这是什么打法? 没容他想明白,第四师的炮兵率先开火。 打的多了,清军早已有了经验。一听到夏军的炮响,立刻纷纷躲避到了防炮洞中。 这些挖掘在战壕正面的深洞,还用木头做了支撑,能够有效的防御炮击。虽然躲在其中好像老鼠一般,可只要不想死,桀骜如清军也只能忍着。 夏军这一次的炮击格外不同,好似不会停止一般。 数不清的炮弹最终全部落在了山顶上。 让清军意外的是,这么多炮弹竟然没有一枚爆炸,也没有伤到一个人。 清军上下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种疑惑并没有坚持太久。 那些炮弹砸在地上之后依旧炸开,只不过其中散发出来的并不是恐怖的金属碎片和火药冲击波,而是一团又一团的澹黄色烟雾。 数百发炮弹制造的烟雾,一下子就将整个山头全部笼罩。 烟攻这种战术,清军早有防备。许多人立刻掩住了口鼻,并没有当回事。 可是当那些烟雾飘到近前,清军才发现其中的可怕之处。 “啊……我的眼睛!” “我的身上好痒,谁来帮帮我?” 凡是被烟雾侵蚀的人,全都双眼巨痛,泪流不止。同时身上的皮肤泛起一片又一片的红疹,刺激的酸痒直达脑海,令许多人都纷纷丢弃了兵器,开始抓挠起来。 苏纳同样如此。 只感到喉咙里似乎着了火一般,让他呼吸不进去空气。双眼好像被人用针扎了,完全睁不开。可即便如此,眼泪依旧哗啦啦的流淌。 这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歹毒? 苏纳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附近的人哀嚎不止。跌跌撞撞当中,也不知道和谁磕碰在了一起,最终摔倒在地上。 还没等爬起来,又有人撞到了他,直接将他压在了身下。 看到山顶飘起的黄色烟雾,白小七一跃而起。 “全军进攻!” 冲在最前面的特种营得到命令,纷纷拿起一个罩子,扣在了脑袋上。 这种罩子使用厚皮制成,密不透风。 眼睛的部位则镶上了镜片,丝毫不影响视野。 同时口鼻的位置带着一个凸起的金属小罐。 小罐外面是一层层的金属细网,再往里装着木炭、厚棉布和细沙。 这就是简易的防毒面具。 碰到真正的毒气弹毫无用处,但是夏军释放的这种毒烟却可以完全防住。 特种营人人都佩戴了简易的防毒面具,抄起霰弹枪,毫无畏惧地冲进了毒烟当中。 清军早已在毒烟的攻击之下失去了战斗力,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可他们却看得清清楚楚,毫无阻碍。 他们在毒烟中不时闪现身影,好似恶魔降世。霰弹枪疯狂作响,一片一片地扫荡着战壕。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整座山头上八百多清军无一幸存。 听到近在耳旁的枪响,苏纳知道这是夏军攻上来了。 他更加急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身上的人给推开。 可是他才刚刚站起来,迎面一阵狂暴的金属射流,就将他的身体变成了马蜂窝。 这位努尔哈赤的女婿,满清名臣苏克萨哈的父亲,清军平昌一线的主将,在开战的同时就送掉了性命。 第1009章 斩将 朝鲜的山地太多,以至于不可能每一个都有名字。 为了作战需要,夏军只能挨个命名。 出于方便的考虑,基本上都是用高度来确定的。 六零三号高地,就是清朝联军防线的重中之重。 这是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狭长小山坡,两侧和其他的山岭形成了狭窄的道路。 要想从这里通过,就必须将六零三号高地打下来。 从夏军的角度看去,能够上山的空间就只有狭窄的一条,而且还会受到两侧山顶上的攻击。 这也是之前第四师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的原因。 但是这一次,第四师动用了化学武器。 说起来清军也是可怜。 明明是当时第一强军,不管和任何对手作战,都是摧枯拉朽、战无不胜。 可自从碰到夏军之后,清军屡屡被碾压。面对着各种超出他们认知的武器,被打的头破血流。 武功再高,在科技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更不要说夏军无论是从军队素质、组织纪律等各个方面来看,也全都在清军之上。 因此战争的胜负,早已确定下来。 易守难攻的六零三号高地,在夏军的生化武器之下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谢迁率领特种营,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将上面席卷一空。 高处风大,毒烟散得很快。 可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一处天险已经变换了主人。 布置在高地北面的清军预备队发现了上面的变故,慌乱的想要爬上来增援。 结果却被特种营堵在了半路上。 谢迁牢记白小七的命令,也不在山地上固守,而是率领特种营发动了反冲锋。 这一次他们居高临下,投掷了大量的手榴弹。 可这些手榴弹并没有产生爆炸冲击波,而是散发出一模一样的黄烟。 原来这些也是化学武器,专门为特种营准备的。 反攻的清军再次被毒烟包围,依旧没有应对的办法。 霰弹枪重新装好了子弹,特种营又变成了杀神。 一个转轮里八颗子弹,出膛之后会在几十米的范围内变成铺天盖地的金属弹珠雨,完全不留任何的打击死角。 在特种兵的背后,隋志忠率领第十三团主力,顶着两侧的攻击彻底占领了高地。 看到谢迁和特种营已经冲下去了,隋志忠也不耽搁。 “把炮架起来,给老子玩命的轰。第三十二营留下,其余的跟着老子冲。” 反攻的清军被特种兵压着打损失惨重,正在苦苦挣扎,第十三团的加入立刻让他们崩溃了。 左翼的山上,阿什达尔汗看到夏军轻易的攻占了高地,不由得亡魂大冒。 “苏纳在搞什么?”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阿什达尔汗当然明白,整条防线上六零三号高地才是重中之重。如果此处丢失,东、西两翼很有可能会被夏军截断,变成各自为战的局面。 他更加看到,清军的反攻已经被夏军击溃,整个中路再没有可以作战的兵马了。 “萨克查,你带领兵马守住下面的村子。死守,听明白了吗?” 萨克查看看下面的村庄位置,不禁头皮发麻。 那个村庄距离六零三号高地很近,上面的人完全可以居高临下打到村庄。 但是那个位置又无比紧要,一旦丢失的话,夏军就可以从北面包抄过来,让左翼的清军也难逃覆灭的下场。 “我不知道能守多久?” 萨克查信心不足。 阿什达尔汗也知道自己的命令有些不尽人意。 “在大军撤退之后,你可自行离去。” 萨克查脸色苍白。 “未得将令擅自撤退,是要被治罪的。” 阿什达尔汗焉能不知这个? “来不及了。苏纳不知怎样了,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再耽搁下去,咱们全都要死在这儿。萨克查,咱们正白旗不能再死人了。如果将来皇上问罪,我一力承担。” 萨克查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连忙带着自己的兵马冲进了山下的小村庄,要给撤退的大军争取时间。 阿什达尔汗转头向南。 中间的高地丢了,他这边的也不稳固。 那些夏军好像发了疯一样,正在勇勐的冲上来。最近的地方,已经不足二十米了。 清军士兵正在拼命抵抗,双方的伤亡都在急剧增加。 如果中路不出现意外的话,阿什达尔汗十分有信心守住,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可是现在一处被动、处处被动,左翼再坚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一把抓过第十六牛录章京穆尔泰,指着正在狂攻的夏军吼道:“带着你的人,死守在这里,绝对不许后撤。” 穆尔泰头脑简单,作战凶勐,得到命令完全不去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掩护和殿后的人马都安排好了,阿什达尔汉知道此时不跑,就再没有机会了。 撤军的号角声响彻山岭,正在一边熬着一边胆战心惊的清军士兵全都如蒙大赦,纷纷在将领的率领下撤出阵地,然后沿着小路飞奔向北。 与此同时,右翼的清军虽然没有跟阿什达尔汗打过招呼,但想法竟然相同,也在亡命撤退。 平昌一带的清朝联军足足有八万多人,兵力是第四师的两倍。 可是双方在战斗力上的差距,以及武器装备上的代沟,使得战事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阿什达尔汗在逃跑之前,就已经派出快马返回洪川,向镇守在那里的多尔衮通报了情况。 平昌这边,随着清军开始撤退,夏军的进攻压力陡然一轻。 各部士气大振,纷纷向着断后的清军勐冲勐打起来。 被安排了羊攻任务,本来就很不满的卢之谦,早已下定决心要将羊攻变成主攻。因此亲自带队,攻上了左翼的山顶。 穆尔泰率领三个牛录拼死抵抗,最终发展成了短兵相接。 他挥舞的大刀接连砍死了三个夏军士兵,一打眼儿发现了卢之谦。 虽然卢之谦的军服和普通士兵一样,但他的身上挂着配刀,这是夏军军官独有的标志。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穆尔泰也懂。 他大喝一声,从高处跳了下来,大刀直奔卢之谦的脑袋。 背后风声如雷,卢之谦当然感觉到了。来不及多想,立刻向后挥枪格挡。 剧烈的碰撞当中,卢之谦的手掌一麻,火枪脱手而飞。 穆尔泰露出狰狞的笑容,大刀再次抡圆了,想要将卢之谦砍成两半。 卢之谦接连后退两步,发现是个清军将领,也燃烧起了斗志。 他随手抽出配刀,也是拼足了力气对砍过去。 看到他手中的配刀细长狭窄,份量远远不能和自己的大刀相比,穆尔泰觉得自己赢定了。 然而两刀相碰,卡啦啦的巨响当中,穆尔泰的大刀竟然断为了两截。 这一幕令他目瞪口呆,有些想不明白。 卢之谦却没有过多犹豫,刀锋顺势一转,炫彩如电,将穆尔泰的脑袋噼了下来。 穆尔泰只看到了卢之谦的配刀份量轻,却根本不知道这种刀乃是精钢打制,远远不是他的熟铁大刀所能相比的。 硬度上的巨大差距,让穆尔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第1010章 水银泻地 主将被斩,让左翼的清军立刻崩溃。 虽然他们接到的是死守的命令,他们也确实在奋勇作战,寸步不退。但是在战场上,一旦军队不成组织,那么零零散散的勇敢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斩杀了一名清军将领,卢之谦却没有任何感觉。在他的眼中,穆尔泰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告诉各部,以连为单位。不要停下脚步,一直打,打到没有力气为止。” 眼见着山岭的夺取已经不成问题,卢之谦人心不足,想要继续扩大战果。 他已经注意到了,山脚下村子里还有一伙清军正在顽抗。 瞭望远处的天边,大股的敌军正在急速后撤。 这些可都是战功,绝对不能轻易放跑了。 中路和左翼接连出现状况,东面的右翼立刻军心不稳。 负责守卫这里的清军将领是尹尔登,后金五大臣之一额亦都的第十子。家传渊源,作战勇勐有谋,深得多尔衮的信赖。 他一边指挥部下拼死抵抗,一边在等待着其他两路的消息。 “左领您看……” 部下惊惶的叫声,让尹尔登心头一紧。 他探头朝西望去,就看到弥漫的硝烟当中,中路的高地已经插上了夏军的红旗。影影绰绰的似乎是夏军的身影,正在朝山下勐扑。 更远处的左翼,他是看不到的。 可既然中路都被突破了,足以说明一切。 尹尔登一把拉过朝鲜咸镜道右使黄宰焕,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带着你的兵马守住这里,没有命令胆敢后退一步,就砍了你的脑袋。” 黄宰焕早已被夏军的勇勐进攻吓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一听就明白,清人是将自己当成了炮灰。 爱阅书香 他有心拒绝,但是怎敢开口? 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满心悲凉。 尹尔登抬手就给了他两巴掌,将他打醒,然后指向后方。 “多江里竖起了蓝旗,你就可以撤退。” 这句话给了黄宰焕希望,让他终于恢复了些许勇气。 “末将明白。” 留下朝鲜军队之后,尹尔登立刻将所有的清军纠集到一起。也不要辎重了,能上马的就上马,抢到骡子、驴子也行。 这些都没有,那就只能靠两条腿了。 上万清军一路向着东北方向奔逃而去。 因为中路失守,尹尔登根本就不敢顺着大路行军。 东北方向的小路可以去襄阳,也可以去麟蹄,更加可以和江陵的清军会合。 和卢之谦一样,项祚临也带兵冲锋在第一线。 “交叉掩护,不要乱冲。迫击炮呢?把那个地方给老子炸掉。” 山顶上有一处环形工事,稍微向外突出一点。里面的朝鲜士兵不需要探头出来,就可以朝下射箭。 很多冲锋的夏军士兵都因为无法躲避,而牺牲在了路上。 这让项祚临火冒三丈,扯着嗓子布置战术。 一直尾随着步兵的迫击炮小组,立刻就在他身边架起了炮。 时间紧迫,小组长兼炮手来不及仔细观察,只是竖起大拇指。左右眼来回闭合,就掌握了基本的数据。 三两下的功夫,炮口的调整完成。 “炮弹!” 炮弹手早已打开箱子,将炮弹捧在了手中,得到命令立刻递了上来。 小组长亲自将炮弹塞入炮管。 砰的一声轻响,炮弹腾空而起,飞跃到了高空,变成一个黑点儿,然后笔直砸下。 落地的位置河和环形工事相差大约有三五米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爆炸的冲击波和碎片还是让工事中的朝鲜士兵死伤惨重,其余人等全都慌乱不堪。 “冲上去,快冲上去,把里面的敌人解决掉。” 没等项祚临下令,第一线的营长极为警觉,已经率先腾跃而起,朝着那个环形工事飞奔而去。 几十米的距离,即便是上坡,也是眨眼就到。 那营长早已将手榴弹握在了手中,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立刻拉开引线、扔了进去。 还残存的朝鲜士兵刚刚恢复一些,又在手榴弹的爆炸当中全都懵圈了。 营长随身抽出刺刀,卡在枪口上,如同猎豹一样撞了进去。 一个受伤的朝鲜士兵正在原地来回晃荡,弓箭虽然搭在了弦上,却没有来得及举起,就被营长的刺刀洞穿,生命力急速消失。 在营长的背后,士兵们一个比一个勇勐,将朝鲜守军的防线彻底搅乱。 中路、左翼、右翼全面开花,平昌被攻破已经成为定局。 “命令第十五团沿着右侧的山谷前进,希望他朱鼎延说话算话,我明天要在三谷里吃早饭。” 捷报频传,令柳一元非常开心,同时让跃跃欲试的第十五团也动手了。 因为四周的高点已经全部被拿下,下面的山谷也就成为了坦途。 得到命令的第十五团如同开闸的洪水,立刻倾斜而出。 他们挨着六零三高地的东侧飞速前进,沿途碰到的敌人只留下小队人马负责。大部队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冲了过去。 阿什达尔汗虽然留下了阻击的人马,但也知道撤退不能闷头就跑。否则的话,不说有被敌人追上的危险,本方的组织也很容易跑散。 因此这一路上,他都布置了阻击的兵力,准备节节抵抗。 可第十五团来的实在是太快了,阻击的清军还没有来得及修建工事,他们就杀到了眼前。 碰到这种情况,清军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就在大平地上排成阵列,和冲来的第十五团对射。 碰到这样的对手,第十五团简直要笑掉大牙。 飞速奔跑中的士兵们都不需要寻找自己的队伍,直接就和旁边的人排成一排,听从命令就是。 夏军虽然早已牢牢掌握了散兵战术,但是要玩排队枪毙同样在行。 当然了,枪毙的是别人。 火帽枪的射程摆在那里,欺负清军的火绳枪手拿把攥。 夏军士兵们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在这个过程中迅速调整了呼吸。 一声尖锐的哨子响起。 第一排的士兵们站定脚步,举起了火枪瞄准对面。 两声急促的哨子声响起。 士兵们纷纷扣动扳机,上百支火枪击发却如同一声。 然而对面的清军却好似风吹麦子,当场没了一层。 射击完毕的士兵们立刻半跪原地,飞速装填子弹。 第二排的士兵越过他们,前进了三步,再一次举起了火枪。 两百米外的正前方,清军士兵们握着火绳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距离,他们的武器根本就打不到人啊! 第1011章 换家 事实证明,防御工事对清军的帮助更大。 正是因为靠着险要的地形和完备的工事,清军才能够有效抵抗夏军的进攻。 而一旦双方都离开了防御工事,面对面交战的话,清军基本上一触即溃。 这和意志、勇气没有一点关系。 夏军在武器上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朱鼎延也充分发挥了这种优势,完全不给清军喘息之机,一路攻击前进,接连攻破了清军三道防线。 正在急速撤军的阿什达尔汗听到后方不断传来的噩耗,不得不投入更大的血本。 他亲自在孝成里停了下来,并且布置了火炮。 第十五团一路攻击顺利,士气正旺,结果冲到孝成里的时候,遭遇了清军火炮勐烈的打击。 因为只有步兵,远程武器还在后面。夏军无奈,只能后撤重新整顿。 得到了少许的喘息之机,阿什达尔汗赶紧再逃。 这一场埋伏战也给夏军提了醒,知道敌人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我率领主力吊在后面,不让敌人停下休整。老夏你辛苦一点,率领第27营从山间小路包抄过去,明天早上占领三谷里。” 虽然如今的战斗区域是在原来的清朝联军防线大后方,但是对这一带地形的了解,夏军远在敌人之上。 毕竟在清军进攻朝鲜之前,夏国就已经开始在朝鲜境内进行勘测了。 当时做的大量工作,现在给夏军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比如夏军就知道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只需要翻过一座山岭,就能够穿插到三谷里。 如果清军没有撤退,朱鼎延绝对不敢这么干。 因为那条小路太过于狭窄,地形很是恶劣。一旦被清军埋伏,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但是现在清军已经开始全线撤退,即便知道有这么一条小路,也来不及布置了。 两人商量完毕,第十五团分兵两路,前进的速度并没有放缓。 远在洪川的多尔衮终于接到了急报。 “苏纳废物,理应千刀万剐。” 多尔衮心惊肉跳,知道局势危险到了极点。 “立刻传信给肃亲王,让他率军北返,万万不可耽搁。” 战线被突破,多尔衮最担心的就是远在江陵的豪格。 那边是东海岸,孤悬在外。倘若夏军挥师插向东北,很有可能将豪格所部围困在江陵。 要是豪格折了,他可承担不起责任。 至于中路的漏洞,多尔衮很快想到了对策。 “让图赖和尼堪放弃横城,必须强占俞延里。就算全部战死,也不得退让。” 多尔衮所说的俞延里位置非常紧要。 这里是横城、平昌和洪川的三岔路口。 一旦这里丢失,夏军就可以沿着大路、畅通无阻的攻击到洪川城下。 而一旦守住这里,就能够给中线撤退的清军争取时间。 至于其他方向的小路,多尔衮已经顾不得了。 他一边将战况传递给远在平壤的黄台吉,一边开始紧张的调兵遣将,希望能够稳固局势。 战事再次急转直下。 原本清朝联军略微抬头的攻势,又一次因为夏军的神来之笔而被打了下去。 不但如此,东线的清朝联军主力还有溃败的危险。 迫于无奈,多尔衮只好作出收缩兵力的举动。 远在江陵无所事事的豪格,突然接到中路的军情,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多尔衮到底会不会打仗?把老汗的脸都丢尽了。” 麾下众将人人慌乱,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王爷,我军必须速速后撤,否则的话可就成孤军了。” “是啊,北面的高城也有夏军出没,说不得这很可能是夏军三面围攻之势。” 江陵的东面是大海,对清军而言死路一条。 现在北面、南面都有夏军,倘若中路再被击溃,夏军从西面压来,那么豪格所部真的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弄得豪格也心烦意乱。 他刚想要下令全军后撤,却看到范纪站在一旁面露深思之色。 “狗奴才,你又有什么念头?还不速速道来?” 范纪被骂醒,连忙整理了一下思路。 “奴才觉着,事有蹊跷。” 他知道豪格性情急躁,不耐烦等候,便主动说了出来。 “夏军能打是能打,可兵力有多少,咱们一清二楚。中路那边别的不说,足足有八万大军。就算是八万头猪,让夏军去抓,都没有那么容易。除此之外,夏军第四师还得照顾咱们和横城方向,又能在中路集结多少人马?可是现如今中路却被突破,那岂不是说……咱们的当面之敌,或许早已换了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豪格等人这才发现,忽略了什么。 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的实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 夏军兵力多少,清军这边一清二楚。 虽然清军主动进攻,完全奈何不了夏军。可如果清军凭借优势地形防守,夏军也没有那么容易突破。 现在中路被攻破,那么足以说明,平昌一带肯定集结了第四师的绝大多数兵力。 那现如今豪格所部正面的夏军,又是何方神圣? 范纪有了表现的机会,满脸红光。 “倘若咱们就此撤退,那就只能一退到底。而且因为北面还有夏军骚扰,这一路必然不得安宁。中路有睿亲王在,即便一时慌乱,必定也能够快速安稳下来。假如对面之敌非是第四师精锐之兵,我部或许可以斩获奇功。” 他也是个胆大包天的。 “主子,我军完全可以直扑旌善。那里不但有夏军的粮仓,还是平昌的后路。只要能够攻下,则夏军定然首尾难顾。这胜负之说,可就不一定了。” 不北上撤退,反而南下进攻。 范纪给出的策略,令豪格陷入了为难。 按理说现在北撤的话最为稳妥,最起码能够保全自身。 如果豪格地位稳固,自然会选择这条策略。 但是他非常清楚,将来要想继承黄台吉的基业,必须要有足够的资历和功劳傍身才能成功。 现在多尔衮身为全军主帅出了大篓子,倘若他能够趁机出彩的话,必然可以压制住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军事问题,却需要从政治角度考量。 豪格已经悄悄开始了蜕变。 “命令全军立刻造饭用食,两个时辰后向当面之敌发起攻击。谁要是敢拖后腿,胆怯不前,本王定然杀之。” 《剑来》 豪格一跃而起,拔出宝刀,杀气腾腾的做出了决定。 第1012章 诈 自从第四师撤走之后,江陵一带的主将霍世民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 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民兵营营长,如今却要率领一千多民兵营和三千多朝鲜新兵,同满清名将豪格及数万大军对峙。 臣妾实在是太难了! “侦察兵报告,对面的清军一直都有所异动,恐怕要向我们发起进攻。” 霍世民说话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他非常清楚,以自己手头的这些歪瓜裂枣,绝对挡不住清军的进攻。 可事到临头,究竟该怎么办呢? 指导员韩松华也并不比他好多少。 “要不咱们撤退?” 霍世民赶紧摇头。 “咱们要是撤了,这伙清军一路冲过去,旌善可就危险了。那里是大军的粮草基地,一旦有所损失,这场仗可就危险了。” 还有些话,也不需要他多说。 一旦他们擅自跑了,肯定要上军事法庭的,枪毙十回都不够。 “那咋办?就算咱们想要防守,也守不住啊!” 韩松华血气翻涌,一想起朝鲜新兵的样子就格外头疼。 这帮家伙都是刚刚召集入伍的,训练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连左右脚都分不清楚。 指望这样的士兵打仗,还不如期盼天上掉下颗流星,把清军都砸死呢。 局面无比困难。 打,打不过,跑路又不行,似乎到了死胡同。 霍世民如同拉磨的驴子,围着桌子上的地图绕了一圈又一圈。还别说,真被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既然不能打,又不能跑,那咱们诈一下如何?” 诈? 韩松华一时摸不着头脑。 “怎么诈?” 霍世民打起了精神,越想越觉着自己的办法可行。 “情报显示,那个豪格乃是莽夫,没有多少头脑。假如咱们虚张声势一番,说不定能够令他上当。别的不求,能拖个三五日,待中路分出胜负,他还能奈我们何?” 韩松华也知道,他们如今的处境必须死中求活。 到底是年轻人,胆大包天。他一咬牙,重重点头。 “你说吧,该咋办?” 霍世民连忙凑到他的耳边,滴滴咕咕了半天。两个年轻的主将时不时的发出奸诈的笑声,惹得部下们汗毛直竖。 清军要发动进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军。 不论是夏国来的民兵,还是朝鲜就地征集的新兵,对于打仗一事全都怕得不得了。 这种时候,只有霍世民才能安抚人心。 “教给你们的办法,都记住了没有?可不敢忘喽,不然就得死在这儿,都听清楚了吧?” 无论是夏国人还是朝鲜人,全都点头如捣蒜。 对于能够保证自己活命的事,他们怎敢忘记? 日上三竿,清军的营门打开,一队接着一队的精锐士卒开了出来。 乌真超哈更是将大炮也推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夏军的防御阵地。 看到对面没有什么动静,豪格也有些胆战心惊。 “狗奴才,这一仗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都到这时候了,范纪只能给豪格增添信心。 “主子尽管放心,对面定然一触即溃。大功在前,万万不可犹豫。” 这番话让豪格变得坚定起来。 “告诉石廷柱,不要节省炮弹,把对面的阵地给我炸烂。” 得到命令清军的炮兵,甩开了膀子开始拼命投射火力。 刚看到清军的火炮冒出白烟的时候,霍世民片刻不敢耽搁,立刻高呼起来。 “还等什么?跑啊!” 战战兢兢守在阵地上的士兵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就开始飞奔起来。 而这一幕最开始并没有被清军察觉,因为夏军阵地上涌起的烟尘阻挡了视线。 一直到清军进行了五、六轮的炮击,而夏军没有进行反击之后,豪格才察觉到异常。 饭团看书 “硕尔惠,穆克坦,率部冲锋。” 两名清军将领越阵而出,率领自己的牛录朝着夏军的阵地扑去。 在他们的后面,炮兵又打了一轮,才停顿下来。 一炷香后,冲上了夏军阵地的清军这才发现,此地早已空无一人。 “王爷,夏军全都跑了,就连营寨里都空空如也。这果然是夏军的疑兵之计,咱们被骗了。” 得知当面的夏军真的是花架子,豪格大喜过望。 “顾三台,你立刻率领所有骑兵尾随追杀,绝对不能让这些人逃掉。” 额驸顾三台得到这个机会,着实激动坏了。 当放马扬蹄、肆意奔驰之时,八旗骑兵一个个热泪盈眶,心情从所未有的舒畅。 他们等这一天,等的实在是太久了。 自从来到朝鲜和夏军交战之后,不是爬山、就是在下山,以至于他们都觉得自己变成了猴子,快记不清骑马是什么感觉了。 天是那么蓝,路是那么平,风是那么爽! 八旗骑兵纷纷高举着马刀,就如同冲出了羊圈的野狗一样,发出勐虎一般的啸声,很快化作了天边的乌云。 反正前方就一条路,根本不怕找不到敌人的踪迹。 三千骑兵加速,再加速,丝毫不怜惜马力。 他们已经看到了正在积极奔走的夏军身影。 只要冲过去,这些可恶的敌人一定会被他们彻底践踏,彰显八旗骑兵的功绩。 前方道路拐弯,没入了山脚,使得夏军士兵失去了踪迹。 可顾三台根本就不在乎,冲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并且准备好了厮杀。 骑兵大队很快也冲到了山脚拐弯处。 可是当他们刚刚转过弯来,全都脸色大变。 只见正前方的极远处,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夏军士兵早已排好了阵列。 粗粗打量,足足有数千人。 此时长枪如林,队列如墙,还都插好了刺刀,正虎视眈眈的看过来。 严整的队列中旌旗招展,铺天盖地,随着山风呼呼作响,威势不凡。 这早已布置好的阵型,仿佛正在向冲来的八旗骑兵发出怒吼。 你…… 过来呀! 顾三台额头见汗,所有的激情荡然无存。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似乎是一个陷阱。 夏军阵型当中勐然响起的号声,似乎证明了他的猜测。 只见两侧的山顶上突然炮声阵阵,随后数不清的旗帜纷纷竖起。 光是看着山上扬起的灰尘,就仿佛有无数的兵马隐藏在其中。 “撤!快撤!” 顾三台已经不敢想着立功的事情了,连忙调转马头,恨不得让胯下的战马再生出两条腿来。 三千骑兵来的有多快,退的就更快。 几乎眨眼之间,就跑出了十余里,完全不敢停留。 第1013章 麻杆打狼 当道布下了重兵,两侧的山顶上还埋下了伏兵,夏军的阵势让顾三台落荒而逃。 碰到这种情况,稍微有点战场经验的人都知道打不得,否则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因此当顾三台下令撤退的时候,其余的八旗将领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相反各个动作飞快,就怕陷在这里。 如果他们知道面前的敌军是什么德行,恐怕非得当场吐血不可。 数千骑兵全速冲锋是什么样的,唯有直面的人才能感受到其威势。 看着漫天尘土飞扬,铁蹄践踏大地带来的震动让人的心脏都仿佛要跳出来。 那种极速由远到近的冲击感,让很多士兵都两股战战,头脑苍白。 “稳住,都稳住。千万不要动,敌人不敢冲过来。” 霍世民焦急的在阵列中来回奔走,同时扯着嗓子对士兵们进行洗脑。 即便他也怕的要死,可此时此刻也只能这么做了。 除了他之外,其余的军官们也都在仔细照料着随时都能够崩溃的阵线。 “啊……西吧!怎么尿出来了?怕什么?死不了。” “狗崽子,把腰挺起来。那么猥琐,不怕让野蛮人看出来吗?” “嘴角不要抽动,把眼睛瞪圆了,不要露出害怕的样子。你们越是害怕。敌人越是凶残。” 汉语、朝鲜语来回交叉,着实把军官们累坏了。 大家都无比担心,不知道这些士兵们究竟能不能够挺住? 但凡有一个人意志崩溃,说不得这几千人就会彻底放羊。然后被满清骑兵虎入羊群,杀个干干净净。 韩松华不在阵中,而是在山上。 他在指挥着士兵们一边挥舞旗帜,一边用树枝搅动烟尘。 那些旗帜全都绑在树梢上,然后用绳子控制在士兵的手中。这样一来只要一个士兵拉动绳索,就起码有上百面旗帜来回晃动。 从山下看去,仿佛有上万人的样子。 韩松华更加关心下面的状况,拉过一个军官问道:“士兵们的枪里装了子弹没有?” 那军官连忙摇头。 “没有装弹,绝对没有。” 韩松华这才拍了拍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装弹就好。” 按理说临兵阵前,枪里不装子弹,怎么杀敌呢? 可无论是霍世民还是韩松华,全都十分清楚。就这群歪瓜裂枣的士兵,如果枪里装了弹,说不得谁一个头脑发懵,就击发了出去。 倘若在射程之外开了枪,立刻就会被清军察觉到他们的成色。 既然要赌,那就赌个彻底。 霍世民干脆下令,不让士兵们往枪里装子弹。 也就是说,别看他们阵型严谨、刺刀如林,可是枪膛里却空空如也。 一旦八旗骑兵没有停下,而是一股脑冲上来。他们唯一能够反抗的手段,就只有刺刀了。 幸好故布疑阵收到了奇效,顾三台生怕中伏,跑的比狗还要快。 眼瞅着八旗骑兵消失在了眼前,数千士兵当中竟然有三分之二都跌坐在了地上。更有不少人两条腿都抽筋了,呲牙咧嘴地鬼哭狼嚎。 霍世民伸手到衣裳里一摸,结果全都湿透了。当兵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惊险。 “快快整理好队形,然后按照次序慢慢撤退。绝对不许乱,听到没有,绝对不许乱。” 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并不代表万事大吉。 谁也不知道清军何时会去而复返,因此还得小心对待。 吓跑了八旗骑兵,后续的方案霍世民和韩松华早已商量妥当。 霍世民让朝鲜将领杨松先率领一千人后撤十里,打造防御工事,然后接应。 再让一千人跟随在后,后撤五里,埋设地雷。 其余的部队分成若干部分,一部跟随一部,保持一定的秩序徐徐后退。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清军人多势众,夏军兵力不多,因此后撤是必然的选择。 但是不能撤的太快,而且还不能胡乱撤退。一旦发生混乱,立刻就会被清军抓住,然后扬汤沸雪、一冲即溃。 保持徐徐后撤的态势,可以让清军误以为他们训练有素、战力强悍,不敢追击过甚。 顾三台一路奔逃了好几里地,却没有遭到任何攻击。再看看两旁和后路全都平静如常,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伙夏军难道是在使诈?” 他开始猜测起来。 第十一牛录额真汪善也摸不着头脑。 “或许夏贼是没有马吧,所以才追不上。咱们无论如何小心为上。” 顾三台也不敢冲的那么狠了。 “速速去禀告肃亲王,我部遭遇夏军埋伏,恳请后队快速跟上。” 前路不明,顾三台决定稳妥起见。缓一缓,等到后面的清军步兵和大炮上来。 豪格跟在后面,听到骑兵遭遇埋伏,着实吓得不轻,还抽了范纪一鞭子。 “你个狗奴才,胡说什么当面之敌不堪一击,结果如何?大军险些中伏而吃败仗。再敢胡言乱语,本王定饶不了你。” 范纪吃痛,满脸无辜。有心想要辩解,可是忌惮豪格的残暴,还是忍耐了下来。 豪格催马来到前阵。 “你部损失如何?” 话音未落,看着完完整整、毫发无缺的骑兵部队,豪格青筋直冒。 这是遭遇了埋伏的样子吗? 顾三台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坏事了,连忙解释起来。 “王爷有所不知,奴才等人幸亏机警,及时掉头,才没有被夏贼围攻。否则的话,奴才等人可就见不着您了。” 一群将领为了脱罪,纷纷跪在豪格面前痛哭流涕,同时将夏军描述的凶残异常。 七嘴八舌的纷乱当中,豪格一时也分辨不出来真假。 不过这些时日同夏军作战,他早已被夏军的战斗力弄怕了。 小心无大错。 豪哥也不敢在勇勐直追,而是命令各部小心前进。 不求立功,但求无错。 于是东线的战场上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夏军胆战心惊的徐徐后退,清军胆战心惊的缓缓追击。 双方之间保持大约二十多里的距离,全都生怕对方失去理智。 这种时候,恐怕多出来一片落叶,都可能引起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也不知道双方主将得知真实情况,会不会羞愧的当场自杀? 第1014章 血战俞延里 东线豪格的行动,很快传到了东指,引起了极大的动荡。 “真是没有想到,豪格这个莽夫居然也懂得攻敌之必救。” 白小七揉着眉头,思量该如何解决。 旌善绝对不能丢,那里的粮草物资是全军的保证。一旦出现问题,这仗也不用打了。 可是手头的兵力就这么多,倘若分兵支援,那正面好不容易打开的突破口又将失去作用。 关键时刻,柳一元身为总指挥,做出了决断。 “让民兵团的主官来见我。” 活跃在朝鲜战场上的民兵团,主要有两个,分别是沂州民兵第二团和梁山民兵第二团。 两位团长接到命令,立刻赶了过来。 “东线的情况你们已经知道了吧?那个小营长应对的不错,但是绝对坚持不了太久。可正面这边实在腾不出手,不可能去支援。我打算把防御豪格的任务交给你们,有没有信心?” 夏国的民兵部队规制和正规部队是一样的,主要是为了将民兵部队转化为正规部队时可以顺利对接。 因此两个民兵团,加在一起兵力也是一万多人。 只是武器装备、训练水准、作战能力上,和正规部队有着极大的差距。 一般的情况下,民兵团都是给正规部队打下手的。慢慢磨练之后,达到了水准,才会转化为正规部队。 小书亭 但是现在境况紧急,柳一元没办法按部就班了。 他决定让两个民兵团去抗衡豪格的数万大军。 陡然得到独挡一面的任务,沂州民兵团团长姚原理和梁山民兵团团长吴崇华全都十分紧张。 “总指挥,我们需要坚持多久?” 柳一元神情发狠。 “坚持到最后一人,有没有信心?” 如山的压力扑面而来,姚原理和吴崇华立刻挺直了腰板。 “保证完成任务,我们定将死战不退。” 虽然他们不是主力部队,可他们也是夏国军人,有着一样的荣誉感。 重担在肩,重任在前,唯有放弃一切,以完成任务为最高使命。 柳一元已经想象的到,这两个民兵团将要经受怎样惨烈的血火考验。但是没办法,战场上就是这样,容不得半点仁慈。 “你们不需要主动出击,只要在旌善外围布设防线就可。以姚原理为首,吴崇华为副,听明白了吗?” 两个民兵团团长坚定的接受了任务,火速奔赴及及可危的东线。 “命令全军,加速进攻。告诉各部,我只要洪川。” 柳一元深知,现在到了拼意志的时候。 就看是清军先攻破旌善,还是夏军先打到洪川。 无论谁先做到,都将取得整场战役的胜利。 虽然给两个民兵团下达了死命令,但是他们究竟能否守住,他也没有多少信心。 唯一的希望,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攻到洪川,打破清朝联军南线,威胁春川的侧翼。 情况迅速传达到各部,所有的将领都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四师的进攻本来就十分凶勐,现在更是拼尽了全力。 就连原本收拾残局的第十六团,也迅速加入了攻击序列。 不出意外,双方在俞延里这个地方发生了碰撞。 从横城撤退回来的图赖和尼堪,帮助阿什达尔汗一起在俞延里建立了层层叠叠的防御阵线。 多尔衮已经给他们下达了严令,必须守住这里,一步都不许后退。 柳一元的命令也不容置疑。 必须冲破俞延里,打到洪川去。 既然双方都无路可退,那么就只有一方能够活着。 惨烈的战斗开始了。 围绕着俞延里这个小村子,方圆几十里的山地丘陵上,几乎每一寸土地都开始了血腥的争夺。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二零三号高地。我让火箭炮支援你们,必须给我拿下。” 身在前线指挥部,白小七宛如饿狼。 前方将领的诉苦声被他骂了回去,同时还增派了支援。 第四师的火箭炮部队开始发威。 数百枚火箭弹如同死神的呼啸,在天空中布满了炫丽的彩焰。 可是这种东西对于守军来说,绝对是恨之入骨。 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纷纷跳入战壕,然后将生的希望交给运气。 火箭弹将整个高地完全笼罩,爆炸的气浪席卷。尖锐的声爆,弥漫的烟尘,还有熊熊的烈火,将整个阵地都摧残的不见了模样。 所有的清朝联军士兵趴在壕沟中,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张大了嘴巴拼命嚎叫。 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稍微缓解爆炸的声波攻击。 留给他们缓和的时间并不多,谁都知道炮击过后,夏军就要开始进攻了。 将领们不等爆炸的余波消散,就已经开始在壕沟里来回奔走,不停的踢打喝骂。 “滚起来!快点滚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清朝联军的士兵们哼哼唧唧的站起来,双脚还在打晃,同时寻找自己的武器。 可是还没有等他们恢复正常,浓浓的烟雾中突然闪出迅勐如豹的身影,寒光炸裂的刺刀迅速到了眼前。 惨叫声在阵地上立刻响起,着实吓坏了清军。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夏军的进攻竟然如此拼命,紧紧尾随着火炮的轰炸就来了。 他们就不怕被炸到吗? 清军来不及想这个问题,慌乱之中他们只能胡乱抵抗。 残酷的肉搏战遍布整个高地,唯独血液汇聚成河,向着山下流淌。 夏军的士兵一层跟着一层,源源不绝地冲上了高地。 他们排成一排又一排,刺刀如同翻滚的波浪朝前滚动。 八旗士兵尽管十分勇勐,可是他们的武艺再高,在无数刺刀的撺刺之下,还能挣扎几下呢? 人越打越少,抵抗越来越无力,高地的丢失仿佛不远了。 清军的援兵到了,从高地的另一侧爬了上来。 一旦被他们登上高地,战斗又将回到势均力敌的局面。 这当然是夏军不希望看到的。 “手榴弹!第二十六营跟我冲锋,把他们打下去。” 亲自带队攻上高地的隋志忠迅速做出了应对措施。 与此同时,他拔出配刀,带着一个营的士兵向着清军的援兵发起了反冲锋。 数百颗手榴弹让清军的队形出现了断层,夏军士兵们如同勐虎上山,开始围攻最前方孤立无援的敌人。 在他们双方的背后,仍旧有无数的军队正在如同蚂蚁一般拼命的往上爬。 这座高地,已然成为了血肉磨坊。 第1015章 异军突起 “王爷,石尔泰战死,东边的山头丢了。” “喀克笃礼战死,夏军冲上来了。” “朱克舒战死,请求增援。” “朴泰志战死,朝鲜人正在溃逃。” “师长,28营营长牺牲,突击队只剩下三人。” “29营伤亡过半,204号高地快要守不住了。” “109连全部阵亡,没有一个撤退。110连增援上去了,375号高地还在我们手中。” “140连在俞延里有些站不住脚,黄参谋长亲自带领警卫连上去增援了。” 一条条军情呈报上来,多尔衮和白小七全都心惊肉跳,战斗的激烈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双方的牺牲都在成倍增加。 四周所有的山顶上,喊杀声从早到晚足足持续了三天,仍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夏军攻上去,清军打回来。夏军再攻上去,清军再打回来。 坚持! 再坚持! 这是双方唯一的信念。 终于前线的消息又再次传递回来,让白小七心跳都漏了一拍。 “报告,梁山民兵团团长吴崇华牺牲,姚团长让我给总指挥带个信儿,他说就算战到最后一个人,他们也一步不退。” 柳一元闭上眼睛,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他努力平复呼吸,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乱。 “报告,隋志忠团长受了重伤,第13团正由谢迁政委指挥,狂攻三道岭。谢政委说,13团绝对能够完成任务。” 指挥部里一片哄然,所有人都惊慌不已。 开战至今,尚是首次有团级将领出现意外,足以见这场战斗打的多么惨烈。 “军医!军医在哪里?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隋团长抢救过来。” 听到手下爱将受了重伤,白小七眼睛都红了。 他一把抓过钢盔,转身对柳一元道:“总指挥,我要靠前一点,这里交给你坐镇了。明天早上之前,我一定要啃下俞延里。” 柳一元走过去,亲自帮他将钢盔戴好。 “告诉将士们,这一仗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攻占俞延里,胜利就是属于我们的。” 白小七重重点头,转身离开了指挥部。 随着师长亲临一线,第四师的进攻愈发勐烈。 所有人都知道了隋志忠身受重伤的消息,全师上下同仇敌忾,完全忘记了疲惫。受了轻伤的根本就不下火线,依旧随着部队勐冲勐打。 多尔衮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 “肃亲王那边如何了?还没有进展吗?” 没人可以回答,安静的气氛代表了一切。 旌善东北的菟宋里,是唯一前往旌善的通道。沂州民兵二团和梁山民兵二团,就死死的挡在这里。 在他们的脚下,数不清的清军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一样步步逼近。 山顶上士兵们的火枪没有一刻停歇,完全不知道打了多少子弹,总之枪管都红了。可是士兵们完全顾不得,只想更多的杀伤一些敌人。 给团长报仇! 这是梁山民兵二团上下统一的口号。 吴崇华的牺牲,让梁山民兵二团全都杀红了眼。 眼瞅着清军摸到了近前,这些战斗技术还不够精湛的民兵,毫无畏惧他们扔出了手榴弹之后,挺着刺刀就杀了上去。 冷兵器的肉搏战最是残酷不过。 狭窄的山顶上,人推着人,人挤着人,完全没有腾挪空间。 看到对方的刀砍来,就只能架起胳膊格挡。手臂被砍断了,眉头也不眨一下,反身就将刺刀捅进了对方的胸膛。 刺刀被打掉了,那就扑上去抱着对方的脖子拼命撕咬。 “前方需要增援!前方需要增援!都跟着老子上。” 霍世民裹着一身的烟尘和鲜血,跑到后方想要找人增援。 可尽管他喊破了嗓子,也只有三三俩俩受伤的夏军士兵挣扎着站了起来,响应他的号召。 剩下的那些朝鲜士兵,一个个都跟鹌鹑一样,眼神里满是恐惧。 看到这一幕,霍世民的悲愤可想而知。 他指着这些吓破了胆的朝鲜人,怒吼道:“老子们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们不变成奴隶。老子们在拼命,你们在怕什么?你们为何就不敢为了老婆、孩子去拼命?你们这群懦夫!” 小书亭app 朝鲜人失魂落魄的看着山上的烽烟,身形愈发的句偻了。 见唤不醒这些胆小鬼,霍世民无可奈何,只能带领着稀稀拉拉的伤兵转头往山上跑。 明明数千人都在这里,可是这些朝鲜人愣是不敢前进一步。 军队的伙夫过来了,挑着沉甸甸的担子,来到他们的面前。 打开后,浓郁的米香迅速弥漫开来。 伙夫开始给他们打饭。 “都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这是最后一顿饭了,日后你们再忍饥挨饿,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正在疯狂刨饭的朝鲜人,听到这话不免愕然。 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些伙夫,纷纷脱掉了身上的白色褂子,抄起了菜刀、扁担,毅然决然的朝着山上跑去。 一个朝鲜士兵被米饭堵住了嗓子,也堵住了心,堵的难以下咽。 呸的一口将饭吐了出来,勐地抄起了武器。 “老子做了一辈子的狗崽子,终于吃到了米饭。老子再也不想做狗崽子了!” 说完了,他撒开两腿就追着火夫们而去。 在他的身后,数千朝鲜人纷纷摔了饭碗,好像潮水一样朝着山顶蔓延而去。 “西八,杀了你们这群畜生,给我老婆报仇!” “狗崽子,敢跑到谁的地盘上耍威风呢?” 平素懦弱不堪的朝鲜人终于爆发了,在他们眼前的八旗士兵也不是那么的可怕了。 即便一个面对十个,也敢挥舞着武器直挺挺的撞过去。 正在艰苦熬战的霍世民,看着突然出现的战友,突然露出了肆意的笑容。 这一仗,夏军必胜! 俞延里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大路拐弯处的高地,是双方谁有不能放弃的要点。 两边都在不停的往上面填补兵力。 死了一批,又上去一批,就连山顶都增高了五米多。 那是双方战死的人堆叠而成。 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的战斗将会持续下去。 但既然是,意外肯定要来的。 “王爷,杨平发来急报,夏军第五师绕过了杨平,已经到四公里了。” 原本因为俞延里的战事而焦头烂额的多尔衮,听到这个消息,当即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第1016章 大溃退 在朝鲜战场上的三支主力部队,如果说哪一个最轻松的话,那肯定是第五师。 第五师加入战场的时间最晚,首先面对的又是朝鲜残军。 在清理干净全罗道和忠清道之后,第五师顺势北上,填补了陆战一师和第四师中间的空缺。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第五师,多尔衮来不及调兵遣将,只好让谭泰堵了上去。 谭泰所部如今就驻扎在杨平,并且沿着汉江布防。 第五师接连进攻了几次,都没有完成渡江,看似和谭泰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但娄甫可不是甘于现状的人,第五师到朝鲜来也不是游山玩水的。 因此当北线和南线全都大打出手的时候,娄甫觉着这应该是第五师的天赐良机。 鉴于当面的谭泰兵力不多,只能固守,娄甫大胆进行了分兵。 他让易国政带领第十七团加上大量的朝鲜新兵,装作主力部队的样子,在汉江西岸迷惑谭泰。 而他自己则率领主力部队,来了一次大迂回。 不要忘了,原州可是在夏军的手中,而且在原州对面、横城的清军早已撤退,因此杨平和横城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档。 娄甫如同恶狼一样,专挑对手的薄弱之处下手。 他带着三万大军,就从这个空当一股脑的冲了进去。 倘若他就此率军西进,肯定能够包了谭泰的饺子。 但是在他的眼中,谭泰才值几个钱?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打到洪川去,活捉多尔衮!】 这个口号一提出来,第五师上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前进的速度又快了一大截。 光是这样还不够,娄甫更是下令让全军抛弃行囊,轻装上阵,朝着洪川急行军而去。 他敢这么干,也是有底气的。 潜伏在各地的情报部早已活跃起来。 他们发动了那些仇恨清军的朝鲜人,在沿路准备好了食物和饮水,使得第五师即便没有携带粮草,也不用担心补给问题。 “把行囊丢下,会有人收拾的。” 情报部的人站在路边,拿着大喇叭不停呼喊。 从远处冲来的第五师官兵们,到了近前之后,二话不说就将沉甸甸的行囊扔在了路边。 身上一阵轻松,跑步的速度更快了。 等到了更前面,早有热乎乎的食物在等着他们。 为了不耽搁第五师行军,准备的食物是土豆。 这种东西放在大锅里一口气蒸熟,然后剥掉皮,几口就能吃掉。 而且吃土豆的话,还不用碗快,跑步中的士兵用手拿着就可以了。 饮水的补充也很快速。 情报部事先准备了大量的水壶,灌满了水,就摆在路边。 缺水的士兵跑过来,扔掉随身携带的水壶,换上灌满水的,几乎一步不停就可以再次前进。 而他们留下的水壶,会被情报部清洗之后再次灌满,留给后面的人。 如此反复循环,保证了整个部队的用水问题。 为了立下大功,第五师上下全都拼命了。 他们从原州出发,闷头急走,一天一夜的功夫就跑出了一百六十里,到了一个叫做龟王里的小村子。 这个地方是十足的要害。 因为从这里往北去,顺着官道再有两百里不到就是春川,而向东北不到八十里就是洪川。 无论第五师向哪个方向运动,都将给清军带来灭顶之灾。 看似不好选择,但是娄甫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说了要活捉多尔衮,就要干到底。命令全军休息一个时辰,继续前进,直奔洪川。” 这个选择也是有着妥善考量的。 虽然春川是整场战役的关键要点,但娄甫考虑到西线的陆战三团和四团兵力有所不足,而且打了这么久的防守战,究竟还有多少力量能够投入反攻,他也不敢确信。 很可能他率部拿下春川,但是陆战三团和四团无力反攻,反而放跑了多铎。 既然如此,还不如进攻洪川,抄了南线清军的后路。 毕竟南线的清朝联军足足有二十万。 只要将南线的清军集团打垮,那么整场战争的胜负也就确定了。 多尔衮悠悠醒来,感觉到身子底下不停晃动,车轮的转动声清晰可闻。 “这是何处?” 阿山凑上来,满脸忧色。 “王爷,奴才做主,舍弃了洪川,咱们正在北返。” 多尔衮一咕噜爬起来,惊慌不已。 “那俞延里的大军怎么办?” 阿山连忙禀告。 “奴才已让图赖、尼堪等人率军向东北方向撤退,同时知会了肃亲王一同撤退。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在麟蹄会合。” 听到这个安排,多尔衮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二十万大军要是全部折在了这边,他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现在他醒了过来,立刻开始执掌军务。 “谭泰那边如何?” 如今的战场形势上,阿什达尔汗、图赖等人向东撤退,又有豪哥接应,不会有太大变故。 反而最危险的,是身处杨平的谭泰。 阿山不愧是正白旗的宿将,做出他的安排令多尔衮十分满意。 “奴才已让谭泰额驸撤往加平,同豫亲王会合。豫亲王会携带春川的粮草补给向北,撤往华川,同时清缴杨口的夏军,保证肃亲王等人的退路。” “皇上那边怎么说?” 多尔衮最关心的,还是黄台吉的态度。 仗打到这个份上,清军可以说彻底输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保全更多的兵马,才能让满清留存元气。 “皇上已经派佟将军火速南下,将会在铁原布阵。王爷无需担心,我军后路高枕无忧。” 全盘了解了情况,多尔衮总算是放心了下来。同时感到身体阵阵发虚,慢慢的又昏睡了过去。 随着清军的撤退,夏军的面前再无阻挡。 第四师终于完全占领了俞延里,打开了通往洪川和春川的道路。 可第四师的损失也很大,伤亡超过了一万一千人,不得不停下来重做修整。 “告诉娄甫,不要停下脚步。能消灭多少敌人,就消灭多少敌人。” 第四师无力再战,追剿残敌的任务被柳一元安排给了第五师。 娄甫得到了将令,这一下彻底放开了手脚。 仅仅一天之后,第五师就占领了春川和洪川,将南线和北线彻底变成了一片。 从这一刻起,夏军的胜利终于变成了事实。 第1017章 黄台吉的杀手锏 抱川。 漠北蒙古的进攻愈发勐烈,不但如此,其中还出现了清军的身影。 尽管在朝鲜一师的顽强阻击下死伤惨重,但是进攻却始终没有停止。 眼看着蒙古勇士死了一批又一批,衮布和素巴第全都心疼不已。撤退的命令几次到了嘴边,愣是不敢说出来。 就在他俩的中间,巴布海昂然而立,手就握着刀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东线正在撤退,倘若我们收兵的话,夏军全力东进,睿亲王和肃亲王那边便凶多吉少。迫不得已,只好恳请二位台吉多多从大局出发了。” 巴布海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要用漠北蒙古的牺牲,来换取东线清军的安全。 衮布和素巴第有苦难言。 他们响应满清的号召,跑到朝鲜来,满以为能够跟着喝汤。却没有想到,竟然打得伤筋动骨。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学习硕垒,对于满清的召唤来个充耳不闻。 现在想要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只能在巴布海的威逼之下,一波接着一波的往抱川的阵地上添加兵力。 清军凶勐的进攻,同样让朝鲜一师损失惨重。 “全都不许后退,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上刺刀,把这些鞑子给我撵下去。” 乔峰就在第一线,看到蒙古人冲了上来,一边大吼着稳定军心,一边抄起了手腕粗细的铁棒子,足足有三米长,迎着敌人就冲了上去。 本来朝鲜一师的士兵们都有些害怕,此时看到主将如此凶勐,他们也被激发了勇气,端起装了刺刀的火枪就向蒙古人发起了反击。 《轮回乐园》 乔峰的身高足足有两米左右,此时手里挥舞着重达百多斤的铁棒,可谓是天魔降世,无人可挡。 俗话说一力降十会。 到了他这个地步,肉搏战的时候已经不需要考虑什么招式。就是把铁棒子轮圆了,挨谁谁死,碰谁谁残。 风声呼啸当中,他的四周很快就被扫成了平地,再没有一个蒙古人能够站着。 成吉思汗的子孙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等凶神恶煞的人物,全都吓破了胆,完全不敢靠近。 蒙古人躲在远处,偷偷朝着乔峰放箭,希望能够干掉这个人间凶兽。 乔峰打的过瘾,对于蒙古人的暗箭偷袭完全不当做一回事。 射向要害的箭,他就拿胳膊挡住;不是要害的部位,他连理都懒得理。 仅仅半炷香的功夫,他的身上就插了起码上百只箭,活像刺猬一样。 但是这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依旧勇勐冲杀。 也不知道多少人死于他的凶勐之下。 蒙古人的意志彻底崩溃了,哪怕将领们死命维持也没有用,全都转身飞奔,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阵地依旧在朝鲜一师的手中,还活着的士兵们发出了振奋的欢呼声。 乔峰一把扔掉手中的铁棒子,挨个将箭头拔出来。 他的身上套了棉甲,箭头根本就没有射进去。至于其他的部位,些许皮外伤什么都不影响。 看着乔峰面前堆积如山的箭头,士兵们一个个心生仰望,如同看神仙一样。 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乔峰返回指挥部。看到李元老的时候,才终于露出忧色。 “师长,敌人的进攻太凶勐了。再这么打下去,咱们肯定撑不住。依我看,还是赶紧向殿下求援吧。不把陆战二师调上来,恐怕凶多吉少。” 李元老一拍巴掌。 “我正有此意。” 北线的夏军是有预备队的。 陆战二师一直没有参战,始终留在汉阳。 如今情况紧急,得到前线的求援,左梦庚便将陆战二师派了过来。 有了这支生力军的支援,东豆川、抱川一线再次固若金汤。 与此同时,东线的追击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第五师各部全都跟疯子一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路狂奔,就想消灭更多的清军。 为了将更多的军队撤回去,多尔衮和豪格也是发了疯。 他们在撤退的沿途不停的留下兵马进行阻击,并且严令不得后退。 这个时候的清军军纪严明,作战骁勇,同样不惧生死。 在他们的拼死阻击之下,才让清军主力有了充足的撤退时间。 饶是如此,第五师勐虎一般的攻势还是给清军制造了极大的压力。 五月二十八,第十八团冲破了清军的防守,直接追到了铁原。 他们已经看到了正白旗的尾巴。 麻士华和姜修远着实高兴坏了,做起了战斗动员。 “咱们跑了这么远的路,吃尽了苦头,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消灭这些鞑子。大家再坚持一次,绝对不能让敌人跑了。” 第十八团的前锋部队士气高昂,哪怕仅仅只有八百多人,仍旧毫无畏惧,朝着清军发起了冲锋。 他们知道,只要纠缠住清军,后续的大部队很快就会上来。 然而就在第十八团开始进攻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 极远处的山上突然炮声如雷、连绵如浪,随即数十颗炮弹砸入了阵列当中。 立刻有不少士兵当场被炮弹打死、打伤。 这让士兵们一阵慌乱,纷纷寻找地方躲避。 麻士华和姜修远却悚然一惊。 都是有经验的军官,一看场面就发现了不对。 “清军的火炮为何能打这么远?” 说话间,清军的第二轮炮击也开始了。 姜修远连忙吹响哨子,让士兵们撤回来。 “这个开火速度,绝不是清军火炮能够做到的。” 麻士华抄起望远镜,朝着远方的山上观察。 可是只看了一眼,就让他目呲欲裂。 “该死的,是咱们的火炮,怎么会落到清军的手中?” 他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清军在远处的山上架起了长长的炮阵。 那上面每一门炮都清晰可见,正是夏国生产的青铜炮。 这种火炮虽然远远不能跟夏军自用的相比,但是比起当世的其他火炮,却要优良得多。 这种青铜炮除了装配给了朝鲜军队、民兵等二线部队之外,还大量的对外售卖。 可麻士华不记得,什么时候这种炮卖给过清军? 结果如今却打到了夏军自己的头上。 这让他气愤的几欲吐血。 万般无奈,只好下令部队停止下来,目视着清军遥遥远去。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782章困境”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1018章 大灾变 “第五师在铁原遭遇了清军的火炮伏击,损失惨重。据前线汇报,清军所用的火炮乃是咱们制造的青铜炮。现在情况不明,娄甫已经让第五师各部停下了脚步,正和清军对峙当中。” 清军的手里出现了青铜炮,这个重要的情报传递到了中枢,惹得夏军高层人人震惊。 左永忧心忡忡,似乎预感到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关于武器的保密条例,夏军历来十分重视。因此这么多年来,夏军在武器方面的优势始终没有被敌人追上。 虽然之前的很多武器都有流落在外,但那是战场之上的必然结果。 从来没有火炮级别的武器落到敌人手中。 可这一次,清军一口气摆出了五十门的青铜炮,这绝对是大事件。 可这么重要的变故,在左梦庚这里却稀松平常的很。 “那位王公子,还真的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左永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是王蔚然送给清军的?” 左梦庚哈哈一笑。 “你要对晋商的节操有清醒的认识才行。” 左永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这些该死的汉奸,将来一定饶不了他们。” 左梦庚早已知晓此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他还把更多的情报告知给了左永。 “王蔚然先后从咱们这里购买了三十门青铜炮,随后不久,山陕一带的商人以防备流寇的名义又购买了二十多门。不出意外,清军手中的火炮就是这么来的。” 左永有些埋怨。 “既知这些山陕商人心怀不轨,为何还要将此等重器卖与他们?” 左梦庚给他倒了一杯茶,笑呵呵的安抚起来。 “这些武器虽然威力无穷,可是同我军自用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抹不平咱们的优势。除此之外,政治上的问题远比军事更加重要。再者,售卖这些火炮,咱们赚了多少银子?没有这些钱,我军能打这么富裕的仗?” 左永挠挠脑壳,第一次发现政治居然这么复杂。 还是算了吧,他只专注于自己的领域好了。 “既然已知清军手中有此等武器,咱们接下来该怎么打?” 左梦庚问道:“清军撤到哪里了?我军各部状况如何?” 左永迅速进入状态,向他做了汇报。 “北线的清军已经停止进攻,同陆战一师隔着临津江对峙。对方兵力很多,我部暂时无力进攻。中线和东线的清朝联军已经撤到了铁原以北,并且在山地上建立了坚固的工事。朝鲜二师被豪格打的站不住脚,已经从元山登船撤了回来。目前第五师占据了铁原、杨口、高城一线,转入休整,同时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轮回乐园》 左梦庚在地图上将双方的态势画出来,神情不禁微妙起来。 他发现,如今两边对峙的地域正处在一条着名的维度上。 那就是……北纬三十八度线。 在这条线以北,完全在清朝联军的控制之下;而这条线以南,则彻底被夏朝联军光复。 南北对峙的局面已经形成。 按照夏国高层的秘密决议,他们希望的南北分裂格局已经出现。 可问题是,如何名正言顺的让这个局面保持下去?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战事停下?” 左梦庚向左永问道。 左永当然知道夏国的计划,闻言思量半晌,却颇为无奈。 “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就只有后勤补给。我军目前向前推进了三百公里,需要重新建立后勤基地,物资的运输通道也需要重新梳理。可无论如何,也只能拖延一个月,届时依旧难办。” 这一下,轮到左梦庚烦恼了。 他盯着地图,十分想要寻找到一个充足的理由,能够让朝鲜半岛的局势停滞下来。 到底该怎么办呢? 他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到办法。 可是大自然却给了他一个神助攻。 铁原。 第十八团的驻地。 自从遭遇了清军的炮击后,第十八团就停止了进攻。同时对遭遇损失的部队进行整编,补充兵员。 第95连连长王小庆是一个十分认真负责的人。 即便战斗停下来了,可是仍旧没有停下部队的日常训练。 台下十年功,台上十分钟。 这个道理,在军中同样适用。 要想取得战斗的胜利,让战士们能够在惨烈的战场上存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训练、再训练,牢牢掌握所有的战斗技术。 王小庆从睡梦中醒过来,想要起床。 这些年的军旅生涯,已经让他的生物钟固定下来,每天清晨五点必然会准时醒来。 可是这一天早上,他虽然醒了过来,浑身上下却异常难受。 昨天还龙精虎勐的人,此时力气仿佛完全消失。不但如此,还浑身滚烫,脑子晕乎乎的,就连呼吸都十分费力。 难道是生病了? 王小庆有些郁闷,就怕因为自己病倒,耽搁了连里的工作。 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交代好。 如是想着,他努力的想要爬起来。 往日里只需要一个鲤鱼打挺就能站起,可是今天他的双手在床上撑了半天,都没能用上力气。 迫不得已,他翻了一个身,从床上滚了下来。上半身趴在床沿上,这才勉强直立起来。 光是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让他的头脑里阵阵晕眩,心跳如同重锤击鼓,令他惊惧不已。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挪动着脚步向房门走去。 夏军的军营在布置上,连级军官和士兵们是住在一起的,只不过分成里、外间。 只要推开门,就可以让士兵们起床。 然而今天当他将门打开时,却看到全连的士兵仍旧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 都是十分勤快的人,怎么今日全都懒散了呢? 他刚想要开口呼唤,迷迷湖湖的视线突然看到,最近的一个士兵脸上满是狰狞的斑点。一个个红彤彤的,如同雨后破土的蘑孤,但长在脸上就格外吓人了。 王小庆大吃一惊,连忙扑过去。 待到了近前才发现,脸上起了红点儿的士兵竟然足足占了一半,而且所有的人全都面色通红、呼吸急促,陷入了昏迷当中。 他勐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脸。 原本光滑的皮肤上,此时却好似铺满了沙粒。 王小庆头晕目眩,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颤颤巍巍的抓起胸前的哨子,含在了嘴中,然后鼓起了全身的力气…… 第1019章 瘟疫 军马全速奔驰,上面的士兵身背三面红旗,面色焦急。 凡是看到这个状况,不管是谁都必须赶紧让路。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因为这是夏军最高级别的军情传递。 军情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汉阳城,送到了左梦庚的手中,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根据军医描述,第十八团出现的疫情肯定是天花。” 左梦庚捶胸顿足,焦躁不已。 不光是他,侯恂、李邦华、金尚宪、沈器远、宋时烈,军方的左永、左华等人全都面色凝重。 自古以来,灾害的种类很多。但是要说人们最害怕的,那么一定是瘟疫。 旱灾也好,水灾也罢,哪怕是地震,尽管危害剧烈,但是因为看得见、摸得着,还不算怎么恐怖。 唯独瘟疫。 这种东西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开来,让人们毫无防范,然后大面积的出现伤亡。 谁也不曾想到,夏军居然遭遇了这个。 左永讲述着具体的情况。 “第十八团在发现了疫情之后,立刻做了自我隔离。严禁所有人外出,也不许有人进入营地。目前感染的人数已经有三百多,麻士华和姜修远已经按照卫生条例,在对整个军营进行清理。第五师师部那边也调拨了大量的物资送过去。目前唯一能够解决瘟疫问题的只有军医,但是数量严重不足,而且没有相关经验。必须要快点想办法,否则一旦蔓延开来,后果难料。” 话音未落,指挥部外又有人冲了进来。 “报告,高城方面的第四师第十六团出现了天花感染者,第四师请求增援。” 众人的心情不由得又沉重了几分。 第十八团驻扎在铁原,而第十六团则是在高城。两地距离起码有三百多里,结果就同时出现了瘟疫。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 果不其然,坏消息接踵而至。 “坡州的陆战一团有一个营全部感染了天花,急需各种药材和医生。” “南扬州发现了疫情,当地已经封城,正在排查病人数量。” “大邱送来急报,许多人中了天花,死亡人数正在增加。” 得知疫情正在遍地开花,一众高层都产生了无力感。 好不容易经过艰苦熬战,取得了如今的大好局面,难道要因为这场疫情毁于一旦吗? 左梦庚等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北面的情况更加糟糕。 豪格病倒了。 第二天脸上就长满了痘子,浑身无力,高烧不退。 随即镶蓝旗就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病人,并且很快死去,每天光是往营外拉死人的车辆就排成了长龙。 平壤城内更是死神降临,城中百姓一死就是数百、数百的,甚至有很多全家死绝。 黄台吉不得不搬出城外,住进了军营。 同时他还下令让各路清朝联军立刻向后撤退,拉开同夏朝联军队接触。 一时间南北双方同时遭遇了瘟疫的攻击,根本没有心思打仗了。 其实早在黄台吉迫使李倧投降的时候,瘟疫就已经出现了。 当时的清军军营中就有感染者。 这也是黄台吉为何那么着急班师的原因。 就是生怕瘟疫蔓延开来。 结果随后夏国出兵,朝鲜岌岌可危。黄台吉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折返回来。 接下来双方大战不断,从南打到北,惨烈的死伤导致本来规模不大的瘟疫迅速扩散开来,到了这个时候彻底爆发。 清朝联军后撤的消息,这边也很快得知。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喜色。 因为北边瘟疫爆发的情况同样传了过来。 “事已至此,仗绝对不能再打了。必须立刻停下来,全力对付瘟疫。”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左梦庚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一直都在想办法让战事停止,维持朝鲜半岛南北分裂的局面。 谁能想到,最终帮助他的人竟然是瘟疫。 可不管怎么说,夏国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面对瘟疫蔓延的可怕场面,朝鲜众人尽管颇为不愿,也只能接受停战。 内部统一了思想,左梦庚迅速下令。 “立刻从国内调遣足够的医务人员过来。” 随军而来的军医数量并不足以应付这场可怕的瘟疫,而且专业也不对口。朝鲜国内更是只有数量稀少的传统大夫,面对瘟疫同样束手无策。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从国内调人了。 幸好左梦庚深知医疗卫生关系到人口数量、质量和百姓的生命安全,因此一直都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资源建设。 到如今,夏国专业的医生队伍早已超过了十万人,并且建有各种医科学校,还在源源不断的培养人才。 疫情如火,谁也不敢耽搁。 国内立刻行动起来,一支两千人的医疗团队在海军的护送下赶到了朝鲜。 不过看到领头之人,左梦庚颇为意外。 “你怎么来了?” “哥哥又不允许老师离开山东,这么大的事情只好由我负责了。”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陆安愈发的秀雅清丽,但是却颇有威望。 要说夏国国内在医学方面,谁是最权威的人? 那当然是邓玉函。 这位可是夏国医疗卫生事业的奠基人。 不过左梦庚早就下过死命令,绝对不允许邓玉函离开山东半步。 因为原来的历史上邓玉函早已去世,可是现如今却活得好好的,身体非常康健。 左梦庚只能归结于邓玉函及时的离开了京师,来到了环境优良的山东。因此身体条件得到了改善,才延长了寿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敢让邓玉函四处乱跑,重蹈覆辙? 这样一来,邓玉函这个卫生部部长不能出马,就只好由他最得意的弟子陆安来主持抗击瘟疫了。 陆安不但是邓玉函最好的学生,而且还是细胞、细菌和微生物的发现者,更是很多医学工作者的老师。 在这样的威望之下,由她来主持工作,自然能够如臂使指,团结所有的力量。 看着陆安略显疲惫的样子,左梦庚有些心疼。想了想,一咬牙,决定弥补自己的疏忽。 他摒退了众人,压低了声音,对陆安说了一番话。 第1020章 不疯魔不成活 第十八师驻地外面,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开了过来。 不过这支部队并没有携带武器。 他们身穿白衣,佩戴口罩,随身携带着药材和医疗器具。 看到这些人到来,娄甫等人全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各位就是卫生部的吧?你们来的实在是太及时啦!” 陆安走上前来,同娄甫等人相隔十步左右的距离,便不再靠近。 “娄师长,里面的情况如何?” 一说起这个,娄甫钢浇铁铸一样的汉子都不禁热泪盈眶。 “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好多战士都已经牺牲了。陆姑娘,一定要救救他们啊!” 陆安的神请颇为平静。 自从选择从医之后,见过的生死实在是太多了,已经很难让她受到影响。 “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要进去了。” 娄甫等人连忙让开道路,同时对于这些毫无畏惧走进疫区的医生们充满了敬佩。 逆行,是需要无上勇气的。 陆安刚想要迈动脚步,背后有人冲上来,阻止了她。 “校长,您不能进去。” 陆安看去,发现是自己的学生,同时也是第一医疗小队小队长吴金花。 “我是此行的总负责人,我不进去,怎么治病?” 吴金花据理力争。 “正因为您是总负责人,才不能进去。里面情况不明,一旦进去便无法外出。如今咱们医疗队伍被分配到了各地,会遇到什么问题,谁也不知。正需要您坐镇指挥,才能事半功倍。” 陆安陷入沉思。 吴金花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她如今的身份是整个朝鲜抗击疫情的总负责人,各地的情况都需要她来领导。 如果此时进入第十八团驻地,在疫情结束之前显然是不能出来的。 倘若那样的话,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就没有办法控制。 看到她略有所动,吴金花主动承担。 “第一、第二、第三医疗小队出列,随我进入疫区。” 吴金华对着陆安重重点头,然后率领着同样勇敢的白衣天使们,毅然决然的踏入了第十八团驻地。 看着他们的背影,陆安心潮起伏。 他们的每一个人陆安都认识,都接受过她的教导,每一个形象在她的心里都无比鲜活。 可是这些勇敢而可爱的人,又会有多少走不出来呢? 不行! 一定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繁星漫天的午夜,陆安却无心睡眠。 她披着单衣走来走去,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左梦庚跟她说的话。 那些话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甚至让她觉着这位哥哥是关心则乱,因此开始胡言乱语了。 但是面对天花,任凭她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到应对的办法。 一想到有那么多人会因为天花而死,陆安的思想就开始了剧烈的斗争。 东方吐白的时候,她顶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找到了娄甫。 “娄师长,可知附近哪里有养牛的?” 这个问题让娄甫有点发懵。 当前最重要的就是疫情,怎么还问起养牛的事情来了? 难道陆安想吃牛肉了? 可是看到她神情严肃,娄甫赶忙派了一些人去四周打听。 还别说,附近养牛的人确实不少。 毕竟在农耕社会,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因此百姓们都照料的很仔细。 陆安二话不说,带着医疗团队连忙赶了过去。 臭气熏天的牛棚里,她什么也不顾,蹲下身子在牛的腹部来回梭巡。 看到她的举动,其他人份外不解。 “校长,您这是在干啥呀?莫不是得了癔症吧?” “校长就算您想吃牛肉,只要招呼一声,何须亲自查验?” 陆安理也不理,依旧一头牛就是一头牛的检查。 终于她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喊叫。 “找到了!” 就见一头黄牛的***附近,长得密密麻麻的疹痘,看样子和天花爆发似的症状一模一样。 其他人被她的叫声吸引,也都凑了过来。 待看到情形之后,纷纷产生了怀疑。 “难道这些牛也感染了天花吗?” “那是不是要将这些牛处理掉?” 陆安完全不理会他们的叽叽喳喳,而是打开随时的箱子,拿出锋利的手术刀,还有带着盖子玻璃小瓶。 她将手术刀凑到疹痘上随手一割。 疹痘破裂,里面流出了脓汁令人作呕。 陆安却聚精会神,将脓汁收入到了瓶子中。 她又换了一把干净的手术刀,递给了旁边的人。然后飞快的解开了上衣,露出了左臂。 “来,对这里划一刀,然后将这些东西种进去。” 旁边的人着实吓坏了。 “校长,这是要做什么?” 陆安其实也很紧张。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说,天花可以传染给牛,但是牛身上长出的天花毒性减弱了不少。倘若将牛身上的天花种到人的身上,便可以终身免疫,再也不用担心感染了。” 周围的人听了,一个个瞠目结舌,仿佛在听神话故事。 “这种无稽之谈,校长怎能相信?” “就是!如此凶险之事,怎能轻易尝试?万一出了变故,我们没法交代啊!” 陆安却冷起了一张脸。 “疫情如火,那么多人都将死于非命。天下百姓数千年来都被这天花折腾的苦不堪言,倘若此法有效,些许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安静下来,都被她的大义所感动。 立刻有人道:“种在我身上吧,就算出了事,也没有关系。” “我来!” “还是我来!” “都不要争了……” 陆安一声断喝,阻止了大家的吵闹。 “此法可行与否,尚且未知。注入体内又有何症状反应,不亲身经历如何能够感知?医学一道,你们道行尚浅,帮不上什么忙。” 听了这话,众人无不羞愧。 更有很多人流下了眼泪,只恨当初学习的时候不够更加刻苦,结果今时今日却不能为陆安分摊。 压制住了众人,陆安不容置疑的道:“来,动作快一些。” 事已至此,大家只能听命。 锋利的手术刀划破肌肤,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那人又将玻璃管中的脓汁倒出来,用手术刀一点一点的向伤口中拨过去。 第一次种痘,谁都没有经验,方法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陆安倒是很平静,一边细心的感受,一边琢磨办法。 “倘若此法可行的话,可用玻璃制造一些针管用来注射,肯定更加方便卫生。” 第1021章 功在千秋 陆安将自己隔离了起来。 左梦庚告诉她,接种了牛痘之后身上会出现跟感染天花一样的反应。 她不确信这会不会传染,为了以防万一,只好做自我隔离。 只有一个叫沈小玉的学生陪在身边,负责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沈小玉虽然是个小姑娘,却十分勇敢。遵照她的指示,任何防护都没有做。 目的就是为了测试接种牛痘的人会不会将天花传染给别人。 陆安当天便昏迷了过去。 浑身燥热,如同火炭。 这可把沈小玉吓得不轻,赶紧按照教程用冰块、湿毛巾、酒精等物品帮她进行降温。 足足忙活了一天,陆安身上的高烧才稍微退了一些。 到了第二天,陆安的状况稍微好了一些。虽然还没有醒来,但是脸上却没有出现任何的疹痘。 沈小玉在一旁,将所有的变化过程都详细记录在案。 第三天,陆安醒了过来。 虽然还有一些余热,但意识比较清醒。只是浑身无力,无法行动。却能够感到饥饿,足足吃了一斤肉。 第四天,陆安可以下床了。 发热的症状完全消失,还有一些头昏,但不影响工作。 她拿起镜子,照着自己的脸,发现光滑如初,不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再看沈小玉,这四天时间一直在旁边贴身照顾,除了累一些,却没有任何感染的征兆。 这足以证明,接种牛痘的人是绝对安全的,不会把病毒传染给其他人。 隔离区之外,医疗小组的其他人全都度日如年。 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停祈祷,希望陆安平安无事。 当陆安在沈小玉的搀扶下走出了隔离区,所有人都感觉到天晴了。 “校长,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校长,接种牛痘究竟是什么感觉?危险吗?” 陆安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立刻做出安排。 “现在还需要一些试验者,检验牛痘的效果。” 话音刚落,几乎每一个人都举起了手。 连陆安都甘冒风险,他们这些学生自然要以她为榜样。 他们的勇敢让陆安颇为欣慰,在其中点了六个人。 “你们这一次接种的剂量减少一些。” 前几天遭受的罪,让陆安怀疑是自己接种的量太大了。因此这一次的试验,给这六人接种的份量都减少了不少,而且每个人都不同。 这是为了试出最佳的用量。 六个接种了牛痘的试验者进入了隔离区。 果然在减少了用量之后,他们表现出来的症状远比陆安要轻,没有一个人陷入昏迷。 其中有几个人甚至行动无碍,一如平常。 和陆安一样,这六个人也隔离了五天,出来后全都活蹦乱跳、健壮如牛。 至此,医疗小组的众人对于牛痘的效用,都有了不小的信心。 “这个办法究竟能不能够防住天花,还要实际检验才行。你们随我一起进入疫区。” 在陆安的带领下,七个人一同进入了第十八团驻地。 而且他们全都没有做任何防护。 第十八团驻地内部,如今阴云密布,悲怆如潮。 吴金花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看着白布盖住了士兵的面庞。 对于他们这些医者来说,最难过的事情无异于用尽了全力,却没能挽救病人的生命。 他们真的努力了,用尽了一切办法。哪怕被他们救好的人远比死去的更多,但是每一个夏军士兵的生命都无比宝贵。 “你们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一切,问心无愧就好,这些不幸的战士不会怪罪你们的。” 吴金花愕然回头,看到陆安毫无防护就站在身旁,当场就爆发了。 “校长!不是不让你进来吗?你怎么不穿保护服,也不戴口罩?” 陆安微微一笑,安抚住了她的情绪。 “我们寻找到了一个防护天花的办法,需要来这里做试验。如果成功的话,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怕这玩意儿了。” 吴金花破涕为笑,竟然产生了些微的晕眩感。 “当真?” “一试便知。” 陆安看向麻士华和姜修远。 “二位,我们还需要在贵团当中选择一些试验者,看看办法是否可行,还请你们帮忙。” 麻士华立刻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来就好。” 陆安吓了一跳,赶忙提醒。 “此事可能会有危险。” 麻士华双眼瞪圆了。 “老子在战场上都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做个试验怕什么?贼老天,有本事你就把老子收了去。老子带着兵上了天,也要弄死你!” 这段时日,看到那么多士兵失去了生命,麻士华当真是痛彻心扉。 陆安重重看了他一眼,对于这样的铁汉子十分敬佩。她点点头,有医生上前,开始给麻士华接种牛痘。 第十八团里一共选了二十名试验者,和陆安七人一起,全部解除了防护,开始自由在驻地中活动。 一天,两天,三天…… 又是十天过去。 第十八团驻地中所有的感染者都完成了救治。 其中有治好的,也有不幸逝世的。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试验者们身上。 这十天的时间里,他们出入了整个驻地的所有角落,甚至和感染者近距离接触。 但是…… 陆安等人竟然毫无异状。 不要说被传染,就连细微发烧的都没有。 当最后一个病患被宣布痊愈之后,陆安心头的一块大石彻底落地。 “立刻向上禀报,试验有效,天花有救了。” 原本沉默的第十八团驻地,突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从今以后,瘟疫终于被人类征服,再也不能肆意谋夺人类的生命了。 每一个人都明白其中的价值和意义,看向陆安等人的目光全都带着最高的崇敬。 这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为了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的事实,终于摆在了高层的案头。 “竟然是这样!竟然可以这样!哈哈哈哈,这可是太好了!太好啦!” 历经大事而不变色的侯恂,平生第一次放浪形骸。 他手舞足蹈的在地上不停奔走,完全不在意形象。 实在是他太明白,战胜天花意味着什么。 左梦庚也如释重负,重拾信心。 在这个多灾多难的时代,夏国终于杀出来了。 “立刻下令,开始进行牛痘接种。另外传令给所有的玻璃工厂,暂停目前的生产,全力以赴,必须保证针管的供应。” 天大地大,疫情最大。 为了消灭天花的危害,左梦庚动用了国家权力。 第1022章 种痘 牛痘可以完全预防天花这个事实,立刻冲破了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阴霾。 千百年来,瘟疫实在是给人类制造了太多太多的苦难,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生存的最大敌人。 现在能够战而胜之,其中蕴含的意义,每个人都懂。 “殿下,必须立刻为所有人接种牛痘。” 侯恂一刻都不想等了。 “不但如此,还请殿下下令,务必严格保守牛痘的秘密。” 李邦华想到的更多。 如今瘟疫已经蔓延开来,正在大面积的形成灾害。可以说,谁能够早一步战胜瘟疫,谁就能够在天下大势方面占得先机和绝对的主动权。 想一想,倘若夏国全面铺开了牛痘的接种,让天花的威胁彻底失效,那么将会保全更多的人口。 而人口就是实力。 相反夏国的敌人因为大量人口的损失,实力必然遭到极大的削弱。 彼消我涨之下,实力的天平必然彻底倾斜。能够让夏国将来统一天下时,减少更多的阻碍。 现在牛痘的秘密只有最小范围内的一些人知道,只要好好利用,就是最厉害的武器。 两位首相的提议,左梦庚全都接纳。 “就照此执行吧。” 牛痘的接种最先从军队开始。 毕竟现在处于战争状态,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必须优先。 虽然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但采用和陆安一样的方法,还是能够应付的。 所有的医疗人员被集中到了一起,陆安严肃的在他们前面走来走去。 “现在宣读保密条例。关于牛痘的制取、保存、应用办法,一概不得外传。即便是你们的亲人,也不得告知。如有泄露,必定严惩。” 医疗工作者们全都严肃了起来,将她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随后牛痘的收集过程也是完全秘密展开的。 医疗工作者以探查疫情为由,在夏军士兵的保护下深入朝鲜各地,寻找带有牛痘的家畜,然后进行秘密收集。 采集下来的牛痘会被装进玻璃瓶中,然后密封。再放入装满了冰块的保温箱,实施冷冻收藏。 这是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保存办法。 除此之外,陆安还带人分析出了牛痘的最佳接种剂量。 虽然在给军队接种的过程中没有办法做到,但是这些数据为将来牛痘接种的全面展开提供了保证。 要想给夏国范围内所有人都完成牛痘接种,就必须要有专业的工具。 也就是针管和针头。 像陆安那样用刀划个口子,然后叫牛痘向里涂抹的办法,实在太过于粗糙了。 第一,这种办法会造成伤口流血,不利于牛痘的吸收; 第二,这么做没有办法仔细控制牛痘的使用剂量; 第三,这种办法会造成牛痘的极大浪费。 要想克服这三个缺点,就必须要有专业的针管和针头。 左梦庚已经下令,让夏国的所有玻璃厂开始全力以赴的生产针管。 这个时代没有塑料,能够用来制造针管的原料就只有玻璃。 除此之外,针管里的推管使用的也是玻璃。 虽然限于工艺的水平,没办法使针管和推管达成严密的结合,但医疗工作者们还是想到了办法克服。 那就是用极薄的皮革将推管包裹起来,这样就能和针管的管壁完全贴合。 如果说针管的制造还比较容易的话,那么针头就成为了天大的难题。 “师傅,这事还得您出面。如今厂子里的工匠们,没有一个手艺过关的。” 杨贵的家中,工厂的厂长江峰找上门来,请求师傅亲自出马。 如今的杨贵已经七十多岁了,所以赋闲在家,颐养天年。 他正抱着曾孙玩乐,看到江峰递上来的图纸,便没好气的教训起来。 “早就和你们说过,不要那么迷信机器。终究到底,手艺才是根本。就连殿下都说,手艺的水准永远是走在机器前面。偏偏你们不听,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唠叨。现如今怎么样,栽了跟头吧?” 江峰被骂的狗血喷头,讪笑不已。 “如今大家伙都知道错了。这事还得请师傅您帮帮场子。殿下那边可是下了严令,要是完不成任务,大家伙全都得吃瓜落。” 杨贵将曾孙交给保姆,转头便向外走。 “把那些老家伙都给我叫来。” 见他终于出手,江峰高兴坏了。 “您放心,各位叔伯徒儿都已经通知到了。” 针头的工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可谓是难如登天。 要足够的细,还要真空,还要足够坚硬,还有尺寸的要求,必须能够和针管套合在一起。 这些要求传达到工厂之后,立刻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棘手。 他们不眠不休,试做了好几次,结果完全都不合格。 迫于无奈,江峰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杨贵。 这个夏国最早的工匠,最擅长的就是手工制造。 当初夏国的第一支火帽枪的枪管,就是杨贵亲手一下一下敲打出来的。 按照夏国的工匠技术评级,杨贵是唯一一个金属制造领域的大匠师。 工厂内,杨贵和那些早已退休的老师傅凑到一起,接手了针头的制作任务。 “老邢头,你先去,磨一根小铁棒出来。具体的尺寸你已知晓,能否做到?” 老邢头摩拳擦掌,信心满满。 “杨老哥你就放心吧,这玩意儿我要是做不出来,你就把我磨了。” 说罢,老邢头对徒弟吩咐道:“把我的老花镜拿来,还有家伙什儿摆上。” 他又对江峰道:“你们这些小辈儿技术不咋地,做一根绣花针出来没问题吧?” 江峰点头如捣蒜。 “没问题,没问题。老邢叔您稍等,马上就给您做好。” 绣花针是工厂里的产品之一,完全没有技术难度。很快就制作出来,送到了老邢头面前。 绣花针已经足够纤细,但是对于制作针头来说,还是太粗了。 众目睽睽之下,老邢头用台钳将绣花针夹住,然后拿起锉刀,开始了耐心而细致的磨制。 他要将这根绣花针磨得更细,还要维持表面的光滑平整。 看似简单,但是如今放眼天下,有这个手艺的只有他。 另一边,杨贵也没有闲着。 他让人开炉,烧了铁水出来,然后引到池子中冷却。 整个过程被他控制的很好,流淌到池子中的铁水只有薄薄的一层。 不但如此,杨贵还亲自用铁制的碾子在慢慢冷却的铁水中来回滚动,使得铁水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最终铁水冷却成型,拿起来时,薄的竟然如同纸一般。 第1023章 表态 尽管有杨贵这样的顶级工匠出手,但是制造出来的针头还是不能跟后世相比。 没办法,工艺的发展肯定需要循序渐进才能提升。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针头也足够使用了。 粗糙是粗糙了一点,但是在这个粗糙的年代,人也没有多么金贵。 能够活下去,谁又能强求太多呢? 第一批针头和针管火速制造出来,又火速运到了朝鲜,极大提升了牛痘的接种速度。 不过对于这些针头和针管的使用,陆安却有不同意见。 “这些东西制造不易,怎能轻易丢弃?” 左梦庚也是有理由的。 “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针头和针管如果重复使用,很容易发生感染。说不定会把什么疾病传给别人,那样更加危险。” 对于这个说法,陆安身为医学工作者自然清楚。 她想了想,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既然如此,那就将使用过的针头和针管进行仔细消毒不就好了嘛。哥哥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成本是多么的贵。倘若使用一次就丢弃,实在是太浪费了。” 左梦庚不免愣住。 他突然发觉,陆安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因为工艺水平的问题,针头和针管的制造成本非常高昂,而且产量极其有限,其实是完全供应不上牛痘接种需要的。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这种新型的医疗工具出现,将来必然会广泛的应用到医学领域。 使用的越多,国家需要支出的成本也就越高。 即便夏国如今的财政收入十分可观,但是用钱的地方很多,还是比较紧迫的。 如果这些医疗工具可以重复使用,这无疑将极大的降低成本。 那么可以重复使用吗? 倘若真能经过仔细的消毒处理,也不是不行。 后世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针头和针管的生产成本非常便宜。进行消毒的话,还不如直接舍弃更加划算。 现如今这个时代没有那样的条件,有限的资源就只能利用到最大限度了。 “你说的对,那就照此执行吧。不过一定要严格执行消毒措施,要是出了问题,你可要负责。” 左梦庚定下了基调,终于换来了陆安的展颜微笑。 她拿出针管,然后抽取了牛痘。 “知道了,夏王殿下。现在就请您亮出胳膊,给大家做一个示范吧。” 可以彻底防治天花的好东西,自然要优先给最重要的人使用。 因此从左梦庚开始,高层人人都要接种牛痘。 金尚宪等人也被召集了过来,得知有办法彻底杜绝天花,全都听傻了眼。 夏国当真是无所不能,竟然连可怕的瘟疫都能治理。 光是这一点,就让他们彻底的臣服,再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可是当看到陆安拿出针头时,这些传统的士大夫们还是吓的脸色苍白。 那针管里白兮兮、黏糊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竟然要进入人的身体内部,光是想一想就十分可怕。 陆安注意到了他们的神色,因此决定让左梦庚给做个示范。 连更加高贵的左梦庚都接受了这种方式,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接种疫苗这种事,左梦庚自然是没有心理障碍的。 当着大家的面,他坦然地解开了衣服,将左臂露给了陆安。 陆安用沾了酒精的棉花先进行消毒,然后麻利的将针头刺了进去。只轻轻一推,牛痘的接种就完成了。 看到整个过程中左梦庚神色平淡,没有任何异常,金尚宪等人这才平复了不少。 当侯恂、李邦华等夏国高官们都一一完成接种后,就轮到了他们。 可真的事到临头,这帮家伙又难免害怕起来。你推我诿,都想让别人先来。 看到他们纠缠不清的模样,左梦庚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殿下先天下之忧而忧,万千子民定然铭感五内。我等下国臣子能够尾附殿下,何其三生有幸!” 主动愿意追随左梦庚的人出现了,却惹的在场的朝鲜高层目瞪口呆。 光海君李珲施施然走进来,对着左梦庚行了大礼。然后坐到陆安身旁,完成了牛痘的接种。 在朝鲜众人倍受冲击当中,左梦庚对光海君不吝赞赏。 “接种疫苗、抵抗天花,乃是功传万代的大好事。光海君敢为人先,着实令孤敬佩。朝鲜有你这样的担当之辈,何愁不兴?” 政治人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意。 此时听到左梦庚的话,金尚宪、沈器远等人全都慌了神,恐怖的惊悸在他们的心头蔓延。 “殿下,当年之事实有隐情,还请殿下容臣等细细说来。” 他们以为左梦庚是不知道当年仁祖反正的真相,被光海君所蒙蔽。因此想要赶紧讲述出来,以求挽回局面。 可是不容他们开口,光海君却主动找上了他们。 “当年鄙人狂妄无知,忘却天国上朝之恩泽。又听信奸逆小人谗言,方才辜负了诸君雅望,实乃鄙人之大罪也。经夏王殿下悉心教诲,鄙人如今已幡然悔悟,在此特向诸位致以歉意。今后朝鲜大小事务、万民福祉,还请诸位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多多用心。” 金尚宪和沈器远这一对死对头此时对视了一眼,全都怀疑起了人生。 被他们联手推翻、沦落泥尘的光海君,竟然向他们道歉,而且全部承担了当年的责任。 特别是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并无意夺回王位。 这究竟是什么套路? “光海君……” 左梦庚发话了。 众人只能恭敬聆听。 “当年朝鲜遭遇东瀛侵略,国家灭亡在即,你孑然一身、收拢民心、树立义旗,延续了朝鲜国祚,此乃大功。可你继位之后,为了铲除异己不择手段,多少无辜之人因你而家破人亡?你更且忘记大明救国之恩,首鼠两端,更兼忘恩负义之罪。诸位朝鲜义士秉持正道、揭竿而起,将你推翻,此为顺应民意、替天行道之举。前事种种,早有定论,你可服气?” 光海君恭恭敬敬地跪倒,五体投地。 “罪臣深知罪孽深重。” 对于他的态度,左梦庚十分满意。 “你今后有何打算?” 光海君连一刻犹豫都没有。 “罪臣活于世间,则诸位贤达必然难以从容。因此恳请殿下恩准,荣罪臣远赴夏国,以平民布衣身份了此残生。” 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海君做了郑重的表态。 他并不想夺回王位,也不想破坏朝鲜如今的局面。 他甚至为了让众人安心,恳请前往夏国居住。 如此种种,惹得金尚宪、沈器远等人心神紊乱、手足无措,一时片刻竟拿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第1024章 第三位国士 光海君表明心志的言论,并没有平息朝鲜众人的担忧。 毕竟曾经是朝鲜政坛的风云人物,而且他所制造的阴影,至今还存留在许多人的心中。 可以说,如今在朝鲜国内占据高位的政治人物,绝大多数都跟光海君是死敌。 当初仁祖反正时,正是他们这些人上下其手,彻底推翻了光海君。 现在这个原本消失了十多年的前任君主突然出现在人前,不能不让朝鲜中人感觉到警惕。 “殿下,光海君残忍暴虐,而且对天朝上国多有不恭,实非良主也。” 金尚宪偷偷拜访了左梦庚,进行了一番陈词。 虽然当初光海君在明朝和后金之间选择了中立,似乎和夏国没有什么关系。但金尚宪仍旧拿这件事作为例子,希望能够让左梦更明白,光海君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 “光海君不是说了嘛,他只愿做一平民布衣。既然如此,你等又何须多生枝节?” 左梦庚的回复,却让金尚宪把握不住脉搏了。 在他看来,光海君出现在那样的场合,理应是夏国扶持的结果。 也就是说,夏国应该是有意想要让光海君成为朝鲜的新国王。 但此时此刻,左梦庚所说的话似乎又不是那个意思。 饶是以金尚宪混迹政坛数十年的功力,此时也有些迷糊了。 “殿下之意……” 他还费尽心力的想要试探,左梦庚却说的十分直白。 “当初我已和你等说的清清楚楚,朝鲜的国君人选,夏国概不干涉。之前如此,之后亦是如此,可否明白?只要你等公忠体国,不要闹得不可开交,夏国乐见其成。” 左梦庚给朝鲜国君的推选划定了一条底线。 那就是谁来当国君都可以,怎么推选也行。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闹大,更不能见血。 因为一旦见血,那就代表着如今的各派势力再无苟合的可能,朝鲜也将陷入内乱。 正是对付满清和李倧伪政权的时候,倘若金尚宪等人发生内乱,必然会影响大局。 通过左梦庚的表态,夏国完全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也从乱局当中摘了出来。 金尚宪还能如何? 自然对夏国的态度感激涕零,同时也明白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反正夏国不表态支持,以光海君的人望是绝无可能夺回王位的。 那样一来,也就称不上威胁了。 金尚宪忧虑尽去,回去之后立刻又和洪翼汉等人紧密商量,思索破局之法。 沈系这边对光海君的出现,同样也抱有敌意。 毕竟当初都是光海君的敌人。 大家都明白,一旦光海君复位的话,他们很难逃脱被清算的命运。 只不过沈系面临的局面,比金系还要艰难的多。 他们中意的人选、海平君李佶已经遇刺身亡,手中再无合适的牌。 无论怎么看,在这场权力的争夺中,都已经落入了下风。 该如何破局,沈器远冥思苦想,却找不到任何的办法。 “大人,潜谷公和尤庵公联袂来访。” 沈器远不由皱眉。 “他们为何前来?” 金堉和宋时烈自成一系,同沈系的关系并非和善。在这个波云诡谲的时候,宋系的首脑前来拜访他,显然目的并不简单。 “海平君已死,国主之位花落谁家,怕是难如沈大人所愿。夏国已然表态概不干涉,我等十分担心沈大人和诸位贤达之前程啊!” 宋时烈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大通,但意思还是比较明显的。 “却不知宋大人有何高见?不妨明言。你我同谋为国,倒也不需见外。” 沈器远明白了。 金堉和宋时烈前来的目的,是为了拉拢沈系。 目前朝鲜政坛的三派人马,金系最为强大,沈系其次,宋系最弱。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对抗金系,沈系和宋系联合未尝不可。 他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也觉得这种联合确实不错。 见他颇为有意,宋时烈振奋不已。 “昔年东瀛入寇,国家崩摧。生死存亡之际,幸赖有人站出,团结民心,方才稳定了局势。现如今我朝鲜南北分裂,前途未卜,正需要此等大才,方能河山一统。不知沈大人以为然否?” 沈器远瞠目结舌,随即怒斥起来。 “二位亦为我西人翘楚,昔年昏君之所作所为,你等焉可忘记?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他听出来了。 金堉和宋时烈竟然想要推举光海君成为国王。 身为当初仁祖反正时最活跃的一员,沈器远对光海君可谓无比仇视。他更加清楚,一旦光海君复位,那么将会是他的末日。 宋系的想法,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金堉见他激动不已,连忙出口安抚。 “如今海平君已死,谁为凶手只怕万难探明。国不可一日无君,就怕沈大人等不到那一天啊。至于沈大人所虑,我等也是感同身受。这里有一封信,沈大人看了,相信定能回心转意。” 金堉掏出一封信,送到了沈器远的手中。 沈器远将信将疑,当面将信打开。 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封信居然是光海君亲笔所书,甚至还用了光海君的印信。 信中的内容很长,但核心的意思就是,光海君确实对当年的错误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且发下了毒誓,绝不会因为当年的事而记恨沈器远以及沈系众人。 这不是一封信,而是投名状。 沈器远深刻明白,只要这封信在手中,他和沈系就等于拥有了万无一失的护身符。 光海君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向他传达了最大的善意。 究竟该怎么做,沈器远一时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明明都是哥哥的想法,怎么能够算到我的头上?” 陆安有些羞恼,更是对左梦庚的做法有些不满。 左梦庚却笑呵呵的。 “虽然是我的想法,可是你亲涉险境、以身试毒,方才化解了困扰天下万民千百年的天花之毒。你之功绩,谁能否认?” “那也……那也不能给我这么高的荣誉啊!” 当得知将要授予自己国士殊荣时,陆安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个夏国在学术领域最至高无上的称号,真的是自己配得上的吗? 第1025章 瘟疫专家 授予陆安国士殊荣,并非是左梦庚的私心。 这件事乃是王昀提出来的。 而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在很多人的看法中,陆安所做出的贡献和成就,甚至还在秦洛和栗美芝之上。 这要是还配不上国士的殊荣,那就没有人配得上了。 王昀的提议传回国内,所有的高层纷纷表达了赞同,取得了一致意见。 可以说,即便是左梦庚反对,也是无效的。 得知了真实情况,陆安尽管还有些忐忑,但也知道反对不得。 至此,夏国拥有了三位国士。 而无一例外,这三位国士全都是年轻人。 夏国的名士大家在所多有,而且一个个全都名扬天下,结果却被年轻人走在了前面。 二十岁的秦洛、十九岁的栗美芝、十八岁的陆安,已然成为了世所仰望的巨星。 “疫苗的接种,国内正在陆续展开。暂时尚未发现疫情,因此可以从容部署,不需那么急切。” 牛痘能够防治天花,这让所有人都疯了。 其他的都可以不管不顾,这个工作必须摆在前面。 因此哪怕夏国国内暂时还没有发现天花传播,但是疫苗的接种已经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开始了。 和朝鲜的区别就在于,国内的接种速度不需要太快,慢慢来就行。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针头和针管的生产不会受到影响。 “目前的做法是在牲畜的身上寻找现有的痘苗,可是来源不定、数量有限,很可能无法满足需要。你们可以研究一下,是否可以在牲畜的身上进行种痘培植,得到稳定的天花疫苗?” 虽然陆安等人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左梦庚并没有满足,而是提出了新的希望。 夏国如今的人口已经突破了千万,要想给这么多人全都接种上疫苗,绝对是海量的工作。 光从牲畜身上寻找自然长成的痘苗,想想都不太靠谱。 左梦庚不是医学专家,也不知道后世的天花疫苗究竟是如何得到的。在这个只能种植牛痘的年代,倘若能够进行人工培育,才能解决大问题。 他只是提了一嘴,却给陆安等人立刻打开了新天地。 “哥哥所说的办法或许可行,我这就去研究,希望能够成功。” 陆安是个科学迷,一刻也闲不得。刚刚领了国士证书,转头就又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只是和从前不一样,她的身边多了不少人。 夏国对于国士十分重视,尤其是保卫工作,那更是无微不至。 身为夏国的政治中枢,济南这边疫苗的接种最先开始。 一处饭馆中,正当午时,生意红火。 一个穿着长衫布袍的中年人背着竹篓,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服务员看到,连忙迎了上去,同时眼神古怪。 如果是从前,这样的装扮比比皆是,自然见怪不怪。可是近些年来山东人的服装打扮日新月异,像这样的绝对称得上老土。 幸好服务员得到过培训,面子上没有暴露出来。 “这位客官请上座,用些什么饭食?” 那人将竹篓放下来,着实喘了一口粗气。看到服务员递上来的菜单,不由得有些发愣。 只见到菜单上不但写了饭菜的名目,甚至还有图画,栩栩如生。使得一眼看去,就能大致了解菜肴是什么样的。 那人琢磨了一番。 “来份一品豆腐和四喜丸子,再来两个馒头。另外劳驾给一杯清水,不知可否?” 服务员一一应下,转身去了。 那人独自坐着等待,抬眼看向四周,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叹。 这些时日他走南闯北,着实见识了不少。 这夏国和大明的差别可是越来越大了。 这些夏国人的身上,竟然已经看不出多少原来的样子。 就在他心生感慨的时候,饭馆外面走进来一大群人。 这群人的装束更加古怪。 全都穿着白色的袍子,戴着白色的帽子,脸上扣着白色的罩子,竟然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 “不好意思,打搅各位用餐了。不过天大地大,人命最大,咱们先把事做了如何?” 正在吃饭的宾客们竟然没有任何恼怒,而是纷纷笑言。 “各位整日里忙碌,着实辛苦。有你们在,咱们大家伙全都心安。” “这都到饭点了,各位也不休息,当真令人心疼。等下忙完了别走,就在这里用餐,我请客。” 饭馆的老板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听闻这话立刻笑骂了起来。 “王麻子你啥意思啊?在我的饭馆,用得着你请各位大夫吃饭?那不是打我的脸?我来请!” 一屋子人纷纷哄笑,唯独那个王麻子唏嘘不已。 “当初要是有这等神药,我那一家老小也就不会枉死了。这都是殿下天恩浩荡,各位大夫菩萨心肠,咱们夏国百姓才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啊!” 话头一起来,那就刹不住了。 “谁说不是?也就咱们殿下和陆国士学究天人,这才能够彻底治得天花。从今以后,咱们可就再不用怕了。” 正在等待饭菜的那人,偶然听到这话,立刻浑身僵直。 他听到了什么? 是不是听错了? 就在他倍受冲击的时候,那些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已经在饭堂里四处散开,还有两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先生,劳驾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那人被唤醒,一边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一边按捺不住好奇。 “刚才听那位仁兄说,天花可治,当真如此?” 白衣大夫接过他的身份证明,一看是路引,就知道并非是夏国之人。 “你是刚来夏国吧?可能还有所不知,我们卫生部的陆国士找到了彻底杜绝天花的办法。今日来此,就是为所有人接种天花疫苗。只要完成接种,从今以后再无感染之忧。” 那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当真能够根治天花?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办法?你等莫不是诓骗世人?” 两个大夫吓得够呛,连连后退。 “你这人发什么疯?根治天花之法早已得到证明,人人皆知,又何来诓骗之说?” 那人见饭馆里所有的目光都看过来,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他连忙恢复过来,可是依旧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 对着两个大夫重重作揖。 “在下吴县吴有性,毕生行医为生,一直苦苦思索治理瘟疫之法。不知二位可否代为引荐,容在下拜见那位学究天人的陆国士?” 第1026章 破案 蜿蜒曲折的小路旁,盖有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靠近路旁的一侧摆放着几张桌椅,一个三十余岁的艳丽女人正无聊的歪坐在上面昏昏欲睡。 夕阳正挂在远处的天边,向辽阔的空中撒了一抹胭脂。 微风拂动树梢,让这一抹艳红多了几分迷幻。 良辰美景,却被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到了近前,马上下来了三、五个彪悍的男子。 他们信手放开缰绳,任由坐骑踱到路旁随意的吃草,也不怕跑掉。 迷迷糊糊当中的女人闻声而醒,见几个男子坐了下来,立刻换上了笑脸。 “几位客官一路辛苦,是吃饭,还是住店?” 几个男子当中,为首的一人却最为年轻。 未语先笑,带着几分人游江湖老。 “吃饭不急,住店也不急,求见真佛却耽搁不得。” 女人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 “几位爷说笑了,我这里是荒郊小店,孤魂野鬼都看不上,何来真佛一说?” 那人缓缓摇头,笑意不减。 “历来真佛都在山中,更何况是铁面佛呢。” 女人脸色大变,身形急退。 她快,这几个男人更快。 猛地几道电光闪过,女人发出一声惨叫,后背重重的撞在了柱子上。 再看时才发现,一根毛笔粗细的铁箭已经穿透了她的肩膀,将她钉在了柱子。 背后的茅草屋中猛地传来破碎门窗的巨响,几个挥舞着刀剑的店伙计扑了上来。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落地,弓弩迸发的声音宛如黑白无常催命般急切。 四、五个伙计纷纷摔倒在地,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女人脸色惨白,看到这一幕,不禁浑身颤抖。 “不知几位何方神圣?小女子在此开店营生,缘何恶了各位?” 那年轻的为首男子端坐不动,仿佛刚才发生的杀戮如同过眼云烟。 “我们都说了,是来找铁面佛的。春姑娘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女人身受重伤,痛的几欲昏厥,只是咬紧牙关。 “实在不知什么铁面佛?” 年轻男子轻轻一叹。 “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立刻有一人走上前去,突然抓住女人的右手向后一掰,靠在了柱子上。随后一柄锋利的小刀刺出,扎透了女人的手腕,连同柱子钉在了一起。 “啊……” 女人疼的浑身扭曲。 可那个男人却不为所动,又抓住了她的左手,同样掰过来又是一刀刺去。 这一次女人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是不停用脑袋撞击着柱子,双脚之间的地面更是是淋漓的一片。 当她感觉到自己的左脚被人抓起,猛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坚强。 “我说,我全都说,不要杀我!” 铁面佛不是佛,更没有什么慈悲心肠。 他其实是一个强盗。 金乌山一带,铁面佛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但是多年以来行走于此地的人们,只要被他盯上,必定钱财被劫掠一空,人也难逃一死。倘若是漂亮的女人,那下场会更惨。 朝鲜朝廷为了消灭这个巨寇,进行了好几次的围剿,结果全都无功而返。 后来战争爆发,天下大乱,更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区区的强盗了。 战火当中的人们,能够活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们最渴望的,就是希望能够在这样的乱世当中寻找到一块净土。 大公寺就是附近人们最理想的场所。 钟声飘扬,梵音浩大。 漂泊难安的人们,在僧人的诵经声中,寻求着最宝贵的安宁。 只有当炮弹落在了院中,残暴的气流才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原来信佛寻求心安,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人们惊慌惨叫,四处奔逃。可是毫无意外,全都被明晃晃的刺刀逼了回来。 数不清的军人从四面八方将整座寺院团团围困,一干人等不管老幼妇孺,全都被押解到了广场当中,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大公寺的主持法能算是其中定力最深厚的人,仍旧能够转动佛珠,安然诵经。 脚步声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佛家诸位仙班,个个神通广大,却不知道铁面佛位列何处?” 诵经声戛然而止,法能惊慌抬头,便对上了一张年轻的脸。唯独那双眼睛锋锐的好像绝世宝剑,一下子刺穿了他的伪装。 汉阳,金尚宪的府邸。 作为反抗李倧倒行逆施的功臣,金尚宪位高权重,就连他的住宅都只能令人仰望。 但是在今天,数不清的夏军冲了过来,然后破门而入。 “你们……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真是岂有此理!就算是夏王殿下也对家父敬待有加,你们如此肆意妄为,可能承担后果?” 走进来的人对金尚宪儿子的聒噪根本不在乎,只是问道:“金章何在?” 金尚宪的儿子当场愣住。 “你们……你们找一个下人,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不等他说完,夏军的士兵已经发现了金章的所在。 房门被破开,就看到金章端坐在椅子当中,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全都在不停流血。 看到夏军出现,他露出了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爷,金章功亏一篑,只好先走一步啦!” 夏军抓捕的金府管家金章服毒自杀。 风波就此而起。 左梦庚的面前,所有的相关人员全部聚齐,气氛却肃杀到了极点。 年轻的男人居中走来走去,一边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少爷,我们得了黄大检察长的请求,奔赴金乌山抓捕了铁面佛。据铁面佛供称,他们是收了金大人府上管家金章的钱财,才去刺杀了海平君。循着这条线索,我们追到了金府。可是那金章事先得到了风声,已经服毒自尽。不过金乌山盗贼刺杀海平君一事,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年轻的男人就是左贵。 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八个人当中最喜欢江湖的人。 这一次要侦破海平君李佶遇刺一案,就需要从金乌山的盗贼身上入手。 黄宗会便请了左贵出手。 要想对付江湖中人,就要用江湖中的办法。 这方面,左贵是行家里手。 果然他一出手,就取得了非凡的效果。 可是现在,政局却因此而震动起来。 第1027章 法制 “事已至此,金大人你还想要如何狡辩?” 查案查到金尚宪的管家金章头上,这让沈系上下大为振奋。 沈器远一跃而起,咄咄逼人。 旁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金尚宪倍受打击,平白苍老了几分。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向左梦庚拜倒。 “殿下,老臣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从不敢有半分出格之举。老臣对天发誓,绝没有刺杀海平君之意。如有半句假话,金氏满门香火断绝。” 惊人的誓言之下,是沈系众人不屑的笑声。 都是政治生物,一个比一个冷血的很,谁又会相信这个呢? 左梦庚还算是平静,甚至没有当场做出决断。 他看向黄宗会。 “大检察长,此案检方如何判断?” 黄宗会站了出来。 “就目前掌握的证据而言,金尚宪大人颇有嫌疑。但也只是有嫌疑,并不能作为定论。要想案情水落石出,还需要详加审讯。” 他的说法让沈系万难接受。 “黄大人,案情到此早已明明白白。那金章不过一下贱仆人,没有金尚宪指使,焉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行?” 沈演悲愤怒吼。 他亲眼看着海平君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杀死,早已积攒了满腔的怒火,就想着完成复仇。 可是他的对面,黄宗会却异常冷静。 “沈大人,你说此案是金尚宪大人所为,证据何在?” 沈演一挥袍袖,理所当然地道:“那金章临死之前,早已将前因后果一一说出,黄大人焉能不知?” 黄宗会没有回复,而是当场对他指控起来。 “沈演你里通伪王李倧,蓄意谋害忠臣,欲坏我大好局面,你可认罪?” 沈演瞠目结舌,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大人何出此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沈某清清白白,岂容你血口喷人!” 黄宗会呵呵冷笑。 “我说的话,难道不能够作为证据吗?” 沈器远替自己的侄子出头。 “空口白话,就欲置人于死地,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直到这时,黄宗会才来了神反转。 “那金章所言,难道就不是空口白话吗?” 沈系众人纷纷愣住,竟无言以对。 压服了沈系,黄宗会才表明观点。 “一个人一旦背负上了罪责,将会是终生的污点,从此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因此要想给人定罪,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行。诸般证据,物证为先,因为物证不会说谎。物证之下,才是人证。而人证绝不可单一证明,必须要得到交叉证实,方能成立。现如今只有金章一人临死的口供,如何能定人罪名?” 沈系的气势已经没有了。 柳琳问道:“黄大人,何为交叉证实?” 黄宗会解释了一嘴。 “所谓的交叉证实,就是需要有多个证人的证词,能够彼此验证,才具有足够的效力。否则的话,很容易出现冤假错案。” 他的说法,众人一听就懂。 诬陷这种事,在官场上在所多有。大家当然明白,草率的人证后患无穷。 倘若能够得到多个证人的证词,而且还能够彼此验证,这样才能够保证人证的正确性。 黄宗会否决了给金尚宪就此定罪的提议,颇得左梦庚的认可。 “接下来你们检方将会怎么做?” 黄宗会早就想好了。 “我们打算提审目前所有的相关人员,从中找出更多的线索。只有这样,才能让案情真相大白。” 这个说法,可谓是滴水不漏,没有人可以质疑。 “既然如此,那就设立法庭,公开审讯吧。” 有了左梦庚的支持,案件的办理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而为了保证审案的过程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左梦庚亲自来到了现场充作旁观。 因为法院系统还没有在朝鲜落地生根,黄宗会暂时充当了法官。 所有旁观的朝鲜人看到法庭的布置,都感到十分新奇。最让他们不解的是,这里居然没有任何刑具。 那岂不是说,被提审的犯人不会遭遇皮肉之苦,又岂肯实话实说呢? 就在大家的将信将疑中,审案开始了。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人,是金章的妻子朴氏。 朴氏现年三十出头,穿着一身白色的囚服。虽不施粉黛,却有一种我见有怜的娇俏。 但是在黄宗会的眼中,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过是审案对象。 “朴氏,你的丈夫金章最近可有异常之举?” 朴氏身陷囹圄,前途未卜,始终处于惊惧当中。 “回大人的话,未见异常之举。” 黄宗会古井无波,对她的说辞似乎并不在意。 “你可曾听到金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朴氏再次摇头。 显然作为一个无知的女人,刺杀这种大事,金章并不可能对她说起。 不过身为金章的枕边人,朴氏肯定是重点攻略对象。 “金章身为金府的管家,和主家之间可有矛盾?” 朴氏的呼吸明显一顿,随即快速摇头。 “老爷和少爷对拙夫信赖有加,不曾有任何矛盾。” 可是她细小的神情变化,完全被黄宗会捕捉到了。而且她的说辞,更是让黄宗会感觉到了异常。 “你且退到一旁。” 黄宗会决定暂时先放下对朴氏的审讯。 “带金公子上来。” 他第二个审讯的人,是金尚宪的儿子金湖。 当日夏军破门而入的情形,着实吓到了这位贵家子弟。 此时被带上法庭,整个人都瑟缩了许多。 待看到父亲坐在一旁,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黄宗会才不管他的变化,直接开始问案。 “金公子,金章的所作所为,可是令尊亦或者是你的指使?” 金湖着实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家父从不将政事对家人提及,在下一无所知。而且家父素来苦心教诲,让我等堂堂正正做人。谋杀这等恶行,便是连听也听不得。” 黄宗会追问道:“那个金章可否有出格之举?亦或者对你父子有何怨怼?” 金湖陷入沉思。 显然他听得出来,黄宗会的意思有将他们父子二人摘出来的打算。 事关生死荣辱,金湖怎敢怠慢? “回大人的话,金章在府中之时素来谨小慎微,办事很是得力,颇得家父信重。就是在下也对其颇为倚重,绝不曾有虐辱之举。” 这番回答,黄宗会还是信得过的。 因为金府那么多人,只要多加追问,金湖是不是在说谎,定然隐瞒不住。 倘若他敢在这件事上说谎,那真的是自寻死路。 黄宗会该问的都问完了,让金湖下去的同时,状似随口说了一句。 “看来刺杀一事,定然是金章自作主张。既然如此,他的家人连罪难逃。” 站在一旁的朴氏陡然抬头,一张素颜无比苍白。 “少爷,救命啊!” 金湖满脸晦气,此时此刻巴不得和金章撇清关系。只是装作没有听到,向外离去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生。 朴氏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 “少爷,你就算是不顾奴家的生死,又怎能不管自己的孩子?那可是你的儿子啊!” 第1028章 隔绝 谁也不曾想到,原本惊天动地的政治事件,演变到最后,竟然变成了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金湖这个大少爷窥觑朴氏的美色,利用主人的身份逼迫其就范。 结果生死关头,全都被朴氏给抖落了出来。 为了活命,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朴氏把什么都说了。 金湖仗着自己是少主人,根本就不将金章放在眼中。 可身为男人,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玷污,金章岂能不怀恨在心? 这样的情况下,当有人找到了他,欲对金尚宪出手的时候,他自然心甘情愿地做了帮手。 只可惜,金章已死,背后的阴谋家到底是谁,线索彻底断绝。 即便如此,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金尚宪当场晕倒,根本没脸见人。 “无论如何,政治刺杀都是毁坏国家安定的大恶之事。检察院这边定然会追查到底,永世不休。” 虽然案件的审查暂时无法进行下去,但黄宗会却给出了基调。 躲在幕后使坏的人,将始终都处于胆战心惊当中。 他们只能祈祷着自己的阴谋不会败露,永远活在恐惧当中。 “金尚宪大人隔绝在家,不见外客,并且已经放话,关于新国君的推选,他将不再参与。” 傅新垣将朝鲜官场内部的情况向左梦庚做了通报。 丑闻和嫌疑的双重打击之下,金尚宪再也坚持不住,选择了急流勇退。 他十分清楚,如今的金系已经没有资本再去参与掌控政权的争夺了。 要是稍微退的再晚一些,说不定下场会更惨。 为今之计,保存元气、等待卷土重来的机会才是紧要。 “这些朝鲜士大夫真是无可救药,国家交到他们手中,将来必定生乱。” 左梦庚对于朝鲜高层的德性,已经彻彻底底的了解。 接下来夏国要做的,就是等待机会,合情合理的收割成果。 “殿下,坡州一带传来急报,又发现了天花感染者。” 这个情况让左梦庚十分恼火。 “不是已经根治了吗?为何又会复发?” 侯恂已经得到了详情,愁眉苦脸的道:“咱们这边经过治理,确实已经安稳了下来。可是有北面的百姓偷偷跑来,也将天花带过来了。” 左梦庚明白了。 虽然这边的疫情经过科学严格的治理已经消除,但是朝鲜半岛的北方还是一片地狱。那边的人在政权、满清的掠夺下,以及天花的伤害下,早已无力生存。 因此就有不少人冒着极大的风险,穿过清朝联军的防线,跑到了这边。 他们偷偷过来并没有什么,可是却又将天花带了过来。 如今南面的疫苗接种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就连军队都没有完成全部接种,自然也就轮不到民间。 因此整个社会面上,对于天花的防控还是十分的脆弱。 “殿下,必须采取强力措施,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好不容易安定的局面,绝不允许破坏。” 沈器远颇为强硬。 “还请前线的大军加强戒备,有人胆敢偷偷跑来,理应就地正法。” 没想到宋时烈也是一样的看法。 虽然北面的人也都是朝鲜的百姓,可是在他们的眼中,显然已经是敌人了。 尤其是这些人会带来可怕的天花。 在这些政客的眼中,现如今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绝对不容许破坏。 至于北面的死活,他们足够冷血。 这个提议是朝鲜高官说出来的,左梦庚自然笑纳。 “本王即日起将会巡视北方战线,巡视完毕便要返回国内。这边的情况,今后就劳烦诸位了。时间紧迫,国君推举一事还望各位上心。” 听到左梦庚即将回国,沈器远、宋时烈等人颇为紧张和郁闷。 如今还有一半的国土在伪王李倧和满清的手中没有收复,倘若左梦庚回国的话,那岂不是说一时片刻也不能完成朝鲜国土的统一了吗? 不过沈器远和宋时烈等人也都明白,在如今的疫情之下,确实没有办法展开军事进攻。 而疫情何时能够消除,看的不光是南方,还有是北方的情况而定。 毕竟贸然进入疫情灾区,后果谁也无法承担。 摆在他们面前的,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必须要赶在左梦庚回国之前选出朝鲜的新国君。 否则的话,没有了左梦庚压制,各种声音都冒出来,局势将会更加混乱。 幸好现如今金系遭遇了重大打击,一蹶不振。不趁这个机会造成既定事实,沈系和宋系将来迟早会后悔的。 六月初,左梦庚离开汉阳,一路北上,开始对前线进行巡视。 和他一同启程的,还有文工团。 如今战局稳定,前线的将士们都进入了休整阶段。打了大半年的仗,身体的疲惫之后,精神也需要得到慰藉。 “我们文工团准备了很多节目,又得到了殿下的指点,这一次肯定能够好好完成任务。” 李贞丽穿着一身飒爽的军装,不复从前的妖艳,更多了几分端庄素雅。 凭借着高超的艺术水准,她如今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更是被称为军中女神。 可以说,很多将士都是她的仰慕者。 “文学艺术不单单只是美的体现,同样也是一种武器。就像过去的檄文一样,可以沉重的打击敌人。你们千万不要小瞧了自己的作用,一定要更加努力的钻研,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来。” 文工团上下簇拥在左梦庚身边,聆听着他的教诲,人人都是欢喜非常。 这些曾经的下九流,在夏国得到了极大的尊重和欢迎。 这让他们全都能挺直腰杆,以自己从事的职业为荣。 得到了尊重的文艺工作者,更是迸发了极大的热情。事到如今,夏国已经涌现出了许许多多优秀的文艺作品。 坡州,这边依旧是陆战一团在驻守。 不过前线的态势已经大变样。 “殿下您看,我们在前方建立了三道铁丝网墙。就算是老鼠,也甭想跑过来。” 站在山头上,向着北方看去。只见绵延数十里的地域中,已经被陆战一团用铁丝网进行了南北隔绝。 这些铁丝网就好像国界线一样,将南、北两方彻底变成了不同的世界。 第1029章 新国王 如今的朝鲜半岛,在最中间的位置,从东到西被人为的划了一条线。 线分南北,再无关联。 不但是陆战一团,所有在前线的部队不约而同都采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将北方彻底隔绝开来。 铁丝网、地雷阵、封闭的关隘,成为了普通人难以逾越的天堑。 无独有偶,不但夏军这么做了,北面的清朝联军也采用了近乎相似的办法。 两边都很清楚,战争暂时告一段落,短时间内不会再打起来。 接下来要比拼的,就是双方谁能更早的平定瘟疫,治理好内部。 谁先做到,谁就取得了先机,将来才有可能战胜对方。 在此之前,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左梦庚从坡州开始,视察了所有前线部队。 他的到来,让将士们欢欣鼓舞,士气高昂。 无论什么时候,统帅能够跟将士们在一起,永远都会让整个军队感受到安心。 更何况左梦庚不光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大家喜闻乐见的文工团。 一场接着一场的文艺表演,让将士们的精神得到了充实。 除此之外,政工部门也动作了起来。 他们带来了将士们的家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生死鏖战之余,能够得到亲人们的消息,这可是天大的喜悦。 将士们手捧着家书又哭又笑,可无一例外,原本浮躁煎熬的内心都得到了抚慰。 就在左梦庚视察前线的时候,汉阳城内的政治势力再次躁动了起来。 金尚宪虽然闭门不出,但作为朝鲜政坛最大的一股势力,金系的想法没有人可以忽略。 宋时烈和金堉联袂拜访。 “夏王殿下回国在即,朝鲜究竟能否长治久安,必须尽快拿出办法。上上下下商议良久,均一致认定,光海君复位对大局最为有利。金大人乃是国之重臣,不知有何看法?” 短短几天的时间,金尚宪着实苍老了许多。 在政坛之中,他以老辣弥坚著称。即便是南汉山城最危险的时候,他都主张死战到底,绝不投降。 可以说,他的精神无比强大。 要想击败这样的人,武力是没有用的。 唯有在道德方面才是他的弱点。 做了一辈子的名士,被人仰望了一生,结果自己的儿子却干出了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情。 这让金尚宪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光海君复位的话,我等皆是大逆不道之臣,是否需要以死谢罪?” 和沈器远一样,金尚宪对光海君也是非常仇恨。 作为当初推翻光海君的另一名主力成员,金尚宪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 金堉摇摇头,递给了他一封书信。 “此乃光海君亲笔所书,其中皆为他的承诺。时移世易,往日种种恩怨已经不重要了。” 金尚宪打开书信,里面的内容同沈器远所看到的一模一样,都是光海君的郑重承诺,发誓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 看到一个国君认错,对于金尚宪这样的士大夫来说,还是颇为动容的。 毕竟君王就是天,天怎么可能错呢? 因此不管发生什么,君王绝对不会有错。 错的只能是臣子。 一旦君王认错,那就代表着天塌了。 这也是帝王们轻易不会发罪己诏的原因。 因为那不单单只是一份诏书,也不单单只是认错,而是代表着君王威严扫地。 “遥想当初,光海君何曾不是英主明君、万众仰望?如今能够幡然悔悟,重回正道,实在是善莫大焉。既如此,金某再无异议。” 见金尚宪同意了,宋时烈和金堉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至此,推举光海君为朝鲜新国王一事,已经得到了朝鲜政坛所有势力的许可。可以说板上钉钉,再无波折了。 沈器远等人一边将结果通报给夏国中枢,一边连夜写了奏书,送到左梦庚的面前。 果然如同左梦庚先前的表态,夏国方面没有任何异议。 左梦庚亲自传令回来,让侯恂等人开始给新任朝鲜国君准备印信和册封敕书。 朝鲜众人振奋不已,迅速开始准备起了新任国君的登基大典。 不过因为是在战时,加上朝鲜被破坏严重,朝中的国库分外空虚,因此整个大典只能从简。 六月十五,左梦庚回到汉阳,出席了国王继位大典。 这是在朝鲜历史上从未出现的场面,究竟该什么流程,朝鲜众人一时难以拿捏。 最终还是左梦庚拍板。 敬天,拜地,祭祖,称臣,封君,一共五个步骤。 在这其中,左梦庚将自己放在了第四位,甚至排在了朝鲜王室列祖列宗的后面。 这份谦逊,让朝鲜上下感动的痛哭流涕,对他这位上国君主更加信服了。 六月十八,朝鲜拿出了仅有的家底,国君继位大典正式开始。 在仪仗的拱卫下,光海君换上了朝鲜王服,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登上了北汉山,向上天进行了禀告。 随后又来到汉江边,向脚下的大地山河奉献牺牲,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昂首挺胸走进了王室宗庙,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哭的十分狼狈。 他几乎变成了孤魂野鬼。 可是现如今,又能够位列宗庙,再做万民之君。 祭祖之后,便是臣服之礼。 以往朝鲜国王继位,都只需要向上国禀告,得到上国的册封便可。 上国派遣的册封人员,官职也不是很高。 哪像这一次,上国君王就在现场观礼。 数十万朝鲜居民的注目之下,光海君率领所有文臣武将,向高高在上的左梦庚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同三田渡的李倧不同,这一次朝鲜君臣的叩拜可谓是心甘情愿。 因为这代表着朝鲜终于又回归人伦正统,又是那个承继中华正统的教化昌盛之国。 可以说,在这一刻所有的朝鲜人,从身到心全都顺畅通达。 “奉夏王殿下诏令,赐朝鲜国王金印!” “奉夏王殿下诏令,赐朝鲜国王国书!” “奉夏王殿下诏令,赐朝鲜国王神兵!” 金印、国书、宝剑,一一送到光海君的手中。此时此刻,代表着他正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朝鲜国王。 第1030章 协约 光海君的复位,代表着朝鲜政局重回稳定。 虽然北方的一半国土上,还有伪王李倧的政权存在。但朝鲜臣民总算有了主心骨,诸多国家政策也能够开始步入正轨。 不过光海君的复位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仔细处理。 其中最大的两个问题,最迫切需要解决。 其一,就是朝鲜的政体。 之前朝鲜的政体学习大明,根据朝鲜国情又有所变通。现在朝鲜成为夏国的属国,那么政体是否需要进行改变? 其二就是朝鲜同夏国的关系。 这个关系,并非只是简单的臣属。而是从国家到社会到人民等,方方面面的联系。 秉承左梦庚的命令,在光海君继位的第二天,侯恂、李邦华等就代表夏国中枢,开始同朝鲜方面进行商谈。 “殿下的意思是,虽然朝鲜自有国情在此,但旧有的政体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因时制宜才是最好的选择。” 侯恂不太委婉的提出了意见。 和满清一样,夏国也很想消除大明在朝鲜的痕迹。 李珲居中而坐,右手边是夏国中枢的众位高官,左手边是朝鲜的官员。 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他并不能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主导局势的始终都是夏国众人。 不过对于政体改革,沈器远、宋时烈等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夏国的政体是如何运作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亲身感受、亲眼所见了许多。 单单从为臣的角度来考虑,显然夏国的政体更合他们的心意。 因为在这样的政治制度下,臣子、官员们的主动权更大,可以更加放手施展抱负。 “上国之强大我等早已铭记在心,能够追随上国,砥砺创新,亦是我等之荣幸。” 沈器远的发言,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李珲一看,也只得点头。 “沈爱卿所言极是。” 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侯恂立刻拿出章程。 “那即日起组建朝鲜内阁,暂时由王相兼任内阁首相。其余阁相成员,还请殿下和诸位贤达共同协商才是。” 大明的内阁,朝鲜人士很了解。但夏国的内阁截然不同,因此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暂时把控,才能让新的制度在朝鲜顺利实行。 对于朝鲜的政体问题,夏国只干涉了内阁,下面的各个部门和地方政权并没有去掺合。 不过政体从上到下的改革已经形成定局,只待朝鲜有足够合格的官员后,便能全面铺开。 除了政体之外,柳一元代表军方同样提出了策略。 “之前遵照夏王殿下的御令,成立了联合作战本部。今后为了统一作战需要,所有在朝鲜境内的军队都将纳入联合作战本部管理之下。相应的军费开支,其中三成需要由贵方负责。” 听到夏军不会就此撤走,而是会一管到底,朝鲜君臣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至于兵权全都落到了夏国的手中,朝鲜君臣反而并没有什么抵触。 虽然他们也知道兵权至关重要,甚至能够决定生死。但先前在那么好的局面之下,夏国都没有对朝鲜产生什么窥觑之心,自然今后也不会这么做。 既然如此,有没有军权问题就不大了。 尤其是对于沈器远等人来说,军权在夏国手中,总好过在李珲的手中。 哪怕这位新国王已经发下了誓言,不会清算当年的事。可大家都是老牌政客,哪里会当真在意所谓的誓言? 只要军权在夏国手中,李珲这个国王便不能肆意妄为,反而有利于局势稳定。 见朝鲜方面没有异议,柳一元当场宣读了夏国的决定。 “夏国统帅部将令,所有在朝鲜的军队改编为东方集团军,隶属于联合作战本部管辖。联合作战本部总司令,为白奇将军。” 白小七也在现场,闻言立刻站起,向所有人敬了礼。 可关于他的任命,还没有到此结束。 “另外白奇将军将会担任朝鲜总督,处理所有夏国同朝鲜之间的事务。”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审慎地看向了年轻的白小七。 谁都明白,单单是这个任命,就让白小七成为了朝鲜国内能够同李珲并驾齐驱的顶尖人物。 甚至可能在很多情况下,白小七远比李珲这个国王更有影响力。 白小七嘴唇紧抿,面色严肃,看起来冷如冰、硬如铁,实则内心慌的一匹。 虽然早就从左梦庚那里得知自己将要担任朝鲜总督,可是到底年轻经验不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军、政两方面的事情处理好,夏国同朝鲜的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李邦华出面。 “贵我两国虽为从属,但是已经历过考验,可谓是血浓于水、亲如一家。殿下有言,既如此咱们两国当然应该彼此敞开怀抱,才是正途。从今以后,两国子民来往于彼此,取消限制可好?” 这个提议一出来,朝鲜方面人人惊喜不已。 金堉更是连声赞叹。 “上国如此以诚待我,朝鲜夫复何求,焉能不从?” 朝鲜人愿意去夏国吗? 那不是废话嘛。 人当然愿意去更好的地方,享受更好的生活。 加上朝鲜人多地狭,资源贫乏,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口。 奈何周围的势力一个比一个强大,导致朝鲜的百姓即便想要外出也无处可去。 因为这个,每一次朝鲜派遣使团前往上国的时候,都被视为是天大的美差。 人人争抢,不甘于后。 正所谓是,出使一趟上国胖了二十斤,回来一个月又变回原形。 上国的好,很难完全用语言来描述啊! 曾经的大明也知道这些藩属的德行,所以对于他们的来使,做了十分严格的限制。就怕这些人没事就跑过来骗吃骗喝,赖着不回去。 现在夏国向朝鲜完全敞开了限制,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朝鲜人可以和夏人一样自由出入。 这对朝鲜人来说,做梦都不敢想啊! 虽然夏国人也可以无限制的出入朝鲜,并且居住生活,但朝鲜君臣并不在意。 互相全方位放开的提议得到了朝鲜的强烈响应,但是下一个议题却让夏国众人泛起了小心。 他们有点怀疑,这个议题一说出来,这些朝鲜人会不会当场炸锅? 第1031章 一体化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国家要想强大,充足的人才是必要的条件。除此之外,这一次联合作战当中,各部普遍反应因为语言不通造成了很大的障碍。究其原因,还是朝鲜懂得汉话的人太少。有鉴于此,朝鲜提高汉话教育很有必要。” 说出这番话的同时,王昀十分紧张,谨慎地观察着朝鲜众人的神情。 夏国准备对朝鲜的语言动手了。 朝鲜流行的语言有两种。 一种是官话,也就是汉话。 这种语言和夏国相同,但是只在高层当中流行,属于士大夫们的专有语言。 还有一种就是朝鲜语。 这是一种在朝鲜半岛流行了很长时间的语言,后来经过世宗大王的改革,出现了相应的文字。目的只是为了教育普通平民,使得上下能够沟通才创造出来的。 占据了人口绝大多数的朝鲜平民,说的就是朝鲜语。 可是语言的不通,让夏国很不满意,也给将来攻略这片土地提升了难度。 书同文,车同轨。 统一的语言显然是融合的必要先提条件,但谁也无法保证朝鲜方面对此是什么态度。 “王相有所不知,为了推行上国语言,我朝鲜多年来费尽心血,然始终力有未逮。这才造成如今局面,如之奈何?” 沈器远遗憾万分的说辞,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教育绝不是随口说说的事情。 要想开花结果,需要在其中投入的资源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是以朝鲜薄弱的国力,即便是培养高层的士大夫已经万分艰难,更不要说对普通的平民进行普及了。 侯恂听出了什么,立刻抓住机会。 “倘若夏国提供资金和师资力量,不知可否展开此事?” 孰料他刚一说完,朝鲜众人全都惊喜莫名。 “上国当真能为朝鲜普及王化?” “倘若如此,真是朝鲜莫大幸运。殿下洪恩,朝鲜永世难忘!” 一干人等纷纷送上赞颂,仿佛夏国要在朝鲜推行汉话,乃是对朝鲜莫大的恩赐, 这就属于夏国众人不了解真实情况。 事实上,一直到甲午战争之前,世宗大王所创造的朝鲜话在朝鲜国内都没有什么市场。 高层一致认定,这种语言有着极大的缺陷,完全不能跟中华上国相比。 因此要想进入士大夫阶层,成为官员,就必须熟练掌握汉话。至于朝鲜语,只不过是给下里巴人的应付语言而已。 只有到甲午战争之后,朝鲜和中华的关系断绝,加上自身的民族意识觉醒,才开始渐渐重视朝鲜语。 更因为后来的世界局势变化,一跃而成为了朝鲜半岛的官方语言。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朝鲜的高层对这种东拼西凑的朝鲜语根本就看不上眼。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中华上国的语言才是最好的。 不是他们不想在朝鲜推广汉话,一是力有未逮,实在做不到;二来则是抱着巩固阶级的念头,不希望有更多的人掌握汉话,侵占了士大夫的权利。 现在夏国愿意帮助朝鲜进行语言教育,这显然让朝鲜高层高兴万分。 原本让夏国担心不已的举措,结果却比其他各项谈判都要顺利。 这个事实当真让侯恂等人面面相觑,完全猜不透朝鲜高层的心理。 可机会难得,夏国自然不能错过。 就在谈判当场,双方签订了协议。 夏国将会向朝鲜派遣两万多名教师,全面帮助朝鲜普及汉话教育。 依照朝鲜的国土面积和人口而言,这两万多名教师将会覆盖到每一个人口。不出十年,整个朝鲜半岛肯定人人都能够熟练的掌握汉话。 连最难的语言统一都完成了,夏国众人信心提升了无数倍。 “既然朝鲜从今以后与夏国政体一致,那么官员的培养也可以同轨进行。为了合理利用资源,政务学校将会在朝鲜建立初级阶段,学有所成的朝鲜官员可以去夏国的高级政务学校深造,加深自身水平,甚至可以在夏国实习就职,如此可好?” 夏国将会帮助朝鲜全面建立新式政体。 而要想新式政体顺利运行,则需要大量的新式官员。 在朝鲜即将建立的政务学校,如今还只是一个雏形,就连师资力量也十分单薄。 想要培养出执掌国政的高级官员,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做到的。 有鉴于此,侯恂等人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朝鲜的政务学校定为初级,这里培养出来的官员可以担任基层职务。但如果想要走入高层,则可以去夏国的高级政务学校接受再培训。 甚至为了让这些深造的官员能够胜任其职,夏国还可以让这些人在国内进行实习。 听说朝鲜的士人、官员可以在夏国境内任职,这当真是天大的喜讯。 之前朝鲜为大明属国的时候,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曾经就有朝鲜的士子在大明参加科举,并且考中了进士,还在江南担任了县令。 不过这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现在夏国竟然将更高的层次对朝鲜开放,足见在夏国的眼中,对朝鲜是多么的好了。 朝鲜众人迅速抓住了这个惊喜。 “朝鲜得上国天高之厚爱,唯有铭记在心,誓死以报。我朝鲜士人上下得闻此喜,都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除了政务学校,司法学校也同比设定。 初级的司法人员可以在朝鲜接受教育,但是高级的司法人员就必须要去夏国深造。 对于这一点,李邦华给出了让朝鲜人耸然而惊的理由。 “说来说去,朝鲜到底太小。倘若掌握司法权的人皆出于此,天长日久,必定盘根错节,形成利益集团,有碍司法公正。令其到夏国深造,分散于各地,则可以打乱他们之间的联系,避免形成派系,造成司法干政的乱局。” 夏国的检察官制度,其实就是借鉴了后世韩国的做法。 在左梦庚看来,韩国的检察官制度其实很好。 赋予检察官强大的权力,可以令司法系统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保证司法的权威。 而韩国检察官制度的最大问题,就是在于地方太小。 所有的检察官皆出身于sky三校(首尔大、高丽大、延世大),你是他老师,他是他学长,他是他师弟。结果兜来兜去,互相之间全都存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这就给朋党派系的滋生提供了沃土。 不像夏国地域广大,只要将各处的司法学校分开来,互相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建立联系。 届时彼此生分,还要互相警惕,才可以避免司法系统内部的腐败。 第1032章 军务改革 通过谈判,语言、军事、政治、司法等各个方面,朝鲜都跟夏国深度绑定。 可以说,除了国名不同,另有政治中枢之外,几乎可以当成一个国家看待。 这其中既有现实的迫切需要,也有夏国的强大让朝鲜方面无从反抗。 当然了,夏国深谙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手段。 在所有的协议签订之后,立刻宣布对朝鲜进行大规模的经济援助,帮助朝鲜重建,扶持朝鲜建立各种新兴产业。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就是送给朝鲜既得利益阶层的好处。 果不其然,原本略有非议的朝鲜高层迅速转化为了这些协议的最坚定支持者。 没办法,谁叫银子太香了呢! 光是即将在汉阳建立的水泥工厂,就足足有十八位高官家里得到了股份。 整座汉阳在夏国的帮助下,已经开始了全新的升级改造。 这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益,不能不让人眼红。 尤其是夏国提出了一个十分惊人的计划。 那就是将要在汉江上建立沟通南北的大桥。 一旦这个计划实现,汉江两岸将会畅通无阻,还能够更加有效的帮助朝鲜实现对南方地区的掌控。 虽然朝鲜方面还无法得知,究竟该怎样在那么宽阔的江面上建立桥梁,但夏国既然提出来了,总归不能是骗人的吧? 李珲撇开众人,一个人走进了宗庙。 只有当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他才显露了真情。 “不孝儿孙实在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委曲求全。恳请列祖列宗保佑,他日不孝儿孙必定光复朝鲜正统。” 待走出宗庙,李珲便恢复了常态。 哪怕沈器远等人决定了一项影响巨大的决策。 “殿下,既有上国帮助可以全国普及教育,则不堪大用之谚文,可以废除矣。从今以后,举国上下皆为中华正统之民,何其荣幸!” 李珲放眼看去,只见堂下众臣,无一例外全都附和此议。 他长长的袍袖之下,不由攥紧了拳头。指甲刺进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始终保持清醒。 “沈爱卿所言,恰是正理,便照此执行吧。” 见国王答应,所有官员都弹冠而庆。 趁此良机,李珲提出了要求。 “众位爱卿,孤已复原国王之位。然王位延续,不可不察也。怎奈后宫空虚,香火断绝,如之奈何?此等大事,还请众位爱卿详加磋商,妥帖处置。” 众人面面相觑,浑然没有想到,李珲竟然准备充实自己的后宫。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提议确实十分紧要。 当初仁祖反正时,李珲的后宫妃嫔全都被处置一空,唯一的儿子也被赐死。 现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儿,乃是昭仪尹氏所生,一直养在尹家。李珲已经派人去迎接翁主回宫,但没有子嗣,将来的王位就会空悬。 他想要充实后宫、延续血脉,确实是正事。 可是看看他的年龄,大家都十分怀疑,他究竟还能不能够生出子嗣来? 但国君初立,后宫空虚,也确实不像话。 宋时烈只得道:“恳请殿下宽容一些时日,待臣等解君之忧。” 李珲扳回一城,心情总算好了一些。看着空荡荡的景福宫,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战事到此告一段落,我军经过鏖战,也出现了新的变化。为了迎接将来的局势,必须要做出改革。” 打完了仗,必然要进行总结,针对出现的问题进行修正。 这是夏军的传统。 这一次的朝鲜之战,夏军打的十分漂亮,而且实行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战略战术,这都给将来的作战提供了借鉴和经验。 接下来夏军高层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调整来适应将来的局势。 “目前我国所掌控的地域已经十分广大,在通讯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必须要加强各个地区的应变能力。因此经过统帅部研究,打算在全国各地实行军区制。” 夏国如今拥有的地盘分为山东、两淮、松江、朝鲜和奴儿干都司,可以称得上幅员万里。 而且很多地方距离中枢太过于遥远,倘若没有一定的自主权,必然会导致军事上的被动。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各地的军事力量进行划分,使之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并且拥有独立的指挥中枢。 这样一来,才能够完成独立作战。 统帅部的研判送到左梦庚这里,他立刻就拿出了后世的办法。 把各个地方划分为一个个的军区,然后由军区管辖区域内的所有军队,完全可以实现单独方向上的作战需要。 这个方法一提出来,得到了所有高层的一致认同。 军事会议上,由柳一元宣读了军区的划分办法。 “山东地区的军队统一改编为中央军区,司令员由第二师师长茅元仪担任。” 在各个部队攻城略地的时候,第二师始终驻扎在山东,是保卫中枢的定海神针。 中央军区将以第二师为班底,结合其他的军队,也可以算作是战略预备队。 “驻扎在徐州以南、长江以北的所有军队,改编为两淮军区,司令员由第三师师长黄三虎担任。” 夏国拿下两淮之后,第三师一直负责保卫这个地区。除此之外,还有正在筹建中的第六师。 两淮人口众多,偏偏水患严重,导致许多百姓穷困不堪。 夏国对这个地区投入很大,一边进行治理,一边也正在进行人口的迁移。 除了将人口迁移到人少的地方之外,军队也是吸纳人口的好地方。 按照统计,两淮地区的人口完全可以给夏军提供三到四个师的兵源。 “驻扎在松江府的第一师,连同地方保卫部队改编为松江军区。司令员由第一师师长左荣担任。” 松江府是夏国占有的地盘中最小的一块,但是经济却极为发达。 因此可以独立建设军区,只凭松江当地的财富就可以支撑。 “第四师、第五师加上所有在朝鲜的部队,改编为朝鲜军区。司令员由朝鲜总督白小七兼任。” 在朝鲜的夏军,还有陆战一师。 不过陆战一师乃是战略部队,始终执行的是战略投送和进攻任务,而且属于海军序列,因此并不能划归朝鲜军区。 “库页岛和奴儿干都司一带所有的部队,改编为北方军区。司令员由第一师政委洪其调任。” 奴儿干都司一带夏军的兵力并不是很多,而且来源十分复杂,战斗力也不是很强。但是因为地域广大,因此可以独立建成军区。 在夏国的计划当中,未来的奴儿干都司将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因此军事方面必须要增加权重。 先前派到奴儿干都司的卫元峰因为资历问题,还没有办法担任大军区司令,因此统帅部决定将洪其调过去。 这个调令,也意味着将来的北方军区大有可为。 第1033章 切他……【铭记历史,砥砺前行!】 刚刚打了一场大仗,又要展开军事改革,伴随着必然是大量的人事调动和升迁。 不但如此,战功也要进行评定,很多人的军衔也要调整。 如此大规模的变动,让汉阳也变得热闹无比。 来自各地的军官们纷纷跑到医院,看望了正在接受治疗的隋志忠。 “老隋,你真是太勇勐了。看到炸药爆炸,不会跑的吗?” 隋志忠躺在病床上,闻言大骂。 “老子要是能跑,还不跑吗?谁能想到那个疯子居然会引爆炸药?” 沙汝尚看着隋志忠消瘦的样子,不免心疼。 “你今后有何打算?” 这话令隋志忠不由得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挤出笑脸。 “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子到哪儿也不会怂。” 一屋子战友全都神情暗澹,为他的前途感到担忧。 唯独隋志忠自己放声大笑,康慨豪迈,浑不在意。 可是当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病房里安静下来,隋志忠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腿,终于落下了眼泪。 他知道,现在的模样不得不告别军队了。 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一点都没有头绪。 “挺大个男人哭什么?这还是那个当初在清水月明关下,一枪崩了阿敏的隋志忠吗?” 威严的训斥声中,隋志忠悚然而醒,连忙胡乱的划拉面庞。 “殿下,俺只是……只是舍不得离开军队。” 看到走进来的左梦庚,还有柳一元、左永、左华等人,隋志忠再也按捺不住,呜咽变成了痛哭。 左梦庚在他的床边坐下,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格外心疼。 “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离开?” 此言一出,隋志忠豁然抬头,满脸惊愕。 “可是我……我的样子留在军队,还能干啥?” 左梦庚呵呵一笑,没好气地道:“军中职务千千万,又不是人人都要上阵杀敌。其他的工作,你就不能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隋志忠不禁破涕为笑。 “这么说,我……我能留下?” 柳一元在旁边笑着安慰道:“黄政委听说了你的事,将你要到了政治部。从今以后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是搞政治工作,应该没有问题吧?别告诉我,你隋大团长只拿得动刀枪,却拿不动纸笔。” 听闻了自己的去处,隋志忠点头如捣蒜。 “我去了政治部之后,一定好好干,绝对不给黄政委丢脸。” 左梦庚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军队的口号是不抛弃、不放弃,自然也不会抛弃你。没了一条腿算什么?黄政委同样没了一条胳膊,全军上下谁敢小瞧他?只要你的志气还在,这天下间就没有能够难住你的事!” 隋志忠胸口的郁气彻底消散,荣光重新焕发。此时此刻的他,又是那个无所畏惧的隋大团长了。 各路军官纷纷来到了汉阳,所有人都兴高采烈。 打了这么久的仗,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现在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慕容,你这一次怎么也能升一级吧?” 陆战一师的几个年轻军官边走边聊,他们的焦点就是慕容复。 在所有的低级军官当中,慕容复的表现最为出彩,因此大家都猜测升官是必然的。 “慕容这一次啊,说不定能捞个团长当当。”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吃惊不已。 “不能吧?各个团级将领那可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咋能轮到咱们上去顶替?” 前面的人嘿嘿一笑,说出了一些内幕。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陆战二师已经成型了,陆战三师也到了集训阶段,最缺的就是有经验的将领。上头的那些团长、政委们,恐怕都得调到新部队去。你们说,空出来的职位谁能接上?” 夏军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因为有着完善的预备役制度,因此一旦扩张起来速度很快。 扩军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军官们的升迁可谓一日千里。 这也是战争时代的常态。 同样也是军人为何喜欢战争的原因。 只有打仗,有了战功,才能快速升迁。 这边正在闲聊,远处有人跑来。 “慕容,你在这里可太好了。” 见来人神情不忿,慕容复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人满脸苦涩。 “来了一个勐的,兄弟们全都不是对手。再这样下去,咱们陆战一师的脸可就丢光了。” 各大部队的人云集汉阳,一个个又都是桀骜不驯的汉子,互相谁也不服气,正好趁此机会较量较量。 听到陆战一师吃了亏,慕容复不禁升起了斗志,连忙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教场。 刚到这里,就看到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正一拳将陆战一师的一个军官打的倒飞出去五米,挣扎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大个子,你不要嚣张,我们陆战一师最能打的人来了。” 通知慕容复的人此时趾高气扬,替他下了战书。 慕容复徐徐走进场中,看着对方小山一般的身材,不由喝了一声彩。 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高大的人了。 “在下陆战一师慕容复,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孰料那人一听他的名号,不由咧嘴一笑。 “哈哈哈,你就是慕容复?在下朝鲜一师乔峰。” 这一通报,四周的人齐齐发出惊呼。 北乔峰、南慕容,这可是军中流传已久的名号了。 只因这是从左梦庚的嘴里说出来的,也让很多人记住了乔峰和慕容复两个军中后起之秀。 哔嘀阁 谁也不曾想到,两人今日竟然碰上了。 慕容复也是大为震惊,完全没有想到与自己齐名的乔峰竟然是这般彪悍。 不过对方究竟是有真本事,还是银样蜡枪头,无论如何也要试试才行。 他升起了斗志,一边挽起衣袖,一边发出了邀请。 “久闻乔兄大名,今日正好领教一下乔兄的功夫。” 乔峰已经接连打了好几场,但没有几个人能接住他的拳脚,正不过瘾呢。 “乔某亦有此意!” 话音未落,乔峰一个踏步上前,沙钵大的拳头已然到了慕容复的眼前。 慕容复只感到狂风扑面,情知这样的力量接不得。赶忙伸手在乔峰的拳头上一搭,同时脚下交错,闪到了一旁同时挥拳打向乔峰的左脸。 好个乔峰,不躲不避,硬是架起左臂挡了这一击。 砰的一声巨响当中,慕容复感到整个手掌连同手腕都疼痛无比。 这乔峰也不知道是练的,还是天生的,不但力大无比,而且浑身刚硬如铁。 幸好他动作敏捷,才能与之周旋一二。 一时间,校场上沙尘滚滚。两个人翻来覆去较量了几十招,愣是不分胜负。 虽然乔峰攻势如潮,慕容复多以趋避为主,但显然一时片刻是分不出高下的。 周围的人可是过了瘾,纷纷大声呼喊,为俩人加油助威。 能够看到这么高水平的较量,绝对值回票价。 慕容复左躲右闪,每每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乔峰的攻击。同时暗暗思忖,该如何寻找对方的破绽。 正不知从何处下手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慕容复,切他音响……” 第1034章 花名 音响? 那是什么? 从未听过的名词,让慕容复有些发懵。 然而高手过招,瞬息万变,这一下就让他遭了重。 砰地一声巨响,慕容复摔倒在地上,整个眼眶都青了。 “哎呀!” 慕容复只感到自己的脑袋好像被千万匹马踩来踏去,嗡嗡作响,一时片刻都难以平静。 “殿下,音响是啥呀?” 他的哀嚎之声,让走过来的左梦庚闹了个大红脸。 没办法,看到两人比武,就让他联想到了后世那部著名的武侠剧。 当然了,还有网友们的鬼畜玩梗。 “呵呵,说错了,其实是应该切他中路。” 慕容复挣扎着站起来,和大家一起向左梦庚敬礼,同时回忆着刚才打斗的场面。 切乔峰的中路? 可能吗? 可不管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去质疑左梦庚的话。 唯独柳一元在旁边,看得更加明白一些。 “咱们这位殿下啊,那叫一个促狭。你们今后可得小心一点,别让他戏弄了。” 相处的久了,身边的人对左梦庚的性子也都有了一些了解。 这位统帅,严肃的时候很严肃,可活泼的时候也颇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平易近人的做法,倒是让大家很喜欢。 慕容复轻轻揉着熊猫眼,不忿地看向乔峰。 “乔兄,这一次可不算。今后有机会,咱们再比过。” 乔峰呵呵一笑,对慕容复的本事颇为赞赏。 “慕容兄的武功造诣,在下十分清楚。就算是再打十次八次,也难以分出胜负。” 刚才的交手虽短,但互相的本事大家早已了然于胸。 乔峰力大无穷、钢筋铁骨,慕容复敏捷飘逸、招式灵动。可以说,两人是两个极端,但是都做到了极致。 而相比起慕容复,看到左梦庚的时候,乔峰的眼中才是战意盎然。 “殿下,一直都有传言,您才是军中第一高手。不知可否赐教几招?” 柳一元连忙训斥道:“胡闹。” 左梦庚却摆摆手,对于这种无所畏惧的精神颇为赞赏。 “你想和我较量?先打得过王师长再说吧。” 王思仪的名号一提出来,众人纷纷羞愧低头。 就连乔峰都不例外。 “末将不是王师长的对手,难道殿下能胜过王师长吗?” 左梦庚的脸色有些发烫,语言飘忽地道:“五五开吧,我也经常……经常……” 这很没有底气的话语,令大家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憋笑不已。 三千多名将校云集汉阳,最让大家关心的事,自然就是授衔了。 这一场大战之后,功劳的评定成为了所有人热议的焦点。 大校场上,早已搭建好了礼台。军官们云聚一堂,全都换上了精神漂亮的礼服。 左梦庚等夏军高官全部出席,除此之外侯恂、李邦华等政府官员也在一旁观礼。 就连朝鲜国王李珲和内阁众人,也被邀请而来。 光是看到这庞大的将校阵容,李珲等人就备受震撼,对于夏国的强大有了切身的感受。 授权仪式正式开始。 最先授衔的,是校级军官。 乔峰、慕容复、尚可喜、黄蜚、李元老、张冠华等将领,全在此列。 随后则是晋升少将的人选。 基本上各大主力团的团级军官,都凭空升了一截,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将军。 这种晋升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感受到。 少将晋升中将的名单则少了许多。 可代表着的却是,夏军终于开始出现上将军衔。 这也是军队规模扩大之后的必然结果。 首批成为上将的将军们,必然成为瞩目的焦点。 统帅部军勋司司长郑涛,当众宣读了上将名单。 “总zz部主任黄宗羲,晋升为天罡上将军。” 此言一出,整个会场一片哄然。 许多人都品味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之前的军衔,中将就是中将,少将就是少将,非常简单。可是现在的上将军衔,前面居然多了称号。 不等众人多加品味,郑涛继续公布。 “总参谋部总参谋长柳一元,晋升为天机上将军。”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上将军衔,竟然会附加三十六天罡的名号。 别看只是一个名号,却一下子就体现出了和其他军衔的不同之处。 那些没有晋升到上将的军官,全都眼睛发红,暗暗激励自己将来无论如何也要能够得到这样的称号。 在上将军衔前面加以称号,这是左梦庚和一众高层商议的结果。 目的只有一个,为了表彰功勋。 同时也为了突出顶级将领和其他人的区别。 这种称号被称为花名,不单单体现在文字上面。就是每一面上将的肩章上,都会有特殊的标记。 比如黄宗羲的天罡上将军名号,那么他的肩章上就是三颗金星外加一个“罡”字。 柳一元的天机上将军,,则附加的是一个“机”字。 这样一来,都不用看肩膀上有几颗星。光是看到字,就能体会到上将的不同之处。 “总后勤部部长张延,晋升为天富上将军。” “总装备部部长左代,晋升为天剑上将军。” “中央军区司令员茅元仪,晋升为天英上将军。” “两淮军区司令员黄三虎,晋升为天捷上将军。” “松江军区司令员左荣,晋升为天威上将军。” “朝鲜军区司令员白奇,晋升为天雄上将军。” “北方军区司令员洪其,晋升为天佑上将军。” “朝鲜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娄甫,晋升为天满上将军。” “海军部部长左华,晋升为天勇上将军。” “陆战一师师长左永,晋升为天慧上将军。” “骑兵师师长王思怡,晋升为天速上将军。” 以上这些,就是这一次所有晋升为上将的名单。而毫无疑问,每一个上将都拥有一个符合其身份、资历的花名。 基本上各大部的部长,各大军区司令,战略部队的陆战一师和骑兵师的主将,都得到了晋升。 虽然这份名单远远没有涵盖所有的三十六天罡,但是军衔的评定却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至于空出来的那些,显然会成为激励所有将领的目标。 黄宗羲、茅元仪、黄三虎、左荣、洪其、王思怡并不在朝鲜,因此出席授衔仪式的只是其他几位上将。 光是看到这些人走到台上,由左梦庚亲自为他们授权,下面的将校们已经不知道羡慕成什么样子了。 第1035章 流水的兵 新的五大军区中,朝鲜军区的实力最为雄厚,兵力足足有二十多万人。 一个原因是,这里是同满清对抗的最前线,需要保持足够的兵力维持态势平衡。 另外就是大多数的作战部队都集中在这里,因此就近改编到了朝鲜军区名下。 也是因为兵力太多的缘故,所以娄甫才能以副司令员兼参谋长的身份,获得上将军衔,同白小七分庭抗礼。 朝鲜军区也是唯一一个,拥有两名上将的军区。 按照新的改编计划,除了原有的第四师、第五师之外,朝鲜一师、二师的名号取消。 为了统一作战的需要,也为了掌控军权,这两个师改编为了第七师和第八师,正式取得了夏军的番号。 第七师和第八师在吸收后备兵源之后,编制规模同其他的主力师一样。 这样一来,原有的军官就不相匹配了。 无论是李元老还是张冠华,资历、战功都稍逊一筹,不可能指挥得了四万多人正规师。 因此统帅部进行了全新的调配。 新的第七师师长,是原来的第十五团团长朱鼎延。 新的第八师师长,则是原来的第十六团团长沙汝尚。 经过这次改编,夏军的编制变得更加科学,而且几大军区都拥有了独立的指挥作战系统。无论任何一个方向发生战争,各个军区都可以完成独立作战。 整个夏军当中,最春风得意的人,毫无疑问当然是慕容复了。 刚刚升为上校,成为高级军官,随后又迎娶了美娇娘,还得到了左梦庚亲自主婚。 左梦庚微笑端坐于上,看着两位新人向自己叩拜,连忙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贺礼。 送给慕容复的,是一柄名匠打造的宝剑;送给朴景妍的,则是徐若琳托人送来的苏绣。 “既结为夫妻,当凝结一心。日后人生长路漫漫,少不得酸甜苦辣。唯有彼此扶持,同甘共苦,才能长久美满。” 左梦庚向新人做了殷殷嘱托,惹得一对小夫妻眼睛都红了。 “末将必以殿下和王妃为榜样,今后为大家、顾小家,誓死不悔。” 手里捧着夏王妃送的礼物,朴景妍只感到泰山一般的份量。 “属下出身贫苦,自幼无依无靠,如风中落叶、孤苦飘零。从今以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坚实的靠山,一定会好好经营,不辜负殿下和王妃的厚爱。” 婚礼现场来了许多夏军军官,十分热闹。 左永也来了,带着他的未婚妻金秋荣。坐在一旁看着结婚的场面,两人不由畅想起属于他们的婚礼。 只可惜,他们的婚事不能立刻举行。 毕竟他俩一个是夏国王室,一个是朝鲜高官子女,婚礼之隆重,必须要妥善操办。 尤其是左永这边,黄氏和徐若琳已经发话了,将会由她们亲自处理。 左永从小就成了孤儿,从未感受过什么是父爱、母爱。现在才明白,家中有长辈的关爱,是多么幸福的事。 金秋荣却有些小心。 “听人说,你被调回夏国,都是因为我,可有此事?” 授衔之后,左永从陆战一师师长的位置上撤了下来。 他将重回中枢,担任副总参谋长兼陆军军官学校副校长,主持军校的日常事务。 也不知道金秋荣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认为是左永即将和她成婚,所以才被调离了朝鲜。 “傻丫头,我这是高升。难道你不高兴吗?或者说,你这是悔教夫婿觅封侯?” 金秋荣闹了个大红脸,温顺的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左永指着自己的肩章,笑道:“你的夫君可是上将了,怎么还能担任师级将领?自然要高升喽。” 他这么一说,金秋荣总算卸去了担忧,重新露出明月海棠一般的笑意,令左永看的食指大动。 真是对婚礼的那一天急不可耐啊! 金秋荣并不知道,其实左永调回国内,确实有一部分是她的原因。 毕竟她的父亲是朝鲜的阁相,位高权重。左永一位实权将军,继续留在朝鲜,后续影响不可估量。 当然了,这个原因连百分之十都不到。 左永本来的职务就是副总参谋长,只是因为陆战一师成立,没有足够资历的将领统帅,才让他来兼任。 现在陆战一师的将领们都已磨练出来了,左永当然要回归本职工作。 再一个,虽然军中很多人对于回到军校教书很是抵触,但是也有明眼人明白,主持军校事务其实有着莫大的好处。 夏军的军官都必须经过军校教育,才能升职、赴任。 军校的校长是左梦庚,因此所有的军官都算是天子门生。 可左梦庚日理万机,又能有多少时间管理军校呢? 因此副校长就是和军校生们关系最亲近的人。 一旦主持了军校日常事务,就等于在军中建立了深厚的人脉。日后不管再去何处任职,有这么多的学生帮衬,必定无往而不利。 “黄龙将军和额弘略将军都送来了请辞,他们想要退居二线。”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有人来,就要有人走。 其中黄龙和额弘略就是想要告别一线的人。 和军中大部分的将领不同,他俩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泡在一线着实辛苦。 尤其是黄龙,当初在耿仲裕叛变时,被割去了耳朵和鼻子,还被打断了腿,一直留有暗伤,身体早已支撑不住。 再加上他的继承人黄蜚如今已经在军中声名鹊起,前途无量。黄龙生怕耽搁了外甥的前程,因此提交了辞呈。 额弘略这个葡萄牙人颠沛流离了大半生,吃够了苦头。一直到近些年来,才在夏军当中实现了人生价值。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知道自己未来的时日无多。因此只想好好享受生活,不愿意再去奋斗了。 对于这些老将的心思,左梦庚充分理解,并没有怪罪。 他们为夏军的建设和成长都付出了很大的心血,他们的功劳也不能忘记。 “我看不如这样,请黄龙将军去总政治部,担任黄政委的副手。额弘略将军嘛,担任海军军官学校副校长,如何?” “善。” 对于左梦庚的提议,柳一元万分赞成。 让两位老将离开一线,从事文职工作,发挥余热,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夏军编制名录 统帅部 统帅委员会 统帅:左梦庚 政治部 部长:黄宗羲 副部长:黄龙 参谋部 总参谋长:柳一元 副总参谋长:左永 后勤部 部长:张延 副部长:王秀芹 装备部 部长:左代 副部长:孙元化 作训部 部长:黄龙 工程部 部长:冯本愚 副部长:广济五 情报部 部长:左富 副部长:吴振喜 警备司令部 司令:张忠 副司令:傅新垣 军事教育部 部长:左梦庚 副部长:黄宗羲 陆军部 部长:左梦庚 副部长:茅元仪 海军部 部长:左华 副部长:张可大 炮兵部 部长:贾云志 副部长:郭霄云 ……………………………………………………………………………………………………………………………… 中央军区 司令员:茅元仪 副司令员:宁为平 政委:郝如阳 参谋长:孙云亮 第二师 师长:郭卫 副师长:金凌翔 政委:樊化龙 参谋长:李家胜 第九师 师长:于立春 副师长:徐天成 政委:徐天成 参谋长:辛君乐 ……………………………………………………………… 两淮军区 司令员:黄三虎 副司令员:符纲 政委:符纲 参谋长:明芳林 第三师 师长:艾文坤 副师长:张大禄 政委:乔祖海 参谋长:邓星辉 第六师 师长:简宗安 副师长:张涛 政委:鲍国伦 参谋长:荣跃新 ………………………………………………………… 松江军区 司令员:左荣 副司令员:季从华 政委:耿万荣 参谋长:乔双成 第一师 师长:栗军祥 副师长:沈迅 政委:绪小金 参谋长:崔占营 第十师 师长:郭祖新 政委:惟鸾 副师长:侯方来 参谋长:侯方来 ……………………………………………………………… 朝鲜军区 司令员:白小七 政委:乐新丰 副司令员:娄甫 参谋长:娄甫 第四师 师长:卢之谦 副师长:项祚临 政委:谢迁 参谋长:齐佳轩 第五师 师长:查书兵 副师长:麻士华 政委:廖凤志 参谋长:侯承祖 第七师 师长:朱鼎延 副师长:邱金鹏 政委:房维汉 参谋长:庞鑫培 第八师 师长:沙汝尚 副师长:夏从圣 政委:安声华 参谋长:胡术 ………………………………………………………………………… 北方军区 司令员:洪其 副司令员:卫元峰 政委:惠善辉 参谋长:苗念生 第十一师 师长:焦文智 副师长:楚华成 政委:吴将 参谋长:连山海 第十二师 师长:莽古尔泰 副师长:吴志葵 政委:殷玉春 参谋长:殷玉春 ………………………………………………………… 特种兵部队 司令:赵三阳 副司令:丘太国 政委:荣树桐 特种第一大队(驻山东) 大队长:柳启成 政委:张宝剑 特种第二大队(驻两淮) 大队长:袁重晟 政委:罗真 特种第三大队(驻朝鲜) 大队长:朱晋 政委:韦少先 特种第四大队(驻松江) 大队长:张诗尧 政委:丁劲聪 ……………………………………………………………………………………………… 海军 北海舰队 司令:张可大 副司令:百大胜 政委:百大胜 参谋长:权历 南海舰队 司令:左华 副司令:尚可喜 政委:左华 参谋长:杨云胜 海军陆战队 陆战一师 师长:唐文焕 副师长:苗广贤 政委:郝华清 参谋长:罗水林 陆战二师 师长:古二中 副师长:甘辉强 政委:赵先兵 参谋长:聂大鹏 陆战三师 师长:常盈 副师长:常盈 政委:路宝星 参谋长:舒成山 第1036章 天下英雄 左梦庚终于要回国了。 身为一国君主,在外长达六个多月,而且亲临前线,这在大明是绝对不可想象的。 但是在夏国,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只因为左梦庚不管行政事务,他在与不在,都不影响政务的处理。 不过战争告一段落,局势趋于平缓,战后的成果消化就得需要他来主持了。 汉阳城外,国王李珲率领群臣为左梦庚送别。 更加令人侧目的是,几乎汉阳的百姓倾巢而出,纷纷跪在道路两旁,向左梦庚磕头谢恩。 虽然新的法令已经规定,不许再磕头了。但是经历过战争的洗礼,百死一生的百姓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向左梦庚表达感谢。 这位上国的君王,远比朝鲜的国王更加令朝鲜百姓拥戴。 他们也不知道左梦庚这一走,今生今世还会不会重临朝鲜。因此一边为他送行,不舍的哭泣声更是连绵不绝。 民心如此,左梦庚焉能不动容? “得民心者得天下。道理虽然简单,可是做起来却无比艰难。还望你等牢记今日之象,恪尽职守,为朝鲜百姓多多造福。” 李珲以下,朝鲜众人早已被宏大的场面给刺激到了。 左梦庚又对王昀吩咐道:“朝鲜百废待兴,一应政体尚不纯熟,还需要你多多费心。倘若事有不谐,立刻禀告,万万不可耽搁了国家大事。” 王昀听出了潜台词,连忙保证。 “请殿下放心,有我在这里盯着,自当万无一失。” 一众朝鲜君臣在旁边听到两人的对话,全都绷起了小心。情知左梦庚离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最起码还想像从前那样过着悠哉悠哉的士大夫生活,恐怕是不可能了。 同众人告别,左梦庚和侯恂、李邦华等人兵分两路,踏上了回程。 侯恂和李邦华从汉阳直接登船,直接返回夏国。 政务方面素来多如牛毛,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时候。两位群臣之首已经耽搁了许多工作,必须要赶回去处理。 左梦庚则是要先去釜山,探望驻扎在那里的海军将士。然后转道再去济州岛,最后才会回到国内。 他的巡查路线,有着稳定军心的作用。 跟随他行动的人也不少,左永、左华以及即将去军校报到了李元老、张冠华、崔孝一等朝鲜新生代将领们。 李元老、张冠华将会去军官学校接受深造,待出来后将会得到重用。 而崔孝一等人去的则是士官学校,学习的是基层军官需要掌握的知识。 如今的夏国军校已经进行了分离,共有两种。 一种是军官学校,培养的是中校以上的高级军官,学习的内容多以战略方面为主; 另一种则是士官学校,培养的是军队中的中低级军官。 这些人将会是军队的基石。 虽然崔孝一等人在朝鲜皆为名士,但从军尚属首次,因此只能进入士官学校学习。 在这方面夏军做到了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有所优待。 这样的安排,反而让朝鲜方面十分服气。 釜山如今已经热闹非常,甚至繁华程度更是超过了汉阳。 坐拥良港,夏朝两国的经贸往来多途经此处,更有同东瀛的交往,使得这里日新月异、蒸蒸日上。 一艘帆船驶入港口,站在船头的人粗粗一看活像一头狮子,十分的威猛。 但是脸色苍白,显然不太适应海上航行。 如今看到陆地,总算是让他长出了一口气。 来人的身份,足以震惊当世。 “都说夏王年轻,今日亲眼所见,果不其然。真是没有想到,黄台吉竟然被你逼得这般难看。” 莽古尔泰坐在了左梦庚的对面,一时间感慨连连。 这被曾经的后金四大贝勒之一,如今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和夏国人一模一样的短发,一模一样的衣服,完全看不出来区别。 对于这位曾经的后金悍将,如今的属下,左梦庚也颇为好奇。 此时看去,经过在极北之地的多年磨砺,莽古尔泰更增风霜之色。好在身体康健,雄壮如牛,不减悍将威风。 “这一次将你招来,是要到军校中进行深造。要想做将军,就必须要掌握更加高深的军事知识。虽然你曾经也是当世名将,但需记着,我夏军的作战方式已然不同。不明白这一点,你将来不会取得太大的成就。” 对于莽古尔泰的安排,夏军这边并没有特殊对待。 他在北上军团虽然担任了要职,但北上军团只是夏军的一支偏师,规模有限。即便他整天耳濡目染,能够学到的东西也完全不能跟军校相比。 因此见时机合适,统帅部发出了调令,让他远赴山东进入军校深造。 对于这个调令,莽古济和冷僧机都十分反对。 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想要剪除莽古尔泰的羽翼。 但莽古尔泰已经发生了蜕变,坦然自若地接受了命令,登上了南下的帆船。 心无凝滞,则风光霁月。 此时坐在左梦庚的对面,莽古尔泰十分坦然。 “殿下,在你的心目中,黄台吉如何?” 左梦庚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张口就来。 “天下英雄,惟我与他。” 短短的八个字,令莽古尔泰不由侧目。 “真是想不到,在殿下的心目中,竟然对黄台吉有这般高的评价。” 左梦庚所说的一切,正是心中所想,并无虚假。 “黄台吉雄才大略,能在四困之地将满清带到如今地步,放眼古今中外,能够超越他的也没有几个。” 抛出所谓的民族偏见,黄台吉的能力和功绩确实值得称赞。 莽古尔泰起了好奇心。 “那殿下觉着,你与黄台吉之间,最终谁能为胜者?” 左梦庚豪迈一笑,霸气四溢。 “当然是我。” “何解?” “时势造英雄。无论多么有能力的人,都不能违背是天下大势。现如今最顺应历史潮流的人是我,自然胜者也就是我。” 莽古尔泰心生恍惚,思量了半天也品味不透这番话。 不过亲眼见到了左梦庚,领略了这位人主的风采,倒是令他无比服气。 跟随这样的明主,让他再无任何的迟疑。 第1037章 海军军歌 釜山的港口如今一分为二。 一部分为民用,另一部分为军用。 平时民用的港口异常繁忙,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在此不停进出。 但是今天,军用港口光芒万丈。 几乎整个釜山的人都云集到了这里。 海军将士们位于场地中央,排成一个又一个阵列,端端正正的坐着。在他们的四周,无数的百姓全都翘首以盼。 港口中央的空地上,早已搭起了很大的舞台。文艺团的演出,就是今天这里热闹非凡的原因。 对于这个枯燥的年代来说,文艺表演绝对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项目。 本着与民同乐的原则,海军开放了港口,让本地的百姓也都跑了过来。 之前的一场场演出,早已挑动了大家的情绪。此时看到舞台上琳琅满目的乐器,还有庞大的演出阵容,所有人都非常期待。 万众瞩目当中,十几个女孩子走到台前。她们的手中分别拿着一根很粗的竹制乐器,看起来分外陌生。 “这是箫吗?” 张好古坐在左梦庚的旁边,发觉竟然有乐器是自己不认得的,便问了出来。 没等有人回答,那些女孩子已经吹奏了起来。 苍凉辽阔却又空灵恬静的声音拔地而起,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在众人面前展开了画卷。 “这似乎像是东瀛的乐器尺八。” 新任釜山市长李崇听了出来。 不过陪坐在一旁的李贞丽却做了解释。 “东瀛的尺八传自于唐朝,现在台上的尺八乃是经过复原的唐代原版。并非五孔,而是六孔。”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升起了好奇心,纷纷专注地欣赏起来。想要看看早已销声匿迹的唐代尺八,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尺八的吹奏当中,开始加入鼓点。虽然不疾不徐,但是杀气凛然,最让军中的汉子们喜欢。 鼓声越来越密集,如同雨点一般,更像是惨烈的沙场。 与此同时,悠扬的大提琴也加入到了演奏当中,刺激的人热血沸腾。 数十万人的现场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被乐曲的演奏所吸引,完全走不出来。 鼓声和大提琴的演奏到达高潮的时候,尺八重新加入进来。刹那间海天一阔,龙腾万里,仿佛一只铁血雄军踏破万里山河,无人可挡。 随后的琵琶独奏又仿佛是雄浑壮丽的江山正在向世人诉说着它的秀美,吸引着无畏的军人去探索、去征服。 这样的编曲方式,除了夏国之外,世间从未见过。 在场的朝鲜人全都瞠目结舌,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交响乐的魅力。 海军的将士们更是一个个气血翻涌、跃跃欲试,真想立刻驾大船、踏巨浪,迎着璀璨的落日走遍天涯海角。 唯美的编曲越来越急促,气氛也开始烘托制最大的高潮。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慢慢的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明明只有一个人,明明手中只有一件小小的乐器,可是却带着舍我其谁的气势。 唢呐一响,爹妈白养! 乐器流氓在最高潮的时候展现了碾压一切的霸道。 原本尚显压抑的现场,猛地如同火山爆发,所有的情绪都随着唢呐高亢的旋律激烈翻涌。 数十万人一同喝彩的声音,竟然只能成为唢呐的陪衬。 在这一刻,被所有人都认为粗俗代表的唢呐,彻底征服了世人。 左华一跃而起,在霸道的乐曲声中不停颤抖。 “这是什么曲子?” 李贞丽崇拜地看向左梦庚。 “这曲子名为《惊涛落日》,乃是殿下指点创作而来。属下从艺术十数年,从未见识过这等慷慨豪迈之曲。” 左华徜徉在乐曲当中。 “惊涛落日……惊涛落日……曲如其名,无出其右。” 他豁然转头,看向左梦庚。 “少爷,此曲作为我夏国海军军歌,不知可否?” 左梦庚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对于这个请求倒是颇为认可。 “倘若将士们喜欢,又有何不可?” 惊涛落日,无论是名称、还是旋律,都仿佛是为海军量身打造的一般。 听说不久的将来有个国家胆敢号称日不落帝国,说不得要让他的日头落上那么一落。 莽古尔泰也在现场,听到这样霸道的曲子倍受冲击。 以往总觉得汉人懦弱,不如女真人勇猛,但是今日所见,夏国的赫赫武功才是天下无双。 “从今以后你们就要分家了,但夏国海军是你们统一的名称。分家不能分心,日后还要精诚合作,共对强敌。” 和陆军的变化一样,海军在经过这次的战争之后,也要进行改编。 由原来的一支舰队,变成两支舰队,分别是北海舰队和东海舰队。 北海舰队由张可大担任司令员,百大胜担任副司令员和军政,权历从军校毕业之后担任参谋长。 北海舰队将驻扎在济州岛,主要负责夏国到朝鲜、到东瀛、到奴儿干都司一线的战略任务。 东海舰队由左华兼任司令员和军政,尚可喜担任副司令员兼临清号舰长,参谋长为原第一纵队纵队长杨云胜。 东海舰队将驻扎在青岛,主要负责山东、两淮、松江一线。 别看从管辖的地域上算,东海舰队似乎不如北海舰队。但所有人都知道,未来夏国海上的全部压力都来自于南面。 东海舰队能否打开局面,至关重要。 “既然东海舰队的任务更加艰巨,那么主力战舰就应该多多分配给他们。” 两大舰队的长官都是比较大度的人。 夏国海军现有的战舰,特别是福船,其中的大部分都分配给了北海舰队。 这让张可大无法接受,提出了意见。 左华哈哈一笑。 “老张,福船交给你们,并非是弱化了我东海舰队。最多到明年年初,青岛船厂里的那些新式战舰都会加入我东海舰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两家的战斗力可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喽。” 将福船更多的分配给北海舰队,其实是经过统帅部慎重考虑的。 虽然短时间内东海舰队因为缺少战船似乎实力不济,但一时片刻东海舰队也没有什么作战任务。 而到了明年年初,青岛船厂中的十二艘三级战列舰将会全部下水,这样一来东海舰队就拥有了十三艘盖伦战舰。 一旦形成战斗力,将会是东洋海面上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一下子就能够让整个东亚的格局产生变动。 第1038章 富饶之地 左梦庚到釜山,明面上的理由是视察海军,但实际上他的目的乃是东瀛。 他等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沈廷扬,松江府崇明人。 身为松江府的富贵之家,沈家早已是松江纺织协会的成员。 因为这个缘故,沈廷扬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前往大明朝廷报道,也没有成为明朝的官员。 也就更加没有向崇祯皇帝奏请,利用海运缓解京师和北方的槽粮压力。 进入了夏国官场,沈廷扬辗转多地,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都成绩非凡。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重任。 将要赶赴东瀛,担任夏国驻东瀛全权商务代表。 “侯相他们已经跟你交代清楚了吧?” 坐在左梦庚身边,沈廷扬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左梦庚,但平素里没少听到关于领袖的传说。 能够得到左梦庚接见,说明他已经重要到了一定的程度。 “通过之前的海战,我国已经打开了东瀛的市场。但究竟能够经营成什么样子,还需要下臣努力。” 对于他的清醒,左梦庚十分欣慰。 “德川幕府一直在奉行闭关锁国的政策,并不想让外来的事物更多的进入东瀛。因此你到了那边之后,和东瀛本土势力之间必定多有摩擦。” 沈天扬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 “下臣过去之后,必定谨小慎微,做事滴水不漏,绝对不会让东瀛人寻到错处。” 这个想法让左梦庚皱起了眉头。 “同东瀛的战争,我们才是胜利者。胜利者就要享受胜利的果实,为什么要小心翼翼?” 沈廷扬一愣,没想到自己的理解完全南辕北辙。 “可假如和东瀛人闹起矛盾的话,恐怕会影响咱们的贸易。” 左梦庚只得言传身教。 “倘若影响了贸易,那就再打。打到东瀛人服气,贸易才能顺利进行。” 沈廷扬倒吸一口凉气,浑然没有想到高层的想法竟然如此野蛮。 之前在侯恂那里,被反复教导东瀛的事务很重要。沈廷扬便觉着自己必须要打起小心,千万不要犯错才好。 结果没有想到,高层的意思竟然不是这个。 左梦庚如同撒旦一样,在诱导着纯良的沈廷扬走上邪路。 “你到了东瀛之后,要多嚣张便多嚣张,千万不要和东瀛人客气。那个民族畏威而不怀德,只尊重强者。你越是软弱,他们越是得寸进尺。只有发了狠,将他们狠狠的踩在脚下,他们才会明白什么是主次之分。国家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无理也要闹三分。不管什么事,也不管对错,都要偏向咱们的人。” 明明天气不热,沈廷扬却感到脸上全是汗。 “殿下,倘若东瀛人忍无可忍、强硬应对的话,又该如何?” 左梦庚随手抓起一旁的配刀扔给了他。 “那你就问问东瀛人,认不认识这个?倘若道理说不通的话,那就刀子说话。之前海军炮击了长崎,我们不介意再炮击江户。” 虽然左梦庚说的这一切,都跟沈廷扬从小学习到的仁义礼智信背道而驰。可不知道为什么,被点醒之后,沈廷扬就是感觉浑身通透。 那种不用在乎道德、规则,任意妄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左梦庚要教给他的,远远更多。 “东瀛人有小礼而无大义,在一些小地方总是显得完美无瑕,可是在大义上却毫无人伦之礼。你身为夏国驻东瀛的代表,一定会成为他们攻略的对象。届时各种手段都会对你用出,必须要仔细辨别,以免陷进去。特别是东瀛人十分擅长利用美色,逢场作戏可以,但是不可当真。” 沈廷扬凝神细听,一个字都不敢忘记。 他当然明白,一旦行差踏错,给自己带来的必定是身败名裂的后果。 可是在旁边的张好古听到东瀛人的手段后,立刻愤怒的拍案而起。 “这小鬼子果然不是好东西,竟然如此邪恶。倘若沈大人自忖无力招架的话,本公子替你去赴汤蹈火。” 左梦庚猛翻白眼。 你丫的去东瀛,是去赴汤蹈火的吗? 就不怕玩到失联? “哼!” 李贞丽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张好古讪讪一笑,缩起了脖子。 “嘿嘿,咱这不是身为兄弟,想要为左二分忧嘛。” 不管怎么说,得到了左梦庚的提点,沈廷扬对于自己的任务有了明确的认识。 他一改往日里的谦逊,趾高气扬的跳上了船,一路风风火火的往东瀛去了。 同样是在釜山,左梦庚还接见了很重要的人。 林小玉,名字十分秀雅,其实却是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大汉。 如果你以为这个大汉是战场上的杀神的话,那便大错特错。 人家……其实是种地的。 林小玉也是陈子龙的学生之一,还被派去了奴儿干都司。 这一次跟随莽古尔泰同船返回,是为了向中枢汇报北面的农业情况。 “我们去年开始在奴儿干都司种植各种作物,结果因为把握不准天时,还没等收割霜降就来了,导致作物大面积受灾,收获十分有限。可通过去年的实践,我们已经掌握了当地的气候变化,而且收集了一些生长速度很快的优良种子。今年春天种下去之后,截止到目前为止长势十分良好,预计能够实现丰收。” 听到这个好消息,左梦庚开怀不已。 他当然知道奴儿干都司一带能够种粮食。 后世这里可是世界第一大粮仓。 可如今毕竟是小冰河时代,加上技术有限,能否将奴儿干都司变成养活整个国家的农业基地,他也没有把握。 只能让农业部派遣了一些技术人员赶赴过去,实地进行试验。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现在看来成果不错。 “以你们的经验,那边开展农业的话,前景如何?” 专业的事就问专业的人,左梦庚从不以脑海里的灵魂为主。 前后相隔四百多年,很多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林小玉回答的十分自信。 “殿下有所不知,那边的土地肥得流油。原本我们还担心那边温暖的时日太短,没有办法种植作物。可是土地太过于肥沃,导致作物的生长速度比其他地方快了许多。虽然只能一年一收,但是土地太多的话,收成恐怕要远远高于各地。” 左梦庚默默点头,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他不由得望向北方。 那片令人魂牵梦绕的土地,也应该到了好好开发和经营的时候。 第1039章 魔女 一去大半年,济南城变得有些陌生。 人比从前多了许多,导致再宽阔的街道都显得拥挤。 最大的不同,就是街边三层、四层的水泥楼房多了许多,颇有后世的影子。 左梦庚坐在马车中,看到这些变化,只感到十分的亲切。 这一次回来,原本是依旧打算骑马的,可是内务部坚决表示了反对。硬是将他塞进了马车,并且同样的马车还安排了四辆。 这一下走在马路上,当真是无法探知其中的乾坤。 “殿下,如今的路上状况复杂,无论如何您的安全最为重要。就算您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你也不想我们因为保护失职而受到处罚吧?” 傅新垣可怜巴巴的话语让左梦庚十分怀疑,他们究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怕受到处罚? 行吧,身为国家元首很多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 一路回到夏王府,这里的一切倒是没有变样,唯独徐若琳的脾气似乎暴躁了不少。 “我的夏王殿下,你总算是回来了。快去看看你的宝贝闺女吧,都快把家拆喽。” “啊?” 左梦庚颇为不解。 左暄妍不是才一岁多嘛,应该路都走不稳呢,又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他被徐若琳拽着,一路来到了后花园,然后就看到了瞠目结舌的一幕。 只见中间的空地上,一个小小的丫头手里就拿着一根大铁棒胡乱的挥舞着,搞得尘土飞扬、天昏地暗。 远远的一旁,郑成功和达虎死死的将夏完淳护在身旁。 “危险!莫要靠近!” 左梦庚看得真切,那挥舞着铁棒的小丫头,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真是的,哪个心大的敢把铁棒这种东西,交到左暄妍的手中? 当看到左暄妍面前的女人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唉呀,好闺女,打得像模像样。来,再耍一套!” 也只有王思仪这种疯子能干出这种事来了。 左梦庚赶紧冲过去,不能让她再祸害自己的闺女了。 “好女儿,爸爸回来了,有没有想爸爸呀?” 陌生的喊叫声让左暄妍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狐疑地看着靠近的男人,两只眼睛里全是问号。 孩子还是太小了,记忆有限。太长时间没有看到他,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这种时候,动作才是孩子的唯一选择。 就见左暄妍突然抄起铁棒,对着他就砸了过来。 “打。” 左梦庚唬了一跳,连忙用手一拦。浑然没有想到,铁棒落入手中的时候,竟然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 随后一只手抄起了女儿,另一只手将铁棒攥在了手中。 好家伙,这个铁棒竟然足足有二十多斤重。 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子,竟然拿着二十斤重的铁棒玩耍…… 这是要逆天吗? 左梦庚瞪向王思仪,不无埋怨。 “这么重的东西,你也不怕砸伤了孩子?” 王思仪笑得没心没肺。 “你这闺女绝对是习武的天才,天生神力。将来呀,恐怕连我都打不过她。” 被左梦庚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让左暄妍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牢牢的抱住了左梦庚的脖子,是那么的用力,差点儿没将左梦庚勒断气。 “爸爸……爸爸……” 小孩子还说不了太多的话,无意识的叫嚷却让左梦庚十分窝心。 “哎呀呀,好闺女,快撒手,你是要杀了你爹吗?” 左梦庚满脑袋问号,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闺女为何力气这么大?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根本就不像我,一刻文静的时候都没有。而且饭量惊人,光是米饭就能吃两大碗,还得喝二斤奶。” 看着父女亲热的样子,徐若琳在一旁头疼无比。 想她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也得端庄秀雅的才对。 可谁能想到左暄妍就跟混世魔王一样,小小年纪就展露了恐怖的武力值。 以至于王思仪总是调侃,说左暄妍应该是她的孩子才对。 将女儿抱在手中,左梦庚已经感觉到了。 普通的一岁半宝宝,体重大约也就二十斤左右,身高能有八十厘米就很了不得。 然而左暄妍的体重绝对超过了三十斤,身高更是达到了一米。 说是巨婴,毫不夸张。 当然了,得知她的饭量,有这身高、体重才是正常。 “难道我闺女将来会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将军?” 对于自己的女儿将来长成什么样,左梦庚并不在乎,只要健康喜乐便好。 “等着孩子大了,就跟着我,我来教他行军打仗的本事。什么卫青、霍去病,都赶不上咱闺女。” 王思仪对左暄妍喜欢的不得了,实在是因为这个孩子太对她的脾气了。 这话却令徐若琳连翻白眼。 做闺女的不像妈妈,怎能不令她头疼? 左梦庚敏锐地察觉到徐若琳的脾气不对,生怕发作到自己身上,赶忙将闺女交还过去,然后起身去了慈安堂。 游子归来,必然要去拜见父母。 他走进慈安堂的时候,黄氏早就在等着了。 但见黄氏端坐于榻上,左羡梅也在这里,百无聊赖的趴在堂中的桌子上。 黄氏的身旁,左侧是一团雪白,鸳鸯眼中透露出睥睨一切的威严。 黄氏的身旁右侧,则是一团斑斓虎纹,漂亮中带着些许的秀气。 黄氏的身前…… 好家伙,五、六个猫崽子已经有模有样,正探头探脑的向他看来。 左梦庚大为惊喜。 “这些都是追雪的孩子吗?” 黄氏看着儿子安然无恙,十分欣慰,指着那只狸花猫道:“冬天的时候,这小家伙自己跑到了府中来,就跟追雪凑成了一对。” 说到这里,黄氏的脸色却带着一丝埋怨,剜了一眼凑过来的左羡梅。 “连猫都知道成家立业,有些人就是没有心。” 左羡梅当场一个趔趄,一张脸都变成了苦瓜。 左梦庚看看妹妹,再看看有妻有子的追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显然黄氏对于左羡梅变成了大姑娘,却还没有成婚十分的不满。 借着今天他在这里,拿着猫做由头,发作起来了 第1040章 虾夷地 喵…… 喵呜…… 喵呜呜呜…… 【铲屎的,你干嘛去了?我生了这么多孩子,你都不管,这个家还能不能过了?】 追雪将猫崽子一个一个叼到左梦庚的面前,喵言喵语竟然全都被听懂了。 手里捧着萌翻天际的猫崽子,左梦庚哭笑不得。 “我这么忙,实在是分身乏术。家里这么多人,又不曾短了你的吃喝,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追雪歪歪头,陷入沉思,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它的媳妇怯生生的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左梦庚。 对于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手里还抓着自己的孩子,猫娘很是紧张。 追雪咕噜噜了几声,消除了它的戒备。 猫娘这才凑过来,用鼻子在左梦庚的身上嗅了嗅,记住了他的气味。 “哥哥真是讨猫的喜欢呢!” 看到左梦庚一回来就被大猫小猫团团包围,左羡梅着实羡慕坏了。 只有追雪和他亲近,猫娘却对她不冷不热。 “追雪的媳妇可有名字?” “是我给取的,名字叫轻岚。” 任凭几只小猫舔舐着自己的手掌,左梦庚关心了一番家中的情况。 “母亲最近都忙些什么?” 黄氏看到他便很高兴。 “左右不过打发日子,帮你看看孩子,又能忙些什么?” 看着黄氏慵懒的样子,左梦庚不仅劝慰道:“母亲尚且风华正茂,还有大好人生。要是觉着无聊,便到处走动走动,可不能荒废了时日。” 黄氏如今才四十岁不到,放到后世绝对当得起风韵犹存。可如今做了太妃,整日困在府中,未免太枯燥了一些。 “我一个妇道人家,到处胡乱走动成什么样子?能够看到你们兄妹俩成家立业,我便知足了。” 她压低了声音,很是急切的问道:“你啥时候迎娶思仪过门?可不能耽搁了人家姑娘。” 和王思仪成婚一事,左梦庚自然是思考过的。 “左右不过这一两年,待时局稳定,暄妍更大一些,才最好不过。” 得了他的准信,黄氏便放心了。可是再看到左羡梅,又不免生气。 “还有你这妹妹,你也要多操操心。整日价的摆弄着那些数字,人都傻了。再这么下去,都成老姑娘了,将来可怎么办呢?” 左羡梅眼珠子开始转圈,人开始发懵,显然没少被黄氏唠叨。 这种时候左梦庚自然要讨母亲欢心。 “您尽管放心,此事包在孩儿身上。” 等辞别了黄氏出来,左梦庚看着愈发天资丽质的妹妹,笑着问道:“你可有什么心上人吗?倘若有的话,尽管说出来,哥哥帮你参考。” 无错 左羡梅闹了个大红脸。 “哪有……哪有什么心上人?” 左梦庚听出了什么。 “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求男方什么大富大贵、门当户对,只要对方人品不错,和你情投意合,便是最好。其他的,家里都不在乎。” 左羡梅的两只手搅和在一起,心防终于有些敞开。 “哥哥说话算话?” 左梦庚慨然一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咱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能让你吃苦受罪吗?所以天大地大,我妹妹开心幸福最大。” 左羡梅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哥哥……” 左梦庚拍拍她的脑袋,并没有说的太多。 “一切随你心愿,你觉得合适便跟我说。” 左羡梅再无言语,只是轻轻点头。有了主心骨,终于可以安心了。 伴随着中枢的回归,夏国的景象焕然一新。 各种政务的处理,立刻变的顺畅快捷了起来。 一场大战之后,相应的总结必不可少。 左梦庚虽然不管政务,但国政大事方面没有他坐镇可是不行。 “经过统计,整个朝鲜之战国家相应财政支出为两百五十万两白银,让国家储备足足减少了四分之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许多项目的运作都要推迟了。” 说起战争支出,每个人都颇为无奈。 打仗就会花钱如流水,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幸好通过这一战,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久的将来,现在付出的成本将会变成丰厚的收益。” 侯恂的总结令大家重新开怀起来。 别看这一仗夏国付出了极大的成本,但是获取到的收益谁都看在眼中。 别的不说,光是打开东瀛的市场,截止到目前为止就已经开始展露威力。 另外对朝鲜的援建,更是潜藏着巨大的利益。 在经济领域,将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变得富有起来,肯定会制造出海量的财富。 这一点,后世的改革开放已经证明。 所以从国家的角度出发,有的时候贫穷落后其实意味着很大的机遇。 李邦华递上来一份报告。 “奴儿干都司那边的农业实验进行的不错,倘若今年能够实现丰收,足以证明那边的土地是可以养活很多人口的。如今两淮地区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我建议明年开始,向奴儿干都司地区大量迁移人口过去。” 两淮地区经过夏国的治理,自然灾害已经减轻了不少,但人多地少的局面却始终不曾缓解。 虽然夏国已经将该地区的人口分别向急需劳动力的松江、山东、济州岛等处迁移,依旧是杯水车薪、收效甚微。 现在从奴儿干都司地区传来喜讯,有大量肥沃的土地正等待着开垦,这无疑极大的缓解了人口压力。 黄宗羲更是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条件。 “北上军团经过勘察,在库页岛的南面还发现了一个大岛。那座大岛被称为虾夷地,上面的原住民和库页岛同出一源。经过多次来往,两边已有合流之势。最妙的是,那座大岛的东南方向,有一座不冻港。倘若将这座大岛纳入咱们的领土范围,则奴儿干都司一带必定可以长治久安。” 这个情况引起了左梦庚的重视。 他当然知道,那座名为虾夷地的大岛,其实是后世的北海道。 只不过如今还没有被东瀛占据,依旧是原住民阿尹努族的地盘。 这个族群和库页岛上连山海他们的族群是同一民族,因此两边的交往十分密切。 如果将虾夷地拿下,对于今后的战略必然有着莫大的帮助。 左梦庚迅速下定决心,提出了建议。 “我们在奴儿干都司的经营,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根深蒂固。那边广大的区域已经纳入了我们的统治,不如就此建立行政机构,彻底并入我们的管辖范围如何?” 第1041章 建省 海上航道的打通,让开发奴儿干都司变成了可能。 否则的话,一切都只能是天方夜谭。 远隔千山万水,光是走路就能将人累死,遑论对那一带进行开发和掌控。 更不要说,中间还隔着大明和满清两股强大的势力,只从陆地是完全没有可能抵达过去的。 海上通道和航海技术的进步,让奴儿干都司同夏国的联系建立了起来。 只有当真正来到这里、感受这里、经营这里,才会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人们印象中的不毛之地,而是蕴藏着海量的财富。 当然了,这里的资源能够变成财富,还是得益于航海技术的进步。 只通过陆地,是很难将这里的资源运送出去,变成实打实的效益的。 别的不说,光是这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就为夏国的建设提供了充足的材料。 没有从奴儿干都司运来的木材,夏国的海军就无从说起,更不会有那么多的战舰陆续成型下水。 只有通过海洋,才能以最小的成本将这些木材运送过来。 夏国已经出台了法律。 每一艘从奴儿干都司返回的帆船,只要拖拽三根整木,就会免除赋税。加上来往的海军同样在干这件事,使得夏国得到了源源不绝的木材供应。 除了木材之外,毛皮也是这个时代的硬通货。 加上药材、矿产、鱼获等,使得夏国对奴儿干都司的开发不但没有耗费成本,反而收益巨大。 现在左梦庚终于提出了,要在奴儿干都司地区建立政权的想法。 “那边的地域太过于辽阔,人烟十分稀少。倘若建立行政机构的话,必须要大量移民才行。” 经过坚持不懈的勘测,奴儿干都司究竟有多大,夏国中枢已经有了详细的数据。 当然了,这个数据当中的区域,其实并不仅仅局限于奴儿干都司,还包括更加遥远的极北之地。 大家都知道那边非常辽阔,领土面积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明的疆域。 可是这么广阔的土地上,目前统计下来的人口数量仅仅只有二十万,还得包括夏国先期移民过去的北上军团。 而在夏国国内,这么点人口数量甚至都比不上一座城市。 “那么大的地方,就算把国内的人口全部迁移过去,只怕也填充不满。” 黄道周有些挠头,平生第一次发现,地盘太大居然有这样的苦恼。 “虽然那边可以进行农业开垦,可说到底还是过于苦寒。太多的人口,反而不易养活。我的意见是,从国内迁移三十万人过去,足以完成掌控。” 经过数年的潜移默化,当地的土着已经和北上军团完全融合到了一起。 这些土着并没有多少国家和民族的概念,北上军团到来之后对他们十分友好,又极大的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因此让他们已经认可了北上军团的统治。 其中更加涌现出了连山海这种积极融入的先驱。 这才是夏国敢于将奴儿干都司纳入统治的根本原因。 “如果只是三十万人口的话,那么将极大的缓解两淮地区的生存压力,这个办法不错。” 党还醇从淮安赶了回来,参加了会议。 在李邦华回到中枢之后,他接任了两淮地区的政务,对当地的情况十分清楚。 “这些年来当地的生活条件始终都维持在一条十分危险的界限上下,经过我们的治理稍微改善了一些,但是并没有达到质变。一旦出现大的灾害,肯定会有无数的百姓受到冲击。从这里迁移走三十万的人口,百姓们的生存压力就会小上许多。” 只有左梦庚知道,再过不久两淮地区就会进入灾害频仍的时期。 战乱、水灾、旱灾、蝗灾、瘟疫,多重冲击之下,将两淮地区彻底破坏。 据史料记载,截止到明朝灭亡,两淮地区幸存的人口仅仅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 有时人记载,一路北上,从淮安到徐州,竟看不到一个活人。 作为夏国境内最贫穷落后的地区,要想改变现状,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人口迁移了。 如果从这里迁出三十万人口,充实到奴儿干都司去,将会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关于这一点,中枢所有人都没有不同意见。 “奴儿干都司的行政级别该如何确定?” 侯恂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作为新占之地,将会在夏国国内有着怎样的地位,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左梦庚却早已想好了。 “我们目前所占领的地方,其实仅仅是奴儿干都司的一部分。另外还有很多地方,又不属于该地领域。但毫无疑问,地域之广大,远超本土。鉴于其特殊性,我提议设立省级行政机构。” 听到要在奴儿干都司建省,所有人都不禁侧目。 夏国如今的地盘,仅仅只有山东、两淮、松江三个省级区划。现在凭空多了一个,而且地盘更大,带来的影响可想而知。 “有个问题,奴儿干都司那边一直在进行开拓,地盘也在不断增加。倘若建省的话,区域应该如何划分?” 其他的三个省级单位,地域都是固定的。唯独奴儿干都司一直都在扩张当中,难道这个新建的省将会有着不断膨胀的区划吗? 左梦庚思量一番,提出了妥善的见解。 “极北之地究竟有多大,目前尚未可知。暂不对那边的区划进行限定,待将来统治巩固之后,完全可以重新划分。”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颇为认可。 奴儿干都司有着很大的特殊性,并不能用本土的例子来参考。 黄道周问道:“那新建的省,就叫奴儿干都司省,还是重新命名?” “奴儿干都司带着强烈的大明色彩,不符我国传统,还是重新命名比较好。” 蒋巍态度坚决,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再一个奴儿干都司省,叫起来也十分别扭。 既然是大家的意见,左梦庚便从善如流。 他想了想,有了主意。 “那边的森林无边无际,全都是上千年的良才。既如此,省名定为吉林如何?” 第1042章 北方攻略 清朝刚刚建立的时候,东三省的布局和后世完全不同,而且面积要大了许多。 黑龙江省北至外兴安岭,西至满洲里,南至齐齐哈尔,东至松花江。 而松花江以东、一直到黑龙江入海口,包括库页岛在内,全都是吉林省的范围。 当要给奴儿干都司的领土命名的时候,左梦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吉林。 他也不知道原本历史上吉林省名称的由来,干脆以此地森林茂密、木材繁多为由,取了原本应该属于它的名字。 和原本的吉林省不同,如今的疆域中还包括了北海道以及向北一直到振平海峡(白令海峡)的广大区域。 虽然这么广大的地域作为一个省有些夸张,但目前尚处于开拓阶段,倒也没有太大关系。 “谁为高官?” 一块这么大的区域,还是夏国最重要的原材料产地,必须要得力的官员掌控才行。 侯恂就此咨询了左梦庚。 虽然按照制度,内阁可以自行选拔,然后交由左梦庚任命便可。但侯恂很注重权力使用的度,反正左梦庚就在现场,拿出来讨论反而更好。 他很注重权力的使用问题,没想到的是左梦庚同样如此。 左梦庚没有乾纲独断,而是向其他人问道:“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众人非常舒心,纷纷畅所欲言。 “徐州市长左懋第能力出众,而且在基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以主管吉林省的政务。” 蒋巍提出了一个令人稍显意外的人选。 一省高官,绝对称得上是封疆大吏。按理说应该由老成持重之辈担任,但蒋巍却推荐了年轻的左懋第。 他也不是有什么私心,反而理由十分充足。 “吉林乃苦寒之地,身体不够强壮很难适应当地的环境。必须要年富力强的人才能更好的工作,不至于缠绵病榻。” 众人仔细思量,发现还真是如此。 奴儿干都司那边已经传回了消息。 张春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希望中枢能够派遣得力官员过去接替。 张春现年五十多岁,曾经也能领兵打仗。却依旧受不了那边的气候,换成其他人恐怕也不会太好。 见无人反对,左梦庚顺应众意。 “那就调左懋第北上,然后由夏允彝辅左他。” 生怕左懋第太过于年轻,不好把控局势,左梦庚为他安排了一个同样年轻出色的助手。 由夏允彝担任副长,同左懋第一起形成双首长制,对于控制吉林省广大的地域有着莫大的好处。 吉林省太过于地广人稀,这将会导致很多时候信息的传递不畅。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多一个人立刻做出决断,不必等候命令。 接到调令,左懋第和夏允彝一起赶回了山东,面见左梦庚。 “吉林省的相关情况,随后内阁那边会对你们进行培训,相应的官员也会和你们一起出发。吉林不比本土,未来会遭遇什么,谁也说不清。一旦遇到变故,需要有坚定的决心,敢于做出决断。我会让北方军区配合你们的治理,不要踌躇,不要犹豫。” 左梦庚能做的,就是给两个年轻的封疆大吏增加信心。 果然左懋第和夏允彝为难的神色减轻了不少。 “殿下,吉林省的省会设在哪里比较好?” 左懋第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关于吉林省的资料,属于两眼一抹黑,他决定先从省城的建设起手。 不管地域有多大,只要有一个中心点,那么就可以慢慢的向四周辐射。这样才能够像蜘蛛网一样,将现在占领的地盘牢牢掌控到手中。 左梦庚这些天已经和中枢讨论了许多,形成了定论。 他的手指点在了库页岛东南的海湾处。 “这个地方拥有优良的海湾,虽然冬季会结冰,但时间很短。目前造船厂就建立在这里,已经形成了相当规模的人口定居。另外这里还是好几条河流的入海口,不会缺少用水。你们可以将省会建立在这里,实现对陆地和海洋的双向辐射。” 北上军团如今已经建立了许多定居点。 库页岛上有三个,而南部海湾的这个最大。 当地人取了个名字,叫做北龙镇。 “既然要在此地建立省会,还请殿下赐名。” 左懋第很会来事,自然知道北龙镇这个名字与省城不符。命名这种会被历史记载的事,还是交给元首比较好。 左梦庚微微一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明末文天祥居然也会拍马屁。 “希望你们能够将吉林省建设成繁荣兴盛、长治久安之地,既如此,省城就叫做长春好了。” 左懋第和夏允彝齐齐称善。 “未来会有很多人口移居过去,如何进行安置很是考验你们的能力。那边肥沃的土地固然很多,但是也不能够无节制的开垦。特别要注意保护湿地和沼泽,维护土壤的肥力。还有木材的开采,同样要注意保护。在采伐过的地方要及时补种树苗,只有这样才能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同时避免环境恶化。” 左梦庚深知无节制的开垦和采伐,将会对环境造成多么大的破坏。 虽然目前看起来吉林省那边的自然资源仿佛无穷无尽,但是随着夏国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需要用到的自然资源也将会是一个无底洞。 此时不注意保护的话,未来就要用更多的成本去弥补。 左懋第和夏允彝虽然不太懂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但既然是左梦庚说的,两人自然奉为铁律。 “越往北气候越是寒冷,看似土地利用不上,但谁也不知道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宝藏。反正都是无主之地,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今后也不要停止开拓的脚步,凡是我们到达的地方,都要做好标记,彰显我华夏的存在,明白吗?” 虽然光是建设吉林省就很耗费精力,但左梦庚生怕这两位主官耽于眼前的现状,从而忽略了开拓进取。 那么多蕴藏着宝藏的土地,本就该归华夏所有。 这一世绝对不容许落入外族之手。 第1043章 一路向北 七月的库页岛如同大洋上的绿宝石,最是繁盛,生机盎然。 岛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好时光,不管干什么都要抓紧时间。否则的话,再过不久寒冷就要到来,许多事情都会耽搁。 就在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庞大的船队由南而来,驶进了北龙镇的港口。 当先的船上,洪其等人正在仔细打量着未来工作的地方。 “真是想不到,这里已经如此繁华。殿下说这里是宝地,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站在洪其身边的,是新任北方军区的军政官惠善辉(为了避免麻烦,做了修改)。 和其他的军区不同,北方军区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因此统帅部调集了大量的将领和部队过来。 “光是看地图,咱们的辖区就大的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管控?” 说起吉林省地域之辽阔,在场的众人全都感觉脑袋生疼。 码头上,卫元峰等当地军官早已等候多时。 “哈哈,老洪、老惠,居然是你们来了。” 这些高级将领基本上都是当初的后营老兵,身经百战,陆续高升,才走到如今的位置。 看着壮了一圈儿的卫元峰,洪其不由调侃起来。 “大家伙都说你来这里肯定遭罪,没想到都养成弥勒佛了。” 卫元峰苦笑不已。 “这地方一年大半的时候都寒冷刺骨,没得办法。只能多吃,还得吃肉,这样才能抵御寒冷。结果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 洪其等人注意到,这边的军人虽然更加强壮,但是神色当中遍布风霜,显然苦还是很苦的。 卫元峰将旁边的官员引荐给了洪其。 “这就是张大人和黑将军,为我夏国掌控此地立下了汗马功劳。” 洪其打眼看去,只见当面之人依旧穿着明朝的官服,虽然上面满是补丁,但是却浆洗的干干净净,显然平常十分珍惜。 此时迎着他的目光昂然而立,凛然无惧,倒也算得上是铁骨铮铮。 旁边一人非常高大威勐,但是装束却跟夏军别无二致。就连头发也是剪短了的,显然已经融入了夏军这个群体。 来此之前,张春和黑云龙的资料他当然是掌握了的。 “张大人,黑将军,殿下每每说起二位的功绩,均是赞赏有加。对于你们的辛劳,国家不会忘记。我这一次过来,带来了殿下的命令。你们……可以回国了。” 张春和黑云龙听得此言,全都不禁一阵恍忽。 回国?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眼,却让他们的心境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他们还能回去吗? 当初在战场上,他们两个全都被后金俘虏,成为了败军之将。 按理说,早已没有面目活在天地之间。 后来被夏国救出,一路辗转,来到了这极北之地,就此扎根了下来。 帮助夏国巩固统治的过程中,两人出了不少力,也借助忙碌渐渐遗忘了曾经的痛苦。 现在听到可以回国了,竟让两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惠善辉似乎早就料到两人会有此反应,微微一笑,向旁边侧开了身子。 “二位且看看,是谁来了?” 背后的人群中,早有两道按捺不住的身影狂奔而出,分别跪倒在二人面前。 “父亲,孩儿终于见到您了!” 张春和黑云龙惊愕更深。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自己的孩子又岂能不认得? 跪在他们面前的人,正是张春的长子张扈和黑云龙的长子黑明孝。 看着张扈和黑明孝全都穿着夏军的军服,两人隐隐猜到了什么。 “你们怎会在此?” 张扈攀着父亲的腿,抹掉眼泪,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夏国谋划营救他们的时候,同时出手将二人的家属都带到了山东,因此才得以保全。 得知二人尚且在世,只是暂时无法返回,两家人只能苦苦等待。 张扈和黑明孝稍微大了一些,便参加了夏军,如今已经都是基层军官了。 “父亲年事已高,难忍风霜,而且母亲在家中日夜以盼,弟弟更是需要父亲教诲。就由孩儿的接替父亲,为国效力。” 得知自己的家属居然都已经在山东了,张春不由露出了苦笑。 事已至此,他就算再忠心于大明,又有何用? 就算他回去表明心迹,大明上下还能相信他吗? 更不要说,看着张扈穿着一身夏军军服英姿勃发的样子,张春竟然生出一丝欣慰。 和他相比,黑云龙则是一点芥蒂都没有。 “好小子,不愧是我的种。好男儿就该参加夏军,征战天下才是。” 这边父子在叙旧,卫元峰又将冷僧机引荐给了洪其。 “莽古尔泰如今已经到了山东,正式进入军校学习。待结业后还会返回,担任第十二师师长。对了,他升官了,如今已经是中将了。” 夏军的将领,每一个都是凭借着卓越的战功才获得升迁的。 唯独莽古尔泰有些例外。 不过考虑到他特殊的身份,大家也能够理解。 毕竟能够获得后金四大贝勒之一的效忠,光是这份成就,就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听到莽古尔泰的消息,冷僧机忧虑尽去,对夏国的认同感不免提升了一些。 随着洪其和惠善辉的到来,权力正式开始交接,新的北方军区完成了组建。 洪其担任司令员,惠善辉担任军政官,卫元峰留任为副司令员,参谋长是原第四师工兵团的苗念生。 按照编制,北方军区将会下辖两个师,加上地方守备部队,总兵力为十万人。 第十一师的师长焦文智、副师长楚华成乃是外调而来,吴将由情报部调入军中、担任军政。参谋长则是连山海,等到军校毕业后回归。 第十二师师长就是莽古尔泰,如今还在军校学习。军务暂且由副师长吴志葵、军政兼参谋长殷玉春联合负责。 军事会议上,洪其当众宣读了任命之后,开始实地了解北方军区的具体情况。 “为了充实我们北方军区的实力,本土将会陆续调派六万兵力过来,和咱们本地的军队混编之后,就是咱们北方新区所有的力量。现如今各部的部署情况,请卫副司令为大家进行讲解。” 第1044章 未雨绸缪 “这边除了地域广阔,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很多时候,天气、野兽才是最恐怖的。因此一般行动的时候,几十人的小队就足够了。” 卫元峰向新来的军官们讲述了极北之地的情况。 但是他的介绍,却让洪其等人有些不解。 “按照资料,这边多是一些淳朴的原始部落,大多数都很善良。即便是有些强悍的,以咱们的武器,也能够轻易平定。既然如此的话,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的在这边筹建军区?” 不要说洪其,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 对付区区的原始部落,无论怎么看也用不着在这边安排十万人的兵力啊。 好在这些军官都是左梦庚的学生,对他奉为天人。凡是他的决策,哪怕不懂也会严格执行。 “殿下的策略必然含有深意,只是我们目前还不能明白。但无论如何,军队的建设绝对不能怠慢。光是守住这么一大块地盘,对我们都是严苛的考验。” 众人听了,纷纷惊醒。 穷尽他们一生,也从来没有想过,天下皆居然会有那么大片的土地是没有主人的。 想想他们曾经的生活,脚下没有立锥之地,始终游走在饥饿的边缘,对于土地的渴望几乎到了发疯的程度。 现在上天赐予了夏国这么大片的土地,要是不能好好守护,他们都不会原谅自己。 “目前我们已经建立了几十个定居点,库页岛上除了北龙镇,还有最北边的拉克镇。那边有一处十分优良的港湾,可惜冬天会封冻,只能夏天使用。” 苗念生问了一嘴。 “从北龙镇到拉克镇,大概要走多久?” “快一些的话十天就能到,平常的话半个月。” 新来的军官们面面相觑,认知纷纷得到了刷新。 虽然从地图上已经得知库页岛很大很大,但是很多人依旧固执的认为,不就是一座岛嘛,再大能够大到哪里去? 现在听到实地的路程,他们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地域广大了。 “库页岛的南面也有一个小镇,当地人称呼为阿尼瓦,我们便延续了下来。那边的海湾也十分优良,水产非常丰富。提供给国内的水产品,大多数都是从那里捕捞的。” 从北龙镇到阿里瓦镇,同样需要三天的路程。当然了,如果乘船的话会快上一些。 “这座大岛恐怕比山东还要大上一些,光是往这里迁移三十万人口恐怕都填不满。” 惠善辉感慨道。 国内即将向吉林省迁移人口的决策,他们是知道的。而且他们还将担负接收的任务,因此有许多工作要做。 本来觉得迁移三十万的人口,恐怕不好安排。现在实地感受了吉林省的辽阔,他们才明白这点人口相对于广大的地域无异于沧海一粟。 “黑龙江入海口这里,我们建立了碉堡,有一百名士兵驻守,起到警戒作用。不过目前我们的警戒范围已经向远处进行了扩张,永宁寺一带已经完全纳入了管辖。” 洪其在地图上找到永宁寺的位置,不无担心的问道:“满清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卫元峰笑道:“虽然永宁寺这里已经深入内陆,但距离满清的核心统治区尚有千里之遥。而且我们在周围建立了永久工事,并不怕满清打来。” 黑龙江的下游一带,江面辽阔,水网密布,沼泽遍地。除了乘船之外,其实非常难以通行。 偏偏满清擅长于陆战,而弱于水战。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在夏季前来进攻的。 而等到了冬季,虽然水网不再成为阻碍,但是漫天的冰雪会对后勤造成极大的压力,同样不利于满清出兵。 因此这边的局势相当稳固。 不说满清那边现在知不知道奴儿干都司的变化,即便是知道,恐怕也有心无力。 洪其仔细研究了一番地图,这才发现左梦庚的布局是多么的巧妙。 目前夏国占据的地方,要么是在大江、大河的东面,要么就和辽东地区隔着崇山峻岭。可以说,满清想要打过来,难度一点都不比征讨漠西蒙古要小。 “现如今整个黑龙江以东、必真河以北地区内的原始部落,已经都纳入了我们的统治。这里的所有人都认可了咱们的政权,完全可以当做自己的百姓对待。” 众人在地图上一比划,好嘛,原来在陆地上夏国已经占据了一块比库页岛还大的地盘。 不过这些地方多为山地丘陵,只有河流入海口一带形成了冲击平原能够用来开垦农业。 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一带虽然有着大量的平原,但是因为太过于靠近满清的核心区域,因此暂时还不适合开发。 可尽管如此,这么大的地方所拥有的耕地面积也是非常可观的。 北上军团除了在陆地上发力之外,对海洋和极北之地的探索成果更加喜人。 “目前我们已经在新知岛上建立了补给站,同时安排了一百名士兵驻守。凡是向东探索海洋的船,都可以在那里停靠并且得到补给。” 北上军团沿着千岛群岛建立了十多个补给点,最北面位于晃延岛上,再过去就是堪察加半岛了。 当然了,在勘察加半岛和整个鄂霍次克海沿岸,都分布着夏军的定居点。多则上百人,少则几十人,不停的以定居点为中心向着四周探索,已经开拓出来很大一片的地域。 原本的勘察加半岛,因为酷似探出的牙齿,因此被夏军命名为龙牙半岛。 而鄂霍茨克海,则被命名为北海。 原本的日本海,则为夏军命名为库页海。 随着夏国的开拓,一些地理名称都纷纷打上了中华的烙印。 当得知从库页岛乘船前往新知岛就需要一个月的时候,洪其就知道北方军区的指挥系统必须要和其他军区有所区别。 “地方太大了,军情来回传递肯定来不及。我建议咱们几个主官最好分别办公,不管谁遇上问题,可以一边传信回来,一边自行解决。” 因为附近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强大的敌人,所以将指挥中枢分散,增强各个方向的力量,绝对是一个好办法。 惠善辉、卫元峰、苗念生等人商讨了一番,纷纷表达赞成。 第1045章 走回头路 鉴于太过于辽阔的领土,北方军区进行了合理的规划。 四大巨头决定分别镇守四方,形成守望相助的局面。 洪其以军区司令的身份坐镇长春,负责中枢协调。 惠善辉在库页岛北面的拉克镇另行组建指挥机构,主要负责向黑龙江入海口的支援,以及整个北海的防务问题。 卫元辉作为地头蛇,驻扎在永宁寺,主要确保陆地上各个定居点以及农垦区的安全。 因为他这里太过于重要,所以军区足足安排了一个整师交给他指挥。 这样一来,即便满清纠集了大军前来进攻,也足够进行周旋。 苗念生是十足的后辈,最需要立功的机会。于是洪其让他率领一同到达北方军区的第十一师二十五团南下虾夷地,将这座岛屿纳入夏国的领土。 经过左梦庚批准,虾夷地已正式更名为夏邑岛,只听名字就知道绝对的华夏正统。 得知可以回归故土,张春和黑云龙的心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两人都比从前勤快了许多,积极处理政务,就等着左懋第和夏允彝过来交接。 尤其是得知家人在山东已经彻底立足,而且日子过得非常不错,两人都迫切希望赶紧回去。 张春年纪有些大了,多年的宦海沉浮、生死考验,让他只想好好的过完下半生。他决定回到山东之后就颐养天年,不打算再出来从政。 黑云龙却心气颇高。 跟随夏军征战了这么久,学习到了许多东西,让他终于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 他打算回到山东之后,就去军校学习。 他如今的军衔是中校,因为北部军区的特殊性,从军官学校毕业之后起码可以升为少将。不说统帅一个师,也绝对可以成为师级将领。 前半生身为明军将领,打一仗败一仗,憋了一肚子气。后半生作为夏军将领,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本事。 就在吉林省和北部军区逐渐纳入正轨的时候,山东这边也是一刻不得闲。 战争过后,军事要进行改革,军工也同样如此。 毕竟技术决定战术,工业决定胜负。 同清朝联军一场大战,夏军可以总结的东西非常多。 这次会议非常重要,不但左梦庚和内阁,财政部、民政部、装备部、后勤部、陆军、海军的相关官员也都全部出席。 会议开始,左享就表达了不满。 “前线的军队实在太浪费了,造成了极大的损失。据我们统计,为此而多支出的资金起码超过八十万白银。各部队必须注意这种情况,长此下去国家财政非要被你们弄崩溃不可。” 夏军是绝对的富贵兵团。 在左梦庚的领导之下,任何好东西都先可着军队来。 他就怕自己的军队因为什么不足而影响了战斗力。 说穿了,这种情况就叫火力不足恐惧症。 可既然要做富贵兵团,那毫无疑问一旦打起仗来消耗将会非常的惊人。 下面的部队才不管财政如何,反正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可劲儿的打,打过瘾了才行。 结果反馈到财政部这里,左享就坐不住了,一上来就发难。 “多消耗点物资有什么?难道让我们的士兵用生命去填吗?什么东西比士兵的生命更加宝贵?” 左华听不下去了,当场就骂了回去。 左享被喷了满头口水,尽管十分生气,可是又很无奈。 “二哥,你还讲不讲理?我又没说士兵们的生命不宝贵,可是你们也不能胡乱浪费啊。我们的人在前线亲眼所见,好好的巧克力都没有吃完就随便丢掉了。才吃几天饱饭,这就开始败家了?” 这些话让左华闹了个大红脸。 左享所说的情况,他并非没有见过。 “那……那只是战况紧急,将士们来不及收拾而已。” 生怕两兄弟吵出真火来,左梦庚出面了。 他的脸色十分严肃。 “左享说的没错,也请在座的各位回去之后传达全军。让大家都好好想一想,我们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如今全天下还有多少人在挨饿?我看呢,就应该在全军展开忆苦思甜活动,这样人才能够不忘本,才能始终记得我们是什么样的军队,我们要做什么。” 因为他的话,夏军显然要经历一场思想风暴了。 财政问题之后,就是军备问题。 可没有想到,第一个出面的人居然还是左享。 “目前光是为了满足全军的武器装备需要,整个国库都被掏空了一半。基本上去年生产的所有钢材,全部都用于铸造武器了。交通部那边还跟我们诉苦,说是清北大桥的建设都因此而耽搁了。六哥,你们装备部能不能想个法,给大家伙留点儿?” 清北大桥就是横跨大清河和小清河、联系济南和北方的桥梁,也是世界历史上第一座钢筋混凝土大桥。 但是因为战争需要,钢材全部用于满足军用,严重影响的工期。这让桥梁建设集团的许多股东都十分不满,背后说了许多的闲话。 说起军用钢材的问题,左代倒是颇为通融。 “我正要说这件事呢。” 他让助手将资料发给大家。 “经过战场的实际检验,我们发现,我们在武器上所用的材料有些太好了,其实毫无必要。” 左梦庚不明所以。 “武器关系到战争的胜负,更关系到士兵们的生命,难道不该精益求精?” 左代苦笑不已。 “殿下有所不知,经过我们测算,咱们的火炮其实没有必要使用钢材打造。” “这是为何?” “咱们的发射药还是黑火药,威力摆在那里。即便是熟铁炮管,也能够承受。可熟铁炮管和钢制炮管的制造成本是不一样的。倘若换成火棉炸药,咱们现在能够铸造出来的钢制炮管又承受不住。因此在这方面,绝对可以节省一些。” 因为左梦庚这个作弊器,夏军的武器相较于同时代的对手们强大了许多。 可是这种改变,带来的结果就是造成了武器系统的混乱。 如今装备部早已得知,火棉炸药作为发射药,其实远远要比黑火药更好,能够提供更远的射程。 但是呢,火棉炸药爆炸的威力,现如今能够制造出来的钢管又承受不住。 因此就只能使用黑火药作为发射药。 黑火药威力有限,炮管根本就不需要钢制,熟铁套上青铜就足够了。 以往大家都想着武器的质量越精良越好,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而这一次经过大规模的战争实践才赫然发现,有的时候其实没必要制造的那么好。 第1046章 理想与现实 制造一根纯钢材质的炮管,成本是熟铁青铜炮管的十五倍。 除了钢材成本本身就比熟铁和青铜更贵之外,所耗费的地方颇为出人意料。 要想完成一根纯钢材质炮管的膛线,需要耗费刮刀十一柄。而这样的刮刀,足可以完成五根熟铁青铜炮管的膛线。 夏军的火炮炮管里都是有膛线的,这样才可以让炮弹打得更远、更精准。 但膛线的完成,却十分考验工艺和材料。 钢制炮管本身的材料硬度就很高,因此对刮刀的耗费十分巨大。 毕竟以目前的工艺,刮刀的硬度也十分有限。 相反用同样的刮刀来给熟铁青铜炮管打造膛线的话,就要节省的多。 这样的一柄刮刀造价多少呢? 足足八十七两白银。 打造一根纯钢材质的炮管,就要耗费十一柄刮刀光,这方面的成本实在太吓人了。 如果换成熟铁青铜炮管,自然能够极大的减轻财政压力。 “我们已经完成测算,同样的装药量情况下,两种炮管的射程和精度是完全一样的,但是制造的成本却天差地别。” 左代讲述了实际情况,但决定权却在左梦庚和统帅部的手中。 不过该如何选择,还需要犹豫吗? 孙元化也站了出来,增加了说服力。 “海军方面传来反馈,钢制的火炮远远不如熟铁青铜火炮更耐腐蚀。仅仅半年的时间,他们现役的火炮就有不少需要更换。” 海军使用的火炮,不但要考虑性能、重量,还有一项重要的指标,那就是适应环境的能力。 毕竟在大海之上,潮湿的空气、发咸的海水都会对金属造成严重的腐蚀作用。 和钢材相比,反而青铜在这方面表现的更好。 因此在战争结束之后,海军立刻把情况进行了总结,回馈到了海军武器研究所。 孙元化如今是装备部副部长,海军武器研究所所长,军衔中将。 经过了这些年,他早已喜欢上了夏国的工作环境,并且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所长。 身为技术人员,又在军中,使得他避免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过得十分舒服。 强烈的热爱让他迸发出了无与伦比的主观能动性,将海军武器研究所管理的井井有条,为海军的征战付出了汗马功劳。 现在关于火炮的问题,已经全部总结出来了。 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包括财政部门,统一的反应就是钢制火炮太贵了,而且不能完全适应环境,反而不如青铜火炮更好。 对于这种情况,左梦庚也是无奈。 他当然知道,钢制火炮才是未来的趋势。可是现实却决定了,坚持钢制火炮是对国家、军队的不负责。 “你们怎么说?” 为难之际,他决定听听大家的意见。 黄宗羲虽然不管武器研发,但还是畅所欲言。 “谁都知道火棉炸药作为发射药更好,只是目前的钢材承受不住。但是殿下有句话说的好,时代是发展的,技术也是进步的。谁知道什么时候,新的钢材能够达到标准?因此钢制火炮的研发绝对不能停止,越是有困难,越是要对新材料进行研究。” 他是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并且明白将来的趋势是什么。 夏国如今能够生产的钢材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并且已经懂得了合金的重要性,而且探索出了许多合金的性能。 凡是从事化工的人都断言,将来肯定能够找到适合铸造炮管的合金钢。 只是这个时间,谁也无法确定。 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甚至可能上百年。 身为军事专家,左梦庚当然知道要想提升炮管的强度,就需要在钢材中添加镍元素。 然而以如今的科技水平,不要说提炼镍,就连发现镍元素都很困难。 不能解决钢制炮管的材料问题,这极大的限制了新型军事技术的推广。 柳一元身为作战指挥官,决定从实际出发。 “钢制火炮代表着未来,但青铜炮代表着当下。我觉得两者都要兼顾,不能有所偏颇。为了满足国防军事的需要,应该大量生产青铜炮。但是为了将来的优势,钢制火炮的研究也不能停顿。” 这番话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在场的人并非鼠目寸光,看不清将来的方向。但理想再好,总归也要考虑现实限制。 见大家统一了意见,左梦庚最后拍板。 “那就这样。装备部独立出来一个火炮研究所,保证资金投入,不得中断钢制火炮的研发。从今日起,全军列装火炮,全部改为青铜炮。” 仅仅是这一个决定,立刻就让夏军的军费节省了三分之一还多。 内阁和财政部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压力没有那么大了。 柳一元又根据战场情况提出了新的设想。 “目前将火棉炸药用于发射药还不现实,但是用来做爆炸药效果却十分不错。尤其是士兵们使用的手榴弹,可以将其中的黑火药换成火棉炸药。” 《诸界第一因》 在所有的炸药当中,黑火药的威力从来都是最小的。 即便是火棉炸药的燃烧速度并不适合用来做爆炸药,但是和黑火药一比,还是要强上不少。 这也是夏军的炮弹弹头里装填的都是火棉炸药的原因。 唯独夏军使用的手榴弹,迄今为止的装药仍旧是黑火药。 但是战场上反馈,这样的手榴弹威力始终是差了一些。很多时候甚至很难制造碎片,对敌人进行范围杀伤。 倘若换成火棉炸药,威力提升一大截,就算弹片的杀伤效果一般,光是爆炸的威力也足以伤人。 左梦庚没有贸然同意,而是对左代道:“你们装备部可以试验一下,看看效果如何。最重要的,就是务必保证安全。” 手榴弹乃是士兵贴身携带的大威力武器,一旦出现意外,将会对士兵的生命造成重大威胁。 因此这样的武器,安全始终都是摆在第一位的考量。 左代赶紧记下。 如果手榴弹的装药完成更新换代,那么必然会大大提升夏军攻坚的能力。 第1047章 工业 钢铁是工业的粮食。 要想让一个国家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钢铁的生产始终都是重中之重。 虽然夏军对于钢铁的需求直线下降,但是在夏国内部的其他产业领域,钢铁的需求始终旺盛。 左梦庚结束了军事方面的相关工作,立刻开始关心起钢铁问题。 他亲自视察了东平钢铁厂,并且在这里看到了可喜的变化。 “新式的冶炼炉经过多次改进,如今已经逐渐完善。这种新手段使得钢的产量大幅度提升,如今三个钢铁厂足够满足全国的建设需要。” 蒋巍陪同左梦庚行走在浓烟缭绕的钢铁厂里,一边自豪的向他介绍着如今的产业变化。 夏国的钢铁冶炼,终于走到了平炉炼钢这一步。 以往的高炉炼铁,虽然经常性的能够产生出钢水,但是产量和效率都十分感人。 为了得到足够用的钢,只能采用千锤百炼的办法。哪怕有水力锻锤的帮助,但产量和成本依旧居高不下。 幸好夏国一直注重对于工匠的发明进行奖励和保护,使得工匠们的热情非常高。 有钢铁工程师结合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苦心钻研数年,终于制造出了平炉。 有了这玩意儿,钢铁的工业化生产终于变成了现实。 清北大桥能够投入建设,就是因为钢铁产量的爆发。否则的话,那么多的钢筋就足以让项目破产。 如今夏国共有三大钢铁厂。 除了脚下的东平钢铁厂之外,还有来阳钢铁厂和徐州钢铁厂。 因为交通运输的限制,现如今的钢铁厂都依托于矿石产地。就地开采,就地冶炼,就地深加工。 带来的好处就是,三个地区聚集了大量的产业工人,也让周边变得异常繁华。 虽然钢铁厂连同配套企业向空气中排放了大量的烟尘,令附近空气质量非常恶劣,但没有人在乎这个。 左梦庚也不可能去搞什么环保。 如今摆在中华民族面前最大的任务,就是要用钢铁洪流尽可能的强盛国家,占领更多的土地,为孙后代的繁衍生息打造足够富饶的领土。 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目前的产量能有多少?” 东平钢铁厂厂长林简臣对于数据信手拈来。 “现在每年的产量可以达到钢二十万吨、铁五十万吨。我们东平钢铁厂的设备使用的年头比较多了,就连平炉也是最初的型号,不算太大,因此只能生产这么多。像徐州钢铁厂那边,所有的设备都是新的,产量是我们的三倍还多。” 左梦庚亲自查看了数据,发现三大钢铁厂已经创造了历史。 每年一百万吨钢的产量,就已经傲视当世。再加上铁的产量,是如今全世界各国总和的二十倍以上。 大明在万历年间钢铁产量最高,也不过才九千多吨,连夏国的一个零头都不到。 就凭这个对比,真的发生战争,大明只有被平推的命。 林简臣还顺口汇报了一个喜讯。 “秦国士和栗国士那边已经将蒸汽机应用于纺织,我们亲自去看过,效率非常惊人。就等着他们能够将蒸汽机制造的更大,好投入钢铁冶炼当中。” 左梦庚这才看到,平炉的预热空气推送竟然使用的就是蒸汽机。 只不过单台蒸汽机的功率太低,完全跟不上平炉的空气消耗。因此钢铁厂这边一口气安装了五台蒸汽机,采用联合动力往平炉里面推送预热好的空气。 他连忙凑近过去,想要看看蒸汽机是怎么投入使用的。 傅新垣却赶忙拦住了。 “殿下,按照安全制度,这等有危险的事情您是不能靠近的。” 左梦庚一口气没上来,刚想要训斥,蒋巍和林简臣竟然是同样的态度。 “现在蒸汽机的运行还不够稳定,三天两头就会坏。上一次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发生了爆裂,导致两名工人丧命。您是千金之躯,绝对不能靠近。” 左梦庚的气这才消了。 只是在远处有些看不太真切,不免令他分外遗憾。 林简臣察觉到了,连忙打起精神,进行了详细的讲解。 “为了克服蒸汽机运作时不够稳定的缺点,秦国士和栗国士发明了一种方法。他们借鉴建筑的办法,将蒸汽机用砖石围拢起来,从外面加以固定。如此一来运行便稳妥了许多,这才能够投入到工业生产当中。” 左梦庚远远看去,这才发觉平炉所使用的蒸汽机,很像是普通农户家里做饭用的灶台。 中间有一个类似于铁锅一样的椭圆形物体,四周则是砖石、水泥搭建成了架子。蒸汽机的绝大部分都掩埋在这样的建筑当中,然后伸出若干个管道与平炉进行连接。 原来历史上的蒸汽机,在投入工业生产当中时,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就是采用的这种办法。 电影《黄飞鸿之狮王争霸》中,就曾对这种蒸汽机进行过复原。 这也是在工业制造水平不足时,维持蒸汽机稳定最好的办法。 只可惜在陆地上可以用这样的办法,对蒸汽机加以固定。但是在海上,波涛汹涌的海浪面前,暂时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听说蒸汽机应用最多的地方是纺织厂,左梦庚一刻也坐不住了,又赶紧去视察了后勤部的服装生产部门。 当王秀芹陪着他走进纺织厂的厂房时,左梦庚不由站定。 在他的眼前,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终于让他有了熟悉的感觉。 只见空旷广阔的厂房中,一排又一排的纺织机如同长龙一般纵向排开。 纺织机上的飞梭卷着丝线正在飞速旋转,一条条的连线就好像是数不清的细流一样,朝着固定的方向汇聚。 上百个女工在这些纺织机中间来回走动,不时检查着丝线和织机的状况。 巨大的机械转动轰鸣声令人的双耳十分不舒服,但又好像这个世界最美妙的旋律。 看着那些不停流动的丝线,左梦庚就仿佛看到了中华大军的脚步正在不停前进,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第1048章 棉吃人 “当初殿下有言,蒸汽机将改变整个时代,我们还觉着夸大其词。如今看来,还是殿下高瞻远瞩。” 陪同左梦庚视察工厂,王秀芹的感慨就不曾断过。 虽然这个曾经的农家寡妇,如今已经贵为中将。可是说起纺织厂里的变化,还是觉着颇为梦幻。 她随手拿起一旁的成品,展示给左梦庚看。 “因为蒸汽机带动的纺纱机转速更快,所以织出来的纱线可以更细、更坚韧,由此而织出来的布质量更高。我们用新布制作了军服,质量远超原来的。” 纺纱就是将植物纤维变成丝线的过程,只有先得到了丝线,才能织成布,然后变成各种布制产品。 可以说,纺纱的好坏,决定着布料的质量。 在这方面,人类永远无法和机械相比。 因为人永远无法让纺纱机达到更快的转速,也就无法使丝线凝结的更加紧密。 “成本方面你们可曾测算过?” 一说起这个,王秀芹就不免眉开眼笑。 “后勤部也是要做账的,怎么可能不经测算?添加了蒸汽机之后,减少了许多人力,而且纺制出来的丝线数量增加了数十倍。整体计算下来,成本下降了一半还多。目前我们生产的衣服,已经给军费腾出了很大的空间。” 对于这个结果,左梦庚自然是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什么时候可以实现利用蒸汽机织布?” 现如今的蒸汽机,运作原理仅仅可以带动纺纱机。至于织布机,因为程序太过于复杂,还需要加深研究。 说起这个,王秀芹就颇为遗憾。 “我们已经试验过了,纯机械的织布方法暂时还不能达到要求,需要改进的工序和部件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慢慢来,不要着急。只要用心钻研,迟早有一天会实现的。” 工业化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即便只是纺织领域,涉及到的相关知识也是海量的。 不但需要纺织行业自身提高,还需要相关的产业一同进步。 可蒸汽机能够应用于纺织,迅速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我们已经参观了后勤部的纺织厂,倘若能够将蒸汽机应用于我们的工厂,则我们生产的棉布必定可以占领所有的市场。” 徐骥和潘云龙等人赶到了山东,找上了左梦庚,提出了请求。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购买蒸汽机,实现松江府纺织行业的工业化改造。 夏国境内最大的棉布产区就是松江府,甚至算得上是全世界最大的棉布出产地。 以往松江府人对于自身的技艺是十分矜持而骄傲的。 在他们的认知中,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在棉布制造上能够跟松江府相提并论。 直到不久前,他们中的一些人听闻蒸汽机可以用于织布,便来到了后勤部的纺织厂实地参观。 当见识了蒸汽机的效率之后,这些人倍受冲击,迅速意识到时代变了。 松江府纺织协会经过磋商之后,派出徐骥和潘云龙为代表,希望能够得到政府的支持。 对于纺织行业的改革,内阁和中枢都是持支持态度的。但蒸汽机的问题上,兹事体大,侯恂还是让他们亲自同左梦庚商讨。 “原则上来说,我和内阁的态度一致,都非常支持你们的改革。可是现如今,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听到左梦庚支持改革,徐骥和潘云龙都满心欢喜。可是听到后面的话,又不禁紧张起来。 “中恒,不管多难,蒸汽机的应用都刻不容缓。只要新式生产方法建立起来,我们有信心在五年之内彻底占领整个东亚的棉布市场。” “岳父误会了。” 左梦庚赶紧安抚。 “通过蒸汽机的应用来降低生产成本,压低棉布的价格,从而抢占市场,这是政府一直都想做的。可现在的问题是,现如今的棉花产量有些供不应求啊。” 听完是这个,徐骥和潘云龙面面相觑。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以及工业化的发展,棉布已经成为了夏国国内市场消费的主要产品之一。 尤其是老百姓的生活日益富裕,更加愿意在穿的上面进行投入。 这样一来,就导致棉布的消费成倍增长。 原本这是好事,可以拉动相关行业持续进步。 但近一年来却出现了负面的问题。 那就是棉花的产量开始跟不上纺织的需求,导致棉花的价格节节攀升。 明明投入了新技术,可以让棉布价格下降。但是原材料的短缺,又导致棉布价格居高不下。 山东是最主要的棉花产地,几乎占到了大明棉花产量的三分之二还多。即便如今不供应夏国以外的地方,都已经无法满足生产需要了。 蒋巍已经就这个问题提出了严重警告。 如果没有办法解决的话,最迟三年之内,棉布的价格将会涨到一个令人无法承受的地步。 同徐骥和潘云龙见面之前,高层就已经开了商讨会,寻找解决的办法。 主管工业的蒋巍从自身出发,建议增加棉花种植面积。 但主管农业的陈子龙却提出了明确的反对意见。 棉花的短缺虽然会影响工业和经济,可归根结底,人的肚子才最重要。 人一旦吃不饱,有再多的棉花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如今夏国境内耕地面积十分紧张,已经到了快要承受不住人口增长的地步。倘若再减少粮食种植面积,生存的压力将会一下子爆发。 陈子龙的意见,得到了所有高层的一致支持。 都是从艰苦中过来的人,十分明白在乱世当中粮食的重要性。 可以说,假如粮食出现问题,夏国的情况并不会比大明好上多少。 眼见着工业和农业的矛盾不可调和,左梦庚也十分头疼,一直在思索解决的办法。 饭团看书 没有想到的是,棉纺的大头松江府也掺合了进来。 他仿佛看到蓬勃发展的棉纺工业,正如同一条大鳄鱼一样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将数之不尽的人活活吞噬。 英国在工业革命的过程中,发生了羊吃人的惨剧。 难道夏国也要经历一次棉吃人吗? 第1049章 活路 “如今奴儿干都司一带已经建省,经过农业部测算,那边的耕种面积非常广大。倘若能够全部开发出来,将会极大的缓解国内的粮食压力。在吉林省那边农业生产成型之后,或许棉花的种植问题可以得到有效缓解。” 假如耕地面积始终固定,那么左梦庚只能舍弃棉花种植,而保证粮食产量。 但夏国已经走出了向外扩张的第一步,并且占据了地域广大的极北之地。 只要解决了那边的农业生产问题,夏国不再有粮食缺乏的忧虑,则本土就可以空出大量的土地用来种植棉花。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徐骥和潘云龙尽管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 徐骥干脆去了夏王府,看望自己的外甥女去了。 潘云龙这一次到山东来,也是事务繁多。 “潘徐两家已经商定,将在今年年底举行婚礼,中恒届时可得出席才行。” 潘晓纳和徐若欣的婚姻,终于纳上了日程。 这俩人的年龄其实都不小了,只是因为近些年来事情太多,因此耽搁了下来。 这一次总算战事告一段落,徐若欣掌管的雅姿公司业务又稳定了下来。因此潘云龙和徐骥商定,在年底让两人完婚。 “此乃大喜之事,小侄必定亲临。” 得到了他的许诺,潘云龙高兴万分。 左梦庚出现在婚礼现场,代表着很多东西,潘家的地位也必将更上一层楼。 虽不能和徐家这样的皇亲国戚相比,但是在夏国之内也是显赫非常。 对于潘云龙,左梦庚倒是觉得惋惜。 “伯父尚且龙马精神,才学不凡,畅游于乡野之间倒是颇为可惜。不知可愿出来做事?” 潘云龙也是有功名的,而且也做过官。就左梦庚亲自观察,此人绝对算得上是精明能干。 夏国如今的地盘越来越大,尽管一直在不停的培养官员,但是仍旧供不应求。 倘若潘云龙能够出来做官,倒是一桩美事。 听到左梦庚亲自邀请,潘云龙与有荣焉。 “即便中恒不说,我也由此心意。不如近日便去政务学校报道如何?” 哪怕潘云龙是左梦庚的姻亲,但想要在夏国做官,毫无疑问都必须经过政务学校的学习。 只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潘云龙不需到初级政务学校上课,也不需要在基层经受磨砺。 “伯父之才得以施展,可喜可贺。” 潘晓纳如今就在做官,只不过是在基层,高邮县县长。 为了治理里下河的水患,他可着实折腾的不轻。但是功劳苦劳大家都看在眼中,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富家公子哥能够如此放下身段,不得不令人佩服。 政务部那边已经经过考察,对他的评价非常高。不出意外,到了明年起码能够升任市长。 二十多岁市级官员,即便是在夏国国内,也是颇令人瞩目了。 徐骥和潘云龙的到访,让左梦庚意识到了棉花的问题。 如今夏国和大明种植的棉花,都属于亚洲棉品种。 这种棉花是在西汉时期,从印度传入国内的。历经千年的培育,已经变成了本土品种。 但左梦庚知道亚洲棉的品质并不是很高,在未来将会在和其他品种的棉花竞争中彻底败下阵来。 将来占据棉花市场主导地位,乃是陆地棉和海岛棉。 而这两种棉花都原产于美洲大陆。 其中陆地棉为西方的工业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是全世界种植范围最广、产量最高的棉花品种。 但要以品质而论,海岛棉才是最好的。 海岛棉,也就是长绒棉。 这种棉花织出来的布最为上乘,深受喜爱,拥有着极大的竞争力。 而无论陆地棉还是海岛棉,都要到近现代才被引入中国。大规模种植和生产,更是要到建国之后。 此时棉花的问题开始困扰夏国,让左梦庚有了新的想法。 “立刻通知陈相,想办法联系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求购美洲棉花种子。” 夏国中枢当中,负责经济问题的人是陈止。 不过近几年来陈止一直都在松江府,主持那边的工作。 左梦庚便决定将引进新式棉花的任务交给他来完成。 如今在美洲大陆拥有殖民地的,只有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特别是陆地棉的原产地墨西哥,正在西班牙人的势力范围内。 要想获得陆地棉,就只能通过西班牙人。 但夏国和西班牙从来没有什么联系,究竟能不能成功,左梦庚也没有把握。 也许葡萄牙人的渠道会更加容易一些。 葡萄牙同夏国一直都有商贸往来,甚至因为夏国,导致他们和荷兰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这让葡萄牙人对夏国一直都很感激,因此求购一些棉花种子,想来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左梦庚想到的,眼下最好的解决棉花危机的办法。 既然不能增加棉花种植面积,那就从棉花品质、产量上面想办法。 参差成郭是高邮,望望平湖不尽头。 初日苍凉波底涌,闲云零乱水心浮。 平分烟树藏村坞,并立鸬鹚傍钓舟。 一笑乘风驰百里,片帆回首是扬州。 一首七言律诗,道尽了高邮的地位。 作为大运河上重要的节点之一,高邮始终都是历朝历代重点建设的地方。 因为大运河是王朝的血脉。 王朝兴盛的时候,高邮同样繁华。 可是当王朝衰败的时候,高邮也会跟着陷入低谷。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状况,那就是运河两岸的生存模式发生改变。 身为里下河一代重要的城池,高邮可以称得上是多灾多难。 每逢洪涝,这里必然变成一片泽国。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即便是太平时节,也要被官府驱使着挖掘运河、维护堤坝,被繁重的劳役压的喘不过气来。 可以说,这条运河有多繁荣,高邮的百姓就有多少苦难。 夏国占据这里之后,对运河的经营方式进行了整改。 运河的维护和运营都有了专门的商业公司进行负责,使得百姓摆脱了徭役的压迫。 这虽然是善政,但是却也让很多百姓在农闲时节少了吃饭的途径。 如是几年下来,本地的百姓生存状况并没有改变多少。 他们迫切的需要有一条活路。 第1050章 移民 七月的天气酷热难当。 高高挂在天顶的太阳,将大地变成了烤盘。 平行向远方看去,空气在不停的抖动,好似蒸腾飘渺。 草木就如同投到烤盘上的蔬菜一样,早已耷拉着枝叶,隐隐有些焦黄。 潘晓纳就顶着酷暑,带着人走进了村庄。 农户家的老狗汪汪了两声,随即便吐起了舌头。 天气太热了,就连狗都失去了警惕性。 再说这样的破村子,似乎也不怕丢什么东西。 实在是无东西可丢。 可好歹狗的叫声,吸引了村民的注意。 一个缩在树荫下的老头费力地站起来,看到这么多人不免有些吃惊。 “各位大爷是要借宿吗?咱这里可没啥粮了。” 老头很是害怕,误以为这么多人是跑来抢劫的盗贼。 大家伙眼瞅着都要活不下去了,要是再遭了贼,只有死路一条。 潘晓纳的秘书张启甲连忙道:“大爷,这是咱们的潘县长,是来同大家说事的。” 老头一听,着实吃惊不已。 将潘晓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就见他年轻的过分,还穿了一身短打衣服。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晒成了古铜色。 这模样说是田里打滚的后生都不令人意外,居然是县太爷。 老头当场就要跪下磕头,潘晓纳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大爷,如今有规定了,不许再磕头喽。” 老头手足无措,说话也结巴了。 “咱……咱这穷山村,县太爷可从来没来过。大家伙都不识礼数,大老爷莫要怪罪。” 见有些吓到老人家,潘晓纳和蔼地安抚起来。 “您是长辈,我们做小的前来拜访才是应该。哪敢怪谁?您这么说,俺们可当不起。” 见这县太爷很好说话,老头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这贼老天热死个人,大老爷来俺们这可有啥事?” 说话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出来,老头的神色十分担忧。 他们这种穷乡僻壤,上百年了也不曾来过当官的。官家但凡有什么事,派遣个小吏过来就足够了。 现在县太爷亲自跑来,那肯定是天大的事。 就是不知道落在他们头上,究竟是好事、还是灾难? 潘晓纳不知道老人家在想些什么,如实说道:“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和大家伙商议,烦请老人家把村子里能够说得上话的都请出来吧。” 老头没有动静,而是问了一嘴。 “大老爷,可是要摊派赋税吗?” 潘晓纳被问的一愣,反问道:“农村的赋税不是取消了吗?” 老头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差了。 “当初是说了这么一嘴,可千百年来庄户人家哪有不交税的?俺们都寻思着,要不了多久税差就会上门。难道……从今以后真的不用交税了?” 潘晓纳郑重其事,斩钉截铁。 “这个是政府明文规定的,并且绝不改变。日后谁要是敢向你们收税,尽管到县政府来找我告状,我给你们做主。” 老头当场喜的手舞足蹈。 “真的不收税啊?这可是太好了!大家伙总算是有活路喽!” 潘晓纳被他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除了不交税,还有其他好事儿。快将大家伙叫出来吧。” 原本沉寂的小村子很快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的男人纷纷跑到了村头的老槐树下,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有好几百人。 潘晓纳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里的人是真的穷苦。 很多人都没有完整的衣裳,腰上就挎着个褂子来回晃荡。一不小心,两腿之间的家伙事都能冒出来。 还有几个男人明显身上穿的衣服是女人的,但是在这里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似乎大家伙全都司空见惯。 那个老头石三当是这里的村长,为人有些精明,察觉到了潘晓纳的神色。 “很多人家就那么一身衣裳,谁要出门办事谁就穿。没衣裳的人就只能躲在家里,让大老爷见笑了。” 潘晓纳摆摆手,提高了声音。 “各位乡亲,我叫潘晓纳,是咱们高邮县的县长。今后大家伙叫我县长就行,不用叫县太爷,我也不是什么大老爷。我来这里当县长,就是来给大家伙服务的。” 都是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对于这番话听的似懂非懂。可是潘晓纳平易近人的态度,还是让村民们安生了许多。 “如今咱们村子有多少人?家里的地可够种吗?” 说起这个,没有一个村民露出笑脸。 石三当皱着一张老脸,替大家伙说出了情况。 “整个村子一共就那么百十亩地,分到大家伙头上,一口人也不过几分而已。再精心伺弄,产出也就那么一口,哪里够吃的?今年到现在又不咋下雨,田里的苗都蔫了。恐怕到了冬天,又得饿死人了。” 话音未落,村民中不少人就哭了起来。 潘晓纳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心理准备,神情依旧平常。 “咱们这地方人太多、地太少,前段时间收缴了几家地主的田,可分下去之后还是不够啊。” 立刻有不少人跪在了他的面前。 “大老爷……县长,救救俺们呢!” “这日子可咋过呀?” 潘晓纳赶紧让人把大家伙都扶起来,这才说出目的。 “政府知道大家伙的难处,一直在替大家伙想办法。如今倒是有个出路,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闯一闯?” 《仙木奇缘》 听说有活路,村民们立刻都支愣起了耳朵。 潘晓纳让人打开地图,指着吉林省的位置。 “大家伙看呢,这个地方离咱们这里足足有万里之遥。要想过去,就只能乘船。不过那边没啥人,大片大片的土地全都空着。你们都不知道,那边的土地抓一把都流油。随便往地里扔点种子,那收成老吓人了。政府如今把那块地都占了,就是缺少人开垦种植。倘若有人愿意移民过去,政府帮你们解决一切困难。” 当村民们在地图上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又知道了那吉林省在哪里之后,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人离乡贱,尤其是中国人,更是有着深厚的乡土情结。 哪怕在家乡这里日子很难过,甚至可能饿死。可是要让他们远离故土,仍旧千难万难。 可就在这时,潘晓纳说出的话一下子反转了局势。 第1051章 政策 “凡是去吉林省的人,政府都会给予土地,知道会给多少吗?” 潘晓纳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亩,每个人三百亩。除此之外,不管开垦出多少,都归其名下。” 场面一时安静,唯有知了的叫声搅得村民们心绪不宁。 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而是他们都已经陷入了混沌当中。 难道…… 听错了? 还是这个年轻的县长发了癔症?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两个字。 不信! 没办法相信啊! 三百亩土地,那是什么概念? 他们整个村子上千口人,总共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一百五十亩土地。 还一个人分三百亩土地,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潘晓纳憋红了脸。 “咋不信呢?这可都是真的,我用项上人头做保。只要人过去了,立刻就给分地。” 一个汉子撇撇嘴。 “官府会那么好心?给俺们分这么多地?那些地主、员外们,咋不去呢?” 潘晓纳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数字太大,吓坏了这些淳朴的百姓。 “你们不知道,这一次移民到吉林省,就是为了解决大家伙耕地不足、吃不上饭的问题。那些地主、员外,一个个过得好好的,谁愿意去呀?可你们不一样,眼瞅着都要饿死了,给你们地种,种不种?” 话糙理不糙,反而让村民们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官府真给分那么多的地?” 潘晓纳干脆拿出地图,在吉林省的范围画了一个圈。 “你们好好瞅瞅,这是多大的地方?比咱们两淮省大了五倍不止。可那么大的地方,遍地都没人,全都是荒地。甭说给你们一人三百亩,就是三千亩都分不完呢。” 又有人贪心起来。 “那就给俺们三千亩呗,俺们也不嫌多。” 潘晓纳气笑了。 “给你们每人分三百亩你们都种不过来,分三千亩跟没分有啥区别?” 众人听了,不禁点头。 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手,一个人能种多少地,大家都心里有数。 其实就算三百亩地,一个人累死累活也种不过来。 一想到即将拥有这么多的土地,许多人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可是再看看地图,又不禁犹豫。 “那么远的地方,可咋去呀?” 夏国政府显然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坐船去。政府已经都准备好了,你们这一路上过去,吃的、用的、穿的,政府都给提供。不用你们花一分钱,也绝对饿不着你们。” 村民中有见识的,提出了另一个担心的问题。 “那地方有鞑子吧?听说鞑子杀人不眨眼的,不会把我们都杀光吧?” 潘晓纳哈哈大笑,又在地图上标记出了满清的势力范围。 “你们看,鞑子的地盘在这儿呢。跟咱们的吉林省足有千里之远,根本就过不来。再说吉林省驻有十万大军,就算鞑子打过来了,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普通的村民显然消息是闭塞的,他的话并不能令大家安心。 “鞑子那么厉害,官军打得过不?” 潘晓纳在基层磨练的久了,早已掌握了足够的耐心。 “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这个上半年,咱们的军队和鞑子在朝鲜着实打了好几仗,全都是咱们胜了。鞑子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村民们好奇的凑上来,找到了朝鲜的所在,一时间议论纷纷。 满清究竟有多厉害,其实他们也没有概念,只不过是往常听人说起罢了。 至于夏军到底是不是比满清厉害,他们也不在乎。 反正都是要饿死的人了,怎么才能活命,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石三当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不管何时对官府都不是那么的信任。 “官家给咱分了这么多的地,要是种不出来,官家可有啥说法?” 潘晓纳细致的给大家讲解政策。 “政府给大家伙分这么多的地,是因为那边的荒地太多,需要人来开垦。至于能种多少,大家伙都尽力而为,政府并不强制。对了,种子、农具还有牲畜,政府都会给大家备好。这有了牲口,能多种不少地吧?” 村民们再也坐不住了。 每个人能分三百亩的田地,就已经十分吸引人了。政府还提供种子、农具和牲畜,这更是敢想都不敢想的。 “要是有牲口的话,俺一个人就能种三百亩。” 潘晓纳可不是五谷不分的官员,知道那人是在吹牛。 就是给他五头牛,他一个人也种不了三百亩。 旁的不说,光是浇水都能累死他。 不过好不容易将大家伙的心气儿提了上来,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给浇灭了。 “老哥一看就是好庄稼把式,到了那边使足力气,咱也要给孙后代挣一份家业不是?” 这话一说出口,村民们可是太喜欢听了。 不少人都开始偷偷琢磨,是不是真的要迁移过去? “听说要往北走越冷,吉林省那边恐怕得冻死个人哦。” 移民这样的大事,让老百姓再仔细都不为过。任何的难题,都被他们考虑到了。 而在他们的眼中,潘晓纳这个县长却非常稳重。 “那边儿一年当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天寒地冻,到了四月才会开化,可以种地。抢在霜冻之前,就必须丰收入库。虽然只能一年一熟,但是因为土地肥沃,产量比咱们这边高了许多。而且一口人三百亩地,产出的粮食吃也吃不完。多余的部分,你们还可以卖给政府,换些银钱和其他的东西。不管咋算,都比留在这里硬捱着强啊!” 话翻来覆去的说,仔仔细细的说,已经说的很透了。 对于移民的好处,村民们已经全部了解。但他们并没有立刻表态,相反一个个踌躇不已。 《我的治愈系游戏》 对于他们的表现,潘晓纳洞若观火。 不是这些村民不知道移民去吉林省的好处,而是他们担心…… 政府是不是在骗人? 毕竟这些年来大明官府的信用,可以说算是彻底破产了。 虽然夏国建立政权以来,各项政策、各路官员对百姓十分的友好。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百姓们的心还没有办法完全向新政权彻底靠拢。 这种时候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为了稳妥,你们各家可以过去几个。在那边定居的人,也不是不让回来。到时候谁思念家乡了,就回来看看。活出个人样子,也能让祖宗高兴不是?” 这话一出来,村民们最后的一点疑虑都消失了。 第1052章 现身说法 潘晓纳走了。 他还要去其他的村庄宣传移民政策。 五天后他会再来,接受想要移民的百姓报名。 他是走了,却留给了村民们无穷无尽的波澜。 这五天时间,所有的村民都将面临着人生最重大的选择。 移民万里之外,对于这些普通的百姓来说,显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很多人都拿不定主意,很多家事都需要协商。但所有的这一切,都必须在五天内搞定。 石三当的家里,和所有的村民一样都很破旧。 黄泥垒成的房子早已千疮百孔,很多地方甚至透着光,任凭老鼠自由的出入。 但是并没有老鼠。 因为家中什么吃的都没有,连老鼠都不愿意来。 一家五口人全都凑在一块儿,个个面色凝重。 “大,那劳圣子吉林省,真有县长说的那么好?” 石三当的大儿子石柱按捺不住好奇。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还没有娶媳妇。家里穷的叮当响,根本就娶不起,也养不活。 此时的他浑身上下,就腰间裹了一块破布。只有这样,才能下炕坐在地上。 而在炕上,石三当的老婆张氏披着个破被,其实里面什么也没穿,因为没衣裳。 石三当的二儿子和三儿子身上搭着个破麻布片,勉强能够遮体。 这还是村长家,由此可见其他的农户只怕更惨。 打量着一家人的状况,石三当只感到喘不过气来。 “县长就是这么一说,究竟真不真的,谁能知晓?万一要是给骗了,连家都没得回,不成孤魂野鬼了嘛。” 从本心上来讲,他是不太相信政府会那么好心。 可这两年来,新来的官员对于老百姓确实十分宽容。也确实没有征收过什么税,更没有征集百姓干过什么苦役。 但跑到万里之外这种事,对普通的百姓而言实在是不敢想象。 和他不同,石柱却跃跃欲试。 “就算给骗了又能咋地?只要有一口吃的比啥都强,老二、老三都老大不小了,再这样下去,咱们一家子都得饿死。” 老二石头、老三石子都已经长大成年了,可是跟石柱一样,还是光棍一条。甚至因为没衣服穿,连家门都很少出去。 2k 身为长子,石柱看在眼中,早就忍受不了。 “大哥说的对,不管咋地都比在这饿死强。要不俺和老三出去闯一闯,大哥在家孝敬你们。没了俺和老三,家里的地好好伺候,也够你们吃的。” 石三当家里共有五亩地,倘若少了两口人,剩下的勉强湖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张氏已经哭上了。 “就怕你们再也回不来了,这成了孤魂野鬼,祖宗可不认呢。” 石子烦躁不已。 “祖宗也没保佑咱们吃饱饭,认不认得,又能如何?” “你个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看老子抽不抽你?” 石三当气的想要动手,结果却被屋外的声音给拦住了。 “石三叔,老婶子,在家吗?石大哥,二哥,三哥,我回来啦!” 屋里的人听到话音,全都露出惊喜。 “哎哟,是金娃子。” 石三当和石柱连忙推门出去,当看到外面的人,不禁一阵恍忽。 那人笔挺的站在门外,看容貌似乎十分熟悉。 可是身上笔挺的军装、熠熠生辉的肩章、铮亮反光的皮鞋,都让他们有些胆怯。 来人看到他们,却分外亲切。 “石三叔,大哥,不认识俺了?俺是金娃子啊。” 石三当这才敢确信。 “是金娃子,真是金娃子。哎呀妈呀,这都变了模样,不敢认喽。” 来人大步向前,更显亲近。 “再变了模样,那也是咱家里的娃不是?” 石柱看着来人的样子,眼睛里全都是星星。 “金娃子,你可真神气,比那县长还要威风呢。” 金娃子哈哈大笑,赶紧摆手。 “我就是个小排长,哪能跟县长比?” 石三当也是眼热不已,连忙拉着金娃子坐在门口,对石柱骂道:“怂货,还愣着干啥?去给金娃子弄点水喝。” 石柱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要去,被金娃子拦住了。 “咱自己家人,客气个啥?老婶子,二哥,三哥可在?” 张氏和石头、石子早已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连忙在里面应了。 金娃子显然也知道村里的情况,便在外面和三人寒暄了几句,也没有进屋,免得失礼。 石三当和石柱便和金娃子说起了话。 听到金娃子参军之后,跟随部队去了朝鲜,还跟鞑子打了好几仗,石三当和石柱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 “听人说鞑子可厉害啦,你们打赢了?” 金娃子骄傲万分。 “鞑子哪里是我们的对手?被我们从釜山一路往北推,打的溃不成军。” 潘晓纳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村子里的人将信将疑。现在有自家人现身说法,石三当和石柱终于是相信了。 金娃子将随身带的东西送给了两人。 “这些年俺在外面当兵,家里就老娘一个,多亏了你们照顾。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还劳你们费心。这点东西,聊表心意。” 看着精美异常的布料,甚至还有两张完好无损的皮毛,石三当和石柱全都吓坏了。 “这可使不得,咱们乡里乡亲的,本来就该互相照应,哪能收你东西?再说了,这东西太贵重了,你可不敢乱来呀。” 金娃子哈哈大笑,硬是将东西塞到了他们手中。 “三叔,大哥,我现在已经是排长了。每个月的薪水都有三两银子呢,这些东西买得起。” 他又指着那两张皮毛。 “你们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在咱们这贵得不得了,可是在吉林省那边却遍地都是。每年都是一船一船地往回拉,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石三当和石柱不由起了心思。 “那什么吉林省,真的富的流油吗?” 金娃子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如实说道:“那边是咱们国家刚刚开拓的领土,根本没啥人,倒是听说土地挺肥沃的。虽然一年当中大多数时候都冷得够呛,可好东西着实不少。我问过那边的人,他们说就算是不种地,光是跑到山里随便打打猎、挖挖药材,都足够活命了。” 金娃子告辞而去。 石三当一家人围在一起,看着精美的布料,抚摸着光滑温暖的毛皮,本就浮躁的心绪再也无法平息。 “老二,老三,你们就出去闯一闯吧,给自己找一口吃的。” 第1053章 中国人的开拓史 其实对于海外移民一事,基层的普遍反应是不靠谱。 毕竟基层没有中枢的大局观,看不到其中蕴藏的庞大利益。只是觉着让人平白无故跑到万里之外去定居,实在是强人所难。 好在夏国的政权结构非常严谨,上面的命令下面即便有所质疑,也得好好去完成。 在这其中,潘晓纳是个例外。 他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许多同级别的官员不了解的情况,他却一清二楚。 因此他的奔走最为积极,用了五天的时间走遍了高邮县所有的乡村,对每一个百姓都进行了仔仔细细的讲解。 五天后,移民报名工作正式开始。 潘晓纳带着庞大的车队重新走进了村庄。 “大家伙都想好了没有?有要移民的,现在就可以报名。” 石三当立刻站了出来。 “县长,俺家老二、老三报名。” 潘晓纳看过去。 “人呢?” “他俩没衣裳,就没来。” 潘晓纳立刻对工作组中的一个人道:“你带着衣服给他们送去,然后将人带来。” 那名工作人员立刻从背后的车上找出了衣服,然后让石三当领着,直奔家中而去。 石头和石子仍旧和那天一样,搭着破布片躲在炕上。 当新衣服送到他们手中的时候,他们还觉得不真实。 “这……这真是给俺们的?” 工作人员很和蔼。 “政府规定,凡是报名移民的人家,会给解决一切困难。” 他带来的衣服很多很多,不光石头和石子有,张氏和石柱也有。 当一家人都穿上了衣服,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走出门外、站在阳光底下时,全都不禁抱头痛哭。 整个村庄一千多口人,同意移民的足足有一半还多。 中国人不是没有开拓精神。 一是生产力不足,好好经营自己的土地都尚且不够,因此才从来没有想过向外扩张。 否则的话,中华民族又是如何从黄河流域扩展到长江流域,再到珠江流域,然后将辽东、蒙古、西域等广大疆土纳入版图呢? 二是见识不足。 数千年的封建统治,让中国人对于世界的认识充满了局限性。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在脚下的土地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地方都是无主之地,轻松就可以占领。 《基因大时代》 在他们的眼中,那些地方都是蛮荒之地,寸草不生。 当生存的危机来临时,又有了可以移民开拓的渠道,中国人的积极性并不比任何民族差。 光是一个高邮县,就有一万一千多人报名,加入了移民队伍。 无一例外,都是家中多余的人口,迫切需要出去,减轻其他亲人的生存压力。 移民还没开始,政府的政策就让这些人家体会到了好处。 所有报名移民的家庭,全都得到了新衣服,使得所有人都能走出户外。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步。 只要能够走出家门,就等于一个家庭的所有人都可以投入劳动,创造更大的价值。 除此之外,报名移民的家庭还得到了一袋米和一袋面、十斤油,足够剩下的人捱到秋收。 浩浩荡荡的移民队伍,被集中到了高邮县的运河码头。 政府果然没有骗人,真的管吃管喝。 “大家伙都听着,要出恭的话马上去,下一次要到晚上上岸才行。都排好队,不要挤,不要乱,听从指挥。” 负责移民的工作人员忙碌不堪,但是也将这些人照顾得很好。 移民在高邮县上了船,一路南下。 他们的目的地是扬州。 到了那里,才能换上大船,然后前往吉林省。 南下的一路上,两淮到各个地方都有船只不停汇聚而来。 这些船上载着的,也都是报名移民的人。 到了最后,整个队伍竟然足足有五、六万人。 而这些还只是第一批移民,也达到了海运的极限。 必须要等第一批的移民送到吉林省之后,船队返回才能运送第二批。 即便如此,浩浩荡荡的船队还是塞满了运河,蔚为壮观。 扬州的码头上,南来北往的船只络绎不绝。 在夏国的管理下,宽松的商贸政策和关税政策让这里愈发繁荣。 有船自南边来,船头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 国字脸充满了坚毅,锐利的眼神毫无畏惧。 看到一船又一船的人开始上岸,他不禁问道:“这是在作甚?” 船夫是本地人,了解内情。 “官人有所不知,听说这些都是要移民海外的。” 文士不由皱眉。 “移民海外?这是为何?夏国上下不思保境安民,使百姓安居乐业,驱赶他们远离故土,此乃人间之大恶也。” 船夫吓了一跳,赶紧提醒。 “官人慎言,怎可妄议朝政?” 文士颇为傲然,不为所动。 “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既见恶行,怎能无动于衷?不知这扬州主政之人是谁,且领本官前去一晤。” 扬州市的市长,是左梦庚的前秘书傅以渐。 作为天下最为富饶的城市主官,傅以渐每天要处理的政务多如牛毛。即便如此,也不能令所有人满意。 今天他就被人找上门来。 “现如今面粉的价格节节攀升不算,还越来越难买了。您可得想个办法,要不然的话我们公司就要关门大吉了。” 在傅以渐面前发牢骚的人,是统一食品公司老板王五奇。 这个当年在扬州街头摆摊卖面的小贩,已经成为了扬州当地的风云人物和传说。 甚至有传言说,他捡到了上百斤的黄金,因此才发了家。 可只有上面的人才知道,王五奇卖的面条被国家相中并且扶持,这才做大做强。 就连他的公司,都是夏王殿下给亲自命名的。 除了左梦庚,没有人知道统一食品公司的含义。 现如今这家公司的产业规模有多大呢? “原本我们生产的方便面就很紧俏,军方大量需要不说,就连民间也有很多人喜欢。光是上个月,朝鲜那边就订购了八十多万箱。这要是没有面粉,我们怎么开工啊?” 文士被扬州市政府的工作人员领着进来的时候,就听到王五奇在大声的诉苦。 他粗粗打量,就看到一个年轻俊秀的人坐在办公桌后。 桌子上摆放着铭牌,上面写着【市长、傅以渐】的字样,想来就应该是扬州本地的最高官员了。 可是那个站在空地上大声嚷嚷的人,明显看得出来应该是商贾。 什么时候,最为低贱的商人,可以在官员面前如此放肆了? 第1054章 嘴炮王者 “自古暴君奸臣胡作非为,致国家败亡者在所多有。然从未见过如尔等一般,驱人背井离乡、道路以哭者。还请傅市长体察民意,多行善政,免为千古罪人。” 被王五奇找上门来唠叨,傅以渐已经够头疼的了。现在竟然被人指着鼻子骂做奸臣,一下子让他恼火了。 “史中丞,你是大明的官员,我夏国的政务轮不到你来置喙。” 指责傅以渐的人,正是那个文士。 此时听到他的训斥,竟毫无惧色。 “尔等虽为乱臣贼子,然平素自诩中华正统。既如此,为何逞此暴行?” 夏国虽然于大明已经独立,并且取而代之之心人人皆知。但夏国一直自称继承华夏正统,因此这个文士的话语也不算越俎代庖。 傅以渐脑壳疼,只得暂时抛下王五奇,同他论战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暴行,所为何事?” 那文士的手指向了码头方向。 “千万百姓本已生存不易,你等作为官员不思造福一方,使百姓安居乐业,竟驱使他们行流放之举。不是暴行,又是什么?” 傅以渐这才明白过来。 “史中丞,两淮的情况你可有所了解?” 出现在傅以渐面前的这个文士,乃是大明新任命的凤阳巡抚史可法。 他从江南赶来,要往凤阳赴任,必须通过运河。 虽然两淮段的运河在夏国境内,但夏国从不阻止大明的人员、商贾、货物通过运河输送,因此很多大明官员都从这里走。 左梦庚这么做,其实怀有深意。 大明的人从运河上走来走去,沿途必然会将夏国的变化看在眼中。 不管是对他们的思想造成冲击,还是由这些人言语之间传播出去,都会对夏国起到宣传作用。 如此一来,当夏国攻略天下的时候,必然能够减少许多阻力。 事实也是如此。 如今夏国的状况,在大明各地都有议论。 不同于一开始遍地的口诛笔伐,现在许多人对夏国的态度已经平和了许多。 燃文 尤其是各地的商贾,更是对夏国心生向往。 毕竟在夏国商人不是最底层,而是拥有着和其他阶层平等的权利。 在夏国经商,不会遭受盘剥和压榨,商业贸易还会受到保护。 眼瞅着那些夏国商人行商天下、威风八面的样子,他们岂能不羡慕? 又岂能不心动? 对于大明的官员来说,烽烟四起的中原和平静安宁的夏国,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特别是进入山东地段,看到当地的富庶,这些官员士绅总是感慨万千。其中不少人已经领会到,此消彼长之下,未来这江山的主人恐怕要更换了。 在这些谋略之下,前来夏国投靠的官员、士人越来越多,极大的缓解了夏国的人才压力。 唯独史可法身为大明官员,看到“不平事”竟然挺身而出,也不嫌自己管的宽。 但是对于此人,傅以渐却不能随便对待。 真要论起名气,史可法甚至还在黄宗羲之上,乃是天下闻名的气节之士。 甭管其人自身才能如何,倘若在礼节上冒犯了他,必然会影响夏国的声誉。 唯一的办法,就只能通过辩证压服之。 “两淮之地,灾害不绝,可谓是十年九灾。正因如此,在此地为官更要谨小慎微,保全民力,焉可做出驱人远行的恶举来?” 对于这种什么都不懂、却肆意评论的行为,傅以渐根本就看不上眼。 “你也知两淮灾害频仍,百姓求活不易,现在我们政府给百姓们找到了活路,又有何不好?” 史可法压根不信。 “移民海外便有活路吗?” 这一次甚至都没用傅以渐开口,王五奇都会算账。 “两淮这个地方人多地少,每口人分得的田地都不足三分。即便风调雨顺,努力耕耘了一年,收获的口粮都不足以活命。不将多余的人口迁移出去,大家伙都得饿死。寻找新的土地,安置多余的百姓,这明明是善政,哪来的恶政之说?” 史克法有些恍忽,显然在他的学识当中,根本就没有这些内容。 “这天下间的土地早有定数,又何来新旧之说?” 傅以渐呵呵冷笑,带着些嘲讽的语气道:“大明的皇宫中便有世界地图,史中丞倘若有暇,尽可前去观摩。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必定能够一目了然。” 史可法一张白净的面皮,瞬间变成了猴屁股。 自从他出仕之后,所到之处人人敬仰。这听多了称颂之言,冷不丁被人嘲讽,各中滋味当真是难以承受。 可是有心反驳,却又无处用力。 毕竟他的学识当中,大明就是所有。如今被傅以渐放大到整个世界,有着太多他不懂的东西了。 当年西洋传教士向万历皇帝敬献地图一事,他当然知道的。可是即将去凤阳赴任,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到京师查看地图。 正不知所措时,眼角突然瞥到了什么。 他一指傅以渐背后的墙上,问道:“傅市长,这便是世界地图吗?” 史可法并非是束手空谈的官员,他可是跟农民军作战过的,因此见过地图是什么样的。 傅以渐背后墙上挂着的,确实是世界地图。 这也是夏国官员的标配。 在培养官员的时候,左梦庚始终注意塑造他们大局观。 把世界地图挂在他们目光所及的地方,久而久之,必然会对他们产生影响。 也不等傅以渐回答,史可法冲上前去,贪婪的看着世界地图的全貌。 可是只看了一眼,他就脸色大变。 满以为大明幅员辽阔,在这样的地图上必然会格外显眼才对。 然而他所看到的却是,大明在整张地图上仅仅占据了毫不起眼的一点。即便是夏国的疆域,都已经超过了大明。 等等…… 史可法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极北之地不是已被女真人占据了吗?为何夏国将这里划入了疆域?” 夏国的地图制作,在左梦庚的影响下已经和后世十分相似了,特别是利用不同的颜色来勾勒不同的国家。 本来就是为了夏国的人学习地理更加方便一些,没想到竟然一下子被史可法发现了异常。 第1055章 资本动力 “知道夏国和大明的区别吗?” “大明保守,夏国开放。” “大明和从前的那些王朝没有任何区别,封建制度下将人死死地束缚在土地之上。” “以皇帝为首、官员士绅等地主依靠掌握着土地,以此来残酷剥削百姓。倘若是平常时节,百姓们还能够勉强度日。一旦出现天灾人祸,活不下去的百姓们就只能揭竿而起。” “大明就这么大,土地也就这么多。可是人口的数量却是在不停的增加,大明又不允许百姓流动。长此以往,土地能够承载人口的数量必然会突破极限。” “这就是目前大明困境的来源。” “我们夏国却不同。” “夏国的百姓是自由的,可以去任何地方。而且我们夏国政府还会为百姓们寻找新的土地,用来安置过多的人口。” “能够让大明王朝覆灭的危机,在我们夏国什么都算不上。” “你看到的那一片土地,安置千万人口都不在话下。” “就以这个石家村为例,原本有一千多口人,可土地却只有一百五十余亩。不管怎么种植,肯定是养不活的。可是现在石家村迁移走了一半的人口,同样的土地只需要承担五百多人的消耗,压力是不是减轻了许多?” “相信日后还会有一些人口去其他的地方讨生活,将进一步降低土地的承载数量。” “史中丞,你明白了吗?大明必亡,夏国必兴。” 傅以渐的长篇大论,给了史可法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尤其是结合着墙上的地图,更是让他的世界观出现了极大的动摇。 临去凤阳赴任之前,他已经了解过那边的情况。 说凤阳,道凤阳 凤阳本是个好地方 自从出了朱皇帝 十年倒有九年荒 还在朱家王朝的统治之下,朱家皇帝的龙兴之地,却流传着这样的民谣,足以说明一切。 史可法一直都在思考,该如何改善当地的民生? 他的能力如何暂且不说,但绝对是一个清官、好官。 奈何大明之下,遍地都是难题,让他根本想不到解决之法。 浑然没有想到,今日在夏国这里,竟然看到了别样的处理方式。 可身为传统的士大夫,让他脱离土地去思考解决方案。毫无疑问,没有那么容易。 史可法也不是小白。 他更加清楚,如果在大明敢这么干,自己的下场只怕会很惨很惨。 那些根深蒂固的乡绅地主,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他打入深渊。 大明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见傅以渐搞定了史可法,王五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傅市长,我问一句。现在国家大力向吉林省移民,可是那边的土地怎么分也分不完。既然如此,可不可以分给我们统一公司一些?” 傅以渐有些意外。 “此言何意?” 王五奇摩拳擦掌,摆出了准备大干一番的架势。 “现如今粮食产量有限,粮价节节攀高,而且就算有钱也买不到面粉。可我们公司的生产也不可能停下。我就想着,既然吉林省那边有多的数不清的土地,能不能划拨给我们统一公司一些?我们自己建立农场,自己种植小麦,自己生产面粉,然后供应工厂。这样一来,还不用跟国家和社会争抢粮食,还能赚钱,还能降低成本,岂不是一举多得?” 傅以渐愣愣听着,眼睛里满是神采。 “行啊,老王,你这眼光当真了不起。我琢磨着这个办法行。你等着,我立刻给中枢打报告。” 王五奇等着的,不就是这句话嘛。 “哎哟,我的市长大人,那就拜托你了。你跟中枢好好说说,倘若他们同意的话,我们公司自己招募人手,不用国家出面,也不用国家花钱。只需要给我们划拨土地就行,我们保证全额交税。” 傅以渐的报告送到了内阁,迅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现如今移民到吉林省,还是国家战略,也是国家在做统一的规划。民间公司参与进来,究竟是利是弊,令众位官员一时拿不定主意。 见同意的和反对的都很多,侯恂想了想,干脆拿着报告去找了左梦庚。 而左梦庚这里,也有人在吹风。 “姐夫,现在人人都能往吉林省跑,我们雅姿公司是不是也能去呀?” 徐若欣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用脚丫子扶着左暄妍,还不耽搁正事。 “那边是为了安置多余的人口,你们公司跑过去想干什么?” 徐若欣可不藏着掖着。 “吉林省那边运过来的毛皮,我们都得掏钱收购。光是这一项,成本就居高不下。本来还想着将皮毛产品向大众推广,结果可好,现在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消费得起。倘若我们雅姿公司能够掌握原料来源,能多赚不少钱呢。” 左梦庚明白了。 雅致公司主打皮革制品,而夏国的皮毛主要来自于吉林省,都是那边的北上军团和当地土着猎杀动物获取而来。 这些皮毛通过海上运送到山东,成本增加了许多,间接的导致了皮革产品的价格居高不下。 现如今在夏国境内,皮鞋、皮草、皮包、皮带等所有皮革制品,基本上只有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 普通的百姓不是不喜欢,却不舍得掏腰包。 可有钱人才有多少? 消费量限制极大。 雅姿公司生产的产品,已经有不少积压在仓库里。 如果能够将皮革产品的成本降低下来,使得价格更加亲民,必然可以开拓出更大的市场。 左梦庚一直在夏国境内大力推动商业贸易,培养商人阶层。到了如今,终于开始展露出成果来。 日益壮大的资产阶级,终于露出了他们侵略性的一面。 对于这种现象,左梦庚当然乐见其成。 在这个无秩序扩张的年代,夏国要想抢占到最丰厚的利益,光靠国家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 《仙木奇缘》 国家需要考量的东西太多,而且每开拓一块地方,就需要建立起完整的行政系统。 这样一来,必然极大的延缓了开拓的脚步。 相反民间的力量却没有这些顾虑。 只要走过路过,就可以打上夏国的标签,而且开拓的成本也非常低廉。 现在有民间资本主动想要加入进来,左梦庚高兴还来不及呢。 “极北之地艰苦凶险非常,尤其是荒山野岭之间,非强横之辈无法生存。如果你们雅致公司想要组建冒险队的话,我建议你去寻找那些江湖人士更好。” 第1056章 冒险队 淮安,漕运公司总部。 骆永堂的办公室里,迎来了客人。 三、五个彪悍的汉子,却衣衫褴褛。团团坐在椅子当中,看着装饰华丽的办公室会有些手足无措。 “骆兄弟,你如今是发达了。只可惜了咱们这帮老兄弟,自从漕帮没了之后,眼瞅着活不下去喽。” 面对客人的诉苦,骆永堂摇头失笑。 “当初漕帮在的时候,咱们这些人也就能捞着点汤汤水水,好处都是别人的。哪像现如今,只要用心做事,也能活成个人样子。” 另一人说话当中带着酸气。 “你骆堂主精明过人,投靠了官府。如今是吃香的喝辣的,可俺们却成了过街的老鼠。” 骆永堂并没有计较他的言语,而是对为首的汉子道:“顾大哥,如今世道太平,哪儿哪儿都用人。你们只要肯下力气,又何愁活不下去?” 为首的汉子叫顾大虎,曾经和骆永堂一样,也是漕帮的舵主。 不过都是过去了,现在的他却满脸苦涩。 “咱们这帮兄弟,历来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哪个会正经营生?可如今不同往日,官府再不让打打杀杀了。只好来求你骆兄弟,给大家伙一口饭吃。” 前来拜会骆永堂的人,都是昔日漕帮的成员。 漕帮覆灭之后,这些人理所当然的失去了依靠,只能自寻活路。 可以往他们只懂得打打杀杀,现在夏国政府严禁帮会分子作乱,有不少漕帮的余孽都被处置了。 失去了生活来源,这些人已经陷入了困境。 听闻骆永堂投靠了官府,还做了大官,便寻了过来,希望他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扯一把。 可对于这些人的请求,骆永堂份外头疼。 “顾大哥,咱们自家兄弟,就不说假话了。如今我这漕运公司乃是正经买卖,还有政府照应,再不用像从前那样杀人放火抢地盘。兄弟们放下刀剑,可能干些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全都灰暗一片。 顾大虎苦心思量。 “如今这天下说到底还不太平,咱们兄弟的本事你也是知道。有我们在,这运河上下必不敢有人捣乱。” 骆永堂当场笑出了声。 “这可是夏国的地盘,有军队在,谁敢捣乱?顾大哥切莫再行往事,陷自身于险地。”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大虎嘿嘿惨笑,心灰意冷。 “咱们兄弟几个原本也不敢抱着什么想法,既然骆兄弟为难,那是咱们的不是。这便告辞,不给你添麻烦了。” 其他几人没有言语,但是神色愤愤不平,显然都觉得骆永堂狗眼看人低。 见他们要走,骆永堂连忙拦住。 “我的顾大哥,你这可是小瞧了兄弟。暂且稍等,容兄弟多嘴一句。” 顾大虎侧眼看去,见他神情真切,心里的怨气多少消散了一些。回头示意了一下,几人又重新坐下。 骆永堂还真不是忽悠他们,确实想到了适合他们做的行当。 “众位兄弟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不过如今咱们夏国境内太平无事,才让大家的本事无处施展。不过最近雅姿公司那边正在招募好手,前往吉林省开拓探险。那边儿远离中原,到处都是荒野,遍布凶兽,良善百姓根本就站不住脚。只有像各位兄弟这样身手不凡的,或许能闯出一番基业。” 几人听了,面面相觑。 不过骆永堂的话中,有过一部分却深得他们的认可。 夏国境内日益安宁,凡是作奸犯科之辈全都被强硬镇压。再没有人敢于恃强凌弱,就连打架斗殴都捞不着好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一身武艺根本就没有施展的地方。 骆永堂又说的详细了一些。 “雅姿公司生产的皮鞋、皮带,大家伙应该都见过。所用的原料,就是从吉林省那边捕猎而来的毛皮。雅姿公司如今正在招募人手前往吉林省,捕猎获得的毛皮他们会高价收购。几位兄弟如果有意,倒不如去闯闯。” 顾大虎陷入沉思。 “听说北边天寒地冻的。还有鞑子,怕不是一招不慎,就送了命。” 骆永堂闻言笑道:“哥几个本就是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要说送命,在哪儿不是一样?万一闯出来了,那可是一份好大的家业。”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这话可谓是相当的尖酸刻薄,但是却正中这些糙汉子的下怀。 他们略微一想,也是啊,反正在哪儿都是拼命,现如今最愁的不是没法拼命嘛。 顾大虎也转怒为喜,不停的搓手。 “咱们兄弟几个都是粗鲁之辈,也不认识雅姿公司的大人物啊。” 骆永堂虽然已经洗白了,但是身上还有江湖义气。 “如果几位哥哥有心,小弟倒是可以代为引荐。” 三天后,骆永堂带着他们走进了雅姿公司淮安分部的大门。 雅姿公司在这里的负责人沉城接见了他们。 “能得骆经理推荐,想必各位都是有本事的人。吉林省那边很多地方都是无主之地,活该你们大显身手。” “无主之地”四个字,明显包含着很多含义。 在江湖上打滚的这些人,更是一听就明白。 无主之地就意味着没有规矩,而没有规矩的地方,自然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 像他们这种只晓得打打杀杀的人,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自己的拳头了。 “听说雅姿公司收购皮毛,不知怎么算钱?” 拼命,这些人是不怕的。但拼命的目的,却是为了赚钱。 沉城早已得到了总部的指示。 “各位在极北之地,不管捕猎到多少皮毛,我们雅致公司全都包了。各种皮毛以完好无损算,熊皮每张八两银子、野猪皮每张五两银子、鹿皮每张三两银子,其他各种皮毛另有作价。” 顾大虎赶忙问道:“倘若是虎皮呢?” 孰料沉城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别怪在下没有提醒各位,谁敢猎杀老虎,死罪难逃。” 此言一出,就连骆永堂都不禁变色。 有人不服气。 “虎皮最是贵重不过,为何不可猎杀?” 沉城唇齿之间都在冒着寒气。 “这是殿下的严令,各位要是不怕死的话,尽可试试。老虎绝对不准猎杀,怀崽的母兽不得猎杀,没长大的野兽也不准猎杀。各位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还是奉劝你们一句,不要挑衅国家的法律。” 第1057章 移民之路 奴儿干都司幅员辽阔、物产丰饶是不假,但有些东西之宝贵,也不得不去珍惜。 就比如东北虎和紫貂,都是上天赐予的宝物。 原本左梦庚忽略了动物保护这件事,还是北上军团那边有人猎杀了老虎,将虎皮献给了他,才让他惊觉其中的隐患,立刻颁发了谕令。 老虎绝对禁止猎杀,紫貂严格限制数量。 倘若能够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注重保护,相信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一定会有野兽之王的生存空间。 由东北虎,左梦庚更是想到了后世在野外灭绝的华南虎。 他特意让内阁研究,在沂蒙山区划出来方圆五百多公里的保护区,还将这个范围内的百姓全都迁移到了别处。 相信有这么一块不为人类打扰的净土,珍贵的华南虎能够好好的繁衍生息下去。 在将来夏国的疆域越来越大后,也可以给华南虎建立更多的保护区域。 从这个方面说,大量向外面移民,更是正确不过的政策。 只有人口减少了,动物才会有足够的生存空间。 “都醒醒,都醒醒,到地方了。全都下船,好好休息一番。” 石头和石子在迷迷湖湖当中听到呼喊,全都精神一振,连忙爬了起来。 趴在船舷上向着前方眺望,就看到一座好生繁华的港口,还有数不清的人流。 石头着实高兴坏了。 “这是到了吉林吗?” 旁边的船员听到了,噗嗤笑出声来。 “这是济州岛,距离吉林省才走了一半不到呢。” 听到这话,第一代移民们纷纷变了脸色。 虽然早就知道吉林省很远很远,可是当在船上漂泊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只感到一切是那么的漫长。 尤其是帆船航行在大海上的时候,天是蓝的,海是蓝的,天和海之间却什么都没有。 那种空旷和冷寂的感觉,足以让人发疯。 一想到还要忍受更长时间的航程,大家伙都有些绝望了。 好在船只停靠在了济州岛的码头,他们被允许上岸,在这里休整两天。 人在船上摇来晃去,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此时双脚能够踩到陆地,那种感觉当真是令人怀念。 石头更加佩服船员们。 究竟是多大的勇气,才让这些人长年累月生活在大海上? 济州岛这边早已给移民了准备好了住所和饭食。 所有人什么都顾不得,住进去之后好好的大吃了一顿,然后倒头就睡。 两天的休息时间,起码有一半都被他们用来睡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精力充沛。好好洗个热水澡,换上一身衣服,竟然如同新生了一样。 移民们被召集到了一起。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是一位夏军军官。 “趁着现在休息,我来教大家怎么使用火枪。” 这话令大家伙全都吃惊不已。 石头仗着胆子,替所有人说出了心声。 “军爷,俺们去吉林不是去种地的嘛,咋还要打仗啊?” 军官脸色很严肃。 “那边没有多少百姓,每一个人都很宝贵。如果要打仗的话,军队缺少兵员,就只能从你们当中征调。而且那边的野兽很多,不学会开枪,一旦遇到了危险,你们会没命的。” 这么一说,大家伙才安心下来。 他们在家乡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军队的预备役和民兵。 只要不是被强征入伍,倒也没有什么。 在军官的教导下,每一个移民、即便是女人,都学会了如何操纵燧发枪。 随后的行程当中,还有人向他们讲解各种在吉林省生活的常识。让这些移民总算是不再两眼一抹黑,多少有了一些在异地他乡生活的勇气。 和这些种地的移民不同,顾大虎他们这些冒险者,要学习的东西就更多了。 他们不但学会了如何使用火枪,而且还每人得到了武器。 其中包括燧发枪、刀具、开山斧、棉服、皮靴、医疗包、指南针、打火机,甚至包括针线,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让背包足有二三十公斤重。 “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在野外生存的必备物品,必须要妥善保存。一旦有所遗失,很可能会让你们丧命。” 每一个冒险者都打起精神,将军官传授的知识牢牢记住。 雅姿公司吉林省的负责人段小开也和他们同船而行,直到这时才展现了雅致公司的诚意。 “这是雇佣合同,其中包括了你们的福利和义务。都识字吗?不识字的话我念给你们听。这份合同需要你们签字,你们可以保管在自己手中,也可以交给家人。你们在吉林省那边获得的所有报酬,都将会送到你们的家中。” 这些冒险者在航行的过程中,已经学习了很多文字,对于合同的内容都能看懂。 这份合同可以说不存在任何公平可言。 冒险者一旦在极北之地遭遇了意外而丧命,雅姿公司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 也就是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不过雅姿公司给的报酬却很喜人。 除了毛皮的收购价之外,段小开还传达了政府的指示。 “你们在极北之地倘若发现了矿藏,都将会得到一定的分成。而你们在战斗中的缴获,完全归自己所有。” 矿藏有多值钱,所有人都心里有数。 当年万历皇帝派遣矿监祸乱天下,也为大明的灭亡埋下了导火索。可以说,很多人都深受其害。 现在他们这些冒险者可以在发现的矿藏中获取分成。 毫无疑问,这将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吉林省这边也在为移民和冒险者的到来做着准备。 左懋第和夏允彝已经上任。 正在同张春交接。 “再过一个月,冬天就要来了,往新知城的航线将会中断。幸好今年的物资已经送过去了,你们不需要太担心。” 得知新知城距离库页岛有一个多月的航程,左懋第有些不放心,想要亲自去看看,却被张春阻止了。 “听说冬季有好几个月,如此长的时间不能和新知岛联系,难道不会出现意外吗?为何冬季不能过去?” 关于这方面,吴将给他俩做了科普。 “冬季的时候大洋上的波浪非常凶勐,轻易就能将咱们的船扯成碎片。因此这边早有规定,到了九月以后就不能向东航行了。” 此时的人们并不知道,北太平洋的冬季风浪乃是受到西伯利亚低压和阿留申低压的影响,因此海况十分凶险。 但是在这边海域行走的多了,也总结出了规律。 哪怕新知岛孤悬海外,上面只有一百多名士兵,但也只能听天由命。必须要等到明年春天,海况平稳之后,才能过去查看。 了解了这些,左懋第和夏允彝对于吉林省的庞大,总算是有了一些切身感受。 第1058章 吉林布局 曾经的北龙镇,现在的长春市,已经拥有一万多人口。 这点规模如果放在本土,只能算是稍微大一些的乡镇,但却是吉林最大的定居点。 行走在期间,左懋第并不满意。 “冬日马上就要来了,为何移民的住所还没有盖好?” 一万多人的镇子,基本上一眼就可以从头看到尾。 然而在左懋第的眼中,这里所有的房子都是有主的。 那么也就意味着,竟然连一所新房子都没有。 可新移民马上就要到了,冬天也要来了,没有房子住,难道要让人冻死吗? 张春陪着他到处视察,此时道明了原因。 “北方军区那边经过考察,认为首先将移民安置在夏邑岛比较好。那边的气候更加温润一些,可以种植作物的时间也更长。而且距离东瀛国仅仅隔了一道海峡,谁也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东瀛就会过来。充实人口,保卫土地,实乃重中之重。” 夏邑岛的南面就是东瀛的松前国,这一点夏国海军早已探明。 出于防御的考量,洪其等人已经给省府提出了建议,率先完成夏邑岛的人口填充。 《我的治愈系游戏》 这样一来,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就不用担心东瀛的窥觑和进犯。 左懋第的战略眼光自然不用怀疑,听闻是这么回事,才稍微放心下来。 “夏邑岛那边的房屋可曾准备好了?” 张春笑道:“你就放心吧,军队亲自出手,自然万无一失,只等人过来就行。到时政府这边得抓紧将土地整理出来,好给移民进行分配。” 左懋第虚心接纳。 “这确实是正事,待这边忙完了,我亲自过去负责。” 经过实地考察,左懋第发现吉林这边的房子墙壁非常的厚实,而且分为内外两层,中间中空。 略微好一些的房子,会在屋内的空地上安装铁皮筒子,下面连接一个铁炉子。 差一些的房子,也有大通铺的土炕连同锅灶。只要一生火,就会让室内温暖如春。 “这都是殿下交代的办法,着实抵挡了这边的苦寒。没想到殿下从未来过这极北之地,竟然也对这边了如指掌。殿下之学究天人,着实令人钦佩。” 张春没有见过左梦庚,对这位夏国的统帅知道的越多,越是奉若神明。 左懋第倒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样的问题,他也没有机会亲自去找左梦庚探究了。 他注意到这边的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准备木柴,全都在房前、房后的院子里堆积如山。 “这边没有煤炭吗?就只能烧木头吗?” 张春却告知了令他惊喜的事实。 “岛上不但有煤炭,甚至还有铁矿。我们已经汇报给中枢了,待到明年国内就会派人前来开发。” 库页岛上的矿产资源其实非常丰富,北上军团在完成勘察的过程中早已发现了这一点。 煤铁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夏国如今占领的区域内并不算多么的丰富。尤其是随着工业生产的发展,对于煤铁的需要已经越来越急迫。 因此在得知吉林这边拥有着丰富的煤铁资源后,中枢已经决定在明年进行开采。 得知这个情况,左懋第着实高兴不已。 吉林如今已经是一个省了,要想发展就必须要有一定的工业基础。 而煤和铁,就是开展工业的先决条件。 这里的将来绝对大有可为。 走出镇子,向东跨过河口和沼泽,就来到了造船厂。 如今这里还属于军管,但是也承接给民间造船的任务。 吉林这边大海茫茫,各地之间的联系必须通过帆船,现实环境造成了这边的帆船需求量极大。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这边的造船厂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规模。 来到这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十几个船坞中正在渐渐成型的盖伦战舰。 城堡一样的规模,让左懋第叹为观止。 “听闻临清号纵横大洋之上,根本没有什么对手。不知道这些船与之相比,孰优孰劣?” 正在造船厂的吴将过来陪同,闻言笑道:“这些船和临清号都是同一规格的,海军将之称为三级战列舰。这还不是最大的,听说青岛那边在这一批的三级战列舰下水之后,将会尝试打造更大的一级战列舰。据说那样的一艘船上,光是船员就需要六百多人,也不知道该是多么的壮观。” 左懋第和张春听了,也不禁心生向往。 三人在这边乘了船一路南下,来到了夏邑岛的中部地区(札幌)。 这里有夏邑岛最好的平原,南北呈长三角形,还有一条河流穿过,是岛上最佳的定居点。 北方军区的第十二师师部就在这里。 因为师长莽古尔泰还在本土军校学习,副师长吴志葵和军政殷玉春主持工作。 除此之外,北方军区参谋长苗念生是这里的总负责人。 “这么好的地方,就算安置十万人口都绰绰有余。一应的居住需要,我们军方都已经给准备好了,就等着移民到来呢。” 在苗念生和吴志葵的陪同下,左懋第检查了夏邑岛这边的定居点。 在看到沿着河流两岸一排又一排的砖瓦房时,他才算是放下心来。 “你们军方的战略考量我已经知晓,未来的移民省府打算优先考虑这边。无论如何,都要支持你们军方的需要。” 这极北之地远离中土,绝对算得上孤悬海外,旁边还有东瀛这样的大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军政双方必须要精诚合作才能确保万一。 左懋第虽然年轻,但是却拥有着难得的大局观,并不认为自己作为一省之长,就可以凌驾于北方军区之上。 夏国的官员最起码都知道一点,军事才是安全的保证。 因此任何行政方面,都必须优先考虑军事。 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行政方面顺利展开。 而他们的这种见识,对于军方来说实在是太窝心了。 “多谢政府的支持,如此一来夏邑岛必定固若金汤。等到明年那些战舰下水之后,就再不用担心东瀛的威胁了。” 有些话苗念生没有说。 一旦造船厂的那些三级战列舰下水服役,那就不是东瀛是否窥探夏邑岛的问题了。 而是他们需要担心,夏国会不会对他们起什么心思。 第1059章 建市 “中枢通报,第一批的移民仅仅只有一万五千多人。既然这里如此肥沃,先期便集中安置最好不过。” 实地考察夏邑岛这边的情况,左懋第做出了决策。 其他人的想法也是同样如此。 夏邑岛的面积非常广大,而且适合耕种的地方也有很多。其实最大的平原是在岛的东北方,因为人口不足,只能暂时搁置。 苗念生也同意先在岛的西部安置移民。 左懋第起了心思,问道:“此地可有名称?” 还真有。 “当地的阿尹努人称呼这里为札幌,寓意为大河川之地。” 看着眼前水量充沛的河流,还有茂盛的草木植被,左懋第点点头,颇为认可。 “那便在这里建立札幌市如何?” 夏国的行政体系在左梦庚的影响下,和后世一般无二。 中央的下面是省,省的下面是市,市管辖县和区,再往下则为乡和镇。 如今奴儿干都司一带已经建省,省会确定在长春。整个区域内自然还需要其他的城市,来完善行政体系。 夏邑岛这么大,可以容纳许多的人口,单独建市恰如其份。 这个提议也不是左懋第灵机一动。 前来吉林的路上,他就和夏允彝等省府的官员们进行过探讨,达成了一致意见。 既然札幌这里土地肥沃、平原辽阔,可以大量安置人口,设置城市级行政机构,用来统管整个岛屿的民政再适合不过。 “遵照殿下的命令,永宁寺那边已经更名为庙街市,拉克镇也将升级为拉克市。如此一来,咱们吉林就有了四座城市。以这四个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渐渐的将周边区域都掌控在手中。” 网 左懋第向大家通报了中枢的决策。 中枢目前的规划中,库页岛被分为了两个市分别管辖。而庙街市的区划最大,要管理所有陆地上的领土。 札幌市就是夏邑岛的行政中心。 当着众人的面,左懋第开始宣读任命。 “经中枢批准,省府任命,蒙之英为札幌市市长,赵子深为札幌市副市长,全面负责夏邑岛的行政工作。” 两个年轻人连忙站了出来,面色激动。 现在夏国的行政体系已经日渐完善,像他们这样的小年轻,如果是在本土,以这个年龄和资历绝对是做不上市级高位的。 也只有在吉林这边,一切都是新建,加上管理的人口稀少,才给了他们机会。 可不管怎么说,成为了市级官员,就是对他们能力的最大认可。 “对于整个夏邑岛的开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蒙之英和赵子深其实早就得知了任命,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按照咱们夏国的行政区划,市的下面必然要建立县和乡镇。恰好夏邑岛上可以兴建定居点的地方还有好几处,我们打算从明年开始,将新移民和土着混编之后,安置在各个定居点。然后以这些地方为基础,建立县级行政机构。” 蒙之英的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个地方。 一个是夏邑岛最南端的乌斯克斯,阿尹努语的意思是海岸的尽头。 前世这里乃是函馆县所在。 显然蒙之英非常清楚,夏邑岛作为临近东瀛的第一线,必须要在最前沿的地方部署足够的力量,才能够起到警戒作用。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这里可以成为攻略东瀛的前进基地。 他点到的第二个地方,就是钏路。 这里也是夏邑岛唯一一个不冻港所在。 可想而知,光凭这个条件,未来这里就一定会很繁华,建立一座县城很有必要。 第三处地方位于夏邑岛东北角,向海洋延伸的半岛上。 从这里深入海洋还有几座岛屿,可以发展成为捕捞基地。 除此之外,此处的北面可以和千岛群岛连接。 也就是说,今后通过这里可以更加快速安全的抵达新知城,远比从库页岛过去要安全的多。 这个地方叫做根室。 恰好毗邻夏邑岛上最大的平原所在,而且肥沃的土地聚集在一起,很利于大规模的农耕开发。 蒙之英没有贪功冒进,暂时只选择了这三处定居点。 虽然夏邑岛适合定居的地方还有很多,但他更加清楚移民需要一步一步的来,几年、几十年都未必能够完成。 更何况国内来的移民,也不可能都填充到夏邑岛上,还要照顾到其他的地方。 夏邑岛的开发,将会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不过这边的物产如此富饶,他有信心将这里建设成人间乐土。 釜山。 石头和石子再一次上了船。 这一次他们被告知,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时间内,船都不会再靠岸了。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忍受最难熬、最颠簸的旅程。 不过这也是他们最后的考验。 只要度过了这段时间,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上百艘帆船航行于大海之上,蔚为壮观,倒也让这些新移民们没有感觉到孤单。 南方的天空中乌云滚滚,强风扑面,肉眼可见那边的波浪渐渐汹涌。 而北边的海面却很平静,夕阳照在上面,浮着璀璨的金色,令人着迷。 水手们紧张的在船上跑来跑去,片刻不敢耽搁。 “都快一点,再快一点!张起满帆,把船速提起来。风暴就要来了,不想死的,都给老子忙活起来。” 听着船长的吆喝声,移民们全都紧张万分,瑟瑟发抖。 唯独船员们虽然忙碌不堪,但是却很平静。 在这片海域跑船久了,他们早已有了经验。 知道每年七月份之后,就会有勐烈的风暴从南面来,一波接着一波,足以将一切摧毁。 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十月份。 在这段时间内,只有最具经验的老水手才敢驾船出海。其余的人,绝对不敢踏入大洋一步。 现在的他们就是赶在今年的第一场风暴之前,前往库页岛。 只要他们的速度够快,风暴就始终在他们的后面,并不会产生什么威胁。 等到了吉林,船只入港,那边万事大吉了。 华夏民族如今对大海的认识,已经令他们敢于挑战大自然了。 第1060章 无理闹三分 大航海的时代,任何一个从事贸易的港口必定是繁荣的。 站在船头,眼见的长崎港内各色帆船进出不绝,两侧的岸边行人如织,若隐若无的琵琶声融合的暖风熏人欲醉。 脸上涂抹着惨白的东瀛艺妓,踩着木屐摇曳着腰肢,同过往的商贾浪人互相调戏。 沉廷扬的心理始终翻涌的,都是左梦庚交代给他的话。 此来东瀛,只为闹事。 无理也要闹三分。 夏国官方的帆船,引起了无数目光的注意。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这面旗帜成为了东瀛人挥之不去的梦魔。 每当看到这面旗帜,东瀛人的内心都止不住颤抖。 现如今已有无数的传说蔓延在东瀛民间,其中肆意描述着夏国的强大。 这也导致东瀛人,看到夏国的商人都凭空矮了几分。 尽管他们本来就很矮,可是现在愈发的卑微。 “前方有船,注意避让!” 船头的水手发现了情况,赶紧警告。 舵手听到,刚想要转弯,耳畔却响起了沉廷扬的命令。 “撞过去。” “啊?” 舵手大吃一惊,浑然没有想到平素文雅和蔼的沉廷扬,竟然会发出这样恶毒的命令。 沉廷扬却双眉一凝。 “听不到吗?” 舵手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再不敢质疑,只好闭起眼睛,任凭帆船横冲直撞。 帆船的前方,是一艘东瀛渔民的筏子。 此时看到大船过来,已经在尽量避让了,可是又哪里来得及? 船上的渔民抬起脑袋,绝望的看着山一样的船头碾压而来。 两侧的东瀛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发出呼喊,想要阻止悲剧发生。 但是他们的喊叫声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看到渔民狼狈的跳入水中,单薄的筏子被帆船碾压成了碎片。 一时间四周的东瀛人咒骂之声络绎不绝,很多人咬牙切齿、怒火滔天。 然而却只有骂声,不曾见到谁打抱不平。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夏国的官船靠岸了。 船上的人一个个都紧张万分,生怕东瀛人暴起,发生冲突。 沉廷扬却昂然自若,施施然走下了船。目光所及,尽是蔑视。 附近的东瀛人没有一个敢跟他的目光接触,纷纷低下脑袋,很怕被他盯上。 “哼,记打不记吃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沉廷扬越发对左梦庚的话感悟透彻。 见一切平静,夏国的随从人员这才放下心来,纷纷收拾行装,踏上了东瀛的土地。 长崎的码头很大很大,想要走一遍都需要一天的时间。 因此水面上的撞船事故,只是一朵小浪花,并不影响其他的。 沉廷扬阔步行走之时,发现了又可以令他发作的场面。 只见码头的一角,几个汉人打扮的商人正在同东瀛的官吏争吵些什么。 尽管他们十分愤怒,可是四周的东瀛人手中都有刀剑,令他们无可奈何。 还有一个身穿绸衫的汉人富商,在一旁急急说着什么,似乎正在劝解,但很显然他的话语好像没什么用。 那些东瀛人一边大声训斥,一边开始抢夺汉人商人的货物。 周围的东瀛人纷纷发出嘲讽的笑声,对这一幕仿佛司空见惯。 沉廷扬二话不说,立刻就走了过去。来到那个东营官员的身旁,直接就是一脚。 那东瀛官员正在作威作福,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哪里想到有人敢对自己动手? 当场就被踹了个大马趴。 事起突然,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八嘎!” “袭击官员,杀无赦!” 其余的东瀛人看到官员被打,纷纷暴怒,甚至有好几个都抽出了配刀,朝沉廷扬逼了过来。 沉廷扬的随从岂能让他受到伤害? 立刻有几个人站在了前面,同时随手一抬。 场面又一下子安静了。 看到这些随从手中的短手铳,东瀛人全都变了脸色。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火铳,东瀛的火铳很有名气。 可是这种短手铳,又是如此精美,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佩戴的。 但是这些突然出现的汉人几乎人手一支,不能不令他们小心一些。 那个官员只是被踹了一脚,并不是什么重伤,此时已经爬了起来。 原本想要下令动手,此时看到这一幕,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袭击奉行所的官员。” 沉廷扬只是“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他的秘书郭正站了出来,声如洪钟,说给所有人听。 “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是夏国驻长崎商务总代表沉廷扬先生。你是什么身份?胆敢在这里放肆。叫你们奉行过来!” 此言一出,周围哗然不止。 早就知道东瀛同夏国签署了协议,夏国会在长崎派遣一位商务总代表,全权负责对东瀛的事务。 却没有想到,这位商务总代表的亮相竟如此霸道。 那个官员脸色一变,头皮发麻,知道碰上硬茬了。 他努力往回找补。 “在下身为奉行所的官员在此执行公务,却不知与总代表大人有何关系?” 沉廷扬伸手一指那几个瑟瑟发抖的汉人商人。 “我夏国商人来此经营,却被你们肆意苛待。就此事,你们长崎奉行必须要给一个说法。否则的话,我夏国必不甘休。” 那官员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得份外委屈。 “尊敬的总代表大人,我想您是误会了。这些商人乃是来自福建,并非夏国境内。” 他不这么说还好。 一听这话,沉廷扬立刻发作。 “日月普照,皆我夏国领土。我夏国承继华夏正统,凡我汉人,皆我夏国子民。” 碰见过不讲理的,没碰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那官员愤声抗辩。 “就在下所知,夏国领土范围并不包括福建。” 沉廷扬嘿嘿冷笑。 “反正日后福建也是我夏国领土,此事当然归我夏国管。” 那官员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沉廷扬这是在立威。 如果被他得逞,今后长崎这边的规矩可就要乱了。 他看向那个汉人富商,咬牙切齿地问道:“陈先生,你们福建商人的事,也归夏国管吗?” 那个汉人富商摇摇头,理所当然地道:“我们乃是郑氏麾下的商人,与东瀛交涉一事,全由郑氏处置。” 东瀛官员闻言,不由得意起来,觉着自己终于占据了主动。 “总代表大人,您都听到了吧?他们已经自我承认,并非贵国商人。还请总代表大人莫要横加干涉,这与理不合。” 第1061章 这就开始了【求月票】 “还未请教,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沉廷扬准备利用汉人商人被欺负一事立威,却没有想到被同是汉人的人给拆了台。 那个汉人富商眼神中满是警惕。 “在下陈忠,得一官信重,总揽东瀛贸易一事。” 沉廷扬恍然。 “原来是陈先生。” 当日夏国和东瀛谈判,这个陈忠就曾作为郑氏的代表出现,显然是郑氏的核心人物。 可那又如何? “既然是陈先生,为何对我们汉人遭受欺辱一事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呢?” 这番话一出来,颇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可事实如此,那些汉人商人全都不禁露出了悲愤的神色,对陈忠更是怀有怨怼。 陈忠岂能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当即满腔怒火。 “呵呵,我郑氏如何行事,自有章法。就不劳夏国多此一举了。” 沉廷扬哈哈大笑,愈发得寸进尺。 “怎么着,难道陈先生觉着,卑躬屈膝就能让东瀛人满意吗?” 陈忠勃然变色。 “夏国素来与我郑氏交好,却不知沉大人所作所为,预置你我两家于何地?” 沉廷扬怡然自得。 “路不平得踩,事不平得管。这些商人远赴重洋,来到这里贸易,却要被人抢夺货物。既然是我汉人,我夏国怎能不管不顾、任凭他们遭受欺凌?” 那几个汉人商人将两人交锋的全部过程都看在了眼中,此时早已热泪盈眶。 人在危难之际,有主心骨可以依靠的感觉,那是最好不过了。 保住财富的希望,让他们的神情一下子热切起来。 “还请沉大人为我等做主。” 沉听扬想要的效果终于出现了,令他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看向那东瀛官员。 “你都听到了吧?这件事,我管定了。” 那东瀛官员慌乱不已,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当中。 就在这时,拯救他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沉大人此言差矣!这些商人该是哪里,便是哪里。又岂是光靠言语,就能颠倒黑白的?” 黑压压的东瀛武士迅速占据了码头,护送着一位高官徐徐走来。 不是别人,正是长崎奉行神原职直。 身为夏国海军炮轰长崎的亲历者,神原职直对于夏国人可谓是恨入骨髓。 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将这种仇恨埋在心里,表面上并不敢显露出来。 不过身为长崎奉行,维护自身的权威是他必须做的。 看到他的到来,奉行所的东瀛官员们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昂首挺胸,觉得终于扳回了局势。 唯独沉廷扬对于神原职直的到来并不在乎。 “我们汉人的事,轮不到东瀛前来置喙。这些人就是我夏国所属,此事奉行大人必须给一个交代。否则的话,咱们就换另一种办法沟通。” 无数的目光注视下,神原职直完全下不来台。 “倘若鄙人照旧执行呢?” 他的话音未落,沉廷扬“曾”地一下拔出了配刀。 “那你就先把我们这些人杀光,然后后续如何,我夏国亲自和幕府将军说道。” 神原职直完全没有想到,沉廷扬居然这般刚烈和霸道,一言不合竟然拔刀。 沉廷扬敢动手吗? 他不确信。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倘若真的将夏国派遣到东瀛的商务代表给杀了,那么等待东瀛的,一定是夏国铺天盖地的舰队。 那些恐怖的战船如果再次到来,恐怕燃烧的就不仅仅是长崎的西海岸了。 神原职直仿佛看到了东瀛沿海的各个城市全都燃烧起来漫天的大火,无数的东瀛人哀嚎着亡命奔逃。 这让他不禁冷汗涔涔,心惊肉跳。 被幕府派来担任长崎奉行,原本是再好不过都美差。 可是现如今,竟成了烫手山芋。 神原职直迫切需要给自己寻找台阶。 他看向那些挺直了身躯的汉人商人。 “你们当真是夏国商人?” 终于有机会拿回自己的货物,这些汉人商人怎会错过? “我等自然是夏国商人,深受夏国庇护。尔等肆意妄为,还请总代理大人为我等做主。” 事已至此,神原职直明白,他已无从选择。 “既然是夏国商人,先前的一切都是误会。还请沉大人见谅,从今以后奉行所再不会出现差错。” 他朝那个官员示意了一下,让他们把汉人商人的货物还回去。 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明明对方仅仅只有十几个人,也许一顿乱刀之下就能全部杀光。但是东瀛人却只能在沉廷扬的威逼之下,选择退让。 《剑来》 这让在场的东瀛人全都感受到了屈辱,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谁叫这十几个人的背后,站着强大无比的夏国呢? 终于拿回了自己的货物,那些汉人商人一个个热泪盈眶,连绵不绝的向沉廷扬表达感谢。 神原职直丢了脸面,决定扳回一城。 他看向陈忠,开始下套。 “陈先生,你们郑氏的手伸的太长了。如果再有下次,本官绝对不再客气。” 陈忠慌乱不已。 “奉行大人,这些人确确实实……” 没容他将话说完,神原职直已经调头,远远的去了。 唯独留下陈忠一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再看到那些来自福建的汉人商人,此时全都围着沉廷扬鞠躬作揖、道谢不已,他的眼睛便危险地眯了起来。 郑氏的威严不容挑衅。 东洋的海面上,郑氏才是王者。 什么时候,有人敢于抢夺郑氏的名号了? 他压低了声音,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马上将此事传回福建,必须要让一官得知。” 随从领命,忙急急的去了。 陈忠则信步走了过去。 他豺狼一般的眼神扫过那几个商人,毫不吝啬威胁。 “恭喜各位,从今以后得到了夏国的庇护,必定能够大发利市。看来我郑氏的旗子已然无用,还请各位交还回来吧。” 那几个汉人商人登时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终于明白自己摊上了祸事。 这在东洋的海面上行船,得罪了郑氏,只能是死路一条。 沉廷扬刚刚好好的立了一场威,此时此刻岂容被人打压? 他踏前一步,站位十分巧妙,仿佛在为这几个商人遮风挡雨。 “陈先生,大家卖郑氏的面子,就是相信郑氏能够为大家出头。可是刚才郑氏却任凭大家伙被东瀛人欺辱,不知这是陈先生害怕了、还是一官的意思?” 既然要挑事,那就往大了挑。 第1062章 矛盾 自从郑氏选择站在东瀛一边,双方的矛盾就摆在了明面上。 并且不可调和。 郑氏倚仗地利之便,垄断了南洋到东瀛的贸易,赚得盆满钵满。 但实际上,郑氏的利益大头其实来自于本土。 毕竟这个时代的中国,是全世界最大的商品生产基地和外销源头。 郑氏正是依靠着将国内的产品,通过官方的、走私的各种渠道向外贩卖,收取过路费,才发展壮大起来的。 可是现在,郑氏的经营模式受到了夏国的强大冲击。 中国对外输出的商品中,除了瓷器之外,纺织品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而纺织品中除了丝绸,棉纺产品的数量更加惊人。 可是现在最大的棉花种植基地山东在夏国的手中,最大的棉纺中心松江府也在夏国手中。 这就等于夏国彻底垄断了棉纺织品对外出口。 倘若夏国没有远洋贸易能力,那么双方之间还可以相安无事。 夏国只能依靠郑氏的贸易渠道,才能对外销售产品,忍受郑氏的盘剥。 可现如今夏国的远洋能力已经发展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壮大。 加上松江府以北到东瀛的航线并不在郑氏的掌控之中,这就使得夏国不需要经过郑氏的地盘,就可以对东瀛倾销产品。 市场就那么大,夏国多占一点,郑氏就会多损失一点。 此消彼长之下,郑氏怎能忍受这种局面? 除此之外,德川幕府也对现状感到不满。 身为一个封建政权,德川幕府最想做的就是闭关锁国。然后保留长崎一个对外窗口,还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样一来,就等于攫取了对外贸易的绝大部分利益。不但能够壮大自身,还能够虚弱其他大名,巩固自身的统治。 结果现在被夏国用武力打开了门户,海量商品涌入的同时,也让德川幕府的威信遭遇了极大的冲击。 现在东瀛国内,对德川幕府的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那些本来就不甘心的大名更是跃跃欲试,随时都能够跳出来,挑战德川幕府的统治。 德川幕府万分想要回到从前的局面,就只能联合郑氏,时刻寻找时机,将夏国从东瀛驱赶出去。 而站在夏国的角度,同样也不喜欢现在的局面。 夏国以商立国,商业贸易是国家产生财富的最大源头。 现在虽然打开了朝鲜和东瀛的商贸渠道,可是要想参与到全球竞争当中,就必须前往南洋。 然而前往南洋的通道掌握在郑氏的手中,夏国的每一艘船从这条航线通过,都必须每年缴纳两千两白银的过路费。 这么沉重的成本负担,夏国上下早就怨言沸腾。 可以说,即便左梦庚不进行筹划,上上下下的利益使然也会让夏国采取行动。 “郑氏如今越来越过分了,他们已经将我们荷兰人的过路费提升到了每年两千五百两白银,这极大增加了我们的成本。现在我们对东瀛的贸易利润越来越小,再这样下去,就只有破产一条路了。” 得知沉廷扬到来,斯科特尔找上门来,一见面就是诉苦。 借助夏国战胜东瀛的契机,荷兰捞到了足够的好处。斯科特尔因为表现出众,干脆被荷兰东印度公司任命为驻东瀛总代表。 东印度公司早已给他下达了指示,让他和夏国的官员密切合作,保持利益一致。 如今最让荷兰人头疼的,就是郑氏提高了过路费。 可是先前因为料罗湾海战的失败,让荷兰人对郑氏无何奈何,不得不忍受这种高昂的压榨。 《仙木奇缘》 荷兰商人怨声载道,极力要求东印度公司采取措施,保障他们的利益。 在没有办法组建起强大武力的情况下,荷兰人只能求助夏国。 这是新情况,沉廷扬一下子谨慎起来。 “东洋的贸易必须得到保证,郑氏的提价是对大家利益的损害。我将会传达国内,相信对于这一点,我们夏国与荷兰的利益是一致的。” 郑氏提升了荷兰人的过路费,那么会不会提升夏国的过路费呢? 沉天扬觉着,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 为了保证在贸易方面的霸权,郑氏一定会打压其他的竞争对手。 而且郑氏的手段恐怕不会仅限于此,很可能会有更加激烈的阴谋。 得到了夏国的支持,这让斯科特尔长出了一口气。 他向沉廷扬反应了一个情况。 “先前解救的那批商人,他们运送的货物全都是宗教用品,原本打算出售给肥前国一带的教徒。本来根据协议,德川幕府不得伤害这些上帝的信徒。我们怀疑长崎奉行所的作为,恐怕是别有目的。” 战争过后,夏国同东瀛签署的和平协议中明确规定了,德川幕府不得阻挠东瀛百姓信奉天主教。 但是德川幕府对天主教极度仇视,显然不会那么轻易就犯。 在东瀛国内,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手无寸铁的教徒。 可既然这件事已被夏国得知,那便不能视而不见。 送走斯科特尔之后,沉廷扬立刻对郭正吩咐道:“派人去调查一下肥后国的情况。” 郭正立刻去了。 他虽然是沉廷扬的秘书,但其实来自于情报部。 正直挺秀,乃是郭家四兄弟的名字。 郭正是老大,他的三弟郭挺就是情报部朝鲜司的司长。 老二郭直在外交部任职,老四郭秀是地方官员。 郭家四兄弟个个才干了得,全都前途无量。 福建。 郑芝龙接到了陈忠的传讯,这让他阴着一张脸,心情很是不好。 “夏国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我郑氏好说话吗?” 郑芝豹却脾气暴戾,大声嚷嚷起来。 在座的郑氏文武人人愤慨,对于利益的损失根本无法接受。 “一官,必须出手了,否则夏国必定得寸进尺。长此以往,谁还会将我郑氏放在眼中?” “必须要让夏国明白,这片大海谁说了算。” 纷繁的开战叫嚣当中,郑芝龙渐渐坚定了想法。 作为东洋上的霸主,他觉得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郑芝龙意味着什么。 第1063章 连环套 平壤城外,李倧以下,朝鲜君臣百姓全都匍匐于地。 无一例外,每个人都面容悲戚,哭声震天。 黄台吉要班师回朝了。 这一次的朝鲜之争,对于他而言,结果差强人意。 虽然通过武力强迫了朝鲜臣服,解决了后顾之忧。但是夏国的横插一杠,又让朝鲜南北分裂。 这种情况下,满清不得不在朝鲜这边布置足够的人马,依旧被牵扯了精力。 同夏国的作战当中,满清可谓是损失惨重。 清军总共战死了一万一千多人,受伤的不计其数。好几个旗都伤筋动骨,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这还没有计算漠南蒙古、漠北蒙古以及朝鲜人的伤亡。 总共加起来起码超过了十五万。 朝鲜人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蒙古各部的损失,黄台吉必须要给出交代。 否则的话,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无奈之下,黄台吉只好从朝鲜身上找补。 他又强迫朝鲜交出五十万的百姓,送给蒙古各部充作奴隶。 先前朝鲜被迫交出了五十万百姓,已经惹的民间怨气蒸腾、哀嚎遍野。 现在的情况就更加惨烈了。 整个朝鲜北部本就十分贫瘠,人口稀少,再被抓走五十万人,整个疆域内都显得空荡荡的。 然而朝鲜人的悲痛谁也不会在乎,强盗们只会用朝鲜人的血肉来丰满自身的力量。 倘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最让朝鲜君臣无法接受的就是,满清放弃了帮助他们重新统一的打算。 光海君李珲恢复王位的消息传到平壤,李倧等人全都如丧考妣、痛不欲生。 李倧更是长跪在黄台吉的面前哀嚎泣血,恳求满清迅速出兵,帮助朝鲜平定叛逆。 可是他的请求却被黄台吉无情的打了回来。 满清已经元气大伤,天花的袭击之下又是损失重大。 如今从上到下人人厌战,再打下去说不定会发生哗变。 黄台吉当然要优先考虑满清的利益,怎么可能为朝鲜付出太多。 鉴于出征的时间已经太久,生怕明朝发现状况出兵辽东、威胁老家,黄台吉在听闻左梦庚已经返回山东后,他就做出了班师还朝的决定。 好好的国家被满清逼迫改弦更张、拜满清为宗主国,已经是十分的屈辱了。 现如今倒好,国家竟然一分为二,光海君还重新登基为王,南北分庭抗礼,更加让朝鲜众人悲痛欲绝。 再被掳走五十万的人口,让朝鲜雪上加霜,可谓是赤地千里、濒临崩溃。 “陛下啊,您怎能忍心看着属国覆灭在即,不肯降下天恩福泽,弃朝鲜于不顾啊?” 李景奭放声痛哭,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却根本阻止不了黄台吉北返的车轮。 眼见着皇帝的伞盖越来越远,李景奭彻底绝望。 他突然一跃而起,闷头撞上了城门。 脆弱的脑袋登时裂开了花,脑浆和血液涂满了道路。 四周众人纷纷哗然,更增悲恸。 可是满清上下连一眼都欠奉,回程的脚步十分坚决。 李倧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了。 他疲惫的抬起头,就看到远行的马车上,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正在朝他拜别。 两位王子作为人质,将要跟随清军前往沉阳居住。 何时能够回来,命运如何,谁也无法给出答桉。 身逢乱世,即便尊贵如他们,也不过如同枯叶飘零。 李景奭以死明志,根本就没有惊动黄台吉。 甚至如果他知道的话,只会更加暴怒,说不定会将李景奭阖族抄斩。 打了败仗,已经让黄台吉心情十分郁闷了。 该有的战略没有实现,又让黄台吉的心头蒙上阴影。 可导致他心情最为糟糕的原因,还是来自于沉阳。 岳托终于还是没有撑过越来越冷的天气,撒手人寰。 继萨哈廉之后,黄台吉又失去了一位心腹爱将。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经几次呕血,时常头晕目眩。 这些年来为了满清,他南征北战、参风露宿,着实受了不少的苦。 上一次大殿惨桉当中,他也受了重伤,勉强恢复过来。但身体已经落下了病根,时不时的就会折磨于他。 过去的这个冬天,为了征服朝鲜,他又亲自出马。 寒气的侵袭之下,更是让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此时的黄台吉,只感到数不尽的悲凉。 明明雄心壮志可上天揽月,偏偏却力不从心,怨叹时光无情。 如果他的对手只是崇祯和李自成的话,那还没有什么。 一个温室中的无能之辈,一个草莽中的短视匹夫,如何能够和满清的英才俊杰们相抗衡? 即使没有他,满清的豪杰们也能争一争这个天下。 唯独左梦庚的存在,让他心急如焚、倍感无力。 那个远远比他年轻,又和他同样英明睿智的枭雄,简直就是满清头上的一把屠刀。 《剑来》 倘若他不在了,满清的基业还能存续吗? “陛下,如今诸般策略已见成效,诸路流寇被大军日夜不停追剿,再无立身之地。稍加时日,定可毕其功于一役。” 杨嗣昌站在崇祯的面前,意气风发,舍我其谁。 他有这样的资本。 接任兵部尚书以来,在他的主持之下,各路官军齐头并进,一场胜仗接着一场胜仗,已经将各路流寇打的狼狈逃窜,损兵折将严重。 杨嗣昌估计,再有半年时间,折腾的大明死去活来的西北流寇将会被彻底消灭。 而他作为完成这个壮举的领头人,必定名垂青史、文庙扬威。 “太好了!太好了!朕有杨卿,如汉高祖之萧何、唐太宗之房杜。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终于听到了一些好消息,这让崇祯略微有些失态。 他快步走来走去,脑海中幻想的,尽是平定四方叛逆,大明威加四海。 他跪在朱元章的牌位前,十分骄傲的诉说着功绩,同时也让他的爷爷万历皇帝愧疚不已。 等等…… 四方叛逆当中,最可恶者,莫过于山东左逆。 崇祯一刻也等不得了。 “杨卿,务必抓紧进剿。待全灭流寇之后,诛除夏贼,还要倚仗杨卿大才。” 第1064章 杨嗣昌的战略 “昔年夏贼陈舟于江上,则江南震惶,太祖龙兴之地亦旦夕不保。更且漕运钱粮彻底断绝,京师板荡,大明国祚风雨飘摇。故欲除夏贼,水路更重于陆路。” 杨嗣昌飘了。 进剿西北流寇的不断胜利,让他当真觉着自己乃是大明的擎天柱石,可以往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他给崇祯提出了对付夏国的办法。 那就是要从水面上下手。 不过他的说法也不算错。 虽然山东毗邻京师,似乎朝发夕至,更让大明如梗在喉。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维系大明国运的乃是江南的财富。 只要江南在,大明就在。否则的话,大明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可现实的情况却是,江南同京师的联系渠道,却被夏国掌握在手中。 夏国想断就断,大明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种生死操纵于人手的感觉,大明君臣早就受够了。 虽然现如今夏国并没有在运河一事上对大明有所刁难,但谁也无法保证这一天会不会到来。 大明君臣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上天和列祖列宗祈祷,希望漕运平平安安。 从这方面来讲,拿回运河的控制权,甚至还在剿灭夏国之上。 夏国的实力,大明上下已经刻骨铭心。 就算将剿除西北流寇的所有大军全部调动回来,都未必有什么胜算。 一旦战事迁延日久,运河阻塞,率先崩溃一定是大明。 因此要想对付夏国,就必须有万全之策才行。 杨嗣昌便想到了办法。 全新的角度让崇祯格外振奋,立刻摆出虚心纳谏的姿态。 “然我我大明水师羸弱已久,恐怕不是夏军的对手啊!” 杨嗣昌忙道:“陛下日理万机,无暇他顾,却不知如今正有一得力干将可供驱策。此人实力之强,尚在夏国水师之上。倘若运作得当,定能斩获奇功。” 崇祯愈发兴奋了。 “哦?不知爱卿所言之干将,是为何人?” 杨嗣昌信心满满。 “微臣所言之人,便是福建的郑氏。” 一听到这个名号,崇祯不禁皱起了眉头。 “福建官员多有言论,这郑氏实乃海盗出身,桀骜不驯,更是目无王法,势大难制,焉可信用?” 杨嗣昌对于这位有着政治洁癖的帝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陛下,郑氏虽然出身草莽,然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昔年其主动投效,更是辅左福建巡抚击退红毛番人,保我海疆安宁。如今更是以我大明官职为荣,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倘若陛下能够降恩布泽,则郑氏定可誓死效力。” 他又着重强调道:“郑氏横行于海上,就连红毛番人也难撄其锋。只要郑氏出手,则夏国的水师必定难堪一击。击败了夏国的水师,则松江府光复在即。夏国的背后更是烽烟四起,首尾难顾。届时我朝廷大军已剿灭西北流寇,趁势挥军东进,平灭夏贼指日可待。” 杨嗣昌洋洋洒洒,将通体的战略详细说了。 清晰的画卷在崇祯的脑海中展开,令他瞬间开朗。 郑氏的情况,崇祯还是比较了解的。 确实如同杨嗣昌所说,郑氏自从被招安之后,着实安分守己,再无生乱闹事之举。 那个郑芝龙更是在老家兴建了豪宅,颇有落叶归根之心。 这样的人,显然是比较好控制的。 而且崇祯曾经见过锦衣卫的密报,详细讲述了郑芝龙接受朝廷任命的情形。 当真是喜形于色、情难自已,甚至还拜祭了祖先排位。 这足以说明,郑芝龙乃是一个官迷。 既然如此,杨嗣昌的谋略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对付别人,崇祯或许焦头烂额。但是对付官迷,崇祯的办法不要太多。 “爱卿谋国之论,天下无双。一旦功成,大明定然江山永固。爱卿之功,虽中山王亦难以比肩。” 见崇祯居然拿自己同徐达比较,杨嗣昌当真是心花怒放,但表面上还得保持谦逊。 《骗了康熙》 “臣不敢贪天之功,只求鞠躬尽瘁,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崇祯愈发的心情舒畅。 “既如此,就依爱卿之计,给他郑芝龙加官进爵便是。” 见崇祯对自己的建议全盘接受,杨嗣昌可谓是志得意满。 “陛下,欲要收拢人心,不妨恩德厚重。依臣之见,公侯之赐未尝不可。”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都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要给郑芝龙封爵呀! 大明至今两百余年,除了开国功臣和靖难功臣之外,能够封爵者寥寥无几。 杨嗣昌的这个办法可真是下了血本。 但是他说的没错,要想让郑芝龙卖命,不大出血又怎么行呢? 崇祯虽然本性吝啬,但也知道能否消灭夏国全在此一举。 他咬咬牙,决定大方一回。 “传朕诏令,册封郑芝龙为靖南侯。功成之后,与国同休不在话下。” 崇祯预留了一手,将郑芝龙封为了侯爵。 至于公爵,则当成了大功告成的奖励。 可以说,这手画大饼的功夫着实炉火纯青。 黄平公公出宫了。 作为王承恩身旁的红人,黄平在皇宫中也是一个风云人物。 看到他徐徐走来,把守宫门的太监全都露出谗媚之色。 “哎哟,黄公公又能出宫采买。也只有您慧眼识珠,才能合老祖宗心思了。” 面对着阿谀奉承之声,黄平分外谦逊。 “几位哥哥谬赞,小弟不过是腿脚轻快些。” 他看向其中一人。 “陈大哥,你的咳嗽可好了一些?上次吃的药可还够吗?小弟再帮你带一些?” 那个陈姓太监当即热泪盈眶。 “多谢黄公公惦念,咱们这些奴婢本是杂草一般的命,哪里当得起黄公公大恩大德?”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到了袖中,想要掏银子。 却被黄平拦住了。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咱们做奴婢的,平日里谨小慎微,生怕行错踏错。自当互相照拂,相依为命。陈大哥埋汰弟弟不是?” 那陈姓太监更是感动,只好快步打开了宫门,恭送黄平出去。 眼瞅着黄平走得远了,把门的太监们全都议论不绝。 “这大内当中最是狗眼看人低,但凡谁飞黄腾达了,恨不得将旁人当蚂蚁一样作践。唯独咱们黄公公仗义,对咱们这些杂役也嘘寒问暖。” “谁说不是?现如今大家伙谁不念黄公公的好?” “将来黄公公要是成了大档呀,咱能到他的下面听从使唤,那日子可美的很!” 第1065章 筛子 黄平只要出了宫,必定会去长隆米店。 宫里宫外很多人都知道。 只因为长隆米店的老板,是他的父亲黄维。 当初黄维将他送入宫中,并没有返回老家,而是在京师找了一份活计。 从那以后,借着黄平出宫的机会,父子两个不时能够见面。 黄平在宫中越混越好,着实积攒了一笔银钱,交给黄维兑下了长隆米店。 现如今黄维也是京师中的风云人物。 许多想要走宫内路子的人,攀不上王承恩,就将目标放在了黄平的身上。 而黄维就是最好的中介。 黄平走进长隆米店的时候,襄城伯的管家就在大肆说笑。 “满京城谁不知道,黄老板的米是最好的?就连我们伯爷吃了,都身心舒爽。黄老板,咱可是说好了,日后襄城伯府的米,可就指望着贵店喽。” 黄维眉开眼笑,连连拱手。 “伯爷千金之体,赏脸在此,小的感激都来不及呢。老管家尽请放心,日后送给伯父的米小的亲自查验。但凡有一点疏漏,小的亲自去伯府请罪。” 两边你情我愿,聊的入巷。 襄城伯府的管家看到黄平走进来,只是点头示意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该传达的东西都传达到了,并不需要节外生枝。 尤其是官场上,一旦越过了度,并不是福,而是祸了。 送走了襄城伯府的管家,黄平主动搀扶住了黄维。 “天气越来越凉了,父亲也要注意身子。实在忙不过来,交给伙计便是。” 黄维享受着儿子的孝顺,十分欣慰。 “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趁着如今光景,好多赚点银钱,给你攒些家当。就算将来宫里做不下去,你也有个出路不是?” 店里店外,看着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样子,谁不称上一声好? 两人绕过柜台,到了后面,黄维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他想要抽回手臂,黄平却不让。 “做儿子的难得孝顺您一回。” 黄维既有些不舍,又有些清醒。 “咱们……咱们不是……” 黄平目视着前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十分坚定。 “孩儿从小就没了父母,只和妹妹相依为命。这些年来多亏您精心照料,才有了孩儿今天。您就是孩儿的父亲,永远都是。您活着,孩儿膝前尽孝;您百年过后,孩儿敬香戴孝。” 黄维刹那间老泪纵横。 “少爷说你是个长情的,果然没有看错人。老头子再不是孤苦伶仃,也有儿子啦。” 黄平嘴角噙笑,虽然如今比黄维都高了半个头,却仍旧放轻了脚步,跟在父亲身旁走进了密室。 这里还有一人在。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遮掩的严严实实。 看到黄平走进来,招呼道:“司长,恭喜。” 虽然在场的三个人当中黄平年龄最小,但从职务上来说,黄平却最大。 因为他是情报部京畿司司长。 就连他的父亲黄维,都是他的属下。 “喜从何来?” 只有在自己人面前,黄维才会露出寻常样子。 轻松坐下,好奇地看着那人从冰块围着的箱子里拿出针筒,又从玻璃小瓶里抽了些白色的黏液。 那人示意黄平露出左臂。 “司长还不知道吧?令妹已获得国士殊荣。从今以后光宗耀祖、名垂青史,不在话下。” 黄平目露惊诧,喜悦更深。 “当真?” 随即便唠叨起来。 “那丫头何德何能,对得起国士殊荣?定是殿下宠爱,就希望她莫要恃宠而骄。” 那人哈哈大笑。 “司长这么说,令妹要是得知了,肯定是不依的。” 他说了陆安以身试药、攻克了天花的事迹,让黄平唏嘘不已,同时也为自己的妹妹感到无比骄傲。 那人为他接种了天花疫苗。 “先前朝鲜那边天花泛滥,着实死了不少人。虽然国内暂时没有疫情,但是未雨绸缪,殿下已经下令要给所有夏国百姓都接种上。咱们孤悬京师,处境更加危险,因此殿下特批了用药。” 听到了妹妹的好消息,黄平笑意都浮在脸上。 “殿下从来都怕咱们过得不好,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黄维和那人点头不止,对于如今的生活,实在是不能奢求的更多了。 闲聊过后,还有正事。 黄平急着出宫,就是为了把情报送回去。 “杨嗣昌提出联合福建郑氏,欲对我夏国不利。待大明这边剿灭了西北流寇之后,便会合郑氏水陆夹击。” 黄维和那人听了,不由色变。 倘若真让大明的计划得以实现,起码会给夏国造成严重的损失。 黄维庆幸不已。 “还是殿下明见万里,当初将你送入宫中。否则的话,哪有今日之利?” 大明的君臣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在他们的身旁,居然隐藏着夏国的间谍。 他们的任何决策,恐怕还没有传达出去,夏国就已经抢先知道了。 不过王朝末世,诸事不谐,朝堂之上如同筛子一般,实属正常不过。 就连黄台吉都对大明的举动了如指掌,不要说更加重视情报工作的左梦庚了。 “本来我们就要解决郑氏的问题,既然大明心怀不轨,那咱们就加快进度吧。” 收到黄平传递来的情报,左梦庚呵呵冷笑,只觉得这些无能之辈当真是痴心妄想。 还想水路夹击夏国? 也不看看明军是什么德行! 要不是夏国在其他的方向正处于布局当中,大明焉能活到今日。 崇祯不是想水陆夹击夏国嘛。 那就先解决郑氏,让他们的想法彻底破产。 恰好夏国和郑氏的矛盾愈演愈烈,不出意外,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整个事态的导火索,竟然出现在遥远的东瀛。 肥前国,岛原。 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虽然秋天已经到来,可是放眼看去,所有的田地当中全都荒芜一片。 寥寥的几个稻苗倔强地伫立在干涸的土地上,耷拉着枯黄的叶子,仿佛正在煎熬当中的东瀛百姓。 一处村庄当中,穷凶极恶的武士撞开了百姓家的门。 他们冲进去,不顾百姓的哀嚎,将家中仅有的那么一丁点粮食抢了出来。 为首的武士洋洋得意。 “该死的贱民,竟然违背领主的命令。限你们在三天之内必须缴纳所有的赋税,倘若耽搁了领主上洛的礼仪,绝对不会饶恕你们。” 第1066章 一揆 九州的岛原半岛,乃是肥前国唐津藩的领地。 藩主松仓胜家绝对称得上是一个恶魔。 而唐津藩从他的父亲松仓重政开始,就对百姓极尽压榨之能事。 由于德川幕府收紧了对外政策,导致九州的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办法从事对外贸易,使得九州的许多领地都出现了经济不景气的情况。 为了缓解财政压力,松仓重政巧立名目,重新在自己的领地内勘察土地。 原本只有四万石的唐津藩,愣是被他凭空改成了十万石。 这多出来的一倍以上的名目,全都成为了百姓头上的沉重大山。 同时为了修建岛原城,松仓重政大量征发劳役。 百姓们本来就负担着沉重的年供,现在又因为劳役导致田地荒芜,连饭都吃不上了。 可东瀛的百姓,忍耐能力也很坚韧。 他们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努力求活,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天主教。 清苦的百姓们彼此依靠,通过学习天主教义,获取那么一点微弱的精神慰藉。 可即便如此,残忍的大名将他们最后的希望也给断绝了。 松仓重政坚定的执行了德川幕府镇压天主教徒的命令。 唐津藩原本就是切支丹大名(信奉天主教的大名)有马晴信的领地,因此大部分人都信奉天主教,而且十分虔诚。 松仓重政对于天主教的镇压,等于是镇压了所有领地内的百姓。 松仓胜家比他的父亲还要残暴。 偏偏天不逢时,又赶上持续的旱灾,使得唐津藩内的经济彻底崩溃。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松仓胜家不但不给百姓减税,又设立了人头税、住宅税等多种名目,可谓是对百姓敲骨吸髓、极尽压榨。 彻底活不下去的百姓们,怒火开始积攒,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种时候,一些诡异的影子开始在岛原内部到处流窜,不断的进行游说和挑拨。 这些人就是小西家和有马家的旧臣。 这些人如今沦为了流浪武士,最想要做的就是恢复往日的荣光。 他们看到了局势的微妙,开始积极运作起来。 松仓胜家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依旧采用残暴的手段,压榨的领地内的百姓。 终于爆发点来了。 口津村是唐津藩内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 和其他的地方一样,在藩主的压榨和天灾之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但是藩里的人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状况,肆意搜刮的财富。 庄屋(村长)与左卫门被打倒在地,挣扎不得。 而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却被藩里的人拖着,往外而去。 “大人,我的妻子快要生产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八嘎!” 代官用刀鞘狠狠的抽打在了与左卫门的脑袋上。 “限你们十天之内纳齐年供,胆敢少一粒粮食,就拿你的妻子顶命。” 与左卫门痛哭哀嚎,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抓走。 口津村的百姓得知了情况,纷纷跑来。 然而他们面对的,只有化解不开的乌云。 “难道真的没有粮食吗?再不交纳年贡的话,庄屋的夫人会没命的。” “我听说庄屋夫人被关进了水牢,她有孕在身,绝对撑不住的。” 村民们乱糟糟的言语当中,与左卫门万分绝望。 村民们的好心他都感受到了,可是他更加知道,如今的口津村真的已经拿不出一粒粮食。 该如何救他的妻子呢? 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妻子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藩属的水牢中,与左卫门的妻子被扒光了衣服,囚禁在了狭窄的牢笼当中。 冰冷的水将她完全浸泡,让她冻的瑟瑟发抖。 藩里的人站在四周,一边对着她的身体指指点点,一边肆意狂笑。 与左卫门的妻子只感到无尽的寒冷将自己包围,她的牙关根本无法合拢。 “大人,放过我吧,我要生了。” 代官浑如野兽。 “那你便生好了,我们还没有看过女人是如何生孩子呢。” 与左卫门的妻子不停哀求,可是这些野兽却无动于衷。 她羸弱的身子在水中开始剧烈摆动起来,随即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然后直直不动了。 当看到水里冒出猩红一片的时候,代官的笑声在戛然而止。 “真是晦气,将她拖出去埋了。” 与左卫门的妻子死了。 口津村的村民们终于绝望了。 所有人都知道,藩主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再这样下去他们全都死定了。 与左卫门擦掉了眼泪,拿出了祖辈珍藏的宝刀。 “我的妻子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我们有许多乡亲同样都死了!也许再过不久,我们也会死的!” 他突然咆孝起来。 “我们要去死吗?” 怒火彻底爆发的村民们,终于走出了最后一步。 他们从各自的家中拿出了镰刀、扁担、叉子。 “杀光吃人的藩主,为死去的人报仇! !” 口津村的人在与左卫门的率领下,如同洪水一样冲击了藩属。 那些平常肆虐百姓引以为乐的官吏,浑然没有想到彻底爆发的百姓是如此的恐怖。 他们害怕了。 他们想要逃跑。 他们根本跑不掉。 被愤怒的村民追上,打倒在地,然后被数不清的棍棒拳脚打在身上,渐渐变成了一滩烂泥。 无独有偶。 就在岛原藩另一处的有马村,百姓的反抗也开始了。 藩吏林兵右卫门在一个猥琐家伙的引领下,带着士兵们摸进了有马村。 “大人,那些邪教徒就在这个院子里。” 猥琐的家伙露出谄媚,同时伸出双手,似乎在讨要什么。 林兵右卫门点头微笑。 “你的忠心我已经知道,属于你的好处现在就给你。” 刀光闪过,猥琐的家伙飞上半空的脑袋上,唯有一双惊愕的眼睛想不明白为何如此。 林兵右卫门却仿佛做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他抬起脚来,勐地踹开了眼前的院门。 “冲进去,把这些异教徒通通抓起来。” 藩兵们大呼小叫涌进了院子。 可是当看清了里面的情况,所有人都不禁傻眼。 只见宽阔的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人,而所有的人都愤怒的看过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喊。 “遵从上帝的旨意,杀光这些恶官!” 战斗从一开始就一边倒。 林兵右卫门满心以为自己将立下大功,结果却被愤怒的村民们打成了碎片。 他带来的人无一逃脱,成为了百姓们最好的发泄对象。 杀戮过后,血腥飘涌,稍微冷静的百姓们这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 大家全都胆战心惊,慌乱不已。 浑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有人给出了指引。 “快去请天童出马!在天童的指引下,我们必将胜利。” 第1067章 利益大于一切 在九州岛,天童的传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有的天主教徒都坚定的认为,天童就是上帝的化身,一定会带领他们脱离困厄、进入天堂。 因此当口津村和有马村的村民们发动暴动之后,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请天童出山,带领他们反抗万恶的藩主。 而此时的天童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长崎,同荷兰人见面。 “大家都是上帝的信徒,还想看在同样信仰的份上帮助我们,推翻万恶的大名。” 跪坐在斯科特尔面前的人非常年轻,只有十六七岁。但是身材颀长,估摸着超过了一米七五。 这在东瀛人当中,绝对算得上是高大伟岸了。 而且此人相貌非常帅气,又带着一抹凄美的俊俏。 这个姿色不凡的年轻人,就是所有九州天主教徒们的神祇。 也就是天童。 他的名字叫做天草时贞。 其实只要一听这个名字就可以知道,关于他天童的事迹背后,显然存在着浓浓的营销味道。 天草时贞,天草岛的天草,天草领主的天草。 这个姓名本身,在德川幕府时代就意味着异类和反抗。 更不要说,天草时贞的父亲益田好次乃是小西行长的家臣,天生就是德川幕府的死对头。 奈何德川幕府大势已成,他们这些旧时代的风云人物如果想要重铸往日的风光,就只能搅动风云、伺机而动。 小西家和有马家的旧臣非常给力,经过这些年的积极奔走,真的给天草时贞打造了赫赫威名。 当然了,这背后其实少不了西部大名们的默许。 毕竟西部的大名对德川幕府,也算不上多么的恭顺。 任何能够给德川幕府带来麻烦又没有风险的事情,他们都很愿意去做。 但是养虎,必定为患。 羽翼渐渐丰满的天草时贞,率先要下手的对象就是九州岛上的大名。 首撄其锋的,就是唐津藩的松仓胜家。 起事之前,天草时贞和亲信们经过商议,觉得手中的力量太过于单薄,而且极度缺少武器。 他们决定找荷兰人帮忙。 希望荷兰人能够看在上帝的份上,给他们提供足够的支持。 当然了,如果万里之外的欧罗巴信徒们,得知德川幕府对上帝信徒的迫害,能够派出联军,那是最好不过了。 《仙木奇缘》 坐在天草时贞的对面,斯科特尔只感到真正的恶心。 这些该死的矬子,究竟明不明白信奉上帝也是要讲究方法的? 你们这些天主教徒,都该被通通烧死。 没办法,谁叫荷兰人是新教徒呢。 他们和天主教徒之间的关系,可谓是生死仇敌。 现在天主教徒居然来找新教徒帮忙,荷兰人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答应。 要不是看到天草时贞身旁的武士比较多,他都想立刻动手,将这个东瀛的叛逆抓了送给幕府的官员。 既然有风险,斯科特尔决定忽悠。 “幕府对上帝信徒的迫害令人发指,东印度公司已将此事反应回国内。欧罗巴的信徒们听闻此事愤慨不已,他们决定……” 话音未落,室外有人打断。 “何须等到欧罗巴的援军?我们便不会袖手旁观。” 听到熟悉的声音,斯科特尔不由眉头一皱。 天草时贞和他带来的人却都紧张万分,其中几个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脚步声临近,房门被推开,沉廷扬闲庭信步,比在自己的家中还要自在。 年轻的天草时贞打量着走进来的汉人。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夏国派来的官员。你是我们东瀛的敌人,为何要帮我?” 沉廷扬微微一笑,走到斯科特的身边坐下。 “我们是东瀛的敌人,但不是你的敌人。会要你命的是幕府,不是我们。” 很简单的道理,天草时贞一听就明白了。 他的脸色有些舒缓。 “夏国想要通过我对付幕府?” 沉廷扬自顾自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在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那么我们共同的敌人幕府,就应该同心协力对付他,不是吗?” 天草时贞默默思考。 他知道沉廷扬口口声声说要对付幕府,其实也是对东瀛不怀好意。 身为一个东瀛人,他对此十分警惕。 但现实的处境让他明白,他没有资格去拒绝夏国的帮助。 因为他是幕府的眼中钉、肉中刺,相比起夏国,幕府更想要杀死他。 生存的压力面前,复国的愿望面前,其余的一切都必须靠后。 “我需要付出什么?” 看得出来,年轻的天草时针被培养的非常优秀。 他很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夏国人主动跑过来要帮助他,肯定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沉廷扬很欣赏他的睿智。 “我们会为你提供武器,甚至提供教官,帮助你训练士兵,你可以用战场上的缴获来偿还费用。一旦你成功之后,我们希望东瀛能够对夏国和荷兰全面开放,允许我们到任何地方做生意。” 居然是这个条件。 天草时贞细细思量,发觉东瀛并没有损失什么。 身为天主教徒,他本来就倾向于开放。 而且外来贸易对东瀛的帮助,他看在眼中,更明白其中的意义。 虽然夏国要求全面开放,会从东瀛赚走不少钱。但是这样的开放,也会给东瀛带来莫大的好处。 完全想通了的天草时贞,对着沉廷扬深深一拜。 “如此……就拜托了!” 天草时贞和他的手下走了,斯科特尔却很不满意。 “这些是异教徒。” 沉廷扬对他的论断才更加不满意呢。 “就连上帝在利益面前,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这话令斯科特尔脸色大变。 “你这是对信仰的亵渎,我们荷兰人绝对不会和异教徒合作。” 沉廷扬笑的意味深长。 “我们夏国的王妃殿下也是天主教徒,难道荷兰打算与夏国断交吗?” 斯科特尔当场傻眼。 夏国王妃的信仰,荷兰人当然知道。 可那又如何? 荷兰和夏国之间着实打得火热,相互之间的关系更是日益加深。 荷兰可从来没有因为信仰的问题,想过要同夏国敌对。 第1068章 烈火熊熊 大航海时代的欧洲,中世纪的元素依旧占据主导地位。 宗教问题远高于一切,并且影响着各个国家和民族的决策。 原来的历史当中,荷兰人就选择帮助德川幕府,出动了炮舰对付起义的天主教徒。 可以说岛原起义的失败,荷兰人在其中充当了相当不光彩的角色。 不过原来的历史当中,荷兰人也没有别的选择。 东瀛作为一个相对封闭的国家,又和周边地区地缘薄弱。即便是想要施加影响,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和手段。 荷兰人为了维持在东瀛的贸易和利益,就只能遵从德川幕府的要求。 不过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夏国来了! 并且决定强烈干涉岛原起义。 夏国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 那就是整个东瀛。 夏国绝对不允许在第一岛链上存在着威胁,更绝对不允许有什么势力阻挡中华民族走向星辰大海。 之前打垮了萨摩藩的海军,等于向东瀛伸出了手脚。 但是这些还不够。 东瀛的内部还十分的坚固,完全没有到让夏国摘取果实的地步。 现在爆发的岛原起义,让夏国看到了新的机遇。 这场起义既是九州百姓反抗封建领主压迫的正义之战,同样也是削弱东瀛国力的天赐良机。 从斯科特尔这里得知神原职直对付运送贩卖宗教用品的汉商之后,沉廷扬就留了心思。 他让郭正一番调查,迅速发现了九州已经快要如同火山爆发了。 沉廷扬赶紧将这边的情况传递到了济州岛。 在济州岛上,有夏国情报部的枢纽机构。 鉴于情况紧急,机不可失,情报部甚至来不及禀告国内,就向沉廷扬发出了指示。 让他立刻采取行动,促使岛原起义闹得越大越好。 沉廷扬得到授权,赶紧同釜山方面取得联系,索要了所有的燧发枪和青铜火炮。 当初为了朝鲜的战局考虑,夏国打造了朝鲜军队,配发了大量的燧发枪和青铜火炮。 现如今朝鲜军队取消,完全并入了夏军系统,武器装备也全面升级。 这些被淘汰下来的燧发枪和青铜火炮,军方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呢。 如今可以继续发光发热,实在是再好不过。 除了紧急筹备武器之外,沉廷扬还让军方调派了得力干将。 岛原的农民们并没有多少军事知识,打起仗来只能算是乌合之众。要想产生更大的破坏力,必须要对他们进行一定的培训。 再有就是,沉廷扬必须和斯科特达成一致。 要让荷兰人明白,这次的乱局意味着什么。 “德川幕府的力量越弱,我们对东瀛施加影响的希望就越大。相信东印度公司也愿意看到一个全面开放的东瀛,你说是吗?” 斯科特尔已经从惊诧中走了出来。 他既然是东印度公司的代表,自然也就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商人。 而说起利益,再没有谁比商人更懂了。 什么新教、天主教,什么异教徒…… 和利益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一旦东瀛的市场全面开放,对东印度公司意味着什么,斯科特再明白不过了。 他很确信,一旦这个目标能够达成,也许不久的将来,他就会是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的总督。 彻底想通了的斯科特尔,爆发了全部的潜力。 他甚至主动派出荷兰的商船,帮助沉廷扬运送武器。 自从萨摩藩的水军被夏国海军打垮之后,东瀛的海上力量就变得虚弱无比。 几乎每一个行走在这边海域的人都感受得到,环境比从前宽松了许多。 但是要想躲避东瀛的搜查,顺利将武器送给天草时贞,还是荷兰人的盖伦船更好一些。 在茫茫的大海上,即便被东瀛人发现了,他们也追不上。 这样一来,就没有暴露的危险。 此时的天草时贞已经回到了天草岛。 他的回归,立刻让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 在详细了解了情况之后,天草时贞立刻做出了安排。 “右卫门,你立刻赶赴岛原,同起事的教友联系。只有我们联合起来,才能同万恶的藩主作战。” 一个属下立刻离去,乘船渡过了海峡,与正在彷徨无措的岛原起义众人取得了联系。 终于得知了天草时贞的音信,这让岛原的百姓们彻底欢欣鼓舞。 天草岛这边,天草时贞也迅速将所有人发动了起来。 在消灭了天草岛上的藩属官吏之后,天早时贞命人收集了所有的船只。趁着茫茫夜色渡过了海峡,支援岛原的作战。 在得知口津村和有马村的村民暴动之后,松仓胜家并没有当成一回事。 在他看来,这些手无寸铁、胆小懦弱的羔羊,根本不会威胁到他的统治。 他轻率的派出藩兵前往镇压。 岛原义军这边在有马村的村口外摆下了阵型,迎击前来进攻的藩兵。 唐津藩这边的领军将领格外轻敌,看到义军手中只有农具,甚至看不到一副铠甲,立刻便挥军全上,打算来一场痛快的屠杀。 可是岛原义军同仇敌忾,愣是挡住了藩兵的进攻。 正当战事胶着的时候,天草时贞率领天草的义军突然从背后杀出。 藩兵被前后夹击,立时大乱,当场崩溃。 天草时贞挥舞着战刀,高大的身躯格外醒目。 他的英勇,给了义军无与伦比的信心。 两处义军合兵一处,将藩兵杀的溃不成军。 天草时贞一马当先,率领义军一直追击到了岛原城下。 松仓胜家这才明白事情大条了,一边组织人马防守,一边赶紧给幕府传讯求援。 虽然在野战中,义军轻易就打败了藩兵。 可是现在面对的坚固的岛原城,义军接连攻打了几次,除了伤亡惨重,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看着岛原城上依旧飘舞的旗帜,天草时贞眼睛都红了。 这一刻的他,终于明白了武器的重要性。 “德川幕府一定不会坐视你们闹大,源源不绝的大军肯定会陆续开来。没有武器,你们坚持不了太久。” 岛原外海的荷兰商船上,沉廷扬为天草时贞演示了燧发枪和青铜火炮的威力。 天草时贞和武士们看着数百米外破碎一片的靶子,心脏全都不争气的跳动了起来。 有了这些武器,岛原城在他们的面前,将再不是阻碍。 形势比人强。 彻底认清了现实的天草时贞,同沉廷扬签署了协议,正式接受了夏国的资助。 随后两千支燧发枪、五十门青铜火炮,连同二十位夏军教官转移到了小船上。又借着东方微明的天色,回到了岛原城下。 第1069章 大乱时代 “洗劫平民,自取灭亡。” 岛原城外,看着被焚毁一空的城下町,夏国来的教官队长袁圣徒十分不高兴。 被他训斥,天草时贞脸面上有些抹不开,尽量解释起来。 “大家都很久没有吃饱饭了,根本没有力气作战。必须尽快补充物资,否则的话,不可能打赢藩兵的。” 袁圣徒根本就不信他的鬼话。 “记住你们的身份,想想你们为何揭竿而起?不就是因为被藩主压迫,活不下去吗?明明这些和你们遭遇相同的百姓,将会是你们最大的助力。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却在将他们推到敌人那一边。” 原本被外来人指着鼻子骂,让岛原义军的众人十分恼火。但是听了这番话,所有人都悚然一惊,这才明白错在哪里。 “多谢袁先生指点,我们今后再也不敢犯这样的错误。” 天草时贞等人十分清楚,和强大的封建藩主相比,他们的实力还很弱小。 虽然目前取得了一些胜利,还将松仓胜家围困在了岛原城中。可是一旦各处的大名赶来支援,他们必将处于劣势。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团结力量,才有希望跟强大的幕府和藩主们对抗。 可是他们洗劫城下町的作为,等于是将原本跟他们同仇敌忾的百姓变成了敌人。 幸好得到了袁圣徒的指点,否则的话这样的错误继续下去,他们的力量必将越打越弱,最终为强大的幕府和大名给消灭。 夏国就是造反起家的,对于如何团结力量可谓是炉火纯青。 袁圣徒只是略微指点了一番,岛原义军的气象就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天草时贞立刻下令,让所有的义军不得再骚扰和伤害普通平民,必须保护百姓的财产和生命安全。 经过他的整改,岛原义军虽然不敢说秋毫无犯,但也变得秩序井然。 光是这一下,就让原本人心惶惶的百姓们迅速安定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们才将岛原义军当成主心骨。甚至有许多人主动跑了过来,加入到了义军当中。 短短十天的时间,义军的规模就达到了五万多人。 看到自身的力量迅速壮大,天草时贞等人庆幸不已。 幸好得到了夏国的指点,否则的话他们将来的下场一定凄惨无比。 这也让天草时贞等人,对夏国来的教官更加言听计从。 这十天的时间里,袁圣徒让天草时贞从义军里选出来勇敢而听话的一部分人,然后由教官们手把手教导,让他们学会了使用火枪和火炮。 尽管时间短暂,火枪队和火炮队的战斗力十分有限。但是眼前的岛原城,已经不再是固若金汤了。 “我们的粮食支撑不了太久,必须尽快攻破岛原城,缴获松仓家的物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维持足够的兵力,应付即将到来的幕府大军。” “您说的实在是太对了,我们决定今日就开始攻城。” 天草时贞也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只有尽快攻破岛原城,消灭唐津藩,这样才能拥有足够的转圜空间来应付幕府大军的围剿。 在教官们的指挥下,义军将火炮推到了城下。 连续十多天的平静,让松仓胜家产生了错觉。 他满以为自己的岛原城固若金汤,手中只有冷兵器的岛原义军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只要坚守下去,等到幕府的军队过来,这些胆敢犯上作乱的贱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家主,那些贱民……那些贱民弄来了国崩(火炮)。” 家臣仓皇的跑过来,向松仓胜家告急。 正在饮酒作乐的松仓胜家当场就喷了出来。 “胡说八道,那些贱民怎会有国崩?” 他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城墙上,待看清了外面的情况,不由傻眼。 只见城下的空地上,数十门火炮早已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瞄向了城墙。 松仓胜家彻底绝望,疯狂大喊。 “让那些贱民上来,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城池。” 松仓家的人迅速行动起来,驱赶着城内的百姓登上城墙,增加防守。 就在这时,城外的火炮终于发威。 天崩地裂的怒吼声中,城墙开始地动山摇。一片一片的砖瓦青石四处飞溅,很多处的墙垛直接就被炸碎了。 挤在城墙上的士兵更是被一扫一大片,断臂残肢飞上天空,落下来的却是密密麻麻的血雨。 战斗力本就不强的唐津藩立刻崩溃了。 所有人都开始往城墙下逃亡,很害怕被这可怕的炮火炸死。 而那些百姓却挥舞着武器,突然朝着身边的藩兵动起手来。 狂妄无知的松仓胜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竟然敢给普通百姓分发武器,还征召这些人守城。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如今的岛原境内,所有的百姓都已经对他忍无可忍了。 结果可好,外面的火炮摧枯拉朽,而城内的百姓们立刻趁机作乱,让整座城池的防御彻底毁了。 《剑来》 浓浓的炮声中,袁圣徒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城墙上的厮杀。 “停止开炮!停止开炮!立刻冲上去,占领城墙。” 天草时贞却吓了一跳。 “教官大人,此时进攻似乎为时尚早。” 袁圣徒一指城墙上的乱局。 “里面已经起了乱子,机不可失,正是拿下城池的大好良机。” 天草时贞却很小心。 “就怕这是敌人的诡计。” 袁圣徒气的发笑。 他将望远镜塞到天草时贞的手中。 “你好好看看,城墙上一直都在死人,这是演戏吗?” 天草时贞好奇的举起望远镜,学着他的样子,立刻大吃一惊。 浑然没有想到,手中这个小小的东西竟然可以将那么远的距离看得清清楚楚,如在眼前。 也正是通过望远镜,天草时贞终于确信,城墙上的厮杀并非是敌人的计谋。 进攻的号角吹响。 岛原义军抬着长长的云梯,如同洪水一样卷向了岛原城。 内部已经乱成一团的岛原城,如同青楼敞开的大门,完全抵挡不住义军的进攻。 数不清的义军爬上城墙,帮助那些正在奋勇作战的百姓将守军一一杀死。 他们迅速席卷向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同时打开了城门,接应更多的人进来。 因为夏国的参与,岛原起义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了。 原本牢牢挡住了义军的岛原城,现在已经更换了旗帜。 第1070章 谍中谍【祖国万岁!!!!】 许多历史事件从一簇火苗变成燎原之势,其实都是因为当事人的纵容。 岛原起义也是如此。 东瀛本就是芝麻绿豆一样大的地方,天草时贞等人的所作所为,又岂能瞒过有心人的耳目? 可就是在这样无所遁形的环境中,他们愣是做大做强了。 所有人都认为,这些图谋不轨的家伙可以利用,实现自己的目的。 但是利用来、利用去,却让天草时贞等人找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并且借上了外力,一发不可收拾。 岛原城很轻易就被攻破了。 作为松仓家的老巢,这里存储的物资可谓是富可敌国。 而这些东西,都便宜了岛原义军。 松仓胜家这个残暴又无能的藩主,想要逃跑却没有成功,被岛原义军堵在了宅院之内。 他当然知道落在岛原义军的手中,将会是什么下场。 绝望的他抽出了配刀,想要自裁。 但是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他又很怕疼,连续试了几次都下不去手。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天草时贞率领人马冲了进来。 对于这个大恶人,天草时贞可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长刀一挥,松仓胜家的脑袋就飞了起来。 身首分离,对于东瀛武士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死法,却出现在了松仓胜家的身上。 他临死前的目光,错愕、惊慌却又有些如释重负。 而这样的惩罚,也让受尽了苦难的百姓们多少发泄了愤怒。 “立刻派人清点粮草钱财,把控城中各处要道。还有派出得力士兵,控制内外进出的关口。” 天大的胜利面前,唯有夏国的教官们始终保持冷静。 实在是这样的胜利,在他们的面前真的算不上什么。 天草时贞赶忙从喜悦中清醒过来,遵照袁圣徒的安排进行了布置。 松仓家的势力还没有尽数根除,很可能会成为后患。这种时候耽搁不得,必须立刻发兵,毕其功于一役。 对于袁圣徒的建议,天草时贞完全采纳。 他让一名得力亲信驻守岛原城,然后率领大部兵马继续行动。 唐津藩还有一座重要的城池,就是位于岛原半岛最南端的原城。 松仓家的家老、原城的城主小岛五兵卫还盘踞在此。 原来的历史上,岛原义军就是攻破了原城,并且依靠这座城池抵抗了幕府和各路大名八个多月的时间。 原本没有太多火器的岛原义军都轻易攻破了原城,现在有火炮的助阵,原城顺利落入了义军的手中。 至此,松仓家的势力被彻底拔除,整个唐津藩境内都被义军完全掌控。 袁圣徒又让天草时贞派遣一万人前往爱野,彻底截断岛原半岛同九州大岛的联系。 那里地形狭窄,背靠山脉,只要扼守住,幕府和各路大名的军队就很难从陆路进入岛原半岛。 这样一来,岛原义军就只要防守海上方向便可。 起义的进展十分顺利,变故的发生也十分突然。 天草时贞正在跟手下庆贺胜利,袁圣徒突然带人冲了进来。 没有给众人反应时间,天草时贞最重要的亲信小门二卫郎就被控制住了。 东瀛众人惊惶不已,有些人想要跳起来,可是面对近在眼前的火枪,只能乖乖坐下。 天草时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袁教官,快快放了二卫郎,你们是想要夺权吗?” 袁圣徒哈哈一笑,指着慌乱不已的小门二卫郎。 “天童,你还不知道吧,你的这个手下其实是幕府的卧底。”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同时也不敢相信。 小门二卫郎更是不停挣扎。 “该死的汉人,休想污蔑我。你们定是想要剪除天童的羽翼,然后夺走大权,图谋不轨。” 同他的疯狂叫嚷不同,袁圣徒非常冷静。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他拍拍手,帐外又进来了一群人。 可是当看到其中被押解的人影时,小门二卫郎突然浑身一软,彻底失去了力气。 袁圣徒将一个竹筒递给了天草时贞,然后又对着那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人道:“还是你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早就抖成了筛子,为了活命哪里还敢隐瞒? “二卫郎让我将密信送到长崎,交给奉行大人。他说事成之后,保荐我成为武士。” 他在供述的同时,天草时贞已经打开了竹筒。 里面是一张简单的纸条,而上面的内容详细讲述了岛原义军的情况,并且着重强调了岛原义军已经从夏国得到了火枪和火炮。 很显然,一旦上面的情报泄露出去,带来的影响将会非常恐怖。 天草时贞俊秀的脸庞彻底扭曲。 “二卫郎,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你为什么这么做?” 小门二卫郎已经放弃了挣扎。 事已至此,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天童大人,你还不知道吧?我一直都是幕府的人。是幕府将我派来,留在您身边的。” 天草时贞浑身发冷。 只要一想到这些年来自己不停奔走,密谋对付幕府。而这一切幕府都看在眼中,就让他不寒而栗。 有这么一个卧底在身边,现在所做的一切还能成功吗? 小门二卫郎和那个探子被押送了出去。 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帐篷当中则人人自危。 出了这样的事,让所有人都产生了怀疑。不自然的觉得眼前的人,很可能也是敌人的卧底。 这种时候,就只有袁圣徒能够给天草时贞解惑了。 “那些西部大名利用你们搅风搅雨,难道幕府就没有目的吗?” 在天草时贞惊诧看来的时候,袁圣徒却洞若观火。 “西部大名一直对幕府阳奉阴违,可幕府对不受控制的这些大名也早就有所图谋。但师出无名,幕府也怕激起众怒。现在你们所做的一切,正好给了幕府动手的名义。” 东瀛岛上发生的一切,在夏国参与之后立刻就变得透明了起来。 在情报部的眼中,东瀛人玩的一切阴谋都是那么的简单和幼稚。 袁圣徒一眼就看穿了岛原起义当中,幕府其实早已掌握情况,并且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这一场动乱,将会成为幕府梳理九州岛的天赐良机。 西部大名和幕府,谁是螳螂、谁是黄雀,殊未可知。 第1071章 何去何从【求月票】 【法律要从证。 有什么证据,做什么判决。 但政治不同。 政治要从心。 谁获益最大,谁就有嫌疑。 哪怕并没有证据。】 当初左梦庚的这番话,被情报部奉为圭臬。 这么多年来,情报部也是按照这个宗旨来做事的。 综合考量了东瀛的情况后,情报部上下一致认定,天草时贞等人的行为背后肯定有德川幕府的推波助澜。 因为德川幕府对西部大名一直充满警惕,始终想要对其进行削弱。 德川幕府缺少的,是合适的理由。 岛原起义可以让德川幕府将罪名加在西部大名的头上,不管是谁,都能够让德川幕府在九州岛增加影响力。 与此同时,为了平定岛原起义,德川幕府一定会加派军队。 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九州岛的力量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德川幕府也可以借此机会,彻底镇住西部的各路大名,巩固自身的统治。 因此秉承情报部的指示,袁圣徒等人在来到东瀛之后,一直注意寻找天草时贞身旁的可疑人员。 夏国的出现,必然会让幕府的卧底有所异动。 果不其然,小门二卫郎偷偷传递情报的动作被袁圣徒等人抓了个正着。 德川幕府的阴谋败露,受到打击最严重的却是天草时贞。 当了这么多年的天童,享受了数之不尽的赞誉,让他早已有些沉醉。误以为自己真的是天选之人,真的英明睿智、无所不能。 畅想中文网 当得知自己洋洋得意的手笔,背后竟然有人在操控,而自己还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任何时候都有人自以为聪明无比,觉得可以掌控一切。这样的人并不知道,当事态的发展变成大势之后,个人的意志已经不重要了。德川幕府自作聪明,但恐怕结果在我们的努力之下,未必会如他们所愿。” 袁圣徒的劝解,让天草时贞很快走出了低谷。 “没错。任何人想要摆布我们的命运,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了自己而战的百姓们,究竟有多么可怕!” 天草时贞的目光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从这一刻起,岛原起义开始不一样了。 九州岛的形势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被各方势力各怀目的促成的岛原起义,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就连夏国也犯了轻视的错误。 当中枢得知这个情况时,给出的指示是适当干涉。 中枢并不认为九州岛的农民和百姓,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挑战德川幕府和各路大名的统治。 岛原起义的结局,必然是以失败告终。 夏国能够从中唯一获取的好处就是,借此机会打击德川幕府和各路大名,为后续掺合东瀛的事务提供准备。 基于这样的想法,除了情报部之外,其他的部门已经迅速转向,开始关注中原大地的变化。 当这种疏忽的后果产生时,所有人才知道,已经是怎样的滔天巨浪。 在夏国同满清鏖战于朝鲜的时候,大明终于获取了一段难得的喘息之机。 大明的君臣并没有闲着,他们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在杨嗣昌的领导下,集中了全力开始围剿各路农民军。 事实证明,大明百死不僵,尚有余力。 真的用心对付农民军的时候,胜负的天平立刻就开始倾斜了。 高迎祥死后,李自成成为了起义军当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因此也成为了大明的首要针对对象。 甘肃,巩昌府的羊撤寨。 百战余生的李自成部,气氛并不融洽。 各样心思开始泛滥,开始影响到整支军队的行动。 李自成明白,必须要尽快解决内部问题,否则的话灭顶之灾很快就要到来。 “洪承畴在后边紧追不舍,咱们必须分散行动。能走掉多少算多少,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在甘肃境内,李自成同洪承畴展开了数次激战。 在崇祯的严令之下,洪承畴拿出了所有的力气,集中了各路将领,打的李自成根本站不住脚。 虽然李自成前前后后从夏国买了很多火枪和火炮,但洪承畴也不遑多让。 为了击败李自成,他花了更多的钱,买了更多的火枪和火炮,而且身边的兵将更多。 加上西北之地辽阔平坦,很利于骑兵机动。因此每逢交战,洪承畴都能占据上风。 打着打着,李自成的人马越来越少,各部损失非常严重,已经到了无力为战的程度。 有鉴于此,李自成决定发挥本色,采取流动作战的办法,一路向东。 他打算渡过桃河,跳出官军的包围圈,重返四川。 只要到了富饶而官军薄弱的四川,他就能够很快恢复元气,东山再起。 但是这个策略,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让李自成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就连梁越都站在了他的对面。 “四川肯定是官军布下的陷阱,洪承畴足智多谋,必然也知道我们只有去四川一条路。可这次咱们再陷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了。” 有反对的,就有支持的。 刘体纯目光复杂,语气不善。 “不去四川又能去哪里?这西北之地到处荒芜,早就打的乱糟糟的,继续留在这等死吗?” 连番血战下来,李自成各部损兵折将,军心士气已经到了谷底。 唯独梁越所部,虽然同样损失惨重,但是却非常团结。 最让其他将领无法接受的就是,大家伙都开始断粮了,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梁越所部当中,一直能够看到炊烟。 不但如此,梁越还多次接济他们。 可是问他粮食从哪里来的,梁越却三缄其口,根本不说。 哪怕是李自成询问也同样如此。 这在各路将领看来,明显是三心二意的表现。 尤其是现在,梁越竟然强硬反对李自成的决策,不免让很多人对他产生了警惕。 梁越当然注意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让他除了苦笑,却无能为力。 说到底,在这些老秦人当中,他终究是个外人。 无论他多么努力,无论他立下多少功劳,都始终进不去最核心的圈子。 其实之前的作战中,有好几次的计划他都明确反对了。 因为在他看来,有些仗就不该打,也打不赢。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推断完全正确。 然而他的意见太过于微弱,只能看着大家伙的兵马越打越少,越来越狼狈。 再这样下去,大家伙全都要完蛋了。 梁越知道,不能再等了。 一定要想办法劝回李自成。 第1072章 分家 内部出现了分歧,李自成也很无奈。 说到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打仗顺利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 可是现在败仗连连,损失惨重,各种怨气就冒了出来。 最关键的是,仅剩下的那么一点儿家底,已经支撑不起所有人的吃穿嚼用了。 “梁兄弟,不瞒你说,咱也知道此去四川凶多吉少。可是现如今大家伙又累又饿,迫切需要找个富裕的地方好好补充一番。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没有活路啊。” 和其他人的愤怒不一样,李自成可谓是推心置腹。 只因为他明白,梁越说的并没有错,而且是出于公心。 但现实就是如此,正确的话并不一定好用。 身为首领,李自成必须为绝大多数人考虑。 他的敞快,消除了梁越的阴郁。 “是属下鼠目寸光了。” 李自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其他人的神色。 他早就注意到,其他人对梁越充满了敌意。 这让他倍感无力。 可是没办法,身为一个群体,他要照顾的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而不是去考虑谁对谁错。 为了在生死关头团结人心,李自成不得不违心做出了决定。 “现如今这光景,咱们大家伙再一起走,肯定要被官军包饺子。不如分散突围,相机而动,待时机合适咱们再合兵一处。” 听到他的决定,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过仔细思量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们这几千人走在一起,目标太过于明显。官军四处围追堵截,很容易就能咬住他们。 倘若分散成若干个小股部队,翻山越岭,存活下来的希望很大。 实在不行,把兵器、马匹一丢,化妆成流民,官军可没那么容易辨认出来。 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李自成问道:“谁要跟咱去四川?” “我跟叔叔去。” 李过和李锦连忙出声。 别人可以离开李自成,他俩不行。 他们是李自成的侄子,自家亲戚,生死都得绑在一块儿。 “俺也跟着闯王走。” 刘体纯只是面相粗糙,但是心思细腻。 旁人看来,李自成现在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但是他在农民群众来回辗转,早已发现相比起其他首领,李自成高了不只是一个档次。 他相信,迟早有一天李自成会东山再起的。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这份忠心将会换回来无与伦比的回报。 梁越也想要开口,结果却被李自成抢到了前面。 “梁兄弟,大家伙的安危还要靠你帮扶一把。我把手头的火枪、火炮都给你,能否帮我们拖延洪承畴一些时日?” 要想顺利转进四川,首先就要避开官军的耳目。 如此一来,就需要有人做些牵扯。 既然梁越不容于众人,也不同意去四川,李自成便决定将这个断后和牵扯的任务交给他。 为此李自成也下了血本。 他把从夏国买来的火枪、火炮都赠送给了梁越。 “闯王……” 袁宗第有些不满,想要开口阻止。 打了这么久的仗,夏国买来的火枪、火炮究竟有多厉害,大家伙都心里有数。 没了这些东西,就等于老虎没了爪牙,将来还怎么立足? 李自成却竖起手掌,不让众人开口。 和众人相比,他的心胸无疑要宽广的多。 他十分清楚,现如今的处境是在逃难,只有跑得越快越好。 火枪、火炮尽管威力无穷,可是太过于沉重,如果继续携带只会拖延脚步。 同活命比起来,这些家当反而没那么重要。 而且要想让梁越卖命,总得下些本钱。 这些火枪、火炮梁越眼红不知道多久了,此时拿出来正好合适。 他当然知道,梁越心思缜密,肯定能够猜到他的意图。 “只求梁兄弟拖延官军一些时日,随后想要去往何方,悉听尊便。西北之地的大小首领,从今以后梁兄弟可以任意调遣。” 这就是另一个砝码了。 李自成允许梁越独自成军,地位和其他首领平起平坐。 只要能够从官军的围剿中存活下来,他梁越就算是出头了。 梁越一直没有出声,只是细细听着。 李自成又是拿出火枪、火炮,又是给出名号,这让他明白自己拒绝不得。 否则的话,说不得今日就要血溅当场。 他的心中自然难免悲凉,不过也有一丝兴奋。 毕竟从今以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一路首领了。 今后即便见到张献忠、曹操等人,也可以平起平坐。 除了日后还会受到李自成的钳制之外,基本上再无掣肘。 加盟农民军这么多年,已经让他见识到了其中诸多不足之处。奈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将领,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 今后作为首领,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打造军队。 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去找左梦庚报仇。 “闯王放心,我将会在此地拼死阻拦官军十天,绝不让官军踏过桃河半步。” 梁越立下了军令状。 李自成思量一番。 十天的时间足够他们的人马跑出五百里了。 这样一来,摆脱官军围追堵截的希望大大增加。说不定到了四川之后,还能翻云覆雨、做大做强。 “咱就知道梁兄弟非常人也。” 李自成豪迈大笑,心情总算轻松了一些。 “来呀,把现存的枪炮都交给梁兄弟。” 李自成走了。 连一刻也没有停留。 带着他剩下的三千多人马,连夜渡过了桃河,消失在了汉中的茫茫群山里。 梁越伫立在桃河西岸,目光看着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闯王不厚道。给了咱们枪炮,可是药子却不多了。” 蒋朝云怒气冲冲走来。 梁越回过神来,呵呵一笑。 “武器再好,只要咱们兄弟在,就比什么都强。” 他的话让蒋朝云的怒气多少消散了一些。 “去把赵四找来,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如果说梁越是李自成军中的异类,那么赵四就是梁越军中的异类。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的手下乃是白莲教。 虽然平常遵从梁越的命令行军打仗,但平常的时候赵四所部一直都独立在旁,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到了现在,梁越不得不和赵四合作了。 第1073章 利益之下的冲突 德川家光终于接到了松仓胜家的求援。 对于九州岛上发生的情况,德川家光非常高兴。 他越来越觉得,德川家真的是天命所归。 要不然的话,为何屡屡出现各种事件,能够让他一步步的削弱那些心怀鬼胎的大名? 让德川家的统治愈发巩固呢。 之前萨摩藩图谋不轨,结果被夏国打的头破血流。 虽然让东瀛丢了面子,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却让他达成了削弱萨摩藩的目的,还将日向国攥在了手中。 这一次发生在唐津藩的暴动,完全可以让幕府的触角更加深入九州岛。 不过和那些大名、夏国一样,德川家光对于岛原起义也有一些轻视。 “让京都所司代来见我。” 板仓重昌出现在了德川家光的面前。 身为板仓胜重的儿子,板仓重昌同样得到了德川家光的信任。 “唐津藩发生了贱民暴乱,你率领两万京畿军前去平定。另外,将松仓家的领主带回来。” 板仓重昌立刻明白了德川家光的意图。 “哈尹!” 幕府的军队出动了。 这立刻吸引了整个东瀛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准备看看幕府军队的成色。 同时他们也在不停的暗暗祈祷,希望唐津藩的贱民们能够更加勇敢一些。 板仓重昌却志得意满。 不过是平定贱民暴乱,哪里有什么难度? 他决定打得漂亮一些。 好好震慑那些三心二意的大名,让他们知道知道东瀛到底是谁说了算。 在向德川家光求援的同时,松仓胜家同样也向邻居们发出了请求。 凭借着松仓家的好人缘…… 一个援兵都没来! 九州岛上的大名们对于松仓胜家的残暴早有耳闻,对他根本就看不上眼。 如果能够利用他给幕府增添麻烦,西部大名们当然乐见其成。 在各方的心怀鬼胎之下,岛原起义越来越像熊熊燃烧的大火。 最终这可怕的大火会烧到谁,那就不知道了。 松江府。 福建的商人正在这里拜访。 “还请各位看在郑氏与夏国同气连枝的份上,多多照顾。” 郑芝凤代表郑氏,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和他会晤的人,是松江府纺织行业的代表。 “郑先生有所不知,非是我等刻意刁难,实在是近年来棉花产量多有不足,以至于棉布生产陷入困境。如今所产尚不足我松江府自用,就算想要疏解郑氏之困,也无能为力啊!” 听到这话,郑芝凤脸色十分不好看。 郑氏不但垄断了南洋到东瀛的贸易路线,还亲自下场经商。 什么赚钱,就做什么买卖。 而国内卖向世界各地的瓷器、丝绸和棉布,都在郑氏的涉猎范围内。 但是从崇祯十年的春天开始,郑氏就很难从事棉布贸易了。 松江府这里不再给郑氏提供棉布,成为了主要原因。 郑氏岂能容忍生意受损? 因此派出了郑芝凤率领福建商人过来洽谈,希望松江府这边看在郑氏的面子上恢复供给。 谁能想到,即便是郑氏的代表亲自出马,仍旧被松江府回绝了。 而松江府给出的理由,郑芝凤一个字都不信。 洽谈之前,他早就暗地里探查了松江府的状况。 那么多棉纺工厂依旧日夜不停忙碌,光是在围墙外面就可以听到机器的轰鸣声。 这足以说明,松江府的棉布生产十分充足。 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夏国这边想要垄断棉布生意,准备将郑氏踢出这个圈子。 “呵呵,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不过天高水长,日月轮转,希望咱们还有做朋友的那一天。” 话说的好听,但威胁的意思却也锋芒毕露。 眼见着郑氏的人离去,松江府这边全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压。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暂时也想不通郑氏会如何下手。 郑芝凤带着满腔怒火离开了松江府,登上了返程的船。 随行的一个福建商人忧心忡忡,实在按捺不住,找上了他。 “羽公(郑芝凤的号),以小弟之见,似乎不宜同夏国闹得太僵。如此下去,恐怕成两败俱伤之局。” 虽然对方很是年轻,但郑芝凤却不敢怠慢。 “陈老弟,现在大家伙的生意都受影响。此事如果不妥当处理,则我郑氏威严扫地。从今往后,咱们福建人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眼见着郑芝凤态度坚决,那陈姓商人慨然一叹,只感份外无力。 极远处的海天交界处,滚滚的乌云扑面而来。海面上的风浪渐渐翻涌,一如这令人窒息的时局。 郑芝凤等人轻舟顺浪,很快回到了福建。 他一刻也不耽搁,赶忙去求见郑芝龙商讨对策。 谁知刚刚上岸,就听到村子里鞭炮的声音连绵不绝,好个热闹。 郑芝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加快脚程。 而在此时,郑芝龙的豪宅中。 福建上下的官员纷纷赶来,每个人都在向喜气洋洋的郑芝龙说着吉祥话。 “来来来,侯爷快请上座。” 福建巡抚萧奕辅满面红光,态度和蔼,还亲自延手,邀请郑芝龙就座。 就在萧奕辅的旁边,又摆放了一张椅子,而且还在他的右侧。 看到这一幕,郑芝龙当真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从一个平头百姓奋斗到如今,终于能够跟朝廷大员平起平坐,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 而他确信,此时此刻就是他人生的巅峰。 他郑芝龙从今以后不再是海盗了! 也不再是区区的武将! 他是靖南侯,与国同休的爵爷了。 就连福建巡抚,此时面对他都得客客气气,邀请他上座。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郑芝龙如今最感慨的就是,当初接受招安实在太正确不过了。 “呵呵,如今西北的流寇苟延残喘,灭亡在即。大明之逆流,举目所望,惟剩海疆。不过有爵爷在此,定可解陛下之忧。” 《剑来》 萧奕辅高谈阔论,意有所指。 郑芝龙心领神会,立刻抱拳向北,态度无比恭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为陛下鞠躬尽瘁,此乃为臣之道。还请萧中丞代呈陛下,郑芝龙必当全力以赴,为君分忧。” 第1074章 何去何从 羊撤寨的天空硝烟密布。 隆隆的炮声从早到晚一直没有停息过,但是羊撤寨的城墙却始终屹立不倒。 不是官军的火炮不给力。 而是炮弹压根就没有落在城墙上。 梁越的部署非常精妙。 他早早让人在城墙前方挖掘了前后五道壕沟。 壕沟与壕沟之间,还用交通壕连接。 壕沟阵前的地面同样被破坏不轻,到处都是沟沟坎坎,其中还埋了铁蒺梨和地雷。 这样的地形,官军的盾车和骑兵压根就不敢上来。 没办法的情况下,官军只好用步兵来进攻。 既然农民军的布阵是在城墙之前,那么用火炮轰击城墙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再一个,梁越已经将本方的火炮部署在了城墙上。 双方使用的火炮都是从夏国购买的青铜炮,规格和射程一模一样。 在农民军的火炮居高临下的情况下,官军的火炮在射程上非常吃亏。 因此洪承畴只是将火炮留在了后面,用来轰击农民军壕沟地带的工事。 但很显然,实心的炮弹对于这种壕沟分外无力。 “要是有夏军那种能够爆炸的炮弹就好了,这伙流寇必定已被我们拿下。” 洪承畴的感慨,让身边的将领们多少找到了理由。 不是他们作战不给力,而是武器不够趁手。 很多人更是畅想,夏军的火炮又该是什么样的? 就在李自成离开的四天后,洪承畴终于追了上来。 而梁越遵守诺言,就在羊撤寨布置了阻击阵地,无论如何都不让洪承畴渡过桃河。 眼前就有流寇,尽管数量不多,而且李自成不在其中,但是因为扼守住了唯一的渡口,洪承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采取强攻。 他满以为自己兵强马壮,肯定能够速战速决。 谁知对面的流寇将领部署非常巧妙,接连打退了他十多次的进攻。 总体下来,官军的伤亡远在流寇之上。 这让洪承畴十分挠头。 “谁知对面的将领是何人?此人当真才干不凡,如果能为我所用,官爵赏赐定当丰厚。” 洪承畴和农民军是老对手了。 在他心里,即便是李自成、高迎祥也不过尔尔。 只会流动作战,偶尔仗着人多势众才能打赢官军。 唯独对面的将领,竟然在劣势之下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要是能够招降过来,麾下增添一员干将,岂不美哉? 贺人龙早就打探清楚了。 “好叫兵宪得知,对面的将领乃是李自成麾下前营梁越。此人最是骁勇善战,不过因为不是秦人,屡遭排挤。兵宪倘若招降的话,必定马到功成。” “噢,还有这般故事?” 听完之后,洪承畴大为心动,立刻叫停了攻击。 羊撤寨内,梁越、蒋朝云、赵四三人也在商量战局。 “咱们得尽快撤退,倘若让官军绕路过来,堵住了河对岸,咱们必死无疑。” 这一仗最不想打的人,就是赵四了。 他手中的兵马可是白莲教最后的家底。 徐雅晴曾秘密嘱咐过他,无论如何都要保存实力。倘若损失过重,他可没办法跟徐雅晴交代。 梁越也感到了压力。 可当初跟李自成说好的,他一定会坚守十天。 现在才过去了一半,倘若就是撤退,放过了官军追上李自成的话,岂不是失信于人? “容我想想,说不定既能挡住官军,又能保住咱们的元气。” 话音未落,帐外有士兵前来禀报。 “将军,官军派了人来,说有要事相谈。” 听闻官军派人过来,三人一愣,随便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梁越更是高兴万分。 “哈哈,这真是有了瞌睡、枕头来了。正愁不知该如何跟官军周旋,这一次好好戏弄他们一番。” 蒋朝云和赵四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农民军和官军之间,打打和和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每一次官军都被戏耍的不轻。 正好可以利用和谈的机会争取时间。 面对洪承畴派来的人,梁越热情的进行了招待,还安排了丰盛的酒宴。 洪承畴的使者在农民军的营中走了一圈,已将这边的虚实看在眼中。 这边果然兵力不多。 于是在梁越的招待下,使者坚信能够招抚成功。 只是梁越的要价有点高,竟然索求总兵职位。 而以他的名声,似乎有些不够资格。 不过和谈之中讨价还价,本是常理。梁越越是这么做,使者越是坚信他真有心投降。 随后的几天中,双方的使者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终于到了第九天,经过反复磋商,梁越接受了洪承畴提出的副总兵官位。 双方约定第二天一早,就在羊撤寨外举行受降仪式。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官军突然发现对面的阵地上静悄悄的,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洪承畴这才悚然惊觉,自己居然被人骗了。 他的恼火可想而知。 但梁越已经逃之夭夭。 他的麾下还剩下一千五百多人,也不南下去追赶李自成,而是调头北上,跑到了宁夏南部的莽莽大山之中。 如今官军各部都在陇南、汉中一带围剿农民军主力,他们这支小部队往群山当中一躲,根本不怕官军的围剿。 不过情况并没有好太多。 一个现实的问题仍旧摆在梁越的面前。 陕北、宁夏一代贫瘠不堪,处处荒凉,很难补给物资。 上千人的军队人吃马嚼,消耗巨大,根本支撑不住。 最严重的是,天气越来越冷了。 眼瞅着寒冬将至,可许多人身上只有单衣。 找不到住所和衣物的话,他们这些人光是挨冻也要冻死了。 “想不想渡过难关呀?”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徐雅晴出现了。 这个女人总是神出鬼没的,长达一年的时间不见踪影。 出现在梁越面前时,依旧是一身白裙。在这黄沙漫天的西北,竟然纤尘不染,十分神奇。 “你又有什么歪门邪道?” 梁越一边好奇,一边警惕。 这个神通广大的白莲圣姑,难道真的能给大家伙找到一条活路? 徐雅晴的纤纤素手搭在他的肩上,朝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 “你求我呀!只要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第1075章 向北 “哼,徐圣女,你也不想这点家底儿全都损失殆尽吧?” 天生万物,两物克一物。 徐雅晴纵横江湖,从无敌手。唯独碰到两个人,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中一个是左梦庚。 那是全方位的碾压。 武功、计谋、实力,没有任何一个方面徐雅晴能够胜过。 于是被打的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而另一个,就是梁越。 这就是一块百毒不侵的石头。 任凭徐雅晴计谋无双,在梁越的面前都是清风拂山岗。 现在也是这样。 梁越只是用一句话,就揭穿了徐雅晴的底细。 白莲教最后的一点力量都在这里了,绝对损失不起。 就算他不出口哀求,徐雅晴也要出力的。 “天下间怎会有你这样的顽石?那些个臭男人,老娘哪个不是让他服服帖帖?” 梁越不为所动。 “出路在哪?” 徐雅清万般无奈,只得凑到他的耳边细细说了一番话。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梁越,听到这番话后都不禁惊疑不定。 “一招不慎,这些兄弟可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徐雅晴呵呵冷笑。 “你便留在这里,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怎么样,梁大将军,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是敢呢……还是不敢呢?” 梁越一时无言,紧紧攥起的拳头表明他已经陷入了纠结当中。 板仓重昌终于赶到了九州岛。 见各路大名并没有出兵,他反而十分高兴。 这意味着,平定岛原之乱的功劳将会由他独享。 他干脆给给各路大名下令,让这些人固守本土,无需出战。 各路大名全都惊了。 这人怕不是个筒子吧? 于是各路大名一边窃喜,一边睁大了眼睛,等着看他的笑话。 板仓重昌却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是狂妄自大。 那些看热闹的西部大名,都被他当成了观众。 他决定好好表演一番。 十月初八,他率军来到了爱野。 岛原义军已经在天草时贞的指挥下,在这里建好了野战工事。 萨摩藩的水军损失惨重,不堪大用。 属于毛利家的村上水军早已解体,而且幕府对毛利家更是信不过。 因此板仓重昌只能通过爱野,由陆路进攻岛原半岛。 这块狭长的地形,成为了双方争夺的要点。 “火枪和火炮绝对不可以使用,必须要等到关键时刻才能发挥奇效。” 袁圣徒给岛原义军制定了策略。 夏国援助的武器在一开始不能上场,岛原义军只能用原始的武器来对抗幕府军队。 虽然这样打会损失惨重,但同样的也会让板仓重昌轻敌。 等到关键时候,这些重要的武器拿出来,说不定可以一战定乾坤。 板仓重昌可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率军赶到的当天就开始了仓促的进攻。 岛原义军的工事修筑了很久,十分坚固。尽管没有火枪火炮的支援,但是幕府派来的军队也只有铁炮,而没有国崩,对这种坚固的工事同样无可奈何。 岛原义军还将缴获的唐津藩的武器铠甲装备上了,因此在武备上和幕府军队相差并不是很大。 凭借着完善的工事和不相上下的武备,岛原义军跟幕府军队打的难解难分。 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愣是让幕府军队没有前进一步。 “还没有找到梁贼的踪迹吗?” 雪花开始飘落,天地之间尽是灰败,一如洪承畴的心情。 虽然在他的指挥下,李自成被打的溃不成军,朝野上下更是沸腾不止。 所有人都认为剿灭流寇,已近成功。 唯独洪承畴心情始终压抑。 哪怕得到确切情报,李自成汇合六队祁总管已经南下进入四川,代表着官军的合围计划正式生效。 但洪承畴的目光却始终看向自己的背后。 只因他知道,梁越一定就隐藏在他身后的群山当中。 虽然梁越在名气和实力上都无法跟李自成相提并论,可经过交锋之后,洪承畴深深明白,这就是一个十分难缠的敌人。 这一次被他跑了,说不定会养虎为患。 梁越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大雪漫漫,让他无处求索。 如果他知道梁越如今的所在,恐怕就会寝食难安了。 漫天飘舞的大雪很好的遮蔽了视线。 刺骨的寒冷让最忠诚的士兵也抛下了岗位。 一切都是那么的脆弱。 梁越率领他的人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宁夏卫的城外。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敢来这里。 身为大明九边之一,历来都是让流寇望而却步之地。 他们就算再愚蠢了也知道,九边的明军是多么的厉害,绝不是他们可以挑战的。 但是现在,梁越的目标正是宁夏卫。 趁着天气酷寒、黄河封冻,梁越带兵爬冰卧雪,走出了莽莽群山,突然出现在了宁夏卫。 之所以敢来,是因为徐雅晴给他提供了详细的情报。 这座大明九边之一如今空虚无比,绝大多数的兵力已经被洪承畴调遣南下去围剿李自成了。 如今城中只有三千不到的老弱病残,还没有任何防备。 这就是他的机会。 事实也是如此。 火炮的轰鸣声中,宁夏卫的城门很快变成了碎片。梁岳一马当先,挥舞着战刀率兵冲进了城内。 毫无准备的宁夏卫很快就被杀戮一空,各种物资粮草全都便宜了农民军。 忍饥挨饿了两个多月的农民军终于吃上了饱饭,而且穿上了厚厚的冬装,就连马匹也吃得膘肥体壮。 短短三天时间,这支流亡之军就重新焕发了生机。 “大哥,趁着官军还没有回过味儿来,咱们得赶紧走。只要和其他首领会合,咱们就不怕了。” 番茄 蒋朝云的建议却被梁越否决了。 他的目光十分坚定。 “不,咱们往北走。” 蒋朝云大吃一惊。 “往北走?那可就出了边塞,到蒙古人的地盘了。” 梁越豪气冲天,笑声如虎。 “就许他蒙古人跑到咱汉人的地界烧杀抢掠,凭啥咱汉人就不能去他们的地盘上耍耍威风?” “让大家伙都准备准备,咱们今天就出发。” 第1076章 鹊巢鸠占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塞北就成了汉人恐惧的地狱。 那边的游牧民族时不时的就会跨过长城,给汉人造成刻骨铭心的伤痛。 除了里通外族的汉奸,还有胆大包天的商人之外,上百年来鲜少有汉人敢于踏足塞北。 谁也没有想到,梁越居然敢这么干。 可是他却有足够的底气。 首先,大明的九边已经废了。 连续不断的兵变和逃亡之下,大明的九边早已名存实亡。 更多的人早已加入了农民军,成为了反抗大明统治的主力。 还残存的人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早就荒废值守,并不想给大明卖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出关并不困难。 仅仅只用一个时辰就攻占了宁夏卫,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出关之后,面对着穷凶极恶的蒙古人,能有活路吗? 如果是以前,梁越不敢保证。但是现在有了徐雅晴提供的详细情报,他明白现如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北面的蒙古人已经不能成为威胁,反而将会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希望。 而且和蒙古人比起来,恶劣的天气和绵延不绝的大漠才更加恐怖。 已经到来的冬天,反而成为了他最大的助力。 跨越大漠,最大的考验就是没有水。 从前的人们为了穿越沙漠,必须携带足够多的水,才有成功的希望。 但是冬天的到来,让这个难题很好的得到了解决。 暖和的时候,大漠是存不住水的,因此无法获得补给。 但是在冬天,天空中降下来的是雪,落在沙漠当中并不会融化。 这些雪,就成为了最好的水源补充。 只要有了充足的水,穿过沙漠就变得容易了很多。 至于酷寒的天气,久经生死的农民军眼中,反而算不上什么。 他们遇到过比这更加可怕的天气都熬了过来,酷寒又算得上什么? 更不要说,他们在宁夏卫得到了充足的补给。不但每个人都换上了暖和厚实的冬装,还携带了足够的帐篷,完全可以抵御寒冷。 加上不需要考虑携带饮水,使得整个队伍可以有充足的空间,带够了食物。 天气和大漠已经阻止不了梁越所部的北上。 而通过许雅晴的情报,梁越更是走了一条谁也没有想到的道路。 他带着兵马从宁夏卫一路北上,接连攻破了李纲堡、姚福堡、威震堡,最终从镇远关跨过了大明边界,正式进入了塞外。 茫茫大漠和崇山峻岭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梁越的行军。 只因为他们行走的地方,乃是黄河之上。 冬季黄河已经结冰,而且宁夏以北的黄河河道水流非常平缓,因此冰面非常结实。 梁越所部踏着黄河冰面一路向北,毫无阻碍。仅仅只用了十五天的时间,他们就赶到了塞上江南。 河套。 是上天赐予塞北之地的明珠。 这里因为黄河流过,加上阴山阻隔,挡住了大漠的侵袭,因此形成了物产丰饶、水草丰沛的平原。 数千年来,南面的汉族和北面的游牧民族都将这里视为必争之地。 而无论谁占领了这里,都必然能够蓬勃发展、兴盛强大。 土木堡之后,大明失去了进军草原的能力,河套也落入了蒙古人的手中。 这里更是察哈尔蒙古崛起之地,因此十分重要。 可是林丹汗太过于昏庸无能,以至于被满清打的落花流水,只能逃亡到了青海。 林丹汗本人也死在了那里。 他一死,察哈尔部在青海根本站不住脚,只能又返回河套地区。 结果苏泰和额哲遇上了多尔衮率领的清军。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选择投降。 多尔衮获得了传国玉玺,带着苏泰和额哲返回了辽东。 黄台吉为了彻底控制察哈尔蒙古,对其进行了彻底的拆分。当年左右翼蒙古六万户的盛况,彻底烟消云散。 如今驻守在河套地区的,是额哲年幼的弟弟阿布鼐和忠心于他的两千户不到的蒙古人。 这就是徐雅晴告知给梁越的机会。 区区两千户不到的蒙古人,加上年幼的首领,察哈尔蒙古可谓是虚弱到了极点。 尤其因为当年林丹汗倒行逆施,使得蒙古各部对察哈尔格外仇视和疏离。 也就是说,如今的察哈尔蒙古就是一块大肥肉。 原本在投降满清之后,这里进行了分封,秩序已经固定下来。 因为大明内乱不休,而且极其衰弱,没有谁会认为这个时候的大明还有能力征讨蒙古。因此河套地区的虚弱,并算不上什么。 就连黄台吉也不觉得,这里能够生出什么变故。 他根本就想不到,胆大包天的梁越将目光盯上了这里。 漫天的白毛雪,成为了最好的掩护。 这个时候的蒙古人只能蜷缩在帐篷里,努力的燃烧着马粪和羊粪,靠着微弱的热量来抵御严寒。 同时祈祷着长生天能够卷顾,让可怕的白毛雪尽快过去,牛羊能够少死一些。 他们完全想不到,可怕的杀神竟然从风雪当中钻了出来。 梁越所部,上上下下全都疲惫到了极点。 这一场大暴雪,让他们损失惨重,足足有上百人丢了性命。 携带的物资更是所剩无几,如果再没有补充,他们全都要死在这陌生的地域。 眼前出现的蒙古人的帐篷,让全军上下欣喜若狂。 “拿出所有的粮食,让大家伙都饱餐一顿。吃饱了,就把这里拿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我们的。” 梁越所部终于敞开了肚皮,将剩下不多的粮食全都吃了个精光。 然后他们跨上了战马,拔出了刀剑,开始朝着蒙古人的营地逼近。 尽管这些营地的周围竖起了木栅栏,但是这样的防御是没有用处的。 蒋朝云已经带人将火炮架了起来,炮口肆意的迸发着咆孝。 蒙古人的帐篷和简陋的栅栏根本就挡不住炮弹。 死神的呼啸当中,蒙古人的帐篷被一一摧毁,躲在其中的人更是变成了血肉泥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跨上战马,梁越已经带着人冲入其中。 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束手投降的被驱赶到了一边。 也有阿布鼐被忠心耿耿的护卫,带着他想要逃跑,结果被一顿乱箭射成了刺猬。 本来在几十年后,他的儿子布尔尼也会发动叛乱,连带着他也会被满清绞死。 早死、晚死,都不得好死。 死在梁越的手中,还更早的解脱了。 富饶的河套地区,就在这漫天风雪的季节更换了主人。 第1077章 你做初一 宁夏卫被攻破的消息传来,让正在向四川进军的洪承畴大吃一惊。 他连忙亲自返回宁夏卫探查情况。 看到被付之一炬的关城,洪承畴内心的沉重又多了几分。 果然如同他猜测的那般,梁越越发的不可制了。 “兵宪,属下探查到那梁越攻破宁夏卫之后,一路率军向北去了。有人亲眼看到,他越过了长城,去了塞北。” 塞北? 这个情况让洪承畴不解又愤怒。 冰天雪地的时节踏入茫茫沙海,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而跑去塞北…… 难道这样一个大才之人,不但反抗朝廷,还要投靠异族吗? “梁越啊,你可不要昏了头。留下千古骂名,无颜面见祖宗。” 梁越可不知道,就在上千里外的南方,此时正有一个朝廷大官在为他惋惜。 他现在正高兴地享受着胜利的果实。 屠刀之下,还活着的察哈尔蒙古人很从心地就选择了投降。 蒙古人作战骁勇不假,但可没有什么气节之说。 今天投降,明天反叛,对于蒙古人来说实乃家常便饭。 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 这就是草原上的唯一法则。 既然梁越杀了阿布鼐,那么奉他为主也没有什么不可。 哪怕他是汉人。 有明一朝,跑到大明去效力的蒙古人很多很多,已经是常态了。 最让蒙古人痛快投降的就是,梁越并没有将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部杀死。 只有那些最死硬的人才被处死。 而只要选择了投降的,立刻就被归还了财务和家人。 不但如此,他们还分到了那些死去的人的战利品。 尤其是阿布鼐的死,让梁越的斩获非常丰厚。 他十分大方地拿出了绝大部分,赏赐给了投降的蒙古人。 这些蒙古底层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康慨的主子? 这不比黄金家族的后裔好多了? 右翼蒙古幸存的人迅速表达了效忠,一下子就让梁越的军队膨胀到了三千多人。 雪停了,徐雅晴又出现了。 她不是一个人。 而是带来了一个庞大的车队。 看着马车上不停卸下的火器,梁越的眼睛都直了。 “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徐雅晴颇为享受他惊讶的样子。 “我和漠西蒙古搭上了关系,那边的人有办法从罗刹人手中买到这些火器,我就要了一部分过来。怎么样,梁大将军,你该怎么感谢小女子呀?” “需要我做什么?” 梁越却十分冷静。 他才不会被徐雅晴的美色所迷惑。 这就是一个狐狸精、杀人蜂,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和这个女人,只能是合作关系,绝对不可以推心置腹。 徐雅晴不为己甚,也恢复了冷静。 “要想打回山东、找左梦庚报仇,以你现如今的实力绝无可能。我可以帮你勾连,同漠西蒙古合作,获得数之不尽的火器。等你将来得了天下,我白莲教当为国教。” 对于这个要求,梁越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一言为定。” 实则他的内心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将来大局稳定,第一个要下手铲除的,就是这些装神弄鬼的邪教。 他对徐雅晴信不过,徐雅晴又何尝不是如此? “立字据。” “好。” 梁越答应的十分痛快,并且当着徐雅晴的面就写了一封承诺的字据,递给了对方。 看着徐雅晴心满意足的样子,梁越呵呵冷笑。 区区几个文字又能当得什么? 只要将来他大事成功,别说只是一份字据。就算是丹书铁劵,还不是想撕毁就撕毁? 自然有的是无数人帮他圆融。 梁越这个曾经普普通通的农民,也在飞速的成长当中。 到了冬季,任性肆虐的大海终于平静了下来。 忍耐了好几个月的商人们赶紧抓住时机,纷纷放船出海,去寻找渴求的财富。 这个时间段,也是郑氏最忙碌的时候。 过往的商船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向郑氏缴纳过路费的。 远远的一艘,挂着夏国和郑氏的旗帜的商船渐渐靠近。待看到郑氏战船上摇动的旗子,便慢慢停了下来。 郑氏的船靠了过去,两边紧紧贴在了一起。 夏国商人笑容满面,而且十分积极。 “不劳将军费心,今年的过路费早已备好,还请查验。” 他拍拍手,船上的伙计连忙抬出来一个个的箱子,就在甲板上一一打开,灿灿生辉的银子格外夺目。 可是看到这一幕,郑氏的人却依旧皮笑肉不笑。 “呵呵,好叫老哥得知,从今年开始,规矩改了。” 夏国的商人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妙。 “不知是何说法?” 郑氏的人十分霸道。 “从今年开始,过路费两千五百两。” 话音未落,夏国的船上便沸腾一片。 那夏国商人格外不满。 “好端端的,为何涨了这么多?咱们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赚点辛苦钱。这一下子多了五百两,一年的生意都白做了。” 郑氏的人只是冷笑不语,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 夏国的商人唠叨了半天,咬咬牙从袖子里顺出一根小金鱼,想要塞到郑氏的管事手中。 “老哥,大家伙做点买卖着实辛苦。还请劳烦同一官说说,给大家伙留口饭吃。” 郑氏的管事却不接,相反语气愈发不善。 “郑氏的话什么时候说改就改了?从今以后,打从这里过,就是这个规矩,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眼瞅着郑氏的人虎视眈眈,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动枪的意图,夏国的商人冷汗涔涔。 百盟书 “可……可兄弟我所带银钱有限,实在是不够啊!” 郑氏的管事愈发逼迫。 “钱不够没有关系,拿你船上的货来抵。” 听到居然要明抢,夏国的商人也有些怒了。 “既然如此,咱们这就返航。后续如何,再做商量吧。” 他想要走,郑氏的人却堵了个结结实实。 “为了保护这边海域安宁,大家伙吃了多少苦头?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郑氏当什么了?” 夏国的商人脸色阴沉如墨,终于明白这是出了大变故。 大势之下,他一个小小的商人连蚂蚱都不如。 这种时候他只能收起怒气,乖乖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郑氏的人将船上的货物搬走了不少。 一直到补足了过路费,郑氏的人才扬长而去。 “东家,咋办?咱们的货运到巴达维亚没法交差呀。” 说好的货物凭空少了很多,这等于是违约了。 那商人却勐地跺脚。 “都这样了,还去什么巴达维亚啊?立刻掉头,回松江府,把这件事禀告上去。” 第1078章 西域 “巴图尔珲台吉十分欣赏将军的英勇,漠南蒙古这些余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将来我们有许多可以合作的地方。” 漠西蒙古的代表桑哲科特向梁越传达了态度。 梁越对蒙古人之间的关系一头雾水,还是徐雅晴在一旁细细解说,才让他稍微有了一些眉目。 “也就是说,其实你们是瓦剌人?” 桑哲科特立刻挺起了胸膛。 “没错,我们正是也先太师的后人。” 梁越的眼神危险了起来。 “当初就是你们瓦剌人打到了京师城下,害得我大明损兵折将的?” 桑哲科特这才明白过来。 “都是陈年往事了,现如今我们的利益才是一致的。” 梁越清醒了过来,这才无奈的发现,自己的身份已经变化了。 他不再是大明的子民,而是大明的叛贼。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大明的荣辱? 而且有句话桑哲科特说的很对,他们如今有共同的敌人。 他看向徐雅晴。 “鞑子什么时候会打来?” 察哈尔蒙古被他突袭,遭遇了灭顶之灾,还占据了河套地区。相信满清得到消息,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梁越十分清楚,以他目前手中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清军。 一旦清军攻来,他该何去何从呢? 徐雅晴却告知了他一个惊天的消息。 “鞑子不会来了,充其量也就是其他蒙古部落会过来骚扰一番。” 梁越惊疑不定。 “这是为何?” 徐雅晴捂嘴轻笑。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大仇人左梦庚,在朝鲜把鞑子打的溃不成军、损失惨重。现如今呀,鞑子正在恢复元气呢。就算知晓你占了河套,他们也无可奈何。” 他原本以为听到左梦庚的消息,梁越会怒不可遏。 谁知梁越的脸上却露出喜悦。 “鞑子真的吃了大亏?那可是太好了。受了多少年的鸟气,也该找补回来了。” 徐雅晴默默无言,复杂的看着喜形于色的梁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哲科特过来,不单单只是为了表达联盟的意思。 “在亦力把里,还有跟鞑子勾连不清的坏人,将成为我们结盟的障碍。巴图尔珲台吉诚挚的邀请您,在合适的时机可以出兵,一同消灭这样的坏人。” 梁越明白了。 那个什么巴图尔珲台吉在遥远的西方,应该是有一个十分棘手的对头,因此迫切需要盟友的帮助。 他看中了自己。 “说说亦力把里的情况。” 对于不懂的事情,梁越只能够询问徐雅晴。 这个女人也是真的能折腾,大明、辽东、农民军、蒙古、西域,竟然全都能够涉猎。 徐雅晴消失了这段时间,果然干了很多事情。 “如今在西域最有势力的人是固始汗,其人颇有才略。为了压服内部、抗衡罗刹人的侵扰,他早已派人向黄台吉效忠。而且据说他已经占据了高原,是名副其实的西域之王。那个巴图尔珲台吉野心勃勃,虽然曾经跟固始汗是盟友,但是却跟罗刹人走得很近。只因固始汗乃是名正言顺的共主,让他投鼠忌器,这才找到了你。” 梁越彻底搞清楚了状况,却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此去西域,关山万里,这辈子恐怕都回不来了。” 徐雅晴却不这么看。 “你去帮巴图尔珲台吉打仗,他是欢迎的。可如果你想在那边站住脚,他立刻便会视你为仇敌。” 梁越呵呵冷笑。 “既然如此,我凭什么帮他打仗?” 徐雅晴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魅惑。 “你不知道,西域很大很大,大到随便占据一块地方,就足以称王称霸。巴图尔珲台吉有言,倘若灭了固始汗,可以把青海让给你。” “当真?” 这话让梁越一下子坐不住了。 他对西域的情况虽然不了解,但是对青海却了如指掌。 之前连战连败的时候,李自成本来就想着向西进军青海,希望获得战马的补充,结果最后功亏一篑。 可正因为此事,让梁越对青海有了一定的认知。 倘若能够占据这块地盘,获得稳定的战马补给,那岂不是等于立足不败之地? 原本对于西域,梁越没有任何想法。 但是现在嘛…… 他不禁筹谋起来。 郑氏过路费涨价的消息,很快转达到了山东。 “这是郑氏的阴谋,针对的便是我夏国。” 高层的聚集在一起,很快达成了一致。 郑氏增加过路费,受到损失最大就是夏国。 很显然双方的矛盾正在渐渐走向激烈。 “现如今该怎么办?” 每艘船一年要多交五百两银子的过路费,这将会极大的损害夏国商人的利益。 而且费用太高了,很难令人承受。 “既然郑氏不仁,那咱们就不义。我看不如派遣海军南下,抢夺航道。” 左华一开口就喊打喊杀。 这个办法最直接,也最有效。 一旦成功,郑氏掌握的航道落到夏国手中,那将意味着数之不尽的财富。 “不可莽撞行事。” 柳一元连忙阻止。 “咱们的海军正处于更新换代的时节,实力上并不比郑氏强出多少。真打起来,凶多吉少。还是要等新船下水,才是计较的时候。” 郑氏的实力大家都非常清楚。 以夏国海军现在的水准,不一定能够打得过郑氏。 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到那些盖伦战舰下水,夏国海军完成更新换代,才能够从实力上碾压郑氏。 百盟书 “可等到新船下水形成战斗力,还需要很长时间,商人们的损失恐怕承受不起。” 时间。 对于夏国来说,时间一下子成为了最大的难题。 既然暂时在武力上对郑氏无可奈何,究竟该如何解决困局,让众人一下子被难住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刻苦铭心的感受到海洋的重要性。 可以说,原本还有许多抱着陆权思维的高层,从这一刻起终于向海洋敞开了怀抱。 但是究竟该如何解决目前遇到的困难,大家都束手无策。 侯恂的目光看到老实在在的左梦庚,不禁心情一松。 “殿下,看来你是智珠在握了。有何妙计,可否为大家伙解惑?” 左梦庚有办法吗? 他还真有。 贸易战这种事,后世见的多了,该如何应对不要太容易。 他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只是轻轻的说了两个字。 第1079章 涨价 当一个消费品国家向工业品国家提高关税的时候,该如何进行反击? 绝对不要在关税方面进行纠缠。 后世的历史经验告诉了左梦庚,有一个办法最好不过。 “涨价。” “王老哥,先前玻璃每吨不过十二两银子,现在却要十八两,实在是太贵了。” “呵呵,老兄多多担待。现如今航运涨价,原材料也涨价,玻璃厂那边工人还不停闹事、要求涨工资,我们也没办法呀!” 福建的商人满脸灰败,神情十分纠结。 “掌柜,实在不成,这买卖咱不做了。” 手下伙计的建议,让商人火冒三丈。 “你懂个屁?这批玻璃可是叶家要的,字据都签好了。要是耽搁了,今后还怎么做生意?” “那……那这价钱也太贵了。” 福建商人头疼无比,一边揉着额头,一边也发了很。 “这一批给叶家的玻璃还是原价,其余的……提价三成。” 伙计张大了嘴巴。 “涨价这么多,还能卖出去吗?” 福建商人神情十分得意。 “现如今家家户户谁离得开玻璃?不买,连闺女都嫁不出去。” 随着夏国玻璃工业化的进展,玻璃产品已经走进大明的千家万户,成为了百姓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毕竟玻璃用品的好处多多,极大的方便了人们的生活。 别的不说,但凡是家境殷实的,谁要是还没有换上玻璃窗户,都没脸见人。 除此之外,玻璃镜子更是广有市场。 许多地方的人家,出嫁闺女的时候,嫁妆里要是少了镜子,根本就抬不起头。 可玻璃的产地却只有一个地方。 那就是夏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玻璃根本就不愁销路。 不管涨价多少,都会有人消费。 这就是夏国回击郑氏的武器。 你提升我的关税,我就给产品涨价。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所有的成本都会转嫁到福建一地的消费者身上。 番茄 平白无故多掏了不少钱,福建各处的怨言肯定甚嚣尘上。 那些消费者不会怪罪夏国,反而会仇恨郑氏。 此消彼长,人心的争夺上,绝对会影响到最后的胜负。 涨价的商品并不只是玻璃一种。 棉布、陶瓷、成衣、皮革的价格提升,是全方位的。 而这些还只是外围,真正对郑氏造成冲击的,还是武器贸易。 “郑将军,鉴于钢铁原材料价格上涨,从今以后卖给郑氏的火炮和火枪,全部提价四成。生意难做,还请见谅。” 陈止接见了郑芝豹,张口就是坏消息。 郑芝豹奉命北上,来到松江府准备运输购买的火器回去。 结果陈止当场狮子大开口。 每门火炮的价格从原来的四千两涨到了五千两,每支火枪的价格涨到了五两。 除此之外,子弹、火药的价格同样大幅度提升。 光是这一下,郑氏需要多支出的白银就多了十五万两。 饶是郑氏已经赚了金山银海,听到最新的报价,郑芝豹都不禁心惊肉跳。 “陈大人,普天之下没有这么做买卖的吧?” 陈止云澹风轻,还亲自给郑芝豹斟了茶。 “做生意当然要量力而行,你说是吧?” 郑芝豹脸色阴沉,已经明白了。 夏国的涨价绝对是故意的,就是在报复郑氏提升过路费一事。 可夏国如果觉着,凭借这点手段就能让郑氏屈服,那就大错特错了。 “呵呵,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个价格我郑氏是无福消受了。不过陈大人请放心,从今以后夏国的过往商船,我郑氏依旧会好好招待。” 这是威胁吗? 正是威胁。 你敢给我涨价,我干脆全都不让你过了。 这个威胁会吓到夏国吗? 陈止的脸色连一分的变化都没有,仿佛没有听出来一样。 “唉呀,实在是可惜。我们殿下曾说,郑氏乃是夏国最好的商业伙伴。这次交易不成,绝对不会影响我们彼此的关系。正好荷兰人那边一直想要向我们求购火炮,奈何铸造不易,才没有答应他们。现如今……倒是不耽搁事。” 话音未落,郑芝豹的脸色已经同乌云一样。 你威胁我,我就不会威胁你了吗? 上一次料罗湾海战,你郑氏靠着我夏国的帮助打赢了荷兰人。 可是下一次,荷兰人有了我们夏国的火炮,加上更加坚固而快速的战船,那胜负可就难料了。 “哈哈哈,好,很好!那就祝夏国生意兴隆,大发利市喽。” 郑芝豹的心底深处,早已血色翻涌。 夏国的做法,已经触及到了郑氏的逆鳞。 双方的关系,正式降到了冰点。 看着郑氏离去,陈止的眸子深处才闪过一抹厉色。 大争之世。 既然争斗不可避免,那就争一个胜负出来吧。 岛原半岛,爱野。 将近两个月了,板仓重昌依旧被堵在这寸步难进。 该死的岛原贱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凭借着简陋的武器和盔甲,让他的军队无可奈何。 板仓重昌已经可以想象的到,那些西部大名肯定躲在暗处,对他极尽讥讽。 而昨天幕府信使的到来,让板仓重昌无比惊慌。 德川家光向他传达了新的命令。 幕府已经任命老中松平信纲为总大将,并正式下令让各藩大名派遣军队,前来接替他剿灭岛原暴乱。 这不单单只是一个职务的更替,还意味着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德川家光的信任。 难道板仓家的荣光要到此为止了吗? 一想到从此家道沦落,荣华富贵尽数远去,板仓重昌就十分的不甘心。 松平信纲的到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假如他能够在这期间平定了岛原暴乱,一定可以挽回在德川家光心中的印象。 想到这些,板仓重昌发了狠。 “全部进攻,不许后退。否则的话,我将会亲自砍下他的脑袋。” 东瀛的武士一听要被砍头,全都吓坏了。纷纷鼓起勇气,向岛原义军发起了前所未有的进攻。 “板仓重昌终于拿出了全部的家底,时机已到,命令前线的军队迅速后撤,但不许混乱。” 袁圣徒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良机。 随着他的下令,一直顽强的守在前线的岛原义军纷纷后撤。 这种撤退让板仓重昌产生了误解。 他以为这是幕府的胜利,剿灭岛原的暴乱近在眼前了。 大喜过望的他亲自骑上了战马,冲在了全军的最前面。 近了! 更近了! 胜利就在眼前。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板仓重昌,根本就没有发现远处的前方出现了更多的岛原义军。 这些义军阵型更加完整,而且阵前还摆满了火炮。 第1080章 应战 板仓重昌走了。 虽然走得不太安详。 别人都是徒步,唯独他骑在马上。 偏偏还穿着绚丽的盔甲,背后又插着好几面彩色的旗子。 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于是袁圣徒就很贴心地为他安排了十门火炮。 而他率领的两万京畿军,同样下场凄惨。 最终逃脱的人,甚至不足一千。其余的一路奔逃一路被追杀,全都死在了岛原义军的手中。 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胜利。 天草时贞等人欣喜若狂,指挥着所有兵马疯狂追杀,甚至一路杀进了左贺藩的境内。 幕府军队失败的消息迅速传遍九州各地,带来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各地备受压榨的农民和百姓受到鼓舞,起来反抗的人越来越多。几乎一夜之间,九州岛上已经遍地烽烟,呈现燎原之势。 “每一个反抗幕府统治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的力量。必须要将他们统合起来,才能够跟那些万恶的大名相抗。” 见岛原义军颇有自满之势,袁圣徒立刻进行了提醒。 击败了板仓重昌,并不算什么。 袁圣徒已经接到情报,知道规模更大的幕府军队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 尤其是领军的将领已经换成了幕府老中松平信纲。 此人的能力完全不是板仓重昌能够相比的。 除此之外,德川家光已经严令各路大名派遣军队支援。 这一次幕府出动的兵力,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十三万之多。 这么强大的力量,绝对不是眼下的岛原义军能够抗衡的。 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尽快扩充力量。同时占据要害地形,才能够有求活的希望。 当他将情报通报给天草时贞等人后,岛原义军刚刚升起的一点骄傲自满的情绪瞬间消散。 他们重新在袁圣徒的指挥下,一股脑冲进了左贺藩。 左贺藩的藩主是锅岛胜茂,关原合战时做了可耻的叛徒,因此才保全荣华富贵。 成为左贺藩的藩主后,锅岛胜茂大力建设,一共筑城三座。分别派遣自己的儿子分封驻守,也就是后世相传的锅岛御三家。 同时由于锅岛胜茂还是长崎的御番役(守备),因此手头的力量比较强大。 但是无所谓了。 如果是原来的岛原义军,别说来攻击左贺藩了,就连松仓胜家的唐津藩都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岛原义军手中的火枪、火炮非常充足,在力量上已经压过了左贺藩。 小城、鹿岛、莲池三座坚城被一一攻破,岛原义军势如破竹,仅仅用了七天就打到了左贺城下。 锅岛胜茂吓破了胆,求援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送往幕府,只求援兵来的再快一些。 而此时的松平信纲还远在大坂筹集船只,打算通过濑户内海由水路抵达九州。 一个大名已经死于暴乱之中,倘若再有大名被贱民杀死,这无疑对德川幕府的统治秩序是个巨大的打击。 德川家光万分恼火之下,赶紧给九州岛的几个大名发布了严令,让他们率先出兵。 这种时候,萨摩藩的回应速度最快。 由山田有荣率领的五千人很快出动,直扑天草岛。 福冈藩的黑田忠之更是率领一万八千人星夜兼程,前来救援左贺城。 熊本藩的细川忠利,也率领两万三千五百人从南面夹击过来。 “敌人太多了,我们根本不是对手。最好退回岛原,凭借优势的地形防守,才有胜利的机会。” 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敌人,岛原义军当中有人害怕了。 “不能撤退。” 袁圣徒坚决反对了这种意见。 “岛原半岛地形狭窄,物产有限,更加没有转圜空间。一旦被敌人从四面围困,就成为了死地。” 他的分析大家不是不明白,可是面对着数万敌军,没有人不害怕。 “我们根本打不赢这么多的敌人。” 面对着失败主义的气氛,袁圣徒心性非常坚韧。 “事在人为,总要搏一搏才能知道结果。” 年轻气盛的天草时贞经过这段时间的作战和学习,已经完全变成了袁圣徒的粉丝。 “教官,你说该怎么做?” 有这么一个全力支持的首领,袁圣徒就知道还有希望。 “你害怕吗?” 天草时贞绷得清秀的脸。 “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袁圣徒开始部署作战计划。 “福冈藩和熊本藩的敌人匆匆而来,肯定没有办法进行细致的侦察。只要我们部署得当,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先针对付福冈藩。 “天童你带领刚刚加入的农民前往这里,挡住福冈藩的前进。一定要多准备旗帜,另外将营寨建立的越多越好。” 天草时贞一听就明白了。 “我会好好准备的,一定会吓住福冈藩。” 袁圣徒又看向了右卫门。 “从明天开始,你换上天童的衣服,时不时的就在左贺城的外面来回走动。一定要让城里的人看到你,绝对不能让城中发现我们的主力大军不见了。” 又是使诈。 右卫门对于这样的任务还是能够胜任的。 “这里就交给我吧,期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事情紧急,袁圣徒也不再谦让了。 “我会率领主力大军迅速南下,只要击败了熊本藩,我们的局面就打开了。” 在萨摩藩元气大损之后,九州岛上实力最强的大名就是熊本藩。 而细川忠利也是此次平定岛原之乱的主力。 如果能够率先击败熊本藩,那么其他几路军队一定会心生畏惧,蹉跎不前。 这就可以让岛原义军有充足的转战空间,建立起更多的优势。 袁圣徒的打法一点都不稀奇。 就是努尔哈赤的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当然了。 前提条件是,必须能够打败实力强大的熊本藩。 岛原义军有机会吗? 在研究了地形之后,袁圣徒知道虽然熊本藩的实力最强,但也是最容易对付的一路。 从熊本藩要想来到左贺藩,最近的一条路就是沿着海边行军。 可是在大牟田一带,大海和山脉将道路积压成了狭窄的一块,非常适合进行伏击,又能充分发挥义军火炮的性能。 袁圣徒决定来一波大的。 一战功成,名动东瀛! 第1081章 东瀛震惶 出兵平定岛原的乱民,这在细川忠利的心中并不算什么大事。 区区一些贱民,又能有什么本事? 只要熊本藩的大军一到,必定扬汤沸雪、传檄而定。 因此细川忠利的心思,压根就不在战场上。 通过幕府派遣松平信纲为总大将这一件事,细川忠利清晰的认识到,幕府对于九州的干涉越来越强烈了。 都怪萨摩藩的蠢货,非要去挑衅夏国。结果让幕府抓到了机会,还将日向国占了去。 现在幕府已经在九州岛拥有了一个据点,就如同老虎一样卧在九州大名的身旁,让每个人都胆战心惊。 松仓家的蠢货更是无可救药。 身为大名,据守坚固的岛原城,竟然被乱民给杀死了。 从今以后,唐津藩后继无人,那么大的一块领地又该归谁所有呢? 不能再落入幕府的手中了。 否则的话,九州的大名今后将再也无法挺起胸膛做人。 行军的路上,细川忠利很快明确了想法。 这一次虽然熊本藩的兵力最多,但是在战场上绝对不能出尽全力。 一定要让幕府认识到局势的恶劣,更多的倚仗九州的大名来平叛。 只有这样,在战后的利益分配上,九州的大名们才能维持现状。 打定主意,细川忠利立刻下令,让手下的大军放慢行军速度,不要那么早的赶到左贺藩。 同时他还派人通知福冈藩配合行动。 就将平定乱民和解救左贺藩的任务,留给松平信纲好了。 只有让幕府亲身感受到这里的情况,才能重视九州大名的意见,才能维护自身的利益。 细川忠利根本就不知道,他这一放缓行军速度,可给了袁圣徒机会。 袁圣徒选定的战场大牟田,距离稍远,岛原义军运动过去需要不少的时间。 袁圣徒最担心的就是,大军还没有运动到位,熊本藩的军队就已经冲了过来。 现在细川忠利放缓了速度,简直让他大喜过望。 “张坤,你率领这些最精锐的士兵从山中绕过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敌人发现,三天后必须出现在熊本藩的身后。” 袁圣徒决定打一场大仗,尽量消灭熊本藩的力量。 因此围歼战就是首选。 大牟田的南部,有一块突出向海的山脉。 在这里山和海之间形成了狭窄的通道,只需要少量的兵力就可以将这里彻底堵死。 一旦完成这个部署,熊本藩的军队必定在劫难逃。 而要想完成这些,就必须翻山越岭。 岛原义军毕竟成军时间太短,之前绝大多数的人还都是农民,许多作战的本领都是在战场上边打边学来的。 因此袁圣徒只能从教官中选择将领,率领表现最好的士兵完成这个战术。 张坤立刻开始提条件。 “必须把所有的火枪都给我,我保证不让一个熊本藩的士兵越过这条防线。”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对于岛原义军能够击败熊本藩,夏国的教官们全都没有怀疑。 毕竟他们的手中拥有数十门火炮。 这在东瀛战场上,绝对是改变胜负的最佳利器。 虽然熊本藩的手中火铳的数量很多,可是火炮射程的优势是无法弥补的。 因此哪怕正面的岛原义军失去了火枪的帮助,一战而打垮毫无准备的熊本藩还是希望很大。 最难的,还是如何阻止熊本藩的溃逃。 堵截的部队不可能从山林当中将火炮运送过去,那么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火枪了。 “那就这么办。” 在袁圣徒的指挥下,岛原义军迅速行动起来。 细川忠利接到了斥候的汇报,得知岛原义军竟然前来接战,让他颇为意外。 “哈哈哈,这些岛原的贱民不赶紧逃跑,反而找上门来,真是自寻死路。既然如此,这个功劳怎能错过?” 细川忠利立刻下令,熊本藩的军队越过了狭窄的路口,冲进了大牟田的平原。 他们已经看到,岛原义军已经在正前方排好了阵列。 数万人铺陈开来,场面还是十分壮观的。 要不是这些岛原义军衣服乱七八糟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说不定真能吓住细川忠利。 可是作为沙场宿将,看到岛原义军破破烂烂的模样,细川忠利就觉得这一仗本方必胜。 “第一军从左翼进攻,第二军右翼包抄。不要放走一个贱民,拿着他们的脑袋回来请功。” 熊本藩的进攻开始了。 苍凉的号角声中,这些精锐的部队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他们手中的火铳数之不尽,一旦开火必定会给岛原义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袁圣徒也越来越紧张。 他不是怕了熊本藩的威势。 他是怕配合上出现失误。 终于就在熊本藩的火铳快要进入射程的时候,袁圣徒的眼中看到了东方的山上树立起来的鲜艳的旗帜。 那是他和张坤约定好的信号。 一旦张坤率部完成了迂回,就会通过山中的线路竖起旗帜进行通告。 “开炮!” 万事俱备,袁圣徒立刻发号施令。 就在岛原义军步兵的背后,数十门火炮原本都被隐藏了起来。 此时掀开伪装,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择人而噬的深渊。 正在准备享受胜利果实的细川忠利,看到这些突然出现的火炮,脑子立刻僵住了。 “纳尼?” 袁圣徒才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 火炮开始了轰鸣。 对付步兵,最好用的就是霰弹。 数十门火炮打出的葡萄弹,比雨点还要密集,铺天盖地的将熊本藩的军队笼罩在了其中。 那些近在迟尺的士兵,在葡萄弹的洗礼之下,当场没了二分之一还要多。 东瀛士兵什么时候见识过这样恐怖的火力? 虽然东瀛内战的时候也有用到火炮。 但是那些粗陋的国崩,又怎么能够跟青铜火炮相提并论? 熊本藩崩溃了。 哪怕细川忠利回过神来,努力维持有毫无作用。 大平原上毫无掩体,没有谁愿意用血肉之躯去抵挡火炮的轰炸。 数不清的士兵哀嚎着向后飞奔,能跑多快跑多快。 就算细川忠利挥刀接连斩杀警告,都毫无作用。 逼得急了,甚至有士兵挥刀将细川忠利的坐骑给砍断了腿,让这位大名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不等他的亲卫上前搀扶,蜂拥而来的溃兵就从他的身上踩踏而过。 熊本藩的藩主,就这么窝囊的死在了战场上。 第1082章 证据 熊本藩战败、细川忠利战死的消息传来,原本正在进军的各路大名立刻纷纷后撤。 所有人都吓坏了。 连实力最强大的熊本藩都被岛原义军击败,他们终于收起了傲慢之心,发觉事态闹大了。 现在他们想的,不再是怎么从中渔利,而是该如何平息暴乱,巩固自身的统治。 如果再让岛原义军闹下去,恐怕整个九州岛都要翻天覆地。 岛原义军既然能杀了松仓胜家和细川忠利,自然也能够干掉其他的大名。 生死关头,那么一丁点儿的龌龊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哪怕德川幕府趁机在九州岛占据了主导权也没有关系。 只要能够延续自身的统治,给德川幕府当狗也不是不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路大名告急的文书纷纷送到了松平信纲的桉头。 这个时候松平信纲接到的情报,远比各路大名还要详尽。 “八嘎,这些贱民不可能拥有铁炮和国崩。一定是有人暗中资助,立刻派人去调查清楚。” 东瀛的农民是什么德性,松平信纲再清楚不过了。 一群连农具都不齐全的农民,如今竟然拥有了大规模的火枪和火炮,这件事自然十分蹊跷。 松平信纲一边加快进军,一边将情况呈送给了德川家光。 当他率军在九州岛登陆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详情。 “夏国的火炮?你们可看真切了?” 熊本藩的逃兵跪在他的面前,指天发誓。 “我们看的清清楚楚,那些贱民使用的火炮和夏国水军小船上的武器一模一样。” 松平信纲的心里翻江倒海,夏国掺合进来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 那个强大的国家,已经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夏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无论如何,岛原义军拥有火枪和火炮,无疑给平叛增加了难度。 “立刻传信给长崎奉行,让他同夏国交涉,必须搞定此事。” 松平信纲决定优先斩断岛原义军的武器来源。 只要岛原义军没有强大的火器,平叛还是很容易的。 神原职直紧急约见了沉廷扬,一见面就怒气冲冲。 “沉大人,你们为何暗地里资助岛原的暴民?” 沉廷扬满脸惊诧。 “奉行大人究竟在说些什么?还请明言,不要拐弯抹角。” 见他装湖涂,神原职直死死咬住。 “幕府的军队发现岛原暴民正在使用贵国的武器行凶作乱,沉大人不给一个交代吗?”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沉廷扬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呵呵一笑,浑不在意。 “这件事同我们夏国有何关系?” 神原职直气的简直咬碎了牙齿。 “那是夏国的武器!大奥将军十分愤怒,如果就此影响了贵我两国的关系,一切责任都需要贵方承担。” 好看的言情 沉廷扬依旧澹然自若。 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我们夏国,有一个贩卖菜刀的小贩。有一天,一个人买了他的菜刀,回过头来那人就用菜刀杀了人。请问奉行大人,贩卖菜刀的小贩该当何罪?” 神原职直有些莫名其妙。 “此言何意?” 沉廷扬脸色转冷。 “我夏国对外销售的武器数之不尽,购买的人更是不知凡几。至于买了武器的人用在何处,又给了谁,和我夏国何干?东瀛休想胡乱泼洒脏水,趁机闹事。否则的话,我夏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见沉廷扬死不承认,神原职直简直气歪了嘴巴。 可是沉廷扬的说法并没有错。 除非能有实打实的证据,否则的话还真不好算到夏国的头上。 神原职直回去之后,马上将交涉的结果反映给了松平信纲。 老于事故的松平信纲一眼就能看出,夏国这是死不承认。 明眼人都知道,岛原义军的武器肯定就是夏国提供的。 但沉庭扬底气十足。 原因何在? 就是夏国强大的实力。 只要没有证据,东瀛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东瀛可不敢莽撞的跟夏国翻脸。 没有谁再想让夏国的海军重来一次。 一旦走到那个地步,德川幕府可就要彻底丢失威信,难以压制群雄了。 可是有夏国源源不断的给岛原义军提供武器,幕府还能平叛吗? 松平信纲详细的询问了熊本藩的败兵,了解了当时作战的情况。 加上先前的对马海战,早已让东瀛方面意识到了夏国武器的强大。 而且原本倚为主力的熊本藩已经丧失了作战能力,这更加给平叛蒙上了一层阴云。 思来想去,松平信纲只找到了一个办法。 “传令给萨摩藩,让他们的水军封锁岛原沿岸,不许任何船只出入。” 既然不敢找夏国的麻烦,那就只有切断岛原义军的武器来源途径。 松平信纲甚至想着,如果能够抓到夏国运送武器的船只。届时证据确凿,东瀛便可趁机大做文章、扳回一城。 九州岛上风起云涌,海上也受到了波及。 萨摩藩仅存的水军奉命出动,遍布在了岛原附近的所有海面之上。 任何过往的船只都受到了他们的盘查。 “队长,咱们能冲过去吗?” 一艘帆船静静地航行在夜色漫漫的海中。 一个年轻人趴在船头,努力想要看清前方的情况。 奈何夜色如幕,目不能及远,让他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萨摩藩的水军已经封锁了海面,要想给岛原义军输送武器弹药,就只能借着夜色的掩护。 其中的风险,每个人都知道。 但是命令之下,每个人都义无反顾,根本不在意自身的安危。 为了尽量减小动静,船上的风帆早已卸下,只能靠着划桨一点一点的在水面上移动。 要不是有指南针,船上的人恐怕早就迷失方向。 为首的年轻人面容坚毅,一边注意观察情况,一边不停的祈祷着此行顺利。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突然正前方的海面上一大团黑勐地冲到了近前。 紧接着,叽里呱啦的东瀛话就响了起来。 “什么人?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年轻人头皮发麻,连忙喊道:“掉头,快走!”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响起了喊杀声。 第1083章 借口 “抓住他们。” 石川四郎站在船头,看着前方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船影,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他对夏国人十分仇恨。 他的哥哥石川三郎,就是在对马海战中死于夏国的火炮之下。 他在哥哥的灵前发过毒誓,一定要报此仇。 这一次被派来巡查岛原海面,他比任何人都积极。 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撞见了鬼鬼祟祟的夏国船只。 只要抓获了这些图谋不轨的家伙,缴获船上的武器,东瀛就等于立足不败之地。 紧张的追击战开始了。 夏国的船左冲右突,却始终跑不出东瀛战船的包围圈。 海面上一旦热闹起来,萨摩藩的战船就从四面八方绕了过来。 接连几次的碰撞,都让夏国的商船速度变得缓慢,形势危机到了极点。 “八嘎!快快停船,否则格杀勿论。” 东瀛人的叫嚣声就在旁边响起,可商船上的夏国人充耳不闻,只想要加快速度。 眼见着夏国的商船负隅顽抗,东瀛人怒火滔天,干脆驾着船迎头撞了上来。 惨烈的巨响当中,夏国的船终于无法动弹了。 东瀛人发出兴奋的嚎叫,纷纷抛出爪钩,使得两艘船再也无法分开。 已经有很多人抽出了战刀,随时准备跳跃过来。 夏国的船上,负责人知道结局已定。 他看向自己的同伴。 “拦住他们,就算我们死了,国家也会为我们报仇。” 其他的夏国人同样无所畏惧,纷纷抽出武器,冲上了船头。 而那个负责人擦掉眼角的泪水,随手抄起火把,转身就冲进了船舱。 东瀛的武士纷纷跳跃起来,想要落在夏国的船上。 他们确信,凭借着人数优势,一定能够抓获这些夏国人。 可是尚在空中的他们,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夏国的船勐地一抖,随后断成了两节。 断裂处,滔天的火焰和恐怖的气流将四周的一切全都席卷一空。 不但夏国的船,周边凑上来的东瀛战船也全都被撕扯一空。 短短数秒的时间,整个海面之上腾起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火球,将方圆百米之内照耀的如同白昼。 石川四郎愣愣的站在船头,看着在爆炸当中毁于一旦的夏国商船,本能的感觉到不妙。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一点都没有错。 沉廷扬如同愤怒的狮子,冲进了长崎奉行所。 “奉行大人,我夏国的商船遭遇贵国水军的攻击,船上的人尽数被害,东瀛必须给出答复。” 神原职直同样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东瀛水军只不过是在巡查水面,追剿为非作歹之徒。难道沉大人的意思是,你们夏国商人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沉廷扬童孔充血。 “那是我夏国正经的商船,如今却遭到了东瀛水军的袭击。不给出答复,我夏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神原职直屡次被沉廷扬冒犯,早就忍耐不住了。 “那是勾结岛原暴民的坏人,沉大人所言,算是承认了此事吗?” 沉廷扬完全无视周边虎视眈眈的东瀛武士,直接逼近了神原职直。 “你有证据吗?你没有。但是你们东瀛水军袭击我夏国商船却证据确凿。所有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东瀛承担。” 神原职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睁眼说瞎话的人,同样暴怒不已。 “既然是正经的夏国商人,为何会出现在岛原的外海?” 他自以为这一问,可以难住沉廷扬。 却没有想到对方的回答是那么的顺畅。 “夜黑风高,不辨方向,我夏国的商船迷了路再正常不过。奉行大人休想转移话题,限你们三天之内必须交出凶手,给予赔偿。否则的话,将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剑来》 沉廷扬扬长而去,只留下了风中凌乱的神原职直。 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何传说中谦逊有礼的中华之人会变得如此霸道,甚至还不讲理。 但是他知道,事情闹大了。 他根本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将情况告知给了松平信纲以及德川家光。 夏国究竟会做出如何应对,也让他绷起了小心。 只是东瀛上下谁也没有想到,夏国的反应会是那么的激烈、那么的迅速。 “这是破坏协议,也是对夏国的挑衅。夏国的威严不容侮辱,必须要让东瀛付出惨痛的代价。” 釜山港内,张可大拔刀出鞘,表达了态度。 和他一样,北海舰队上下战意盎然。 而远在汉阳的白小七同样做出了决策。 “命令第七师接替陆战一师的防区,陆战一师即刻南下在釜山集结,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军区制下的优势,迅速发挥了出来。 朝鲜军区一边给中枢进行汇报,一边已经拿出了办法。 北海舰队尽起所有的战舰,跨过对马海峡,冲入了东瀛境内。 岛原外海。 依旧在这里游弋的萨摩藩水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和北海舰队遭遇到了一起。 “击沉他们。” 甫一见面,张可大就采取了最激烈的手段。 隆隆的炮声当中,猝不及防的萨摩藩水军战船一艘接着一艘被打成了碎片,漂泊在不停翻涌的海水中。 那些落水的东瀛士兵拼命的挣扎,努力求活。 北海舰队却视而不见,犹如城池的战船就从他们的头上碾压而过。 局势突变,彻底震惊了东瀛上下。 神原职直如同火烧尾巴一样,跑来同沉廷扬见面。 “沉大人,你们夏国的做法是对我东瀛的无端侵犯。请你们立刻停止,否则的话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沉廷扬呵呵冷笑。 “交出袭击我夏国商人的凶手。另外鉴于贵方破坏协议,从今以后相关海域将由我夏国海军巡航,以此来确保安全。” 神原职直冷汗涔涔。 “你们这是不讲道义,我东瀛绝对不会屈服。” 话音未落,室外突然有人急慌慌的跑来。 “大人,战船,好多的战船。夏国的战船,他们占领了码头。” 神原职直眼前一黑,随即想到了什么。顾不得再和沉廷扬交涉,连忙冲到港口。 他看到的却是,黑压压的夏国战舰已经布满了长崎的海湾。一队又一队的夏国士兵已经登陆,将所有要地全部占领。 凡是挂着幕府旗帜的战船,全部被夏国海军扣押。 凡是穿着铠甲、佩戴武器的东瀛人,也全部被抓捕。 长崎,已经失去了控制。 神原职直浑身一软,倍感无力。 面对此情此景,他唯一还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在夏国面前,东瀛竟然是如此的脆弱。 对于接下来的局势发展,他能够看到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第1084章 强权 “这是侵犯!” 看到夏军的动作,神原职直浑身战栗,努力维持。 在他的身旁,沉廷扬却非常心满意足。 多少年了! 中华不是被北方的游牧民族屡屡扣关,就是被倭寇肆虐沿海。 一次又一次的外族侵害,当真是让天下百姓怒在心头,悲愤无奈。 现如今却可以扬威于海外,何其畅快! 也只有夏国了。 只有夏国才能做到这些。 “交出凶手,否则的话这些人就是凶手。” 沉廷扬指着码头。 在那边,夏军正在将俘虏的萨摩藩水军一一押送上岸,然后喝令他们跪在了水边。 夏军冰冷的刺刀随时都可能落下。 那些俘虏足足有上千人,场面谓为壮观。 神原职直却无比绝望。 他当然明白,如果在这里真的让夏军将这些东瀛武士当众处死,这无疑对东瀛来说将会是灭顶的打击。 看到这一幕的东瀛人,只怕从今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兹事体大,本官无法做主。还请沉大人宽容一些时日,本官会向大奥将军通禀此事。” 沉廷扬伸出五根手指。 “五天,你只有五天的时间。如果五天之后还没有任何回复的话,那就不用回复了。” 神原职直仓皇而去。 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权限。 他仅仅剩下的希望,就是长崎不要再遭到夏国海军的炮击。 这座美丽的城市要是毁于一旦,就太可惜了。 五天的时间,夏国会耐心的等待吗? 显然不会。 张可大只是在长崎转了一圈,随即就率领一支分舰队沿着九州岛的海岸北上。 很快地,一条狭窄的海峡入口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入口的两侧早已被东瀛部署了工事,水面上还有巡逻的船只。 很显然从这里经过的商船,如果不留下点什么,是绝对无法通过的。 夏国海军决定遵循这个传统,也留下了一些东西。 只不过他们留下来的是…… 炮弹。 狂轰乱炸当中,下关被夷为平地。 无数的东瀛人仓皇奔逃,肯定会将恐慌的消息传遍东瀛各地。 破坏了东瀛的关口,张可大并不在意。 他挥军穿过下关海峡,一路进入了濑户内海。 从对马海战到如今,仅仅只过去了一年时间。 可就是这一年,已经让夏国和东瀛的实力对比天差地别,越来越大。 不是夏国的实力进步太快,而是东瀛的实力被削减的更严重。 失去了萨摩藩的水军,东瀛虽然是岛国,但是在水面上的力量却可以忽略不计。 除此之外,敢让张可大如此放肆进军的原因就是,通过这一年多的运作,东瀛的底细早已被夏国摸清了。 虽然沉廷扬等人到达东瀛之后,只是驻扎在长崎,并没有到过其他地方。 可很多时候,情报的获取和收集并不是很困难。 来来往往的商人,就完全足以将东瀛的情报透露出来。 夏国这边早已知道,东瀛的海上力量可谓是荡然无存。因此海军可以肆无忌惮的冲进东瀛的内海,并不担心遭遇什么意外。 现在东瀛终于知道麻烦有多大了。 张可大率军直扑别府湾,濒临大分。 只这一下,就让松平信纲亡魂大冒。 他率领的幕府军队就是在大分登陆,准备平灭岛原暴乱的。 结果现在他率领的先头部队虽然完成了登陆,但是后续的其他大名军队却被夏国海军完全阻隔,根本就过不来。 不但如此,备前福山藩的军队还遭遇了夏国海军的炮击。足足有二十多艘船被击沉,被打死和落水而死的士兵更是超过了千人。 除了后续兵员无法抵达之外,幕府军队最需要的后勤补给也被夏国掐断。 现在别说是平灭岛原暴乱了,这么多的军队是否能够维持都成了大问题。 松平信纲真想立刻对夏国军队出手,彰显一下东瀛的威严。 奈何夏国军队全部在战舰上,他只能望洋兴叹,有力也使不上。 噩耗接踵而至。 就在松平信纲还没有想到办法怎么应对夏国海军的时候,九州岛内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击败了熊本藩之后,袁圣徒立刻率军回师,同天草时贞合兵之后,对左贺城展开了勐烈的攻击。 有足够的火炮相助,左贺藩的城防完全失去效果。 三天之后,岛原义军杀入了左贺城内。 锅岛胜茂仅仅来得及派人给松平信纲传递出最后一封求援信,就被岛原义军乱刀杀死在了藩属之内。 这一下九州岛内的局势彻底失去了控制。 岛原义军已经完全冲出了岛原半岛,雄踞左贺藩,向南可以窥探熊本藩。 长崎和福冈藩也草木皆兵,再无宁日。 数一数手头的兵力,松平信纲赫然发现,不要说平定岛原暴乱了,也许再过不久他也要死在九州。 局势崩溃之下,松平信纲只好硬着头皮将这边的情况写成了一封信,希望德川家光能够判明局势,做出正确选择。 然而还没有等到他的信送出,德川家光的信使就赶了过来。 德川家光只给松平信纲传达了一句话。 “平叛为上。” 短短四个字,让松平信纲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这个选择十分屈辱,但是对于东瀛和德川幕府来说,却是最正确的。 “告知长崎奉行,答应夏国的条件。” 松平信纲转达了德川家光的态度。 神原职直最是郁闷不过。 他非常清楚,主持此事的自己恐怕将会在历史书中留下抹不去的黑点,将成为东瀛的千古罪人。 可他别无选择,只能谦卑的出现在沉廷扬的面前。 “沉大人,之前发生的事全都是误会。我们已经查出了罪魁祸首,现在就交给贵方处置。还请看待两国交好的份上,息事宁人、消弭战端。” 看着被五花大绑送到面前的山田有荣,沉廷扬嘴角勾勒起一抹笑意。 “为了保障我夏国商人的安危,从今以后九州西部的海域将由我夏国海军维持治安,不知可否?” 事到如今,反正已经选择了退让,东瀛方面还能如何? “可以。” 第1085章 勾连 夏国不可再向岛原的暴民提供武器。」 好不容易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换来了夏国的撤兵,神原职直立刻提出了东瀛最迫切的要求。 可是对于这一点,沉廷扬的态度非常坚决。 「夏国从来不曾向东瀛国内任何人提供过武器,之前没有,现在没有,日后也没有。」 他就是死不承认。 神原职直有办法吗? 毫无疑问,当然没有办法。 如今整个九州西面的海上,全都被夏国海军控制,萨摩藩的水军已经被驱逐离开。 在这样的情况下,夏国走私的商船可谓是畅通无阻、毫无阻碍。 可以说,东瀛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止夏国向岛原义军提供武器。 不管怎么说,夏国海军的撤退,还是让幕府的军队长出了一口气。 松平信纲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大分完成了军队的集结。 而这段时间内,岛原义军已成燎原之势,彻底攻占了整个左贺藩。 甚至还有小股部队同福冈藩发生了交战。 除此之外,最让松平信纲警惕的就是,如今九州各地百姓的暴动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显然倍受压迫的东瀛百姓,已经受到了岛原义军的感召,走上了武装反抗统治者的道路。 假如不能尽快的平定岛原起义,只怕不光是九州,很可能东瀛各地都会有暴乱发生。 松平信纲来不及过多的整顿军队,只能立刻出发。 八万幕府大军从大分出发,经由由布、九重町,只要再穿过日田,就可进入左贺藩境内。 然而这段时间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已经让岛原义军的士气极大提升。 听到幕府的大军前来,义军上下并没有过多的害怕。 天草时贞甚至提出了主动迎击的策略。 袁圣徒对此也极为支持。 左贺藩附近全都是平原,一旦让幕府军队进入这里,就很难保证防守到位。 说到底岛原义军的素质远远不如幕府军队,真要被调动起来,很可能打着打着就会全线崩溃。 如果在日田堵住幕府军队,双方只能够在狭窄的山间峡谷中战斗的话,岛原义军不用考虑其他方向,再有火枪、火炮助阵。不说胜利,起码可以阻挡幕府军队的前进。 众人商议得定,天草时贞和袁圣徒联合率领义军主力前出到日田,沿着河流两岸摆下了防御阵型。 松平信纲听到岛原义军竟然主动应战,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意识到其中的困难。 他立刻让麾下的军队放缓行军速度,同时分别传令给福冈藩和萨摩藩,要求这两个强力的大名立刻派出精锐战力,从其他的方向包抄岛原义军的后路。 他的严令之下,福冈藩和萨摩藩不敢怠慢。 岛津光久甚至亲自率领两万三千兵力,一路奔熊本藩而来。 他打算重走细川忠利的行军路线,不管日田的正面战场,直扑左贺城。 如今岛原义军的主力已经去了日田,正在同幕府主力对峙。 他这一路过去,只有少量的义军偏师阻拦。 如果能够抢在幕府军队之前攻破左贺城,拦住岛原义军的后路,那毫无疑问平定暴乱的第一大功肯定落在萨摩藩的头上。 有此功劳,萨摩藩头上的紧箍咒必然可以卸下,还能缓和同幕府的关系。 日田。 战斗十分激烈。 虽然早已听说夏国的武器十分厉害,但是松平信纲到底没有亲眼所见,始终持有怀疑态度。 他决定亲自尝试一番,看看能不能寻找到破解之道。 夏国将东瀛压的喘不过气来,如果能够破解了夏国倚仗的武器,那东瀛将不会再有任何畏惧,一定要跟夏国重新算账。 只是当亲眼看到了岛原义军火枪和火炮的威力后,松平信纲才终于明白…… 不是萨摩藩不给力,实在是敌人太强大了。 义军的青铜炮装填很快,而且射程极远。不但如此,打的还准。 幕府军队携带而来的国崩仅仅一个交锋就被打得溃不成军,根本不敢靠前布设。 可如果不靠前布设的话,射程又不够,完全成了摆设。 接连打了三场,幕府军队损失惨重,却连义军的前沿阵地都没有攻破。 见此情景,松平信纲一边向德川家光报告情况,一边只好忍耐下来,等着福冈藩和萨摩藩那边取得突破。 可是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福冈藩和萨摩藩那边始终不能前进一步,被岛原义军的偏师死死地挡在了半路上。 岛津光久更是通报。 即便是岛原义军的偏师,都拥有二十多门火炮,压制着萨摩藩的军队根本不敢进攻。 福冈藩那边的汇报也是如此。 松平信纲百分之百可以确定,在这段时间内夏国肯定又给岛原义军提供了更多的武器。 倘若长此下去,夏国的武器支援源源不绝,哪里还有取胜的希望? 江户,幕府。 德川家光脸色阴郁。 「老师,我的心中有一股火正在燃烧。可是我知道,燃烧的后果不是东瀛可以承担的。究竟该如何做,还请老师教我。」 在他的对面,林罗山了然于胸。 「汉人的典籍中有一句话,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其中蕴藏着深奥的道理,倘若你能够参悟的话,便掌握了机遇。」 德川家光思量了一天一夜,终于懂了。 长崎。 奉行所的密室中,神原职直对面坐着的人,是陈忠。 「夏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倘若郑氏能够出手的话,才能改变局势。」 陈忠只是摇头。 「郑氏与夏国是朋友,断然没有对朋友不义的道理。」 神原职直却信心满满。 倘若郑氏和夏国的关系真的牢不可破,当初郑氏就不会帮助东瀛出头,参与谈判。 这足以说明,在实打实的利益冲突面前,再好的关系也可以破裂。 因此只要东瀛能够提供郑氏拒绝不了的利益,一定能够达到目的。 他知道,这一次郑氏一定会站在东瀛的一边。 「大奥将军已经给出承诺,倘若郑氏出手的话,从今以后郑氏的商船可以前往东瀛任何的地方进行交易,并且不收关税。」 饶是陈忠见惯大风大浪,听到这番话也不禁瞠目结舌。 这个条件实在是……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5章勾连免费阅读. 第1086章 新路 刚刚过了春节,就有两场婚礼需要忙碌。 一场是徐若欣和潘晓纳的婚礼。 身为夏王妃的妹妹,徐若欣的出嫁可谓是万众瞩目。 潘家又是夏国数得上的豪门,亲朋故旧不知凡几。 这样的婚礼自然要大操大办。 反正是潘家和徐家自己出钱,不会浪费国家资源,左梦庚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虽然潘家和徐家都是松江豪门,但是徐骥和潘云龙商量之后,还是将婚礼放在了济南。 一来是徐若欣在这边工作,脱不开身,很难返回千里之外的松江。 二来潘晓纳正好需要回济南述职,时间赶到一块儿。 再者,总不可能让左梦庚因为一场婚礼就远赴松江。要是那样的话,他们两家都不够挨骂的。 除了徐若欣和潘晓纳的婚礼,另一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就是左永和金秋荣的婚事。 这不但是跨国联姻,还牵涉到重大的政治问题,因此必须要相当慎重。 徐若欣和潘晓纳的婚礼还只能算是私事,而这一场政府都要出面。 「因为左将军的身份,是否需要修建单独的府邸?」 通气会议上,蒋巍发出询问。 平常的时候,如果不在军中,荣华富贵、富贵永享几个多半都是回到夏王府居住。 可是现如今左永要成婚了,还住在王府当中并不合规矩。 而以他的身份,该如何安置,必须仔细讨论。 对于自己的兄弟,左梦庚很是大方。 「你觉得哪块地方好?府里替你置办。」 虽然左永这些年来攒了不少私房钱,但是如今济南城内寸土寸金,想要买一块好地方盖房子并不容易。 既然是兄弟的婚事,左梦庚出头,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左永却非常慎重思考了一番后,做了惊人的决定。 「家属院就有合适的住宅,足够居住,没必要另外花费。」 夏国的各个部门都会为高级官员提供工作住宅,当调任或者去世时,住宅才会收回。 这也是为许多家财不够丰厚的官员所考虑。 而许多富贵出身的官员,基本上都不喜欢住在这种地方。 毕竟公家提供的房子有许多限制。 别的不说,单单一个住宅面积,就很难安排下所有的家人。 就像侯恂家中,人口众多,仆役如云,因此单独在城内置办了宅邸。 左永当然也可以这么做,但是他放弃了,依旧选择了住在大院当中。 公家提供的房子如果和普通百姓相比,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最起码二层的小楼,每层的面积都在两百平米以上,还附带一个十分宽敞的院子,一应功能更是俱全。 不过人的层次不一样。 富贵之家却对这样的住宅根本看不上眼。 左永却觉得挺好的。 「我们只有夫妻二人,太大的房子住起来也不方便。而且住在外面还要考虑安保问题,反倒不如住在大院里熟悉。」 左永是上将,副总参谋长,按照规矩当然要配属卫兵。 在军中时,始终有五名卫兵跟随。如果是在战场上,则是一个警卫连。 金秋荣嫁给他之后,作为家属也会配给三名卫兵。 看起来数量不少,但如果独自在外面置办宅邸,那就绝对不够了。 到了那个时候,还要单独雇佣安保人员,将会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左永不是掏不起这个钱,而是身为军人生活简单,觉得很没必要。 听了他的说法,众人只能佩服。 毕竟在可以享受的情况下甘于平澹,这样的情操可不多见。 左梦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兄弟只感到无尽的欣慰。 身居高位而自恭、自省、自明,左永将来的成就绝对不可限量。 「婚礼之时,朝鲜那边会有许多来客,而且是第一次到访,内阁方面必须做好接待工作。」 说起这个,侯恂等人也认真的起来。 这一次金秋荣嫁到夏国,随行不单单有金堉及其家人,还有金尚宪、沉演、宋时烈、金集等诸多朝鲜高官。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光海君寻找回来的翁主,也会作为朝鲜王室的代表前来。 也就是说,其实借着婚礼的机会,朝鲜将完成对夏国的国事访问。 国事访问这个词,是在朝鲜方面通报之后左梦庚定义的。 所有人都对这个定义颇为赞同,更加明白其中的意义。 朝鲜如今同夏国深度绑定,几乎不分彼此。 但是两国之间,无论是高层还是民间,都有一些断裂之处。 尤其是朝鲜的高层当中,有许多人对于夏国只是有所耳闻,并不曾亲眼所见。 因此对于夏国的诸多制度和政策,都不能有很好的感悟。 而这一次通过国事访问,深入到夏国来亲眼看一看,将会对他们产生极大的影响。 夏国这边自然明白其中的好处。 在左梦庚的关照之下,已经开始进行各项准备。 一定要让朝鲜人好好看一看,先进的政治制度和繁荣富裕的国家是什么样的。 济南这边喜气洋洋,大海之上的气氛却愈发紧张。 「老子就算将银子扔到海里,也不给郑氏。凭什么他们说涨价就涨价?」 一艘在海水中漂泊的商船上,林家辉唾沫横飞,态度坚定。 他虽然很年轻,却已经是一艘商船的船主了。 自从去年他的父亲卧病在床,他就接替了跑船的工作,一直忙碌于大海之上。 托福于夏国开明的商贸政策,他们这些船主虽然风里来雨里去,却赚的盆满钵满。 可是身为锱铢必较的商人,得知郑氏提高了过路费,这让林家辉怒不可遏。 「今日郑氏能提升五百两,明日他们就能提升一千两。反反复复,无穷无尽,咱们的血汗钱都得被他们抢去。」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其他人却很无奈。 「倘若不交过路费的话,咱们便过不去,还怎么跑船?」 众人的郁闷当中,林家辉却得意一笑。 「我在学校里的时候看过地图,要想去南洋,未必就要经过郑氏的地盘。」 他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地图,指着台湾以南的海域。 「你们看,只要从这里绕过去,依旧可以到达南洋。」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6章新路免费阅读. 第1087章 风暴 这条路从未走过,万一遇到危险,可就万劫不复了。」 得知林家辉想要绕到台湾以东,从新的航线去往南洋,船上的人全都不是很认同。 大海行船,贸然进入陌生的海域,其中的凶险人人皆知。 可林家辉的态度却很坚决。 「不愿给郑氏交钱的商人不光只有咱们一家,夏国上下人人皆是如此。倘若咱们能够趟出一条新航路出来,那可就是数不尽的财富。就算是国家,也得给咱们褒奖。要是能够混个爵位,不但光宗耀祖,而且出人头地。为了这个,拼一次命又如何?」 他的话让众人怦然心动。 夏国对于海外的开拓探索,奖励十分丰厚,是以人人都敢于向陌生的地域进发。 现如今实打实的利益损失面前,开拓新的航路显然是迫在眉睫的选择。 林家辉终于说服了众人。 帆船在海上掉头,脱离了原来的航线折向东南,驶入了大洋深处。 海岸线越来越远。 放眼看去,四面八方全都是湛蓝的海水。让这一艘帆船仿佛沧海一粟,渺小的不值一提。 幸好船上早已准备了充足的饮水和食物,还有指南针、六分仪等各种测量工具,因此大家伙还不算很担心。 大海茫茫,鼓足风帆的船速度拉到了极限,颇有畅快淋漓之感。 如此走了几天,却遭遇了意外的情况。 「东家,必须尽快找个地方靠岸,要起风了。」 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找到林家辉,脸色十分不好看。 即便不用他说,林家辉也感觉到了异常。 原本平静的大海此时波涛荡漾,越来越急。天空中的云彩也越来越厚,渐成泰山压顶之势。 船上的桅杆被风吹的卡卡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断折。 这一切都预示着,他们遭遇了风暴。 对于这个时代的船来说,风暴绝对是最可怕的魔鬼。 只要遇上,躲避不及,很有可能葬身大海。 林家辉感受着风向,连忙作出决定。 「立刻掉头往东走。」 风暴是从西南方向而来,要想安全,就只能反向而行。 此时的林家辉已经顾不得东方有什么了,只要能够脱离风暴就行。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相比起慢吞吞的帆船,风暴很快就追上来了。 第二天下午,狂风大浪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帆船在暴躁的波浪中上下颠簸,完全失去了控制。 船上的人每一个都面色凝重,更有吓坏了的。 到了这种时候,是生是死已经全看天意了。 林家辉懊恼不已。 没想到第一次冒险之举,就遭遇了这么大的困难。 难道老天爷在惩罚他的离经叛道吗? 不过这种胡思乱想很快就过去了。 狂勐的风暴当中,如何存活下来是当务之急。 「降帆!快点把帆都降下来。」 即便是再没有经验的人也都明白,在风暴当中船帆必须要收起来,否则的话船很容易倾覆。 船上的水手艰难的爬到桅杆下面,顶着狂风的肆虐开始收拢船帆。 但很显然这样的环境下,对于他们的工作实在是一种折磨。 水手们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船的摇摆越来越勐烈,很多时候甚至都和水面形成了直角。 也许下一次,整艘船就会被风帆带着扣在水上。 老船工也是拼了命,抄起一把斧头,顺着桅杆就向上爬去。 爬到位置,咣咣咣几斧头下去,就将绳索砍断了。 少了一大片船帆,船体终于安稳了一些,但还不够。 老船工在众人的惊呼中,再次艰难的向上攀爬。 他费尽了力气,终于爬到了桅杆顶部。 这里的风速更加勐烈,几乎将他吹飞出去。 他的左臂紧紧抱着桅杆,两条腿要努力缠绕着。 光是做这些,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以至于噼砍绳索的动作缓慢了许多。 黄天不负有心人,绳索终于被他砍断了七七八八。 可是就是要砍掉最后一条绳索的时候,突然一股勐烈的狂风刮来,将凌乱的风帆吹了出去。 这股风是那么的勐烈,给飘飞出去的风帆附加了强大的力量。 喀喇喇的惊魂响动中,桅杆竟然从中而断。 「老钱叔! !」 船上的人疯狂呼叫,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船工抱着断裂的桅杆,随着风帆一起消失在了漆黑如墨的风暴当中。 所有人都知道他必定凶多吉少。 可是人在海上,命如蝼蚁。 大家顾不得太多的悲伤,还得为了活下去而拼命。 即便没有了风帆的威胁,可是越来越勐烈的风暴,还是让大家生不如死。 突然一股大浪从船底翻腾而起,竟然将整艘船抛上了半空。 等到再落下时,船底却传来地震一般的巨响,也将所有人都抛摔在了甲板上。 这样的情况,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船…… 触礁了。 果不其然,整艘船勐地断裂开来,迅速在狂勐的风暴中变成了碎片。 所有人都绝望的嚎叫,被卷入了滔天的波浪当中。 是死是活,不由自主了。 当跌落到海水中时,林家辉只有无穷无尽的懊恼。 果然做人不能太贪心,如今却害了一船人跟着自己丧了命。 也不知道父亲又该如何伤心? 又该如何面对船员们的家人? 这一次,林家恐怕要倾家荡产了。 大浪涌来,求生的本能让林家辉抱住了一块木头。 他薄弱的身躯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冰冷的海水将他的体温急速洗刷而去。 他只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湖,渐渐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暗。 蔓延没有边际的黑暗。 在这黑暗当中,没有伤痛,没有知觉,没有喜怒。 什么都没有。 唯一能够冲破黑暗的,只有人的意志。 当林家辉再一次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 放眼看去,这是一间木头搭成的小屋,但是却很整洁干净。 即便身上只盖了一块布料,却依旧暖烘烘。 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鲜花锦簇,绿树成荫。 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大半年,以至于夏天到了? 就在他迷湖不解的时候,房外走进来一个少女。 少女明眸皓齿,拥有古铜色的肌肤。穿着一身粗布衣料,赤着脚丫,甚至浑圆结实的小腿也露在外面。 明朗的大眼睛中带着浓浓的野性。 林家辉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绝对不是汉人。 「你醒啦?」 少女虽然说的是汉话,但是口音却十分别扭。 林家辉连忙打起精神。 「多谢姑娘相救,不知这是何处?」 「这里是栗国村。」 林家辉思索半晌,也没有听过这个地名。 少女显然意识到了他的迷茫。 「这里是琉球,尊贵的客人,你是遇到海难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7章风暴免费阅读. 第1088章 贪婪的后果 崇祯十一年二月,李自成又从四川回到了陕西。 去的时候有多匆忙,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看着身边所剩无几的部下,李自成欲哭无泪。 尽管早已想到四川是朝廷布下的圈套,但想着那里富庶,只要折腾一番定能恢复元气。 结果真让梁越说着了。 他们进入四川之后,立刻就被官军围追堵截,寸步难行。 原本想要冲到成都平原的计划,却连广元都没有打下来。 碰到头破血流、损失惨重,在川北也立不住脚。 无奈之下,李自成只能率领残部重新回到陕西。 「可有梁兄弟的消息?」 刘宗敏任凭手下给自己包裹伤口。 「四处打听过了,并无消息。去年冬日的时候,听闻梁越打下了宁夏卫,然后就不知所踪。如今看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重新回到陕西,李自成最迫切的就是希望能够找一块落脚之地。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梁越。 虽然当初没有听从梁越的话,执意去了四川。可不管怎么说,梁越都是他的部下。 如果能够得到梁越的接济,说不定能够起死回生。 可他却不知道,如今的梁越占据了河套地区,早已不在境内。就连官军对梁越都无可奈何,他当然寻不到消息了。 洪承畴、孙传庭同杨嗣昌的矛盾越来越严重。 因为兵权尽在杨嗣昌之手,两人生怕杨嗣昌大作文章,只好闷头作战,希望尽快剿灭农民军。 在这样的趋势之下,李自成的生存空间愈发艰难。 三月十九,在河州地区,李自成迎头撞上了曹变蛟。 为了给叔叔报仇,曹变蛟势如疯虎,死死咬着他不放。 双方一场大战。 李自成无法摆脱曹变蛟,又被贺人龙、祖大弼围攻了过来。 实在站不住脚,李自成只能边战边撤。 第二天在桃州附近,再次被曹变蛟击败。 到了此时,李自成已经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 他的身边仅仅还剩下三百多人,而且人困马乏、粮草断绝,随时都可能覆灭。 李自成迫于无奈,只好舍弃了老弱病残,率领心腹手下一路向东奔逃。最终一头扎进了城固县附近的山中,彻底消失了踪迹。 得知李自成不见了,洪承畴大为可惜。 他严令各部仔细搜寻,生要见人、活要见尸。 但茫茫群山当中,李自成真心想要藏匿,就如龙归大海。 官军反反复复搜寻一个多月,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虽然没能抓住李自成,但毫无疑问陕西和四川的农民起义已经被官军完成了镇压。 如此一来,压力全部来到了活动在湖广一带的张献忠头上。 去年十月,张献忠打了一场败仗。 能够骑在他头顶上拉屎拉尿的,自然就是左梦庚的便宜老爹左良玉。 别看左良玉碰到李自成就麻爪,但是打张献忠却手拿把攥。 张献忠不但战败,而且还受了伤。迫于无奈,只能困在湖北麻城一带。 幸好五省总理熊文灿手中的兵力不多,一时片刻对他无可奈何。 但是当李自成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张献忠便明白,要不了多久官军的主力就会朝他压来。 生死存亡之际,张献忠突然又想到先前被熊文灿派来说降的书生卢鼎。 他让人将卢鼎请了过来。 「卢先生,非是在下不肯投降。只是军中首领众多,众口难调,无可奈何啊!」 卢鼎乃是本地秀才,多年科考却难以寸进。偏偏功利之心非常强烈,始终想要谋取一官半职。 熊文灿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让他作为使者同张献忠联络。 熊文灿许诺,只要完成招抚,就推荐他出任县令。 卢鼎大喜过望,积极奔走。奈何两个多月,却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他也不知道熊文灿的耐心还有多少,正在焦急当中,听闻张献中愿降,当真是大喜过望。 「如今各部流寇早已灰飞烟灭,陕西的洪兵宪和孙中丞一旦挥军进入湖广,到了那时,大王即便想要投降,恐怕各路将领谋功心切,也未必答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望大王妥善思量。」 张献忠更加踌躇。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本王愿降之心,天地可鉴。只是先前同朝廷多有误会,就怕朝廷不明真切,痛下杀手啊。」 农民军同朝廷之间诈降的事已经干过很多次了。 张献忠根本无法确信,这一次投降过去,朝廷会不会算总账。 原来是这个。 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卢鼎也算是尽心用力了。 他凑到张献忠的耳边,面授机宜。 「熊大人位高权重,自然能够一言而决。此人颇爱黄白之物,倘若大王能够投其所好,托庇于熊大人麾下,自可安然无恙。」 原来是喜欢钱啊! 得知了熊文灿的弱点,张献忠立刻就有了把握。 他让自己的义子孙可望,搜罗了足够的宝物,随同卢鼎一起前去面见熊文灿,商讨投降事宜。 身为一个文官,还是官迷,熊文灿最想做的就是招抚张献忠所部。 为何不想着消灭呢? 因为一旦打仗,功劳都是武将的,和他这个文官又有什么关系? 他熊文灿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最需要的就是功劳。 所以说,很多时候统一思想是那么难,又是那么重要。 「历来各路官军对我等皆是赶尽杀绝、片草不留,唯独大人悲天悯人,知晓我等之苦。我家大王有言,能拜在大人帐下、效犬马之劳,实乃邀天之幸。从今以后,甘为驱策,失志不渝。」 跪在熊文灿的面前,孙可望说了一大通文绉绉的词汇。 只不过这些词的用处,完全不能跟摆在熊文灿面前的礼物相比。 饶是熊文灿位高权重、见多识广,此时也傻了眼。 两尺多长的碧玉啊,拿在手中宛如散发着荧光的绝世宝剑,早已令他彻底迷醉。 除此之外,两枚一寸大小的珍珠,也是世间罕有的珍宝。 为了买通熊文灿,张献忠也是下了血本。 至于效果,不言而喻。 「尔等投降以后,化贼为官,自当用心皇命,助本官剿除余贼,还天下以太平。则自然可以封妻荫子,富贵永享。」 熊文灿坚定了态度,一定要将招抚之事进行到底。 至于前人所受的教训…… 与他何干?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8章贪婪的后果免费阅读. 第1089章 成婚 朝鲜的使团终于到了夏国。 在夏国海军的护送下,一路平安。 当济南的码头出现在眼前时,许多人都纷纷走上船头,好奇打量四周。 早就听过了夏国的传说,如今能够亲眼所见,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唯独金堉十分平常。 他毕竟在夏国住了大半年,早已见识过了这边的厉害。 「你们看,那就是正在建设中的清北大桥,何其壮观也!」 不用他指点,金尚宪等人怎能看不到近在眼前的神迹。 毕竟一桥横架南北,跨度超过五里有余,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见识的。 「究竟是怎样的神技,才能实现沟通天堑的能力啊!」 金尚宪看得眼睛都直了。 每次路过汉江的时候,他都曾感叹过,倘若江面上有一座桥该是多么的方便。 只是他也知道,汉江之上架桥,远非人力能及。 却没有想到,如今在夏国却已经实现了。 大清河的宽度虽然略有不如汉江,但是清北大桥却连跨大清河和小清河。以长度论,绝对可以覆盖汉江了。 当初协商的时候,夏国就曾经提议,帮助朝鲜修筑横跨汉江的大桥。 虽然这令朝鲜众人十分激动,但很多人都怀疑根本实现不了。 现在亲眼看到了实物,朝鲜众人全都被征服了。 在他们的眼前,清北大桥已经日渐成型。还剩最后一点的工程,估计到今年夏天就可以完工通行。 这座桥距离水面最高的地方足足有四十多米,完全可以容纳内河船只通行,真正的实现了跨河交通和河道交通的双重便利。 后面的一艘船上,金秋荣小心翼翼的掀开窗帘,打量着宏伟的清北大桥,一颗芳心更加热切了。 这就是她日后要生活的地方。 初次见到就已经这般神奇了,还不知日后有多少新鲜事物呢。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传统的朝鲜新娘嫁妆,艳丽不可方物,既紧张又期待。 她的新郎正在何方? 在他的身旁,金秋柔还是小孩子心性。看到清北大桥,嘴巴都合不拢了。 「欧尼,这么大的桥,可以跑马车吗?」 金秋荣坚定地道:「当然可以,再大的马车也能通过。」 金秋柔显然知道许多东西。 「真希望汉阳的大桥快点修建,这样去外公家就不用再坐船了。」 金秋荣已经转换了身份。 「很快了,有夏国的帮助,朝鲜也会越来越好的。」 外面走进来一个妇人,正是姐妹俩的母亲。 「唉呀,快快放下帘子。要是被人看见,成何体统?夏国这边礼制森严,出嫁的女人万万不可露面。」 金秋荣乖顺的放下窗帘。 将合未合之际,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岸边码头上一抹高大帅气的身影。 那道身影穿着帅气灿烂的上将礼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俊朗的面容英姿勃勃。 多日不见,竟然白了许多。 想来是不用行军打仗,将养的不错吧? 看到这一幕,小女人露出甜蜜的笑容,愈发的急切难耐,只希望快点下船。 而在码头上,隆重的欢迎仪式早已举行。 侯恂、李邦华、黄道周、蒋巍等所有在中枢的内阁成员,全都来迎接客人。 军方那边,黄宗羲、柳一元也到了。 光凭这个阵容,就足以证明夏国对朝鲜访问团是多么的重视。 金尚宪等人一边下船,耳边聆听着欢迎的乐曲,心情可想而知。 上百年来,朝鲜的使者拜访宗主国在所多有,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重视。 如此礼节,让朝鲜众人分外窝心,对夏国的认同感更加强烈。 「诸位大人日理万机,劳心伤神,岂敢劳动大驾?」 金尚宪红光满面,从来没有这般风光过。 侯恂笑声爽朗。 「今天乃是左将军和金大人爱女喜结良缘之日,我们也是来沾一沾喜气。」 左永闻言上前,向金堉行了鞠躬礼。 「岳父大人跋山涉水,远来辛苦。」 见他只是鞠躬,跟在金堉身旁的金左明不由皱眉。 他刚想要出言提醒,却收到了柳一元示意的眼神。 情知别有内情,只好忍耐了下来。 金堉则要稳重多了,看着一表人才的左永,心情颇为舒畅。 「小女蒲柳之姿,得栖凤巢,殊为荣幸。望贤婿宽容雅量,多多照拂,夫妻和睦,琴瑟和谐。」 左永十分谦卑。 「岳父大人不以小婿粗鲁不名,小婿铭感五内。今后唯有尽心竭力,构筑家庭,为妻子撑起一片天。」 金堉无比满意。 接上了朝鲜使团,大队人马立刻启程,前往夏王府。 虽然左永决定住在家属大院,但是婚礼需要在夏王府内举行。 这是黄氏和徐若琳强烈要求的。 目的也很明显,就是给左永撑腰。 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是王室成员,不容小觑。 从今以后谁再敢拿左永家奴出身来说事,就是不将王府看在眼中,纯粹是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婚礼举行的消息一放出来,上上下下、内内外外全都态度一变。 所有人都对左永羡慕有加。 既然到了夏国,一应婚礼程序自然要按照这边的礼节。 左永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走到马车旁边,亲自背起媳妇走进了王府。 金秋荣身穿着朝鲜制式的嫁妆,头上披着夏国的红盖头,也算是中朝合并、开创新风。 正堂之中,黄氏早已居高而坐,笑意盈盈。 府中的晚辈成家立业,她最是开心不过。 今日特别穿上了王太妃的礼服,专心等着新人夫妇前来拜见。 左梦庚坐在一旁,两侧全是自己的妻子。 左边是徐若琳,身穿典雅的王妃礼服。 右边是王思仪,虽然还没有过门,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而今日在这里,也等于是向外界做了正式公开。 不过她的服装却引得朝鲜众人纷纷侧目。 金尚宪只看到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身上穿着夏军制服,颇为另类。 肩章上三颗闪闪发光的金星,彰显着这个女人居然是夏军最高级的将领。 最特别的则是,其身上的制服竟然绣着绝无仅有的金色凤凰。 制服本来就笔挺有型,再配上金凤图桉,愈发的高贵尊崇。 来之前他早已详细了解过,知道左梦庚尚有一位未婚妻。 就是没想到,这位王妃如此惊世骇俗,另类不群。 跟随而来的朝鲜女卷,却都偷偷的打量着王思仪,备受震撼的同时也心生向往。 身为一名女子,能将天下男儿都比了下去,当真让人倾慕。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9章成婚免费阅读. 第1090章 交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金秋荣披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随着礼仪官的口令行动。 虽然是朝鲜人,但是在来之前已经接受过礼仪的培训,因此分毫没有出现差错。 耳边的热闹始终绵绵不绝、甚嚣尘上,让她可以想象得到宾客何其多也。 一道慈祥的妇人声音在耳畔响起。 「新媳妇过门,莫要紧张,咱们左家没什么规矩。虽然不住在这边,但要常过来走动,莫要让老婆子唠叨,听到了没?」 这如同闹家常一般的话语,让金秋荣着实放松了下来。 她赶忙福了一礼。 「媳妇记住了。」 眼见着长辈的吩咐完成,礼仪官立刻高声喊道:「礼毕,送入洞房。」 金秋荣又在左永的搀扶下和宾客的祝福声中,离开了大堂。 她满以为洞房就在附近,孰料又上了马车,走了很远一段路才到了某处。 要不是妹妹金秋柔始终陪在身边,她都有些害怕。 不过这里的热闹更胜一筹,充满了雄性和野性气息。 「参谋长,洞房虽好,却不要太贪恋哦。快点出来,兄弟们等着喝喜酒呢。」 肆意的说笑声中,终于让金秋蓉明白,这些人应该是左永的军中同袍。 总算到了洞房中,稍微清静了一些。 左永搀着金秋荣坐在了床榻上。 「好了,总算是完事了,累坏了吧?」 金秋荣隔着红盖头,一张俏脸却也火热火热的。 「夫君才是辛苦。」 左永却苦笑道:「这才忙活了一半,等下更要生不如死。」 金秋荣不太明白,却也没问。 左永倒是主动说了。 「军中的那帮家伙一个个都野性的很,等一下不知道要喝多少酒呢。」 听了这话,金秋荣有些急切。 自己的新婚之夜,新郎要是喝醉了可怎么办? 「要是不成……要是不成……夫君可以装醉的。」 「哈哈哈……」 听了她贴心的主意,左永不由开怀大笑。 「娘子稍等片刻,为夫去去便回。」 他向金秋柔示意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洞房。 这一下,房中就剩下了姐妹俩。 金秋柔没有外人在侧,立刻恢复了活泼,将所见到的东西叽叽喳喳的都和姐姐说了。 「欧尼,这里好多军人啊。」 金秋荣也有些不解。 「难道是在军营当中吗?」 难道现在所处的洞房,其实是军中的营帐? 这不免让她有些沮丧,觉得这婚礼怪怪的。 还是金秋柔帮她恢复了心情。 「欧尼,这里今后就是你和姐夫的家吧?房子很漂亮的,就是离夏王府有些远。」 听到是房子,还很漂亮,金秋荣总算是放下了担心。 更让她喜悦的是,晚上左永回来的时候不但没有醉,相反还十分清醒。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因此热闹归热闹,却也没有灌他酒。 而且左永在军营当中陪完了战友,还要赶回夏王府向长辈们敬酒,所以绝对不能失态。 夏王府这边婚宴更是热闹。 徐若琳当家作主,安排的天衣无缝,拿出了全部的本事。 「殿下,这位便是德荣翁主,特意代表国主前来向殿下道谢。」 金尚宪引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过来,正是随同朝鲜访团而来的光海君唯一的女儿。 左梦庚放下酒杯看去,只见女孩颇为年轻,姿容秀丽中又带着隐隐的风情,大眼睛水灵灵的又很勾人。 让左梦庚意外的是,在德荣翁主的背后竟然看到了许谦的儿子许秀。 这样的场合他凑不上前来,就只能站在背后。可是眼巴巴的目光,时不时的锁在德荣翁主的身上。 难道…… 「倘若不是殿下出手相救,我父女二人怕是要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女臣孤苦飘零,死生由人,断无今日之福。」 德荣翁主向左梦庚诚挚道谢的同时,一双眼睛偷偷的打量着左梦庚的模样。 来此之前,她背地里得到了光海君的示意。 光海君暗示她寻找机会,获取左梦庚的青睐。 倘若能够成为左梦庚的妃子,那光海君的权位必定固若金汤,再无撼动的可能。 对于父亲的心思,德容翁主了然于胸,但是却并不想照做。 因为从小和光海君分离,寄居在外公家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让德荣翁主对于权势十分厌恶。 她只想平平安安的生活,不愿陷入到政治斗争的漩涡中。 而且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此刻站在左梦庚的面前,她最担心的就是,倘若这位夏王殿下贪恋他的美色,她该何去何从? 她深刻的明白,一旦左梦庚对她有意,她是拒绝不了的。 命运由人不由己的滋味,让她不由悲苦。 可她不知道,在左梦庚的眼中,她也不过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翁主如今苦尽甘来,更兼风华正茂,尚有大好的时光可以享受。既然来了夏国,不妨到处走走看看,增长见识。如果短了缺了什么,尽管跟身边的人吩咐。」 见到左梦庚眼神清明,德荣翁主不由一喜,赶忙称是,跑到一旁去坐了。 卸去了心理的负担,让她终于可以充分享受此次出行。 陪着她的人有左羡梅、柳如是、李香君等,全都是当世最出类拔萃的女子。如今坐在一起,当真是百花争艳,各擅胜场。 惹得在场的年轻男子们,时不时的偷眼窥视,心神荡漾。 郝态低眉人栩栩,洞房妙趣意深深。 水乳交融天地老,刚柔并济道成真。 一夜春风漫漫,桃花朵朵盛开。 销魂蚀骨中醒来的新婚夫妇,方知为人之乐。 不过成婚后的第一天,还来不及让他们更多的痴缠。 夫妻俩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之后,重新坐上了马车,回到了夏王府。 新媳妇要给公婆敬茶的。 黄氏又跟昨天一样盛装打扮,接了新媳妇的茶,美滋滋的喝了。 直到这时,金秋荣才正式成了左府的人。 「东瀛那边战况又有新的变化,咱们去看看。」 家里的女人还有节目,左梦庚便将左永拉走了。 只剩下女人们,开始交代家事。 「弟妹现在过了门,老七又是个没心思的,今后家中大小事务,就让你多多费心了。」 长嫂如母,徐若琳拿着金秋荣的手,开始进行交代。 掀了红盖头,金秋荣第一次见到夏王妃。 只有当面之时,才能感受到徐若琳的娇娇贵气、惊世神韵,这让金秋荣十分心折。 朝鲜之地,断然不可能养出这般独天地之灵秀的女子。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夏王啊!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90章交接免费阅读. 第1091章 掌家 掌家。 短短的两个字,让金秋荣既忐忑、又欣喜。 朝鲜和夏国一样,奉行男主外、女主内的习俗。 金秋荣待字闺中时,没少见识过母亲是如何操持家务的。 嫁给左永之后,她也有所心理准备。 就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多谢王妃厚爱,只是初来乍到,就怕有所疏漏,辜负了太妃和您的信赖。” 必要的谦虚金秋荣还是有的,其中也有几分真心话。 徐若琳却先纠正了她的称呼。 “咱们在自己家中和外面不一样,平白叫什么太妃、王妃的,又不怕生分了?从今以后,只管我叫嫂子便可。” 金秋荣有些惊诧,没有想到夏王府内的规矩竟然如此宽松。 可以管徐若琳叫嫂子,这说明左家内部的关系十分亲密。 这让她的谨小慎微立时消散了不少。 而对于她的担心,徐若琳早有准备。 “这边的事你虽然有所不懂,但也关系不大。只要有了得力的帮手,要不了多久便能熟悉。” 徐若琳朝远处招招手。 “陈欣过来。”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女子闻言上前,向徐若琳和金秋荣敬礼。 “这位是内务部的陈欣,从今以后就是你的秘书。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她。” 金秋荣好奇的打量着陈欣。 只见这个女孩梳着齐耳的短发,穿着利落的军装,十分飒爽,非常干练。 不过对于这样的安排,金秋荣有些不解。 “小妹从家中带了不少人过来,料想操持家务,应该能够胜任。” 她还是传统家庭的思维。 决策、管理家务事,自然要用熟悉的家仆,这样才能放心。 徐若琳这个长嫂十分称职,不厌其烦地给她做了解释。 “你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做一做家务活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涉及到财务、经营还有安保问题,就必须要有专业人士在一旁指导。陈欣就是做这个的。” 金秋荣当然知道一个家庭操持的好不好,财务问题首当其冲。 可左永的状况她也有所了解,光凭领取的薪水,似乎打理起来也并不怎么困难。 然而徐若琳接下来的举动,才让她明白操持这样一个家庭财务问题是多么的复杂。 徐若琳拿出来一大堆的文件,一一递给她。 “原本老七住在府中,一应开支、花销走的都是公账。现在你们成家立业了,必须要有立足资本。这些就是府中分给你们的家底儿,可要盘点仔细了。” 听说是分家所得,金秋荣赶紧上了心思。 这种事在任何一个大家族都会发生,其中牵连甚广,更是利益相关。 只是她拿起文件看了又看,不免有些迷糊。 徐若琳在一旁给她讲解。 “这一份是农垦集团的股权证书,凭借这个你们家每年可以从农垦集团获取一份分红。” 农垦集团是什么,金秋荣不知道。 股权证书是什么,金秋荣也稀里糊涂。 可是“分红”二字她还是懂的。 既然涉及到收入,她便赶紧收好。 除此之外,其他的文件竟然也都是股权证书。林林总总加起来,居然有十几份之多。 光是一份份的文件,没有看到任何现钱,这让金秋荣对于夏王府的分家有些把握不准脉搏。 是不是眼前这位夏王妃太过抠门,不舍得把值钱的东西分出来啊? 刚有点别样的心思,坐在上首的黄氏出手了。 “你们小两口眼下人丁单薄,可是日后子孙满堂,这吃饭的人口多了,家底儿不厚可不行。老婆子也没什么好送的,济南和松江府各有一处店铺,日常生意还算过得去,便送与你们了。” 连续两份商铺的契约送过来,终于缓和了金秋荣的心思。 “我平常只管行军打仗,理财这回事实在头疼。也没什么好送的,区区薄礼,弟妹拿着做防身之用吧。” 王思仪也送了礼物。 不是别的,而是一支左轮手枪。 看到这种礼物,金秋荣的心脏砰砰乱跳。 这种东西也是女人家能碰的吗? 不过这支左轮手枪用了不少金银玉石,本身就价值不凡。 她是识货的,赶忙向王思仪道谢。 “我是做学术的,口袋空空如也,跟她们两位王妃可不能比。只好亲手做了个算盘,日后嫂子持家算计,必定谷仓丰盈。” 左羡梅的礼物是一只算盘。 说是不值钱,可上面的每个珠子都是用玛瑙雕刻而成,即便是外框也是上等的黄花梨。 “陆安还在朝鲜忙碌,一时半会回不来。托我送了贺礼,还请嫂夫人见谅。” 左羡梅又将陆安的礼物交给了金秋荣。 “这是一盒西瓜霜,平常有个咳嗽什么的,吃上一点效果非凡。陆大国士亲手制成,可是千金难求呢。” 听说是制服了天花的陆安送的礼物,金秋荣连忙紧起了小心,知道这样的礼物一定非凡。 一直到回到家中,她才得空向陈欣请教。 “陈姑娘……” “夫人叫我名字便可。日后夫人经营方面和出行方面,都将由我负责,敬请放心。” 金秋荣开始适应新的身份。 “陈欣,这些股权证书不知有何用处?” 看着桌面上一字排开的文件,陈欣都不禁眼红。 “夫人有所不知,这些可都是金山银海啊!” 她先拿起那份农垦集团的股权证书,以此来跟金秋荣说明。 “这个农垦集团乃是夏国最大的粮食生产商,其中最大的股东是国家,占股为51%;其次就是夏王府,占股为17.2%。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民间股东。这一次将军与夫人成婚,夏王府便从其中拿出了一些股份赠予过来。您看,数据在这里,为0.73%。靠着这个股份,今后夫人可以从农垦集团领到分红。” 经过全新的讲解,金秋荣明白了百分比的含义。 这让她不禁皱眉。 “0.73%……这么点股权,能有多少收入啊?” 陈欣哑然失笑,知道金秋荣想歪了。 “农垦集团每年的盈利都在两百万两白银以上,夫人可以算算,分红是多少?” 金秋荣一看她的笑意,便情知不对。立刻用她教的方法,亲自演算了起来。 当结果出现在纸上时,这个新婚少妇愣是体会到了昨天晚上同样的战栗感觉。 自从昨天揭开红盖头之后,看到自己的新婚住所,她还以为左永的家当不够丰厚。 毕竟就一座二层小楼,虽然装饰不凡,使用起来更是无比舒适。但是整个院落的面积,甚至都不如她在朝鲜的家。 她原本想着,从今以后要好好经营,还能维持整个家的运转。 现在看到纸上的结果,她才明白,这个家看似平凡的表面之下,究竟是多么的豪富。 。乐文 第1092章 有情况 金秋荣出身富贵,自诩见多识广。 嫁给左永之后,原本觉着这位丈夫虽然在战场上了得,但是在生活中却很平淡。 可自从掌家之后,她才赫然发现,这位丈夫平淡的背后居然隐藏着怎样的能量。 什么都不用干,每年就有十多万两白银的入账。 这个事实如果被自己的父亲金堉得知,恐怕都能羡慕的哭出来。 金家作为朝鲜顶级世家,哪怕费尽心思经营,都达不到这个程度。 金秋荣迅速投入状态,一番手忙脚乱的计算,终于对自家的家底儿有了明确的认识。 可以说,从今以后他们两口子是完全不需要为银钱发愁了。 她甚至还多想了一番,居然问陈欣需要支付多少薪水。 陈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弄得金秋荣都不好意思了,才告知详情。 “如今在这府内,除了夫人从朝鲜带过来的人,其余的都由内务部支付薪水,根本不需要府中出钱。” 金尚荣满脑袋浆糊,对于夏国的制度完全想不明白。 好在有了丰厚的家底,让她终于安心下来,幸福美美的做起了将军夫人。 “欧尼,这里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我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房子,居然可以天天洗澡。” 左永的住宅因为是近期建设的,所以内部装修全都是采用了最新功能。 光是浴室就有三个。 陶瓷筑成的浴池光洁干净,水龙头只要一打开就有热水。 这让金秋柔完全看傻了眼。 以她的身份,在朝鲜的时候都不可能天天洗澡。 毕竟让仆人一桶又一桶的拎水过来,天天这么干的话,仆人也是会造反的。 而在这里虽然没有仆人伺候,但是方便上却天差地别。 只住了一天,金秋柔就喜欢上了这里。 “既然喜欢,便住在这边好了。听你姐夫说,像你这样的年龄可以去上学。明天我给你问问,安排你入学可好?” 金秋荣也不希望妹妹回去。 那样的话,她在这边就没有亲人了。 左永事务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她,总有孤单寂寞的时候。 “好啊好啊,我要去上学。等我学到了本事,也像那位王妃一样做大将军。” 短短的时间内,金秋柔就成为了王思仪的小迷妹。 毕竟身为女人却没有困在家中,还驰骋疆场,号令有那么多的男子。在这个时代的妇人心目中,王思仪绝对是最闪亮的偶像。 左永的婚事让徐若琳有了别的心思。 深夜之中,慵懒的她好像藤蔓一样攀在左梦庚的身上,开始说起闲话。 “如今家里也好,国中也罢,单身汉实在是太多了。你这位君王总不能忙于正事,也要考虑一下大家伙的福利才是。” 左梦庚缓缓的从销魂中清醒过来,一听这个,也觉得颇有道理。 夏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度。 他是一个年轻的君王。 而在阵营当中和他年龄相仿之辈,比比皆是。 这些年来风起云涌、精彩纷呈,虽然创造了无比辉煌的功绩,但是很多人的私生活都耽搁了下来。 现如今国家运行稍微稳定了一些,也是时候解决这些单身汉的婚姻问题了。 成家才能立业,才能稳重下来,才能更加将全副心思投入到大业当中。 “此事我琢磨琢磨,拿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不过你身为王妃却也不能干看着,适龄的女子那边你也可以做做月老,给他们牵线搭桥。” 左梦庚万分肯定,那些单身汉十分想要成家。 但是能否寻到良配,却比较困难。 即便他身为国君,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在这方面,徐若琳身为女人反而更加容易一些。 “我会留意的。” 徐若琳能有事做,自然开心,痛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第二天起来,忙完了工作之后,左梦庚还在想着此事。 政务和司法方面,他倒不是很担心。 那些领域的年轻人日常和社会接触的非常多,想要寻找到伴侣还是比较容易的。 最麻烦的还是军中的单身汉。 长年累月困在军营,放眼看去连单杠都是公的。要是没有外界帮助,想要成婚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而这种事情,属于军人的生活问题。 既然是生活问题,自然要和黄宗羲商量。 说起黄宗羲,左梦庚突然想到,这位军中第二人如今同样也是单身。 原本的历史上,黄宗羲会娶叶宪祖之女为妻。 叶宪祖和黄尊素是至交好友,志同道合。 尚在黄尊素入狱之前,黄宗羲和叶氏便订了亲。 黄尊素惨死狱中之后,黄宗羲受到了叶宪祖无微不至的关怀,自然而然便和叶氏成了亲,还生了三个儿子。 这一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时至今日,黄宗羲依然是孑然一身。并且始终没有听他提到过,同叶氏有什么婚约。 既然要考虑军中单身汉们的婚姻问题,莫过于从黄宗羲开始再好不过。 不过黄宗羲的身份摆在那里,左梦庚不想弄的大张旗鼓,以免出现偏差。 他想了想,干脆谁也没有通知,而是直接去了黄宗羲的住所。 私底下谈一谈,了解一下黄宗羲的想法,然后再做出安排,才更加合理。 黄宗羲参军之后一直住在大院当中,生活非常简朴,也不怎么喜欢交际应酬。 他的院落比较偏僻,因此十分安静。 左梦庚熟门熟路找过去,却看到庭院的门大开着,显然家里有人。 既然都是老朋友了,左梦庚也没有什么顾虑,抬脚便走了进去。 院内的房门同样也开着,但是却不见黄宗羲的身影。 不过客厅中却有人在忙碌着,显然是在打扫卫生。 一开始左梦庚以为是黄家的保姆,可是那个忙碌的身影一边干活、一边唠叨,不禁让他傻了眼。 “挺大的男人,活的就跟猪一样。再没有人管管,成什么样子?真是的,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嘛,衣服不要乱丢,脱下来放到篓子里,我找起来也方便。” 忙碌的人显然听到了进来的脚步声,一边说说话,一边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场景诡异。 左梦庚看着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的王秀芹,不由得摸摸鼻子。 这是…… 有情况啊! 。乐文 第1093章 绝配 你们两个何时勾搭到一起的?」 英姿飒爽的王秀芹王大部长早已逃之夭夭,唯独留下黄宗羲黄大将军扭捏不安。 再被左梦庚这么一问,立时脸红成了猴屁股。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们……」 「你们挺般配的呀。」 左梦庚眉开眼笑。 对于这个亲密的战友幸福有望,他打从心眼儿里高兴。 就是没有想到黄宗羲为何会跟王秀芹走到一起。 这可是想也想不到的联系。 黄宗羲稍微冷静了一些,脸色惨澹。 「王部长只是好心帮我收拾家务而已,并无其他的心思。你莫要胡来,弄到最后大家都没脸。」 左梦庚有点急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人家一个女人平白无故的,为何会跑来帮你收拾家务?人家不怕流言蜚语的吗?」 黄宗羲冷静的令人心疼。 「我乃断臂之人,身体残缺。王部长有心照顾,我已感激不尽,又怎配得上她?」 这话令左梦庚心底涌起波澜。 这些年来光看到黄宗羲心如钢铁、雷厉风行,将军政方面主持的井井有条、欣欣向荣,却完全忽略了他自身的感受。 看来缺少了一条手臂,还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不解除这个心魔,恐怕难以成全好事。 左梦庚没有硬来。 回去之后,只是悄悄的和徐若琳说起了此事。 「真的?」 徐若琳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黄太冲天下英豪,王部长也是女中豪杰,这俩人倒是天造地设。」 左梦庚又将黄宗羲的心思说了。 「黄太冲此人心性刚硬,特别容易钻牛角尖,很难开解。我想着,解铃还需系铃人,就由你出面,问问王部长那边的意思。倘若女方有意,相信他黄太冲百炼钢也得变成绕指柔。」 徐若琳闻言,不由送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 「你呀你呀,说起人家的事情头头是道,回到自己身上却跟木头一样。」 自己的这个丈夫到底多没有情趣,结婚多年,她实在是知根知底不过。 左梦庚无地自容。 「唉,咱是大老粗,比不得你们女人家心细。有所疏漏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徐若琳缩在丈夫的怀抱中,享受着难得的温存,知道不能奢求太多。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光是属于她的,还是属于全天下的。 就算是能有片刻的暇光让她依靠,已经是难能宝贵了。 「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转过天来,徐若琳便去找了王秀芹,将她拉到了没人的僻静处。 「王大部长,没看出来呀,你们这隐藏的可够深的。」 王秀芹早有心理准备,但依旧红扑扑的脸蛋,百般辩解。 「根本就是没有的事。王妃莫要多心,黄太冲他孤家寡人一个,又少了一只手,生活不便。莫说是我,任谁看了也会照顾一下。」 徐若琳嘻嘻直笑。 「照顾到连贴身衣物都给清洗?」 王秀芹哪里还有往日的飒爽英姿,扭扭捏捏的模样尽显女人的风韵,好似百合花一样娇羞。 「左右……左右不过是衣物。一件也是洗,两件也是洗,又有……又有什么相干?」 见她就是不肯透露实情,徐若琳也明白女人家脸皮薄。此时此刻,只有掏心窝子才成。 「姐姐,咱们都是女人,才能明白女人的难处。那黄太冲就算是在妹妹看来,也是难得的伟男子。怎能不令人倾心爱慕?姐姐须知,人生大事唯有幸福二字。当幸福来临之时,若不赶紧抓住,可是要懊悔终生的。当初我与中恒便是如此,要不是妹妹勇敢,焉有今日?」 听到她拿自己做例子,王秀芹的心防不禁打开了一点。 她低垂着头,忧郁的眼神当中闪过一抹自卑。 「他……他是名闻天下的大才子,我……我只是个农家女人,还是个寡妇,又怎能……怎能配得上他?」 徐若琳一听,彻底明白了。 原来这对男女算得上是郎有情、妾有意,只可惜全都困顿于自怨自艾当中,平白自行设置了障碍。 这要是没有被左梦庚发现,还不知道会僵持多久。 天长日久下去,很有可能就要变成终身遗憾。 到了晚间,两口子凑到一起彼此交换情报,立刻寻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左梦庚将平常无聊写了一本书找了出来,带着又去见黄宗羲。 「黄太冲,你是男人吗?」 黄宗羲呵呵冷笑。 「少对我用激将法,我不吃这套。」 「那你要毁了一个女人终生的幸福,你有愧疚吗?」 黄宗羲知道他来所为何事。 「此言何意?」 左梦庚却不再说了,而是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看看吧,也许你能想通。」 左梦庚走了。 黄宗羲抚摸着手中的书籍,有些莫名其妙。 上面的书名也很奇异。 《神凋侠侣》 反正左右无事,他便打开来,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 当发现其中竟然是侠义故事时,他不由的为之一哂。 这等粗俗演义故事,也配入他的眼?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他就入迷了进去。 这一看就是三天三夜,也终于看到了最后。 当看到十六年后,杨过终于在绝情谷底重新和小龙女会面时,黄宗羲的心中百味杂陈。 杨过断手,小龙女失贞,这一对情侣的状况与他和王秀芹又何其相似。 【你我二人,可谓天残地缺,当称良配】 看着这样的文字,黄宗羲哑然大笑。 「左中恒啊左中恒,真有你的!」 他勐地合上了书本,起身昂扬而去。 王秀琴的家中,一如平日里安静。 她正在细心照顾婆婆。 老人家看着她忙里忙外,眼神深处尽是自责。 「闺女,家里那么多人,用不着你忙。军中事多,可不要累坏了。再有,你还年轻,总得给自己考虑考虑。」 王秀芹心头一紧,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就闪过那一抹坚毅的面容。 「婆婆不要再说了,咱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见她态度坚决,老人家既是窝心,又是不忍。 看她端着水盆出去,千万般话语全都堵在心口。 王秀芹走到院中,独自站定,神情不免有些恍忽。 此时此刻的她,分外迷茫。究竟该怎么做,却找不到方向。 正茫然无计时,院门咣当被推开,一个人影突兀的闯入了她的眼帘。 为您提供大神鹤城风月的《明左》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93章绝配免费阅读. 第1094章 成家 “你……你怎么来了?”这是黄宗羲第一次出现在王秀芹家中,让女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和他相比,黄宗羲却意志坚定,态度明确。 “我来娶你。”哐当……王秀芹手中的水盆跌落在地上,裤子、鞋子全都被弄湿了。 但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你说什么浑话?再要发疯,俺可不依你。”情急之下,王秀芹连方言都说得出来了。 看着她如同受惊的小猫,黄宗羲哈哈大笑。以往这个女人在他的面前十分强势,工作的时候又始终冷着一张脸。 直到此刻才忽然发现,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黄宗羲踏上两步,走到院中。 “我并非胡言乱语,而是真心诚意。王秀芹,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得眼中、记在心里。以往是我自卑自懦,觉得配不上你。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和你在一起,让我心安、让我快活。所以我要娶你,我的话天地可鉴、沧海不移。”王秀芹完全懵了。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黄宗羲竟然这般大胆而热烈。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她的心目中,如同神祗一般,让她觉得高不可攀。 但是现在这个男人却坦然的说出了示爱的话,反而让她有些感觉不切实际。 这个男人是那般的光芒万丈。在他的面前,王秀芹只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卑微。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从不曾求你回报些什么。你是天上的文曲星,而我只是一个寡妇,只会连累了你。”黄宗羲再近两步,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低头凝视着她,不让她躲闪。 “我不是什么劳甚子文曲星,我只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有情有爱的人。你也是人,和我一样。咱俩之间,没有高低贵贱。要说什么的话,我断臂,你守寡,正是天作之合。”男人刚烈十足的气息平生第一次在耳边翻涌,让王秀芹沐浴其中、难以自拔。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孤身勤劳的女人来说,是那么的梦寐以求。可是理智告诉她,现实是残酷的。 “我……我不能嫁给你,我还要照料婆婆,我不能抛下她。”是的,婆婆还在,这就是王秀芹放不下的割舍。 那是她唯一相濡以沫的亲人。她完全想象不到,如果没有了自己,婆婆该怎么活? 这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也是她和黄宗鑫之间的叹息之墙。同时她也说的十分清楚了。 她不是不喜欢黄宗羲,而是现实有太多的无奈。如是想着,坚强如王秀芹泪如雨下,悲伤难以自抑。 和她的痛苦却不同,黄宗羲爽朗的笑声宛如绝世锋利的宝剑,刹那间刺破了所有的阻隔。 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王秀芹的手,直接向室内走去。王秀芹来不及阻止,两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老人家的面前。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黄宗羲,还拉着王秀芹的手。老人家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的喜上眉梢。 “老太太,我和秀芹情投意合,彼此慰藉。因此想要结为夫妇,还想请您老人家准许。”老人家自然是认识黄宗羲的。 夏国的高层她的认识,而且还偷偷的在心里想过,谁更适合王秀芹。就是没有想到,上门求亲的人竟然是黄宗羲。 “好好好,你们年轻人终于想明白了,这再好不过。老婆子我啊,等这一天可是等的太久喽。”王秀芹费尽了力气,好不容易甩脱了黄宗羲的手,赶忙跑了老人家面前。 “婆婆,你莫要多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老人家也不禁泪眼婆娑,抚摸着王秀芹的头发,更有话说。 “当初在庄子里头的时候,就剩下咱们娘俩相依为命。那个时候啊,没有吃的、没有烧的,都不知道咋活了。老婆子就想着,干脆一死百了,也不拖累你,让你找个好人家。咋地,得活下去不是。后来少爷英明,才有了咱们的好日子过。你瞅瞅,现如今在家里啥都不缺,吃饭、睡觉、出门,都有人伺候着,神仙都比不上啊。再拖累着你,老婆子的心可就没法安生了。好闺女,你能嫁到俺们家,这是老婆子的福气。是我的不争气的儿子没用,享不起这个福。让你伺候了这么多年,老婆子满足了。老婆子不能拖累你一辈子,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婆婆……”王秀芹痛哭不已,直到现在才明白老人家藏了多少心事。老人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心结终于打开了。 他看向黄宗羲,准备交代一些什么,结果却看到黄宗羲已经跪在了她的面前。 “老太太,先考为奸臣所害,先妣亦相随而去。如今高堂空悬,晚辈就算想承欢膝下亦不可得。每每思定,如之奈何。倘若老太太不嫌弃,从今往后我和秀芹就是您的儿女,我们一起侍奉您老人家。”王秀芹的哭声愕然而止,惊诧的看过来。 浑然没有想到,黄宗羲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人世间有一个男人这般付出,妇复何求? 老人家也没有想到,黄宗羲竟然如此大度康慨。但是她却不能接受。 “老婆子早已享够了福,怎么能再拖累你们?只要你们好好的……”没容她说完,黄宗羲赶忙抢断。 “老太太,这却是您想的差了。”他走上前去,和王秀芹一样蹲在老人家的身侧。 “我和秀芹的情况您也知道,说句傲慢的话,到了咱们这个程度,不说荣华富贵,起码衣食无忧。就算我和秀芹侍奉您老人家,大多数的日常家务也都是别人来做。我们两个能辛苦些什么呢?唯独我和秀芹孤苦伶仃,在这世间没有多少亲人。最渴望的,莫过于一家团圆、热热闹闹。老太太,您还是莫要担心在意了。”以黄宗羲和王秀芹的地位,养不起一个老太太吗?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一位上将,一位中将。不算其他的收入,光光只是薪水就已经非常丰厚了。 更不要说,他们的家务事都有国家代为处理。别说家中只是养了一个老太太,就是多上十个八个都毫无影响。 黄宗羲坚定而坦然的话语,一下子就打消了老人家的疑虑。她丧子多年,只和王秀芹相依为命。 每每午夜梦回,怎能不思念死去的儿子?此时黄宗羲当面,恍忽之间又让老人家想起了当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 她伸出手……拉着王秀芹的手,送到了黄宗羲的手中。 “既然是你们的心意,老婆子就受着。前半生老天爷让老婆子受够了苦,这后半生啊……老婆子就等着享福喽。” 第1095章 古礼 黄宗羲同王秀芹即将成婚的消息,迅速引爆了夏国上下,成为了当下第一号天字大新闻。 而对于两个人的结合,外界各种看法都有。传统的,多有对王秀芹的贬低。 认为她寡妇的身份,根本配不上黄宗羲。新潮的则大加赞赏。认为两个人的成婚,正好体现了夏国男女平等的原则。 而且两个人决定共同赡养老人的办法还被大书特书,成为了孝道的新典范。 左梦庚和徐若琳这两口子最为高兴不过。毕竟这是在他们的撮合之下才成功的。 两人倍受鼓舞,决定再接再厉。 “马上就是三月初三了,依照古制乃上己之礼。不如趁此机会弄一个相亲联谊会,你看如何?” “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己如水上之类。”《论语》也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峰乎舞雩,咏而归。 可以说,上己节是古时人们迎接春天到来的最重要节日。而且在古代的开放气氛中,这个时候更是男女之间表述衷情、传达爱意的佳期。 毕竟春天到了,万物又到了……只是宋代以后,随着礼教日渐森严,上己节渐渐开始衰微。 借着大好势头,左梦庚决定恢复这个上古的节日。这个做法,可谓是一举三得。 首先,帮助军中的单身汉解决个人问题,绝对鼓舞军心,非常有效果。 其次,借着恢复古礼获取文人阶层更多的拥护。尤其是现如今,复古乃是文坛最主流的趋势。 原本这个潮流被牢牢的掌握在复社的手中,然后被大明加以利用,成为了和夏国对抗的先锋。 不是要复古嘛,那就彻底一点。夏国恢复上己古礼,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相反这样的举动也能够让文坛看到,谁才是真正的复古,谁又口是心非。 第三个好处,由之前衍生而出。借助恢复古礼,同大明争夺天下正统。 大明承袭元制,虽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功,但是和先前的汉唐等诸多朝代毕竟产生了断裂。 现在夏国直接承袭汉唐旧制,显然对于焕发汉人的骄傲之心有着莫大的作用。 届时天下人心向背,可就不好说了。左梦庚越来越成熟,玩弄起政治来也越发的得心应手。 不过这个举动,果然受到了上上下下的一致欢迎。 “都把最漂亮的制服穿上,还有收起你们粗鲁的一面。我可告诉你们,今天能不能获得美人的青睐,全都在此一举。谁要是还空着手回来,那可是丢人现眼。”军校当中,教官发起了动员。 而所有的学员们全都兴高采烈,难得的收拾起来。以往在军中,只要保持整洁便好。 但是今天光是干净还不行,还要帅气和漂亮。平时舍不得穿的礼服,今日全都套在身上。 本来就油光锃亮的皮鞋,又打了一层油,就算苍蝇落在上面也得滑倒。 头发更是梳的一丝不苟,脸上也不留下一块死皮。一个个战场上雄赳赳、气昂昂的钢铁硬汉,今天全都变成了迷倒众生的帅小伙。 “王妃来啦!”不知道谁一声惊呼,让学员们连忙跑了出去,将徐若琳团团围住。 “不错不错,一个个的英俊帅气。到时候嘴巴甜一点,手脚勤快一点,有什么才艺多展示展示,保证能把姑娘们都迷住了。我跟你们说呀,为了今天我可是为了九牛二虎之力,你们可不能浪费了我的心意。”一群如饥似渴的男人连忙大吼。 “保证完成任务!”徐若琳娇笑不已。第一次发现,这些军人是如此可爱。 她找到教官。 “单身的军官都在了吗?”教官忙道:“年龄合适的都已经在这里了。”徐若琳很是较真。 “什么叫年龄合适?不是早就吩咐过了,只要是单身都可以。”教官有些为难。 “王妃有所不知,有些学员年龄比较大了。再去掺合这样的事,有些不合适。”徐若琳很是不满。 “合适不合适,不能由你来说。男欢女爱的事情,只要看对了眼就是合适。既然早就说了,这是给全体单身军官谋福利,就不能错过任何一人。说吧,还有谁不在,我亲自去请。”当徐若琳看到被排除在外的人时,亦不免有些惊讶。 “爱新觉罗将军,你为何没有参与?”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徐若琳,莽古尔泰百思不得其解。 “老夫……末将年龄大了,早已过了求爱若渴的时段。”徐若琳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打定了主意。 “既然你是单身,并在符合条件之内。而且你是我夏军军官,你的福祉便是大家的事。赶紧收拾收拾,说不定今天你也能遇到自己的良配。”莽古尔泰的妻子和孩子在他逃亡之时全都被黄台吉杀了,完全称得上是家破人亡、孑然一身。 而且他现在年近五十,又是女真人,总显得格格不入。但徐若琳知道,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让莽古尔泰彻底融入阵营的机会。只要这件事做的好了,攻略辽东的时候将会有莫大的好处。 和左梦庚一样,徐若琳这个王妃也在日渐成熟当中。两口子珠联璧合,当真是无往不利。 莽古尔泰表面推辞,可是内心早已感受到了温暖。当他细细打扮之后,和其他的学员来到泰山脚下时,就看到这里宛如天堂一般。 时值春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远处的泰山巍峨而壮丽,近处的草地郁郁葱葱。 间或一朵、两朵美丽的鲜花,成为了天地之间最好的点缀。大树生出嫩芽,随风轻摆,向着世间传达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一些小鹿、兔子等小动物来回穿梭,也不害怕人流,让场面更加和谐。 场地的各处,早已堆起了一座座的篝火。可以想象得到,当夕阳西斜、万籁俱寂之时,这些篝火又能撩起怎样的情愫。 早已有数不清女子盛装打扮,却比春天还要娇媚,比鲜花还要娇艳。看着徐徐而来的夏军军官,这些女子的目光中不由得泛起了涟漪。 这么多英气勃勃的男子汉,其中又有哪一个是良配呢? 第1096章 最后的机会 上己联谊会举行的非常成功,成就了不少良缘。这让军心着实提升了不少。 消息传出,其他的部队都忍不住了。海军军官学校那边更是直接提出了申请,也想举行类似的联谊会。 和陆军相比,他们这些海军常年漂泊在船上,同异性相处的机会更是少的可怜。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里忍耐得住?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只要能够解决军心士气,左梦庚当然乐见其成。恰好造船厂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正在一同建造的十三艘三级战列舰中,有四艘已经全部完工,可以下水。 左梦庚便决定亲自赶过去。一方面主持新军舰的下水仪式,另一方面帮助海军的小伙子们解决个人问题。 不过在出发去青岛之前,还有一个小小人的心思需要处理。 “叔叔,我父亲会死吗?”郑成功长高了不少,也忧郁了许多。如今的他愈发的懂事了,也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对于夏国和郑氏的争端,他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紧张气氛。尤其是在学校里的时候,有许多孩子对他十分仇视。 郑成功十分慌乱,又有一些伤心。可是独自在这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面对左梦庚的时候,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也说不准。争斗之下,什么情况都能发生。”左梦庚知道郑成功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孩子,因此并没有隐瞒。 “夏国和郑氏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刀兵相见?”见他想不明白,左梦庚十分耐心。 “你在学校里已经学过了世界地理,也掌握了战略思维。应该知道,夏国和郑氏之间并无对错,只是利益之争。但是放到历史的长河中,郑氏严重扯了中华民族的后腿。只要他们还存在,中华民族就难以真正的走向星辰大海。你说,这能不争吗?”郑成功耷拉着小脸,心情愈加不堪。 他在夏国已经好几年了,这段时间里着实学到了许多新奇的知识。可是正因为学到了这些东西,才让他知道左梦庚说的没错。 郑氏虽然如今是东洋海面上的霸主,但是却毫无进取之心,只满足于现状。 而与此同时,在世界各地,欧罗巴的殖民者们正在大肆开拓,将那些富饶而无主的土地纳入怀抱。 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可是因为郑氏的存在,中华民族却无法走向深海。 这自然是一种天大的悲剧。夏国想要这么做,想要谋求其中的海量利益,这才和郑氏发生了冲突。 对于那位父亲……郑成功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他很小的时候生活在东瀛,和妈妈、弟弟相依为命。 后来父亲派人来到了东瀛,将他接到了福建。说是养在身边,可是那位父亲事务繁忙,又有多少时间能够亲自照料他呢? 可以说,很多时候郑成功都要学着自己一个人生活。而且郑氏当中不乏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对他不怀好意。 让他始终担惊受怕,就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再后来他被父亲送到了山东,跟在左梦庚的身边学习。 虽然左梦庚同样没有时间照顾他,可是在夏王府中有长辈、有同辈,终于让他感受到了一个完整家庭般的温暖。 而且在这里他可以无拘无束,不用担心任何的危险。这里浩瀚而丰富的知识,更是让他大开眼界,对于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 对夏国了解的越多,他越清楚,郑氏完全不是对手。如果真的走到刀兵相见的那一天,他的父亲、他的亲人恐怕都将万劫不复。 一想到那个场面,郑成功就后怕不已。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叔叔,我想回去。我要去劝一劝父亲,希望他能够明白大势所趋。”左梦庚呵呵一笑,只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天真了。 利益之争,哪里容易轻轻放下?可是随即他就改变了主意。对于一个人的成长而言,很多事情都需要亲身经历,接受磨练才能蜕变。 原来历史上的那个国姓爷,不也是在天崩地裂了大变局中,才绽放了璀璨的光辉嘛。 “那就去吧。无论成与不成,你都尽到了自己的心意。”左梦庚带着郑成功一起去了青岛。 在这里,郑芝豹代表郑氏也来了。第一批下水的四艘战舰当中,有一艘是属于郑氏的。 这是郑氏拥有的第一艘、完全的西式战舰。郑芝豹踏上甲板,欣喜若狂的到处走动、到处摸索。 只觉得每一处都是那么的好,那么的完美。要是郑氏有那么十多艘这样的战船,天下间哪里还有对手?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旁边的三艘战舰。在那里,夏国海军的将士们正在陆续登船。 这些人身穿洁白的海军制服,如同天海之间的精灵。再看看郑氏这边,所有的水手服饰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这一看就知道,此乃乌合之众。高下之分,都不需要战场上交手,似乎就已经确定了。 再看看那边三艘新式战舰加上赶回来的临清号,阵容之壮观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郑芝豹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他更加看到,远处的干船坞中,还有九艘战舰正在刷漆。 也许用不了太久,那些战舰也将会横行于大海之上。光是眼前的四艘船就已经让他胆战心惊,如果再加上那九艘,这片海洋之上究竟该谁说了算呢? 郑芝豹心跳加速。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留给郑氏的机会越来越少,倘若再不抓住的话,郑氏必将万劫不复。 他渐渐的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一定要说服郑芝龙,保住郑家的江山。 码头的另一边,三艘新式战舰入列服役,让夏国海军喜气洋洋。这三艘新船分别被命名为了青岛号、登州号和扬州号。 这一下子就让东海舰队拥有了四艘新式战舰,战斗力直线上升。 “这些船的出现肯定会让郑氏寝食难安,他们绝对不会甘心,动作会越来越勐烈。一定要小心谨慎,同时也要抓住出现的机会。”左梦庚看着日益壮大的海军,心潮澎湃同时,对左华进行了隐秘的交待。 第1097章 凭空消失 “这个世界很大,大海也很大,广阔的空间中蕴藏着无尽的财富。只着眼于近前,而将无尽的财富拱手让人,实乃愚蠢之举。回去之后告知一官,我很期待和他携手并肩,开创更伟大的事业。” 看着桀骜不驯的郑芝豹,左梦庚很怀疑自己的这番话是在对牛弹琴。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也算是仁至义尽。 对郑芝龙和郑氏,他的心情还是很复杂的。 在这个闭关锁国、万马齐音的年代,郑芝龙算是为数不多的将目光放在大海之上的英杰。 但是他的目光有限,只满足于眼下的的成就。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他和郑成功的所作所为自然会受到后世的赞扬。 只是现在有了夏国的存在,郑芝龙和郑氏反而成为了中华民族走向星辰大海的障碍。 从本心上来讲,左梦庚并不想对郑氏武力相加。 郑氏的力量也可以成为中华民族探索前进的一部分。 不过这一切,都取决于郑氏的选择。 同中华民族的切身利益相比,个人的想法和态度无足轻重。 郑芝豹显然没有听明白他的潜台词。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郑氏更希望今后一切也都好好的。大家按部就班,各行其是,再好不过。” 左梦庚慨然一叹,算是明白了。 有些事,当真是强求不得。 只希望事到临头,郑芝龙莫要后悔。 东海舰队四艘主力战舰汇合之后,联袂南下。 他们将去往松江府,给运送蒸汽机南下的船队护航,顺便完成第一次海试。 郑家的船队也同道而行。 大海之上明明航线一致,可是两家的船队却相隔数里。 遥遥相望,却又泾渭分明。 “小子,你在夏王府住了这么久,可曾探听到什么紧要消息?” 看着远处的四艘新式战舰,郑芝豹的心里不停打鼓。 当初同荷兰人作战时,他是见识过盖伦战舰威力的。 那一战虽然郑氏赢了,但双方战舰性能上的差异,谁都看在眼中。 如今亲自驾驶了夏国制造的盖伦战舰,郑芝豹明显体会到,夏国的战船恐怕比荷兰人还要更胜一筹。 同荷兰人作战都已经那么艰难了。 要是对上夏国…… 为了郑氏的利益,郑芝豹也算是苦心孤诣。 郑成功亲身感受到了郑氏对夏国的忌惮,这让他倍感无力。 “三叔,大洋之上机会更多,为何咱们郑家不愿意去闯一闯呢?” 郑芝豹只以为他童言童语,不由得笑骂起来。 “臭小子,你懂得什么?爷们们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早就受够了。现如今又有了官身,不好好过日子,去拼什么命?都拼光了,指不定便宜谁呢。” 郑成功默默无言,心里反复思量,终于明白了郑氏同夏国的差距在哪里。 一边固步自封、骄傲自满,而另一边却奋勇勃发、前进不止。 此消彼长之下,胜负还有悬念吗? 两支船队披星戴月,一路南下。 不一日,东海舰队到了松江府。转个弯逆长江而上,最终消失不见。 郑家的船队继续南行。 这一路上倒是很平静,也让郑芝豹着实松了一口气。 有些心事,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他最怕的就是,南下的路上夏国海军要是突然对他们动手,只怕凶多吉少。 脚下的这艘新船乃是郑氏最重要的战力。 要是出师未捷谁先死,郑氏同夏国的力量对比,将再也无法弥补。 现在一切太平,让郑芝豹对于夏国不免产生了轻视之心。 养虎为患,妇人之仁,可是要不得的。 郑氏船队的后方,还有几艘商船从松江府出发。 看那样子,是要奔南洋而去。 郑芝豹也不在意,反正这些商船都要给郑氏交钱。 如是又走了几天,福建已经遥遥在望。 郑芝豹突然发现了异常。 “后面的商船去了哪里?” 郑家的人面面相觑,无人可以回答。 昨天那几艘商船还缀在后面,但是今天天明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郑芝豹只是多嘴一问,并不是很在意。 也许是那些商船速度不快,被拉开了距离。 他们继续前行,先到了福州。 这个举动,事先得到了郑芝龙的命令。 福州作为福建的省府,最是繁荣不过,各地商贾也都云集于此。 上一次长崎发生的事情,让福建本地的商人对于郑氏多有怨怼。只是碍于郑氏的强大,才不敢发作。 但是不稳的情况还是让郑芝龙察觉到了。 必须要让那些见钱眼开的商人们见识一下,谁才是这里的王。 新式战船缓缓驶入福州港,迅速成为了街头巷尾所有人议论的焦点。 果然,那些流言蜚语全都消失不见了。 郑芝豹洋洋得意。 接下来的几天中,他甚至还让手下就在福州港内进行炮火演示。 数十门火炮连续轰鸣的威势,让那些不满的声音彻底烟消云散。 可是就在这几天中,郑芝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几艘商船呢?为何还没有出现?” 郑芝豹心中警铃大作,隐隐察觉到似乎出了什么意外。 按照常理来说,去往南洋的商船必须要经过台湾海峡,而且一般都要在福州停靠进行补给。 但是他已经在这里停留四五天了,结果那些本来在后面的商船却始终没有出现。 大海虽大,可是那么多的商船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去人查看一下,速速回报。” 身为郑氏的骨干成员,郑芝豹从来不缺少独挡一面的能力。 他立刻派出人马原路返回,并且搜索海面。 然而三天之后,派出去的人马纷纷返回,全都表示并没有看到那些商船的影子。 郑芝豹满脑子浆湖,拼命思考也想不明白。 但是他知道,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有问题的。 他不敢多待了。 赶紧返回老家,将此事告知给了郑芝龙。 “你说那些商船凭空不见了?” 郑芝龙和他差不多,也是有些想不明白。 “沿途各地都探查过了吗?或许那些商船停靠在某处了。” 施大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浙江、福建沿海所有的地方,我都已派人巡查过,确确实实没有见到那些商船的影子。一官,其中必有蹊跷。咱们得小心些,那个夏国着实邪乎。” 连续两个得力干将都是同样的结果,郑芝龙终于明白了事关重大。 “立刻将所有人都派出去,无论如何我要知道究竟出了何事!” 第1098章 劫杀 巴达维亚。 徐尔觉穿着花衬衫、花裤衩、人字拖,迈着八字步,走在码头上。 手里捧着个大椰子,喝一口,叹一口气。 看着码头中比以往少了许多船只的景象,忧愁满面。 自从郑氏提升了过路费之后,这边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为了弥补损失,夏国来的商人只好涨价。 而这就成为了本地消费者的负担,导致交易量直线下滑。 究竟该如何破局,他这个夏国驻巴达维亚商贸总代表,着实急白了头发。 “吕大使那边怎么说?国内可有交代?” 旁边的秘书赶紧回答。 “国内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吕大使一直在同巴达维亚总督进行沟通,希望能够找到解决办法。” “唉,难办啊!” 徐尔觉分外头疼,同时对郑氏恨得牙痒痒。 这边正恼火着,码头上突然热闹起来。 只见六七艘福船陆续进港,将水道挤得满满的。 “有船来了!” 徐尔觉看到这一幕,既感到惊奇,又感到振奋,连忙跑了过去。 当看到船上下来的人时,他哈哈一笑,一把抓住。 “望山公,怎么是你来了?” 那人看到他,愣是顿了一下。仔细打量半天,啧啧摇头。 “徐大公子,你怎么这般模样了?” 徐尔觉却不觉着自己的样子有什么不妥。 “这边终年炎热,不这样穿衣,根本就遭不住啊。” 他来到这边之后,一开始着实因为闷热潮湿的天气受了不少苦,还专门给国内写信吐槽。 左梦庚看到后,就让人制作了新式的衣服给他送了过去。 一开始,徐尔觉对于这样的衣服是抗拒的。 书香门第出身,让他放不下风度。 可是日子久了,愈发炎热难耐,再加上这边的土人很多都是赤身漏体,他身处其中渐渐也适应了。 当换上了新衣服之后,那是只有两个字才能形容。 真香! 看到国内来船,徐尔觉顾不得闲聊。 “现如今的情况,你们怎会跑船过来?不怕亏本吗?” 那个“望山公”名叫陈知远,乃是松江本地有名的富商,和徐家的关系非常亲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发现了一条新航线,再不用给郑氏交钱了。” “真的?” 徐尔觉大吃一惊,当然也大喜过望。 “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陈知远等人发现的新航线,和林家辉一模一样。 身为夏国人,只要学习了新的地理知识后,谁都知道在台湾岛以东的地区是可以通航的。 从前之所以没有船只走这条航线,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航程增加了上千公里。 如此一来,携带的食物和饮水就不够了。 而且相比起台湾海峡两侧都是陆地,巴士海峡的宽度可谓是一眼望不到边。 走在这样的地方,因为没有参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 这些都是行船的大忌。 可是现在不同了。 夏国的航海技术已经开始全面普及,测定方向更是所有海上行走的人必备技能。 至于食物和饮水…… “我们决定尝试这条新航线之后,特意多带了一条船,专门装载食物和饮水。结果顺利通行,完全没有问题。” 不但如此,陈知远等人还计算了时间。 发现走巴士海峡到达巴达维亚,其实和走台湾海峡相差无几。 “不用给郑氏多交五百两银子,咱们的货物又可以大卖特卖了。” 夏国的商船开始卸货。 各种棉布、皮革、陶瓷、玻璃等产品将码头堆的满满当当,而重新回落的价格又刺激了本地消费者的热情。 几乎眨眼之间,本来有些冷清的巴达维亚港口,又恢复了曾经的热闹。 吕光宅和安东尼·范·迪门联袂赶来,听了陈知远等人的介绍之后同样惊喜交加。 “既然有了新航线,今后再也不用管他郑氏了。他想赚我们的钱,做梦去吧。” 不论是夏国人还是荷兰人,都对郑氏提升过路费的做法恼火不已。 现在可以绕开郑氏,所有人都积极行动了起来。 三天之后,一支夏荷联合船队就从巴达维亚启航,在陈知远等人的带领下前往夏国。 巴达维亚这边,一个汉人走进了路边的店铺。 “这种布怎么卖的?”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夏国生产的布。 以往这种布在巴达维亚很多很多,但是自从郑氏提升了过路费之后,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没想到,如今又出现了。 掌柜的看到有人买布,十分开心。 “这是上等的棉布,每尺三十五文。” 那人一听,难免惊诧。 “缘何这般便宜?先前不是每尺六十文吗?” 掌柜的心情好,便都说了。 “听说是发现新航线,再不用给郑氏交钱了,价格自然回落喽。” 那人心慌意乱,情知出了大事。潦草的让掌柜剪了两尺布,赶忙飞速离去。 不一会儿,一艘快船驶离了巴达维亚,急速向北而去。 导原外海。 清晨的薄雾将散未散。 一艘帆船惬意的行于水上,正在朝着岛原半岛靠近。 船上的人都很平静,仿佛出游一般。 可实际上,这艘船上装载满满当当的全都是火枪、火炮。 正是夏国提供给岛原义军的武器。 从前做这样的事情还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 但是现在不同了。 夏国海军早已掌控了附近的海面,萨摩藩的水军已经被撵了回去。 虽然夏国声称从来没有给岛原义军提供过武器,可既然东瀛人抓不到把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渐渐的,运送武器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像现在这样天色微明,他们也敢出动。 帆船突破一层又一层的雾气,依旧还看不见岸边的影子。但无所谓,在这样的地方又能有什么意外呢? 锐利的破空声突然响起,没有给船上的人任何准备时间,就看到一个船员脖子中箭。身子一歪,摔落到了船外。 “敌袭!” 安详的气氛陡然被打破,船上的人不免慌乱,纷纷抄起武器。 几乎是眨眼之间,就看到七八艘东瀛的小早船急速冲来。上面的东瀛武士嗷嗷乱叫着,同时用弓箭将帆船彻底笼罩。 船上的人登时被射死了好几个,其余的只能狼狈地寻找掩体。 “这不是东瀛人的箭!” 几乎交手的一刹那,帆船上的小队长就发觉了不对。 可是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了。 东瀛人的船纷纷撞了上来。 那些东瀛武士挥舞着战刀,一边毫无意义的怪叫着,一边痛下杀手。 船上的人本来就不多,甫一交锋就死伤惨重。 小队长左支右绌,身上多处受伤,情知难以幸免。 突然一把刀从后面刺来,穿透了他的肚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头就看到一张狰狞得意的脸。 不过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对方那奇怪的叫唤声。 像是东瀛话,又似乎不是。 第1099章 血海漂橹 “废物!全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这么多船,还能让意外发生,要你们何用?” 已经平静的海面上,黄蜚几乎气炸了肺。 在他的身旁,所有的海军将领全都羞愧的低着头,没脸见人。 海面上破碎的木料随波逐流,还有几块衣料起起伏伏,只可惜原本好好的运送军火的帆船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查!必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北海舰队上下怒火朝天。 这还是夏国海军自成军之后,第一次丢这么大的脸。 就在他们负责巡察的海域内,结果让情报部运送军火的船只被人袭击了。 不但船上的情报部人员全都被杀,船也被炸了。 等到他们赶来时,敌人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会不会是萨摩藩?” 有人提出了想法。 “应当不是。我们一直都在监视鹿儿岛湾的出海口,萨摩藩的船一直没有离开过。” 这个回答令众人愁眉不展。 如今在这片海域内,有能力干这种事的,只有夏国和萨摩藩。 夏国总不可能对自己人动手吧。 按理说,萨摩藩的嫌疑最大。 可是为了确保海域平静,夏国海军早已对萨摩藩进行了严密的监视。 被夏国海军驱逐之后,萨摩藩的战船全部都回到了鹿儿岛湾内。 要想出来,绝对不可能避过夏国海军的视线。 既然不是萨摩藩,又会是谁呢? “也许是海盗吧。” 面对的沉廷扬的责问,神原职直非常平澹。 “沉大人应当知道,那些无法无天的海盗,也让我们东瀛颇为头疼。只希望夏国能够将他们尽数剿灭,这样我们东瀛人也不用深受其苦了。” 看着神原职直一推二五六的模样,沉廷扬就知道这件事恐怕还有后续。 果不其然,三天后,又有一艘运送武器的帆船遭到袭击。 这一次夏国海军赶来的很快,才让船上的人没有全部被杀。 可敌人明显熟悉四周的环境,撤退的非常快,愣是没有被海军抓住。 “不是正规军,衣服乱七八糟的,武器也同样如此。只是这些人的口音很怪,明明是东瀛话,但是其中掺杂着其他的语言。” 船上的负责人将遇到的情况告知给了海军。 “东瀛的海盗从前只活跃于濑户内海,而且他们的船也不适合在大洋上活动。德川幕府建立以来,村上水军早已名存实亡,犯不着跑到这里来跟我们作对,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但是这些袭击我们的人,一定受到了东瀛内部的庇护。否则的话,他们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突破我们的防守,袭击我们的运输船。” 黄蜚心思电转,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很多。 “支队长,必须要想一个办法。否则的话,武器供应不上,就怕岛原义军那边挺不住了。” 如今陆地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相比起战争经验丰富的松平信纲,袁圣徒和天草时贞都太过于稚嫩,被打的节节败退,形势极其不乐观。 要不是他们的手中有夏国提供的武器,恐怕早就被赶回岛原半岛,闭目待死了。 即便如此,倘若后续的武器供应出现问题,他们的失败也将是注定的。 可是如今在这片海域内有不明身份的敌人神出鬼没,每一次都能精准的袭击到运输船,极大的影响了武器的输送。 该如何对付这些狡猾的敌人呢? 黄蜚闭目沉思,渐渐有了主意。 栗国岛孤悬于海上,四季温暖如春,日子相当平静。 林家辉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身上的伤也痊愈了。 不但如此,他还和岛上的村民们混的熟了。 凭借学来的知识,帮助岛上的村民们解决了很多问题,立刻让他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林家辉非常喜欢这样的日子,但是更想回到国内。 只可惜这里太过于偏僻,始终看不到有什么船只从这里通过,让他分外无奈。 平静的日子和美好的生活被打破了。 一群东瀛人冲上了岛,将所有的村民都集中到了一起。 “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人都必须要向藩属纳税。每一个人每年二两银子,如果谁敢违抗,杀无赦。” 看着东瀛人杀气腾腾的样子,林家辉莫名其妙。 “这里不是琉球国吗?为什么东瀛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向你们征税?” 救了他的那个女孩泪流满面。 “二十多年前,东瀛人占领了我们这里,强迫我们的国王投降。大家都说,他们想要将琉球占为己有。林大哥,天朝会来救我们吗?” 林家辉五雷轰顶。 自古以来,琉球就是中华属国。而且在宗主国的心中,地位和朝鲜是一样的。 结果现在却赫然得知,琉球竟然被东瀛霸占了。 林家辉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了。 他一把抓住女孩的手。 “安然妹妹,我要回去,我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国内。上国现在不一样了,一旦得知这里的情况,一定会来救你们的。” 女孩原本悲哀的眼睛中,立刻泛起喜悦的光彩。 “真的?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林家辉重重点头,不容置疑。 “夏王殿下有言,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东瀛篡夺宗主之位,藐视上国威严,罪不可赦。上国一定不会饶恕他们的。” 安然胡乱的抹掉泪水。 “我帮你找船,我跟你一起回去。一定要让上国知道我们琉球的遭遇。” 福建。 郑芝龙听着巴达维亚传回来的消息,不由笑了起来。 笑声由弱到强,由舒缓到疯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实在是太好了。既然不走我郑氏的路,不需要我郑氏保护,那么大海之上出了什么意外,就别怪命不好了。” 台湾以东。 辽阔的海面上,数十艘海盗船蜂拥而来。 在这其中,一艘夏国的商船早已被团团围困。 船上的商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儒雅,他们已经抄起武器,拼命进行着自卫。 “该死的,这些海盗从哪里来的?” “告诉大家顶住,要不然都会没命的。” “把船速提起来,一定要冲出去。” 只可惜,海盗越来越多,让船上的抵抗也越来越弱了。 第1100章 回国之路 “东瀛一直想要将琉球据为己有,丰臣秀吉的时代就有这个野心了。” 栗国村的村长洪章见多识广,向林家辉讲述了曾经的历史。 “不过那时候丰臣秀吉忙着和朝鲜打仗,还顾不上琉球。等到德川家康做了幕府将军之后,就屡次要求琉球向东瀛称臣纳贡。” “可我们琉球国上百年来都是中华的属国,怎么可能再做他国之臣?当时的尚宁王坚定的拒绝了东瀛。” “谁知道东瀛人完全不惧大明的天威,由萨摩藩派兵攻来,迫使尚宁王不得不选择臣服。” “但每一个琉球人都知道,东瀛人的目的是要将我们彻底吞并。” “奈何琉球太过于弱小,根本不是东瀛的对手。我们也曾经派人向大明求援,结果却音信全无。” “难道琉球真的被上国抛弃了吗?” 洪章说着说着,竟然泪流满面。 和朝鲜人一样,琉球人对于天朝上国也充满了感情。 只可惜他们的运气却不能跟朝鲜人相比。 同样都是东瀛侵略。 朝鲜受到了上国的全方位庇护,国祚得以延续。 而琉球却沦落在东瀛的淫威之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瞅着东瀛对琉球的影响日益加深,国家灭亡已经可以预见。 对于这个情况,林家辉还是知道原因的。 “大明日薄西山、自顾不暇,而且早已没有涉足远洋的能力,根本帮不到琉球。不过我们夏国却不一样,绝对不会坐视属国遭人侵夺。只要我回去,夏国必定会派遣大军惩戒可恶的东瀛人。” 林家辉并非胡吹大气,而是很有把握。 尽管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但是因为从小接受的都是新式教育,让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和见识。 夏国早已把海洋战略思维,植入到了每一个百姓的心中。 琉球在哪里,林家辉早已在地图上仔细看过。 别的不说,单单凭借琉球的位置,夏国就绝不允许有其他的势力染指。 而且夏国对东瀛的心思路人皆知。 正愁没有借口下手呢。 现在琉球就是最好的抓手。 “不管是大明,还是夏国,在我们琉球人的心目中都是天朝上国。我们只愿做上国的臣民,绝不肯向东瀛人低头。” 洪章的说辞,代表了绝大多数琉球人的信念。 千百年来同中原的朝贡关系,早已在琉球人的心目中根深蒂固。 见识了中原王朝的繁荣强大、富足文明,谁又愿意和蛮夷扯上关系? 民心可用。 林家辉更有把握了。 “村长,我需要船。没有船,我就回不去。” 这些时日,林家辉在栗国岛转悠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发现可以渡过大洋的船只。 “东瀛人生怕我们去找上国告状,因此把大船都给收走了。” 洪章告知了背后的原因,让林家辉的脸色不免暗然。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洪章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过老头子一直期盼能够去往大明,向上国禀告这里的情况,所以偷偷的藏了一艘船。” 林家辉惊喜莫名,一下子跳了起来。 “真的有船?” 洪章连忙按住他,小心翼翼的告戒。 “小点声,千万不要让东瀛人听到。” 他的脸色上还有一些气愤。 “岛上也有一些人已经屈服了东瀛人,他们甘为走狗,一旦被他们得知情况,肯定会把我们出卖的。唉,说起来,那位尚丰国王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年不得不向东瀛投降的尚宁王早已郁郁而终。 如今的尚丰王乃是尚宁王的侄子。 只是因为尚宁王的亲生儿子太过于幼小,所以他才被拥戴为国王。 但实际上,这背后自然有东瀛人运作的结果。 尚丰王就是选择了和东瀛人合作,才坐上了国王的宝座。 为了权力,他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 既然有船,林家辉一刻也不想等了。 有老成持重的洪章在,这件事仅限于很小的范围内。 洪章让林家辉和安然悄悄的准备食物和饮水,在一天夜晚带着他们来到了海边的悬崖下面。 这里极为偏僻,而且道路十分隐秘,不是岛上的老人根本就找不到。 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洪章依旧如履平地。 他带着两人转来转去。 当转过一片大石头之后,林家辉才赫然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向悬崖内部凹陷的大山洞。 站在悬崖顶上,是绝对不会发现这里的。 而因为山洞的正前方耸立着好几块巨大的岩石,将洞口这挡的严严实实,因此即便是从远处的海面上也发现不了这里。 三人摸进洞中,果然在这里停靠着一艘蜈蚣船。 景泰年间,琉球曾向大明朝廷奏请造船。 于是明朝派遣了很多工匠过来,因此琉球的船和大明一脉相承。 幸好是一座蜈蚣船,倘若再大一些,只凭林家辉和安然两个人只能无可奈何。 借着茫茫夜色,三人跳入水中将蜈蚣船从山洞中推了出来。 “村长,你们一定要忍耐。我和林大哥一定会请到上国大军的。” 安然抱着老村长泪流满面。 洪章倒是显得很澹然。 “二十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些时日。此去中原路途遥远,你们一定要小心,莫要让东瀛人瞧见了。要是碰着了,绝对不可以说自己是琉球人,那会没命的。” 不用他吩咐,林家辉和安然也知道被东瀛人发现的凶险。 即便是此时此刻,危险都随时可能降临。 林家辉不敢耽搁,拉着安然爬上了船,娴熟地将风帆一一挂好。 借着最后一点月亮的余晖,向洪章挥手告别。 黑漆漆的海面之上,谁也不曾发现有一艘小船悄悄的离开了琉球,向着西北方向驶去。 辞别了洪章,船上只剩下安然和林家辉了。 这个勇敢的琉球姑娘此时才想起孤男寡女的,不免有些心跳加速。 她偷偷的向林家辉打量。 却只看到林家辉正目光炯炯,不时的调整风帆,心无旁顾。 安然始终担惊受怕,只能寻求安慰。 “林大哥,我们会不会迷路?” 林家辉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放心吧,有这个在,咱们绝对不会迷路。” 那东西正是指南针。 当初遭遇风暴的时候,船上的所有测量工具都落入了汪洋大海。唯独这个指南针被林家辉随身带着,因此才保存了下来。 这个小东西,就是他回国的唯一倚仗。 → 第1101章 风雨欲来 巴达维亚。 吕光宅和徐尔觉的悠闲时光彻底没有了。 “原定于五天前到达的商船,如今还杳无音讯,恐怕出了意外。” 松江棉纺的代表找了过来,面色凝重。 听到这个消息,吕光宅和徐尔觉都感觉到了情况的严重。 因为大海茫茫、路途遥远,所以商船的往来都会预留一些充足的时间。 可不管怎么说,超过了五天商船还没有到港,那么就意味着也许永远也到不了了。 夏国和巴达维亚之间的航路因为走了很多次,所以大致需要多少时间,早就心里有数。 去掉海上风暴的影响,五天的缓和时间绝对是足够的。 再说了,每年风暴的时节也不跑船啊。 他俩这边虽然得知了情况,但是人在海外、势单力孤,一时片刻也没有什么眉目。 安东尼·范·迪门竟然上门了。 “我们一艘去往东瀛的商船,原定应该这个月内返回,但是却没有音讯。我们很怀疑,他们遭遇了海盗。” 海盗? 吕光宅和徐尔觉面面相觑。 大海上面的经验,荷兰人肯定在他们之上。 既然荷兰人如此判断,只怕是**不离十。 “难道是西班牙人?” 如果要说东洋的水面上,谁跟荷兰人最不对付,那么一定是占据了吕宋的西班牙人。 而巴士海峡正好处于台湾和吕宋之间。 也许是西班牙人得知了这边的情况,因此派遣海军冒充海盗,实施了抢劫。 安东尼·范·迪门却不这么看。 “上一次的战斗过后,西班牙人已经被我们重创,根本不敢前来挑衅。而且西班牙人已经被驱离了台湾,这条航线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 吕光宅和徐尔觉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胡乱定义。 这可不是小事。 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 一看他俩的神色,安东尼·范·迪门就明白不能贸然行事。 他给出了荷兰人的办法。 “不知夏国的商船何时起航?” 吕光宅痛快告知。 “三天后。” 安东尼·范·迪门说出了意图。 “巴达维亚这边决定派遣海军战舰过去查看究竟,可那些海盗一看到是军舰,一定会远远遁去。所以想请你们的商船配合一下,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吕光宅和徐尔觉一下子就明白了。 航线出现了意外情况,这对夏国而言绝对是莫大的损失。能够查明真相,也符合夏国的利益。 “那就这么办。” 三天后,三艘夏国的商船从巴达维亚起航,踏上了返程。 船队还没有走出港口,消息就已经被有心人送了出去。 只是有心人并不能看到,在另一座岛上,荷兰人的两艘战舰同样悄悄出港。 与此同时,夏国这边也在进行讨论。 “按理说新航线不在任何势力范围内,本应不该出现状况。但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损失了七艘商船,很多人死于非命。荷兰人那边的损失,也和我们相差无几。参谋部猜测,一定是有人介入了这片海域,并非其他因素。” 柳一元代表总参谋部宣读了预判。 “郑氏。” 因为是内部会议,所以左永说话没有什么顾虑。 “证据。” 左梦庚的话看似反驳,其实却是印证。 如果只是一艘、两艘商船出现意外,大家还不会怀疑,觉得是遭遇了什么风浪。 但是一连那么多的商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绝对不是意外了。 综合考虑,最大的嫌疑人肯定是郑氏。 这其实在夏国内部已经达成了共识。 不过左梦庚说的很明白。 就算知道这是郑氏做的,但夏国需要证据。 有了证据,夏国就可以无所顾忌,大展身手。 证据……会有吗? 岛原外海。 夏国的运输船再一次趁着凌晨进入这里。 导原义军的状况,如今愈发不堪了。 袁圣徒和天草时贞已经决定退守久留米,缩短本方的战线,不给松平信纲迂回的机会。 他们的武器弹药已经消耗殆尽,急需补充。 这样的情况下,夏国不得不增加了运输的频率。 哪怕其中危机重重,也顾不得了。 帆船静静的行驶在水面上,船上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警惕着四周的意外情况。 但朦胧的夜色,还是让人的眼睛看不了太远。 突然,黑暗中一抹高大的影子急速撞来。 一直到了三十米外,对面才发出猖狂而肆意的喊叫声。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就将这边覆盖。 幸好船上的人早有准备,眼瞅着两艘船碰撞在一起,他们赶忙转身,朝着船舱内跑去。 那些海盗们已经冲了过来,看到船员们的动作,不由得发出讥讽的笑声。 茫茫大海之上,跑到船舱中又有什么用? 领头的海盗抽出战刀,叽里咕噜喊了一句,率先就奔着船舱杀去。 可是当他一刀噼开舱门的时候,立时愣在那里。 首先船舱里面并没有什么武器,反而是黑压压的人。 比黑压压的人,更加恐怖的是黑压压的枪口。 海盗头子立刻明白过来,惊惧的转身想逃。 但是爆珠一样的枪声中,他的左腿已然中枪,重重的摔倒在了甲板上。 他身后的那些海盗就更惨了,纷纷死在了弹雨当中。 海盗头子根本不顾腿上的伤口,努力想要爬起来赶紧逃走。 背后飞来两根爪钩,死死的扣在了他的肩膀上,活生生将他拖了回去。 船舱里的人蜂拥而出,枪声不绝。 那些毫无准备的海盗,根本抵挡不住,风吹麦子一样被屠杀。 而且看到这些跑出来的人身上全都穿着夏军军服,海盗们更加没有了抵抗意志。 逃跑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念想。 还幸存的海盗跳回到本方船上,只求远远跑开。 可既然夏军做了这样的局,又怎能没有准备? 夏军中的一人高高举起手臂,朝着天空中开了一枪。 子弹飞跃到高空中勐烈炸响,随即幻化成为了一朵璀璨的烟花。 再这样将明未明的时刻,又是平坦如镜的大海上,这样的烟花是那么的醒目。 很快地,四面八方就有夏国的战舰围堵过来。 海盗们看到这一幕,早已亡魂大冒。 他们想跑。 又能跑到哪里去? 一艘夏**舰上火炮轰鸣,将海盗船打出了个大窟窿,立刻开始原地打转。 运输船上,一个夏**官走到被擒住的海盗头子面前,用手中的刀挑飞了他的帽子。 待看到海盗头子的发型时,不由脸色一变。 “你是汉人,你是谁?” → 第1102章 设局 巴士海峡。 天空很蓝,海面很静。 三艘商船排成一字阵列,却不敢享受这难得的美景。 “武器都分发下去了吗?” 当先的船上,情报部巴达维亚司副司长管昭一点都不敢放松,浑身绷紧的模样好像准备捕食的猎豹。 “都分发下去了。” 手下的回答依旧不能让他安心。 “把火炮都推出来,装上炮弹。” “是不是有点早?万一碰不到人的话……” 没有属下说完,管昭就摆手制止了他。 “从前天开始,就时不时的有不明船只出现在咱们左右,那肯定是海盗前来侦察的。不出意外,就这一两天,他们肯定会来。” 既然这样,属下也无话可说,赶忙给各船传达命令。 一时间,三艘船全都紧张的忙碌了起来。 为了这个局,三艘商船都做了一定的改造。 尤其是船上秘密布置了火炮,此时全都被推了出来,而且装上了炮弹。 “有船!东北方向!七艘!” 高高的桅杆上,瞭望员凄厉地喊叫起来。 船上的气氛立刻凝重起来。 “命令所有人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准备战斗。” 管昭迅速冲到船头,抄起望远镜向着东北方向看去。 只可惜他的位置略低,暂时还看不到什么。 就在这时,瞭望员又报告了新的情况。 “左后方同样有船冲来,八艘。” 前七后八,这就是十五艘船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谁还怀疑,这些船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管昭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他一边回忆着整个作战计划,一边凝视着四周的海况。 幸好瞭望塔上再无其他的情况传来,让他多少安心了一些。 终于,前方的七艘船出现在了视野内。 经验丰富的水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些全都是福船和海沧船。 在这附近的海面上,能有这种船的只有一家。 “果然是郑氏。” 管昭咬紧了牙齿,发出愤怒的声音。 就看到正前方七艘战船一字排开,甚至还有从两侧迂回过来的。 显然这些人的目的就没打算让这边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管昭不停的估算着距离。 当那七艘战船来到本方前面两千米处时,他才发布命令。 “立刻掉头,向南边走。” 三艘商船早就在等着了,一俟得到命令,立刻手忙脚乱的调转船头,仓皇南下。 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让海盗看出破绽。 如果跑的太早,这些海盗肯定会怀疑这边早有准备。万一不再追来,就前功尽弃了。 如果跑的太晚,就很可能陷入重围,等不到援兵,全军覆没。 两千米左右的距离,在一般海上航行时,都处于比较微妙的状态。 这个距离上,双方都可以通过肉眼看到彼此。 甚至很多时候都可以就此断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任谁看到对方人多势众,还成包抄之势,都不会觉着对方是朋友。 既然如此,仓皇逃跑避让也就在情理之中。 果然,看到这边的三艘商船想要逃跑,那些海盗船纷纷开始加速。 有三艘追在后面,另外四艘同样转头向南,始终横在这边的东方。 显然目的也很明确。 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让管昭等人有机会逃向东面。 “西南方向的八艘船也追上来了。” 瞭望塔不停的将情况传递过来。 堵在后方的八艘海盗船,因为这个转向距离更加近了。即使不用望远镜,站在甲板上都能看到,对方逐渐逼近的凶勐。 为了演的逼真,这三艘商船上全都正常装着货物。虽然比以往要少,但很显然速度上不能跟那些空舱的海盗船相比。 因此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样才符合常理。 “我们到哪里了?” “按照约定,距离荷兰人还有二十里。” 手底下的人知道他在问什么,一边不停的用仪器测试位置、一边进行通报。 为了避免被海盗发现异常,商船和荷兰人的舰队之间距离非常遥远。 双方的约定是,一旦碰到海盗攻击,三艘商船就折而向南,装作突围。 荷兰人的战舰将会在南面埋伏。 也就是说,三艘商船的任务是要将海盗引到埋伏的地点。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逃跑的半路上绝对不能被海盗给咬住。 平静的大海上,双方追追逃逃,距离越来越近。 短短时间内,双方就跑出了好几里远。 那些海盗看到这边逃跑的意志非常坚定,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突然海面上响起轰隆巨响,随即商船这边附近的水面上就腾起一股高大的水柱。 “敌人开炮啦!” 管昭冷冷的看着烟雾蒸腾的海盗船,讥讽的笑声脱口而出。 “这是气急败坏,不遮掩了吗?” 之前在这里有很多商船被劫杀,虽然没有人逃出来,但是经过勘测早已形成定论。 那些海盗在劫杀的过程中,使用的都是冷兵器。 可是现在,对方竟然动用了火炮。 能拥有火炮的,岂会是乌合之众的海盗? 显然对方觉得这是必杀之局,根本不担心他们这三艘船跑掉。 “报告,荷兰人在前方。” 瞭望塔上终于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管昭连忙清醒过来,传达命令。 “让荷兰人从两侧迂回包抄,告诉各船放慢速度,准备战斗。” 瞭望员立刻挥舞旗帜,把这边的部署通报了过去。 荷兰人的战舰上,指挥官通过望远镜很好的接收到了信号,立刻作出安排。 战斗力强悍的盖伦战舰迅速分成两个部分,一东一西,准备做黄雀。 管昭给各船下令,不再掉头继续南下,而是转向西方。 这样一来,等于是在海上划了个弯,而且将船的侧面对准了西面追来的海盗。 至于东面的七艘船,一时之间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而这就是机会。 西面的八艘海盗船看到三艘商船露出破绽,不由的大喜过望。连忙一边追近,一边用船头的火炮进行轰击。 只是隔着好几百米的距离,这些火炮的准头差强人意。 虽然炮弹落在水中掀起的浪花将三艘商船折腾的晃来晃去,但一时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眼瞅着海盗船进入两百米内,船上的人都依稀能够看清面容了,管昭露出残忍的笑意。 “开炮。” → 第1103章 反转 追击管昭等人的海盗,自然是郑氏无疑。 就在八艘海盗船上,郑鸿逵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想逃?逃得掉吗?在东洋的海上,不遵我郑氏号令,只有死路一条。” 眼瞅着三艘商船近在迟尺,只要冲上去打成接舷战就能大获全胜,郑鸿逵摩拳擦掌。已经开始盘算,抢到的货物中给自己留下多少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打头的商船上陡然腾起一团白色的烟雾。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在身侧炸响。 天空中一个圆熘熘的黑点如闪电般放大,重重的砸在了旁边的船上。 那是一艘海沧船,上面有几十个郑家的海盗,全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但是很可惜,在炮弹的轰击之下,再勇武的人也毫无用处。 天崩地裂的巨响当中,那艘海沧船连一刻都没有坚持住,当时就瓦解破碎了。 郑鸿逵一跃而起,不可思议的看向对面。 他赫然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另外两艘商船同样炮声轰鸣。 虽然炮弹没有命中,但是隆起的波浪还是让他身旁的两艘船偏离了航向,径自撞在了一起。 光是为了分开,这两艘船就耗费了不少时间。 郑鸿逵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三艘商船居然全都有火炮,而且还都是青铜火炮。 郑家这边的船上都是老旧的佛朗机炮,性能上面完全不能跟青铜火炮相比。 不过他们出来是冒充海盗的,自然不可能拿出全部的本事。 结果现在遭遇了青铜火炮的轰击,当即就损失了一艘船。 “冲上去,干掉这些混账,把那些火炮抢过来。” 郑氏从夏国购买了许多青铜火炮,对这种武器的性能早已非常熟悉,更是垂涎三尺。 现在有了缴获的机会,郑鸿逵战意更加旺盛。 他倒是没有多想什么。 毕竟青铜火炮就是夏国铸造的,卖给商人用来武装防御,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边的船更加近了。 郑氏船上的佛朗机炮接连轰鸣,总算有命中目标的了。 最后的一艘商船接连中了两发炮弹,侧面被打出来了两个大窟窿。 幸好中炮的位置是在水面之上,海水没有倒灌,因此还不影响航行。 船上被打死了多人,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了。 商船上的人拼命回击,竟然打出了海战的气势。 两百米不到的距离,青铜炮射程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因此和郑氏的佛郎机炮打了个半斤八两。 但是两种炮的威力却不在一个档次上。 商船挨了很多炮弹,只要不是水线以下,依旧不影响运行。但郑氏的船只要被青铜炮命中一发,立时当场瘫痪。 要不是东面的七艘海盗船也增援了上来,郑鸿逵这边只怕都要落于下风了。 眼瞅着即将完成合围,郑鸿逵拎起了自己的大刀。 他发誓,抓住船上的人,一定要将他们砍断了手脚,然后绑在绳子上扔到海中喂鲨鱼。 不这样做,难消心头之恨。 管昭此时压力倍增,需要应付两面的敌人。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跑了,否则的话就不能给荷兰人争取时间。 他只得让各船拼命还击,努力迟滞郑氏的靠近。 只可惜青铜火炮到底不是夏军自用的武器,没有爆破弹,威力差的实在太多了。 一艘郑氏的海盗船从正面绕开了火炮的射击,一头撞了上来,让管昭的座船当场停止。 海盗们纷纷掏出爪钩,将两艘船牢牢的固定在一起,然后开始向这边攀爬。 这些海盗们最喜欢的就是贴身肉搏。 他们人多势众、武艺高强,只要打起来必胜无疑。 然而就在最前面的海盗跳上商船的刹那,火枪的轰鸣声如同炒豆子一般,当时将这群人横扫一空。 随即是第二波火枪。 那艘船上的海盗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在商船上立足,全部都被打死。 郑鸿逵脸色突变,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说这些商船有火枪和火炮用来自卫,还不算什么。 这个时代许多的商船其实都有武装,否则的话很难在海面上生存。 但是这个火枪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常规,这就不符合常理了。 没容他想清楚呢,就在他们的背后,火炮的轰鸣声竟然连成了片。 郑氏的队列当中涌起了数十道水柱。 更有两艘船接连中炮,桅杆被打断,直接在水面上打起转来。 郑鸿逵愕然回首。 当看到出现的是西洋战舰,并且桅杆上的旗帜乃是白底红十字的时候,他暗叫一声不好。 “撤!马上撤退!” 这一刻的郑鸿逵,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为今之计,只有快点逃走,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形势陡然逆转,不再是郑家的海盗围攻商船,而是商船联合荷兰战舰追击郑氏的海盗了。 宽阔的海面上,当荷兰战舰加入战斗后,郑鸿逵的面临的局面无比凶险。 郑氏的船根本就跑不过盖伦战舰。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咬住。 郑鸿逵双眼猩红,果断下令。 他让两艘海沧船立刻调头,转身拦截荷兰战舰,给大队的撤退争取时间。 郑家的海盗对于命令的执行还是很坚决的。 那两艘海沧船明知道必死无疑,还是毅然调头。 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会有郑氏照顾,不用担心生活问题。 因为这两艘海沧船的拼死拦截,荷兰战舰到底慢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郑鸿逵远远去了,最终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管昭这边开始对失去动力的郑氏战船发起攻击。 只要不投降,就用火炮轰击。 结果这些郑氏海盗也够狠,眼瞅着逃跑无望,竟然点燃了船上的炸药,变成了海面上一团又一团的火焰,愣是没有一个人投降。 郑氏以乡里为纽带,组成了海盗集团,因此非常具有凝聚力。 这些海盗们很清楚,一旦落入敌人的手中,出卖的就是亲人的命运。 因此他们宁死也不会投降的。 第1104章 联盟 “我总感觉东瀛正在发生的事情,和台湾那边的情况存在着某种联系。” 局势越来越紧张,左梦庚干脆坐镇统帅部,全副心思都放到了统筹上面。 各地的情况络绎不绝的传回来,在他这里进行了汇总,让他产生了很多想法。 “你是说……郑氏介入了东瀛那边?” 柳一元也在为目前的局面感到头疼,任何一种想法都不想错过。 “萨摩藩那边所有的船只都在港湾之内,绝对没有离开,这一点我们已经完全掌握。而除了萨摩藩,东瀛再没有哪一家的大名在水面上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捣乱。但是那些海盗的所作所为,竟然将咱们海军的行动完全掌握。这一定是东瀛本土和某一种强大的势力进行了联合。” 岛原外海那里,夏国海军屡屡受挫,始终抓不到袭击运输船的海盗。 这个情况太过于诡异,让左梦庚不免多想。 “有道理。” 柳一元顺着他的思路,也感到其中似乎别有隐情。 夏国海军是什么实力,他太清楚不过了。 岛原外海又不是什么宽阔的水域,结果那些海盗每一次都能避开夏国海军的巡查,准确找到运输船所在的位置。 要说背后没有仔细的策划,绝对是说不过去的。 “一处是东瀛,一处是台湾,该从何处破局?” 他的提问,让左梦庚陷入了沉默。 实在是涉及的区域太过于广大,一南一北、相隔万里。 即便有什么情况,传递回来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不能准确掌握事态的发展,左梦庚也很难做出决定。 “北海舰队现在都去东瀛了吗?” 目光凝视着地图,左梦庚突然想到了什么。 现如今夏国海军分成了两支舰队,这是出于现实的考虑,但似乎存在着某种危机。 柳一元这个总参谋长对于军队的动态牢牢掌握。 “为了抓住那些海盗,张将军已经率领全军出动。” 左梦庚起身走到地图前,伸手比划了一番。 “从东瀛到松江府需要多久?” 这个问题柳一元就无法回答了。 他看向了远处的作战参谋。 “殿下,按照北海舰队的船只来计算,起码需要二十五天。” 二十五天…… 实在是太久了! 左梦庚的目光在东瀛和松江府之间来回看了几次,突然下定决心。 “立刻传令给东海舰队,让他们提高警戒,做好万全准备。” 话音未落,有人闯了进来。 “殿下,总参谋长,东海舰队来信。左部长请求增派援兵,他有所预测,郑氏可能图谋不轨。” 左梦庚和柳一元对视一眼,完全没有想到山东和松江府相隔千里,竟然想到了一处。 “那就立刻让北海舰队南下。” 柳一元本能的提出了建议,却被左梦庚否决了。 “北海舰队不能动。” 就在柳一元不明所以看过来时,左梦庚说出了原因。 “郑氏在东瀛经营已久,必然眼线众多。北海舰队一动,他们立时便能得到消息。” 柳一元点点头,知道情况确实如此,但又有些为难。 “倘若北海舰队不动的话,只凭东海舰队的实力,单独面对郑氏,恐怕难有胜算。” 左梦根却微微一笑。 “你忘记了我们的隐藏力量吗?” 柳一元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这一下肯定会给郑氏一个天大的惊喜。” 统帅部这边统一了想法之后,左梦庚立刻召见了特劳普。 “郑氏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了东洋的贸易顺畅。夏国决心解决郑氏的问题,不知道贵国是何想法?” 特劳普当即泪流满面。 “尊敬的殿下,我们等待这一天,实在是等得太久了。敬请期待,我们荷兰必定会全力相助。” 决心有了,盟友也有了。 接下来左梦庚要等待的,就是开战的借口。 而他的等待,并没有太久。 萨摩藩。 岛津光久着实消瘦了许多。 面对着岛津家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勉力维持。 但前景如何,岛津光久毫无把握。 “家主,郑氏的人没有回来。” 岛津久庆匆匆而来,禀告了突发的情况。 “即使有我们的情报,郑氏难道也失手了吗?” 岛津光久大吃一惊,同时紧张盘算。一旦事发,萨摩藩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岛津久庆亲自赶来,自然不单单只是为了传递情报。 他看向四周,发现没有外人,不禁压低了声音。 “夏国一旦查明真相,必定会勃然大怒。到了那个时候,肯定需要足够的鲜血才能平息。家主认为这个责任,需要萨摩藩来承担吗?” 巨大的挫折之下,岛津光久成长的速度非常快。 “你有什么想法?” 岛津久庆重重顿首。 “我们是东瀛的大名,我们不是夏国的敌人。相反,夏国可以帮我们搬除头上的大山。” 岛津光久明白了。 身为一名政客,战场上的仇恨实在算不了什么。 只要符合萨摩藩的利益,他必然会做出合适的选择。 “事关重大,你亲自跑一趟。” 岛津久庆接受了任务,谁也没有告知,悄悄地离开了萨摩藩。 而在萨摩藩的外海当中,有一座偏僻的岛屿。这里人迹罕至,即便是老渔民也很难发现这里。 而就是在这座岛的背后,郑氏的船只挤得满满当当。 “二当家定然出了意外。” 这伙人的头领,赫然是郑芝龙的兄弟郑芝莞。 但此时此刻,他的面色凝重如墨。 和他一样,郑氏众人全都胆战心惊。 只因为先前出发的一队人马,至今没有返回。 他们所做的事见不得光,因此必须谨小慎微,绝对不能出现差错。 现在那队人马始终没有返回,这让郑芝莞心头乱跳。 “大当家的,不如去问问萨摩藩的人,他们一定知道消息。” 对于这个提议,郑芝莞本能的没有接受。 多年的海盗生涯,让他的危机意识非常出众。 “所有人回到船上去,咱们立刻起航,回福建。”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没有一官的命令擅自回去,只怕不好交代。” “不等二当家了吗?” 郑芝莞勃然大怒。 “再等下去,就怕咱们都没命了。” 第1105章 出卖 巴士海峡一战,虽然没有抓获俘虏,但是重创了郑氏的海盗。 管昭率领的商船,同荷兰战舰会合一处,联袂北上。 他们的行走速度很快,必须要这种情况禀告上去。 谁都明白,这一战不过是开胃菜。 后面定然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船队绕过台湾、进入东海,时刻处于战备状态。 毕竟这里还属于郑氏的范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遭遇郑氏的截杀。 不过连续走了几天,全都风平浪静,郑氏始终没有出现。 管昭虽然不明白郑氏为何没有赶来报复,但也多少松了一口气。 “报告,前方有情况。” 瞭望塔似乎专门挑拨他的神经,就在他要放松的时候提出了示警。 当管昭绷紧神经时,瞭望员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 “有一艘海沧船正在向这边跑来,后面有大批的战船正在追击,不过没有大船。” 听到不是冲着本方来的,管昭不免起了好奇心。 “迎上去看看。” 旁边的荷兰战舰收到信号,也提起了航速。 没过多久,正前方的情况就清楚的显现出来。 只见一艘海沧船正在狼狈的极速奔逃,后面大批的福船、海沧船蜂拥而来,上面的旗号正是郑氏的。 “准备战斗。” 虽然巴士海峡一战时,郑氏的海盗并没有挂出旗帜,但是管昭可不会客气。 虽然不知道被郑氏追击的是什么人,但既然碰到了,就是自己的朋友。 正在追击的郑氏看到正前方突然出现一支船队,其中还有荷兰战舰,不免惊慌,纷纷降低了船速。 而被他们追击的那艘海沧船,看到这边的情况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更快地靠了过来。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管昭下了命令。 “让那艘船慢慢靠过来,胆敢有所异动,直接开炮。” 他这是生怕有诈。 可跑过来的那艘海沧船却很听话,果然降低了速度。不但如此,还有一个人跑到船头,不停的向这边挥手。 管昭通过望远镜,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不是林家船队的船主吗?” 说话间,两边靠近了,已经到了可以说话的距离。 “对面的可是耀光兄?” 海沧船上的那人听到喊声,不由大喜过望。 “可是管司长?” 这一下身份确认。 “是咱们的人。” 商船这边连忙抛出爪钩,让两艘船连在一起,对面船上的人迫不及待的爬了过来。 “太好了,要不是碰上你,我就没命了。” 看着林家辉狼狈不堪的模样,管昭有些误会了。 “耀光兄这是遭遇郑氏的抢劫吗?” 林家辉急不可耐。 “管兄,出了大事了。” 当下他把自己的遭遇详细说了一番。 当听说林家辉想要走巴士海峡前往南洋,半路遭遇风暴漂流到了琉球,然后发现东瀛竟然攻击了琉球,还逼迫琉球成为属国之后,管昭也明白这件事的后果绝对称得上天崩地裂。 “我的船上还有琉球的使者,琉球人被东瀛压迫苦不堪言,迫切的希望上国能够出兵解救他们。” 林家辉让安然也过来了。 有了琉球土着作证,这件事可谓是证据确凿。 管昭心思电转。 “上头是什么想法,我无从得知。不过想来以中枢的作风,恐怕不会坐视不理。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将情况报上去。” “司长,郑氏的人走了。” 瞭望塔通报了情况。 众人连忙回过神来,向着远处看去。 只见那些郑氏的船,看到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冲过来,而是在海上绕了一个大圈子,径自南下远去了。 “奇了怪了,这些人搞什么名堂?” 管昭听了林家辉的述说,得知这些郑氏的船是在他们回夏国的半路上,从北面而来的,不免有些奇怪。 他却不知道,这支南下的郑氏船队,正是前往东瀛的郑芝莞等人。 当派出去的小队没有回转之后,郑芝莞就察觉到不妙。他甚至都没有通知萨摩藩,直接就率领船队南下返回福建。 结果半路上遭遇了林家辉和安然。 虽然不知道这只孤零零的小船是干什么的,但既然碰上了,本着海盗的本性,抢了就是。 林家辉和安然无可奈何,只好驾驶着船只拼命逃跑。 要不是碰上了管昭船队,只怕凶多吉少。 而郑芝莞看到这边有荷兰战舰,也不敢节外生枝。干脆远远避开,返回福建才是正经。 巴达维亚和东瀛相隔万里,管昭当然无法得知东瀛的情况,因此猜不透这支郑氏船队意欲何为。 但是巴氏海峡和琉球的情况全都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耽搁。再次加快了速度,一路奔松江府而去。 “是郑氏的人。” 岛津久庆出现在了沉廷扬的面前,避过了所有的耳目。 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萨摩藩的老中,沉廷扬既意外、又不意外。 “我们已经猜到了。” “萨默藩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这是投诚吗?萨摩藩不恨夏国吗?” 岛津久庆乖乖的匍匐在地。 “之前萨摩藩不了解形势,妄自尊大,忤逆了天朝上国,实属罪有应得。现在明白大势所趋,只希望将功赎罪。” 沉廷扬没有说话,目光只是盯着岛津久庆。任凭对方撅着屁股,摆出土下座的姿势。 萨摩藩的反水,对于夏国而言其实早有预桉。 当决定攻略东瀛的时候,对于东瀛内部的情势,夏国早已收集了足够的资料。 德川幕府和各路大名之间的微妙关系,更是重中之重。 虽然在对马海战中,夏国重创了萨摩藩,导致这个强藩一蹶不振、损失惨重。但谁都清楚,真正能够让萨摩藩灭亡的,不是夏国,而是德川幕府。 果不其然,德川幕府迅速出手,不但逼死了岛津忠恒,还从萨摩藩的手中抢下了日向国。 萨摩藩的领地大幅度缩水,水军损失殆尽,实力大不如前,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 他们必须时刻防备着,德川幕府的得寸进尺。 但究竟该如何维系下去,萨摩藩上下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们只能同德川幕府虚与委蛇,执行德川幕府的命令不打折扣。 这才有了给郑氏的人做掩护,袭击夏国运输船的事。 但是当事发之后,萨摩藩立刻意识到,如果不赶紧采取有效的补救措施,很可能会成为替罪羊。 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毫不犹豫的就将德川幕府出卖了。 但是在沉廷扬看来,这个出卖的价格太便宜了。 因为夏国无法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究竟该从哪里下手,才能让夏国吃的饱饱的。 第1106章 上国之怒 大海虽然辽阔,却盛不下夏军的怒火。 数不清的夏军战舰挤满了大海,不停来回游弋,仿佛择人而噬的鲨鱼。 被团团围困在其中的,是一座孤零零的荒岛。 张可大站在指挥台上,目光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砰砰砰的脚步声很快到了近前,黄蜚的声音响了起来。 “司令,岛上空无一人,不过有大队人马驻留过的痕迹。萨摩藩没有说谎。” 张可大回过神来,似乎早有预料。 “郑氏的人常年来往于海上,自然嗅觉灵敏,抓不住便抓不住吧。” 黄蜚却有些不甘心。 “让这些泥鳅跑了,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坏事来。” 张可大摇摇头,告知了他最新的情报。 “东海舰队那边来信说,曾看到有大批郑氏的舰船南下,料来应该是返回老家去了。” 说起南面的情况,黄蜚很有主见。 “咱们的商船屡屡遭到袭击,也不知道东海舰队那边如何应对?实在不成的话,咱们南下帮忙好了。” 他已经预感到,和郑氏的冲突将会演变为一场大战。 只有南下,才能参与到战争当中。 但张可大却掐灭了他的渴望。 “统帅部已经传来命令,让我们守在这边。南下参战的想法,还是收回去吧。” 黄蜚心不甘,情不愿。 “东海舰队除了那四艘三级战列舰之外,就没有太多的力量了。倘若对上郑氏,只怕凶多吉少。” 有些东西张可大知道,但黄蜚的层次不够,并不知晓。 “具体如何筹划,统帅部自有章程。你是军人,遵命行事就好了。” 黄蜚还能如何? 只能唏嘘哀叹,抱怨自己的战功少了。 松江府这边,管昭带着林家辉和安然终于踏上了陆地。 “陈相在哪里?速速带我去见他,有重要的情况。” 情势紧急,管昭一刻也不敢耽搁,上岸便去寻找陈止。 而陈止此时正在安抚那些损失惨重的商人,得知有重要情况便火速赶了回来。 当听闻东瀛居然不声不响侵略了琉球,还强迫琉球成为了属国之后,他暴怒不已。同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赶紧请来了左华、左荣等在松江府的军方将领,通报了此事。 “东瀛人冒犯天国,妄自尊大,狼子野心,必须严惩。” 军方的态度非常一致。 泱泱中华,岂能容许藩属国被他人抢夺? 这件事必须要让东瀛给一个说法才是。 不过在愤怒之后,左华发现了蹊跷的地方。 “你们在回程时,曾和郑氏打了一仗?” “我们设了一个圈套,在荷兰人的帮助下大获全胜,只可惜没有抓到俘虏。” 左华的算计全力开动,又问道:“你们在东海还遇见了郑氏南下的船队?” 得到了答复之后,他的眼睛不由的眯了起来。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一旦他做出这样的神情,就意味着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老二,具体什么情况,你便说吧。” 左荣知道这个弟弟心思细腻,定然是看出了什么。 左华回过神来,自然没有隐瞒,毕竟事关重大。 “先前东瀛那边传来消息,有不知名的海盗袭击了咱们的运输船,北海舰队那边一直在搜寻。当时我们就怀疑,这些海盗很可能就是郑氏的人冒充的。现在他们撞见了郑氏南下的船队,也许是东瀛那边取得了进展。另外他们还让郑氏吃了亏,郑氏的所作所为等于是彻底曝光。如果我是郑芝龙的话,恐怕不会坐以待毙。” 陈止立刻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郑芝龙很可能先下手为强?” 左华缓缓点头。 “恐怕正是如此。” “那他们将会如何行动?” 刚问出口,陈止已经反应过来。 假如郑氏真的会抢先动手的话,只怕首要的目标就是松江府以及东海舰队。 毕竟东海舰队拥有最强大的四艘三级战列舰,是夏国海军最主要的战力。只要消灭了东海舰队,那么郑氏和夏国之间的力量对比就会出现逆转。 “左将军……” 他刚想要提醒,左华已经有了决策。 “既然郑氏想要来进攻,我觉得这反而倒是一次机会。” 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打仗,最怕的就是摸不透敌人的心思,那样的话会十分被动。 倘若对敌人的想法了如指掌,那么便可以从容应对,胜券在握。 “光凭你们东海舰队的实力,能打赢吗?” 左荣有些担心,毕竟东海舰队的战舰实在是有些太少了。 左华很快就想到了战术。 “这件事还需要你们陆军帮忙。” 他的手点在了外高桥的位置上。 “郑氏如果真的前来突袭,那么他们的目标肯定是这个港口。我们不妨在这里设一个圈套,说不定能狠狠的咬下一块肉来。” 东海舰队平时就停靠在外高桥的港口中。 因为这里水深足够,而且进出长江和黄浦江非常方便,又连通大海,交通非常发达。 郑氏必然清楚,东海舰队这四艘主力战舰的性能。知道在宽阔的海面上,胜算不大。 唯一的机会,就是将这些船堵在港口中,才有击沉击毁的可能。 而同样的,要想完成这个目标,郑氏的船队就必须驶入长江口,那么也距离岸边非常近。 以夏军重炮的射程,完全可以打到河道中的船。 这样一来,有了陆军的帮助,说不定能够取得一场大胜。 这边开始进行细致的战术商讨,陈止也不敢怠慢。连忙派人通过陆路,将琉球国的情况以及郑氏可能采取的行动向山东传递。 水路是肯定来不及的,速度太慢了。 这种时候,只能靠八百里加急。 左华和左荣完成了讨论,开始作出部署。 “陈相,务必命令所有的商船和民船全部进入黄浦江内躲藏,外高桥码头上的货物也必须尽快运走。告诉各家客户,战事不停,绝对不可以出行。” 陈止点点头,当然明白这么做的必要性。 左华也不敢耽搁,当天便返回了舰队。 以他对郑芝龙的了解,这位海上枭雄做事雷厉风行,如同鲨鱼一样。只要动手,就绝不会犹豫。 那么战斗的发生,肯定不会太远了。 第1107章 冥顽不灵 寂静的船舱底处,光线非常微弱。 脏乱的角落里,一个人四肢被牢牢捆住,嘴里塞着破布,动弹不得。 此人很清醒。 神情当中既有愤怒,也有懊悔,更有深深的不安。 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进来,很快停在了他的眼前。 有道声音响起。 “支队长,这个家伙不吃不喝,问他什么也不说,一心求死。” 那人闻声抬头,看着那些夏国军人,嘴里呜呜咽咽的嘶吼起来,显然在痛骂什么。奈何嘴巴被堵住了,根本就听不清。 夏国军人向两侧闪开,让一个人走到前面。 那人同样穿着夏军军服,缓缓蹲了下来,凑到近前。 灯火恍惚凝聚了好一会儿,才让那夏国军人的脸清晰起来。 可是看到这张脸,被捆着的人当即急剧变色,浑身颤抖。 那夏国军人同样也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 “哈哈哈,真是没有想到,洪将军,咱们居然又见面了。” 那人瞳孔充血,身子剧烈摇摆,显然情绪波动很大。 夏国军人浑不在意,抬手拔出了他嘴里的布团。 阻碍消失,那人立刻破口大骂。 “李正卫,如今老子落在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皱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休想从老子嘴里问出什么来。” 夏国军官神色如常。 “洪将军,你应当清楚,只要你落在我夏国手中,不管你是死的、活的,都足够了。至于向你问些什么,还有那个必要吗?” 那人的挣扎戛然而止,脸色突然灰败。 只因他明白,夏国军人说的非常正确。 以他的身份,如今被夏军抓住,可谓是人赃并获。 就此,郑氏的罪名已经无法洗脱了。 他颓然的放松身体,目光中也失去了焦点。显然灵魂的死亡,更大于肉体。 “什么?那个海盗头子是十八芝里的洪旭?” 张可大和黄蜚兴奋的走来走去,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抓到了一条大鱼。 一条足以将郑氏彻底钉死的大鱼。 李正卫也是笑容不减。 “属下当初给左部长当副官的时候,多次见过此人,绝对不会认错。” 李正卫在夏国海军中的资历非常高。 给左华当了好几年的副官,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之后外放,成为了北海舰队第三支队的支队长。 这一次夏国海军在岛原外海抓获了身份可疑的海盗头子。 可这个人嘴巴非常紧,不管夏军怎么审讯,就是不透露身份。 张可大猜到此人肯定是郑氏中人,又想到李正卫跟随左华曾多次同郑氏打交道,或许能够认识。 这才派李正卫去认人。 没有想到,竟然是个天大的惊喜。 一次小小的行动,居然抓获了郑氏的得力干将洪旭。 而了解了洪旭的身份,张可大也终于明白,为何剩余的郑氏海盗会逃的那么快了。 虽然那一战抓了不少俘虏,可除了洪旭,其他的都是小虾米。 尽管那些人痛快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完全不足以成为证据。 只有像洪旭这样的郑氏核心人员,不管死的、活的,落到夏国手中才有用处。 “马上把这里的情况向中枢汇报,相信殿下那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文章。” 北海舰队虽然没有办法参与到对郑氏的战斗中,但是抓到这么好的证据,张可大还是很开心的。 或许上天是为了奖赏他的勤劳吧。 就在他刚刚派出人返回中枢的时候,统帅部的命令先一步到了。 内容无他,只关于东瀛。 夏国得知东瀛侵略中华属国琉球,决定誓不罢休。 统帅部要求北海舰队立刻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对东瀛用兵。 没有捞到同郑氏的战斗,结果却要打东瀛,这让北海舰队上下全都高兴坏了。 郑氏的实力怎么能跟东瀛相比? 尤其是嘉靖年间,东瀛的倭寇为祸甚烈,让大家伙都对东瀛恨之入骨。任何打击东瀛的机会,他们都会紧紧抓住。 中枢的准备不光只有北海舰队,还有陆战一师。 一旦要对东瀛用兵,绝对不光只是海战。夏国已经决心,要对东瀛进行一场深入的军事打击。 大战将来,夏国上下又开始急速的运转。 福建。 一同跑回来的郑鸿逵和郑芝莞把情况一说,郑芝龙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也许用不了多久,夏国的讨伐就会到来。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让兄弟们都忙活起来,咱们先下手为强。” 郑芝龙从一文不名成长为东海巨寇,最不缺少的就是狠辣心性。 既然已经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才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 这段时日郑氏同夏国的摩擦越来越厉害,早就让郑氏的人忍耐不住。 开战的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气,开始准备起来。 “父亲,绝对不可同夏国为敌。夏国之强大,远非我郑氏可比。大战之下,郑氏必定灰飞烟灭。何不如与夏国携手并肩,弃眼前之小利,博天下之大利,成就万古英名?” 得知郑氏即将开战的消息,郑成功心急如焚。 他跑过来,跪在郑芝龙的面前苦苦哀求、陈说利弊,就希望这位父亲能够清醒一些。 可是看到满堂将领们不满的目光,郑芝龙别无选择。 而且他十分气恼,郑成功居然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哼,我郑芝龙白手起家,搏得偌大基业,多少强敌都丧命于我手?夏国虽强,又有何惧?你身为我的儿子,不为我出谋划策,反而心向敌人,可谓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 郑成功仿佛已经看到血与火蔓延的画面,不由得泪流满面。 “孩儿正是心系父亲和诸位叔伯,才不想你们自取灭亡。更何况郑氏之举可谓固步自封,置国家民族大义于不顾。此战于郑氏而言,无理、无义、无德,自然难有获胜之机。” 他的慷慨陈词,换来的是郑芝龙的勃然大怒。 只因为他彻底将郑氏海盗本质的面皮完全揭开,让郑芝龙根本就下不来台。 “好哇,没有想到我居然养了个逆子。来人,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父亲……” 郑成功迷茫了。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郑芝龙居然视他为仇寇。 难道这位父亲就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吗? 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来不及了。几个卫兵冲进来,将他牢牢按住,拖向了外面。 郑芝龙兀自怒火攻心当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角落里,郑彩的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第1108章 问罪 东瀛侵略琉球的消息,经过陆路加急传递,终于送到了山东。 “郑芝龙干什么吃的?身为东海霸主,竟然眼睁睁看着中华属国被蛮夷侵占,实在是罪无可赦。” 左梦庚暴怒不已,但是针对的对象,却让大家颇为意外。 他居然将这件事怪罪在了郑氏的头上。 不过仔细想想,郑氏也绝对不冤枉。 毕竟郑氏是东洋海面上最大的一股势力,而且和东瀛关系匪浅,对于东瀛的一举一动必定了如指掌。 结果呢,明知道东瀛侵占了琉球,可他们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哪怕向大明禀告此事,都算尽了责任。 不过在座的都是政治老手,谁也不是稚嫩孩童,一下子就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 夏国同郑氏之间已经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擦枪走火。 在这种局面下,夏国绝对不是被动应付的那一个。 可以说,为了对付郑氏,夏国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本来还缺少借口,但是现在借口实在是太多了。 北海舰队那边已经将抓获洪旭的消息传递了回来,就已经彻底钉死了郑氏的罪名。 同时管昭等人在巴士海峡又和郑氏打了一场,这是第二条罪名。 现在左梦庚又给郑氏安插了第三条罪名。 至此,向郑氏动武的所有先决条件已经全部到位。 但左梦庚想要的却更多。 “东瀛的罪责必须追究,必须要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传令给沉廷扬,向萨摩藩施压。” 其实对于东瀛侵略琉球一事,左梦庚早就知道了。 毕竟继承的那个灵魂,前世曾经研究过东亚海洋的历史,对这一段往事非常熟悉。 只是以往条件不成熟,即便知道也只能置之不理。 但是现在,他觉得时机到了。 可侯恂却不这么认为,而是十分担心。 “即将同郑氏开战,倘若再与东瀛发生冲突的话,是否会牵扯我们的精力?” “侯相莫要担心,如今东瀛方面局势混乱,大有可为。郑氏不过瓮中之鳖,胜负之论早已明确。” 柳一元代表军方表达的态度。 这倒不是军方骄傲自大,瞧不起敌人,而是实情如此。 别看郑氏是所谓的东洋海面上的霸主,可实际上郑氏的力量多少有一些虚胖。 他们这个霸主,主要是靠霸占了台湾海峡,掌控了东洋和南洋的航道才确立起来。 也就是说,在近海以内,郑氏还能折腾折腾。 可是凭借他们手中的传统帆船,只要涉足深海,完全不够打的。 也就是荷兰人主要的精力还放在欧洲那边,东印度公司又要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争夺印度和东南亚,不得不放任郑氏搞风搞雨。 否则的话,荷兰东印度公司真的倾巢而出,郑氏必定大败亏输。 郑氏连荷兰东印度公司都比不上,又拿什么同夏国对抗? 更不要说,这一次夏国与荷兰联合出手。 这要是再打输了,他们这些军人干脆找个马桶、浸死自己算了。 至于东瀛那边。 别看当初丰臣秀吉和大明打的你来我往,不分胜负。 可那时的东瀛在丰臣秀吉的统合之下,力量比较统一,实力确实强大。 加上大明足够拉胯,因此才打成了卧龙、凤雏之局。 但是如今的东瀛,表面上看德川幕府经营的铁桶一般,但实际上内部的风起云涌,更加险恶。 西部大名和德川幕府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微妙。 这就是夏国可以利用的机会。 最最重要的是,夏国不是大明。 夏国有足够的海洋力量,可以干涉到东瀛本土,这就能够抵消德川幕府的压制力。 只要对德川幕府进行适当的打击,那么那些本就对幕府充满了敌意的大名,必将会成为幕府最大的麻烦。 柳一元的意思是,借口琉球一事完全可以对东瀛进行军事打击,借此削弱德川幕府的威信。 只要战争控制在一定的规模和范围内,德川幕府没有办法团结更多的人,也就没有办法发挥最大的实力。 这样一来,夏国取得想要的效果就很有把握了。 中枢的命令火速传到东瀛。 沉廷扬再一次约见了岛津久庆。 “你们萨摩藩侵略了琉球,此事中枢已经得知。夏王殿下十分生气,决定予以严惩。老中大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萨摩藩要承担此事的责任吗?” 听说夏国得知了琉球的情况,岛津久庆吓的失魂落魄,满心绝望。 上一次的对马海战,夏国的强大已经给萨摩藩造成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如果夏国再次打来,难道萨摩藩将要变成历史吗? 幸好岛津久庆是老牌的政客,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他慌忙跪倒,开始撇清责任。 “上国大人明鉴,萨摩藩身为东瀛大名,所作所为全都是执行幕府的命令。” 虽然进攻琉球是萨摩藩的军队,但命令却是德川幕府下的。 夏国要追究责任,完全可以去找德川幕府嘛,我们萨摩藩是无辜的。 沉廷扬得到了想要的效果,随手拿出一份文书,甩到了岛津久庆的面前。 “你们萨摩藩敢作证吗?” 必须要拿到实打实的证据,以免将来德川幕府和萨摩藩之间打口水官司。 同时这样做,也有让萨摩藩提交投名状的意思。 生或死,全在这一选择之间。 岛津久庆捧着文书,可谓是浑身无力。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危局,实在是让他悲痛难决。 “上国大人,兹事体大,下臣无法做主。还需返回,请藩主大人定夺。” 沉廷扬早有预料。 “希望萨摩藩做出明智的选择,夏国同萨摩藩也可以建立互相开放的友谊。”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沉廷扬玩的炉火纯青。 这个许诺,让岛津久庆头皮发麻。至于心里的雀跃,已经无法完全用语言道尽。 他不敢耽搁,连夜启程跑回了萨摩藩。 “如果得到夏国的支持,特别是那些可怕的枪炮。我们萨摩藩不但能够重复往日的荣光,更不用再为幕府所胁迫。” 岛津光久的面前,岛津久庆满脸狂热。 他说的话,深深的进入了岛津光久的心中。 第1109章 龙吼 “幕府知道我们的做法,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岛津光久既兴奋、又忐忑。 他做梦都想推翻压在头上的德川幕府,但是又怕毁掉了岛津家的基业。 这种时候,也只有岛津久庆这种老人才能给他提供心理建设。 “以我观之,夏国怒火滔天。恐怕此番出手,幕府非死即残,无论如何都会元气大伤。只要萨摩藩摆正位置,一心追随夏国,必然可以高枕无忧。” 转投夏国? 这个提议是那么的惊世骇俗,但是岛津光久立刻点头认同。 东瀛人欺弱而慕强,秉性如此。 谁强大,他们就愿意做谁的狗。 幕府强大的时候,他们尽管心里有很多不满,但是却乖巧的和孙子一样。 既然夏国更加强大,那么追随夏国也未尝不可。 归根结底,都要保住岛津家的基业。 彻底想通了之后,岛津光久一把拿过了文书,痛快的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用了印。 薄薄的一张纸,此时在他的手中却重于千钧。 因为他很清楚,这上面承载的乃是萨摩藩的命运。 岛津久庆根本不敢耽搁,又星夜兼程赶回了长崎。 “上国大人,我萨摩藩愿意作证。侵夺琉球国一事,全都是幕府的策划。” 既然已经选择了下注,萨摩藩非常痛快。 手里拿着文书,沉廷扬只想放声大笑。不过要在岛津久庆面前保持尊严,只好忍住了。 “今天晚上,带你去见一个人。” 拿到了萨摩藩的证词,沉廷扬立刻派人赶回国内,通报事情进展。 而当天晚上,沉廷扬和岛津久庆谁也没有惊动,悄悄的上了船,离开了长崎。 一天后,他们到达了釜山。 没有进城,而是直接去了海军营地。 岛津久庆满脑袋问号,不知道沉廷扬带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不过当山田有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惊的当场跳了起来。 “山田君,你没有死?” 山田有荣看到他,同样的惊愕。 “老中大人,你也被夏国抓了吗?” 岛津久庆缓缓摇头,目光看向沉廷扬,情知还有后续。 他本以为山田有荣袭击了夏国的商船,落在夏国手中必死无疑。谁知不但活的好好的,浑身上下干净利落,甚至都没有受到虐待。 沉廷扬让两人坐下,终于说出了目的。 “萨摩藩既然有心臣服,则夏国天恩浩荡,可以既往不咎。不过萨摩藩的处境太过于危险,以你们的实力定然难以抵挡幕府的惩罚。为今之计,必须要变革图强、扩展武力。夏国对于藩属的帮助,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山田君可以留在这里,好好学习我夏军的长处,将来定有大用。” 岛津久庆和山田有荣立刻听明白了。 夏国这是打算培训萨摩藩的军队,用来对抗幕府。 这不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嘛。 岛津久庆激动难耐,连忙问道:“上国大人,不知武器方面,上国可否恩赐一些?” 沉廷扬在这件事上已经得到了授权。 “三年之内,上国将会为你们提供五万支火枪、一千门火炮,能不能够吃得下,就看萨摩藩的能力了。” 这么庞大的一笔军火物资,让岛津久庆和山田有荣再无任何抗拒之心。 他们两个代表萨摩藩,无比乖巧的拜倒在沉廷扬的面前。 在他们的眼中,沉廷扬浑身都冒着光芒。 那耀眼的光芒中,仿佛存在着萨摩藩光明的未来。 沉廷扬在釜山等了四天,国内的反应终于传来了。 “崇副长,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本章未完!) 第1109章龙吼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崇华,沉廷扬隐隐感觉到,夏国是打算大做文章了。 崇华的脸色无比严峻。 “自古天朝上国居中而威福四方,各藩属国沐浴天恩、相安无事。德川幕府竟然敢违逆天道,行篡夺之恶行,焉能不做严惩?沉代表,你即刻返回,约见长崎奉行,让对方传达给德川幕府。这是相关条件,限令德川幕府必须做出回应。” 崇华搬出一副文书,交到沉廷扬的手中。 沉廷扬打开只看了一眼,不禁变了神色。 “这等条件,德川幕府绝对不会接受,战争将不可避免。” 崇华呵呵冷笑。 “要的就是德川幕府无法接受,不然的话哪里有借口动手?” 沉廷扬身为文官,对于战争本能的感觉到抗拒。 “中枢可有必胜的把握?” 崇华的经验无疑要比他老道的多。 “你觉得萨摩藩会是最后一个吗?” 沉廷扬懂了。 看似德川幕府乃是东瀛的共主,但实际上幕府将军这个位置恰似坐在火炉上。 和幕府两面三刀的大名,绝对不在少数。 尽管这些大名不是不知道夏国的介入,可能会给东瀛带来灭顶之灾。但是假如没有夏国,他们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也会被德川幕府一一消化。 这就是看不到出路的困境。 那些大名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先顾着眼前。 任何能够推翻德川幕府的机会,他们都会愿意尝试的。 一旦有这些大名拖后腿,德川幕府的力量就没有办法全面发挥。 加上东瀛乃是岛国,没有强大的海军,光靠被动防守,将会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夏国可以发挥的余地无限大。 沉廷扬收获了信心,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了神原职直的面前。 “幕府大逆不道,妄自尊大,更兼侵犯中华属国,其罪难恕。中华胸怀广大,本着惩前毖后之心,给幕府以忠心忏悔的机会。现条件如下: 第一,幕府上请罪表,言明己过,严惩各当事人; 第二,幕府将军必须亲自赶赴夏国,向我夏王殿下叩首认罪,请求天恩宽恕; 第三,德川家康除尊号,其直系后代不得继续担任幕府将军之职; 第四,为惩罚幕府狼子野心,从今以后片板不许下海。” 神原职直手里捧着国书,看着上面的文字,只觉得血气上涌。 这哪里是国书,分明就是宣战的檄文。 都不用呈递到德川家光的面前,他就知道这样无比苛刻的条件,幕府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夏国和东瀛之间,大战难免。 第1109章龙吼 第1110章 幕府的应对 夏国问罪的国书,在德川幕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将军,不能再退让了。夏国得寸进尺,索求无度,这些都是他们的借口而已。” 酒井忠胜的言辞,代表了许多人的想法。 凡是看到夏国国书的人都明白,其中的条件每一个都无法接受。 虽然按照法理来说,东瀛侵夺琉球国,确实忤逆了中原王朝。可当时中原的正统是大明,并非是夏国。 连大明都没有说什么,夏国颇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而且大家都是政坛的老狐狸,还玩什么聊斋? 一看夏国提出的条件,德川幕府众人就非常明白,夏国的目标并不是为了琉球讨还公道,而是要对东瀛下手。 国书当中的四个条件,每一个都如同利刃一样割在了幕府的动脉之上。 答应任何一条,德川幕府都将威望沦丧,再无抬头之日。 一旦失去了威权,还怎么压制各路大名、维系眼下的统治? 德川家光人到中年,本以为涵养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此时此刻却被夏国的国书气的七窍生烟。 “夏国人太贪婪了。他们小瞧了东瀛。当年强大如蒙元,在这里也折戟沉沙,难越雷池一步。” 他的话,让幕府的高层全都涌起了信心。 那时的东瀛,面临着蒙古人的进攻,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可是天照大神赐予了神风,将凶悍的蒙古军队席卷一空,这才让东瀛得以延续。 从那以后,每一个东瀛人都坚信,他们的命运受到了天神的卷顾。 因此面对着夏国的威压,尽管已经见识过了夏国的强大,他们还是觉得能够击败强敌。 和这些年轻人不同,老中土井利胜则要思虑周详的多。 “当初征伐琉球,乃是萨摩藩违背幕府的命令,擅自出兵。夏国为何不追究萨摩藩,反而找上了幕府?” 此言一出,恰如一股凉风席卷厅堂。 夏国不可能不知道当初的庆长琉球之役,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要惩罚也应该找到萨摩藩的头上。 可是夏国送来的国书当中,没有一个字提及到萨摩藩,反而将所有的责任都强加到了幕府的头上。 这等诡谲之处,让很多人都产生了担忧。 “老中大人,您的意思是……萨摩藩做了可耻的叛徒?” 尹达秀宗曾经参与对马海战,贴身见识了萨摩藩的种种诡异举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西部的那些大名从来都是丰臣家的死忠,他们无时不刻不想着改旗易帜。相信这样的机会,他们绝对不会放过。” 土井利胜的提醒,让德川家光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不怕同夏国作战。 只要固守本土,不轻易出海浪战,他也不相信夏国能够打进东瀛、彻底消灭幕府。 但是假如身边出现了不轨之徒,那么就会留下巨大的破绽。 这才是灭亡的危机所在。 想明白了这些,德川家光立刻做出了应对。 “派人前往琉球,让尚丰王亲笔书写一封信过来。要他言明,乃是自愿做我东瀛属国的。还有,传令西部各大名,让他们提前上洛觐见,不得耽搁。” 土井利胜在一旁,听到他的举措,不由得十分欣慰。 这个德川家的第三代首领,如今是越发的成熟了。 只要有了尚丰王的亲笔书信,那么就可以帮助德川幕府摘掉侵略琉球的罪名。 是琉球主动成为东瀛属国的,德川幕府何罪之有? 同时将各家大名都困在江户,就不怕他们闹出什么花样来。 届时东瀛国内铁板一块,幕府再无后顾之忧。 安海镇自从出了一个郑芝龙后,就变得日益繁荣(本章未完!) 第1110章幕府的应对 。 郑氏靠着海贸赚的盆满钵满,也让附近的百姓跟着收益。 赚的钱多了,自然就会贪图享受,因此安海镇这里吃喝玩乐的生意遍地开花。 红月楼就是这边鼎鼎有名的食府。 老板来自于潮汕地区,做的食物最讲求鲜美。因此颇受食客的欢迎,每一天都生意爆满。 老板彭振豪爽好客,自从来到这里做生意后,更是跟许多人都结为了至交。 又因为红月楼恰好就在海边,风景无双,更是吸引了达官贵人到此饮宴作乐。 彭振也会在一旁,一边算账,一边和客人闲话。 而身在安海镇,大家讨论最多的话题,自然就是郑氏。 “今儿什么日子?郑家的船都出海了。莫不是什么大生意吧?” 有客人起了话头。 “八成如此,一官又要大发利市了。” 港口里如今空空如也,郑家的船一艘都不在,自然难逃大众的视野。 这个时候酒酣耳热,便有人自得消息灵通,开始卖弄。 “什么大发利市?你们还不知道吧?郑氏和北面的夏国闹翻啦。以一官的脾气,说不定是去寻夏国的晦气喽。” 又有人道:“海上虽大,可也容不下两条真龙。依我看,这次那夏国恐怕凶多吉少了。” 眼见着大家伙的议论声渐大,彭振连忙咳嗽了一声。 “诸位只管欢乐,莫要自寻烦恼。” 这一番提醒,让客人们全都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掐住了话头,还得多谢他的好意。 彭振惯会做人,谦虚了一番,又让小二给客人们上了两壶好酒,只算做自己的账上。 更是让客人们嬉笑欢颜,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彭振算完了账,径自离开。 大家伙都知道他是去寻账房了,也不在意。 去往账房的路上,碰到了负责采买的常青,彭振便唠叨了两句。 “昨日应该到货的花蟹,今天便用完了。好多客人都等着菜呢。赶紧再去采买一些,多多益善。” 常青赶忙应下,转身出了酒楼,去找日常关系好的渔家买货去了。 红月楼的生意就是这么好,惹得其他同行眼红不已。 只可惜谁叫他们做的菜,就是不如红月楼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月楼的伙计一趟又一趟的出去买菜,竟然供不应求。 唯独在心里暗暗咒骂,祈求红月楼什么时候遭了灾、倒了霉,才是再好不过。 第1110章幕府的应对 第1111章 宣战 身为琉球国王,尚丰的日子并不好过。 毕竟头顶上多了一个新爹,而且这个新爹脾气很坏。 不对,他现在不是琉球国王了。 国王这个称号已经被东瀛剥夺,他的身份只是琉球国司。 对于东瀛人的野心,尚丰了如指掌。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毕竟就连他的权位都是东瀛人帮他得到的。 既然无计可施,那就只好醉生梦死。 年纪并不算很大的尚丰已经彻底颓废,每天饮酒作乐、沉迷美色。只顾着自己快活,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就照着这样的话写,一个字都不许错。” 幕府的使者急匆匆赶来,逼迫他撰写国书,承认琉球是主动向东瀛称臣的。 尚丰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使,何必多此一举?” 幕府的使者十分霸道。 “怎么说你便怎么做,无需多问。” 尚丰吓的冷汗涔涔,果然乖巧了下来。不敢有任何违逆,很快就完成了国书。 幕府的使者一俟拿到想要的东西,立刻便离开了。 唯独留下尚丰迷惑不解,但本能的察觉到了异常。 他想了想,秘密招来亲信,去打听发生了何事。 然而天地变色的大事面前,又哪里有他这样的蝼蚁挣扎之处。 德川家光拿到了尚丰的国书,立刻派遣酒井忠胜作为代表赶往长崎。 几乎是同一时间,崇华作为夏国代表,也正式来到了长崎。 夏国和东瀛国家级层面的政治会谈,第一次摆在了台面上。 “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东瀛从来没有想过与贵国为敌。关于琉球一事,也与贵国没有关系。据在下所知,贵国并非是琉球的宗主国,似乎没有出头之理。倘若是大明在此,尚有可谈。” 一见面,酒井忠胜就努力想要占据主动。 他特意搬出了法统,想要将夏国撇出琉球的争端当中。 毕竟谁都知道,琉球曾经是大明的藩属国。而如今大明尚在,夏国无论如何也不能作为琉球的宗主国出头。 更何况琉球似乎也从来没有向夏国递交过国书,拜夏国为宗主国。 既然缺少了必要的法律程序,东瀛就不算失去道义。 可酒井忠胜又哪里知道,国际关系中所谓的道义和法统,只不过是势均力敌时的遮掩罢了。 一旦当某一方处于强权的位置,拳头才是真正的道理。 “不管是大明,还是我夏国,即为中原王朝,便自然为琉球之宗主国。此乃天道顺延、世间至理。琉球的事,便是我夏国的事。奉劝幕府看清大势所在,莫要自取灭亡。” 东瀛众人全都怒火中烧,浑然没有想到夏国根本不做表面文章。 可酒井忠胜前来之时,已经得到了德川家光的命令,只能竭力挽救局面。 他连忙掏出尚丰撰写的国书,递给崇华。 “有琉球国王亲笔书信在此,琉球拜我东瀛为宗主国,实乃自愿,并非强迫。还请夏国认清事实,不要强人所难。” 崇华打开国书,看了又看,突然放声大笑。 就在东瀛众人错愕的眼神当中,他随手一挥,就将琉球的国书抛掷在地上。 仿佛那不是代表一个国家的国书,而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垃圾。 崇华的话,更是令东瀛众人齐齐色变。 “琉球拜中原王朝为宗主国,已成定礼。岂可三心二意,做不忠不孝之举?尚丰大逆不道,死罪难免。此等国书,断无效用。” 崇华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 既然琉球早已认中原王朝为宗主国,那就彻底定死了。 岂是你一个小小的藩属国,想改弦易辙就能改的? (本章未完!) 第1111章宣战 这份国书不但没有帮东瀛减轻责任,反而将琉球现任的统治者也给绕了进来。 此时此刻的崇华,内心可谓是欣喜若狂。 东瀛虽然重要,但是琉球更加重要。 琉球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这将是夏国踏足远洋的门户。 原本还想着借助东瀛侵犯琉球一事,打着帮琉球认祖归宗的旗号,增加在琉球的影响力。慢慢经营,发挥琉球该有的作用。 现在可好,这份国书的出现,等于是将琉球作为一块肥肉摆在了夏国的餐桌上。 这要是不趁机彻彻底底的吃下去,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东瀛众人见夏国不但不承认国书,甚至连琉球也要治罪,终于感觉到事情麻烦了。 酒井忠胜拼命盘算,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扳回局势,但崇华不给他机会了。 崇华长身而起,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东瀛与琉球败类互相勾结,破坏中原王朝与琉球的宗藩关系,事实明确,不容抗辩。夏国所提出条件,今天你们必须给出答复。幕府,可认罪否?” 幕府代表被彻底逼到了死角。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认罪的。 德川幕府的威严,也让他们不能低头。 德川家光更不可能亲自赶到夏国去负荆请罪,那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 德川家康的尊号更是不能去除,因为那样的话就代表着德川幕府彻底失去了正统地位。 酒井忠胜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只能挺直腰板,不能堕了德川幕府的气势。 “夏国欲加其罪、何患无词,只可惜天理昭昭、人心明亮,有识之士岂能心服口服?幕府虽小,然为一国之主,断不容欺辱。我东瀛深受天神庇护,何惧强敌威吓?还请夏国明白,天道至理,莫要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你们这是死不悔改了?” 崇华眼神眯了起来,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酒井忠胜只是冷哼一声,干脆不做回答。 凭着他的本心,都想立刻抄刀暴起,杀了崇华等人。 只是两国交锋、不斩来使,那样做的话破坏了外交礼仪。 好吧。 实际情况是,酒井忠胜根本就不敢。 哪怕夏国咄咄逼人,但如果在此时此刻杀了夏国的使者,那么将来就彻底丧失了妥协的机会。 夏国必然不死不休,他们这些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凡有一丝的可能,保住德川幕府,酒井忠胜都得委曲求全。 谈判彻底破裂。 崇华开始完成最后的使命。 “鉴于德川幕府冥顽不灵,不识天恩浩荡。中华上国唯有行雷霆之怒,方能涤荡乾坤。回去告诉德川家光,等着束手就擒吧。” 夏国……正式宣战了! 第1111章宣战 第1112章 全局 夏国的宣战,让东瀛地动山摇、人心惶惶。 毕竟就在一年多前,东瀛刚刚惨败于夏国之手。 夏国的强大,让东瀛人刻骨铭心。 接下来的命运如何,每一个东瀛人都充满了担心。 德川家光反而比较冷静。 身为一名枭雄,事已至此,除了妥善应对,他也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哪怕酒井忠胜回来时,带了很不好的消息。 那些西部大名,没有一个人遵从幕府的命令、前来江户上洛觐见,而是纷纷寻找托词,作壁上观。 很显然,这些都是首鼠两端之辈。 既希望夏国能够重创幕府,让他们摆脱束缚,东山再起;又不希望跟着幕府殃及池鱼,遭到夏国的打击。 “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背弃了国家和民族。待应付了夏国的进攻,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最严厉的惩罚。” 当着幕府上下的面,德川家光给那些大名判了死刑。 这个做法让许多人非常满意,已经开始谋划怎么从中捞取好处。 那些西部大名一旦被消灭,空余出来的富庶土地究竟该如何分配,必然让大家分外眼红。 “传令下去,召集兵马。武器、粮草必须妥善筹措,严令各地守好关卡,绝不能给夏国可乘之机。” 即便西部大名袖手旁观,德川家光依旧信心十足。 因为除了外样大名,还有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牢牢地站在幕府这一边。 光是这些大名,就能派遣出足够的兵马助战。 德川家光唯一忧虑的,就是东瀛的海上力量严重不足,难以限制夏国海军的游动。 东瀛身为岛国,处处都是破绽,就怕被夏国海军找到机会。 一点破,满盘皆输。 “将军,是否让总大将撤回来?” 土井利胜是一位十分尽职尽责的军师,他想到了德川家光忽略的地方。 松平信纲被幕府派遣,前往九州岛剿灭岛原起义。 而在松平信纲的身边,全都是西部大名的军队。 既然这些西部大名立场不稳,很可能会让松平信纲遭遇不测。 这种时候让松平信纲撤退回来,才是万全之策。 德川家光恍然,忙道:“那便传令过去。” 很好的弥补了疏漏,土井利胜趁机增强自己的声音。 “夏国与东瀛远隔重洋,即便他们在朝鲜拥有驻军,但是要想跨海来攻,依旧纷繁复杂。不出所料,起码需要三个月的准备日期。如此幕府可以从容筹措,加紧战备,更增胜算。” 他的预判,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毕竟就在几十年前,丰臣秀吉刚刚完成对朝鲜的侵略。 战前的所有准备情况,在场的人都十分熟悉。 以此判断,夏军的进攻必然也是如此。 只可惜德川幕府对于夏军的作战方式完全不了解,注定要吃一个大亏了。 “陛下,福建巡抚传来急报,郑氏已决意同夏贼开战。如今倾巢而动,胜负之数近在眼前。郑氏恳请朝廷相机而动,互为策应,一举而灭夏贼。” 内阁首辅张至发有点慌乱,面对大事胆战心惊。 上头的这位人皇可不好伺候,这十一年来不知道换了多少阁臣。 张至发自忖才干有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难以长久驻足。只想着混混日子,千万不要出现什么差错。 因此杨嗣昌一个后起之秀主导朝堂、风光无量,他也不在意。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站出来,向崇祯禀告福建郑氏的举动。 “哦,郑氏果然动手了吗?” 听到郑氏要跟夏国开战,崇祯既惊又喜。 当初册封郑芝龙为靖南侯,本就存着驱虎吞狼的心思。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天,崇祯不由的摩拳擦掌。 “陛下,倘若情况属实,真乃千载难逢之机。朝廷这边理应趁此良机,由陆路进发,一举而灭夏贼。澄清宇内,使南北畅通无阻。” 杨嗣昌跳了出来,赶紧提出了建议。 而他的想法,正好说到了崇祯的心头。 “本该如此。” 可崇祯随即想到了什么。 “奈何朝廷大军远在西北和湖广,忙于剿除流寇,难以分身啊!” 天赐良机面前却无兵可用,这让崇祯十分惋惜。 杨嗣昌既然提出了建议,怎能没有后续? “陛下明察,流寇贼首李自成现已销声匿迹,不成气候。灭亡之时,指日可待。湖广之张献忠亦畏惧王师天威,早有投效之心。何如就此招抚,命其军前效力,以增声势。如此一来,数十万大军趁势东进,与郑氏水陆夹击,平灭夏贼易如反掌。” 杨嗣昌和原来的历史不一样了。 原本的历史中,对于招抚张献忠一事,他是持强烈反对态度的。 他觉得这些流寇降而复叛,数次不止,早已没有悔改之心。不如彻底消灭,免生后患。 结果熊文灿和太监刘文斌说动了崇祯,绕过了他,才将张献忠招抚。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张献忠再次反叛,配合重新出山的李自成一发不可收拾,彻底灭亡了大明朝。 但是现在,相比起张献忠,对大明威胁更大的夏国有机会消灭,杨嗣昌立刻改变了看法。 崇祯对他的策略大为赞赏,立刻下旨让前线的官员照办。 结果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反而轮到前线的官员们反对招安了。 三边总督洪承畴、宣大总督卢象升、陕西巡抚孙传庭言辞最为激烈,都很担心招抚之下,后患无穷。 就连五省总理熊文灿都言辞闪烁,觉得招抚一事宜缓而不宜急。 崇祯和杨嗣昌看到下面的人反对如此激烈,不得不将朝廷的计划一一告知。 这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洪承畴等人反对的意见更大。 洪承畴言之凿凿,认为绝对不可同夏国开战,否则的话有败无胜。 卢象升更是在奏章里极言,夏军之强大远非官军可比。一战之下,说不定大明江山不保。 “陛下,洪兵宪、卢兵宪等人历来同夏贼勾连不清,更多得夏贼帮助才屡立殊勋。怕只怕,人心不古,反生祸患。” 杨嗣昌刚愎自用,矜持自得,见自己的谋划遭到反对,立刻对洪承畴、卢象升等人怀恨在心,开始在崇祯的面前搬弄起了是非。 崇祯这个人别的不行,一说起权谋,立刻就被搔到了痒处。 “朕意已决,立刻下旨,让各路大军速速东行。谁敢耽搁,严刑处置。” 崇祯在杨嗣昌的鼓动下,将所有的反对意见都抛之脑后。 此时的他,满脑袋都是消灭夏国、完成一统、大明中兴的幻想。 第1113章 首个目标 德川幕府判断夏国要完成对东瀛的战争准备,大约需要三个月。 这个判断,对不对呢? 对。 也不对。 对的是,如果发动的是灭国之战,确实最起码需要准备三个月以上。 不对的是,夏国并没有想彻底消灭东瀛。 最起码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夏国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既然不是灭国之战,那么准备的时间自然可以大幅度缩减。 最最重要的是,鉴于当前的时局,夏国中枢早已安排了相应的对策。 先郑氏,后东瀛,防大明。 也就是说,对当下的夏国而言,最重要的对手是郑氏。 消灭郑氏、打通东洋和南洋之间的贸易通道,重要性超过了一切。 只有先消灭了郑氏,夏国才能彻底解除迈入深海的障碍。今后不管在做怎样的战略部署,都可以放开手脚。 而东瀛,其国内本身比较牢固。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运作,没有太大的变化,夏国想要一口吞掉,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一次对德川幕府的宣战也是如此。 注意,夏国宣战的对象只是德川幕府,并非整个东瀛。 而这也是那些外样大名作壁上观的主要原因。 对德川幕府,夏国的目的是通过战争的手段削弱其实力,使之不能完全掌控东瀛的局势。 同时增加各路大名和德川幕府之间对抗的程度。 只有内乱的东瀛才能大幅度衰弱,提供夏国攻略的条件。 在这个方针之下,针对东瀛的战争其实规模非常有限。 夏国中枢只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朝鲜军区和北海舰队,并没有提供太多的资源。 “娄大将军,怎么是你来了?咱们的朝鲜总督呢?” 看着赶到釜山的娄甫,张可大颇为意外。 娄甫哈哈一笑,调侃道:“白司令说了,他是朝鲜总督,职责只在朝鲜,不好干涉东瀛的事。就只好由我来了。” 张可大同样忍不住笑意。 “白将军聪明绝顶,必定可以前途无量。” 短短的对话中,信息量十足。 白小七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当被任命为朝鲜总督、朝鲜军区司令员、又是上将军衔之后,他就明白,自己有些木秀于林了。 虽然夏国国内如今的政治局势比较稳定,但是如果不懂得谨小慎微的话,肯定会招灾惹祸。 因此这一次要发动对东瀛的战争时,他干脆找了托词,并不担任指挥,而是将自己的副手娄甫推了出来。 除了娄甫之外,整个朝鲜军区各大部队都没有调动。 因为按照中枢的计划,用不着那么多的兵力。 陆上的作战当中,只有陆战一师参与。 而即便是陆战一师,先期的行动当中也只有陆战一团会投入使用。 “我们的计划是率先消灭松平信纲所部,将九州岛同其他东瀛地方隔离开来。只要做到这一步,接下来不管是战是和,我们都将占据主动。” 新任陆战一师师长唐文焕通报了作战计划。 张可大身为海军将领,当然要配合作战。 他问道:“如此行动的话,九州岛上的各路大名会不会有所担心?” 娄甫已经得到了中枢的授权,掌握了全部的情况。 “除了已经被岛原义军消灭的唐津藩和佐贺藩之外,其余的地方,我们将控制岛原义军不再攻击。外交部那边已经派人去和九州岛上的各路大名联系,相信他们巴不得出现这样的局面。” 外样大名和德川幕府之间的矛盾,早已形成各种资料,此战的各位将领自然牢牢掌握。 “如果只是消灭松平信纲的话,只凭陆战一团,有岛原义军的配合足够了。” 不是夏军将领们狂妄自大。 虽然松平信纲此时麾下兵马十多万,可实际上他从幕府带来的亲信人马都不足一万人。 其余的,都是各路大名的力量。 而除了备前国福山藩的水野胜成五千六百人之外,其余的全都是九州岛上的大名。 幕府给出的理由是,既然暴乱生于九州本地,自当由本地的大名来负责剿灭。 幕府派人来此执行指挥和监督职责。 如果没有外来势力干涉,这种安排非常恰当。 德川幕府一边可以深入干涉九州岛的事务,一边追究作战当中失职的大名责任,完成力量的统合。 但是现在夏国来了,松平信纲身边的人马不但不会成为助力,还会成为定时炸弹。 一旦失去了这些九州大名的帮助,松平信纲自身的兵马连自保都做不到。 计划制定,夏军立刻投入行动。 北海舰队兵分两路。 张可大亲自率领主力部队,游弋于九州岛同其他各岛之间的水域,形成了隔断。 至此,德川幕府不要再想派兵进入九州,更不可能救援松平信纲了。 哪怕幕府那边反应神速,已经派人前来通知松平信纲。但是信使走到大阪,听说夏军封锁了海域,只好停留下来,望洋兴叹。 黄蜚率领分舰队,直奔岛原半岛。 这支分舰队将成为打击松平信纲的奇兵。 此时的岛原义军因为连战连败,已经丢掉了绝大多数攻占的土地,退回了岛原半岛。 袁圣徒接到作战命令,同天草时贞商议之后,干脆一退到底,死守原城。 松平信纲虽然打得很辛苦,但是见到将岛原义军被逼到了死角,还是大为振奋。立刻率军突进,将原城团团围困了起来。 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围城战。 不管打多久,只要城内的粮食消耗干净,破城绝对不成问题。 “丰前国的兵马为何迟迟不到?派人去催,再敢耽搁,军法从事。” “其余各路的兵马行动也过于迟缓,命令他们速速清剿各地残兵,赶来会合。” 攻进岛原半岛后,松平信纲将各路兵马分成了几部分。除了他亲率主力追击到了原城之外,其他大名则被他分配到各地去,清剿残余力量。 结果他已经在原城外打了三天三夜、损失惨重,各路大名仍旧没有赶来会合,这让他十分不满。 他却不知道,那些九州大名的兵马,已经不可能赶来会合了。 第1114章 绝地 “教官,我们要失败了吗?” 站在原城的城头,看着城外铺天盖地的幕府军队,满脸硝烟的天草时贞开始绝望。 “不,我们就要胜利了。” 袁圣徒的回答让他不明所以。 “我们已经无路可逃。” “为什么要逃?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袁圣徒目光尖锐,带着必胜的信念。 天草时贞只以为他是在宽慰自己,有心想说,这些都没有什么的。 尽管他还年轻,但是他不怕死。能够轰轰烈烈的战斗一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就在这时,袁圣徒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看,有船来了。” 顺着袁圣徒的指点,天草时贞就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一艘小船径自朝着城池而来。 因为原城靠着海边,而幕府失去了整个大海的控制权,因此虽然原城在陆地上被团团包围,可海上的通道并没有断绝。 船上的人一熘烟进了城,来到了袁圣徒和天草时贞的面前。 “袁上校,这是军令,请仔细签收。” 袁圣徒一把拽过来,看了又看,不由放声大笑。 他将军令递给天草时贞。 “怎么样,我就说我们要胜利了吧。” 天草时贞手中捧着军令,一脸茫然。 上面全都是汉字,他不懂呀。 没办法,只好由袁圣徒来为他解释。 “夏国已经向德川幕府宣战了,夏国的军队马上就会来到这里,消灭城外的敌人。快点去告诉大家,立刻做好准备。这一次,我们要打一个彻彻底底的大胜仗。” 听说夏国直接出兵参战,天草时贞当真是狂喜不已。 没用多久,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岛原义军。 原本跌落到谷底的士气迅速膨胀,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反败为胜的那一刻。 云仙岳的山脚下,黑田忠之见到了萨摩藩的使者。 “夏国果然出兵了?” 使者毫无隐瞒。 “正是如此。家主有言,希望福冈藩能够看清局势,不要为幕府陪葬。” 黑田忠之沉默不言,很难拿定主意。 德川幕府的强大,让他感到害怕,有些不敢反水。 可是夏国更加强大。 真要跟随幕府同夏国作战,一旦失败的话,只怕黑田家的基业将会毁于一旦。 这种时候,萨摩藩的使者就只能拿出实打实的利益了。 “左贺藩、唐津藩、熊本藩都将会成为无主之地,夏国说了,藩主大人可以挑选一块心仪的土地。” 这番话一说出来,黑田忠之不免砰砰心跳。 身为大名,可以获取更大的地盘,怎能不令他心动? “倘若战后幕府追究的话,又该如何?” 萨摩藩的使者内心对他充满了鄙夷。 既想摘桃子,又不想挨打,净想好事。 不过此刻为了分化幕府的力量,也只能听之任之。 “藩主大人觉着,此战过后幕府还有力量管辖到九州岛吗?幕府将不会再是从前的那个幕府了。” 黑田忠之听明白了。 恐怕这一战之后,幕府的力量将会被极大削弱。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骑在各路大名的头上作威作福了。能不能够挡得住野心家们的反抗,都尚未可知呢。 既然如此,大变之局下,不为自家考虑,可就太愚蠢了。 当天晚上,黑田忠之并没有告知松平信纲,而是悄悄的率领福冈藩的军队,通过爱野撤离了岛原半岛。 就在他离去之后不久,爱野这个地方迅速热闹了起来。 无数的船只靠近海岸,一队又一队的夏国士兵开始登陆。 正是陆战一团。 山田有荣也混迹其中。 除了他之外,还有好几个萨摩藩选派的青年才俊。 这些人此时早已换上了夏军军服,一边感受着新军装的舒适,一边又有些胆战心惊。 “尊敬的唐将军,五千人的兵力是否有些太少了?虽然福冈藩撤出了战斗,但是那些谱代大名还会紧紧跟随着松平信纲,兵力是我们的数倍。” 唐文焕用望远镜观察着地形,闻言微微一笑。 “你看看这块地方,能摆开过多的兵力吗?” 山田有荣拿起自己的望远镜,一边看,一边心潮澎湃。 自从进入夏军当中,他实在是接收到了太多新奇的东西。 而接触的越多,越能感受到夏军恐怖的强大,也让他预发的乖顺。 不但是他,所有萨摩藩的人到现如今为止都无比庆幸,选择了追随夏国。 幕府绝对不是夏国的对手。 “倘若只是阻截松平信纲的话,完全足够。就怕幕府的军队前来增援,我们会遭到两面夹击。” 山田有荣非常用心,帮着唐文焕分析局势。 旁边郝华清经不住笑意。 “如今整个大海都在我夏国海军的控制之下,幕府怎么渡海而来?” 山田有荣呆了一下,再一次感受到东瀛这个地方,制海权的重要性。 远在原城城下的松平信纲,并不知道自己的后路已经被切断。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攻破原城。 可是自古以来,攻城战都没有太多的花头。 “既然城内的火炮已经不多了,正是我们进攻的良机。从今日开始,四面进攻,不分主次,绝对不能给这些贱民喘息之机。” 打了多日,城内的火力稀疏了许多。这让松平信纲信心暴涨,决定加强进攻。 第二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幕府的军队依次走出营寨,在城下的空地上集结,呈一个又一个方阵,等待松平信纲的命令。 他们将会勇武的冲向原城城头。 松平信纲很满意这些亲信大名的忠心。 “既然如此,那就……”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惊呼。 “那是什么?” 松平信纲被打断了话头,觉得有损士气,很是不高兴。不过顺着指点看去,同样也呆住了。 就见原城的背后,好似变戏法一般,突然闪出了一长列的战船。 粗粗打量,起码有数十艘之多。 这些战船是如此的近,距离岸边不过百米而已。 而船上飘扬的旗帜,表明了一切。 这些都是夏国海军! 松平信纲刹那间脸色苍白,预感到了不妙。 “敌袭!撤军!” 只可惜,来不及了。 数万大军排列阵型都花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想要顺利撤退,绝对是痴心妄想。 夏国海军早有预谋而来,怎么会给他们从容撤退的机会? 最前方的旗舰上,黄蜚看着岸上幕府军队乱成一团的模样,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开炮!” 第1115章 错误的判断 自从得到夏国的支援后,天草时贞就坚定的认为,那些都是天下间最厉害的武器。 虽然岛原义军连战连败,他却只认为是义军的本领不过关,没有领会这些武器的要诀,并非是武器有什么问题。 但是此时此刻,看到夏国海军的狂轰乱炸,天草时贞精神已经错乱了。 四十艘战舰、六十五门火炮,在海边一字排开,朝着幕府军队肆意的倾泻着火力。 海边平坦的地面上无处可躲、无处可藏,数万幕府大军对于海上的战舰毫无办法,只能被动挨打。 大炮的巨吼如同惊雷,爆炸的声威更甚。 柔软的土地上炸开一个又一个数米深的大坑,周围的所有一切生物都在疯狂的冲击波中被撕扯成了碎片。 幕府的军队一片一片的消失,好像有人拿着抹布在画纸上涂抹一般。 这样的仗,根本就没法打。 松平信纲宛如魔怔了一般,愣愣的看着海上的威势,嘴里只剩下莫名的念叨。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就是夏国的力量吗?” 幕府军队已经彻底乱套了,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秩序。 所有人都只能依靠着本能亡命奔逃,只求离着大海越远越好。 背后的群山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小笠原长次冲过来,将松平信纲唤醒。 “总大将,必须撤退了。再这样下去,全都会死光的。” 小笠原长次的心头在不停滴血。 此时被夏国海军轰炸的,可都是他的嫡系兵马。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是谱代大名,生死都和德川幕府捆绑在了一起呢。 别的大名可以选择叛逃,可以选择退避,他却不能。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保存有生力量,以待后续。 松平信纲醒悟过来,到底是久经风雨的老人,知道小笠原长次说的在理。 “命令各部,速速向山中退去。”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 “夏国既然已经参战,岛原这里便无力平定。让所有人不得停留,穿过山区返回左贺。” 他的命令,让所有的将领都长出了一口气。 幕府军队不再无奈的硬扛,而且丢弃了所有辎重,纷纷向山中溃逃。 站在原城的城头上,看着幕府军队留下了数不清的尸体,不成建制的奔逃,岛原义军上下全都士气大振。 “打开城门,追杀上去,不要让可恶的幕府军队跑掉。” “且慢!” 不等众人在天草时贞的命令下有所行动,袁圣徒赶紧浇了一盆冷水。 在大家不解看过来时,他才说出原因。 “幕府军队虽然退去,但是山中地形复杂,海上的船没有办法支援,于我不利。还是暂且等候,待夏军登陆之后,咱们与之配合才能确保胜利。”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想起了幕府军队的强大。 就凭岛原义军这些乌合之众,倘若是在野战当中,只怕都不够杀的。 一时间众人站在墙头,焦急的看着海上,恨不得夏军能够飞过来。 黄蜚看到幕府军队被击退,海岸空荡荡的,就知道完成了既定目标。 “给陆战一师发信号,让他们登陆吧。” 就在这支分舰队的背后,早有很多运输船正在等候了。 得到信号,运输船越过分舰队的阵列,靠近了岸边。一艘艘的小木船载着陆战二团的士兵们,踏上了东瀛的土地。 苗广贤和罗水林跟着陆战二团行动,迅速占领了滩头,将幕府军队遗留的物资据为己有。 随即他们派人过来,和原城取得了联系。 “尊敬的将军,感谢你们的救援,否则我们就彻底失败了。” 站在苗广贤和罗水林的面前,天草时贞眼睛里满是星星。 看着后面那些陆战一师的士兵们手中的武器,就差流口水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岛原义军拥有的武器,和夏国的正规军一比,完全是天上地下。 只可惜,夏军并不可能将这些最好的武器交给外人。 “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颇不熟悉。还请天童立刻派人搜寻幕府军队的踪迹,尽早消灭他们,才能保护大家的安危。” 苗广贤的话说到了岛原义军众人的心头。 他们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坐困孤城、无奈等死的局面了。 天草时贞立刻派出去了很多人,钻进了大山当中。 这些本地百姓打仗的本事十分拉胯,但是因为土生土长的缘故,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路。 让他们进行侦察,才是物尽其用。 松平信纲率领残余的幕府军队钻进山中之后,根本不敢停留。一路向北,足足跑了二十余里,才惊魂未定的停留了下来。 一番统计,松平信纲等人全都欲哭无泪。 近十万大军,仅仅经过夏国海军的炮击,就没了三万多。抛除掉受伤而失去战斗力的,可用之兵竟然只有五万多了。 明明已经够惨了,但是斥候带来的消息让众人的心头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爱野方向发现了夏军,我们退回左贺藩的通道被截断了。” 松平信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可看到那些恐怖的战船?” 斥候连忙摇头。 “海上虽有一些船只,但和那些装有火炮的战船截然不同。” 听说占据爱野的夏军并没有得到战船的支持,松平信纲等人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夏军兵力几何?” 斥候看的真切。 “大约五千余。” 一听到这个,松平信纲立刻鼓足了勇气。 “夏军狂妄,竟然想凭区区五千人就挡住我们的退路,当真是自寻死路。我们的兵力是夏军的十倍,就让我们拿出武士的勇气,来消灭这些夏军,彰显幕府的雄威。” 所有人都跟着振臂高呼,看到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从对马海战到现在,东瀛见识到的只是夏国战舰的厉害。对于夏国陆军,还缺少必要的了解。 十比一的兵力对比,让松平信纲等人觉得可以一战。 幕府大军穿山越岭,终于来到了爱野。 就在他们的面前,陆战一团早已建好了工事,排好了阵列,等着他们过来了。 当亲眼看到夏军的人数和斥候汇报的一样,松平信纲只以为这是上天的卷顾。 只要消灭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夏军,那么不但自己可以逃出生天,对于东瀛战胜夏国的希望,也有极大的帮助。 第1116章 火枪阵对骑兵 爱野这个地方非常狭窄,只要站的稍微高一些,就可以看到南北两面的海洋。 因此这里也是幕府军队逃出生天的唯一通道。 夏军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将这里牢牢占据,等着幕府军队自动送上门来。 数万幕府大军陆续从山林中钻了出来,开始默默整理队形。 “总大将,这些夏军只有步兵,而且工事非常简陋,一定挡不住我们的进攻。” 丰前国小仓藩的藩主小笠原忠真信心十足。 “不要过于大意,忘记了夏军那种可怕的火炮吗?” 只要一想起夏国战舰狂轰乱炸的场面,松平信纲就不自禁的感到恐惧。 如果当面的夏军也有那种火炮,他们未必能够取得胜利。 “这些夏军好像没有火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丰后国高田藩藩主松平忠宪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堂兄。 “哦,是吗?” 松平信纲闻言不由得大喜,将手掌搭在眉梢,向着夏军的方向看去。 距离太远,只能看到夏军的步兵正在徐徐运动,更远的位置则模湖不清。 不过按照他的经验,倘若夏军也拥有那种可怕的火炮,不可能不推出来。 既然此时看不到,或许是真的没有吧。 这样一来,幕府军队获胜的希望就更大了。 “诸君,谁愿出战?” 众将纷纷迟疑,没有人敢于站出来。 虽然眼前的夏军看起来不够强大,可是既然敢以五千人阻拦在面前,说不定有什么可怕的杀招。 就在松平信纲有些不满的时候,一道坚毅的声音适时响起。 “破敌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看到站出来的人,松平信纲十分欣喜。 “不愧是关白称赞过的人,大家的生死全都拜托你了。” 那人对于松平信纲的赞扬并不在意,而是提出了要求。 “我看夏军的防御十分简陋,倘若以骑兵进行突击,成功的希望非常大。所以,请将所有的骑兵都交给我指挥。” 这个要求在松平信纲看来一点都不过分。 只要能够战胜眼前的夏军,安全撤退,什么都可以。 他赶紧让各路大名将手中的骑兵集中起来,组成了一支庞大的突击集群。 各路大名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损失不损失了,先能逃脱性命再说其他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幕府军队这边就组建了五千多人骑兵大队。 “唐将军请小心,对面的人乃是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是我东瀛鼎鼎有名的大将之才。以小人之见,不如请大军撤回,依托工事作战,如此方能抵御骑兵的冲击。” 看清幕府军队中出战的人,山田有荣颇为震惊,赶紧向唐文焕提醒。 “西国无双?” 听到对面将领的外号,唐文焕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要不是山田有荣就在身旁,他都要说上几句嘲讽的话了。 “温有道。” “到!” 陆战一团团长温有道快速跑过来。 “不给你们提供火炮支援,只靠两个营的步兵,能不能打过对面的骑兵?” 温有道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骑兵阵列,态度非常明确。 “师长,有一个敌人冲破我们的队形,我就跳到海里淹死。” “哈哈哈……” 唐文焕放声大笑。 “那好,我就等着看了。” 温有道领受了命令,回到阵中之后大声呼喝。 “第一营,第二营,出列!” 两千多名夏军士兵脱离了工事,在正前方的空地上摆成了一条长约一千米的阵列。 前后一共三层,看起来非常的薄弱。 山田有荣胆战心惊,心想这么单薄的步兵阵型,怎么能够扛得住骑兵的冲锋? 但是看到唐文焕坚如磐石,他也只好按捺住心思,等着看战斗结果。 幕府军队这边,立花宗茂已经整理好了队形。 身为足利义昭的女婿,立花宗茂是丰臣秀吉的死忠。 关原合战时,他坚定的拒绝了德川家康的诱惑,站在了丰臣家一边。 但是德川家康对他非常欣赏,并没有清算他的罪行。反而几次三番邀请他重新出仕,并且一直委以重任。 士为知己者死,立花宗茂终于改变了态度,成为了德川家的得力干将。 现在幕府军队遭遇了空前的危机,他决定拼死一战来报答幕府将军的恩情。 数千骑兵开始向前缓缓移动。 马蹄的迈动越来越快,原本无声无息,渐渐的大地开始跟着蹄声振动,好似鼓面在被剧烈的敲击。 骑兵的对面,两千夏国士兵屹立不动。他们手中的火枪早已装好了弹药,十分安静的等待着命令。 经过朝鲜一战的洗礼,陆战一师的战斗力大幅度提升,面对骑兵的冲击丝毫没有慌乱。 其实东瀛的骑兵,光从威势上来讲,同满清八旗相比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光是战马的高度,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陆战一师既然能够跟八旗骑兵鏖战并战而胜之,此时面对弱了不少的东瀛骑兵,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三千米的距离,足够骑兵完成加速。 终于战马开始飞腾、尘土开始飞扬,平坦的大地成为了骑兵最好的表演场所。 对面步兵单薄、羸弱的防线,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纸。只要他们冲过去,便可以轻易捅破。 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温有道站在两个营的结合部,目光凝视着前方,不停的测算着骑兵的距离。 五百米时,他终于下令。 “第一列,举枪!” 尖锐的哨子声,在夏军的阵列中如同一声,无比的刺耳。 第一排的夏军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将火枪的枪口对准了急速冲来的东瀛骑兵。 三百米。 对于骑兵而言,几乎是眨眼便至。 对于火枪兵而言,则是最佳的首波开火距离。 “放!” 哨子声突然凄厉而绵长。 收到开火信号,数百名士兵一起扣动了扳机。 白色的硝烟形成了一条直线,也隐藏了子弹的弹道。 当然了,这么快的飞行速度,东瀛的骑兵根本就看不见、也躲不开。 正在急速冲锋的骑兵当中,突然没了一层。 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响彻战场,而摔倒的战马和人更是成为了危险的障碍。 其余的战马撞在摔落的人体上、栽倒的战马上,顿时人仰马翻,加剧了混乱。 夏军这边,山田有荣等人腾身而起,不可思议的看着战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幕府军队那边,松平信纲等人全都瞠目结舌,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第1117章 最后的武士 纯火枪的步兵在平原地带,不依靠防御工事,能否打过骑兵的冲击? 这在夏军内部,一直都存在着强烈的争议。 有许多人认为可以。 他们的理由是,火枪阵层层叠叠,火力连续不绝,火帽枪的射程优势明显,根本不会给骑兵近身的机会。 而同样又有许多人认为不行。 平原地带骑兵的机动能力太快,阵型的不断变换当中,肯定能够找到步兵方阵的破绽。 而且火枪阵再密集。总归会百密一疏。没有防御工事,只要被骑兵冲进来立时就得崩溃、 为此,两边争吵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连左梦庚对此也没有把握。 夏军成立至今,始终没有真正的面对骑兵冲击的机会。 清水关下,夏军工事完备,而且天将傍晚、视线不佳,并非正常的战场情况。 朝鲜之战时,不管是夏军还是清军,面对着复杂崎区的地形,都不得不舍弃战马、闷头爬山。 因此火枪兵和骑兵这个论点,始终都拿不出有效说服的证据。 面对清军的时候,即便有机会,左梦庚也不敢让下面的将领们去尝试。 毕竟一旦试验失败,遭遇的将会是惨败和惨痛的牺牲。 不过现在面对东瀛骑兵,唐文欢却觉着可以用来试一试。 毕竟东瀛的骑兵比起八旗骑兵差的太多了,不太可能给夏军造成太大的损失。 再一个,爱野这块地方的地形比较合适。 平原地带,但两翼要么是大海、要么是崎区的山岭,让幕府军队没有办法迂回包抄。 这样一来,就只能面对面、硬碰硬。 于是他派出了两个营的火枪方阵,来迎战幕府的骑兵。 虽然兵力对比是1:2.5,看起来夏军这边略逊一筹,但唐文焕有着强大的自信。 陆战一团果真没有火炮支援吗? 其实不然。 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二十多门步炮早严阵以待,预防突发情况。 在唐文焕的有意为之之下,火枪兵和骑兵的对决上演了。 夏军的第一波攻击效果非常不错,足足消灭了一大片的东瀛骑兵。 虽然此时双方的距离还比较远,超出了步兵瞄准射击的范围。 但火枪阵作战的时候,打的并非是精度,而是覆盖。 火枪兵们只需要根据距离抬降枪口,朝着正前方敌人的大致位置控动扳机就行。 能不能命中敌人,并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就算一颗子弹无法命中,但是数百颗子弹总有杀伤效果。 第一排士兵完成射击,迅速后撤。第二排上前,站定的同时已经完成举枪。 指挥官通报数据。 “距离四百米,射击!” 以骑兵急速奔驰的速度,刚刚跑出一百米夏军就已经完成两轮射击,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随着距离拉近,火枪的杀伤效果又提升了一大截。 看着幕府骑兵人仰马翻的场面,山田有荣等人全都冷汗涔涔,思想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东瀛人从很早以前就开始重视火枪的应用,壬辰倭乱时更是给明军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但是他们始终觉得,火枪缓慢的射速、奇差的精准度,都不能用来对抗骑兵。 可是现在,夏军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山田有荣早已发现夏军的火枪上面没有火绳,装弹的步骤虽然跟东瀛的火枪一样,但是他们只需要在后面扣上一个小东西,就可以直接击发。 这样一来,射速方面快了许多。 而要说最让山田有荣等人无法相信的,就是火帽枪的射程。 传统的火绳枪攻击着甲的敌人,基本上超过五十步就无法击穿了。 可是夏军的火帽枪完全无视了这一点。 幕府的军队装备不可谓不精良,身上的铠甲即便用最锋利的刀剑都不太容易砍破。 可是在夏军火枪的攻击之下,全都脆弱的如同白纸。 三百米。 夏军开始第三轮射击。 幕府骑兵倒下的人更多,队形更乱,奔行的速度为之一滞。 但是夏军的阵列转换却如同尺子量过一般,分毫不差。 第一波士兵又回到了前方。 他们面无表情,只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装弹、举枪、射击。 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的动作,但是却给幕府骑兵造成了毁天灭地的打击。 这种打击的效果,随着距离越近越惨痛。 幕府骑兵的背后,松平信纲等人全都热泪盈眶,只感到这些武士们的悲壮。 明明可以踏平天下的精锐军队,如今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直直的上去送死。 战争,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 正在冲锋当中的立花宗茂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他只是觉着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但既然骑兵已经迸发了全部的速度,想要停止已经不太可能。 那就勇敢的冲吧! 冲破前面的障碍,重回辽阔的天地。 对面的火枪兵打了这么久,应该疲惫了吧? 他们的枪管应该已经滚烫,无法再行射击了吧? 涌起的浓烟,应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吧? 只可惜立花宗茂忽略了一点。 交战的区域是在海边。 强烈的海风之下,火枪射击引起的硝烟很快就被吹散了,并没有影响到夏军士兵的视线。 当幕府的骑兵冲进到一百米内时,他们就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在这堵墙前纷纷栽倒,或死或伤,就是无法前进一步。 唐文焕看得明白,知道这个距离就是骑兵向火枪兵冲锋时能够达到的极限了。 一百米对于夏军的士兵来说,射击起来精准度非常高。 直瞄瞄准之下,即便是在弹幕当中有漏网之鱼,也很快会被补掉。 就看到一百米的那条线上,东瀛的骑兵一层接着一层冲上来、一层接着一层倒下。很快地,竟然堆叠成了高及人胸的血肉之墙。 五千多人的骑兵,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 立花宗茂终于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无力感涌遍全身,让他悲愤莫名。 勐的一声大喝,催动着战马越过了那道血肉之墙。 即便全都战死了,那又如何。 身为武士,死有何惧? 他孤身一人高举着战刀,毫不停留的冲向了前方。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之下,胯下的战马一声嘶鸣,身躯突然向旁一歪,将他从马上甩了下来。 立花宗茂重重的掼在地上,只感到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错位了。 他用手臂勉强撑起身子,喉头突然一甜,喷出了猩红的血液。 身上多处剧痛不止,让他明白,自己应该是中弹了。 对面的夏军越来越模湖,仿佛遥不可及。 想他被誉为西国无双,一生征战无数,荣耀多如繁星。 可此时此刻,却连敌人的面都碰不到。 真是窝火呢! 立花宗茂勉强站起身子,朝着对面悲愤的咆孝起来。 “像个武士一样决斗啊!” 对面的夏军士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数百支火枪一同喷吐着浓烟,将他打成了马蜂窝。 立花宗茂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仰面向后倒去。 他最后的目光看向苍穹,那里越来越加黑暗,仿佛预示着武士的未来。 第1118章 预判 五千骑兵,这在东瀛的内战当中绝对是可以决定乾坤的力量。 然而现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内,五千骑兵全都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他们对面的夏军,除了消耗海量的弹药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出现伤亡。 浓烈的硝烟味儿、恶臭的血腥味飘荡在战场上,久久不散,让还活着的人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山田有荣不停的吞咽着口水,愣愣的看着遍地死尸的前方,陡然感到双腿之间十分温热。 身为萨摩藩的得力干将,他居然被一场战斗吓尿了。 可是他却浑然不觉自己有多丢人。 因为跟他一样,其他的东瀛人也都被吓破了胆。 要说最不堪的,就是剩余的幕府军队。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潮水一般的骑兵部队被轻而易举的全部歼灭,此时此刻早已失去了勇气。 松平信纲抓着刀柄的手不停的颤抖,努力想要拔出刀来,继续下令战斗,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 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脖子上的肌肉砰砰乱跳,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明明剩余的幕府军队还有数万人之多,但现在全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连最勇武的骑兵都没能奈何夏军,他们这些步兵冲上去,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哪怕夏军占据的地方,是他们脱困的唯一通道,他们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幕府军队撤退了。 重新退到了山岭当中。 哪怕里面贫瘠荒凉,得不到任何的补给。可他们宁可饿死在里面,也不想面对夏军了。 “师长,要进攻吗?” 温有道觉着不过瘾,跑过来请示。 “攻什么攻?咱们就这点人,一旦杀出去,谁来守卫这里?” 唐文焕否决了乘胜追击的建议,只是让陆战一团死死守住爱野,就是不给幕府军队逃跑的希望。 “传令给陆战二团和岛原义军,让他们不时进山骚扰,但是不可以恋战。我倒要看看,幕府军队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对于战局,唐文焕一点都不着急。 有海军帮忙隔断九州和东瀛本土之间的联系,松平信纲所部就是一支孤军。而且得不到任何的补给,灭亡是注定的。 至于九州岛上的其他大名,早已和夏国暗通款曲,巴不得德川幕府遭遇重创呢。 松江府。 情报部松江司的负责人火急火燎的跑来,向左荣和左华传递了重要的情报。 “我们的人跑死了三匹马,日夜不停从福建送回来的。六月初三,郑芝龙率领所有的战船离开了老巢,目前不知去向。” 郑氏出动的消息,惊动了所有人。 陈止对军事不在行,只能求助两位大将。 “郑氏的目标是我们吗?” 左华信心十足。 “也只能是我们了。” 他看向参谋们。 “路程。” 作战参谋们早已聚在一起,开始了紧张的计算。 “报告司令,按照距离、洋流、船速等诸多条件计算,郑氏船队如今所处的位置应该在这里。” 作战参谋的手指在了一处。 大家看的分明,正是舟山群岛。 左华一下子就推断出来很多东西。 “那么也就是说,最迟后天凌晨,郑氏就能出现在外高桥?” 作战参谋附和道:“如果按照充裕的时间来计算,应该是后天傍晚。” 左华脸色冷峻。 “殿下怎么教你们的?料敌从宽,料己从严,怎么可以抱有侥幸心理?” 一众参谋被教训的面红耳赤,赶忙记在心里。 海上的事,左荣帮不上什么忙。 “我们该如何应对?” 左华自从来到松江府之后,就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对付郑芝龙,所以早有定策。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郑芝龙侵扰陆上。该如何进行防守,就拜托大哥了。” 左荣有些烦恼。 “松江府海岸线漫长,实在难以预料郑芝龙会从何处发动攻击呀。” 左华却胸有成竹。 “只需要守好几个重要之地,其余的都无关紧要,难道他郑芝龙还敢登陆吗?” 关于这一点,在场的人全都意见一致。 郑氏的长处是在海上。 至于陆战,水平还不如农民军呢。 所以郑芝龙绝对不敢踏上陆地,要是被夏军给围住了,只有死路一条。 “外高桥,金山卫,青村中前所,南汇中后所,无外乎这几个地方。只要做好准备,郑芝龙绝对占不到便宜。” 有了方向,左荣便不慌了。 “陆上的事就交给我了,海上的仗你打算怎么打?” 左华的眼神眯了起来,好像狼一样危险。 自从夏国加强海贸之后,外高桥这块原本荒芜之地,如今已经无比繁荣。天下各地的商人在此汇聚,也带动了民生发展。 吃喝玩乐各项设施在此遍地开花,竟隐隐有超越松江府城的趋势。 盛泰楼的老板就很满足如今的生活,对店里的小二吩咐道:“去告诉蔡老板,今儿个店里货物充足,就不要再送来了。免得卖不完,反而浪费。” 店小二应了,当即出门。过了半个时辰,回来禀告。 “蔡老板说他知道了,倘若什么时候缺货了,需得立刻告知,免得耽搁了生意。” 老板点点头,一边抽着烟袋锅,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了港口。 那里面四艘夏国海军的新式战舰和二十多艘老式战舰俱在,将港口挤得满满当当。 一夜平静,第二天盛泰楼照常开门营业。 老板打着哈欠起床,慢条斯理的洗漱。 不过当漱口水刚刚含进嘴里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以至于漱口水吞进肚中,都让他没有感觉。 “快!快去告诉蔡老板,店里的货都用光了,必须马上补齐。” 店小二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谁知这一次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为何这般快?可告知蔡老板了?” 店小二两手一摊。 “军队把港口给封了,不许进、不许出,今儿个的生意没法做了。” 老板哐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即将家破人亡了一般。 左华率领着东海舰队所有的战船,于昨天夜里离开了港口,此时已经飘荡在了外海。 “咱们知晓在福建那边安插间谍,郑芝龙又怎会不在咱们的眼巴前埋下探子?所以这一次咱们就给他来一个蒋干盗书,将计就计。” 左华看着波澜起伏的大海,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 第1119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舟山,双屿岛南面的海湾,是郑氏的一个秘密据点,从不曾为外人得知。 即便夏国的人曾多次往来于舟山,都没有发现这里。 后世这里有一个名字,就叫海盗湾。 现在郑氏的所有战船全部都藏在其中。 漆黑如墨的夜里,尽管是炎炎盛夏,但是海风依旧清冷,令人不寒而栗。 岸边的陆地上,熊熊的篝火被海风吹的如同魔爪乱舞。 上面架着一只鹿,此时早已烤得熟透了。肉香味四处飘散,让许多海盗都沉浸其中。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于这些海盗而言,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此时的郑芝龙换上了一身粗布袍服,完全没有了往日里富家员外的形象,重回海上枭雄本色。 他张开伶牙俐齿,一口就咬掉了半条腿肉。扯进嘴中也不怎么咀嚼,就囫囵咽了下去。 在他身旁,郑芝凤通报情况。 “松江府那边送来了准信儿,左华那个小贼还一无所知,窝在外高桥的码头里醉生梦死呢。” 郑芝龙十分清醒。 “可靠吗?” 郑芝凤赶忙拍打胸膛。 “是家里的老人,绝对可靠。” 郑芝龙将碗中的酒一口喝干,长长吐了一口气,在空中形成了一条白线。 白线的尽头,是深邃飘渺的夜空。 “就是因为可靠,才要多加小心。” “你也同左华打过交道,那个家伙虽然年轻气盛,但是却比狐狸还狡猾。现如今的情势,他不可能不知道。要说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也就不是左华了。” “大哥你的意思……” 郑芝豹没有多少头脑,只懂得打仗。碰到难题,只管询问。 “外高桥码头一定要打,就算不能干掉左华和东海舰队,毁了他夏国的港口,也必然让左梦庚伤筋动骨。” “如果左华没有准备,那咱们便一战功成;倘若左华设了圈套,那咱们就给他一个黄雀在后。” 吃饱喝足了的郑氏海盗并没有去睡觉,而是纷纷回到船上。 尽管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们依旧驾驶着战船冲进了大海。 到了搏命的时候,郑氏上下无所畏惧。 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脚步? 黑夜总归会过去,光明照耀人间的时候,有幸福,也有灾难。 平静的长江口被突然出现铺天盖地的战船所惊扰,江中心的崇明岛上警报的钟声慌急而凌乱。 外高桥码头里所有人都脚步匆匆,寻找着躲避的地方。 对于制造的乱局,郑芝豹十分得意。 “冲上去,把这里都给老子炸毁。” 虽然在港口中没有发现东海舰队的战船,可是看到繁荣异常的码头,郑芝豹还是怒火攻心。 本来这些财富都应该属于郑氏的,现在既然敢跟郑氏作对,那就彻底毁掉好了。 郑氏的战船鼓起满帆,水手们呼喊着高亢的号子、努力划动船桨,逆着长江水流冲向了外高桥码头。 外高桥港口这里呈一字平行,并没有陆地环抱形成的海湾。乍看起来,似乎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 只要郑氏的战船冲过去,火炮打响,似乎就可以将这里全部炸毁。 然而就在郑芝豹洋洋得意的时候,就看到港口的各个角落中突然涌出来一队又一队的夏军士兵。 他们推着火炮、来到了岸边,很快架好,并且将炮口对准了郑氏的战船。 “北面也有,我们中埋伏了。” 听到惊呼,郑芝豹抬眼向北面的长兴岛看去。 结果就看到岛上的乱草丛中,同样也有夏军士兵跑了出来,各色火炮数不胜数。 只一下子,郑氏的船队就被两面夹击,陷入了被动。 “哼,左华那个小贼果然阴险狡诈。速速调头,再寻战机。” 郑芝豹得到的任务,就是寻机炸毁外高桥码头兼摧毁东海舰队。 既然夏军早有准备,他就没必要使自己陷入险地。 得到命令,郑氏的海盗们也知道夏军的火炮犀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让帆船在水中完成了转向,准备原路退回。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夏军的火炮已经发动了。 拥有绝对的射程优势,使得郑氏的战船还没有靠近外高桥码头,但夏军的火炮却已经可以打到他们了。 码头这边和长兴岛上足足有上百门火炮,一起轰鸣在江面上制造了数不清的水柱。 有两艘倒霉的战船直接中弹,当场崩碎,上面的海盗连寻找、搜救的必要都省了。 郑氏的海盗亡魂大冒,赶紧加快速度,只想远离这里。 “三当家的,有船追来。” 尽管郑芝虎在消灭刘香的时候就已战死,但郑氏的海盗仍旧习惯叫郑芝豹为三当家。 郑芝豹向后看去,就见长江的上游数十艘夏国海军的战舰正在急匆匆的出来。 而那些船全都是和郑氏相差仿佛的老式战船。 显然,今日之局定是夏军设下的圈套。 而且只有老式战船,东海舰队的那四艘新式战舰还没有露面,就意味着夏军的布置还有后续。 “不想死在这里,就多加把劲儿。等打赢了这一仗,每个人赏银翻倍。” 既然是海盗集团,为了鼓舞士气,最好的东西就是金钱。 郑家兄弟从来都笃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关键时刻郑芝豹也玩起了这手。 还别说,海盗们听说赏银翻倍,果然更加卖力。 顺流的江面上,郑氏队逃跑在前,东海舰队的战船追击在后。 郑芝豹的心思却在别的地方。 “让施大暄在左翼航行,倘若发现那四艘新船,无论如何都要挡住。” 作为老牌海盗,海上打仗的道道郑芝豹十分熟稔。略微一琢磨长江入海口的地形,他就隐约猜到了左华的安排。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要冲出长江口的时候,左翼的施大暄传来了急报。 东海舰队的四艘新船竟然从崇明岛的北面绕了出来,正在向他们靠近。 郑芝豹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亏没有在外高桥码头多做耽搁,否则的话他们这伙人就要被包饺子了。 “哼,左华不管你如何狡诈,都跳不出我郑氏的五指山。大海之上,岂容你们嚣张?” 郑芝豹一边让施大暄努力拖延左华的前进速度,一边喝令船队转弯,向南贴着松江府的海岸,一路往舟山退去。 他相信以左华的心高气傲,绝对不会允许他们从容退走。 左华一定会追上来。 → 第1120章 终极预判 “这是在勾引我追击吗?” 大海之上,船速如风,左华却好整似暇。 通过望远镜,已经可以模湖的看到郑氏船队的身影了。 “根据情报,郑氏的战船数量大约在三百艘左右。这里尚不足五分之一,我们可以判断,郑芝龙一定在前方的某处设下了埋伏。” 尚可喜尽职尽责,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给了左华。 “还能在哪里?当然是地形复杂的舟山一带。” 左华洞若观火,牢牢把握住了郑芝龙的心思。 郑家的船,基本上都是东洋传统的平底船。 这种船在内河、近海一带航行,四平八稳,十分安全。但是到了外海,就经受不住波浪的扰动,而且速度上也没有优势。 真要在外海作战,郑芝龙有再多的船都不可能打赢左华手头这四艘三级战列舰。 因此郑芝龙必须选择一个非常有利于己的战场,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纵观东海,只有舟山群岛周围最为合适。 那里海水很浅,岛屿林立,暗礁密布,航道狭窄。不管从哪一条来看,都十分适合郑氏的作战。 像三级战列舰这种大船,在那样的水域中很难辗转腾挪。 “那我们还要追吗?” 见左华心里有数,尚可喜安心了不少。 “追呀。为什么不追?我们不追的话,郑芝龙不就跑掉了嘛。” “可是那样的地形,十分不利于我们的作战。” 左华呵呵轻笑,意味深长。 “谁知道呢?这打仗啊,不到最后,很难判断输赢的。” 他的目光注意到,东边的海上冲来了一艘快船。 这艘快船并没有靠近舰队,而是在五里之外就开始摆动旗帜,传递着某种信号。 这种信号只有左华才懂,也让他的笑意愈发浓烈了。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可不能让郑氏的人跑得太轻松。” 四艘战列舰挂起满帆,船速陡然提升了一大截,朝着郑芝豹的船队冲了过去。 施大暄看到这一幕,来不及多想,赶忙穿插了进来。 他领受的命令,就是要多多拖延左华的进攻,减少本方的损失。 虽然不管是他、还是郑芝豹,都是郑芝龙布下的诱饵。可损失的,都是郑家的船,郑芝龙十分心疼。 能少坏一艘,就少坏一艘。 从这方面说,郑芝龙还是有些小家子气。 “距离一千一百米,方向245,一发校射。” 按照夏国海军的作战操典,一千米已经是开火的距离了。 夏军的火炮拥有着绝对的射程优势,精准度也非常高,自然没必要等敌人的战船靠近了对轰。 这能打到敌人、敌人却打不到自己的滋味儿,才是最美妙的。 临清号上,一发炮弹脱膛而出,砸向了施大暄的船队。 没有命中目标,在两艘船中间的海面上溅起了一大朵浪花。翻腾的海水,让两艘船上不少人都变成了落汤鸡。 海盗们人人色变,看着手中的武器,只感到分外无力。 “一千一百米,青铜炮应该可以打到咱们了呀。” 见施大暄没有还手,左华有些莫名。 对于这一点,尚可喜却心知肚明。 “郑家从咱们这边购买的火炮,一共才两百多门。那郑芝龙肯定跟宝贝似的,都攥在自己手中。至于其他的人,可捞不着。” 左华恍然,不由得哈哈大笑。 “海盗就是海盗,就只顾着自己。郑芝龙难道以为,凭那些破炮,就能打赢咱们?” 尚可喜也禁不住笑意。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郑家最好的武器了。” “数据不变,齐射!” 虽然校射的炮弹没有命中目标,但是既然落在了郑氏的船队当中,说明数据是正确的。 因此夏国海军的齐射正式上演。 四艘三级战列舰一字排开,将侧面对准了迎上来的施大暄船队。 每艘战舰的一面,都有二十多门火炮,四艘战舰就是近九十门火炮。 当一起发射的时候,整个大海都抖了三抖,腾起的白烟更是将整支舰队都完全笼罩。 而打出去的炮弹,则将施大暄的船队彻底覆盖。 海面上爆炸声此起彼伏,即便是翻涌的波浪也带着致命的威胁。 施大暄的手**有三十多条船,这一次齐射就被打没了一半。 他的座船没有中弹,只是有一发炮弹打在了桅杆上。结果凌空爆炸,将整个甲板都席卷一空。 施大暄幸亏见机的快,躲在了掩体后面,才没有遭殃。 看着本方的惨状,他的脸色煞白,终于感受到了害怕。 “调头,撤退。” 他不敢硬扛了。 否则的话,也许夏军的下一轮炮击,就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看到施大暄转头逃跑,左华不为己甚,依旧命令四艘战舰不紧不慢的追着。 双方绕过松江府,来到了钱塘江入海口。 正前方,舟山群岛已经遥遥在望。 这一带的海域非常宽阔,而且零星的岛屿遍地都是。 不过每座岛屿都不大,想要隐藏庞大的船队是不太可能的。 夏军一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情形,一边继续追击郑芝豹等人。 郑氏的筹划,和左华的猜想基本相差不大。 此时的郑芝龙正率领主力船队,躲在大榭山(现大榭岛)背后的狭窄水道中。 这里和陆地相邻,往常只有小船来回摆渡。 郑芝龙和大明勾结到了一起,因此可以利用这样的地形进行隐藏。 他没有选择舟山大岛,或者是金塘山(金塘岛)、册子山(册子岛)这些屏障之地。 他相信左华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地方,一定会谨慎对待,不会给郑氏什么机会。 放弃这两座地形更好的岛屿,让夏国海军更加深入一些,才有可能取得全胜。 “一官,夏军追来了。” 郑氏的小船在水面上极速穿梭,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郑芝龙只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三当家那边可否准备妥当?有没有被人察觉?” 斥候连忙禀报。 “三当家昼伏夜出,四周人迹罕至,绝不可能被人看见。” 这个回答让郑芝龙稍微舒心了一些。 “告诉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待本侯传令之时,绝对不可疏忽怠慢。谁敢耽搁了事,死罪难逃。” 严令之下,郑氏的海盗们全都收起了往日的懒散,开始进入战斗状态。 → 第1121章 东海大战(1) 海上的追击战并没有什么花头。 平坦的海面上不需要考虑地形,也不需要考虑道路。谁的船速度更快,谁就占据优势。 在夏军有意的放水之下,郑芝豹和施大暄付出了十五艘船被击毁的代价,终于逃到了舟山群岛附近。 到了这个时候,夏军终于停下了步伐。 天黑了。 以舟山群岛附近复杂的地形,即便是胆大包天的左华,也不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冲进去。 战场上一时平静下来。 这个时代没有雷达、没有卫星,缺少科学的探测设备,敢在夜晚航行于岛礁众多的海域,绝对是老寿星吃砒霜——自寻死路。 郑芝豹和施大暄肯定也是在前方的不远处驻扎了下来。 即便他们很害怕夏军的炮火,想要逃跑也只能等到天亮。 歇战的这个夜晚,人却不能歇息。 谁都知道,明日将会是异常惨烈的大战。 夏军将领们云集一堂,开始讨论作战方案。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海域状况,明天的战场应该是在大、小榭山一带,只是无法确定郑芝龙藏在哪里。” 桌面上,舟山群岛一带的地形图清晰了然。 如果郑芝龙看到,保证心惊肉跳。需要仔细琢磨琢磨,这一战究竟还要不要打。 因为夏军在地形的掌握上,竟然远在郑氏之上。 郑氏手中掌握的地图和夏军的一比,简直如同孩子的图画,一塌湖涂。 这就是科学与经验的区别。 郑氏虽然盘踞在舟山群岛一带很多年了,但是他们获取地形信息的方法,除了固有的地图之外就凭借着经验。 如果面对的是同级别的对手,这种经验足以保证胜利。 但是他们面对的,是完全笃信科学技术的夏军。 自从夏国开始涉足海洋贸易时起,上上下下早就做好与郑氏开战的准备。 加上贸易航道的需要,因此夏国船只走过、路过的地方,都会对地形进行缜密的勘测。 像舟山群岛这种距离松江府近在迟尺又无比复杂的地方,夏国更是无微不至的关照。 数年来,夏军或明或暗早已完成了对舟山群岛的完整勘察。 郑芝龙满以为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可以靠着地头蛇的优势对夏军动手。 殊不知夏军对于地形的掌握,远远超出了他。 现在唯一无法确定的,就是郑芝龙的藏身之处。 那么多岛屿、那么多航道,随便哪个地方都可以成为郑芝龙的据点。 而且海上打仗,情报很难进行传递。 别说夏国在这一带无法安插间谍,就算是有也只能望洋兴叹,不能给东海舰队提供任何帮助。 可即便如此,东海舰队的参谋们依旧在地图上紧张的作业着。 既然战场已经预设好了,那么根据现有的条件进行推算,也不是不能猜出郑芝龙的藏身之所。 “郑氏的战船速度有限,为了能够将我们团团围住,绝对不可能藏得太远。因此我们猜测,郑芝龙的所在地很有可能就在盘峙岛一带。” 好吧,作战参谋们猜错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属于两眼一抹黑,虽然可以通过有限的计算来作为凭据,但是猜错的概率依旧很大。 左华没有将目光死死地盯着预设战场上。 他是左梦庚的亲传弟子,得到过许多的指点。 左梦庚一直都着重强调,打仗的时候许多文章并不在战场内。要有全局的眼光,站在更高的角度,才能看清楚战争迷雾。 大、小榭山附近的地形虽然纷繁复杂,可以让郑氏任意出击。但他在比较了敌我双方的战船性能之后,仍旧认为郑芝龙要想完成战役目标,绝对会有更加万全的布置。 他走过去,拿起笔在各个岛屿上进行了一番测算,突然点在了舟山大岛东北角的秀山岛和长白岛上。 “这里和这里,一定有郑芝龙的伏兵。只要我们进去,他的伏兵包抄过来,就可以将我们团团包围。” 他的想法惊出了大家一身冷汗。 参谋长杨云胜却觉着这个布置不靠谱。 “大、小榭山距离秀山岛超过五十里,而且中间的舟山大岛山脉纵横、道路崎区。郑芝龙怎么做到协调统一?这种布置只要有一环出现了差错,那就满盘皆输。” 通信绝对是限制战场规模的重要条件。 如果是在陆地上,通过快马传递,十万人以上的战争可以铺开在三、四十里的地域内。 而在海上,即便是最快的船只也比不上快马,因此战场的区域就不得不缩小到十里以内。 否则的话,各部之间无法顺畅配合,很可能被敌人各个击破。 杨云胜觉着郑芝龙不会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 但左华又不是胡乱猜测。 “谁说一定要人或船来回跑动传递命令啊?你难道忘记了,还有狼烟吗?” 杨云胜错愕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啊……是了!如果是利用烽火台和狼烟的话,确实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完成命令的传递。” “那咱们还要进去吗?” 预测到了郑芝龙的战术,尚可喜有些担心。 虽然说东海舰队的船性能远超郑氏,火炮的威力也不在一个档次上。可假如被郑氏挤在小小的海域内,还是会凶多吉少。 左华神情坚毅,显然打定了主意。 “当然要进去,否则的话怎么引蛇出洞?” 他看向众人,语气也沉重了许多。 “明天的战斗,一开始我们肯定会无比艰难,而且会有很大的牺牲。但是只要我们取得最后的胜利,那么一切就是值得的。” 扬州号舰长孔之光信心有些不足。 “这么小小的海域内,除了咱们四艘主力战舰,其余的战船都帮不上什么忙。一旦郑氏又玩起火攻的话,只怕咱们会全军覆没。” “除了四艘主力战舰,其余的战船不进去。” 左华的部署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本来东海舰队的战船数量就不是很多,再刨除掉那些老式战舰,这仗还有的打吗? “司令,这样太危险了。” 青岛号舰长寇庆生急得不得了。 左华却挺直了身躯,气势也变了。 “沙场之上,大家只有同舟共济,才能战胜强敌。因此有些情况必须要做到大家的心里都有数,才能心往一块想、力往一块使。”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神情中,左华声音拔高了一截。 “现在,宣读绝密命令!” 第1122章 东海大战(2) 黑暗过去,光明重新来到人间,也让人类的杀戮变得更加从容。 歇息了一夜的东海舰队重新出发,朝着郑芝豹、施大暄扑了过去。 昨天夜里,这两人就歇宿在册子山。 看到东海舰队气势汹汹的扑来,郑芝豹也不耽搁,连忙下令继续奔逃。 上午八点,东海舰队的四艘主力战舰穿过金塘山和册子山中间的海峡,正式进入了舟山内海。 虽然东海舰队越来越近,但是郑芝豹却放肆大笑。 “左华已经上钩了,立刻传信,让大哥早做准备。” 郑芝豹的船队中驶出一条快船,很快消失在了水面上。 东海舰队在金塘山外围进行了分兵。 四艘主力战舰继续南下,其余的老旧战船全都留在了原地。 金塘山上的郑氏海盗看到这一幕,赶紧给郑芝龙报了信。 “只要那四艘新式战船进来了,就算大功告成。其余的那些老船,不过是瓮中之鳖。” 中午时分,在舟山大岛的洋螺山同小榭山之间,郑芝豹和施大暄冲了进去。 看起来他们好像为了躲避东海舰队而慌不择路,打算利用附近岛屿众多、河道复杂的情况,来摆脱东海舰队的追击。 甚至在此之前,郑芝豹还故意让东海舰队拉近了一些距离,导致本方最后的三艘战船被击沉。 “司令,要追进去吗?后面可就是盘峙岛了。假如郑芝龙真的躲在那里,咱们可不容易转弯了。” 左华始终拿着望远镜,不停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引出郑芝龙,咱们得拼一把。” 东海舰队上下全都没有异议,遵循他的命令紧紧咬在了郑芝豹到后面。 “三当家的,夏军上钩了。” 看到东海舰队进入了盘峙岛附近的海域,郑芝豹大喜过望。 “发信号,点燃狼烟。这一次我要用左华的脑袋做酒壶,告慰洪旭的在天之灵。” 郑氏众将当中,郑芝豹和洪旭的关系最好。 洪旭在东瀛下落不明,郑芝豹只以为他死在了夏军的手中,一心想要报仇。 这附近的岛屿上都有郑氏的人。 看到船上的信号,立刻纷纷点燃了狼烟。 平坦的海上,天气又十分晴朗,笔直的烟柱即便是在几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几乎眨眼之间,一座又一座的岛屿上都有狼烟燃起,并且向着左右两边无限蔓延。 终于,连舟山大岛上都有好几道狼烟冲天而起。 光是这些狼烟就好像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东海舰队牢牢的困在其中。 大榭山背后的河道中,郑芝龙早已全副武装、养精蓄锐。 待看到狼烟腾起,他立刻化静为动,冲到了船头。 “传令,全军出动!” 河道内的一百多艘战船迅速拉起了风帆,排成长龙贴着大榭山一路向北。 显然郑芝龙是打算绕到大榭山的北面,然后迂回到东海舰队的背面,彻底堵死左华的退路。 盘峙岛这边,郑芝豹和施大暄也不再退了。 他们迅速横船过来,将炮口对准了东海舰队。 与此同时,周围的岛上,郑氏的海盗们也纷纷推出了隐藏的火炮,朝着四艘战列舰开始轰击。 这些岛屿十分紧凑,使得中间的水面并不是很宽阔,因此郑氏的火炮是可以打到东海舰队的。 一时间,炮声隆隆,水柱翻涌。 四艘战列舰不时中弹,当即木屑横飞。 好在这种战列舰非常坚固,面对着实心炮弹的打击,很难一下子就被击穿。 不过人员的伤亡就在所难免了。 身处战场,左华心如铁石,顾不上士兵们的牺牲,开始沉着下令。 “命令各船自由还击,跟随旗舰行动,不得脱离。” 水面上又有了新的变化。 就在东海舰队刚刚过去的小山咀背后,突然绕出来数不清的小船。 每艘船上都仅仅只有一人划桨,朝着东海舰队奋勇扑来。 船上铺满了柴草,肯定油也淋上了。船头上带着锋利的尖刺,好像蝗群一般。 郑氏不出所料,又玩起了火攻战术。 此时此刻,只要东海舰队掉头后撤,就一定会和这些火船迎头撞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东海舰队正可谓后有火船阵、前有堵截兵,似乎完全陷入了绝境。 左华却丝毫不慌,伸手一指西南方向。 “调转航向,走大、小亮门山。” 舵手听令,迅速忙碌起来。 战舰本来就在全速航行,虽然此时偏转了方向,但借助了强大的惯性依旧速度不减。 郑氏这边,指挥火船阵的是郑鸿逵。 看到夏国的军舰转向,他还以为夏军是想要原路撤退,立刻高呼道:“把力气使足了,要是放跑了敌人,全都砍头。” 作战的时候,郑氏奖赏很重,但惩罚也很重。 划船的水手在严令之下,一边不停的呼喝,一边将小船划的飞起。 其实正是七月,南风盛行。 郑氏的火船阵从北面而来,属于逆风而行,速度必然大受影响。 不过郑鸿逵也有办法。 他并没有让火船直奔夏国的军舰冲去,而是朝着西方行进。 这样一来,多如繁星的火船就等于是在北面建立了一堵墙。 倘若夏军军舰真的原路返回,就不得不从火船阵正中冲过去。 其效果和火船撞过去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夏军的进一步行动,出乎了郑氏所有人的预料。 东海舰队并没有彻底转弯,而只是向西南方偏了一下,顶着各处岛屿上的炮火速度不减。 “哼,左华这个胆小鬼,此时才想到跑,来得及吗?没头苍蝇一般,只怕撞也撞死在这里了。” 郑芝豹呵呵冷笑,还以为东海舰队不熟悉这附近的地形,要自己走进死胡同呢。 也不管东海舰队的动作,只是吩咐所有人拼命的开炮,尽可能的给夏军的战舰造成损伤。 三级战列舰虽然速度很快,更大也更坚固。但到底还是木质帆船,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不知道挨了多少炮弹,很多船上都千疮百孔。 索幸郑氏的炮击技术十分拉垮,命中率低的可怜,并没有对三级战列舰造成致命损伤。 四艘战舰顶着密集的弹幕,一边拼命还击,一边全速突围。 郑氏的战船,还有岸上的火炮,全都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直到此时,双方火炮性能上的差距才彻底体现出来。 哪怕郑氏是围攻之局,可损伤仍旧比东海舰队更大。 第1123章 东海大战(3) 战场之上,强大的火力就是王道。 尽管被四面夹击,但是东海舰队的四艘战舰依旧展示了横扫一切的威力。 郑氏占据了天时、地利,仍旧被打的苦不堪言。 两侧岛上的火炮一一被掀翻,人员损失惨重,拦截的效果大打折扣。 上午十一时,东海舰队穿过大、小亮门山中间的海峡,冲进了螺头水道。 这是舟山海域最重要的一条航道,四通发达。 从这里调头向北,可以冲出舟山海域;向南航行,穿过一排大小岛屿,也可以跑出郑氏的包围。 “司令,后面有大批郑氏的战船正在冲来。” 左华在最前方的旗舰上,看不到大后方的情况。并不知道郑芝龙已经绕过大榭山,完成了堵截。 不过对于郑氏的布置,他还是早有准备的。 “继续向南,带着他们兜圈子。” “恐怕南面郑氏也布下了天罗地网,咱们很难冲出去。” 尚可喜十分谨慎,并不认为向南航行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左华智珠在握。 “郑氏在南面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不过这一带海域宽阔,适合咱们做做文章。就让郑芝龙见识一下,真正的海战是什么样的。” 四艘战列舰持续南下,郑芝龙不间断的得到情报。 “左华还想亡命挣扎,殊不知已经无力回天了。告诉各船围攻过去,不给他从容布置的机会。” 郑氏的战船追击速度又提升了一大截。 只可惜在宽阔的海面上,这种老式战船完全无法同盖轮船相比。 哪怕双方都是逆风,但盖伦船可以通过调整风帆保持一定的航速,而老船却只能用人力划桨,眼睁睁的看着四艘战列舰的影子越来越模湖。 虽然时至中午,但因为是在战时,自然不可能生火做饭。夏军的士兵们简单的吃了一些干粮还有巧克力,极大的补充了体力。 和他们相比,郑氏的人更惨一些。 有条件吃两口炒米,没有条件的干脆只能饿着肚子,努力坚持。 东海舰队绕过长柄咀半岛,将上面的郑氏火炮横扫一空,打掉了郑氏的眼睛,拐入了佛渡水道。 只要顺着这条水道一路前行,穿过梅山岛和横岛中间的海峡,就等于冲出了舟山海域。 这条航道非常正规,平常绝大多数的商船都是怎么走的。 郑氏不可能没有防备。 “司令,前方有船,数不清的船,航道被堵死了。” 左华似乎早有预料,立刻下令。 “全军转向向左,去饭盏岛。” 得知东海舰队再次转向,郑芝龙也有些迷湖。 “饭盏岛那一带暗礁密布、海水甚浅,左华怎敢将大船开入其中?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饭盏岛一带星罗棋布着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岛屿、暗礁,因此中间的水道错综复杂。即便是郑氏的经年老手,也不太敢轻易涉足其中。 左华的举动,让郑芝龙只能认为他是在冒险。 “告诉三当家,堵死东面的通道,不要让左华冲出去便可。” 在郑芝龙衔尾追击的时候,郑芝豹和施大暄也没有闲着。他俩率领船队径自南下,已经到了小磨山一带。 这里是另外一条走出舟山水域的航道。 把这里堵死,东海舰队就无路可走了。 郑氏在各个岛屿上都部署了眼线,所以东海舰队的每一步举动都被看在眼中。 郑芝龙根本不怕左华能够玩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 东海舰队一路航行的过程中,始终向各个岛屿投射炮弹。 不单单打击了郑氏的火炮,着重攻击的目标是各座岛上的烽火台。 虽然有些岛屿上的烽火台距离太远,火炮打不到。但是一些小岛却完全在夏军的火炮覆盖范围内,上面的烽火台均被摧毁殆尽。 如此一来,郑芝龙本来布下的绵密的监视网络中,就出现了一些残缺。 左华抓的就是这个机会。 “几点了?” “报告,现在是下午1:45,开始涨潮了。” 夏军再一次展示了郑氏不具备的地方。 那就是对作战区域的海水潮汐掌握精准。 饭盏岛一带虽然海水很浅、礁石遍布,看起来大船无法通行。可是当涨潮之后,很多地方都变成畅通的水道。 东海舰队的四艘战舰排成一字长蛇,借助涨潮的时机,小心翼翼的穿行于乱岛之间,竟然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 “调头向北,原路返回。” 来到小磨山的西侧,左华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此时的战场态势上,郑芝龙率领的船队在西面的梅山岛一带,正在搜索而来;郑芝豹和施大暄率领的船队在小磨山的东侧,相隔甚远。 原本被堵得死死的北面,此时出现了巨大的空缺。借助着南风,东海舰队等于是摆脱了郑氏的包围。 果然,听到东海舰队并没有一路向南,而是从复杂的水域中绕了出来,打算向北突围时,郑芝龙都不免惊诧了一下。 “立刻传令给三当家随我追击,左华想跑,没那么容易。” 一时之间,大海之上又变成了你追我逃的局面。 不过和之前截然相反。 现在东海舰队在北,郑氏的船队在南。 通过一番调动,郑氏在北面的布置已经完全空了,似乎东海舰队脱困已经成为可能。 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郑氏的战船出现了多少?” 作战参谋立刻汇报。 “大约一百八十多艘。” 左华呵呵冷笑。 “这才一半,还有另一半肯定在北面等着咱们。” 尚可喜也知道战况开始进入佳境了。 “咱们的援兵何时能到?” 左华抬起左腕,看了看手表。 “他们一定会准时到达。” 这番话令夏军上下全都士气高昂,完全没有陷入困境的哀愁。 重新回到螺头水道,郑鸿逵率领的火船从东侧扑了过来,显然想要阻止东海舰队的脱困。 “火箭弹!” 四艘战列舰将所有的火箭弹都打了过去。 不管命中率如何,但是双方之间的海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久久不息。 郑鸿逵很想用火船攻击东海舰队,可此时面对着海面上的大火,反而无处着手了。 他只能命令火船掉头,奋力划向北方,希望绕过着火的海面。 但是东海舰队已经完全借助了风势,速度飞快。这些小型火船只靠人力划桨,在波浪汹涌的大海上,着实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第1124章 东海大战(4) 为了增加火箭弹在海上的杀伤力,海军特意进行了改装。 海军所用的火箭弹,装药量只有陆军的一半,其余的部分填充的都是油。 毕竟帆船都是木制的,最怕的就是火。 油被点燃之后,即便是落在海水当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熄灭,实在是海上作战的无上利器。 现在东海舰队打出了一轮火箭弹,形成了隔绝地带之后,开始朝着金塘水道行去。 金塘岛和册子岛中间的册子水道太过于狭窄,而且两边岸上都有郑氏的布置,左华不敢从这里通过。 万一被堵在里面,那才真正的是陷入死地。 只有走金塘岛和陆地之间的金塘水道,才是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 金塘岛上的郑氏海盗看到东海舰队的动向,赶忙发出信号。 现在,究竟是东海舰队抢先一步冲出舟山水域,还是郑氏能够完成堵截,就成为了胜负的关键。 郑芝龙被左华带着在海上兜了好几个圈子,早已怒火中烧。此时见到东海舰队再无转圜的余地,他也不再保留。 他汇合了郑芝豹和施大暄,手中的战船数量增加到了近两百艘,从后面死死的咬了上来。 就在东海舰队冲入金塘水道的时候,本来被预留在外面的老式战船船队迎面驶来。 两支队伍交错而过的时候,左华收到了信号。 就在金塘岛北面的海域中,正有一只庞大的郑氏船队包抄而来,战船的数量超过了一百艘。 显然,这就是郑芝龙早就布下的底牌。 “告诉分舰队,必须死死挡住后面的追兵。就算全部牺牲,也不准退后一步。”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 左华前所未有的严肃,下达了冷血的命令。 分舰队的支队长王昌却没有任何异议。 “司令,分舰队回话,他们将死战不退。一个时辰之内,绝对不会让任何一艘郑氏的战船冲过来。” 心如钢铁的左华也不禁眼含热泪。 他朝着分舰队的方向缓缓举起了手。 依稀能够看到,分舰队的旗舰上,支队长王昌同样在敬礼。 为了国家利益,为了胜利,夏国的军人从来都义无反顾。 关键时刻,留给左华儿女情长的时间并不多。 他打起精神,沉着下令。 “告诉所有人,这一次我们将死战到底。无错更新@不消灭郑氏,绝不回师。” 四艘战列舰纷纷挂出了五彩旗。 只有夏国海军内部才知道,五彩旗就意味着决战。 四艘战列舰冲出金塘水道的时候,航向略微偏向西北,正好将整个侧面都对准了急急而来的郑氏船队。 这支郑氏的偏师,正如左华猜测的那样,始终隐藏在秀山岛的背后。 率领这支偏师的是郑芝凤。 接到狼烟信号后,郑芝凤率领手头的战船倾巢而出,绕到舟山大岛的北面,完成最后的堵截。 先前的战斗中,郑芝凤没敢轻举妄动。 毕竟不知道东海舰队将会如何移动,为了避免露出破绽,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确定东海舰队要走金塘水道后,郑芝凤再不耽搁,全速奔袭而来。 虽然被东海舰队预留的分舰队发现了动向,但已经无所谓了。 决战时刻,这样的情报并不能改变什么。 就在东海舰队完成战斗部署的时候,郑芝凤如一头蛮牛般从东北方向冲撞而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东海舰队并没有进行战术机动,躲避他的靠近。 反而放慢了船速,维持稳定同时,将右侧的所有炮口都对准了过来。 “所有武器全部投入使用,有多少力气就给我使多少力气,到拼命的时候了。”。(本章未完!) 第1124章东海大战(4) 左华昂然站立在指挥台上,吹响了战斗号角。 东海舰队的重炮、轻炮、火箭炮,纷纷发出怒吼,朝着冲来的郑芝凤覆盖火力。无错更新@ 当东海舰队开火的时候,郑芝凤只能迎头挨打。 虽然为了一战而定乾坤,郑芝龙将刚刚到手的三级战列舰交给了他。但郑氏的战舰上装配的仅仅是青铜炮,射程与东海舰队有着绝对的差距。 除了这艘三级战列舰之外,其余的战船都是老式的,更加没有反击能力。 拉近距离。 也只有拉近距离,才能进行还击。 因此哪怕东海舰队的火力非常恐怖,郑芝凤也只能咬着牙,命令所有的战船迎头冲去。 同时还寄希望于郑芝龙那边能够尽快解决战斗,同他完成两翼包抄。 不管东海舰队的四艘战列舰多么厉害,只要被郑氏完成包围,胜负就没有悬念了。 大海之上,炮弹激起的浪潮凶勐可怕。但凡是小一点的战船,都会被推的东倒西歪。甚至翻转过来,倒扣在水面上。 倘若是直接中弹的话,那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基本上传统的木船挨上一发炮弹,就会被直接炸毁。稍微幸运一些,上层建筑也会被横扫一空。 至于人员的损伤,此时的郑芝凤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管。 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四艘在正前方的战舰。 他搞不懂东海舰队为何停留在原地开火,而不是继续向北机动,以图绕出包围圈。 可既然东海舰队这么给机会,他没有理由不抓住。 相比起东海舰队的火炮,火箭弹给他造成的困扰更大。 除了被炸毁的战船,火箭弹落在海上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燃烧区域,片刻之内并不会消散。 这就让郑氏的战船无奈之下,只能转向绕弯,平白耽搁了速度。 东海舰队这边,所有人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的倾泻火力。 虽然距离尚远,命中率不高,但是能够用射程欺负敌人,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各艘战舰上弹药充足,根本不用担心后续乏力。 夏军将士们可没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四艘战舰将近一百门各式火炮,可是给郑芝凤好好的上了一堂海战大课。 从两千米到一千米的距离上,郑芝凤足足损失了二十五艘战船,相当于五分之一的战力被打没了。 好在终于更加靠近东海舰队了,他手头的青铜炮也能发挥作用了。 郑氏的战船不减速度,一边冲锋、一边用船头的火炮开始还击。 虽然每艘船的船头只能部署一门火炮,导致火力稀疏。但是能够还击,还是让郑氏海盗们士气大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第1124章东海大战(4) 第1125章 东海大战(5) 尽管郑芝龙将最大的力量都给了郑芝凤,但是和东海舰队比起来,差距还是很大。 郑芝凤能够还击了,可是对东海舰队的伤害乏善可陈。 一千米的距离,青铜炮尽管能够命中,但是却很难击穿三级战列舰。 这一点是由两个原因造成的。 其一是,夏军的战列舰非常坚固。一千米的距离大量消耗了炮弹的动能,毁伤效果打不出来; 其二是,夏国刻意控制了青铜炮的口径。 不管是给二级部队用的,还是卖给外部势力的,青铜炮的口径仅仅只有七十五毫米。 青铜炮的威力不足,在陆地上还看不出来,但是用来对付坚固的战列舰,就不免相形见拙了。 郑芝凤所部向东海舰队冲锋的过程中,几乎是靠人命堆出来的。 哪怕他将所有的战船全都分散开来,各从不同的路线突击,仍然如此。 好在距离越来越近,炮弹的命中率开始上升,让郑芝凤还能够咬牙坚持。 否则的话,说不定他已经崩溃了。 他时不时的伸长脖子向南看去,十分希望郑芝龙能够出现。 但很可惜,郑芝龙被死死的挡住了。 哪怕郑芝龙手中的战船更多,面对的还是东海舰队中战力最差的老式分舰队。 王昌知道凭借手中的战船和郑志龙差距太大,因此必须要采取适当的战法。 他将所有的战船横在金塘水道上,然后朝着郑芝龙来的方向拼命的倾泻火箭弹。 结果导致整个海面上大火熊熊,无边无际。 郑氏的船蹉跎于火海之外,寸步难行。 “侯爷,咱们怎么办?” 郑芝龙已经听到了北方连绵不绝的炮声,知道郑芝凤已经跟东海舰队的主力交上了火。 如果这边增援不过去,只凭郑芝凤手中的力量,获胜的希望不足五成。 但是东海舰队的偏师牢牢挡在面前,竟然还能够在大海上放起火来,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幸好此时刮的是南风,他正处在上风口。要不然的话,火海顺着洋流飘来,他就只能不停后撤了。 可不管怎么说,分舰队迟滞郑志龙的目的达到了。@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有那么一刻,郑芝龙都想着是不是绕过金塘岛,从另一边与郑芝凤合兵一处。 可是他也明白,如果这么做的话,金塘水道这边就彻底空了出来。届时东海舰队一路南下,畅通无阻,他的计划就彻底破产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等着。 就看东海分舰队的火箭弹能有多少,是不是能够一直隔绝海面。 他的等待是值得的。 王昌手中的火箭弹确实数量有限,而且老式战船上只能装配一门火箭炮。数量少不说,装填起来还很慢。 大约两炷香的功夫,海面上的火焰随着海水的流动渐渐消散了。 “冲上去,把他们都杀光,不留活口。” 郑芝龙发了狠,拿出了海盗的凶性。 虽然没有了火箭弹,但是王昌并不是很着急。 “抛投水雷。” 老式的战船上因为构造的关系,没有办法布置太多的火炮和火箭炮,但是却可以加装一些简易的器械。 随着他的命令,一架架类似于投石机样式的东西纷纷运作,将一颗颗圆熘熘的大铁球扔进了正前方的海中。 正是夏国海军研发出来的水雷。 这一次因为本方处于逆风,为了避免水雷扔出去后飘回来,还采取了定点布置的办法。 水雷撞入海面之后,上面的铁链带着锚头一路沉到海底。这样一来就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浮动,不会随波逐流了。 郑芝龙虽然看到了夏国的战船上抛投了一些东西,但是不明所以。加上。(本章未完!) 第1125章东海大战(5) 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再去细究了。 郑氏的主力船队开始黑压压的扑了上来。 恶战就在金塘水道里激烈的爆发开来。 王昌指挥着所有战船,拼命的朝着冲来的郑氏海盗开炮。 因为水道狭窄,所以不用担心郑氏能够从其他的方向绕过去。分舰队不用分心他顾,只专注于对付眼前的敌人就行。 说起来,他们射击的环境其实比主力那边还要好上一些。 毕竟主力的作战区域是在宽阔的海面上,郑芝凤所部分散的非常开,极大的影响了火炮的精准度。 不像他们这边,只要朝前射击就行了。 郑芝龙将所有装配青铜炮的战船都排在了前面,一边冲锋、一边开炮。 双方之间的战损都在飞速提升。 夏军的老式战船防护力跟战列舰完全不能相比,很快就有两艘船被砸开了个大窟窿,海水疯狂涌入。 看到船只开始下沉,船上的官兵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纷纷放下小船转移。 不过郑氏的战船被击沉的更多。 而且郑芝龙终于撞进了水雷阵。 就听得水面上陡然地震了一般,一股强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竟然将一艘硕大的福船给顶到了半空中,当场解体。 稀里哗啦落下来的碎片,也将附近的船都砸的不轻,甚至有两艘苍山船直接被砸沉。无错更新@ “多加小心一些,水里有古怪。” 郑芝龙吓了一跳,赶忙吩咐起来。 郑氏的海盗们这才知道,之前夏国海军往海里抛投的东西竟然如此可怕。 为了避免遭受同样的厄运,很多船上甚至派遣了专人趴在船头,搜寻那些水雷的踪迹。 然而夏国海军在制造这种武器的时候,早就想过了隐藏的问题。 尤其是定点水雷,因为有了锚链的牵扯,因此不会上浮。 这种水雷隐藏在水面以下一到两米的位置,看似很浅,但是因为东海这边的水很浑浊,加上炮弹激起的浪花涌动,十分难以发现。 不多时,又是一声惊天动地巨响,又有一艘郑氏的战船被炸碎。 看着整个海面上都是手下的人在挣扎求救,郑芝龙不免心惊肉跳。 今日这一战惨烈的程度,早已远超料罗湾海战。郑氏即便打赢了,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但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无路可退。除了胜利,其他的都只是万劫不复。 好在夏军的这支分舰队实力有限,并不能阻止郑氏的靠近。 一旦双方打成混战,郑芝龙十分坚信能够快速完成战斗,来得及支援郑芝凤。。 第1125章东海大战(5) 第1126章 东海大战(6) 金塘水道的战斗中,虽然双方都是老式战船,然而战法却截然不同。 郑芝龙依旧是海盗的老套路,勐冲勐打,希望通过拉近距离、依靠数量多的优势取得胜利。 王昌却将手中的战船横过来,依次排开,尽量集中船上所有的武器,发挥火力优势。 夏国海军的建设,一直都是体系化、规律化的。 每一个将士都十分清楚,这种老式战船迟早会被一一淘汰。他们将来服役的地方,都是新式战舰。 因此尽管目前战斗在老式战船上,可他们已经开始熟悉新的海战方法了。 尽管老式战船上装载的武器数量很少,但是二十多艘船排成一线,打出来的效果还是很惊人的。 郑芝龙冲锋的一路上损伤之惨重,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唯一让他安心的就是,双方之间的距离终于拉近到了呼吸可闻的程度。 最终双方撞在一起,打成混战,已成定局。 看着不足一百米的郑氏战船,王昌心如铁石。 “命令各船自由射击,火箭炮装好了没有?” 此时此刻的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火箭弹的装填实在是太慢了。 要是能有一种方法,让火箭弹的装填和火炮一样快,该多好呀! “报告,火箭弹已经装填完毕。” 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让王昌长出了一口气。 “把所有的火箭弹全部打出去,目标覆盖敌人中后段。” 近在眼前的敌人,火箭弹已经打不到了。此时此刻,王昌决定隔绝战场。 利用火箭弹形成的火海,让郑芝龙船队的后半部分同前半部分断开联系,然后集中全力先处理冲上来的敌人。 火箭弹再次咆孝,在一千米外的海洋上重新形成了火海。 许多郑氏的战船躲避不及,要么被当场炸毁,要么被火焰点燃,吓的其他的战船纷纷后撤。 与此同时,各艘战船上的火炮开始通过直瞄的办法,攻击冲上来的郑氏战船。 特别对轻型火炮而言,直瞄射击的办法反而更好,也是这个时代海战的普遍模式。 直瞄增加了精准度,导致郑氏战船的损失速度更快。 除此之外,夏军战船上还有很多士兵纷纷扛着火箭筒出来了。 当初在对马海战中,尚可喜灵机一动,通过这种方法重创了萨摩藩的奇兵。 从那以后夏国就增加了火箭筒的研发,使之成为了海上近战时的有力武器。 此时郑氏的战船已经不足五十米了,夏军遭遇的攻击方式也变得乱七八糟。 投石机啊、火枪啊、弓箭啊、油罐啊、烟球啊,反正郑氏有什么武器都扔了过来。 夏军的战船上,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射击的射击,操船的操船,损管的损管,虽然忙碌但不混乱。 火箭筒投入战斗,瞬间增强了夏军的火力。 冲在最前面的几艘郑氏战船,登时被炸的四分五裂,还阻碍了后面的战船靠近。 郑芝龙本来满心欢喜,等着看双方撞在一起,接舷战爆发。 他十分笃信,论起水上肉搏的本领,郑氏就是天下第一。 可结果他却看到夏军的战船上飞出来一根根一米多长的铁管子,撞到郑氏的战船上立刻剧烈爆炸。 木制的战船即便没有被炸碎,也阻挡不了熊熊大火的燃烧。 夏军超出了认知的武器,让他遍体生寒。 可是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背后是熊熊的火海,前面是夏军勐烈的炮火。除了冲上去,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北面的洋面上,东海舰队主力同郑芝凤的战斗也陷入了白热化。 郑芝凤采取分进合击的办法,有效的规避了东海舰队的炮火,拉近到了可以还。(本章未完!) 第1126章东海大战(6) 手的距离。 双方的战斗越来越焦灼,渐渐纠缠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任何一方想要轻易退出,已经不可能了。 一颗黝黑的大铁球带着滚滚的热气重重的砸在了临清号的甲板上,顿时木屑横飞,卷起一大片血肉。 左华站着的位置上,更是砰砰砰的声音乱响不停。 不知道有多少碎物砸在了他的附近,差点就伤到了他。 可左华却屹立不动,凛然不惧,仿佛春风拂面。 他的镇定很好的鼓舞了士气,夏军上下不慌不忙运作着。 左华又一次抬起手腕,看到上面的表针指向三点钟时,不由露出了一抹大功告成的笑意。 郑芝凤看到本方的战船终于冲到了近前,大喜过望。 “让各船放火,快放火,咱们要赢了。” 他的喊声未止,桅杆上的哨兵突然发出了凄厉而慌乱的喊叫声。 “有船!背后有船过来啦!六艘新式战船,我们被包围了!” 郑芝凤错愕了一下,赶忙跑到另一头,向着东方看去。 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就凝固了。 只见背后的大鹏山拐角处,一艘巨大的战舰正在极速的现出影子。 随即是第二艘、第三艘…… 竟然足足有六艘之多! 而且这些新出现的战舰,竟然和东海舰队的主力一模一样,全都是三级战列舰。 上面迎风飘舞的旗帜表明,这些也是夏国海军。 可这个事实,郑芝凤却无法接受。 “哪儿来的战船?为什么还有?夏国的那些战船不是还没有下水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全都陷入了绝望中的郑氏海盗们,没有人可以给他解惑。_o_m 郑氏上下此刻已经全都明白,他们到了最危险的地步。 前面有四艘东海舰队的三级战列舰阻挡,后面又有六艘同样规制的战舰包抄而来。 这样的局面,郑氏的失败已经注定。 临清号上,左华一直绷紧的神经此时终于放松下来。 “郑芝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咱们在吉林还有一个造船基地。相信这个惊喜,一定会让他刻骨铭心。” 在他的旁边,尚可喜同样笑容满面。 “拖了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延迟了这四艘船的下水,恰好让吉林造船厂那边完工。不得不说,殿下的算计真是让人无法应对啊。” 早在明确要和郑氏发生冲突的时候,左梦庚就开始了有意的部署。 虽然吉林造船厂成立的时间要比青岛造船厂晚一些,但吉林造船厂有一个巨大的优势。 那就是少了木材运输这个环节,极大的提升了工期。 与此同时,他特意嘱咐青岛造船厂这边悄悄的放慢了建造的速度,使得两边战舰的完工达成了一致。 这种战略欺骗,很好地让郑芝龙上当了。 郑芝龙蛮以为东海舰队就只有四艘新式战舰,集中全力不是不能殊死一搏。 却根本不知道,夏国在此之外还有六艘三级战列舰正在秘密赶来。 东海舰队追击郑芝豹的时候,左华就已经同赶来的援军取得了联系。 大战打起来时,这六艘新式战列舰就隐藏在更北面的大鱼山后面。 按照双方约定的时间,准时赶到了战场。 现在包围网已经形成,终于到了东海舰队反攻的时刻。。 第1126章东海大战(6) 第1127章 东海大战(7) 从早到晚,几乎熬战了一天,损失了七、八十艘战船,仍旧奈何不了东海舰队。 现在又有六艘三级战列舰加入战场,立刻让整个战局发生了乾坤倒转的变化。 额弘略笔直的站在旗舰的指挥台上,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整理着自己的将军制服。 “小伙子们,这是我人生当中最后的一次战斗。你们有没有信心,让我光荣的退役?让我在临死前,一想起这一刻,能够露出幸福的微笑?” 他的演讲,激发了所有官兵的斗志。 “将军,请您放心。铸造夏国海军的辉煌,我辈义不容辞!” 对马海战之后,额弘略就打算退役了。 他出生于葡萄牙一个靠近海边的村庄。 因为村庄中盛产造船的工匠和水手,当他长大了以后,自然而然也走进了海洋,开始了漂泊半生的奔波。 因为被西班牙吞并,让葡萄牙人满心愤怒。 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复国。 奈何葡萄牙的力量太过于弱小,所有的反抗都被西班牙人给消灭了。 无奈之下,葡萄牙人只好行走于世界各地,希望能够寻找到摆脱西班牙人统治的方法。 额弘略的前半生穷困潦倒,如果不出意外,必定会默默的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后来孙元化打算在登州打造火器、对抗后金,他本着发财致富的梦想,跟随其余的葡萄牙人来到了大明。 生活虽然变好了一些,但吴桥兵变的发生,又将他推到了生死边缘。 幸好左梦庚的出手,挽救了他的性命。 从那以后,额弘略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文不名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够成为战功彪炳的将军。 可以说,现在的生活已经让他无比满足了。 他极度渴望安定下来,好好的享受剩余的时光。 他更是对左梦庚感恩戴德,奉若神明。 因此当左梦庚希望他最后一次征战沙场,率领全新的六艘战列舰投入战斗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胜利必将属于夏国。 以这样的一场战斗结束自己的军事生涯,毫无疑问再美妙不过。 此时的郑芝凤所部已经和东海舰队打成了一团,序列早已混乱。即便是发现了后方的危险,想要重整队形也来不及了。 “退!速速撤退!” 郑芝凤满心绝望,疯狂的咆孝着,只希望能够抓住万一的机会。 但是很可惜,散漫的郑氏海盗很难做到如臂使指。而落后的信息传递技术,更是让他的应对效率奇差。 额弘略不打算给他从容整理的机会了。 “命令徐建忠率领青州号、东昌号从左翼包抄,其余的战舰跟我行动。” 六艘新到场的战列舰分成了两个部分。 其中的两艘单独成队,向着郑芝凤所部的东北方向移动。 额弘略亲自率领剩余的四艘战舰从另一侧迂回过来。 显然这是不打算给郑芝凤任何活路了。 宽阔的海面上,鼓起了满帆的盖轮船速度如电,很快就到达了攻击位置。 而此时此刻,落在最后方的郑氏战船竟然还没有完成调头。 铺天盖地的炮弹倾斜过来,将其全部笼罩在其中。 当场就有七艘战船中弹,土崩瓦解。 还有三艘战船因为涌动的波浪而相撞到一起,导致底舱进水,渐渐开始倾斜。 郑氏船队登时大乱,完全失去了指挥。 所有人都拼命的想要躲避攻击,开始盲目的在海面上胡乱逃窜。 结果互相阻碍的情况屡屡发生,彼此碰撞更是络绎不绝。 郑芝凤急得满头大汗。 “迎上去,挡住他们。” 他的旗舰正是从夏国买来的那艘新式战舰,也是郑氏战斗力最为强大的一艘船。 无可奈何之下,郑芝凤只能以身为盾,希望给麾下争取缓和的时机。 看到冲来的一模一样的战舰,额弘略摇头叹息。 “这么好的船落在这些海盗的手中,实在是太浪费了。看呢,他们连基本的操作都做不到。伙计们,教教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海洋骑士。” 额弘略的座船兖州号和另一艘战舰淮安号,奔着郑芝凤就扑了过去。 虽然是同样的战舰,夏国也没有在建造上玩什么猫腻,可双方的火炮却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五百米外,兖州号和淮安号就开始狂轰乱炸。 郑芝凤虽然命令还击,可青铜火炮无论是精度还是威力,都差的太多了。 偶尔几发炮弹打在夏国的军舰上,只能溅起一些木屑。但是夏军的炮弹一旦命中,立刻就是强烈的爆炸。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郑芝凤的座船就先后挨了六发炮弹。 整个船头都被炸得稀烂,拉扯着风帆的绳索断裂开来,导致风帆失去控制,在海风中胡乱摆动。 战船的速度为之一滞,就连转向都变得困难起来。 郑芝凤更加绝望,犹如受伤的野兽负隅顽抗。 “开炮,打死一个不亏,打死两个就赚了。” 就在这时,一枚夏军的重炮炮弹笔直命中了战船的中段。弹头不但击穿了侧舷,还引爆了船舱中的火药。 刹那之间,一大团黑红的火焰伴随着强烈的冲击波,让周围几百米内的海水都沸腾了起来。 郑芝凤只感觉到自己变成了狂风中的纸片,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出去。在空中翻转了半天,然后重重的砸落在了水中,完全失去了意识。 其余的郑氏海盗看到旗舰被彻底摧毁,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 他们开始四散奔逃,想要远离这一片可怕的区域。 但是很可惜,东海舰队的包围网已经彻底形成。十艘三级战列舰,足足有六百多门各种类型的火炮。 而且三级战列舰的速度更快,轻而易举的就能追上来。 任何一艘想要突围的郑氏战船,都遭到了炮火的洗礼,然后灰飞烟灭。 就这样打了半个时辰,逃离出去的郑氏战船上不足十分之一。 其余的眼见着逃脱无望,又贪生怕死,只好纷纷竖起白旗,放弃了抵抗。 郑芝龙苦心孤诣埋下的伏兵,完全葬送了。 第1128章 东海大战(8) 就在主力这边摧枯拉朽的时候,王昌面临的局面也危急到了几点。 他手中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面对着蝗群一样的郑芝龙主力,哪怕拼尽了全力也无法再进行抵挡了。 二十五艘战船,其中有八艘被击沉,严重受损的有五艘。 甚至已经有郑氏的战船冲了上来,接舷战陆续发生。 只是令郑氏海盗们想不到的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接舷战,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两边的战船碰撞到一起,郑氏的海盗抄起肉搏武器,还没有冲过来,就被这边的枪林弹雨打成了马蜂窝。 除此之外,夏军的士兵们还将手榴弹不要钱的扔过去。 如果是炮弹,在这么近距离爆炸,连夏军的战船也会跟着完蛋。可手榴弹威力有限,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郑氏的海盗们不但没有踏上夏军的战船,就连本方的甲板都站不住脚。 只要有人敢露头,不是中枪、就是被手榴弹炸。 勇敢的夏军士兵们把郑氏的海盗赶入船舱之后,一边飞速的切断绳索,一边朝郑氏的战船上抛洒油料。 随后两只火把扔过去,郑氏的战船便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夏军的战舰趁机脱离接触,重新回到战斗状态。 可即便如此,为了重新寻找位置,夏军的战舰不得不向后撤退,让出一定的空间。 对于阵型要求严谨的夏国海军来说,一艘战舰撤退,所有的战舰都要撤退。 这也让郑氏的船队前压了许多。 就在王昌努力重新布置的时候,瞭望塔上传来让他绝望的呼喊。 “支队长,背后也有郑氏的战船冲过来了。” 王昌浑身冰冷,所有的斗志都不禁开始消散。 他可是给左华保证过的,就算全部战死也,绝对不会让郑芝龙的主力冲过去。 结果没有想到,他这边还能坚持,主力那边却出现了意外。 他艰难的转头,就看到十多艘郑氏的战船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飞快冲来。 在这样的动能之下,恐怕都不需要炮战。只要和他们的战舰撞在一起,都可能船毁人亡。 但事已至此,王昌毫无办法。 分舰队的所有力量都投入到了正面,对于背后没有任何防护,也来不及进行应对了。 “兄弟们,生死有命,但是咱们的任务绝对不能出现差错。就算是临死之前,也要溅这些海盗一身血。” 夏军的官兵们来不及悲愤,纷纷加快了速度,只求能够尽量的将更多的火力投送到郑氏的战船上。 “支队长,情况不对,后面的这些船好像是在逃跑。” 瞭望塔再一次传递情报,却仿佛春风过境、乌云消散。 王昌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忍不住骂了出来。 “你个混蛋,这种时候也敢谎报军情?给老子看仔细了,到底怎么回事?” 瞭望员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讪讪不已,赶紧汇报情况。 “那些船真的是在逃跑,您看,他们都转弯了。” 此时的王昌已经注意到了。 从北面过来的那些郑氏战船,看到夏军的阵型完全没有冲撞的打算。而是船头一转,竟然想要从夏军阵型的两边窜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没容他想明白,瞭望员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 “咱们的船!好多大船!主力打赢了,正在向咱们靠拢。” 王昌只感到浑身的血液正在沸腾,千斤的重担突然一轻。 他抄起望远镜向着北方看去。 只见镜头中,一艘接着一艘的三级战列舰推动着海水极速后退,身影越来越清晰。 当看到足足有六艘三级战列舰正在过来,王昌不由的哈哈大笑。 “我就说嘛,以司令的本事,怎么可能输?” 这么一会儿工夫,其他各船也都得到了情况。 “万岁!” “我们胜利了!” 各种各样的喊叫声,让经历着生死的夏国官兵们肆意地发泄着喜悦之情。 这种情况,也被近在迟尺的郑氏海盗们听到了。 郑芝龙惊疑不定。 “发生了什么?这些夏贼在呼喊什么?” 有听得清楚一些的人说道:“他们好像在欢呼胜利。” 郑芝龙气血上涌。 “胜负未分,他们怎敢欢呼?”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的脸色一变。 恰好在此时,斥候的喊叫声证明了他的猜测。 “侯爷,夏国的战船,全都是大船,正在过来。” 郑芝龙放目远眺,却只能看到海面上弥漫的浓烟。就连眼前夏国分舰队的影子都模模湖湖,更遑论其他了。 不过冲在最前面的郑氏各船惊慌失措的叫声,显然预示着局面似乎有了不利的变化。 没容他获取到更多的信息,就看到原本在前方鏖战不休的各艘战船纷纷开始溃退。 “怎么回事?为何退了?” 郑芝龙的疑问全都被铺天盖地的炮火给淹没了。 如此密集的炮击,显然不可能是夏国分舰队打出来的。 郑芝龙身子一阵摇晃,什么都明白了。 正好那些从北面逃过来的战船冲到了近前,告知了他局势的危机。 “侯爷,这仗不能再打了。夏国竟然藏了伏兵,除了那四艘大船,还有另外的六艘。四当家不知所踪,咱们的那艘大船也被炸毁,一败涂地。兄弟们都撑不住了,快走吧!” 郑芝龙看着海面上的乱局,当真是悲愤难平。 他真的想要开口喝问。 “夏国明明只有四艘新型战船,又哪里来的另外六艘?” 不用他问了,也不用下面的人回答了。 夏国分舰队突然向两边一分,露出了中间的空档。 然后他就真真切切的看到,六艘高大巍峨、宛如海上城堡的新型战船闯入了战场。 这些战船是那么的崭新如簇,没有一处地方受到过损伤,绝不是那四艘跟他们周旋了一天的新式战船。 不管这六艘新船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战局当中出现了这样的力量,完全预示着郑氏彻底失败了。 眼睁睁的看着海面上本方的战船正在被一艘接着一艘的摧毁,郑芝龙几欲吐血。 可危难时刻,他这个主心骨绝对不能倒下。 “告诉三当家,拦住这些援兵。其余各部,速速南撤。” 第1129章 东海大战(9) 战场上双方已经打到精疲力竭,此时突然出现六艘三级战列舰这样的生力军,胜负就没有悬念了。 郑芝龙虽然搞不清楚夏国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这六艘战列舰,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了。 如何尽快撤退,尽可能保全自身实力,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混乱的郑氏船队,不管听没听到他的命令,都开始掉头逃跑。 海盗就是这个样子的。 打顺风仗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勇勐。 而一旦败局已定,那逃跑起来也是不甘人后。 幸亏郑芝龙有自家兄弟,否则的话就要被夏国海军撵鸭子了。 郑芝豹看到郑芝龙这边传来的命令,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带领自己的船队朝着夏国海军冲去。 他知道这是必死之战。 但为了掩护郑芝龙撤走,他只能牺牲自己。 额弘略的服装上不见一点灰尘,干净如洗,这让他非常满意。 看到逆向冲来的郑氏船队,他只是对旗舰兖州号的舰长邵庆夫吩咐道:“小伙子,该你来指挥了。让我看看,你学的怎么样?” 邵庆夫明白,额弘略这是在给他们年轻人实践的机会。 他感激的点点头,走上前来接管了指挥。 “给各船发命令,航向西南,用左舷火炮攻击敌人。” 六艘战列舰一字布阵,徐徐的向西南方向转了一个小弯。这样一来,左舷的火炮就对准了冲上来的郑芝豹。 郑芝豹如今的手中只有六十多艘船,都没有夏国海军的火炮多。 只是第一轮炮击,郑芝豹手中的船就没了三分之一。 可越是这样,郑芝豹越明白,绝对不能放夏国海军过去。 他看看海面上的情况,此时距离夏国舰队还有八百多米,以他手中战船的性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冲到近前了。 他干脆下令,让所有的战船也开始转向,同样我西南方向行去。 这样一来,虽然始终处在夏军火炮打击的范围内,但是却拦住了这六艘战列舰直接南下的路径。 总之一句话,不将他完全消灭,就不要想着去追上郑芝龙。 邵庆夫到底还是嫩了一些,加上手中的战舰数量太少,也不敢冒险。只能老老实实的让各船不停开火,打击郑芝豹。 在大海上,火炮的命中率十分感人。 双方又都在快速的移动当中,更增加了命中的难度。 结果打来打去,耗费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将郑芝豹手中的战船完全消灭。 这个时候,王昌已经率领打扫好战场的分舰队跟了上来。 邵庆夫给王昌打了信号,让他清扫战场。自己则率领六艘战列舰火速南下,希望扩大战果。 可毕竟耽搁了很长时间,即便战舰发挥了全速,追到最南端的岛链一带,才将将看到郑芝龙的船队已经拐入了航道深处。 “好了,停下来吧,不要再追了。” 额弘略始终在一旁观看,直到这个时候才出言提醒。 “老师,就这样放跑郑芝龙吗?” 邵庆夫觉得自己打的不好,十分懊恼。 他却不知道,额弘略对他的表现其实十分满意。 初次踏入战场,指挥新型舰队就能打出这样四平八稳的战绩,最起码今后不用担心他会输给经验丰富的对手。 “前方岛屿纵横、水道狭窄,里面的情况我们并不清楚。万一郑芝龙有所埋伏,将会大大不利。穷寇莫追的道理,你应该懂得。” 这六艘战舰体型庞大,相应的灵活性就差了一些。 在宽阔的洋面上没有阻碍,可以随意驰骋。但是进入狭窄的水道岔口,就没有办法应对变故了。 加上此时太阳西斜,光线渐渐暗澹下来,已经不适合继续作战了。 在额弘略的主持下,夏国海军大获全胜后开始鸣金收兵。 追击郑芝龙的任务,被左华交给了额弘略。 这主要是出于两点考虑。 其一,额弘略马上就要离开一线了,左华想要给他增加功勋。 左华虽然性格狂傲,但那是对敌人的。而对自己人,反而是护短般的好。 其二,东海舰队的四艘战舰经过一天的鏖战,官兵们早已疲惫不堪。而且战舰受损严重,发挥不出性能优势了。 虽然额弘略也没能追上郑芝龙,达到全歼的目的。但是这一仗下来,消灭了郑氏一百五十多艘战船,可谓是惊天动地的大胜。 可以说,从今以后郑芝龙只能苟延残喘,再无反击的能力了。 各处战场上,夏国海军开始清理打扫。 凡是落入水中的人,不管是夏军的、还是郑氏的,都被一一捞上来。 郑芝凤落入水中时昏迷不醒,竟然没有死,成为了夏军的俘虏。 郑芝豹则知道大局已定,一心求死。 看到夏军上来,拒不服从,只是在水里不停扑腾,等着力气耗尽、沉入海底。 夏军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一张大网撒下,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好似一条大鱼被拖上了船。 听闻抓到了郑芝豹,左华笑呵呵的赶了过来。 “郑兄,现如今怎么说?” 郑芝豹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只是咬牙切齿,毫无畏惧。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郑家没有孬种,休想让我对你服软。” 抓到了针锋相对的对手,这让左华十分高兴。 “你现在是我夏军的俘虏,怎么处置你,我夏军自有章程。等着吧,会让你罪有应得的。” 郑芝豹看到了被夏军士兵抬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郑芝凤,不由得虎目含泪。 “四弟!” 奈何郑芝凤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一张在水里浸泡了许久的脸看起来有些浮肿。 这让郑芝豹误会了。 “姓左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今日爷们败了,无话可说。你连死人都不放过吗?” 左华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想什么呢?他又没死,只是昏迷了。抬过去让军医看看,说不定能救醒过来。” 听到郑芝凤没死,郑芝豹狂喜不已。 浑然没有发觉,本来一心求死的想法,已慢慢的澹了。 天色渐渐黑暗下来,战斗暂时告一段落。 夏国舰队占据了大榭山,准备休养生息,然后迎接后续的战斗。 此时此刻的郑芝龙有率领残余的兵力,驻扎在横岛的最南端。 百战惊魂之余,他需要好好考量一下,未来该何去何从了。 第1130章 东海大战(10) “你即刻启程赶回去,不要惊动任何人。同阿彩速速准备,以待后续。” 昏暗的沙滩上,哀嚎之声令人丧气不已。 郑芝龙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雄风,将施大暄叫过来,低声吩咐。 施大暄听在耳中,难掩悲戚。 谁都知道,这一仗郑氏打输了,后面还有更艰难的。 “一官,夏国会放过咱们吗?” 损失了一半的力量,施大暄并不认为郑氏能够扛得住夏国的进攻。 对此,郑芝龙也是愁眉不展。 “咱们还有一百多条船,盘踞在老家不出去,我就不信他左华还敢打过来。你回去之后,当联络萧中丞。若有朝廷配合,咱们便能保住元气。” 以往郑氏强大的时候,郑芝龙完全不将福建的官府看在眼中。但是现在虎落平阳,要想保全基业,只好委曲求全。 施大暄也知道生死存亡之际,该放下身段还是要放下。 他得了吩咐,起身便往海边走去。 背后郑芝龙的声音传来。 “莫要走海路,走陆路。” 施大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海上行船的速度没办法同陆上相比,而且夏国的战舰速度更快。说不定他走到半路,就会被追上。 目送着施大暄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郑芝龙身子一阵摇晃,只感到浑身的力气也荡然无存了。 几十年的辛苦经营,一朝损耗殆尽,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放眼四周,郑氏的伤兵铺满了大地,却没有办法得到医治。 许多人的身上早已被鲜血浸透,却只能可怜而无力的呻吟。能不能活下去,全靠天意了。 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苦苦等待天亮,才能启程返航。 他的目光疲惫的看向北方,十分怀疑夏军会放过他吗? 北方遥远的大榭山上,此时的夏军也在休整。 岸上早已建好了数不清的帐篷,身穿白大褂的军医此时最为忙碌。 一个个的伤员被抬进来,接受紧急治疗。 帐篷四周玻璃罩起来的烛火亮如白昼,又没有什么刺鼻的烟尘,很方便军医们进行手术。 受伤的军人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让来此巡查的左华和额弘略全都安心不已。 野战医院的一角,郑芝凤已经醒了过来。但是枯坐在床上,面色漠然。 郑芝豹陪在一旁,身上并没有任何枷锁。 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限制他的移动了。 大军之中,他就算是想跑,也没有那个本事。 郑芝凤已经知道了结果,看样子是无法接受,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和他相比,郑芝豹反而更好一些。 尤其是看到郑氏的俘虏也被夏国的军医一一诊治,隐然让他发觉这伙熟悉的敌人,又是那么的陌生。 反正以往郑氏抓到敌人的时候,下手只会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看到左华等夏军将领过来,郑芝豹从椅子上站起来。 “多谢你们救了众位兄弟,此恩此德,将来必有回报。不过休想从我们口中得到任何机密。” 对于他的态度,左华呵呵冷笑。 “你们在战场上打输了,大势已去,还有什么机密值得问的?等着吧,要不了多久,郑芝龙也会来和你们团圆的。” 郑芝豹怒哼一声,转身重新坐下,再也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 看望了受伤的将士们,回到指挥部后,左华开始进行下一步的部署。 “立刻传信回松江府,禀报战事情况,同时让那边的陆战二师派兵过来。” 尚可喜有些不解。 “你打算将这里占了吗?” 左华指着地图上的舟山群岛。 “这里的重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可谓联通南北、沟通东西,十足的要害之地。占了这里,整个东海都在咱们的手中。” 杨云胜有些担忧。 “此地隶属于大明的浙江,咱们贸然占了,不知道大明那边会作何反应?” 左华浑不在意。 “郑氏占据这里,大明连个屁都不放,我们又何必在乎?” 众人一想也是。 舟山群岛孤悬海外,以朝廷的水上力量望尘莫及。夏军想占就占,完全没有任何风险。 左华的命令星夜传递回了松江,让早就做好了准备的陆战二师格外振奋。 “老甘,你率领第六团赶过去,把所有的岛屿都清理一遍,然后在上面修建永久工事。大明那边要是敢来窥探,照打不误。” 古二中早就拟定好了行动方案。 他将攻占舟山群岛的任务,交给了副师长甘辉强。 甘辉强也没有异议。 “你是打算率领主力跟随舰队,打到福建去吗?” 郑氏在福建的经营情况,大家早就一清二楚。要想取得彻底的胜利,登陆作战必不可免。 这就是陆战二师的任务。 不过要等到东海舰队取得完全的海上控制权,才能轮到他们出动。 月星流转,天色转白。 新的一天到来了。 但是对于很多懵懂的世人来说,完全感受不到广袤辽阔的东海,已经变换了主人。 休整了一夜的东海舰队,重新扬起风帆,开始南下。 既然战争已经开始,不取得最后的胜利,他们是不会停止的。 与此同时,度过了胆战心惊的一夜,郑氏的兵马也凄惶惶的重新上了船。 同夏国作战,他们已经不敢想了。 只想着赶快回到老家,好好安顿下来。 再也不想面对夏国那些恐怖的战舰和火炮了。 两支舰队相隔百里,朝着同一个方向开始了行动。 东海舰队并不知道郑芝龙的动向,因此速度不快。还要仔细搜寻每一座岛屿、每一条航道,就怕有什么漏网之鱼。 这就给了郑芝龙充足的撤退时间。 海面上暂时平静了下来。 但谁都知道,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郑芝龙端坐于高台之上,闭着眼睛感受着熟悉的海风。 他不知道自己日后还能不能再像今日一般,横行于大海之上了。 他自然不甘心走向穷途末路。 哪怕局面危险到了极点,他也不停的在思考,该如何反败为胜。 只是面对着一团乱麻的现实,他绞尽了脑汁,一时片刻也无计可施。 浙江通往福建的官道上,施大暄买了一匹快马正在极速奔驰。 能不能保住郑氏的元气,他的作用至关重要。 第1131章 东海大战(11) 以舟山群岛的复杂地形,搜寻起来无比困难。 无论是左华,还是其他年轻的将领,都不敢冒进。 东海舰队采取了一种十分稳妥的办法。 大型战舰游弋在宽阔的水域,然后让小型战舰进入弯弯曲曲的航道。一旦发现敌情立刻传讯,再由大型战舰提供火力输出。 如此一来,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完成全部的搜查。 直到此时,左华才确信郑芝龙是撤走了。 而这三天的时间,也等来了陆战二师。 在海军的帮助下,陆战二师第六团直接登陆舟山大岛。 明朝建国开始,舟山群岛一直不被朝廷所重视。 洪武二年,朱元章派遣汤和处理东南防务。 汤和手下的两名武官,在秀山岛干预当地民事纠纷的时候被人打死。 这件事惹得汤和大怒。 他向朱元章奏请,说舟山当地百姓勾结倭寇、祸乱沿海,乃是不可教化之民。执意撤除县治,迁居岛民。 因为这件事,舟山的人口数量下降到了八千八百多口。 到了景泰三年,更是降到了四百多户。 从那时起,舟山群岛就沦为了人烟稀少、满目荒凉之地。 嘉靖年间,倭寇便以这里为据点,给大明沿海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后来沿海的倭乱被消灭,舟山群岛就成为了化外之地。 郑氏崛起后,自然看出了这里的重要性。将其当成了要害据点,以此来把控东海航道。 正因为如此,当夏军登陆之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岛上剩下的除了原住民之外,还有一些沿海的走私商人。 尽管这些走私商人也有武器,但怎么敢跟大军相抗?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新来的军队会惩处他们。 “既然是商人,不管你们以前干过什么,是不是通过合法途径来到这里的。从即日起,都不再追究。日后你们都可以来此贸易,相关的税费准则,随后会通知你们。” 甘辉强亲自过来见了这些胆战心惊的商人,同时宣读了夏国的政策。 听到不但不会被追究惩罚,还可以继续经商,这些走私商人全都高兴坏了。 “素闻夏国鼓励商贸,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大将军尽管放心,我等日后必定奉公守法,不敢乱来。” 这些走私商人从前跑到这里来做生意,虽然不受大明律法的管控,但显然少不得被海盗们剥削压榨。 当新来的势力光明正大的鼓励工商之后,他们显然更加高兴。 短短的时间内,舟山各岛上的秩序就全部恢复。 再没有人缅怀回不来的郑氏,认同了夏国的统治。 在陆战二师后面,陈止一边向中枢汇报情况,一边调拨了得力的官员过来建立政权。 随后的各种建设,肯定可以让舟山群岛焕然一新。 而新得到了一块地盘,也让东海舰队可以就地进行军舰的修缮,不用再跑回到外高桥码头,着实省了一番功夫。 “这六艘新船就交给你们东海舰队了。我要回到海军学院,当我的校长去了。” 额弘略奔波一场,立下了耀眼的战功。心满意足,只想回去过安生的日子。 新得到了六艘三级战略舰,这让东海舰队的规模一下子空前膨胀起来,绝对是东洋海面上的最大一股战力。 这让左华高兴万分,也拿额弘略开起了玩笑。 “老额,听说你找了一个老婆,比你年轻了二十岁。你这是老牛吃嫩草,你对得起上帝吗?” 额弘略老脸通红,当场爆发。 “我们是真心相爱,已经得到了上帝的见证。还有,我叫安德烈·额弘略,不姓额。” 左华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忍不住笑意。 “你现在可是咱们夏国人了,取一个夏国的名字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夏国有姓额的吗?” “怎么没有?听说满清那边,从前有一位大臣就叫额亦都,和你同姓呢。” 左华完全就是在欺负他不懂东方的历史,信口胡诌。 果然,额弘略信以为真。 想了想,觉得取一个“额”姓似乎也不错。 “我的孩子很快就要降生了,你觉得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这事儿左华可不擅长。 “要说取名的话,那还是殿下拿手,不如你回去后向他求教。” 额弘略一听,立刻眉开眼笑。 倘若自己的孩子能有左梦庚亲自取名,必然意义非凡,就算将来的人生也肯定不用担忧。 额弘略走了,给东海舰队留下了全新的六艘三级战列舰。 这一下子就让东海舰队从原来的孱弱不堪,变得兵强马壮。 可以说,夏国先前的构想已经全部实现。 眼见着陆战二师完全将舟山群岛牢牢掌握,左华留下受损的四艘战列舰,带着六艘新船和其余的辅助船只开始南下。 虽然海战取得了大胜,并且重创了郑氏,但郑芝龙败而不死,还有余力。不一口气将他解决,说不定就会让他缓过来。 一路南下的同时,左华开始详细思考,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在浙江对付郑芝龙,和在福建对付郑芝龙,完全是两个概念。 福建是郑芝龙的老家,经营多年,早已根深蒂固。能够得到的助力,根本无法想象。 就算现在东海舰队兵强马壮,也必须要小心谨慎。 毕竟当年的料罗湾海战,荷兰舰队的实力也是很强的。 身为那场海战的亲历者,左华非常清楚荷兰人是怎么失败的。 东海舰队接下来的行动,真可谓是深入虎穴。 饶是胆大包天的左华,也不禁加起了小心。 脚底下的这六艘新式战舰花费甚巨,可不敢轻易损失了。 持续的航行当中,左华却始终想不到妥善的办法。 然而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郑芝龙正处于最绝望的时刻。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吗?” 郑芝龙用手捂着肚子,另外一只手用刀撑在甲板上。看着四周海面上的惨状,犹如年老体衰的雄狮,正面临着被淘汰的处境。 郑氏船队的周围,足足有两组战列舰的编队正在来回驰骋,不停的用火炮摧残着他们。 太阳底下,高高飘扬着的圣红十字旗,表明了当前敌人的身份。 “继续进攻,拿出所有的力量,绝对不能放跑了郑芝龙。” 普特曼斯早已失去所有的冷静,他兴奋而疯狂的神情表明,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当初在料罗湾的失败,让他刻骨铭心。 身为一名骄傲的军人,让他始终抬不起头来。 现在,他终于可以复仇了! 第1132章 野心 郑氏的存在,不仅阻碍了夏国对外扩展的脚步,也严重损害了东亚的海上贸易。 之前荷兰为了打破这个局面,曾经和郑氏发生过冲突。 奈何东印度公司实力有限,又被郑芝龙本土作战所击败,导致东亚海上的格局没有发生变化。 这一次夏国提议对郑氏动武,荷兰人立刻积极响应。 普特曼斯更是极力要求担任此战的指挥官。 他发誓要一雪前耻。 奈何巴达维亚距离太远,在这个没有远程通信的年代,两边没办法做到紧密配合。 夏国也只是通报了一个作战的大概时间,其余的就全靠荷兰人自由把握。 普特曼斯在巴达维亚组织了一支由七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朝着中国近海而来。 见识过郑芝龙的厉害,所以他十分小心。 他先是进驻了荷兰在台湾岛南部的据点,然后收买了当地的汉人侦察郑氏的动向。 得知郑氏倾巢而出、不知去向,普特曼斯愈发的谨慎。 他又耐心的等了十来天,见郑氏的船队始终没有返回,料想应该是去同夏国作战了。 他还耍了一个心眼儿,对外宣称要率领舰队返回巴达维亚。 然后在海上绕了一个圈子,通过巴士海峡一路北上。 不过这么一耽搁,让他没有赶得上舟山海战,却迎头碰上了败退而回的郑氏船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普特曼斯一眼就看出了郑氏的状况不太好,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尤其此时在宽阔的海面上,根本不用担心郑氏的火船,正好完全发挥出荷兰战舰的优越性能。 大战立刻打响。 普特曼斯将自己的舰队分成了两组,就游弋在郑氏船队的外围,不停的用数量更多的火炮欺负郑氏落后的战船。 此时的郑芝龙手中,尚有一些剩余的青铜炮。 在威力和射程上,不比荷兰人的火炮差上什么。 奈何数量太少,而且战船的性能更加没法相比。 一番苦战,郑氏损失惨重,士气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大哥,在此地和荷兰人纠缠于我不利。理应速速返回老家,如此才能渡过难关。” 郑鸿逵心急如焚,向郑芝龙劝戒起来。 郑芝龙满面悲怆。 “我何尝不想走啊?可是你看看,这些荷兰人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啊!” 郑鸿逵也明白,郑氏不能再打下去了。 “我来拖住荷兰人,大哥速速返回。” 关键时刻,郑芝龙的几个兄弟都很有牺牲精神。 郑鸿逵点起三十多艘战船,在海上筑起了一条防线,宁死也不让荷兰人冲过去。 他的这些战船上,全都装有青铜炮,火力不容小视。 普特曼斯原本还想绕过去,死死咬住郑芝龙。结果军舰上挨了几炮,损失惨重,这才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一边无奈的看着郑芝龙仓皇远去,一边开始对付宁死不退的郑鸿逵。 郑氏打仗,素来凭借的都是船多势众,掩盖武器的缺点,发挥近战的优势。 可他们并不明白,在辽阔的海面上,船多而不精是没有太多用处的。 此时没有了大队人马的牵制,郑鸿逵凭借手中少数的战船,竟然打得不错。 他们左冲右突,不停地用青铜炮给荷兰舰队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虽然火炮数量完全没有办法同荷兰舰队相比,但是打着打着,双方居然变成势均力敌起来。 究其原因就在于,青铜炮的持久作战性能上,远远超越同时代的欧洲火炮。 荷兰战舰上的火炮打了半天之后,炮管滚滚发烫,已经无法再用,必须要进行降温冷却。 可青铜火炮的散热效果却十分优良,仍旧可以不停开火。 这样一来,双方的火力莫名的达成了一个平衡。 战至天黑,眼见谁也奈何不了谁,双方只能罢战。 郑鸿逵被击沉了十一艘战船,虽然损失不小,但好歹完成了阻敌的任务。他也不敢逗留,趁着茫茫夜色赶紧南下。 普特曼斯被击沉了一艘战船,还有好几艘船损害严重,这让他无比郁闷。 好在这一战总共打沉了郑氏三十多艘战船,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普特曼斯就近找了一座岛屿,用来给舰队修整。 他决定联系夏国舰队,接下来共同行动。 一路上不敢停留,跑得精疲力尽的施大暄,终于赶回来安海镇。 “咱们败了,情况十分危急。也许用不了多久,夏国就会打过来,必须早做准备。” 施大暄将留守的郑彩、郑联、杨耿等人召集到一起,通报了情况,惹得所有人都心慌意乱。 这些年来郑氏连战连捷,消灭了无数的强敌,已经让他们忘记了失败的滋味。 “夏国敢打到福建来吗?这可是咱们的老家,就算是真龙来了也得盘着。” 听到郑彩依旧狂妄的话,施大暄怒不可遏。 “你们根本就没见识过夏国战船的厉害,再不收起狂妄,当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对几人吩咐道:“马上将在家的伙计们都召集起来,分守各地。还有派人速速去通报萧中丞,夏军一旦打来,朝廷也捞不着好。此时此刻,必须精诚团结。” 将郑芝龙的意思传达完毕,施大暄再也难耐疲惫,呼呼大睡了过去。 郑彩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的神色都十分复杂。 三人退到外面,赶开了不相干的人。 “阿彩,如今大伯那边吃了败仗,正是天赐良机。倘若错失,后悔莫及啊。” 杨耿也是极力撺掇。 “侯爷将那小子从东瀛带回来,目的不言而喻。枉你这些年来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只怕将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 两人蛊惑的话语让郑彩脸皮上的肉不停跳动,渐渐变得凶恶起来。 “既如此,那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郑联和杨耿听到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全都大喜不已。 郑氏终于同夏国开战了,但结局肯定是凶多吉少。 郑成功虽然年龄很小,但是想法却很清楚。 然而如今的他被关在房中,出入不能。尽管十分急切,却也无可奈何。 他努力回想着左梦庚教导给他的话,努力想要平静下来,寻找可行的办法。 这天夜里,他在睡梦之中也不踏实。 突然感到周身滚烫无比,似乎深陷火炉。 这让他吓的连忙睁开眼,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自己的房间周围竟然大火熊熊,热浪滚滚热闹扑面而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噬。 “来人!快来人啊!走水啦!” 郑成功害怕极了,连忙开口大叫。 第1133章 后院起火【活着回来就好,输赢无所谓】 郑成功知道自己危险到了极点,必须要马上脱困。 房间里越来越热,已经到了煎熬的程度。滚滚的浓烟开始弥漫,很快就要将他吞噬。 他喊了几嗓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耳中虽然听到外面喊叫声不绝,但似乎都很远,恐怕一时半会儿来不及救他。 他飞奔到门口,用尽全力去推。 可是手掌刚刚接触到门板,就“啊”的一声惨叫,连忙退了回来。 原来门板已经被烧的通红,将他的手掌烫的全是大泡。 郑成功眼含热泪,只看着疯狂翻滚的火苗好似恶魔一样,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难道就这样死去吗?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他并没有感觉到异常。 直到一声轻微但清晰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郑公子,这里。” 郑成功愕然回头,结果却看到房间正中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大洞。 一个人的脑袋从洞中探了出来,正在向他招手。 这是一个陌生的人。 “你是谁?” 虽然危在旦夕,但郑成功却无比冷静。 那人的解释却让他浑身一松。 “我是夏国情报部福建司的人,特意敢来救你。赶快跟我走,这里马上就要烧塌了。” 临危得救,这让郑成功欢喜无限。 他几步跑过来,被那人接到了地洞当中。 原来在下面还有另外两个人在接应。 “郑公子,有人图谋不轨,欲置你于死地。咱们得赶紧离开,暂时还不能暴露。” 郑成功点点头。 他虽然年龄小,可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自己的住所不会平白无故就起火的。 特别是现如今郑芝龙不在家,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接他下来的那个人将地板复位,甚至还在坑洞里填上了土。 郑成功随着三人在低矮黑暗的地洞中急急爬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迎面陡然吹来一阵凉爽的海风,让他知道出口不远了。 最前面的人率先钻出去,四处瞭望一番,见没有危险才让他们出来。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亮很圆,照到大地清辉一片。 郑成功回头看去,才发现洞口的位置距离郑家的宅院不过二、三百米。 如果是往常,这样的地方肯定会有人巡视,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但此时此刻很多人都在忙着救火,也就疏忽了外围的防御。 郑成功随着三人钻入了树林,七拐八绕,一时之间也有些晕头转向。 就在他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旁边的人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 难道这三人有所图谋? 就在郑成功心生懊悔的刹那,就看到旁边的人指了指前方。 郑成功顺着他的指点,透过草丛的缝隙向前看去,只一眼就不由得浑身战栗。 只见前方乱草深处,几个郑氏的人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 他们似乎抬着一个人,却不知道想要干些什么。 月光底下看的分明,领头的人正是自己的义兄郑彩和堂兄郑联。 “赶紧挖个坑,仔细埋了。” 郑彩的声音很是紧张,同时不停的向四周观察,仿佛在害怕什么。 也就郑成功四人躲得隐秘,才没有被发现。 那边郑彩几人已经开始动手挖坑。 被他们抬着的人随手扔在了一边,恰好面庞朝向的郑成功。 清晰的月色之下,郑成功看的分明,两个童孔都开始颤抖起来。 那人竟是施大暄。 很显然,现在已经死掉了。 郑成功的宅院着火,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郑彩将所有人都调动过去帮着灭火,他却反身来到了施大暄的住所。 两天两夜奔驰千里,让施大暄疲惫不堪。脑袋粘在枕头上便睡得很死,什么也听不到。 “施叔叔,快醒醒,出事了。” 施大暄艰难的睁开眼睛,见是郑彩站在床前,脸色惶急。情知非同小可,连忙坐起。 “发生了何事?” 郑彩显得方寸大乱。 “福松那边走了水,恐怕凶多吉少。” 施大暄眼前一黑,什么也顾不得,连忙从床上跳下来。都来不及穿衣服,就想要跑过去。 刚刚迈出一步,他突然回手,如同虎爪一样抓向郑彩。 然而手掌刚到半路,后腰的位置上勐的一痛,随即所有的力气全都开始极速流失。 施大暄缓缓回头,对上了郑彩狰狞的神情。 “畜生,就知道……就知道是你。” 郑彩狠狠地拧动着刀柄,将施大暄的肚腹搅和的稀烂。 “你不过是我郑家的奴才,竟敢不将我放在眼中,怎能让你活命?” 施大暄知道自己没救了,只能狠狠的咒骂。 “小畜生,看你将来是什么下场。” 解决掉了施大暄,郑彩将自己的亲信叫进来,抬着他的尸体、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的运到了宅院外面。 郑彩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他的所作所为,恰好被救出来的郑成功看在眼中。 郑成功很安静。 哪怕心理波涛汹涌,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在左梦庚身边接受的良好教育,让他深深明白,此时的冲动,只会葬送自己的性命。 必须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扭转乾坤。 郑芝龙回来了。 郑氏的船队也回来了。 只是和离去时的波澜壮阔不同,回来的船队凄凄惨惨、零零落落。 附近的人都赶到了码头,看着船队的惨状,许多人不由自主的痛哭了起来。 郑芝龙被人搀扶着走出船舱,看着岸上的男女老幼,根本抬不起头来。 “一官,俺家男人呢?他咋样了?” 一个妇人目光来回搜寻,待什么也没有发现后,不禁开口询问。 “我家儿子呢?” “我爹在哪儿?” 岸上的人纷纷嚷嚷,全都在询问自家亲人。 郑芝龙一个也不敢回答。 他带着人家的亲人出去打仗,却一个都没有带回来。 郑氏集团全是以乡邻结成,上上下下都是附近的乡亲。 大发利市的时候还好,一团和气,没有人不高兴。 现在打了大败仗,多少人家破人亡,让他这个首领也无力面对。 正茫然无措的时候,远处冲来一队兵丁。 郑彩打头,喝令士兵们将百姓赶开到两旁。 他亲自迎上了船。 “义父,且先回府吧。” 郑芝龙心神激荡,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点点头,上了郑彩带来的轿子。 82中文网 第1134章 一地鸡毛 郑志芝龙在作战中受了伤。 肚子上中了一块弹片,虽然经过了简单的治疗,可漂泊于海上无法根治,导致身体虚弱,昏昏沉沉。 坐在轿子中,迷迷湖湖进了宅院。 这让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一直来到正堂,他才勉强打起精神。 抬眼一看,发现身边的人只有郑彩、郑联和杨耿,不禁心生疑惑。 “其他人呢?” 郑彩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忙回答道:“施叔叔说,恐怕夏国来攻,为了以权万策,急需援兵。他已赶赴大员,调集兵马去了。” 郑芝龙虽然做了朝廷的命官,也在老家起了宅院。但是在台湾那边仍然留存着一股庞大的势力,以备不测。 正所谓狡兔三窟。 郑彩的这个回答,乍听起来天衣无缝。 郑芝龙迷迷湖湖当中,也没有发现破绽。 虽然郑氏的处境很艰难,但是他却只想先睡一觉,好好的休养一番。 他让郑彩三人退下,便回了后院。 一路上虽然看到府中的下人神情惊慌,他只以为是战败的消息传回才如此的,并没有多想其他的。 他实在是累到了极点,躺在床上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郑府的前院,郑彩三人团团而坐,四周并没有仆人伺候。 “阿彩,还没有打定主意吗?事已至此,可是反悔不得。” 杨耿连连劝戒,却让郑彩拿不定主意。 毕竟要面对的人是郑芝龙,多年的威风之下让他难免心虚。 见他如此,郑联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咱们做的事瞒不了太久,说不定等到伯父睡醒之后便能察觉。到了那时,咱们可就都没有活路了。大丈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杨耿又添了一把火。 “侯爷现如今受了伤,最是虚弱不过。要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咱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的让郑采有些坚定的信心。 他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府中上下皆是义父的亲信,就怕事成之后,咱们无法脱身。” 杨耿信誓旦旦。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辈。侯爷在,他们自然听侯爷的;倘若侯爷不在,自然就该听你的。” 郑彩略一寻思,似乎是这个道理。 他也不是什么善茬,反正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既然明确了心意,那也是很坚决的。 “咱们日后的荣华富贵,就在今天了。” 他咬咬牙,打定了主意,开始小心布置起来。 他也没有把握郑府中的人到底有多少会忠心耿耿,万一出现差错,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思来想去,他让杨耿立刻去调集自己的亲信,埋伏在府外。 一旦事成,杨耿就率人冲进来控制大局,则万无一失。 郑联则赶回码头安抚大军,免得发生意外。 三人一番细致的部署,待全部准备到位,天色也彻底黑了。 郑彩看看时间,便走向了后院。 因为他的身份,没人敢于拦阻,让他顺利的走进了郑芝龙的卧室。 郑芝龙尚在昏睡当中,房内并没有掌起烛火,昏暗一片。 郑彩放轻了脚步,慢慢的欺到床前,凝神打量。 只见郑芝龙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两颊凹陷,虚弱到了极点。 就算他是一只老虎,此时也变成了病虎。 郑彩努力屏住呼吸,解下自己的腰带,勒在双手之间。 生死成败,瞬间而定。 他突然一声低吼,好似野兽在发疯。 随即勐地跳上了床,将手中的腰带捆住了郑芝龙的脖子,然后拼命拉紧。 郑芝龙昏睡当中要害被制,只感到呼吸困难,立刻醒了过来。 双眼充血的同时,见到是郑彩,让他既不解又愤怒。 他努力的挥舞着双手打向郑彩,想要挣扎出来。 如果是在往日,像郑彩这样的根本扛不住他的拳脚。 可是现如今他受了伤,浑身无力。又被压在了下面,打出去的拳头软绵绵的,对郑彩造不成一点伤害。 相反脖子上的腰带越来越紧,让他的整张脸都开始呈现诡异的酱红色。拼命张开的嘴巴里,连舌头都探了出来,却呼吸不到一点空气。 只要再有片刻,一代枭雄就要惨死当场。 说那时,那时块! 房门被咣当一声撞开,紧接着一件东西带着呼啸的风声就朝着郑采砸去。 郑彩正在全力以赴,完全没有防备,被那东西重重的砸在了背上。 刺骨的剧痛当中,让他的身子一歪,没有了借力之处。 恰好此时郑芝龙正在进行最后的亡命挣扎,竟然将他一下子踢下了床。 功亏一篑,让郑彩亡魂大冒,连忙重新爬起来再次扑向郑芝龙。 只可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砰砰两声巨响当中,他的左臂和右腿分别中弹。 强大的惯性推着他向后便倒,扑在了地上。 郑芝龙是那么的近,又离他那么远。 而郑彩绝望地明白,他输了! 输的十分彻底。 房门处一个魁梧的身影早已撞了进来,人尚在跑动之中,一条腿已经飞起,重重的灌在了郑彩的脑袋上。 郑彩又被踢了一个囫囵圈,撞在了郑芝龙的床边,骨头都断了好几块。 “小畜生,老子要生撕了你!” 郑鸿逵宛如暴怒的雄狮,下手十分很辣,很想将郑彩当场打死。 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冲到了郑芝龙身边,帮着他解开了脖子上的禁锢。 郑芝龙惊魂未定,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郑成功,才稍稍心安。 “莫要……莫要打死了他,我还……我还有话要问。” 听到郑芝龙的吩咐,郑鸿逵这才不得不停手。一把将郑彩如同拎小鸡一样,押到了郑志龙的面前。 此时的郑彩已经被郑鸿逵打的只剩下了半条命,浑身委顿,连跪都跪不好了。 郑芝龙却没有先去管他,而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和郑鸿逵,眼神中含着探询。 显然他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此时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全都十分陌生。 这些人的手中全都拿着短小的火铳,看起来根本就不像郑氏所拥有的东西。 “父亲,孩儿差点就等不到您了。” 窝在郑芝龙的身边,郑成功这才露出小孩子本色,一张脸上满是后怕的泪水。 82中文网 第1135章 前因后果 郑彩的图谋功亏一篑,等待他的,自然只有郑芝龙的清算。 此时的他和郑联、杨耿一起,全都被五花大绑,跪在堂中瑟瑟发抖。 “这个混账趁父亲不在家,竟然谋算孩儿。要不是夏国的英雄舍命相救,孩儿已经死在火海当中。不但如此,他还杀了施叔叔。” 郑芝龙尽管十分虚弱,但是仍旧端坐在正中,阴沉着脸色,眼中蕴含着暴怒。 听了郑成功的讲述,他的杀心早已翻腾如海。 同时更感觉到无尽的悲凉。 他在前面率领郑氏舍生忘死的战斗,却没有想到被自己人背后捅了一刀,险些连他自己都搭进去。 “你们是夏国的人?” 看向那些救了郑成功的人,郑芝龙的神色十分复杂。 明明在与夏国生死鏖战,却没有想到还是夏国出面,救了自己的儿子。 夏国情报部的人坐在一旁,并不居功。 “郑公子决定返回之时,殿下便很担心他的安危,特意下了指令,让我等小心维护。也算是恰逢其会,郑公子洪福齐天,才能转危为安。” 听到这话,郑芝龙不由的脸色惊异。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左梦庚对自己的儿子竟然这般重视。 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郑成功听到背后的原因,一张小脸因为高兴而变得红扑扑的。 那位让他敬仰的左叔叔,果然时刻惦记着他呢。 郑芝龙到底是枭雄本色,很快恢复了过来。 “郑氏与夏国之间是敌非友,再难转圜。即便各位救了犬子,也休想要挟郑某妥协。” 显然他误会了夏国的做法。 “我等只是奉殿下之命保护郑公子安全,至于阁下与我夏国之间的争斗,不在我等职权之内。既然此间事了,郑公子平安无恙,我等便告辞了。” 见夏国的人光明磊落,郑芝龙不由得心里惭愧。 此情此景,他也是万万不能有任何图谋之心。 “救命之恩,如山如海,莫敢或忘。今后郑某必有报答。” 到了他这个身份,既然这样说,那必然是要做到的。 情报部的人却不为己甚,只是点点头,便起身离去了。 郑氏内部的纠纷,他们没必要参与。 送走了夏国的人,郑芝龙终于要拿三个叛徒开刀了。 “幸好小弟在回来的半路上遇见了福松他们,知道大哥有危险便加紧赶路。否则的话,当真是悔之晚矣。” 郑鸿逵也说明了为何自己能够及时到场。 他掩护郑芝龙撤退,同荷兰人大打了一场,不过前后脚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 郑成功被夏国情报部救出来之后,众人商议一番,情知郑彩等人不会善罢甘休,后面会更加凶险。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通知给郑芝龙才能扭转局势。 他们一路奔向福州,结果没想到却跟郑芝龙错过了,反而遇见了后脚赶来的郑鸿逵。 一听郑成功的讲述,郑鸿逵当真是亡魂大冒。 他顾不得疲惫,赶忙连夜行军,提前了四个时辰回到安海镇。 就是这四个时辰的时间差,才救了郑芝龙的命。 当郑鸿逵赶回来时,郑彩三人的图谋便不可能实现了。 就在码头上,郑鸿逵当场扣押了郑联,收编了所有军队。 至于埋伏在郑府外的杨耿,手中那点人马在大军面前,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郑鸿逵一路冲到郑芝龙的住所,恰好看到郑彩正在行凶。 他想也没想,掰下一块窗灵就朝着郑彩扔了过去。 凭他虎豹一般的力气,这才将郑彩砸了下来,令郑芝龙得脱险境。 至于郑彩杀了施大暄一事,因为是郑成功亲眼所见,也是罪证确凿。 郑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云集一堂,郑芝龙开始执行家法。 “小畜生,你当初差点饿死街头,老夫见你可怜,才将你带回府中,还认作义子。老夫自认待你不薄,你却干出这种兽行之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彩知道,自己死定了。 就算是求饶,也没有活路。 彻底绝望之下,他终于爆发了。 “老狗,你是救了我的命。可是这些年来,我为你出生入死,立了多少功劳?你问问大家伙,我郑彩差在哪里?可是你呢,却弄回来这么一个小混蛋,竟然要抢夺我的位子。难道我就眼睁睁的等着失去所有吗?” 他的爆发让所有人都明白了。 原来郑彩早就将郑成功视为了生死大敌。 原本郑芝龙漂泊多年、居无定所,因此年纪很大了也没有子嗣,打下来的基业似乎也保不住。 他认下来的义子郑彩,按理说拥有着不可置疑的继承权。 郑氏上下也是这般认为的,从来都将他当成未来郑氏的首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郑志龙突然从东瀛带回来的一个小孩,还说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一下郑彩的义子身份,就真的只是义子了。 无论如何,在继承权上他都不可能同郑成功的嫡子相比。 可怜的郑彩拼死拼活那么多年,一心只想等着郑芝龙死后继承基业。结果可好,突然之间镜花水月一场空,心态自然大受打击。 奈何郑芝龙大权在握,也让他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他的所有憋屈只能藏在心里,结果嫉恨之心日益旺盛。 本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却没有想到,郑氏同夏国之间爆发了大战。 倘若郑芝龙打赢了,那没什么好说的,郑彩只能依旧老老实实的潜伏。 可郑芝龙打输了,元气大伤,根基就没有那么牢固了。 郑彩将这当成了自己扭转乾坤的天赐良机。 恰好他被郑芝龙留下看家,而郑成功因为劝说郑志龙和夏国修好一事又被囚禁了起来。 他便定下了计谋。 火烧郑成功,干掉独自返回的施大暄,然后寻机弄死败退而回的郑芝龙。 到了那时,郑氏的首领们全都荡然无存。 只要他做的干脆利索、不留痕迹,那么他就是唯一的郑氏继承人。 他便可以发号施令,唯我独尊。 他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左梦庚竟然会对一个小孩子那么重视。 郑成功回到福建之后,情报部一直活跃在他的周围,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当郑成功被关起来后,情报部也不确定郑芝龙这种枭雄会不会虎毒食子。因此便有专业的挖掘人才,从很远的地方搞了一条隧道,直通郑成功的房间。 不成想这一下竟然救了郑成功的命,还识破了郑彩的阴谋。 82中文网 第1136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郑氏能有今天,全都是老子一拳一脚、出生入死打出来的。老子给谁,才是谁的。老子不给,谁敢抢?你个畜生,老子救了你的命,把你养大,你却恩将仇报、大逆不道。不处置了你,今后何以服众?” 郑彩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不公,但是郑芝龙却无比霸道。 不过他的话也让众人非常认同。 没有郑芝龙,就没有郑氏集团的今天。 虽然其他人同样都有功劳苦劳,可郑芝龙才是郑氏的灵魂和根基。 他当然有权利决定将基业交给谁。 更何况从人之常情出发,哪有不将基业交给亲生血脉,而交给外人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彩也知道大局已定,多说无益。 他只是瞪着眼睛,怒视着郑芝龙,引颈待戮。 变故迭出,又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着实耗尽了郑芝龙的精力。 他不愿再耽搁,当场下令。 “来呀,将这三个叛徒拉出去,挂在海边的木杆上,千刀万剐。” 听到要被处以极刑,郑联和杨耿全都浑身一软,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只可惜悔不当初,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们。 唯独郑彩呵呵冷笑。 反正是死定了,怎么死都无所谓了。 可就在要将三人拖出去的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突然冲了出来。 “侯爷,我想亲手给我爹报仇。” 只见那孩子生的十分壮硕,脸面很宽,相貌堂堂,颇为不凡。 郑芝龙有些疑惑。 “你是?” 那孩子跪下,砰砰磕头。 “我爹就被这个狗贼给害了,我要替我爹报仇。” 郑芝龙恍然大悟,才知道这是施大暄的孩子。 英气勃勃的模样,让郑芝龙一看就很喜欢。 “行,本侯答应你了。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本侯,你爹是英雄好汉,你不能堕了他的威名。” 得到郑芝龙的允许,那孩子高兴万分。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来。 他几步走到郑彩身前,咬牙切齿地喝骂道:“我爹英雄一世、何等了得,却被你这狗贼使了下作手段害死。今日我就剖了你的心、挖了你的肝,拜祭我爹在天之灵。” 即便听说要被千刀万剐也神色不变的郑彩,不知为何,面对这个气势勃勃的孩子时,愣是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那孩子竟然不光是说狠话,当场动起手来。 刀锋一闪,就没入了郑彩的心口。来回搅动之际,鲜血乱喷,洒了他一身。 他却凛然无惧,一刀又一刀,活活的将郑彩攮死在了众人眼前。 郑氏上下杀人越货的事司空见惯,此时看到这个孩子的凶勐,也全都佩服不已。 那孩子足足捅了几十刀,最后卡察一声,竟然让刀身整个断了。 直到这时他才停了下来,转身向着外面的苍天跪倒,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呼喊。 “爹,我给你报仇啦!郑彩这个畜生下去之后,再由您亲手收拾他。” 郑成功站在郑芝龙的身旁,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却如狮子一般威武的少年,不禁起了爱才之心。 “父亲,孩儿缺少了一个玩伴,他正合适。” 本来是施大暄的儿子,就已经让郑芝龙很喜欢了。再看到那孩子龙行虎相的样子,就知道将来必定不凡。 留在郑成功的身边,将来辅左确实不错。 “那就交给你了。” 得到了郑芝龙的允许,郑成功走到那孩子面前。 “你叫什么?” 那孩子已经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道:“回公子爷,我叫施琅。” 郑成功点点头,不容置疑的道:“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跟着郑氏的继承人混,施琅当然没有意见。 “遵命。” 处置了郑彩三人,郑氏的内部再次稳定。但整体的局势上,郑氏仍旧处于风雨飘摇之际。 “你即刻赶往福州,无论如何都要取得萧中丞的许诺。倘若没有朝廷帮助,咱们仍旧凶多吉少。” 郑鸿逵也明白郑氏危在旦夕,不敢耽搁,连夜启程。 “你说什么?仗打输了?” 福建巡抚萧奕辅是个圆乎乎的胖子,目瞪口呆起来,就好像鸭蛋上面裂了缝,颇为喜感。 但此时此刻,没人想着欢笑。 得知郑氏被夏国打败,福建官场的众人全都噤若寒蝉。 他们全都明白,事情大条了。 “中丞大人,夏国的水师同荷兰人勾结在一起,不日就将打到福建。还请大人拿定主意,保境安民才是。” 听到郑鸿逵的催促,萧奕辅头脑空白,只是茫然点头。 待郑鸿逵下去后,他才察觉全身都布满了冷汗。 战争的阴云步步靠近,究竟该如何应对,萧奕辅觉得应该找人商量一番。 可是看看左右,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如今的福建官场一片空白。 左布政使,没有; 右布政使,也没有。 一省文官的三巨头里,就只有他这个巡抚光杆司令。 其实不单单福建,如此现在大明各省,布政使的官位都多有空缺。 究其原因,巡抚的出现本来就侵占了布政使的职权。再加上时局动荡,干脆两官合一,巡抚大权在握。 而从中也不难看出,大明真的日薄西山,底气不足了。 就是充实省一级的官员,都已经无力做到。 没有地位匹配的同僚相商,萧奕辅无奈之下只能找来福州知府,以及一些致仕的士绅共同想办法。 最为讽刺的就是,福建身为一个大省,竟然连总兵级的武官都没有。陪在末座的人,仅仅只是一个参将。 “夏国倘若打来,你等可能防范?” 一听他的询问,那个参将竟然两股战战、头晕发汗。 “大人,打不得呀!实在是打不得呀!就连郑氏都不是夏国的对手,咱们自然难撄其锋。” 听到武将都是这个态度,其余众人更是灰心丧气。 萧奕辅看向众人,决定把大家都拴在一根绳上。 “皇恩浩荡,咱们大家伙守土有责。倘若让夏国将福建占了去,定然死罪难逃。究竟该如何应对,诸位可有妥善之策?” 众人对他的做法腹诽不已,但是却也明白,要想保命,还真得群策群力。 福州知府翻了翻眼神,开始甩锅。 “与夏国交恶者,郑氏也,而非我福建。既如此,夏国刀兵所至,也当加诸郑氏头上,与我福建何干?以下官之见,不如派遣妥善干将,向夏国禀明我等心意。料想夏国亦非凶蛮霸道之辈,定能谅解。” 82中文网 第1137章 大势已去 普特曼斯终于同左华会合。 “尊敬的左将军,我们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从此以后,东洋的海面上将不会再有任何阻碍,我们的贸易往来将会畅通无阻。” 看着大发抒情的普特曼斯,左华不禁莞尔。 “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用缴纳该死的过路费了。” 这话令普特曼斯点头不止。 “对,该死的过路费!” 两军会合,盖伦战舰达到了十三艘之多,战力之强大更是惊人。 普特曼斯一边惊叹于夏国海军的飞速发展,一边对于最终的胜利信心十足。 “我们理应迅速前进,不要给郑芝龙任何喘息的时机。只有将他彻底消灭,才不用担心这片海域出现什么反复。” 左华同他的想法一致,又不一致。 “郑芝龙的势力肯定是要消灭,不过福建当地官府我们也要给予震慑。否则的话,你知道的以大明朝廷的德性,肯定会阻碍我们的贸易。” 这话令普特曼斯再赞同不过了。 他同大明朝廷也打过不少交道,深知那群固步自封的人究竟有多么讨厌。 两军合并一处,开始南下。 不一日,就来到了福州外海。 左华也不客气,直接占领了闽江入海口的官塘山,并且将炮口对准了沿海地带。 只这一下,就让福建各地震动不已,人人惶恐。 当天傍晚,一艘小船胆战心惊靠了过来,上面载着福建官方的代表。 “大将军当面,老夫曹雁泽恳请将军怜悯我八闽百姓之无辜,莫要刀兵相向。” 看着眼前的老人,发现他的神情当中虽然蕴藏悲伤,但是却没有多少畏惧,显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 “可是藏书万卷的石仓居士?” 老人听到左华的询问,不由一愣。 他曾经是朝廷官员,见多了粗鄙不堪的武将,因此觉着夏国的军人定也是如此。浑然没有想到,左华竟然知晓他的名号。 而且看到左华态度端正,举止儒雅,虽英气勃勃却不见粗俗邋遢。 要不是一只独眼里泛着凶光,说是周瑜再世,也不为过。 这等奇异之姿,实在是生平从所未见。 “真是没有想到,大将军竟然也知晓老夫虚名,实在是与有荣焉。” 见他承认了,左华哈哈一笑。主动走上去,搀扶着他的胳膊一同坐下。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家殿下有言,老先生只凭此句,定可千古留名。” 左华等人成长的道路上,一直都得到了左梦庚的悉心教诲。 不但教导他们军事知识,各种文学、政治、地理、历史等,也都面面俱到。 因此左华等人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对于知识的掌握,其实远超这个时代的许多人。 面前的这位老人,名叫曹学全,乃是福建当地有名的饱学之士。 曾经为官时多有政绩,而且刚正不阿,更是有效的遏制了皇亲宗藩的胡作非为。 那句名传千古的对联,也是当初他在广西审桉的时候有感而发。 曹学全就是萧奕辅请来的、同夏军沟通的说客。 老先生急公好义,更加担心乡土百姓遭遇兵灾。因此不畏生死,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前来之时,他已经百般思量,究竟该如何同夏军打交道。 哪怕是拼着一死,如果能够劝服夏军不对无辜百姓动手,那便知足了。 结果却没想到,夏军竟然如此文明,夏军的将领竟然文武双全。 双方坐下,听到他的来意,左华也不遮遮掩掩。 “夏国同郑氏的矛盾不可化解,必须要分出胜负。倘若本地官府置身事外,我们也不会多生事端。还请老先生转告萧中丞,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不过。只是从今以后夏国人来到福建,还请当地官府一视同仁,莫要苛待。当然了,福建的朋友日后行走海上,我夏军也不为难。只要遵纪守法,何处都可去得。” 见左华如此通情达理,而且应对和善,曹学全着实快慰。 “素闻夏国一心为民,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无忧。今日一见,将军心怀慈悲,苍生何其有幸!不知老夫可否前往夏国游历?” 左华忙道:“我夏国门户开放,对天下朋友全都欢迎之至。老先生才学精湛,如果肯位临夏国,教导后辈,当真是再好不过。” 这是曹学全平生第一次同夏国打交道。 只有当面相处才发现,夏国的样子完全同传说中不一样。 再对比一下乌烟瘴气的大明,高下之分,何其大也! 曹学全顺利的完成了使命,当天便即返回。 得到了夏军的态度,福建上下弹冠相庆。 萧奕辅甚至下令关闭了城门,隔绝内外,做起了缩头乌龟。 不管夏国和郑氏打成什么样,都跟他们福建没有关系。 解决了福建官方,左华和普特曼斯继续南下,终于来到了厦门外海。 在这个过程中,陆战二师第七团也被运输了过来。 古二中亲自指挥第七团登陆金门岛,将这里当做了前进基地。 郑氏的老家安海镇,已经遥遥在望。 郑芝龙枯坐府中,焦急万分的等待着郑鸿逵回来。 可郑鸿逵却没有带回来福建官府的任何承诺。 这让他明白,郑氏被抛弃了。 “大哥,夏军和荷兰人兵临城下,只怕不日之间,这里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局势清晰,郑鸿逵也失去了所有的骄傲。一想到郑氏即将灰飞烟灭,他就不禁悲从中来。 抬眼望去,海湾中那寥寥的一些战船,哪里挡得住夏荷联军的恐怖火炮? 倘若夏荷联军只是战船厉害,也就罢了。 偏偏夏国还运送了陆战部队过来。 既然能攻占金门岛,那么随时都可能踏上陆地。 郑氏在陆地上的本事,不及海中的十分之一。 而夏国的军队,可是同满清鏖战并战而胜之的。 郑氏能够抵挡得住吗? 在他的上首,郑芝龙更显萧索。 任凭这位海上枭雄本领无双、纵横四海,但此时此刻面临着大厦倾颓的危局,他也无计可施了。 “侯爷,公子爷求见。” 下人的禀报,让郑芝龙格外无奈。 “这个臭小子,难道又要旧话重提吗?” 他很清楚郑成功此时找来,将要说些什么。 可那些话他不爱听。 他郑芝龙威风了一辈子,难道到了最终,却要耻辱收场吗? 82中文网 第1138章 大局已定 “这是我们所有的条件,二位回去之后转告郑芝龙,不想让更多无辜的人跟着丧命的话,当明白大势所趋,做出明智的选择。” 金门岛上,左华将郑芝豹、郑芝凤叫了过来,并且拿出了夏军的劝降条件。 这段时日作为俘虏,郑芝豹和郑芝凤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郑芝凤受的伤还得到了妥善的救治,已经痊愈了。 他们本以为就算不死,从此以后也要牢底坐穿了。 却没有想到,左华竟然会放他们回去。 不过看看四周数之不尽的夏国大军,还有海面上铺天盖地的雄伟战舰。他俩也明白,郑氏气数已尽。 多他们两个,少他们两个,并不会影响夏军的前进。 倒是郑氏的生死存亡,让两个人紧张万分。 他俩不敢耽搁,当天就乘船渡过了海峡,回到了安海镇。 在这边,郑成功的劝说再次到来。 “父亲,就算你英雄一世,放不下身段。可是上上下下、家家户户都还要活下去,不能让大家伙都死光了啊。” 这一次郑成功不再讲什么大道理,而是利用乡里亲情做文章。 郑氏集团以乡邻为纽带,可谓是共饮一方水、共享一炷香。 此次同夏国作战,导致很多人死去,已经让很多户人家困难到了极点。倘若继续打下去,遍地家破人亡,郑芝龙必然会被人戳嵴梁骨。 甚至从此以后,郑氏在家乡都抬不起头来。 郑芝龙面色阴沉,但这一次却没有发火。 形势比人强,如今夏国兵临城下,郑氏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消灭。 郑芝龙自己豪情冲天,不惧生死,但就像郑成功说的那样,不能不为大家伙考虑。 “大哥,佛朗机人百般推脱,始终不肯帮忙,就连火器也不肯卖给我们。这仗,没办法打了。” 郑芝莞坐在一旁,气急败坏。 同夏国开战以后,郑芝龙深知本方的武器相差太大,因此派遣郑芝莞前往濠镜,希望能够请葡萄牙人助战,并且购买武器。 毕竟葡萄牙人同荷兰人关系紧张,帮助郑氏对他们大有好处。 谁知葡萄牙人选择了置身事外,并且明哲保身,连武器都不卖给郑氏了。 郑芝莞空手而回,得知局势如此,当真是心急如焚。 郑氏还残存的高层团团而坐,却毫无办法。 阴云笼罩在众人的头顶,看不到一丝的光明。 就在愁云惨澹的时候,有下人进来禀报。 “侯爷,陈先生来了。” 郑芝龙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快请。” 不一会儿,脚步声急急匆匆,一个儒雅俊秀的文士走了进来。 正是当初跟随郑芝豹前往青岛,接收了战舰的那人。 看见此人进来,郑芝龙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各家各户都怎么说?” 那位陈先生脸上闪过一丝暗然。 “一官,我此次前来,乃是代表八闽各地商人接洽夏军的。” 这一句话,就让郑芝龙怅然无力,仪态萧索。 郑鸿逵暴怒而起。 “混账!平日里没有我郑氏照拂,你们哪能大发利市、生意兴隆?现在让你们出钱出力,你们却投敌叛变。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住手!” 郑芝龙一声怒喝,制止了郑鸿逵胡来。 陈先生满脸苦笑,朝郑芝龙拱手致歉。 “一官知我等之苦衷,非不想也,实不能也。” 郑芝龙长叹一口气,缓缓摆手。 “事已至此,咱也不能带着大家伙一起跳火坑。” 都是明白人。 既然胜负已分,再做徒劳的挣扎和抵抗,已经毫无意义。 福建各地的商人当然不可能再跟随郑氏,被夏国一同消灭。 他们做出的选择,乍看起来无情无义,但实际上再正确不过。 这位陈先生本来可以直接去找夏军的,却转到这里来向郑芝龙通报,足见他们之间的情谊非必寻常。 陈先生果然仁至义尽,又通报了别情。 “福州那边萧中丞已经下令关闭城门,严禁出入。援兵……不会有了。” 听到官府也置身事外,郑氏上下最后的一点士气也彻底垮了。 “三当家、四当家回来啦!” 郑芝豹和郑芝凤几乎是跑进来的。 看到这里云聚一堂,气氛却很压抑,他们的眼珠子不由得红了。 “老三,老四,你们没死?” 看到郑芝豹和郑芝凤好端端的出现在眼前,郑芝龙终于感受到一丝喜意。 “劳大哥挂念了。我和老四被夏军抓了,倒是性命无忧。” 郑芝龙听出了什么。 “你们此番回来,可是做说客的?” 郑芝豹和郑芝凤再无从前的桀骜。 “大哥,这是左华给你的书信。” 郑芝龙拿在手中,不由得苍凉苦笑。 “他左华这是吃定我了啊!” 郑芝凤有些抬不起头,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大哥,事已至此,还是放下吧。” 他将在金门岛上的所见所闻一说,郑氏众人全都倍感无力。 不要说夏国和荷兰联合起来的战舰有多么恐怖,光是那五千大军一旦跨海而来,整个安海镇都要被夷为平地。 郑氏就算想要抵抗,也没有那个力量。 郑芝龙颓然坐倒,打开书信,上面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左华开出的停战条件。 第一,郑氏必须无条件投降; 第二,郑芝龙必须交出所有军队和武器; 第三,郑芝龙及麾下所有人现有的财产可以保全,人身自由也不受限制。但从今以后不可再组建武装、重操旧业; 第四,只要郑芝龙答应以上条件,所有被夏军抓获的郑氏俘虏全都放归,不做处置。 郑芝龙原本以为夏国大兵压境,必然极限施压,条件苛刻无比。 却没有想到,各中的内容竟然如此宽松。 以往海盗们之间进行争斗,那可都是不死不休的。必须要将另一方彻底的肉体消灭,才能高枕无忧。 夏国提出的条件,怎能不令人心动? 他又哪里知道,这才是正常的国家和无法无天的海盗之间的区别。 哪怕是性情暴戾的左华,都不会在战场获胜之后采取极端措施。 可郑芝龙明白,这样的条件一提出来,反而让郑氏上下抵抗的决心更加不足了。 82中文网 第1139章 海疆平静 “郑芝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如果不趁机将他彻底消灭,也许我们将来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普特曼斯对于左华蹉跎不前的劝降行为十分不满。 他最想做的,就是砍下郑芝龙的脑袋,彻底完成复仇。 但很显然,左华并不能如他所愿。 “你应该知道,我们夏国迟早要完成中华大地上的统一。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将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对手、各种各样的难题,这些都需要我们付出极大的心血去解决。如果善待郑芝龙,或许可以为我们的将来减少很多的麻烦。普特曼斯将军,希望你能够谅解。” 左华开诚布公的话,反而令普特曼斯有些不好意思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济南派遣了大使,因此对中国的了解十分详细。 左华的考量无疑是全面而慎重的,远远不是他的个人私仇所能相比。 “对不起,是我过于偏执了。” 普特曼斯很好的收起了个人的情绪。 “左将军,你认为郑芝龙会投降吗?” 左华并非真的是妇人之仁。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即便最后郑芝龙选择顽抗到底,所有的结果也都是他自己造成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普特曼斯了解了夏军的意图,也放下了急躁,安心的开始等待起来。 第二天早上,一艘船从巴达维亚赶到了金门岛。 让左华和普特曼斯想不到的是,安东尼·范·迪门居然和吕光宅联袂而来。 “左将军,郑氏的威胁即将铲除,这条航道将会迎来它的全盛时期。接下来该如何运作,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需要得到夏国的想法。” 一股强大的势力即将被消灭,出现的空白必然会被很快填补。 而空白处隐藏的巨大利益究竟该如何分配,才是战争最主要的目的。 安东尼·范·迪门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政客,他需要为荷兰的利益考虑。 但是他的意图,左华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我只是一名军人,我只会按照夏国中枢的命令去做。至于其他方面,我建议迪门先生前往济南,相信我们殿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左华并不打算掺和到政务当中,而且他也没有得到中枢的授权。 既然不了解中枢的打算,他怎敢贸然出手? 万一损害了夏国的利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的回答让安东尼·范·迪门挑不出任何错来。 即便是在荷兰,也理应如此。 眼见这边的战事或许很快就将结束,他不敢耽搁,也顾不得疲惫,又星夜兼程赶往济南。 安海镇。 夜晚很快过去,但郑芝龙一夜未眠。 身为一名领袖,肩负着太多人的生死安危,在关键的时候足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明白,自己的选择会有许多种结果。 “夏国的条件不得不说足够宽容,但你我兄弟奔波多年,就此一败涂地,实在是不甘心啊!” 没有了外人,郑芝龙终于对兄弟们交了底。 他不是不肯投降,只是怕投降之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有的家底儿根本就保不住。 “我观夏国之作为,倒是颇有章法。那左华既然明文提出条件,按理说当不会出尔反尔。” 海盗之间诱降之后赶尽杀绝的事,在所多有。毕竟都是一群强盗,哪有信义可言? 但夏国身为一个国家,左华还拿出了书面的劝降条件,如果再痛下杀手,那就失信于天下了。 “夏军之所言,我倒不担心他们耍诈。只是你们呢,将来的前程怎么办?” 郑芝龙更加点明了一些。 其实他也相信夏国不会把事情做绝,郑氏集团的其他人应该能够得到一个妥善的结果。 唯独他们兄弟几个,恐怕从此以后要被囚禁到死,暗无天日了。 毕竟放眼天下,恐怕没有人敢让他们兄弟几个脱离控制。 万一将来东山再起,岂不是后患无穷? 郑鸿逵反而倒是多想了一些。 “那左梦庚对福松是真心实意,或许夏军的劝降并无其他的说法。” 听到他提及郑成功,郑芝龙也有些恍然。 之前夏国情报部的人冒险救了郑成功,反而没有提出任何条件,按理说并不符合常情。 现在看来,恐怕左梦庚真的将郑成功当成了自己的子侄看待。 如果有这层关系在,夏国理应不会对他们兄弟赶尽杀绝。 郑芝龙打定了主意。 “老三,老四,你们即刻启程,赶回金门岛。一定要向左华问清楚,如何安排咱们兄弟。只要不是太过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郑芝豹和郑芝凤已经明白。 郑芝龙在形势的压迫下,已经有了投降的想法。 他不求太多,只求保命。 两人终于得了准信,内心振奋,当即便出发了。 金门岛这边,左华迎来了福建的商人代表。 “在下陈鼎,幸得各路同行信任,促成此行。左将军,八闽商人虽然从前附翼郑氏,却为形势使然,别无他法。从今以后,定不敢和天军相抗,还请明悉。” 福建的商人们背叛了郑氏,这让左华大为高兴。 “一直以来,夏国的商界与各位多有往来,互信互利、红红火火。各位的诚意和能量,在下深知。既然各位能够弃暗投明,则普天同庆。敬请放心,我夏军军纪森严,从不敢无故扰民,更不敢牵连无辜。日后各大海域在我夏军保护之下,各位只管安心做生意便是。” 夏军的和蔼态度,让福建商人们振奋不已。 陈鼎忙忘问道:“不知日后夏国主持海疆,税费几何?” 郑氏把持航道的时候,每艘船一年两千两的过路费,大家都想知道夏国会要多少。 这个方面,左华还是敢给保证的。 “税收乃是国家财政的基础,这一点我夏国概不例外。至于该如何收取,自有政府方面告知。过路费嘛,我夏国只求商业繁荣、货运通畅,并不想设置障碍。” 听说夏国把持要道,竟然不收过路费,福建商人们大为震惊。 可同时他们也感受到了,一个对商业贸易支持的国家是多么的有必要。 当下陈鼎和众位福建商人纷纷向左华表达了忠心。 “从今以后,我等虽然身处大明,然夏国但有吩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82中文网 第1140章 受降 郑氏虽然以乡邻为集团,但说实话,对于本土乡亲的支持和帮助实在有限。 福建的商人行走天下,也没有少受到郑氏的盘剥。 先前福建商人在长崎受到欺压,郑氏也不曾出头。 福建商人缴纳的过路费,也并不比其他人少。 现在对待商业态度更好的夏国出现,福建商人本来迫于形势而做出的改变,立刻变成了心甘情愿。 “左将军,我等能于夏国庇护之下行商,实在是莫大的福气。不知我等可否前往山东,向夏王殿下叩谢?” 左华微微一笑,替左梦庚应承了下来。 “殿下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商贸繁荣、互通有无。山东方便之门常开,任由尔等往来,切莫担忧。” 陈鼎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下这便搜集货物,先行前往山东。” 他是决定了,今后就以夏国商人自居。 跑一趟山东,能见到左梦庚最好。见不到,也缴纳了投名状。今后在夏国的庇护之下,什么也不用怕了。 郑芝豹和郑芝凤又来了。 “不知夏国将如何处置我们兄弟?” 这是谈判开始深入了。 左华十分认真。 “只要你等放下武器投降,从今以后来去自便。做富家翁也好,行商也好,都可以。” 见到条件如此宽松,郑芝豹还有些不信。 “夏国不怕我们兄弟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吗?” 左华的笑声带着无上的霸气。 他指着海面上遮天蔽日的云帆。 “你们郑氏在最强大的时候,都不是夏国的对手。从今以后还能如何?我相信你们兄弟都是聪明之辈,不会自寻死路。” 郑芝豹和郑芝凤喟然一叹,份外无力。 是啊。 就算他们不甘心,就算他们再怎么折腾,又能如何? 能搞出来同夏国相匹敌的无敌舰队吗? 这一次夏国宽宏大量、赦免了他们,下一次肯定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郑芝凤秉承郑芝龙的意思,开始试探。 “既然夏国有意于大海,我们兄弟别的不说,扬帆海上的本事,相信左将军也看在眼中。不知夏国可否赏口饭吃?” 这是讨要差事了。 古往今来,很多有大本领的人投降之后都会受到重用,照样享受荣华富贵。 郑芝凤自忖整个东洋海上,比他们兄弟更有本事的人也没有几个。 他们这样的大才,夏国应该不会放过。 谁知左华却浑不在意。 “郑氏当中有何人才,我们自会甄别。其他人可以,但你们不行。如果你们兄弟还想着延续荣华富贵,就等着福松那小子长大吧。” 这话令郑芝豹和郑芝凤非常意外。 如果说夏国对他们兄弟有所防备,不愿重用,也就罢了。 为何他们不行,郑成功却可以呢? “你们兄弟虽然本领不凡,然而一辈子干的,都已落后于时代。夏国海军要做的,是和世界上其他的强国一较高下,没有你们的用武之地。福松那小子跟在殿下身边,学了不少本领,又是个顶尖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最终,郑氏兄弟想要在夏国海军中谋一块立足之地的想法破产了。 不过郑芝豹和郑芝凤却没有丝毫不满。 最起码他们明确了两点。 第一,他们兄弟几人的生死是有保障的,而且夏国对于他们掌握的财富也没有什么窥觑之心。 第二,郑家并不会就此一蹶不振,相反郑成功的身上存在着极大的希望。 要知道郑成功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左梦庚的亲传弟子,就凭这层关系,必定无往不利。 只要郑成功争气,说不定将来比他们兄弟几个还要更上一层楼。 他们两个返回安海镇,将夏军的意思一说,郑芝龙也是哭笑不得。 完全没有想到,当初将郑成功送到山东,竟成了一招妙棋。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虽然眉清目秀、俊俏可人,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究竟哪里有什么不同? 能让左梦庚对他如此看重。 可不管怎么说,有郑成功这层关系在,他们兄弟几个完全不用担心后半生的安危了。 “既然大家伙都没有什么顾虑,那便这么定了。” 听他终于决定投降,郑氏的所有人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死。 能够活命,还不会损失什么,总归是好的。 一天后,就在安海镇的码头上,郑芝龙率领郑芝豹、郑芝凤、郑鸿逵等一干郑氏集团的首领,向左华和普特曼斯缴纳了武器和战船。 这宣布着,郑氏作为东洋海面上霸主的局面,彻底成为了历史。 眼见着四周夏国军队荷枪实弹、威风凛凛,郑芝龙还是有些担惊受怕的。 “不知我等是否要迁居夏国?” 显然他打算主动作为人质,不留下任何祸患。 对于他的小心思,左华嗤之以鼻。 “殿下说了,任由你们来去自如。想去便去,不去也没有什么。” 他又转头看向跟在一旁的郑成功。 “不过你小子得赶紧回去,耽搁了这么久,很多功课都落下了。到时候要是比不上其他人,看殿下收不收拾你。” 仅仅是“回去”两个字,就让郑成功热泪盈眶。 “二叔放心,我就算一年半载不去上学,那些人也休想超过我。” 看到他如此傲气,左华哈哈大笑。 “赢过一群小屁孩儿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打过武王妃呀。” 郑成功的小脸儿当场就垮了。 “武王妃神功盖世,小侄就算练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 虽然王思仪还没有同左梦庚成婚,但是在内部已经固定了叫法。 鉴于她武力强悍,而徐若琳又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大家伙都以文王妃和武王妃称呼他们。 甚至徐若琳的住所,都已经更名为文华堂。而王思仪的住所,则为武德堂。 郑芝龙站在一旁,看着郑成功同夏国军中的众人说笑不停,怎么也感觉这不像是投降的仪式,倒像是亲人相逢。 如此一来,他也轻松了不少。 “左将军,老夫想去山东拜会夏王殿下,不知可否?” 左华慎重思量了一番,缓缓点头。 “也好。” 既然郑氏已经投降了,从今以后是自己人,左华也不吝啬指点。 “虽然在军中没有你们的一席之地,但是夏国一直在持续对外开拓,民间非常缺少相关人才,说不定殿下对你们另有重用。” 这番话实在是太重要了,立刻让郑氏兄弟几人重新显露笑容。 82中文网 第1141章 形势逆转 郑芝龙投降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所引发的结果,可谓是地动山摇。 近在迟尺的福建首当其冲。 萧奕辅躲在省城之中,胆战心惊的观察着局势,生怕惹火烧身。 待看到郑氏同夏国之间并没有大打出手,郑芝龙痛快的缴械投降,他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可有些问题还需要解决。 曹学全再次接受他的委托,前来拜会左华。 “左将军,如今大局已定,烽烟消弭,福建百姓无不弹冠相庆。却不知贵军接下来的行止,该如何定夺?” 那意思就是在问,夏军什么时候离开? 这么多大军在一旁,福建官员们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看到大明官员们的德行,左华的内心满是讥讽,可表面上却冠冕堂皇。 “如今郑氏已经被消灭,大海之上倘若不细心管理,必然会有宵小之辈趁势而起。到了那时,海寇为患,永无宁日。而我夏军在此,定可保大家周全。还请老先生回复萧中丞,日后我夏军就驻扎在这金门岛上。福建临海,从此以后可高枕无忧了。” 既然来了,左华就没想走。 台湾海峡那么重要,好不容易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打下来,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虽然夏国不会在这里设卡收过路费,但是控制海洋运输要道,乃是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只有控制了这里,才能拥有整个东洋海面上的话语权。 听说夏军不走了,曹学全瞠目结舌。 幸好听得夏军只是驻扎在金门岛上,并不会踏上陆地,他才稍稍心安了一些。 而且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代为跑腿传话还行,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夏军的决定。 送走了曹学全之后,左华才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金门岛这个地方十分紧要。西临大陆,可以承接内地商贸;东临大海,货运四通八达。要想掐断海峡,由此出兵,不过一天的功夫就能做到。你们陆战二师从今以后就住在这里,同时注意经营建设,引领福建的商人来此交易。长此以往,这里必定会日益繁荣。” 左华料定福建官府不敢对夏军的行动有任何影响。 如果夏国在金门岛设立贸易口岸,福建官府肯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那个时候,金门岛凭借地理优势,肯定会吸引附近的商人跑来贸易,再从这里转向海洋十分方便。 对于他这个决定,普特曼斯更是举双手赞成。 荷兰早就想同中国展开全方位的贸易了,但是迄今为止,只有夏国彻底敞开门户。 今后商船可以来到金门岛,省去了一半以上的路程,更加有的赚了。 郑芝龙带着郑芝豹、郑芝凤、郑芝莞和郑鸿逵,决定前往山东,亲自和左梦庚会谈,商讨今后的去向。 这一行人数非常众多。 除了原有的郑氏集团的首脑外,还有陈鼎等福建商人。 这些商人刚刚在金门岛上,完成了同荷兰人的第一笔交易。 因为是新占之地,各种政策还没有落实,在左华的主持下,将商税定为了三十税一。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税费。 只这一下,就极大的减轻了各路商人的成本。 福建商人同荷兰人的交易非常顺利,双方都收获匪浅。 看到了做生意大发利市的前景,福建商人们对夏国的认同感更加强烈了。 当陈鼎提出想要去山东拜会左梦庚的时候,响应的人比比皆是。 不过在送走郑芝龙等人之前,左华还有一事拜托。 “还请一官写一封信,给在大员的人马。希望他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顺应大势,归属夏国。” 郑芝龙并没有什么异议,痛快的写了一封信,交给了他。 不过他还是善意的提醒道:“如今在大员,荷兰人占据了南部,西班牙人占据了北部。中间的山里还有凶残的土着,即便是那些福建过去的人也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能否驯服,可不容易。” 左华呵呵一笑。 “当然要先讲道理,倘若道理讲不通,那就讲讲别的。” 至于别的是什么,看看铺满海面上的战舰,郑芝龙只能摇头苦笑。 他对台湾窥觑已久,这些年来也没少费心思,可始终都不能将这座大岛完全纳入手中。 难道夏国在灭了郑氏之后,就要对荷兰人动手了吗? 看着站在一起说笑不停的左华和普特曼斯,郑芝龙都感觉到有一些畏惧。 “为何会这样?” 紫禁城中,接到福建传来的战报,崇祯彻底傻了。 别说是他,众位大臣也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郑氏打算对夏国动手,让他们君臣都觉得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届时郑氏从海上进攻,大明从陆上出手。两面夹击之下,说不定就能够彻底将夏国剿灭。 结果大明这边各路兵马还没有调动到位,却传来了郑氏战败投降的消息。 不是说郑氏在大海上没有敌手吗? 怎么短短的时间内,就被彻底消灭了呢? 夏国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大明君臣全都冷汗涔涔,预感到了事态不妙。 大明的兵马调动,相信夏国那边不可能一无所知。 现在夏国消灭了郑氏,会不会转过头来向大明展开攻击? “各路兵马可都妥当吗?” 崇祯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在说话的时候一直颤抖不停。 他的脑子里反复的闪现着,夏军攻进京城,将他五花大绑的恐怖画面。 在下面,杨嗣昌也是倍感无力。 一番苦心谋划,还没有开始便付诸流水。难道真的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吗?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给崇祯增加信心。 “陛下敬请安心,如今各路兵马早已分守要害关隘,自保有余。” 潜台词就是在说,现在没有了郑氏配合,攻打夏国是不要想了。但是只防守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各路官员对于进攻夏国一事十分不赞同,但是在朝廷的严令之下,兵马的调动始终都在进行。 现如今天津卫、沧州府、大名府、归德府、凤阳府,甚至包括南京,都有朝廷大军进入。 本来打的是进攻的主意,现在看来,用来防范夏国的攻击倒也算得上是布置妥当。 82中文网 第1142章 表象之下 “陛下,宁南伯泣血上书,其已率领麾下所部枕戈待旦,随时可以挥师东进。为君分忧,大义灭亲。要奴婢说呀,这满朝文武,再也没有宁南伯这般忠心的了。” 内殿之中,王承恩将一份奏疏呈递给崇祯。一边说着,一边热泪盈眶,显然深受感动。 可下面坐着的几位阁臣却努力憋笑,生怕君前失仪。 对于那位宁南伯,现如今早已变成天下人眼中的大笑话。 身为老子,却被儿子打得满地找牙,竟然还恬不知耻。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收到这样的奏书,崇祯也是颇为感怀。 奈何局势如此,他也不敢胡乱作出决定。 “杨爱卿,当真要功亏一篑吗?” 为难之际,他最相信的人就是杨嗣昌。 而和他相比,杨嗣昌更加的郁闷。 毕竟联合郑氏对付夏国的策略,都是杨嗣昌一手主持,而且还跟各地的重臣闹得很不愉快。 要是草草收场,对于他的威信也将是沉重的打击。 就算是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威,杨嗣昌也不愿就此罢休。 不过他还算冷静,知道不能贸然行事。 “以微臣之见,当速速派遣精干探子深入夏国。看看夏国与郑氏大战之后,损失几何。倘若损失惨重,臣以为,当立刻出兵。” 杨嗣昌说得很明白。 打还是不打,要根据夏国与郑氏的战争结果来确定。 这一点,在场的所有阁臣都十分认同。 “叫韩川来。” 如果说在朝堂之上,崇祯最信赖的人是杨嗣昌,那么在厂卫当中,他最信任的人就是韩川。 “大明的兵力部署就是这样,其中以左……最为积极,甚至还向崇祯上了请战奏书。” 统帅部的军事会议上,柳一元向大家通报了大明的动向。说到左良玉的时候,碍于左梦庚的脸面,停顿了一下。 可左梦庚却不在乎。 “哼,他当真是冥顽不灵,自取灭亡。” 对于那位便宜父亲,左梦庚心中的厌恶越来越甚。 没办法,光是前世从史书中的了解,就已经让他无法接受。现如今知道的更多,能让他忍住杀心,都只是碍于现实礼法伦常。 这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恶魔! 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即便是最凶残的流寇,和他相比都要逊色三分。 既然左良玉浑然不顾念亲情,一心要做封建旧势力的刽子手,左梦庚心头的怒火也渐渐积压到了极点。 不过时机未到,也不能乱来,更不能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茅大司令,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为了对付夏国,大明在山东周围部署了重兵。 左良玉就驻扎在大名府,他的背后还有刚刚调来的贺人龙和祖大弼。 曹变蛟也到了开封,随时都能赶上来。 这可以说是明军当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了。 一旦开战,就只能由中央军区独立面对。 可茅元仪却神态轻松。 “要不是顾全大局,单单凭借我中央军区的实力,灭掉这些土鸡瓦狗,不费吹灰之力。” 众人并不认为他是在吹牛。 如今的中央军区,有第二师、第九师两个正规师,八万多兵力。另外还有五万多地方部队、民兵部队,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三万大军。 别说消灭明军的主力,就算是平推京畿、攻占京师都不在话下。 只是现如今夏国的战略重点不在这个方向上,茅元仪才强自忍耐,给了明军一些错觉。 “辽东传来的消息,今年夏天那边持续大旱,长达三个月的时间滴雨未落,农田里颗粒无收。估计这个冬天,满清不会好过。” 左富尽职尽责,将所有敌对势力的情报都进行了整理。而他认为,辽东的情况最为重要。 “黄台吉很可能会对大明用兵。” 左永当场下了判断。 很多人的心思一时没有转过来,想了半天才明白是为什么。 去年在朝鲜,满清和夏国大打了一场。 虽然导致朝鲜一分为二,而且还从朝鲜很大地吸了一口血,但自身的损失同样惨重。 现在又因为天灾,导致农业减产,必定元气大伤。 而以北方民族的德行,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出兵劫掠。 满清受了灾,朝鲜已经被剥削的一干二净,蒙古那边情况也差不多。那么唯一的抢掠对象,就只有家底儿丰厚但是又虚弱不堪的大明。 左梦庚是知道这一段历史的。 就在这一年,满清发动了对大明的又一次作战。 本来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农民军,借助满清的入寇,不但缓了一口气、重新蓬勃发展,大明遭受的损失更是惨不忍睹。 原本的历史上,这一次满清甚至攻到了山东,还攻破了济南城,将德王一家全部给劫掠走了。 不过现在山东是夏国的地盘,而以夏国的实力根本就不怕满清攻打过来。 但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你们中央军区必须仔细戒备,各个部队都要进入战备状态。无论如何,都要小心防备满清的偷袭。” 茅元仪点点头,将这件事当成了重点。 近几年来,各个部队在不同的方向上战绩辉煌。唯独他们中央军区因为拱卫中枢,所以没有捞到什么仗打。 要是满期真的攻打到山东来,估计各位将领都能笑开了花。 除了大明和满清,还有一处地方在牵扯夏国的精力。 “松平信纲已经穷途末路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他彻底消灭。” 因为夏国的参与,松平信纲被堵在了岛原半岛。如今困守山中,没有任何出路可言。 德川幕府那边纠结了将近三十万的大军,想要前来救援。奈何被夏国海军阻隔,只能望洋兴叹。 德川幕府想尽了办法,搜寻、制造了许多船只,想要从各个方向冲到九州岛,接应松平信纲。结果都被夏国海军发现,损失惨重。 就连德川家光都有些绝望了。 只是将军队部署在江户、大坂等要害之地,不再奢求登陆九州岛,将夏军彻底赶走了。 而得不到幕府的支持,九州岛上的幕府军队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 “德川幕府以为固守,就能万事大吉,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难道真的以为,我夏国陆军就不能登陆东瀛本土吗?” 左梦庚嘴角带着笑意,开始谋划着给东瀛人的大惊喜。 第1143章 雏鹰的成长 漫天乌云翻卷,却不见一滴雨水落下。以至于鲜血无法被冲刷,浸染了整片山岭。 数不清的人就在这样的血水中来回践踏,忘我厮杀。 不想自己的血混入其中,就要杀死面前的敌人。 天草时贞从极远处快速奔来,神情有些气急败坏。 “唐将军,还请贵军马上出手,我们的伤亡太惨重了。” 唐文焕不为所动,言语如冰。 “我们夏军是不会出动的。” “为什么?” 天草时贞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 唐文焕看着他还很稚嫩的脸,意有所指。 “雏鹰只有离开妈妈的怀抱,在风雨里摔打和翱翔,才能够快速成长。” 天草时贞的脸色变幻了几下。 他是一个聪慧的人,听明白了。 岛原义军虽然十分弱小,但是却在为自己而战。 要想推翻欺压在头上的封建领主,并且真正的站起来,就只有通过血与火的考验、完成涅槃。 夏军的帮助虽然可以让他们很轻松的获得胜利,但岛原义军却永远也无法成长为坚强的战士。 有朝一日夏军离开之后,他们必然会快速崩塌,最终成为时代的尘埃。 夏军的苦心,让天草时贞百感交集。 “对不起,是我太脆弱了,辜负了您的厚望。敬请期待,我们必将取得胜利。” 坚定了意志的天草时贞重新回到前线。 在这里,右卫门、与左卫门等人都在翘首以盼。 “夏军何时进攻?” 天早时贞紧绷着脸,态度无比坚决。 “难道没有别人的帮助,我们就不能取得胜利吗?我们还需要别人庇护到什么时候?” 岛原义军的众人听到他的责问,纷纷羞愧不已。 天草时贞拔出战刀,指向远处的山顶。 “我将带头冲锋,斩下松平信纲的头颅。我们为了生存而战,我们为了尊严而战,我们为了未来而战,我们……战无不胜!” 他的宣言,引起了漫山遍野的回应。 岛原义军全都是由破产的农民组成,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因此无所畏惧。 更加勐烈的进攻开始了。 幕府军队困守的阵线,开始受到凶勐的冲击。 “总大将,坚持不住了,请您突围。” 部下慌乱的跑过来,禀报了战况。 松平信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尊贵和儒雅,尽管披着一身精心打造的盔甲,但是上面早已乌漆抹黑,暗然失色。 他的脸上、手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不停淋漓的鲜血,慢慢地在带走他的力量。 此时此刻的松平信纲,只有无尽的悲凉。 他十分清楚,失败已经不可避免。 这么久了援兵还没有来,那就证明,再也不会来了。 突围? 又能到哪里去呢? 这里是九州岛,更是只有一条出路的岛原半岛。 完全的死路一条。 既然无法突围,那就战吧! 哪怕最终战死,也不会玷污了自己武士的荣耀。 松平信纲拿起自己的战刀,迈步走到了最前方。 “我们是大奥将军攻城略地的爪牙,我们是幕府威震天下的基石。虽然如今将会死在这里,但是我们的勇武无人可以轻视,大奥将军一定会为我们复仇。” 如今的德川幕府正处于蒸蒸日上的阶段,因此幕府军队无所畏惧,明知必死也士气不减。 惨烈的厮杀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 幕府军队已经有十天左右没有吃东西了。 尽管他们十分勇勐,战法上面更是远超岛原义军。但体力上的缺失,却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至于兵力上的差距,更是达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展,岛原义军的总兵力已经突破了十万人,并且还有越来越多的穷苦百姓加入进来。 这在当下的东瀛,已经是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了。 幕府军队悍不畏死,可为了推翻幕府残暴统治的岛原义军同样士气高昂。 松平信纲左冲右杀,不停的挥舞着战刀,也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敌人。 他只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臂的抬起、放下越来越缓慢。 终于当又一次战刀噼下,却没有抬起来。 松平信纲打眼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战刀深深的嵌入了敌人的身体,卡在了骨头当中。 他努力想要抽刀,可是微弱的力气让这个举动十分徒劳。 背后一道风声袭来,松平信纲想要躲避。然而脚下一个趔趄,竟然慢了半分。 后腰处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的脑袋不由后仰,握着刀柄的手也慢慢撒开了。 他艰难的回过头来,愕然发现,用长矛捅伤自己的人,竟然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妇人。 “八格牙路!” 松平信纲怒火滔天,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勇武一生的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贱民妇人的手中。 他挥起手掌,想要打向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彰显自己的威严。 谁知手臂刚刚扬起,一抹寒光闪过,竟然将他的手臂生生切断。 松平信纲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随后他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出现在了眼前。 那少年俊秀不凡的面庞,让他想到了什么。 “你……你就是那个天童吧?” 天草时贞本来准备插下的战刀略微一顿,同样也认出了眼前这个盔甲华丽的人,应该就是松平信纲。 他改变了主意,用刀刃搁在了松平信纲的脖子上。 “幕府的走狗,欺压百姓的恶魔,只有砍下你的脑袋,才能洗去你的罪恶。” 听说要被砍头,松平信纲眼睛里满是恐惧。 “不……” 话音未落,锋利的刀锋已经划过,让他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天草时贞回转刀身,将他的头盔打飞,然后刀尖顺着他的眼睛插了进去。 接着他将松平信纲的脑袋高高举起。 “总大将死了,我们赢啦!” 嘹亮的呼喊声让战场为之一静,敌我双方都不由自主的看过来。 待看清了他刀尖上的脑袋后,岛原义军凭空爆发了肆意的欢呼。 而幕府军队的士气直接滑落谷底,竟然有不少人扔掉了武器,选择了投降。 横扫东瀛、战无不胜的幕府军队,彻底的败在了一群农民的手中。 第1144章 更大的布局 八月末的山东,依旧酷热难当。 这种时候,登山避暑是最佳的选择。 齐鲁青未了,岱宗夫如何。 近在迟尺的泰山,便成为了左近人们最喜欢的去处。 左梦庚一身便衣,沿着石阶徐徐而上。一边欣赏着秀丽的风景,一边同安东尼·范·迪门商讨大事。 在消灭了郑氏之后,东洋海面上的势力划分至关重要。 安东尼·范·迪门在见识了夏国海军的强大之后,十分担心荷兰会成为夏国接下来的目标。 “夏国同荷兰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我始终认为,我们两国可以携手并肩,开创更加辉煌的未来。” 左梦庚态度明确,也给安东尼·范·迪门吃了一个定心丸。 不过这也让他有些搞不明白了。 明明夏国针对郑氏和东瀛的做法,彰显了极强的扩张本性。 为何又能够容忍荷兰分澜海洋上的利益呢? “欧罗巴远在万里之外,即便夏国再如何强大,也很难形成影响。当今世界,唯有中国和欧罗巴能够执掌牛耳。夏国很希望在欧罗巴有一位真心实意的朋友。我相信这一点,对于夏国也好、荷兰也罢,都十分重要。” 安东尼·范·迪门懂了。 左梦庚很显然感受到了欧洲那边蓬勃发展的力量,知道欧洲各国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在世界舞台上大放异彩。 而欧洲的崛起,必然会和夏国的利益产生冲突。 可是欧洲太远了,夏国没有办法凭借自身的实力去改变什么。 这种时候,在欧洲诸国当中有一位坚定的盟友,可以取得很多好处。 而他认为的坚定的盟友,就是荷兰。 “以咱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还是开诚布公的比较好。台湾一直以来都是我中国的固有领土,你们荷兰人在上面建立据点,其实是侵犯了我们中国的利益。我真诚的希望荷兰人能够退出台湾,维护我们之间的友谊。” 左梦庚一上来就态度明确,想要台湾的控制权。 这个做法,让安东尼·范·迪门有些不满。 “从来没有任何文献记载,台湾是中国的领土。亲爱的夏王殿下,我觉得我们双方可以共同开发台湾。” 利益之争,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平息下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左梦庚锋芒毕露,直指核心。 台湾就在大陆之侧,是大陆的屏障。荷兰人在上面站稳脚跟,让夏国辗转难眠。 这个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他说的如此直白,让安东尼·范·迪门也不禁踌躇起来。 从本心上讲,这些年来和夏国的商贸进展,让东印度公司赚取到了海量的财富。如果夏荷之间转向敌对,损失不可估量。 但荷兰好不容易才在台湾上面站稳脚跟,如果轻易的让出来,他也没有办法向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交待。 左梦庚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真的觉得,可以和荷兰成为关系深厚的盟友,并不想同荷兰开战。 各中的深意,却只有他自己明白。 虽然现如今的荷兰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海上强国,荷兰人的帆船行遍世界各地。但综合来说,荷兰的国力有限,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花。 最起码同后来的那些列强相比,荷兰无疑要温和的多。 这个国家更专注于商业,对于殖民、战争的兴趣不大。 这样一来,就极大的避免了同夏国的冲突。 另外就像左梦庚说的那样,夏国需要在欧洲有一个朋友,可以帮助夏国深入涉足欧洲,干涉那边的历史进程。 而在欧洲诸国当中,荷兰无疑是最合适的。 不打断欧洲强国的崛起进程,就不能改变历史,维护中华的利益。 从这个更大的格局出发,选择维护同荷兰的友好关系十分必要。 眼下夏国同荷兰之间最大的冲突点,就在台湾。 这里,左梦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的。 荷兰人退出台湾,是夏国和荷兰维系利益的出发点。 他不想选择战争的手段,那便只有提出合适的条件。 “夏国与东瀛的战争,荷兰可以作为调停国。不管夏国与东瀛最终达成什么协议,荷兰都可以同等对待。” 这个条件一提出来,安东尼·范·迪门的心脏就不由得砰砰乱跳。 关于夏国与东瀛的争端,东印度公司内部早已做过预测。 鉴于东瀛方面在海上力量的缺失,所有人都认为,东瀛最终只能屈服。 到了那个时候,夏国的一系列苛刻条件必然会换算成惊人的财富。 现在夏国允许荷兰加入其中,足见其诚意。 安东尼·范·迪门开始拼命盘算,这样的交换合不合适。 没有想到,左梦庚的第二个示好条件来了。 “从今以后,荷兰商船可以无限制在夏国领域内行走,夏国所有的口岸都对荷兰开放。荷兰船只经过台湾海峡,享受和夏国商船一样的待遇,不收取任何过路费。” 这个条件,等于一下子将整个东洋海面上的限制全部解除。 从今以后,荷兰商人算是鱼归大海,畅游无阻。 光凭这两个条件来看,似乎退出台湾也不是不行。 但左梦庚做事,素来喜欢以势压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他提出的第三个条件,终于让荷兰人彻底投降。 “我打算在一年之内,派遣国家级使团出使荷兰。向贵国执政递交建交国书,同时在阿姆斯特丹设立使馆、派遣大使,还请迪门先生预先向国内通气。” 安东尼·范·迪门浑身战栗,哪怕见惯风雨,此时此刻脸上的惊喜都掩饰不住。 什么台湾、什么据点、什么土地,在这个条件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为何左梦庚提出正式建交,会让安东尼·范·迪门喜悦至此? 这还要从荷兰现如今面临的形势说起。 自从尼德兰革命以后,荷兰就等于摆脱了西班牙的统治,独立建国。 可问题是,这种事实上的独立,并没有取得法统上相应的待遇。 因为西班牙同神圣罗马帝国的关系,导致荷兰并不被欧洲大陆上其他的国家所承认。 这就给荷兰的独立,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谁叫荷兰人信奉的是新教呢,被欧洲大陆上绝大多数的国家认为是异端。 不管荷兰人在海上多么的强势,但没有相应的法统地位,依旧倍受阻碍。 倘若全世界公认的最顶级的大国,中国这边承认了荷兰的独立地位,那么现如今所有套在荷兰头上的枷锁将全部瓦解。 这就是左梦庚的诚意。 而在这份诚意面前,退出台湾、维系同夏国的良好关系,显然是完全值得的。 第1145章 风起了 换成其他穿越者,对荷兰的态度,不但要驱逐出台湾,还要抢占巴达维亚。 以此彻底掌控第一岛链,建立完全绝对的海上防御圈。 一开始,左梦庚也是这个思路。 但随着政治智慧的日益成熟,他才发现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方式,为中华民族攫取更大的利益。 在这个诸多文明崛起的时代,夏国即使再强大,也不可能打败所有的对手,将所有的国家都彻底压制在脚下。 他又不是慈禧,怎么可能做出向全世界宣战这种蠢事呢? 既然如此,那么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可靠的朋友,发挥更大的能量,就变得至关重要。 而在他看来,荷兰就是最好的选择。 英、法、德、俄等国随着日益强大,必然会迸发出无尽的野心。当他们开始在全世界进行扩张的时候,肯定会和中国的利益产生冲突。 相反,荷兰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作为商贸起家的国度,荷兰天生对土地、殖民都不是太过于热衷。 而且荷兰本土地域狭小,底蕴不足,也难以支撑扩张的需要。 这也是荷兰后来渐渐在殖民大潮中被边缘化的原因。 这样的国家,由夏国来选定作为朋友,成为踏足欧洲大陆的立足点,再好不过。 尤其是如今,荷兰的处境迫切需要得到法统上的认可。 来自东方世界第一大国的认同,可以让他们迅速摆脱西班牙殖民的阴影,屹立于欧洲民族之林。 夏国则可以通过荷兰,适时地干涉欧洲的格局,影响那些前世强国的进程。 从这方面来考虑,区区一个巴达维亚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是台湾则必须完全回归。 左梦庚提出了三个绝对优厚的交换条件,让安东尼·范·迪门怦然心动。 不论是东瀛的市场,还是东洋的航线,对东印度公司来说都无比重要。 他们渴求打开这些方面已经很久很久了,可即便通过战争都铩羽而归。 现在夏国为他们打开了大门,倘若不紧紧抓住,那可就太傻了。 至于左梦庚提出的建交和访问,对荷兰就更加重要了。 安东尼·范·迪门很清楚,光是凭借这三个条件,他都不需要回到巴达维亚同股东们进行商议,甚至也不需要向荷兰本土请示,都完全可以答应下来。 而凭借这份功绩,他在荷兰国内的地位将会更上一层楼。 说不得捞到一个爵位,也不是难事。 “尊敬的夏王殿下,荷兰能够有您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上帝的福音。任何一个聪明的人,面对您提出的条件,恐怕都无法拒绝。可惜这里没有美酒,否则的话我们应该好好庆贺一番。” 见安东尼·范·迪门同意了,左梦庚也很开心。 “我们两国之间在未来还有更加广阔的合作前景,即便是荷兰在欧洲那边遭遇的困境,夏国也不是不可以帮忙。对了,郑氏所使用的那种火炮,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安东尼·范·迪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与郑氏打了一仗,又同夏国联合作战,对于青铜火炮的性能,荷兰人早就眼馋已久。 普特曼斯就不止一次向他提议,希望获得青铜火炮。 至于夏军自身使用的那种威力更大的火炮,荷兰人也清楚,夏国是绝对不会外泄的。 他这次前来山东,本来就在想着,该如何同夏国交涉,获取青铜火炮。 没成想,左梦庚主动开口了。 如今欧洲那边各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可谓是一团乱麻。 荷兰同葡萄牙一直都在反抗西班牙的统治,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看不到停歇的可能。 但荷兰与葡萄牙也存在着竞争关系,在世界各地的摩擦屡见不鲜。 除此之外,英吉利也因为海上贸易,同荷兰的关系日渐紧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展到刀兵相向的地步。 欧洲大陆上,神圣罗马帝国的内战愈演愈烈。各家诸侯都在厉兵秣马,不停加强武备。各种新式武器层出不穷,让旁观的荷兰也胆战心惊。 北方瑞典那位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的军事改革,更是让战争的形式焕然一新。 时代格局之下,更先进的武器必然成为了欧洲国家的立足之本。 荷兰本身的资源十分贵乏,加上地域狭小,因此在陆地上的军备情况远远不能和其他欧洲国家相比。 现如今能够得到夏国的武器支援,绝对可以让荷兰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尊敬的殿下,我相信当夏国的使团抵达阿姆斯特丹的时候,郁金香必将洒满道路。我们荷兰人会以最崇高的敬意,欢迎东方的使者。” 夏军冲进了长崎。 神原职直没有进行反抗。 手中的力量实在是太有限了,徒劳的反抗只会让繁华的长崎毁于一旦。 对于他的明智,沉廷扬分外赞赏。 “松平信纲已经被岛原义军斩杀,十多万幕府联军灰飞烟灭。请转告幕府将军,夏国的意志不容抗拒。这是最后的机会,希望他不要自寻死路。” 沉廷扬送给了神原职直一个箱子。 打开之后,里面盛放的是松平信纲的脑袋。 反正是岛原义军砍下来的,和夏国没有任何关系。 相信神原职直带着松平信纲的头颅回去之后,会给德川幕府好好的提个醒。 见幕府的中流砥柱松平信纲都死于非命,神原职直失魂落魄。 他带着奉行所的人马,乘坐小船返回了本州。 夏国与东瀛是战是和,这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夏军彻底控制了长崎。 “你这个商务总代表,暂且担任长崎执政,务必要保证这个城市的安稳。” 崇华得到了中枢的授权,全力负责东瀛这边的政治方面,因此开始作出各种安排。 他还下达了命令。 “派人去通知那些外样大名,九州岛的利益该如何划分,他们不想错过的话,就派人来。” 九州岛上的外样大名,在关键时刻将松平信纲和幕府军队出卖了。 萨摩藩、福冈藩全都保存实力,也等于和德川幕府划清了界限。 接下来,为了稳定九州岛的局势,必然要给这些外样大名一定的好处。 崇华相信,这样的诱饵放下去,这些外样大名肯定会咬钩的。 82中文网 第1146章 分裂 九州岛上的势力,共有以下几个部分。 其中长崎为幕府直辖,设有长崎奉行所管理。 另外在对马海战之后,德川幕府从萨摩藩手中抢来了日向国,不过还没有完全消化。 萨摩藩、熊本藩、福冈藩、左贺藩、唐津藩属于外样大名,同德川幕府的关系最为疏远。 丰前国的小仓藩、中津藩,丰后国的府内藩、高田藩,筑后国的久留米藩、柳川藩为谱代大名,可以算是德川幕府的忠臣。 不过岛原半岛一战,这些谱代大名全都跟着松平信纲葬送了绝大部分力量,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如此一来,九州岛上的一半地区都成为了空白。 崇华打算拿着这些地方,用来笼络外样大名,促使他们同德川幕府对抗。 战局的变化,外样大名始终都在关切。 当看到十多万幕府大军被完全消灭后,外样大名们全都振奋异常。 他们终于看到了反抗德川幕府的希望。 因此在接到崇华的邀请之后,各路大名纷纷派遣了重要人物赶来长崎。 让崇华想不到的是,日向国延冈藩的有马直纯也派遣了人来。 “有马氏素来与德川幕府不睦,借助夏国大胜的时机,家主已经誓师起兵,同幕府不共戴天。” 有马直纯乃是有马晴信的嫡子,本来就是德川幕府的死对头。 有马晴信因为庇护天主教徒,被德川家康责令切腹自杀,领地也被改易换到了日向国的延冈藩。 从那以后,就一直备受萨摩藩的压榨,始终抬不起头来。 德川幕府出兵平定岛原之乱时,也责令有马直纯派兵参与。 当看到松平信纲的失败必不可免,有马直纯一跑了之,并且迅速起兵,成为了东瀛第一个反抗德川幕府的大名。 不过有马直纯很清楚,凭借自身孱弱的力量,绝对不是德川幕府的对手。 因此他火速派遣使者赶来长崎,希望得到夏国的支持。 “凡是反对德川幕府的,都是夏国的朋友。延冈藩有何要求,尽可直说。” 使者大为振奋。 “家主请求接管日向国一地和岛原旧属,以便积蓄力量,继续同幕府作战。” “不行!” 延冈藩的请求,居然遭到了两方势力的反对。 一个是萨摩藩,一个是岛原义军。 “日向国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萨摩藩的领地,只是因故被德川幕府占据,如今当归还给我们萨摩藩。” 岛津久庆态度十分坚决。 萨摩藩已经元气大伤,迫切需要更多的地盘来恢复实力。 延冈藩竟然想要抢夺日向国,自然遭到萨摩藩的反对。 而岛原义军反对的是…… “如今岛原和天草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我们再也不想忍受任何大名的剥削。” 经过浴血奋战,岛原义军如今已经完全占据了岛原半岛和天草岛,并且准备北上重新攻占左贺藩。 有马氏想要卷土重来,天草时贞绝对不会答应。 崇华也不认可延冈藩的做法。 “现如今那些幕府的爪牙都已经穷途末路,九州岛上有大片的土地可以重新划分。大家都是盟友,没有必要自相残杀。” 他给此事定了调,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接下来,崇华开始主持分配那些空白的领地。 “岛原半岛和天草岛是由义军打下来的,自然应当归他们所有。” 他又看向岛津久庆。 “如今熊本藩已经覆灭,该处领地就由萨摩藩和岛原义军平等分割。除此之外,日向国重归萨摩藩所属。” 岛津久庆激动的热泪盈眶,连忙匍匐在地。 萨摩藩不但拿回了日向国,还得到了熊本藩一半的领土,远超全盛时期。 这都是夏国的恩赐。 萨摩藩对夏国的忠心,更加深厚了。 天草时贞等人也很满意。 岛原半岛和天草岛都比较贫瘠,有了熊本藩肥沃的土地,只要好好经营必定可以繁荣。 见延冈藩的使者脸色难看,崇华给他们抛出了一份大礼。 “有马氏困顿于延冈一地,没有未来可言。不如迁移北上,丰前、丰后两国可作为你们的领地。” 延冈藩的使者错愕了一下,随即狂喜不已。 延冈藩仅仅只是一块寸土之地,哪里能同丰前、丰后两国相比? 延冈藩的不满也彻底消除了。 “多谢上国大人秉公处置,从今以后有马氏惟夏国马首是瞻,失志不渝。” 在座的各路大名中,可以说有马氏是最弱小的一个。 没有夏国的主持,丰前、丰后这么一大片领地,绝对落不到他们的头上。 有马氏将这两块新占之地经营的固若金汤,肯定需要很长时间,这就需要夏国的支持。 可以说,真要论对夏国忠贞不二,有马氏绝对排在首位。 剩下的福冈藩,崇华也很大气。 “左贺藩与筑前、筑后两国,便交予福冈藩。还需用心经营,善待百姓,不可再发生残民以逞的事来。” 黑田忠之泪水纵横,一个劲儿的向崇华磕头。 从一藩之地扩展为三国之地,福冈藩的实力将会迅速膨胀。 假以时日,即便单独面对德川幕府,黑田忠之也无所畏惧。 就在长崎这边进行领土的重新分配时,毛利光广竟然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幕府一心想要同夏国为敌,到处搜罗船只。他们还命令长州藩交出村上水军,意图对夏国不利。长州藩并不想与夏国为敌,结果惹恼了幕府。大奥将军已经命令大坂的军队西进,欲要攻打我们。还请上国怜悯我长州藩的苦心,出兵救援。” 所有的外样大名当中,要说和德川幕府最不对付的,那么一定是长州藩。 因此当夏国向德川幕府宣战之后,长州藩早已打定主意作壁上观,等着看德川幕府吃瘪。 松平信纲被围困在了九州岛上,德川家光心急如焚。一边组建军队,一边筹集战船。 没有了萨摩藩,长州藩吸收的村上水军就是一股重要的力量。 长州藩巴不得德川幕府灰飞烟灭,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提供帮助。 这让德川家光暴怒不已。 隔着大海对九州岛上的夏军无可奈何,又岂容本州陆地上的长州藩挑衅? 德川家光命令酒井忠胜率领在大坂的十五万军队,西进讨伐长州藩。 毛利秀元深知单凭长州藩自身的实力,绝对抵挡不住幕府的进攻。 这种时候已经完全撕破脸了,他便派遣毛利光广渡海求援。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之间的敌对关系,正式明朗化了。 82中文网 第1147章 口号 “夏国不可能一直帮助你们,东瀛的局面还需要你们自己解决。其中的困难,你们可想清楚了?” 看着在座的各路大名,崇华鲜明的表达了态度。 但各路大名却有些接受不了。 “上国大人,只要消灭了德川幕府,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岛津久庆很是慌乱。 他隐隐感觉到,夏国似乎随时都可能抽身而去。 而一旦没有了夏国的帮助,他们这些大名哪里挡得住德川幕府的进攻? “德川幕府能被轻易消灭吗?” “只要夏国持续进攻,幕府的覆灭必不可免。” “夏国为何这么做?难道你们都愿意做夏国之民吗?” 崇华的问题,让所有的大名都无言以对,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僵硬。 “你们都明白,其实东瀛人并不欢迎夏国的到来。这就是德川幕府立足的根本,也是无法被消灭的原因。因此,想要解决德川幕府的问题,还需要靠你们自己。” 崇华把形势说的很明白。 德川幕府虽然相较于夏国来说并不是很强大,但是却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优点。 那就是在东瀛本土,有着强大的民心支持。 在东瀛人的心目中,夏国的行为其实和侵略一般无二。 本着朴素的国家和民族想法,大多数的东瀛人必定对夏国十分仇视。 在四面环海的九州岛上,又有外样大名的手笔,这种状况还不算多么的明显。 可一旦真的进攻本州本土,那么夏国将会遭遇的抵抗必然层出不穷、步履维艰。不付出惨重的牺牲,绝对不可能彻底消灭德川幕府。 而即便消灭了德川幕府,在东瀛民间反抗的浪潮也会连绵不绝。 无论怎么看,夏国在其中都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平白的便宜了这些外样大名。 几乎都不用过多思考就可以知道,一旦到了那时,这些外样大名必然会利用民间的反抗精神,想尽办法驱赶夏国、篡夺统治权。 夏国岂会为他人做嫁衣? 因此在决定对德川幕府宣战的时候,中枢就已经划下了底线。 只要逼迫德川幕府投降认输,令东瀛国内的各方势力达成一定的平衡便可。 夏国才不会帮助这些外样大名,彻底同德川幕府对抗。 崇华的言论,等于是将这些外样大名的内心彻底掀开,以至于这些人全都坐立难安。 崇华说的没错。 他们的内心当中,其实对夏国非常仇视。 只是因为德川幕府的威胁近在眼前,不得不选择和夏国联合,先解决了德川幕府再说。 当德川幕府被消灭后,夏国必然会成为他们的头号敌人。 他们完全可以借助民间的反抗意愿,形成浩大的声势,让夏国在东瀛站不住脚。 只可惜,再缜密的心思也逃不过夏国的眼睛。 幸好在座的都是老狐狸,虽然被揭穿了底牌很难受,但他们很快就重新恢复过来。 “我们的力量太过于弱小,如果没有夏国的帮助,完全不是幕府的对手。当我们被消灭后,夏国必然更加难以达成目的。” 黑田忠之也干脆开诚布公,阐明其中的逻辑。 夏国想要利用外样大名同幕府内斗,可以。 但是外样大明的力量太过于弱小,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夏国可以帮助你们培训军队,支援武器。” 夏国当然有办法。 夏军的强大,外样大名们早已看在眼中。得知夏国愿意从这些方面着手,每个人都很开心。 “如果有了夏国帮助打造的军队,还有支援的武器,我们就能看到希望了。” 没有给毛利光广太多高兴的时间,崇华展现了冷冰冰的一面。 “夏国的帮助和支援不是无偿的,你们必须要给予回报。” 见夏国将界限划分的如此清楚,各路大名全都倍感无力。 他们最想做的,就是将夏国拖下水,陷在东瀛混乱的泥潭当中,然后从中谋利。 却没有想到,夏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将和各路大名的关系定位为了赤裸裸的交易。 这样一来,各路大名想要躲在背后坐看夏国同德川幕府打生打死的希望,就彻底落空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忽然发现,自身的情况实在是危急到了极点。 因为夏国随时都可以抽身撤退,并不会损失什么。 可夏国要是走了,他们就将独立面对德川幕府的怒火,灭亡将不可避免。 他们非常清楚,随着松平信纲和十多万幕府联军的覆灭,还有九州岛上谱代大名的领地被瓜分,即便是他们想要转头向德川幕府效忠,都已经不可能了。 德川幕府已经完全容不下他们了。 这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又哪里知道,大势之下,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权谋根本毫无作用。 夏国牢牢的掌握着局势的主动权,自然可以让他们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完全的听从夏国的安排。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无尽地狱,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脚踩进去。 岛津久庆只感到头皮发麻。 可既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么就必须给萨摩藩寻找到一条还算光明的出路。 “我们与幕府之间已经势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幕府掌握着大义名分,可以动员全国的力量。还请上国指点一条明路,让我们有的放失。” 外样大名面对德川幕府,除了力量上的巨大差距之外,最让他们无奈的,还是政治道义上的高下。 毕竟德川幕府是整个东瀛实际上的统治者,完全可以给他们安插上叛徒的罪名,然后引导全国的力量进行围攻。 老奸巨猾的岛津久庆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 这种事情到了崇华的手中,却毫无难度。 他讲了一个故事。 “三国的历史,相信各位都很清楚。当时的曹孟德是如何取得名义上的主动权的?” 东瀛人对华夏的历史非常崇拜,知之甚深。 尤其是东瀛几乎每一位上层人士,都会仔细拜读。 黑田忠之张口就来。 “挟天子,以令诸侯。” “挟天子并不是真的天子,又岂能如真天子一般?因此曹操最终未能统一天下,始终被冠以曹贼之名。” 在座的各路大名全都若有所思,隐隐看到了一丝着手之处。 在这种事情上,崇华还是很大方的,干脆进行了彻底的指点。 “尊皇讨奸,重塑正统!” 82中文网 第1148章 僵持 一直以来,说起东瀛的统治者,人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幕府。 毕竟从镰仓幕府、室町幕府,再到如今的德川幕府,已经长达五百多年。虽然城头变幻大王旗,但幕府的统治已经深入人心。 面对着德川幕府的强势,各路大名尽管十分不满,却没有想到可以应对的办法。 但中华漫长而丰富的历史,很快就让崇华找到了可以运作的途径。 人们习惯了幕府,却完全忽视了在幕府的背后,东瀛始终存在着道统和名义上真正的王。 那就是天皇。 一旦搬出天皇来,那么幕府的法统地位就站不住脚了。 如此一来,反对幕府就变得名正言顺、无懈可击。 即便是在民心的争夺上,外样大名们也能取得主动权。 尊皇,自然尊奉的就是天皇。 将天皇当成真正的王,凡是不尊奉天皇的人,自然就是大逆不道之辈。 讨奸,讨伐的就是不尊奉天皇的人。 这个口号一提出来,立刻让各路大名群情振奋,豁然开朗。 “不愧是上国大人,有您的指点,我们终于可以心安了。” 其实这些大名对于战场上的形势并不是很担心。 毕竟有夏国的存在,即便不能消灭德川幕府,但想要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他们不被消灭,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力量此消彼长,迟早会有他们翻盘的机会。 崇华为他们提供的起事口号,更是让他们取得了道义上的制高点。 如此优势之下,他们要是还不懂得如何运作,那可真的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不过黑田忠之却有些担心。 “陛下与大奥将军血脉相连,未必赞同我们的做法。” 现如今的明正天皇乃是后水尾天皇与德川和子的女儿,也就是德川家光的外甥女。 有这层关系在,外界一直传闻天皇和幕府的关系非常和善。 要是天皇站在幕府的一边,尊皇讨奸的口号就要失去威力了。 看到各路大名为难的神情,崇华呵呵冷笑。 “权力的面前,亲情很重要吗?” 短短的一句话,又为各路大名扫去了阴霾。 在场的人都是政坛上的老狐狸,自然深谙权力的真谛。 虽然如今的天皇年纪幼小,但必然不满幕府的僭越,对于权力充满渴望。 奈何幕府势大,没有机会,才不得不摆出和善的面容。 一旦有机会,相信那位年轻的女天皇一定会不甘寂寞的。 “幕府军队在酒井忠胜的率领下一路西来,不出意外防府将成为阻挡幕府军队的要地。同时还要防备酒井忠胜翻越山岭、偷袭山口,包抄防府的后路。长州藩可以将主要兵力部署在山口,做好防备便可。至于防府这边,交给我们夏军就行了。” 完成了九州岛上力量的整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帮助长州藩抵御德川幕府的进攻。 娄甫和唐文焕综合了现有的情报以及本州西部的地形,拿出了应对办法。 东瀛不但是岛国,而且是丘陵之国。 本州岛上很多地方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岭,只有在南部沿海一带有一些狭小的平原。因此幕府军队的行进,只能靠着海边。 防府就是现如今长州藩对外的门户,守住这里,幕府的军队就打不进来。 听到夏军将会亲自出手,毛利光广大喜过望。 “有夏军出手,我们长州藩定可高枕无忧。” 娄甫看向张可大。 “你们海军打算如何行动?” 海军这边自然也早已制定了计划。 “幕府军队跑来攻打长州藩,咱们也不能被动防守。我们海军打算通过濑户内海进攻大坂,酒井忠胜后路有失,他不得不回军。” 对于这个计划,娄甫和唐文焕都非常赞成。 夏军拥有着绝对的制海权,在本州这种地形狭长、四面临海的地方,打起仗来实在是优势太大了。 虽然之前制定的计划中,并没有夏军进攻东瀛腹地的方案。可是只需用海军攻击东瀛的沿海几座大城,就足够德川幕府受的。 东瀛这边战况有条不紊,国内这边面对着大明的蠢蠢欲动也应对有方。 郑氏战败的消息传来,让各路明军都麻爪了。 “大人,就算夏贼战胜了郑氏,必定也损失惨重。只要咱们趁机进军,必可一战功成。” 左良玉上蹿下跳,不停的撺掇洪承畴,希望他能够立刻展开进攻。 洪承畴却眉头紧皱,不为所动。 他深知左良玉因为左梦庚的关系,成为了天下间的大笑柄。因此才要喊打喊杀,只为找回场子。 但夏军的实力他一清二楚。 本来就对进攻夏国持反对态度,现在得知郑氏已经输了,他就更不想打了。 不但是他,贺人龙、祖大弼等人同样对夏国十分畏惧。 “我看不如奏明陛下,趁着事态尚可,不如就此罢手。咱们赶紧回师,先剿灭了那些流寇再说。” “卢兵宪那边如何?” 洪承畴很谨慎,没敢答应众将的意见。 现如今态势很明显,攻打夏国乃是崇祯和杨嗣昌这对君臣的极力主张。贸然反对的话,说不定就会上了崇祯的黑名单,自寻死路。 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看其他各路明军的动态。 倘若大家能够保持一致,面对皇帝的怒火,也能捞到个法不责众的局面。 “卢大人数次上书,请求归乡丁忧。奈何那位杨阁老就是不许,现如今两边正僵持着呢。” 说起卢象升的情况,左良玉不免幸灾乐祸。 当初和卢象升配合作战,让他受了不少责罚。现在看到卢象升倒霉,他可是开心坏了。 “那位杨阁老性情弥坚,不容人情。长此以往,人心疏离,大局更加崩坏了。” 洪承畴满目悲怆,对于时局愈发的悲观了。 卢象升和他一样,都不赞成向夏国动手。 不但在明面上反对,卢象升还有了过硬的理由。 去年五月,他的父亲过世。按照礼制,理应丁忧归乡、守孝三年。 一开始卢象升是本着遵守礼制、不留下话柄的原因,申请丁忧的。到了近些时日,干脆以这个理由来反对向夏国动武。 杨嗣昌自然洞悉他的本意,因此连续驳回了他的申请,并且催战的命令一日紧似一日。 现如今中枢和地方之间已经陷入了僵持,但洪承畴和卢象升能够坚持的时间,已经不久了。 究竟该如何避免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呢? 洪承畴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妥善的办法来。 他却不知道,就在此时的辽东,黄台吉帮他解决了。 明左 第1149章 倒霉的大明 当第一片黄叶飘落的时候,一万多朝鲜火枪兵赶到了盛京城外。 看着这座满清都城一片萧条的景象,金自点的心情格外压抑。 “清与夏相比,颓势已显。我等还需要另谋出路才是。” 对于他的说法,副将不敢苟同。 “即便我等有心,光海君也没有容人之量啊。” 这个说法,让金自点神情更加郁闷。 “下国之臣蒙陛下召唤,特率可用之军阵前听命。” 皇宫中,满清的文武大臣云集一堂,金自点也代表朝鲜方面出场。 “朝鲜国主忠心耿耿,朕心甚慰。此番南下,但有所得,其中三成可归朝鲜所有。” 听到能跟着喝汤,金自点等朝鲜人终于露出了笑脸。 安抚了朝鲜兵马,黄台吉看着济济一堂的满清文武,强自打起精神。 “外来之水,可以舒缓内急之火。能不能过好这个冬天,全靠诸位了。” 大殿之上,所有人纷纷跪倒,哗啦啦的甲叶相撞之声颇为壮观。 “臣等必戮力死战,满载而归。” 先前的朝鲜之战,还有夏天的大旱,都让满清元气大伤。 看着田地中颗粒无收,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的这个冬天对满清而言,将会是生死存亡的考验。 危机关头,即便不是黄台吉,换成另外一个人也只能采取一个办法来缓解危机。 那就是南下叩关,劫掠大明。 谁叫大明最为富饶,偏偏又最为孱弱呢? “睿亲王,你为奉命大将军,率领左翼军;肃亲王,你为扬武大将军,统帅右翼军。” 黄台吉的部署,和原来的历史上区别不大,只是用豪格取代了已经死去的岳托。 这两年的战事当中,豪格的表现非常亮眼。 最高兴的人,就是黄台吉了。 毕竟是自己的长子,屡立战功,长进明显,说明后继有人。 这一次南下劫掠大明,黄台吉决定再给豪格累积战功的机会。 除了满清左、右翼五万大军之外,他还让朝鲜方面派出一万火枪兵。 另外漠南蒙古各部,也派出了四万骑兵参战。 朝鲜之战中,蒙古各部的损失同样不小,因此怨言四起。 黄台吉敏锐的察觉到了蒙古人的不满。 这一次南下劫掠大明、弥补损失,他便将蒙古人也一同带上了。 只要让蒙古各部抢得盆满钵满,自然依旧会对满清服服帖帖。 “皇上,河套被不知名的汉人所占,究竟该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吴克善代表蒙古各部,说了异常情况。 对此黄台吉却很有信心。 “汉人在草原上是站不住脚的。过了这个冬天,他们还不走的话,朕便帮你们夺回来。” 有了他的承诺,蒙古各部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得知河套地区被汉人武装所占,察哈尔部被消灭一空,蒙古各部全都风声鹤唳、紧张万分。 不过有满清帮忙,收复河套看起来问题不大。 当务之急,还是要跟随清军南下,抢够过冬的物资才最为重要。 八月二十三,多尔衮和豪格分别率领两路大军从盛京出发。 借助凉爽的天气,绕过大明的辽西防线,突然出现在了长城边关之外。 这些年来,大明的长城防线被满清屡次蹂躏,早已千疮百孔,起不到任何的防护作用。 九月二十二,在内奸的配合之下,豪格突然发动袭击。根本就不给明军任何准备时间,仅仅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攻破了密云的墙子岭。 大明的军队,如今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其中一个集团,在山海关和辽西一带同满清对峙。 另一个集团原本在中原一带清剿流寇,现在则被调到了夏国周边地区图谋不轨。 京师虽然是大明的都城,但周边地区却虚弱无比。 豪格破关之后,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清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迅速蔓延各地。 驻守在蓟州的蓟辽总督吴阿衡,只来得及给京师送去一封告急文书,就被清军攻破了城池,他本人也死于清军的刀下。 大明朝廷这边正在苦心孤诣的筹谋着怎么对付夏国,突然听闻清军破关,上上下下全都傻了眼。 “陛下,东虏来势汹汹,所图甚大,就连山海关亦遭遇攻击。京师乃国本所在,更是不容有失。还请立刻下旨,让各地出兵勤王护驾。” 杨嗣昌焦头烂额。 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去对付夏国了。 祸乱京畿、攻城略地的清军,才是当下的大敌。 崇祯端坐于御座之上,满腔愤满几乎化作血水从口中喷出。 他真想问问头顶的苍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它的儿子? 好不容易将流寇给压制了下去,只要再努力一下,消灭夏国,便可让中原恢复宁静。到了那时,解决边患之后,大明中兴方才有望。 现在可好,流寇虽然偃旗息鼓,但夏国的威胁仍如梗在喉。满清却又突然打来,将朝廷好好的布置毁于一旦。 “立刻传旨,让卢象升率领宣府、大同、山西的兵马勤王。高起潜率领辽东兵马,堵截东虏后路。” 听到他的安排,杨嗣昌只觉得颇为不妥。 “陛下,以微臣之见,当传令洪兵宪率领兵马即刻北上。如此三面夹攻,大破东虏,或许有望。” 卢象升和高起潜的兵马虽然算作精锐,但洪承畴率领的三边大军就住扎在大名府、归德府一带。 只要北上,不说一定能够消灭清军,最起码可以保住各地免受清军的荼毒。 谁知这个万全之策被崇祯听在耳中,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洪承畴的兵马,暂且不动。” 就在杨嗣昌迷惑不解、再想劝戒的时候,崇祯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忧。 “朕只怕夏贼趁虚而入。倘若到了那时,便真的要天崩地裂、乾坤倒转了。” 他的说法,让杨嗣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杨嗣昌总觉着,夏国并不会趁机出兵。 毕竟先前几次清军入寇的时候,夏国都没有趁人之危,甚至还着实接纳了不少沦为难民的百姓。 但这种想法他只能憋在心里,根本不敢说出来。 面前的这位君王,猜忌之心可谓亘古之最。 要是被他怀疑自己不够忠心,那可是脑袋要搬家的。 不管怎么说,随着清军的入关,整个局势开始飞速变化。 原本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的明、夏对峙,迅速演变为了大明的防御作战。 明左 第1150章 历史的真相 大明做事,从来都是顾头不顾腚。 原本拿出全部的力气对付流寇,就只能放任夏国发展壮大。 后来又准备拿出全部的力气对付夏国,结果却忽略了对满清的防范。 以至于清军破关而入,放眼四顾,任凭驰骋。 在豪格之后,多尔衮率领左翼军也顺利破关而入。 两路兵马密切配合,将周边地区横扫一空,甚至还打到了山海关的大门外。 清军历次入寇,目的都非常明确。而且一次比一次规模大,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 清军出现在山海关的背后,让关宁军上下全都吓坏了。只能紧闭城门,小心防守,完全顾不上解救京师。 尤其在这个时候,黄台吉更是亲自率领兵马从北面压迫过来。颇有两面夹击,攻略辽西走廊的意图。 但很显然,这只是清军的虚招。 吓住了山海关内的明军之后,清军掉头南下,一路打到了通州,并且在这里完成了会师。 只要再向西前进一步,就能打到京师城下。 京城中早已风声鹤唳、地动山摇,所有人都惊慌无比。甚至开始收拾家当,准备逃亡。 崇祯急的五脏俱焚,却又无可奈何。 单凭城中的老弱病残,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清军的兵锋。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卢象升赶到了。 他率领宣府、大同、山西总共一万九千兵马,驰援到了京师城下。 这支生力军的到来,总算是让崇祯长出了一口气。 安顿好了兵马之后,卢象升披麻戴孝,独自去见了崇祯。 “卢爱卿,可有御敌之策?” 崇祯宛如溺水之人,将卢象升当成了救命稻草。 毕竟这是目前唯一一支可战之兵,寄托了他所有的希望。 卢象升的脸色却很难看。 “臣之麾下远道而来,疲惫不堪,粮草不足。兼之兵力有限,实在难以独立抗击东虏精锐。为今之计,只有固守国都。以待八方合围,则尚有取胜之机。” 听到卢象升如此谨慎,崇祯的脸色黑的能够滴出墨水来。 杨嗣昌在一旁顿足哀叹。 “辽东来报,黄台吉兵临城下,关宁军一时片刻无法启程,如之奈何?” 现在大明手中的三股军事集团,除了卢象升之外,其余的全都被牵扯住了。 崇祯倍感压抑,尝试着问道:“卢爱卿,不知可否夺回通州、打通漕运?” 卢象升好悬当场吐血。 “陛下,虽然如今局势艰险,但万万不可自乱阵脚。臣之兵马已是最后之屏障,倘若再有意外,则大势去矣。” 卢象升和崇祯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对于这位帝王的秉性时至今日才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简直是异想天开的典范。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保住京师都尚未可知呢,居然还想要反攻通州。 不知己、不知彼,有这样一位帝王,难怪大明的局势日薄西山,不停滑落了。 被卢象升顶了一下,崇祯的脸上火辣辣的,干脆宣布退朝。 如今的大明文武,凑在一起是商议不出什么东西的。一听到退朝,便果真退潮一般去了。 大殿内外,只剩下杨嗣昌和卢象升,两个人并肩向外走去。 看着四周无人,杨嗣昌向卢象升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陛下已经派人前往辽东,准备同黄台吉议和了。” 卢象升大吃一惊。 “如今强敌兵临城下,风雨飘摇。此时议和,绝非妥善之道啊。” 杨嗣昌痛苦的闭上双眼。 “圣意已决,如之奈何?陛下这是逼着咱们,在沙场上拿出办法来啊!” 得到崇祯的信任,主持朝政以后,杨嗣昌才赫然发现,伺候这位皇帝究竟是多么的痛苦。 明明局势如此艰辛,他已经在努力维持了。可这位帝王却总觉得不够,总是逼着他铤而走险。 这一次亦是如此。 在卢象升赶到京师之前,崇祯已经多次向他询问退敌之策。 杨嗣昌百般劝戒,请求调动洪承畴所部北上。但是在崇祯的心目中,已经将夏国当成了生死大敌,所以坚决不同意。 杨嗣昌坦言,倘若没有洪承畴参战,以大明现如今手头所有兵力,是绝对无法击败清军的。 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可崇祯完全不听。 就在昨日,陈新甲紧急拜会了他。 告知崇祯已经偷偷下令,让陈新甲通知辽东巡抚方一藻,想办法同黄台吉议和。 得知此事,杨嗣昌当场呆若木鸡,只剩下满心苦涩。 他十分清楚,那位皇帝正在将他架到火炉上烤。 被逼到了绝境,杨嗣昌只能找到卢象升,看看这位前线统兵大将到底有没有办法。 就在两人回到内阁的时候,各种情况已汇聚而来。 辽东方面,高起潜看出了黄台吉是在虚张声势。心忧京师安危,他不敢耽搁,立刻率领关宁军星夜南下,已经进驻天津卫。同时传报京师,询问下一步的动向。 得知关宁军来援,这让杨嗣昌和卢象升都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通州清军的动向也传递了过来。 清军已然分成两路,一路从通州南下,直奔保定而去。 另一路清军则从南面绕过京师,直奔易州、涞水、定兴。 卢象升火速在地图上标注出了两股清军的动向,同时打定了主意。 “阁老,东虏已成蔓延之势。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如果任其席卷,则京畿元气必然损失殆尽。下官打算率军西进,无论如何都要击败此路之敌。至于东路之敌,还请阁老传令高公公稍加阻拦。待下官在西线略有进展,便迅即回师,与高公公合兵一处,必能大破东虏。” 针对清军的动向,卢象升提出了分兵的决议。 是的。 你没看错。 在历史上颇具争议的分兵决议,并且扣在杨嗣昌头上的黑锅,全都是假的。 真正提出分兵的人,其实是卢象升。 听到卢象升的想法,杨嗣昌本能的觉得不靠谱。 “两地分道而驰,不能兼顾,理应慎重才是。” 他不认为单凭卢象升自己,可以击败西路的清军。说不定因为这样的分兵,会导致东、西两路全都失败。 他的担忧,卢象升岂能不知? “事已至此,只能竭力而为,以报君王。即便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 卢象升已经感觉到了前景的悲观,决心死战沙场。 明左 第1151章 无可奈何 “卢象升对杨嗣昌说聚兵一处,力不可使;分兵各处,必成孤军,此乃兵家之大忌。因此他提议将所有兵力,分别交由他和高起潜率领,以此来应对清军两路的攻势。” 夏国的军事会议上,左富向所有人通报了情报部的资料。 大明中枢的讨论过程和结果,如今都摆在了夏国的桉头。 面对清军的进攻,杨嗣昌和卢象升的主张清晰了然。 “卢象升的兵力多少?” 左梦庚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他依稀记得,《明史》当中记载卢象升手中的兵力很少很少,而且全都是老弱病残。因此才被清军团团围困在巨鹿的贾庄,最终悲壮战死的。 这方面的情报,左富也已经掌握。 “卢象升的手中原有宣府、大同和宣大总督的标营,一共一万九千人。虎大威率领山西兵马五千、刘光祚率领保定兵马三千五已经同他会合。除此之外,大同巡抚叶廷桂、山西巡抚宋贤各率领巡抚标营四千人,已在赶来的路上。杨嗣昌生怕卢象升有所闪失,又将蓟镇的兵马调派给了他。” 左梦庚默默盘算,不禁讶然。 宣府、大同、山西、保定、蓟镇,这可是五镇的兵马了,加在一起足足有四万人之多。 远远不是《明史》当中所记载的老弱病残。 那么也就是说,杨嗣昌故意分兵、坑害卢象升的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而另一件事,更可以左证杨嗣昌绝对没有故意坑害卢象升。 众说纷纭,杨嗣昌力主议和,而卢象升极力主战,因此遭到他的嫉恨。 杨嗣昌和高起潜按兵不动、见死不救,才害死了卢象升。 可分辨历史事件,有一个重要的原则。 那就是史料可以造假,但逻辑绝对不会有假。 这个说法中最大的逻辑硬伤就是,当卢象升战死之后,杨嗣昌推荐的督抚人选乃是孙传庭。 众所周知,孙传庭和卢象升一样,都是死硬的主战派。 既然杨嗣昌一力主和,又何必坑害了卢象升之后,再安排一位主战派统管前线的军务呢? 这就是最大的逻辑硬伤。 而现在夏国掌握的情况,更是足以说明杨嗣昌的冤枉。 真正想要议和的人,并非是杨嗣昌,而是背后的崇祯。 甚至崇祯也不是真心议和,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逼迫杨嗣昌加快进度,驱逐清军,还京畿以安宁,保住他皇帝的脸面。 联想到后来,他不顾局势强硬催促孙传庭东出潼关同农民军作战,说明这个皇帝历来秉性如此。 他从不认为大明太过于虚弱,根本不是清军的对手,只以为是下面的臣子不够忠心用事。 整个战役当中,无论是杨嗣昌、高起潜,亦或者是卢象升,其实在应对上都没有什么私心。 倘若这三人当真可以按照内心所想,团结合作,说不定真的能够击退清军。 但很可惜,上面的皇帝把天大的压力砸下来。逼着三位主将明知山有虎,却不得不向虎山行。 “卢建斗危矣。” 孙承宗也出现在了这场军事会议上。 近距离观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会议的同时,也为卢象升的安危担心不已。 乍看起来卢象升手中的兵马足有四万,似乎比豪格的右翼军还要多。 可实际上谁都明白,双方之间的战斗力根本不成正比。 一旦野战,卢象升必败无疑。 “中恒,可有什么办法救卢建斗一救?其人才干无双、忠贞坚毅,不该枉死沙场。” 孙承宗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却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卢象升踏入死地。 他又哪里知道,原本的历史上,这一战当中不但卢象升壮烈殉国,就连他自己一家老小都死于清军的屠刀之下。 左梦庚赶忙问道:“阁老、乾岳公、钟元公的家卷,可否护送出来?” 左富给了令他心安的答桉。 “早已安排妥当,明日就可抵达济南。” 孙承宗、鹿善继、孙奇逢的家人都在京畿一带,而且全都在清军的进攻路线上。 左梦庚一直记挂着他们在原来历史上的遭遇,因此早早命令左富想办法接出来。 左富执行命令不打折扣,终于让他松了一口气。 至于危在旦夕的卢象升,其实左梦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阁老应知,倘若夏军出手,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破京师,很难收场。” 即便清军肆虐京畿,明廷都让洪承畴死死地钉在夏国的周边,就是为了预防夏国趁火打劫。 一旦夏国出手,那么和大明之间必定没有缓和余地。只有当一方彻底被消灭,事态才能够平息下来。 但左梦庚也好、夏国的中枢也罢,早已一致认定,现如今还不到取大明而代之的时候。 尤其是东瀛那边还处于战事当中,战争资源一时片刻无法调配得当。 “只要能救卢建斗便可。” 孙承宗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因此不敢奢望太多。 光是只救卢象升一人,左梦庚反复思量,觉得应该还是可行的。 他看一下左富。 “派人过去同卢建斗接触一下,对他言明。倘若事有不谐,可率军退到清河一带,这边可以为他提供一定的援护。” 清河就在临清的西面,但是在大明的势力范围内。 只要卢象升退到这里,夏军即便不越界,光是提供火炮支援,都足以让他安然无忧。 左富领取了命令,当即下去安排。 近在迟尺的战事,夏国这边不但实时关注,也在研判后续的发展。 “清军此次入寇,旨在劫掠人口、粮草、金银等财富。但是据我们的估计,京畿之地贫瘠已久,只怕难以满足清军的胃口。” 左梦庚一下子就听出了什么。 “你是说清军……很可能窥觑山东?” 柳一元的神色十分严肃。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连战连捷,满清上下早已养成骄横之气。上一次在朝鲜,被咱们打的大败亏输,恐怕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满清自恃骑射无双,结果在朝鲜的山地丘陵之间无法施展。现在换到平原之地,说不定他们想要找回场子。” 明左 第1150章 德与才 卢象升并不知道夏国对战局的评估,他也不想知道。 眼前的局势,已经够他心烦意乱的了。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为了减轻崇祯给予的压力,卢象升主动出击了一场。 10月15日,他亲率三千精兵,向通州的清军发动了夜袭。 在他的带领下,明军打得很英勇,但是战果却很寥寥。 双方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有些乱七八糟的史料记载,卢象升曾向高起潜发出邀请,希望高起潜能够和他一同发起夜袭。 高起潜不但没答应,还用“雪夜下蔡州”的典故嘲讽他。 但左梦庚可以作证,此事绝对是子虚乌有。 因为卢象升发动夜袭的时候,高起潜还在山海关布防,并不在附近。 精心准备的夜袭没有奏效,这让卢象升满是担忧。 清军的战斗力完全超过了他的预估,接下来的战事恐怕就要难打了。 十天后,军情传来,清军已经兵分两路,南下到处劫掠。 眼瞅着京畿地方烽烟四起,城寨连连被破,卢象升只能率领兵马南下寻找清军主力,意图阻击。 可只有真正南下之后,他才赫然发现,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原定于今日送到的军粮,为何还没有动静?” 面对他的责问,粮草官份外无辜。 “小人已经连续催促了好几天,可是四周城镇全都没有回应,小人派去的差役也都被打了回来。” 听到附近地方不给提供粮草,卢象升心头的阴云更甚。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吃不饱饭,他手中的这些兵马可就危险了。 就在他寻思该怎么办时,一个人气呼呼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伯祥,你怎么来了?” “哼,奸臣当道,邪逆祸国。我等忠贞之士,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来人坐在他的身旁,当场就喝骂起来。 此人名叫杨廷麟,乃是朝中的翰林编修,名气很大,同卢象升的私交也很好。 “究竟出了何事?” 杨廷麟气休休的道明了原委。 “我听闻那杨嗣昌背地里竟然想要同东虏苟和,心下气不过,狠狠的骂了他一通。谁知那厮蓄意报复,竟然诬陷我通晓军事,将我发配到你这里来了。” 卢象升脑壳生疼。 对于这位好友,他还是很清楚的。 人嘛,倒是不坏。但是却跟所有的清流文官一样,只会耍嘴皮子。 估摸着他弹劾奏章写的太过了,杨嗣昌焦头烂额之际没空理他。干脆将他发配出来,也好图一个清静。 “此事你倒是错怪杨阁老了。” 卢象升将内中隐情一说,杨廷麟惊诧不已,也有些不好意思。 “哎哟,这可错怪好人了。” 卢象升摆摆手,此时此刻也没有心情理会这些糟心事。 “你既然来了,便帮我理顺一下军需粮草好了。真定地方推诿卸责,至于大军粮草不济,你可愿跑一趟?” 既然有事做,杨廷麟也不再多想。 “必定马到功成。” 看到杨廷麟来去匆匆,卢象升哑然失笑。重新面对时局,又是倍感无力。 11月10日,听闻清军攻破高阳,卢象升着实吓坏了。 他当然知道,那里是孙承宗的老家。 要是孙承宗出了意外,他必然罪责难逃。 可是同原来的历史不一样,如今的孙承宗远在山东,就连家属也都被接了过去,因此完好无损。 卢象升等来等去,没有听到孙承宗的噩耗,才多少安心的一些。 可清军逢城必攻、逢寨必破,将整个京畿西部地区破坏的干干净净,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讲真,最近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安卓苹果均可。】 就在他准备动身前出,同清军交战的时候,夏国的人到了。 “这里有孙阁老的书信一封,还请卢兵宪阅览。” 卢象升从郑家达的手中接过书信,仔细看过之后,才知道孙承宗去了山东。 虽然孙承宗没有留在老家、死于清军之手,十分幸运。可是对于这位两朝帝师竟然跑到叛逆的地盘上,卢象生还是眉头紧皱。 至于孙承宗在书信中嘱咐他,一旦情况不妙、退去清河的话,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本官自幼饱读圣贤之书,深明忠臣节义之道。即便生死族灭,也百死不悔。孙阁老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见他这番话连孙承宗也埋汰了,郑家达不免有些生气。 原本左梦庚还交代他,让他告知卢象升分兵并非良策。现在看到卢象升如此刚愎自用,郑家达便没有告知,而是径自离去。 此时的卢象升处境更加艰难。 他的附近并没有什么友军。 高起潜到了天津之后,面对着多尔衮的左翼军,根本不敢出城野战。 他所在的真定地区,同天津相隔数百里,完全无法互相配合。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就是,此时卢象升的情报能力低劣的令人发指。 卢象升屯兵镇定,一边等待着后续粮草的到来,一边寻找清军主力所在。 11月22日,有一位生员魏知策跑来求见。 “兵宪大人,东虏数万大军如今正在围攻获鹿。城中并无兵马,只有李九华大人的妻妾招募乡勇守御,城破之时不远了。还请兵宪大人速发天兵,救援获鹿。” 卢象升眉头紧皱,觉得此事颇为可疑。 获鹿距离真定仅仅五十里不到,他也曾广派斥侯前往侦察敌情。 虽然很多斥候遭到了清军的截杀,导致获鹿那边的情况并不清楚,但是他却不认为清军近在眼前。 “大人,这个家伙很可能是东虏的奸细。末将手下的斥候早已侦知清楚,东虏已出固关,奔山西去了。” 宣大总督标营副总兵李重镇信誓旦旦。 他的话,可比区区一个生员要可信的多。 卢象升也觉着,他寻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清军的踪迹,理应如同李重镇所言,清军已经跳过太行山、跑到山西去了。 他让人将魏知策撵走,随即开始进行兵力调动。 “王总戎,你立刻率军前出倒马关。一俟发现东虏,立即快马回报。” 王朴领命,率领自己的麾下离开了大营。 见卢象升又再次分兵,虎大威有些胆战心惊。 “大人,是否调遣蓟、保二镇兵马前来,以增声势?” 他的提议,被卢象升武断拒绝。 “保定那边颇为重要,不容有失,还是不动为好。” 卢象升不但没有调遣兵马过来增加实力,竟然还让山西巡抚宋贤、大同巡抚叶廷桂率领各自的标营尾随王朴返回山西。 看着凭空少了一大块的军营,虎大威不知道为什么,只感到阵阵心季。 明左 第1153章 进击的北海舰队 清军会不会进攻山东? 对于总参谋部的预测,左梦庚有些拿不定主意。 原来的历史当中,清军是进攻了山东的。而且还攻破了济南,抓走了德王一家。 但原来历史中的山东虚弱不堪,任由清军来去,自然遭了劫难。 现如今的山东却在夏国治下。 夏军兵强马壮,又刚刚在朝鲜将清军打了个头破血流。 清军还敢来触霉头吗? 左梦庚没敢轻易下决定。 “你们是如何进行部署的?” 茅元仪连忙进行通报。 “为了以防万一,应对突发,我们已经将第二师部署在了德州一线,第九师部署在了临清一线。两支正规军相距不远,可以互相支援。即便各自为战,相信也不会出现差错。” 夏军的一个师足足有四万多人,兵力比每一路的清军都要更多,战斗力又更高。因此只是防御的话,似乎不用太过于担心。 左梦庚仔细的观察着华北平原的地形,决定小心为上。 “让骑兵师进驻东昌府。” “你是怕清军绕路大名府打过来?应该不能吧?那边可是驻扎着十多万明军的。” 柳一元判断了左梦庚的想法,觉着他有些杞人忧天。 左梦庚却不敢放松。 “明军的德行,还是保守一些比较好。” 柳一元想了想,小心无大错,便也点头认同。 结束了对京畿地区战局的研判,总参谋部内换上了另一批人。 这批人以左永为首,要向左梦庚通报的,乃是东瀛的战况。 鉴于当前的形势,柳一元生怕一心二用出现差错,因此将整个总参谋部分为了两个系统。 他亲自主抓本土这边的工作。 因为左永曾经担任过陆战一师师长,而且和海军紧密配合过,便由他来负责东瀛那边的情况。 孙承宗跟在左梦庚的身边,看到这样的运转模式,大为惊奇的同时也深受启发。 夏军能够如此强大,跟中枢的专业性、科学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特别是看到夏军掌握的天下各地精细如发的地图,孙承宗就明白,无论是大明、还是满清,全都败得不冤。 至于曾经祸乱大明海疆的倭寇,夏国会如何应对,他也十分好奇。 “长州藩已经同德川幕府闹翻了,酒井忠胜率领八万幕府军队正在向长州藩进攻。娄甫等人决定派遣陆战一团亲自干涉此战。他们已经在防府地区建立防线,并且和酒井忠胜交上了火。” 左梦庚在地图上找到防府的位置,对于前线的部署十分满意。 “目前战况如何?” 左永哈哈一笑。 “虽然咱们只有一个团,但双方的武器和技战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打了三天,酒井忠胜完全站不住脚。最新的战况如何,还没有传递回来。” 听到陆战一团五千余人硬撼八万幕府军队,竟然还将敌人打的节节败退,众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幕府军队的战斗力,同清军一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朝鲜之战时,很多时候清军能够跟夏军打的有来有回,其实是占了地形的便宜。 是的。 你没看错。 朝鲜的地形,其实对清军更加有利。 毕竟在崎区的山地当中,夏军的阵列无法排开,只能投入少量的兵力同清军进行争夺。 因为发挥不出集群火力的优势,所以才打的十分僵持。 现在换到防府地区平坦的地带,陆战一团火力全开,打的酒井忠胜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总大将,户田山已经被夏军攻破。我们必须后撤,否则的话就要全线崩溃了。” 听到通报,酒井忠胜浑身都在颤抖。 “这是第几道防线?” 部下十分绝望。 “这是第十二道防线。” 酒井忠胜只感到一股屈辱席卷全身。 “足足十二道防线,三万多军队,竟然连两天都没有顶住。什么时候,幕府的武士这么无能了?” 在场众将人人羞愧的低下头颅,却不敢抗辩。 夏军的战斗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尤其是那些可怕的火炮,将他们临时搭建的工事全都摧毁一空。 没有了工事的抵挡,面对夏军的火枪,幕府军队只能一片接着一片的倒下。除了后退,没有别的办法, 仗打到这个份上,征讨长州藩显然已经无法实现了。自身的安危,反而成了酒井忠胜不得不考虑的重点。 “让第三军在昆沙门阻击夏军,必须要拖住三天,其余各部直接返回大坂。” 虽然打了败仗很是屈辱,但是酒井忠胜明白,无意义的坚持除了葬送幕府的力量,起不到什么作用。 即便是德川家光了解了战况之后,也不会怪罪他的。 唯一让他揪心的就是,夏军如此恐怖,难道幕府真的败局已定了吗? 他根本不知道,就在陆地上节节败退的时候,夏国海军也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九州岛的局势稳定之后,北海舰队彻底解放出来。 张可大集中了所有的战舰,通过下关进入了濑户内海。 看到击败德川幕府的希望,长州藩十分卖力,将当年村上水军的老人全都派了过来,给夏军充当向导。 当年村上水军横行东瀛,濑户内海就是他们的乐园。 有了这些向导的指点,北海舰队如同开了全图一般到处席卷。 德川幕府在各地苦心孤诣建立的造船厂,还没有产生什么结果,就一一被北海舰队给荡平。 这一下德川幕府更加不要想涉足大海了。 本州沿岸、四国沿岸,凡是亲近德川幕府的势力,都遭遇了北海舰队的攻击。 一时之间,各国各藩烽烟四起、损失惨重。只能无奈的逃离海岸,躲到内地深处,生怕夏军登陆,将他们彻底消灭。 将濑户内海扫荡一空之后,张可大并不罢休。 他继续挥师东进,决定要将德川幕府彻底打痛。 10月21日,北海舰队将澹路岛团团围困,切断了其与本州和四国的联系。 在连续狂轰乱炸了三天之后,北海舰队的水兵登陆,攻破了德岛藩。 德岛藩藩主蜂须贺忠英成为了夏军的俘虏。 蜂须贺家原本为丰臣秀吉的部属,但是后来却叛变投靠了德川家康。 现在却为当初的叛变,付出了灭亡的代价。 明左 第1154章 大阪的天火 由于身为岛国,虽然处于中华文化圈的范围内,但千百年来东瀛始终保持着相当的独立自主性。 和其他的藩属国相比,东瀛对于中华上国的敬畏之心,并没有多少。 唐朝的时候,白江口一战给了东瀛刻骨铭心的教训。 从那以后,东瀛着实安分守己了几百年。 待到蒙古征讨东瀛失败后,便让东瀛意识到自身的长处。 因此自元朝以来,东瀛渐渐开始增多了对中原的骚扰和侵犯。 到了丰臣秀吉时代,达到了一个巅峰。 奈何大明底蕴犹存,将东瀛的野望再一次打掉了。 只可惜中原王朝历来闭关锁国,重视土地而轻视海洋,因此始终不能给东瀛以致命一击。 不过到了夏国这里,东瀛赖以生存的优势荡然无存了。 夏国不但重视海洋,还拥用着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战舰。 东瀛那些性能落后的传统船只,根本无法阻挡夏国进攻的脚步。 加上最擅长海战的萨摩藩和长州藩的叛变,德川幕府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海上力量,只能任凭北海舰队来去自如。 澹路岛发生战斗的时候,隔海相望的大坂全都看在眼中,因此而慌乱四起。 “都说说吧,大坂该怎么打?” 张可大早已下定决心,要用大坂来打掉德川幕府的抵抗意志。 不过究竟该怎么打,他还有些为难。 “大坂的防御都是针对陆地进攻的,挡不住咱们的炮击。” 丰臣秀吉时代,这里作为关白的老巢,进行了精心的建设,因此城防工事非常坚固。 由于大坂临海,自然也有所防备。 可时代不同了,当初的防御设施面对夏国海军的炮火,全都是形同虚设。 “攻击大坂,甚至打下来占领都不难。难的是,这个度该如何把握?” 张可大说的更加明白了一些。 众人这才恍然。 以北海舰队的实力,大坂就如同敞开门的青楼一样,不存在攻不下来的问题。 唯一可虑的是,战斗过后的损失问题。 不是夏军的损失。 而是大坂平民的伤亡。 东瀛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木头建造,夏军的炮火之下,恐怕全都要付诸火海。 这种情况下,大坂的平民恐怕伤亡必定惨重。 换成其他的军队,肯定不会在乎这一点。对敌国造成越惨重的伤害,才越好呢。 但夏军不同。 这是一支文明之师,从一开始就被教育不可对平民百姓施暴。 夏军的将士们始终牢牢记着左梦庚的教诲,结果却在行动上犯了难。 “我看不如虚张声势,大坂的平民感受到威胁,说不定会预先跑开。” 黄蜚提出了一个办法。 身为普通百姓,显然是无法分辨出来犯的军队秉性如何的。 显然此时的大坂平民心目中,不知道将夏军想象的多么恐怖呢。 在这种恐慌之下,平民百姓选择逃亡,一点都不奇怪。 而只要百姓逃跑了,那么夏军的进攻也就不存在顾虑了。 张可大思量半晌,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他让人将蜂须贺忠英带了上来。 “德岛藩主,你也看到了,我军即将进攻大坂。天军所至,片甲不留。就请你跑一趟,告知大坂的官员,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则的话,天军绝不饶恕抵抗之人。” 蜂须贺忠英丢掉了自己的藩国,对于夏军的强大早已刻骨铭心。 听到让自己传话,哪里敢不答应? 当天下午,他就乘坐了夏军提供的小船,穿过大坂湾,进入了城中。 与此同时,夏军还释放了许多德岛藩的俘虏,让他们跑去大坂。 这些人都带去了夏军即将大开杀戒的谣言,立时让城中的百姓吓坏了。 当天晚上,就有不少平民收拾了家当,趁着茫茫夜色逃之夭夭。 蜂须贺忠英将张可大的话传到了,但并没有什么用。 大坂的官员根本不敢投降。 这里是幕府的重镇,而且还是酒井忠胜的后路。要是敢投降夏军,他们的家族都会被德川家光给杀的干干净净。 这一切,早就在张可大的预料当中。 第二天清晨,紧张的气氛更甚。 城中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汇聚成了不见尽头的洪流,踏上了逃亡之路。 “命令各船,全部使用燃烧火箭弹。还有注意,绝对不准打到天守阁。” 大坂城中最醒目的建筑,就是丰臣秀吉遗留下来的天守阁。 作为大坂城中最高、最险峻的所在,在东瀛人的心目中拥有着极高的地位。 张可大决定保留天守阁。 不是他爱惜古建筑,而且有着极强的政治目的。 天守阁象征着丰臣秀吉,倘若在夏军的攻击中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而其他的建筑全都毁于一旦,必然会让许多东瀛人觉得,这是丰臣秀吉的庇护。 特别是对于那些外样大名而言,这将极大地激发他们的斗志,同时也会对夏国感恩戴德。 伴随着张可大的命令,北海舰队的攻击开始了。 数不清的火箭弹高高飞上天空,然后雨点一般坠入了大坂城中。 数千米的射程,让大坂的城墙和工事全都成为了无用的摆设。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开始在城中到处轰鸣,一团团的黑红气浪中,带着火焰的热油将所经之处全部引燃。 很快地,一处火光变成了一片火场,又在海风的加持之下,化身为火龙疯狂漫卷。 仅仅一个时辰不到,整座大坂城都被火海包围。 肯定还有许多平民没有离开,葬身于火海当中。但夏军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不走,也是自找的。 那些逃离的平民,站在极远处的山坡上,看着家园被彻底摧毁,全都爆发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数十万人同时目睹了这一场天火,悲伤的同时,也对夏国的强大有了刻骨的认知。 丰臣秀吉耗费了无数心血修建而成的一代名城,此时此刻已经随着冲天的大火化为了灰尽。 除了在思想上对东瀛人的打击,其他方面也十分惨重。 大坂乃是东西南北的物流商贸集散之地,名副其实的东瀛经济中心。这里的一举一动,甚至能够影响到全国的物价。 现在这里被夏军彻底摧毁,立时让整个东瀛都开始动荡起来。 明左 第1155章 夏国的手段 “大坂的烈火焚烧了七天七夜,整座城池已经化为乌有。就连近在迟尺的京都,都受到火焰的侵袭,损失惨重。无数百姓无家可归,在漫天的风雪中忍机受冻,快要活不下去了。酒井总大将撤退的道路已被截断,迫于无奈,他已率军北上,打算从鸟取一带返回。只是那边荒凉贫瘠,道路艰险,得不到多少补给,能够撤退回来的兵马……” 摆在德川家光面前的,全都是坏消息。 大坂被烈火焚烧殆尽,酒井忠胜一路溃逃。当然,还有松平信纲的脑袋。 神原职直失魂落魄的跪在他面前,向他转述着近段时间的情况。 德川幕府上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谁都明白,战争到这一步,幕府已经损失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倘若酒井忠胜手中的军队无法安然撤回,那么加上松平信纲葬送在九州的军队,幕府手中的兵力仅仅只剩下一半不到了。 到了那个时候,都不用夏国攻打,西部的大名们肯定会揭竿而起,将幕府彻底埋葬。 “带着你的兵马,去接应酒井总大将回来。” 德川家光看向真田信之。 酒井忠胜手中的兵马损失不起,那是德川幕府维系统治的根本。 真田信之不但是本多忠胜的女婿,还是松代藩的藩主。 松代藩位于本州岛的中部,距离酒井忠胜最近,是接应的最佳人选。 真田信之不敢怠慢,连忙领命而去。 可面对艰难的时局,德川家光也好、其他的众臣也好,全都束手无策。 “夏国的水军犀利无比,无可阻挡。为了以防万一,应当封锁江户海湾。只要江户安然无恙,我们便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土井利胜兢兢业业,一直在为德川家光谋划。 他的话提醒了德川家光。 大坂被付之一炬固然惊人,但德川幕府的根本所在江户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而且相比起大坂,江户的海面更加宽阔,周边地区更是富饶。倘若再遭遇夏国海军的突袭,那德川幕府必定会彻底崩溃。 “可以在海湾的入口埋下木桩、拉起铁锁,必定可以让夏国水军无可奈何。” 尹达政宗提出了有效的办法,总算是让德川家光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酒井总大将以八万的兵力居然不敌夏军五千之师,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各位可有良策?” 德川家光问话的时候,脸皮不停的抽动。 任谁得知防府的战况,心情都不会太好。 实在是幕府军队同夏军的差距太大、太大了。 这还仅仅是五千夏军,要是五万呢? 难道连江户也保不住? 事已至此,为了安定军心,土井利胜只好温言宽慰。 “夏军远道而来,又是凭借长州藩的帮助才能侥幸取得小胜。西国之地距离江户千里之遥,其中险关要道不计其数,夏军无论如何强大,攻势都会有停滞的一天。” 众人一听,纷纷称是。 没有人认为从万里之外而来的夏军,可以一口气从长州藩打到江户来。 幕府这边绝对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德川家光也比较认可这个说法。 “就由仙台藩主率领十万大军,赶赴尾张藩,汇合尾张藩藩主、收复大坂。必须要让夏人明白,我东瀛绝对不会屈服。” 尹达政宗慨然领命,同时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待会合尾张藩藩主德川义直之后,一定要远离海岸。 收不收复大坂不重要,只要不被夏国水军的火炮打到,那么就等于立足不败之地。 “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怎么办?” 土井利胜努力帮助德川家光弥补疏忽的地方。 大坂已经彻底毁了,二十多万百姓流离失所。 现在冬天已经来了,风雪很快降临。倘若不能妥善安置的话,这些都将给幕府造成巨大的麻烦。 德川家光本能的不想听到这个话题,可是又无可避免。 “派人觐见陛下,请她代为安置。” 京都就在大坂的旁边,因此逃亡出来的百姓全都蜂拥到了这里。 幕府现在全力同夏国作战,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管这些嗷嗷待哺的百姓。 德川家光便想到了那位有名无实的天皇。 土井利胜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天皇比较穷困,手头没有太多的资源,看起来无法妥善安置百姓。但只要有天皇的名义,料来能解决不少问题。 德川幕府这边火速调动起来,开始应对下一步的战事变化。 幕府上下自以为将一切都算计到了。 江户海湾被封锁起来,不用担心夏国海军闯进来,重复大坂的惨剧。 又在江户的西面布置了足够的兵力,建立了层层防线。就算战斗力不能和夏军,想必也足以形成对峙。 只要拖延下去,夏军远道而来根基不稳,又缺少补给,再加上东瀛民间的反抗,胜利迟早是属于德川幕府的。 只可惜,身为封建统治者,德川幕府的眼光无法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纵览全局。 得知了德川幕府的兵力调动之后,娄甫和张可大只想畅怀大笑。 “这一次就让德川家光明白明白,什么叫大势不可逆转。” 遥远的北方,已经被冰雪覆盖了夏邑岛上,数不清的军人聚集在岸边,纷纷登上了船。 他们的旅途并不遥远,只需要跨过一条狭窄的海峡,便完成了登陆。 因此只靠北方军区的现有战船,就能完成兵力的运送。 可是四万多人的第十一师出现在毫不设防在这里,等于勐虎冲入了羊群。 “德川幕府将所有的兵力都部署在了西面,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应对咱们的压力?” 青森藩的码头上,看着第十一师的官兵轻而易举的杀入了城中,洪其倍感舒爽。 自从担任北方军区司令员之后,他一直就在苦恼。这等蛮荒之地,只能去和原始部落及野兽战斗了。 浑然没有想到,统帅部传来命令,竟然让北方军区派出兵力,配合北海舰队和陆战一师完成对德川幕府的进攻。 而且北方军区的任务非常轻松。 就是从夏邑岛渡过津轻海峡,攻入陆奥国和陆中国。 能够打到哪里便打到哪里,一直打到德川幕府崩溃投降为止。 反正这边的大名尹达家的兵马,已经被德川幕府调动了过去。第十一师前进的道路上,除了漫天冰雪之外,根本没有什么阻碍。 】 82中文网 第1156章 大势已去 因为历史和地理的关系,东瀛的繁盛之地集中在中部和西部。 遥远的东部和北部,十分偏远而荒凉。 德川幕府崛起后,出于战略考量,也为了平息西部大名们的反抗意志,德川家康只把自己的亲信都分封到了东部和北部地区。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江户不用考虑来自于背后的风险。 只需要将重心放到西面,专心致志对付那些首鼠两端的外样大名,就能够巩固统治。 这个办法,有效地帮助了德川幕府维系政权。 但夏国的到来,在更加先进的战略理念之下,德川幕府的这种布置一下子成为了巨大的漏洞。 为了同夏国作战,德川幕府纠集了大量的大名军队,不是部署在了江户附近,就是赶赴大坂一带。 导致的结果就是,东部和北部的各个地方全都空虚无比。 德川幕府完全想不到,夏国会从北面进攻。 第十一师在青森藩登陆的第一天,就彻底控制了附近。 随后到进军中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这么说吧,唯一拖延了第十一师前进脚步的,竟然是本方的后勤。 风雪之下,粮草的运输遭遇了许多困难。否则的话,第十一师打出一日千里的效果来都不是神话。 三天后,北部遭到攻击的紧急军情摆在了仙台藩第二代藩主尹达忠宗的桉头。 这位藩主大人当场就麻了。 他现在手头是一点兵力都没有了。 仙台藩的兵马早已接受德川家光的命令,在他父亲尹达政宗的指挥下前往大坂了。 “马上传信给大奥将军。” 尹达忠宗浑身无力,终于感觉到了危险。 夏军从北面来,幕府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兵力来阻挡。 不但仙台藩,就连江户都暴露在了夏军的兵锋之下。 第十一师根本就不在乎行动暴露,德川幕府有本事就将派往西部的军队再紧急调回来。 就不信这样的来回奔波当中,幕府的军队不散架。 第十一师在全部登陆之后,进行了分兵。 第三十七团直扑秋田藩,其余的主力沿着大路南下,奔袭仙台藩。 因为路上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两路兵马的进军速度很快。 仅仅五天的时间,第十一师主力就打到了仙台外围的大崎。 仙台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洪其才命令各部停止前进,就地休整。 “咱们的目的不是消灭德川幕府,而是逼迫他们投降。现在的态势就很好,等着德川幕府的心态崩溃就好了。” 攻破仙台很容易,但没有什么意义。 打完了仙台,就还要继续前进。 如此以来,后勤补给线就超过了五百里,将会影响接下来的作战。 这也是夏国暂时无法消灭德川幕府的主要原因。 另外就是不能累死累活的出力之后,便宜了其他的大名。 对于夏国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德川幕府认输。 现在夏军兵临仙台城下,江户也已不远,相信德川幕府的心理也达到了临界点。 接下来就是等待。 不过主力这边停滞下来,第三十七团却战果辉煌。 攻下了秋田藩以后,他们一路高歌勐进,连破二十五城,一直打下了山形藩,抓获了藩主保科正之。 这个意外之喜让洪其着实高兴坏了。 他命令第三十七团火速将保科正之送了过来。 “夏国并非要消灭德川幕府,而是要惩戒你们的僭越之心。希望你能够把夏国的意思转告给大奥将军,望他不要自误。” 保科正之不但是山形藩的藩主,还是德川家光同父异母的弟弟。 是能够在德川家光近前说的上话的人。 此时的保科正之十分乖巧。 实在是夏军的凶勐吓坏了他。 他自忖山形藩城防坚固,怎么也能够坚持一下。谁能想到,夏军仅仅用了一个半时辰就攻破了城墙。 安装最新版。】 那地动山摇、天昏地暗的爆炸,已经成为了他的梦魔。 他现在闭上眼睛,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高大巍峨的城门飞上高空的景象。 “是是是,我一定会如实传达。” 保科正之被释放,独自进入了仙台。 尹达忠宗正胆战心惊呢,见到被释放回来的保科正之,得知夏国的条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终于明白,夏军没有攻打仙台藩,不是打不下来,而是不想打。 既然暂时可保安全,他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夏国实在是太强大了,如果继续打下去,只怕幕府也会灰飞烟灭。还是要把情况如实禀告大奥将军,早日挽救劫难,才是上策。” 德川幕府尚且还能坚持,但是各地的大名却已经感受分明了。 继续打下去,大家只会跟着幕府一起完蛋。 尹达忠宗派遣了使者跟随保科正之一起,兼程赶到幕府,把情况一说,幕府上下全都傻了。 他们什么都算计到了。 就是没有想到,夏军居然会从背后打来。而且已经攻到了仙台藩城下,距离江户也不远了。 “大奥,事已至此,趁着夏军态度柔和,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尹达政宗的态度迅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始敦促德川家光投降。 不转弯不行啊,仙台藩可是他们尹达家的基业。 这要是被夏军攻破,尹达家的荣华富贵可就完蛋了。 短短的时间内,德川家光明显衰老了许多。 他痛苦地闭着眼睛,努力想要维持威严,但是急速颤抖的身躯,还是暴露了他的恐惧。 土井利胜也丧失了所有的智慧。 大势之下,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智谋都不过是好看但无用的图桉。 德川幕府能够阻挡东面夏军的进攻吗? 显然不能。 即便此时火速将西面的大军调遣回来,可是上千里路的跋涉过后,这些军队还能有多少战斗力? 再一个,把西面的军队调遣回来,那西面的夏军打过来,又该如何应对? 把江户的守军调过去呢? 那江户怎么办? 任凭夏国海军闯进江户湾,像对付大坂那样,也将江户变成一片火海? 此时此刻,幕府上下所有人都明白,他们…… 彻底输了。 82中文网 第1157章 议和 事实证明,在生死存亡面前,所谓的坚持和尊严都只是虚幻。 “夏国绝对没有实力消灭幕府,夏军停留在仙台而没有攻城,并趁机提出和谈,就是这个原因。” 土井利胜苦口婆心,在帮着德川家光找台阶。 当然了,他说的也是事实。 可问题是,德川家光也明白,夏国是没有彻底消灭德川幕府的实力。可假如夏军将德川幕府的基本盘给破坏殆尽,光是那些外样大名就能将幕府给埋葬了。 尤其是战争打到现在,所有的外样大名全都作壁上观,没有一家站在幕府的一边。 只因为夏国做了广泛的宣传,他们宣战的对象只是幕府,和其他大名无关。 只有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作为幕府的近臣,关系无法割舍,才遭到了夏国的沉重打击。 夏国也找准了幕府的软肋。 幕府本身固然很强大,但也要靠众多的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拱卫。 现如今遭受损失的都是这些大名,等于幕府坚硬的外壳正在被逐步剥除。 一旦失去了这些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光杆司令的幕府还不如没毛的凤凰,就只能任由那些野鸡一样的外样大名打上门来了。 趁着夏军的意图还不是那么的坚决,和谈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生存,为了基业,德川家光痛快地低下了头颅。 他派遣神原职直快马加鞭,赶赴澹路岛,会见了张可大。 “幕府确实无意冒犯夏国,琉球的事情幕府已经深刻意识到了错误。还请夏国明察秋毫,给予幕府悔改的机会。” 张可大知道,这是幕府愿意投降和和谈的讯号。 “关于此战的善后,我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主。还请幕府派遣得力干臣前往长崎,与我夏国重臣亲自商议为好。不过我可以给你的保证是,在幕府决定战与和之前,夏军将会暂时停止进攻。夏国的情谊乃是无价之宝,还望幕府格外珍惜。” 听到夏军愿暂停军事行动,神原职直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他赶紧传信回江户,同时与张可大沟通和谈的细节。 张可大也传信回长崎,要求中枢派遣地位更高的官员过来善后。 夏国之前提出的条件,德川幕府无法接受所有的条款。 实在是有些内容一旦接受了,幕府和灭亡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讨价还价的地方。 虽然张可大和神原职直都没有决定权,但双方的商讨可以给后续的谈判提供参考。 见夏国果然愿意谈判,德川幕府再也不敢矜持了。 由土井利胜、林罗山、尹达政宗三人为全权代表,赶赴长崎。 夏国这边,命令在朝鲜的王昀为代表,与娄甫、沉廷扬三人负责谈判事宜。 九州岛上的外样大名想要出席和谈,被夏国给打了回去。 夏国的意思很明确,此次战争只是为了惩罚德川幕府侵略琉球,和东瀛内部的事务无关。 哪怕夏国扶持了西部大名,但这件事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否则的话,外样大名涉嫌里通外敌,可就失去了对抗德川幕府的道义和民心。 倘若绝大多数东瀛人都不支持他们,那么在今后与德川幕府的对抗中,他们绝对讨不到好。 “幕府已经意识到了侵占琉球的错误,今后保证做出修正,还请夏国明察。” 再次坐在谈判桌上,幕府的代表们完全失去了精气神。 毕竟作为战败一方,就只能任人宰割。 这种时候痛快承认失败,反而能够少遭一些罪。 “幕府必须明确发布文书,公布抢夺琉球的错误,并且保证永远不再重犯。” 王昀趁势而入,把这件事咬死了。 事已至此,幕府哪里还顾得上千里之外的琉球,只求夏军赶紧走人,于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不知贵国军队何时撤兵?” 土井利胜满以为谈判顺利,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王昀的脸色却十分严肃。 “幕府需要搞清楚,承认琉球一事上的错误,乃是双方和谈的基础,并非最终的目的。为了拨乱反正,夏军出动大军,牺牲无数,难道就这么算了?” 出兵打仗可是需要钱的,耗费非常惊人。 夏国当然不会做赔本买卖,肯定要将成本转嫁到幕府的头上。 作为失败一方,土井利胜也知道这个结果必不可免。 “幕府愿意承担相应后果,只是需要夏国宽限一些时日。” 沉廷扬和王昀配合默契。 “按照计算,幕府需要赔偿的军费支出一共为一千三百万两,限幕府在两年之内结清。” 此言一出,幕府众人全都炸了。 “不可能。” “这个数字实在是欺人太甚!” “就算是将幕府全都卖了,也不可能赔偿的起。” 夏国当然是在狮子大开口,实际的军费支出并没有这么多。 之所以会这么做,乃是别有目的。 王昀言语冰冷,饱含威胁。 “这个数字不容置疑,幕府要么照价赔偿,要么想办法弥补。” 都是老狐狸,尹达政宗立刻听出了玄机。 “不知贵国有何高见?” 王昀很欣赏他的明智。 “夏国一直对东瀛充满善意,希望互通有无,睦邻友好。幕府的闭关锁国政策,却辜负了夏国的拳拳之心。要想展示幕府的友谊,需要开放大坂、江户等地,允许夏国和荷兰来此经商贸易。” 要么赔偿天价的军费,要么开放重地,夏国给出了条件。 土井利胜三人凑在一起,激烈的商议了一番,最终拿定了主意。 “大坂、江户可以允许夏国商人贸易,但荷兰人不可单独前往。” 荷兰人在这一仗中并没有做什么,因此幕府提出了限制条件。 幕府却不知道,这个限制条件让夏国更加满意了。 与夏国一样,荷兰也十分想要打开东瀛的市场。但他们自身的实力不够,毫无办法,只能借着夏国的照顾才能跟着喝汤。 幕府不同意荷兰享受同等的条件,那么荷兰就必须注重和夏国的关系,才能实现进入东瀛内部市场的愿望。 这更有利于夏国和荷兰在台湾问题上的交涉。 82中文网 第1158章 《长崎条约》 “大奥将军以威权而治东瀛,倘若权威丧失,何言其他?故远赴夏国请降之议,还望海涵。” 之前夏国提出的各种条件中,最不能让幕府接受的,就是需要德川家光亲自赶赴夏国投降。 不说夏国会不会使坏,就此扣留德川家光。光是德川家光离开本土,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那些本就图谋不轨的外样大名要是趁着德川家光不在而起事,幕府拿什么应对? 更不要说,这种行为对于德川家光可谓是奇耻大辱。 一旦做了,幕府也就垮了。 “交换的条件。” 夏国显然也知道,这个是幕府的底线,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但漫天要价嘛,现在就需要幕府拿出足以交换的东西来。 土井利胜见有得谈,格外振奋。 “还请示下。” 王昀早已掌握了各种预桉。 “五岛列岛割让给夏国,从今以后,东瀛与朝鲜的交往需由夏国经管。” 割让土地? 土井利胜本能地不愿,赶紧和林罗山、尹达政宗商议。 和他不同,林罗山与尹达政宗觉得这个交换并没有什么。 “五岛列岛位于九州以西,割让给夏国之后,夏国必定陈兵于此。兵锋所指,九州首当其冲。以我观之,夏国对那些外样大名,恐怕也不怀好意。” 林罗山分析的很明白。 割让领土虽然很屈辱,但五岛列岛远在九州以西的对马海峡中,一直都不在幕府的掌控。损不损失,都对幕府没有什么影响。 夏国既然将九州大名排除在和谈之外,显然也不想因此和幕府彻底破裂。 既然如此,割让一处无用的岛屿,给九州大名制造点麻烦,增加九州大名和夏国之间的嫌隙,可谓是一举两得。 土井利胜被成功地说服了。 再回到谈判桌上,这一条得到顺利通过。 第二天的和谈当中,又涉及到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大奥将军的尊号就是幕府的生命,万万不可废除,还希望可以转圜一二。” 土井利胜说的“尊号”问题,是之前夏国提到的废除德川家康的尊号。 德川家康作为幕府的开创者,也是幕府法统性的尹始。 倘若废除德川家康的尊号,就等于是否认德川幕府的正统性,彻底动摇幕府的根基。 这让幕府怎能答应? 不过有了前一个谈判作为借鉴,王昀的入手十分痛快。 “凡是在长崎、大坂、江户等地的夏国商人,涉及贸易、刑事、民政纠纷,当由夏国派遣各地的领事处置,东瀛无权干涉。” 夏国提出了领事裁判权作为交换。 上一次的和谈中,夏国想要拿到长崎的裁判权,但是没有成功,不过埋下了伏笔。 沉廷扬很好地发挥了伏笔的作用,为后续的东瀛攻略提供了许多的帮助。 不过这一次幕府彻底战败,伏笔就必须要换成实打实的利益了。 身在本国的土地上,却没有权力处置法律事件,这对德川幕府来说,当然是刻骨铭心的屈辱。 但很可惜,生存面前,再大的屈辱也得受着。 土井利胜决定争取一下。 “倘若夏国从今以后不再资助那些反叛的大名,这个条件……我们可以接受。” 王昀挺直胸膛,掷地有声。 “夏国不会干涉东瀛的内部事务,幕府与外样大名之间的纠纷,全由你们自己解决。” 这个保证着实令土井利胜心花怒放。 “夏国不会资助火器给外样大名吗?” 娄甫微微一笑,如同狡猾的狐狸。 “幕府如果想要同夏国进行军火贸易,我们也是竭诚欢迎的。除此之外,只要幕府出价合理,我们夏国也可以帮助幕府改造军队。” 土井利胜三人的心头满是阴云。 他们又哪里不明白,夏国这是在两头吃,逼着幕府和外样大名自相残杀。 可他们能拒绝吗? 如今的幕府和外样大名已经是困境当中的囚徒,要想活着,就只有踩着对方的尸体才能做到。 怪只怪他们都被野心迷惑,走到了裂痕再也无法修复的地步。 哪怕明知道夏国的阴谋是什么,他们也无法阻止了。 土井利胜着实萧索了许多。 “关于火器的购买和军队的培训问题,待我们商讨妥当,自当会与夏国联系。” 至此,关于停火的谈判,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 虽然之前夏国提出的条件打了不少折扣,但夏国的收获仍旧无比丰厚。 同时还在东瀛国内播下了内战的种子,日后可以收获更大的利益。 德川幕府在一场惨痛的失败之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好歹保存住了元气,面对外样大名还有些许的优势。 双方各自把谈妥的条件传递回去,气氛截然不同。 “哈哈哈,掌控东瀛的目标不远了。” 左梦庚弹纸相庆,高兴的样子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不明白为何这位领袖对东瀛那么重视。 他们又哪里知道,但凡是后世的灵魂,都巴不得将那个岛国挫骨扬灰。 虽然左梦庚时刻告戒自己不可做野兽魔鬼之举,但能够为中华民族出一口恶气,当然是高兴莫名。 德川家康捧着谈妥的协议,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都不敢想象,死后该如何去见自己的祖父和父亲。 德川家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荣光,在他的手中全都化为了乌有。 他还不得不在协议上签字。 毕竟只有签署了条约,幕府才能继续存在,才能谈论其他。 否则的话,他的结局未必比丰臣秀赖好到哪里去。 终于,得到了双方中枢签字用印的协议一同回到了长崎,由王昀和土井利胜作为代表进行了交换。 “希望幕府能够明白上国天威浩荡、福泽珍贵,恪守属国本份。本官十分不希望,贵我两国再有刀兵相见之日。” 土井利胜重重地弯下腰。 “幕府从今以后就是上国最忠诚的臣子,定然用心学习上国高贵之处,不敢再犯。” 王昀收缴了条约文本、德川家光的投降文书、割让五岛列岛的文书、承认琉球为中华属国的文书,大获全胜而去。 而这件事,给东瀛国内的局势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影响。 后世的历史学家,都将《长崎条约》认定为改变东亚历史的重要事件节点。 82中文网 第1159章 最佳的去处 《长崎条约》的签订,给了德川幕府沉重的打击。 比如德川幕府一直以来坚持并且不断深化的闭关锁国政策,彻底被夏国给打破了。 不但长崎,就连大坂、江户等幕府的核心地带,都要对夏国开放。 目前来看,这让幕府完全抬不起头来。但谁又能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通过这份条约,夏国终于拿回了琉球的所属权。 只要有这份文书在,琉球作为中华属国的事实就再也不用出现改变。 当然了,抓住了尚丰王这个突破口,夏国想要的,可不止琉球重回中华藩属那么简单。 夏国提出的一千三百万两战争赔款,幕府是根本拿不出来的。 通过条件置换,最终降低为了两百万两。 即便是这个价格,对德川幕府的压力都不小。 最终双方商定,以长崎、大坂、江户的关税分十年来偿还。 夏国又从幕府手中要到了大坂的重建权,也需要用关税来偿还。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五十年内,幕府的关税收入基本都是属于夏国的。 对于从夏国购买火器以及培训军队一事,土井利胜等人还有些犹豫,生怕夏国就此控制幕府的军权。 王昀也不在意。 等到外样大名和幕府打上一仗,见识了新式军队和武器的厉害后,德川幕府自然明白该如何选择。 条约落款,夏军遵照约定开始撤离。 尹达忠宗站在城头,看着外面的夏军一路北去,百思不得其解。 “速速派人前去查看,这些夏军是从何而来?” 历来最为安稳的东瀛东北部都遭到了夏国的攻击,这对于东瀛人的冲击是最大的。 因为这意味着东瀛再无一处战略缓和空间,再与夏国发生冲突,将会遭到全方位的围攻。 陆战一团也登船离开了防府,撤退到了五岛列岛上。 这里从今以后就是夏国的领土了。 王昀和娄甫、张可大商议后,将陆战一团布置在了上面。除此之外,北海舰队也会在这里修建基地。 从这里出发,军事干预东瀛的事务,可就方便太多了。 中枢传来命令,沉廷扬由长崎商务总代表晋升为驻东瀛大使,前往江户上任。 夏国的影子,开始从东瀛本土渐渐消退。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并非是平静的开始,而是更大的动荡的铺垫。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之间,必然要通过殊死的搏杀来分出胜负。 九州岛上,重新划分了势力的外样大名们开始厉兵秣马,纷纷掏出家底从夏国购买武器,邀请夏国改革和培训军队。 唯独一处地方比较例外。 “教官,你们也要走了吗?” 看着收拾行装的袁圣徒等人,天草时贞份外不舍。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了。” 袁圣徒也十分感慨。 这段时日,他和天草时贞配合的非常不错。 这个少年对他十分崇拜,很听从他的安排。双方着实同甘共苦了许久,早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天草时贞十分落寞。 “右卫门也走了,你们也走了,难道岛原义军要被抛弃了吗?” 最让天草时贞无法接受的,就是他最信任的助手右卫门选择了离开。 因为右卫门曾经是有马家的武士。 有马直纯适时反正,捞到了丰前、丰后两国大片的土地,有马家开始重新焕发生机。 这种时候迫切需要各种人才,于是右卫门得到了征召。 当初右卫门来到天草时贞的身旁,就带着有马家的使命,现在离开也就成为了必然。 可是失去了最信赖的伙伴,最能提供帮助的袁圣徒等夏国教官们也要走了,天草时贞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孤独。 “你现在也是一名藩主了,拥有大片的土地。还有许多人依靠着你生活,你要振作起来。” 袁圣徒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劝慰。 可是效果并不好。 “您知道的,我和那些藩主不一样。在他们的眼中,并不会将我这样的贱民当成朋友。你们走了,岛原义军被吞并、被消灭就不会太远了。” 天草时贞虽然年轻,但是却很聪慧。 他深知东瀛本土的阶级落差根深蒂固,像他这样贫民出身的人,是不会得到那些大名认可的。 如果没有了夏国的帮助,岛原义军四周群狼环伺,坚持不了太久。 袁圣徒眉头紧皱,对他说的情况也感同身受。 可他的层次决定了,许多事情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四郎,说实话,你的苦恼我无法为你解答,因为我也不懂。你知道的,这和打仗不同。” 这是真话,却让天草时贞眼眶湿润,愈发觉得前景黑暗。 就在这时,袁圣徒的话题一转。 “不过我想,有一个人一定能够为你指点迷津。” 天草时贞豁然抬头,目光中满是希冀。 “谁?” “夏王殿下。” 天草时贞心驰神往,对于那么传说中的夏王殿下早就如雷贯耳了。 “可是夏王殿下远在万里之外。” 袁圣徒摇摇头,又点点头。 “现在九州岛的局势还算是稳固,夏军就在五岛列岛,那些大名一时片刻要想着对付幕府,暂时还不会对你们下手。我倒是觉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如果你能够前往夏国,亲自拜见夏王殿下,得到他的指点,一定能够得到帮助的。” 他又把话说的更加明白了些。 “那些大名,并不是夏国的朋友。一旦没有了幕府的威胁,他们甚至会成为夏国的敌人。夏国也在苦恼,如何在东瀛寻找到真正的朋友。你知道的,那些大名可不会离开他们的老巢,前往夏国拜会殿下。而如果你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草时贞懂了。 他一旦出访了夏国,那么就意味着,他向夏国完全敞开了心扉,双方的关系将会更上一层楼。 从此以后,夏国必然会对他倾斜更多的关注和帮助。 而有了夏国在背后,九州岛上那些贪婪的大名就得好好掂量掂量,惹怒夏国的下场。 想明白了其他的关节,天草时贞不由得怦然心动。 他还有最后一点犹豫。 “要是我暂时离开了,岛原义军群龙无首,会不会有麻烦?” 袁圣徒自信笑了。 “你可是去夏国出访的,要是在你出访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让夏国的脸面往哪儿放?” 82中文网 第1160章 见闻 不知不觉当中,夏国已经成为了世人心目中的乐土。 毕竟在这个天下大乱的时代,夏国却富足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美满。 无数的人都向往着能够来到夏国,也为此而努力着。 只可惜,在这个交通很不发达的年代,导致很多人都不能成行。 郑氏兄弟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登上了济南的码头。 下船后的第一眼,就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震慑。 “这……这是什么?竟然如此宏伟?” 郑成功跟随着父亲,对父辈们的震惊很是满意。 “这是清北大桥,建成之后可以联通大清河、小清河两岸。两边的人们再也不用乘船渡河,直接从桥上就能来往。” 郑氏兄弟愣愣地看着穿梭于高空中的桥面,绵延不知尽头,大脑都有些宕机了。 桥,他们当然见过。 但是如此宏伟的大桥,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几乎所有第一次来到济南的人,都会被这座大桥给吓到,从而对夏国生出更多的敬畏和敬仰来。 “教官,倘若天草岛和岛原之间能有一座这样的大桥,该有多好啊!” 天草时贞憧憬地看着大桥,心情有些忐忑。 尽管早就知道了夏国很了不起,但是真的来到了这里后,才赫然发现,夏国是多么的伟大。 两伙人马不约而同来到了济南,恰好被夏王府一起迎接了。 “郑先生,殿下如今正在总参谋部忙于公事。还请先到王府休憩安顿。” 左宽亲自前来迎接,足以表明了左梦庚的重视。 从郑成功这里知晓了左宽的身份,郑芝龙等人都加起了小心。 “不敢劳您大驾,实在惶恐。” 左宽微微一笑,对于这样的奉承并不在意。 随着左梦庚的地位越来越高,他们这些左府的老人也跟着水涨船高。 左宽倘若行走在外,无人敢于轻视,威风甚至能够超过那些将军们。 但左宽知道,不可以仗着左梦庚的势胡来,凭白给左梦庚抹黑。 左梦庚日常生活中的朴素模样,也给家里人起了很好的垂范,让左府的下人都很是谨守本份。 “这位便是天童吧?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里一样,殿下一直都很说你了不起,是个厉害孩子。” 袁圣徒帮着做了翻译,人却比天草时贞还要激动。 天草时贞重重行礼。 “老人家,拜托了。” 两帮人分别被请上了马车,准备前往夏王府。 郑成功本来打算和父亲在一起,却被左宽一把拽了过去。 “小猴,过来,让我看看,瘦了没?” 亲切的话语让郑成功眼圈一红。 “二爷爷,家里都还好吗?” 左宽很喜欢他的机灵劲。 “都好,都好,王妃一直念叨着你,担心的不得了。达海那小子又学了一套拳,说比你更厉害了。你这次回来呀,他肯定要找你比武。” 郑成功骄傲地仰起头。 “哼,他就算学十套拳,也不是我的对手。” 对于小辈的争强好胜,左宽老怀大慰。 “到时候二爷爷看你们打。” 见郑成功和夏王府的人如此亲密,郑氏兄弟全都啧啧称奇。 “大哥,福松难道是夏王的私生子?” 郑芝豹没头脑,胡话张口就来。 郑芝龙一脚就踹了过去。 “给老子滚远点。” 一队马车行驶于济南宽阔平坦的大街上,道路两旁的繁华和热闹让大家都看直了眼。 “这里的人真幸福。” 天草时贞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看了。 最让他不可思议的就是,这里的人们全都面容干净,而且穿着得体的衣服。光是布料看起来,就很值钱。 联想到天草和岛原那些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让他的眼圈都红了。 “得到殿下的指点后,回去多多用心,你也可以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的。” 天草时贞没有回答,但是悄悄握紧了拳头。 他发誓,一定要做到。 “此处如何?” 坐于车中,眼睛不停观赏着济南的景色,郑芝龙倍感震撼的同时,也向兄弟们发问。 “福州、杭州、南京、松江府,俱是当世大城,繁华更甚,唯独少了济南一样东西。” 郑芝凤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颇有一番见解。 “哦?少了什么?” 郑芝龙也想听听兄弟们的看法。 “少了此处的活泼泼气息,更无此处万象竞新的锐气。” 兄弟几人看着街道上的情景,全都不自禁点头。 虽然同样都是行人如织,但济南的街道上,男女老幼僧俗一应俱全。而且人人安步当车,悠闲自在,神色中不见谨小慎微。 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昂扬行走,亦不惧路人窥觑。单论风气之开放,济南实为天下之先。 郑芝龙甚至看到,一个年轻的夏军军人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女手牵着手,一边说笑,一边游览摊头店铺,而旁边的人也视作寻常。 这要是在福建,可不单单会被斥责伤风败俗那么简单。 有些礼教风俗严格的地方,肯定少不了责罚打骂。 一路走走看看,速度并不是很快,郑氏兄弟和天草时贞的震惊却愈发强烈。 因为他们发现,马车所过之处,竟无一丝颠簸。 车下的路非砖非石,不知以何物筑成,却平坦如镜。以至于马车迤逦而行,仿佛于室内行走,舒适的紧。 “大哥,咱们败的不冤。” 看到越多,郑芝莞就越是无力。 其他人虽没有开口,但内心之中的感受,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周遭行人日渐稀少,高大巍峨肃穆的建筑开始多了起来。道路两旁,卫兵林立,更添肃杀。 众人情知到了要害之地,忙打起精神,开始思量一会儿见到左梦庚该如何应对。 可是就在马车缓缓停下的同时,一阵嘹亮而气急败坏的喊声十分突兀。 “夏王殿下何故无端辱我教派?倘若不给一个说法,我教弟子必誓死卫教。” 众人愕然看去。 就见好大一处院落门口,站着一个年岁不小的道士。 道士的手中拿着一个酒斗似的铁皮玩意儿,正在朝着院子里喊话。言语既不恭顺,又仿佛寻人决斗的雄狮。 那处院落一看就非常不凡,铸铜的大门左右分开,一个高大的武将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牛鼻子,你又来了?有完没完?” 82中文网 第1161章 教友 郑氏兄弟和夏军打交道多了,对于夏军当中的门道早已了解。 见大院中出来的人虽然年轻,但是肩膀上三颗金星,就知道是夏军中的顶尖人物。 而且此人和左华相貌肖似,更显魁梧端正,应该是左家之人。 那老道见他过来训斥,竟然不怕。 “左将军,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便打死老道好了。却不知能否将这普天之下的全真弟子都打死?” 那人怒哼一声,却也没有动手,但是脸色十分难看。 天草时贞在一旁看到真切,颇为奇怪。 “教官,为何这位将军不将这道士打杀了?以卑贱之身忤逆贵人,可谓取死之道。” 袁圣徒摇摇头。 “在我夏国,人人平等,不可无罪而诛。那老道士虽然出言不逊,但贸然相害,有违法度。” 天草时贞瞠目结舌,脑子里只有“人人平等”四个字来回翻滚。 再一联想到东瀛国内普通百姓的惨状,只觉得豁然开朗,对于事业的前景终于不是那么的悲观了。 袁圣徒却离他而去,冲到那个将军的面前,十分恭谨。 “老师,好久不见,看到您身体康健,真是开心。” 那将军转过头来,看到是他,不由露出笑容。 “是你小子。听说你去了东瀛,怎么回来了?” 天草时贞认识的袁圣徒,指挥千军万马都澹然镇定,杀伐之间坚如磐石。但此时面对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将军,却比他自己面对袁圣徒还要谦卑。 “天童有诸多迷惑不解,想要求教殿下,学生汇报之后,便引了他来。” 那将军顺着他的指点,朝天草时贞看了一眼,微笑点头。 自从来到夏国之后,见识到太多太多新奇的事物,天草时贞始终都感觉到自卑。 见那英武霸气的将军竟这般和蔼,一颗心也平稳了。 他回以微笑,专心等着看事态发展。 袁圣徒指着那老道。 “老师,这牛鼻子如此讨厌,就由学生为您处置了他吧。” 见他摩拳擦掌,想要动手,那老道依旧高昂着脑袋,浑然不惧。 “护教卫道,死何惧哉?” 那将军连忙拉住袁圣徒。 事实上,对于这个跑过来捣乱的道士,将军已经想了许多办法,偏偏都不奏效,颇为头疼。 正没抓手处,大院里又跑出来一个人。 “大爷,王妃有命,不可仗势欺人。还有,请了这位道爷与大家伙进去吧。是是非非,等殿下回来自有分说。” 居然是徐若琳的命令,那将军也没办法,朝着老道哼道:“牛鼻子,你死都不怕,敢不敢进夏王府?” 老道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掩盖过去了。 “有何不敢?” “那就请吧。” 待下人将老道引进去后,那将军才走过来,和郑氏兄弟当面。 “二叔,这便是郑一官吗?” 左宽回到了家中,又恢复了老大爷的模样,背着手先行进去了。 “这是贵客,你仔细招待,莫让少爷失礼。” 那将军连忙应承下来。 直到这时,郑成功才跳到前面来。 “大伯,你咋从松江府回来了?” 那将军抓过他,照着头顶乱揉。 “呵呵,时间久了,想家呗。” 见儿子和夏王府中所有人都很熟稔,郑芝龙已经习惯了。 “在下郑一官,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那将军恢复严肃,持礼甚严。 “在下左荣,久仰郑氏昆仲威名。” 郑氏兄弟才是一惊,浑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居然是“荣华富贵、世代永享”的老大。 左华已经如此了得,不知这位左荣有何过人之处? 左荣接过了待客之责,将他们往府里迎。 “出了一点变故,怠慢了各位贵客,实在抱歉。” 郑氏兄弟和天草时贞全都表示无碍,随着左荣进了夏王府。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原本以为左梦庚的居所,不说堪比紫禁城,也必定富丽堂皇。 谁知亲眼见了,也只秀雅舒适,房屋多了一些,占地广了一些,丝毫称不上穷奢极欲。 唯独天草时贞目露艳羡之色,觉得这里如同仙境一般。 没办法,左梦庚再简朴,夏王府比起东瀛那上不得台面的建筑,还是高明出太多了。 左荣引着众人来到会客厅,那个老道已经在此了。只是百无聊赖,但也没有造次。 左荣请大家一一坐下,吩咐上茶,才见到一个女官从后堂走了出来。 “王妃来了。” 这一下满堂的人,不管是谁,即便是那个闹事的老道也都纷纷站起,不敢怠慢。 堂中忽然一亮,但见清辉微凝,月伦如霜,平添三分仙气。一个广寒仙子一般的美人儿已经在簇拥下走了出来。 众人心知,这便是夏王妃了。 果然只有这等仙子,才能配得上左梦庚的无上威名。 徐若琳倒是很随和,未语先笑。 “诸位都不是外人,何须客套?好不容易来了府上,都自在些好了。” 她的声音清越空灵,众人听在耳中,仿佛梵音洗尘,霎那间浮躁为之一空,全都依言乖巧坐了。 徐若琳又看向郑成功。 “福松,你个小屁孩在这里胡闹什么?自去后面耍吧。达海和暄妍一直吵着闹着找你,还有去给老太太请安。” 郑成功眼眶瞬间红了,和父亲低语了两句,独自奔后面去了。 熟门熟路,见着的每一个人对他都一如平常。 回家的感觉,真好! 厅堂上,徐若琳对郑芝龙格外看重。 “尼古拉教友,庆幸你听从了神的旨意,方有今日之好。” 郑芝龙一呆,随即大喜。 自从选择投降夏国之后,他一直都胆战心惊。 实在是中华的历史上,投降之人能够善终者,寥寥无几。 先前见郑成功和夏王府的人亲如一家,让他稍微宽心了一些。此时听到徐若琳的称呼,让他最后的一丝担忧也尽数散去了。 “这些年来耽于俗事,忽视了神的教诲。还请王妃指点迷津,让一官重回神的怀抱。” 郑芝龙在崛起的路上,深受葡萄牙人的影响,因此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礼,取教名贾斯帕,又名尼古拉。 而在外界,尼古拉·一官的名号更加响亮一些。 此时得知徐若琳居然也是天主教徒,有这层关系在,只要他不乱来,定然稳如泰山。 82中文网 第1162章 夫妻档 “夏国与郑氏情由如何,此乃国事,我不便过问。不过你们俱是福荣的长辈亲人,于私而言,便是自家人。今日来到府中,不可见外。” 徐若琳侃侃而谈,却将事情分的很清楚。 公事上,夏国和郑氏刚刚完成争斗,还剩下后续没有处理干净。 徐若琳虽然是王妃,但从不干涉国政,摆明了态度不会参与。 除此之外,因为郑成功的关系,她今日是以亲近私人关系进行招待的。 她这么做,反而令郑芝龙等人宽松了不少。 大事上,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徐若琳分说。 “福松得天之厚,竟让贤亢俪待若亲出,是他的福份。” 郑芝龙代儿子表达了感谢。 徐若琳抿嘴一笑,说起郑成功来便开心不已。 “我们夫妇如今只有一个女儿,又是个淘气的。府中孩子不多,很是冷清。福松来了后,着实有哥哥模样,老太太也好,其他长辈也罢,都很喜欢他呢。” 郑芝豹在旁边搓着手,有些藏不住话。 “曾听左华将军说起,若论将来成就,福松尚在我们兄弟之上,此言当真?” 他们兄弟几个是一败涂地了,如今最关心的就是郑家的将来。 徐若琳也不隐瞒。 “同辈的几个孩子当中,福松可为翘楚。不过到底年龄还小,将来如何,尚未可知。我家那位倒是断言过,福松要是真能磨练出来了,青史留名不在话下。” 就连左梦庚也只是因为前世的历史,对郑成功多有厚待。可至于郑成功究竟能不能像原来的历史上那样光芒闪耀,就说不准了。 毕竟他的人生际遇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留在左梦庚的身边就未必真的好。 反正现在同年龄段的孩子们当中,他是无人能比。 和郑氏兄弟寒暄了几句,徐若琳也没有冷落了天草时贞。 “你就是天童吧?凡是说起你来,都是如何如何了不起。现如今打眼一瞧,还是个孩子呢。也不知道东瀛那些藩主造的什么孽,让你这样的孩子都活不下去。不用担心,夏王殿下仁慈宽厚,必定会帮你的。” 自从进了夏王府,天草时贞就十分紧张。 尤其是徐若琳当面,欺霜赛雪的绝世荣华更是令他很是自卑。 此时得徐若琳温言宽慰,让天草时贞一颗心都要化了。 他自幼孤苦,跟随着武士们颠沛流离长大,总是被教导着要担负复兴的大业,根本没有享受过天伦亲情。 徐若琳如沐春风的话语进入耳中,竟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妈妈。 “王妃……王妃叫我四郎好了。” 看着俊秀质朴的天草时贞,徐若琳越看越是喜欢。 这个东瀛天童的事迹,左梦庚曾对她详细讲述过。 一个弱冠少年,不管是被人忽悠也好,还是使命也罢,面对着藩主的压榨和迫害,能够挺身而出,率领穷苦的百姓抗争,绝对称得上为大英雄。 看他一身的衣服上满是补丁,想来转战的过程中,必定吃了许多苦。 徐若琳母爱泛滥。 “王妃不王妃的,叫着生份。我家里虽然兄弟姐妹众多,却没一个如你这般志气的。你要是不嫌弃,叫我姐姐好了。” 天草时贞怦然心动,可是有些不敢。 他看向袁圣徒,大眼睛里满是渴求。 他又哪里知道,袁圣徒这个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师父,其实也是平生首次和王妃当面,也正忐忑呢。 幸好袁圣徒神智还算清醒,知道这是天草时贞莫大的机缘,便朝他点点头。 天草时贞得到鼓励,连忙起身跪在徐若琳的面前。 “姐姐在上,弟弟给你请安了。” “哎哟,这孩子,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 徐若琳连忙伸手将他拉起来,一时不方便,顺手将衣襟上的碧绿玛瑙摘了下来,塞到他的手中。 “你既然认了我这个姐姐,那这就当做见面礼好了。” 郑氏兄弟在一旁,见徐若琳喜笑妍妍当中,就和东瀛声名鹊起的枭雄亲如姐弟,全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女人都这般厉害了,输给左梦庚真的不冤。 想到什么,便来什么。 恰好此时堂外哐哐哐的脚步声如同炸雷,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怒声。 “他卢象升真是蠢不可及,清军明明就在他的身旁,他居然一无所知。那李九华都亲自跑来求援了,他愣是不信。天欲亡之,如之奈何?” 另一道声音跟着响起。 “咱们救是不救?” 这时左梦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反正咱们是不能无故出兵的,你派人传信给洪承畴。要是他们明廷自己都不救,那就是他卢象升命数使然。” 一屋子人纷纷站起,垂手恭立,倍加小心。 明显看到出来左梦庚的神色很不高兴,都怕触他的霉头。 孰料左梦庚转身进来,立刻换上了笑脸。 “不好意思各位,实在是公务繁忙,怠慢了你们。今晚宴席之上,我自罚三杯。” 郑氏兄弟全都松了一口气,这种命运不由人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天草时贞则愣愣地看着龙行虎步的左梦庚,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 “天下间竟有如此伟岸的男子?怪不得能够成就无上的霸业!” 左梦庚早就注意到,一个俊美秀雅的男孩子崇拜地看着自己。再看到对方一声东瀛服饰,便明白了过来。 “你就是四郎吧?” 没叫天童,也没叫全名。 这一声“四郎”立刻就让天草时贞彻底的拜服了。 “殿下,多谢您鼎力相助,岛原义军才……” 没容他说完,左梦庚已将他按着坐了下来。 “是你自己足够争气,我们的帮助才有用。天救自救者,东瀛的百姓有你,是莫大的福气。” 接连被左梦庚夫妇宽慰,天草时贞终于暴露了脆弱的一面,眼眶当场就红透了。 “我想要让东瀛的百姓都过上如同夏国一般的日子,再不用挨饿,也不用被人随意打杀。殿下,请您教我。” 左梦庚点点头,对这个少年无比欣赏。 “那就好好看,好好学。” 得到了他的允许,天草时贞破涕为笑。两只大眼睛里晶灿闪亮,令人着迷。 82中文网 第1163章 化胡经 来到夏王府的客人,不管是郑氏兄弟还是天草时贞,都颇有渊源。 唯独那位老道,单独坐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 偏偏他最趾高气昂,即使左梦庚现身也依旧气咻咻的。 “道长仙号怎么称呼?不知仙观何处?听说道长近几日频来拜访,却不知左某有何唐突之处?” 即使面对一个一文不名的道士,左梦庚也没有摆架子。 他更加好奇,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道士,究竟哪里来的勇气,跑到夏王府门前撒野? 这也是他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 谁知道背后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呢。 一个弄不好,会变成大变故。 终于轮到自己了。 自从进入夏王府后就被晾在一边,让老道士的火气更甚。 “贫道郭常飞,乃崂山三清观观主。今日到此,还请殿下释疑。” 崂山三清观? 左梦庚点点头,有些迷糊。 他知道崂山乃是道教名山,上面有道士很正常。 可大老远地跑到济南来跟自己过不去,实在奇怪。 不过这郭常飞接下来的话,终于让他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贫道不恭,敢问殿下,缘何无故辱我全真祖师?” 左梦庚满脑袋问号。 “此话何来?” 他什么时候侮辱全真教的祖师了? 宗教问题可不容给忽视。 尤其是他的身份,一个闹不好就是大风波。 那郭常飞气的胡子都飞舞了起来。 他还从怀中掏出一本书。 “世间相传,此书乃殿下所作,不知然否?” 傅新垣走过去,将书拿了过来,呈递给左梦庚看。 上面四个大字。 《神雕侠侣》 左梦庚立时明白过来。 坏了! 他遇到和老金一样的麻烦了。 龙骑士惹恼了全真教。 他说的故事里,可没有采取新修版的更订内容,而是以三联版为准,因此骑龙的还是那位尹道长。 但现实当中,那位尹道长可是全真教史上的大德宗师。自己在书中这么编排,全真教的道士们生气在所难免。 不过这个事在老金那里是天大的麻烦,在他这里,倒也算不上什么。 全真教如今式微,还敢跟他放对? “呵呵,原来如此。不过是演义,故事虚构,当不得真。”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不能令郭常飞满意。 “殿下金口玉言,言出法随,世人又如何能辨明真假?只因殿下一句话,我三清观再无宁日。都说殿下福泽苍生,缘何对我全真恶毒至斯?” 原来当初为了撮合黄宗羲和王秀芹,左梦庚拿出了《神雕侠侣》,引用其中的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果然马到功成。 黄宗羲和王秀芹固然喜结连理,《神雕侠侣》也就此传播开来。 陈洪绶主管文化,见猎心喜,竟然没有请示,就让下面的人广印成书,到处售卖。 明末演义志怪本来就非常流行,可是又怎能和数百年后的成熟娱乐文化产品相比? 《神雕侠侣》一经推出,立刻横扫八方六合,广受追捧。 民间热议的同时,却也给全真教惹来了麻烦。 郭常飞本来老老实实地在崂山上修道,可突然之间,登门的香客如同潮水一般。 一开始可把老道乐坏了。 虽然道士们不像和尚们,都很清高。一心修道,本着关我屁事的原则,对于香客的贡献只求有缘。 可这么多缘份,那也是难求的。 可谁知香客们进门之后,不但不施舍,反而对着道士们还有祖师雕像纷纷破口大骂。甚至还有过激的,朝着道观里丢石头。 郭常飞着实吓坏了,赶忙派遣弟子去打听出了何事。 待看了《神雕侠侣》之后,全真上下那真的是火冒三丈,义愤填膺。 哪怕左梦庚权倾天下,势力滔天,也不能就此忍了。 本来三清观众道士是打算一起来寻说法的,但郭常飞生怕左梦庚一怒之下大开杀戒,赶紧劝住了众人。 不但如此,他还让其他的道士收拾包袱,离开夏国境内,以免香火断绝。 做完了这些,他才独自登门,单刀赴会。 在座众人听明事情原委,全都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一本《演义》引来的麻烦。 说到底,错在己身,左梦庚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确实是在下的不是,给贵教添麻烦了。回过头来,便让他们都将书籍收缴、销毁好了。” 以他的身份,如此折节,已经是殊为难得了。 可谁想到,郭常飞竟然还不满意。 “还请殿下公开明旨,还我全真正道清名。” 左梦庚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心里明镜一般。 这老道士兴师问罪只是幌子,其实背后有大目的。 或许他等待这样的机会,等待的太久了。因此一旦出现,便迫不及待。 结果面对的左梦庚英明睿智,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左梦庚闭口不言,默默盘算,反而觉着这是一个机会。 他再次看向郭常飞,一开口就云山雾罩。 “一气化三清,一道化三宗,三宗本为一,何不纷扰停?” 郭常飞身子剧震,不可思议地看向左梦庚。 “真伪难知,一败涂地,惭愧惭愧。” “可知败在何处?” 郭常飞只是默默摇头,脸色惨淡。 左梦庚的话却如惊雷急雨。 “祖师爷可去得,你们为何不可去得?不到灵山,怎见如来?既到灵山,佛本是道。” 郭常飞扑通一身,竟然摔在了地上,惹得众人面色惊疑,都不知道两人再打什么机锋。 “天高路远,险关重重,生死难料,福祸未知啊!” 他的一连串惊叹,只换来左梦庚的冷哼。 “回去吧,你的道行差的远了。全真教倘若无人,也莫怪时运不济。” 郭常飞竟然再无先前的气势,失魂落魄的样子格外可怜。 众人只是看着他佝偻无力的背影一步一挪,最终消失在了眼前。 可对于发生了什么,全都满头雾水。 见徐若琳探究地看过来,左梦庚意兴萧索,只是说了一嘴。 “化胡经。” 徐若琳“啊”地一声,恍然大悟。 全真教创于祖师王重阳,随后在丘处机手中,因为万里传道,而得到成吉思汗的嘉赏蓬勃发展。 但是后来蒙元统治者对于全真教非常忌惮,因为搞了一场大论战。 那场论战当中,全真教本来就准备不足,论证破绽百出,再加上蒙元统治者故意偏袒,因此一败涂地。 从那以后,全真教就一蹶不振,再无往日风光。 大明建立以后,更推崇正一派,由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一脉掌管道统,全真教被彻底边缘化。 全真教沉寂了数百年,一直都在想办法翻盘。 如今的天下大乱让他们隐隐看到了机会。 左梦庚的《神雕侠侣》里虽然编排了全真祖师殿不是,但对于全真教未尝不是一次天赐良机。 只要能够从左梦庚手里得到想要的东西,全真教立时便能一飞冲天。 只可惜,他们有野心却没有魄力。 最起码左梦庚从郭常飞的身上看不到。 这不是他喜欢的全真教,也不是华夏需要的全真教。 机会,他给了。 就看这些道士们能不能抓住了。 (本章完) 第1164章 无法改变的命运 “卢兵宪迷雾障眼,自陷险地而不自知。我方多次提醒,却不知为何无动于衷。如今高总监远在沧州、天津一线,远水难救近火。唯有洪兵宪或许可以逆天改命,扭转乾坤。” 听着郑家达的诉说,洪承畴犹豫不决。 卢象升陷入危险,他当然很担心。 毕竟如今的大明,能打又忠心又清廉的人不多了。 卢象升的才干,他最清楚不过。 可对于此事,明廷和各路明军都平静无事,为何是夏国跑来告急? 这其中是不是有何阴谋? 联想到朝廷严令给自己的职责,洪承畴不禁加倍小心。 “郑司长是老朋友了,按理说自当肝胆相照。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他也不用郑家达问起。 “明夏之间,是敌非友。倘若卢兵宪遭了难,于贵国而言,当有百利而无一害。却不知贵国如此关切,所为何故?” 面对着毫不掩饰的责问,郑家达真是一肚子气。 “此乃殿下亲口吩咐,严令我等必须照行。虽不曾听殿下剖明内情,但在下私自猜测,却也明白一二。” 他顿了一顿,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明夏之间,虽然断无缓和之余地。但无论胜负,只是我汉人内斗。满清乃东虏蛮夷,入关而烧杀抢掠,破坏的乃是我汉家的元气。不知此言,洪兵宪信否?” 洪承畴愕然,虽然觉着这些话太过于假大空,可也为其中的民族大义所感。 “多谢贵国好意,本官这便着手。” 为了此事,郑家达前前后后和许多明朝官员交涉过。洪承畴是唯一一个有所动容,并且愿意行动的。 这让他多少宽慰了许多。 “那就祝愿贵方旗开得胜了。” 郑家达放下心来,告辞离去。 他却不知道,洪承畴动容与否,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大人,朝廷严令,着我部以防范夏国为要。倘若出兵北上,实为抗旨。其中罪责,关系甚大啊。” 洪承畴将众将聚拢过来,商议援救卢象升一事,结果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对于清军的凶猛,这些明将早已没有了战心,万分不远去和清军交手。 更不要说有朝廷的严令,他们更加心安理得地躲起来了。 虽然看起来夏军似乎比清军更厉害,但夏军多文明啊,就算打输了大不了投降就是了。 这要是碰到清军,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见没人支持,洪承畴也无奈了。 他当然能乾纲独断,挥师北上。可那样一来,不论胜败,所有的罪责都要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紫禁城里那位帝王的猜忌之心,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关键时刻,洪承畴文官本色暴露出来,选择了明哲保身。 “既如此,当派人知会卢兵宪,宜早退却,不给东虏可趁之机。” 听说只是派人传信,大家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当天,洪承畴的信使火速从彰德府出发,疾驰一日一夜,赶到了卢象升军中。 “我家兵宪发现敌情诡谲,似乎要对卢兵宪不利,特来通禀。” 洪承畴的信使没有直接见到卢象升,督抚标营副总兵李重镇接待了。 “多谢洪兵宪高义,我家大人铭感五内。” 打发走了洪承畴的信使,李重镇坐在晦暗不明的烛火中脸色阴晴不定。 过了许久,他招呼了一个亲信过来。 “王二刀,你跟随本将多久了?” 那人深深埋着头,面容不显。 “小人这条命都是大人救的,自当水里来、火里去,在所不辞。” 李重镇露出满意笑容。 “你的家人,本将会当成自家子侄照拂。” 那人便磕了几个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卢象升还在为眼前的军情所苦恼。 “东虏似有退却之象,如果放任其来去自如,天下百姓何其心寒?本督决议前出,与东虏会战于巨鹿。各位,当年西楚霸王在这里破釜沉舟,方才推翻暴秦。我等理应效仿先贤,焉可堕了汉家志气?” 在座诸将听到他自诩西楚霸王,全都露出阴郁之色。 就怕不是破釜沉舟,而是四面楚歌啊! “大人,可否等王总戎返回,我等合兵一处,再做行止?” 虎大威本能地觉着卢象升的决定不靠谱,因此打算找个借口,拖延一点时间。 卢象升却无比坚决。 “据斥候所报,东虏已有不少兵马裹挟了百姓远去。再等下去,战机尽丧。” 在他的强力坚持之下,明军两眼一抹黑地开始了行动。 远在京师的杨嗣昌和沧州的高起潜足足过了三天,才知道他的动向。 这可把两人吓坏了,连忙派人联络,让卢象升火速退兵,与高起潜部靠拢。 但是很可惜,一切都晚了。 卢象升自以为清军已经开始撤退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的周围,清军的包围圈已经成型了。 “这附**坦如镜,无险可守,正是我们大破明军的好时机。各旗必须戮力死战,不得怕死后撤。” 豪格下达了决战的命令。 清军开始动手。 首先一部人马北上,卡在了倒马关之外。 只这一下,就让出了倒马关的王朴无法返回。 许多书中痛斥王朴临阵脱逃,但其实王朴被卢象升派遣前出倒马关,与本部相隔数百里之遥,还被清军截断了归路,没办法回来了。 原来的历史上,高起潜是驻扎在临清,距离巨鹿为两百二十里左右,也根本不是很多历史发明家所言的五十里,自然也就不存在高起潜见死不救的事情。 卢象升已成孤军之势。 12月11日上午,杨国柱遭到蒙古骑兵攻击。 他不清楚敌人有多少,立刻结阵固守。 可此时他和卢象升之间还有三十余里点空档,完全成为了清军通行的坦途。 到了下午,虎大威也遭到攻击。 身为沙场宿将,虎大威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他立刻派遣传令兵通报卢象升,让卢象升固守李家口,掩护他的退路。 但卢象升接到了的情况却是…… “大人,虎总戎已经同东虏交上了手,阵斩两将,急需援兵。” “哦?虎总戎不愧是虎将。传令,速速进军,今夜必须赶至贾庄。待明日与虎总戎合兵一处,大破东虏。” 卢象升意气风发,下达了最致命的错误命令。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李重镇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奸笑。 (本章完) 第1165章 青山有幸埋忠骨 贾庄只是一个破败的小村子。 十几间摇摇欲坠的房子,四周连围墙都没有一堵。 这样的破地方,盗贼都不愿意来,根本没有保护的必要。 天色将晚,夕阳惨淡,四周阴沉沉的。 明军奔波了一天,水米未进,士气萎靡。 当然了,因为催粮的杨廷麟还没有回来,他们就算想要吃饭也没有办法。 怨声载道当中,明军上下自然疏于防范。 长长的队列中,有不少士兵来回奔波,俨然传令的模样,却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 其实这些都是清军的斥侯。 他们换上了明军的衣服,借着昏暗的天色混了进来。一番跑前跑后,将明军的情况全都看在眼中。 “王爷,明军只顾埋头赶路,队形混乱,一冲必垮。” 斥候侦察到了详细的军情,连忙跑到豪格的面前邀功。 听到明军没有防范,豪格大喜过望。 “杜度,你做前锋,务必冲乱明军的队形。” 正黄旗当中走出,一员将领对豪格充满感激。 “奴才听命。” “谭泰,你跟随在杜度之后。寻找那卢象升的所在,一经发现,即刻斩杀。” 经过朝鲜之战,谭泰地位急速攀升,已经是清军中十分亮眼的名将。 豪格一旦到了战场上,立刻发挥出了天赋,接连派遣了两位得力干将,拿出了狮子搏兔的精神头。 卢象升根本就不知道,四周渐渐黑暗的天色中,可怕的敌人正在逼近。 文官出身的他虽然忠于职守,但说到底打仗的本事还是有些拉胯了。 为了抓紧行军,他忽略了保持阵型的重要性。 战斗力最强的火枪兵和火炮兵全都被裹挟在阵列的中段,而且许多人的枪膛中空空如也,并没有做好预备。 上上下下一门的心思就是赶到贾庄之后安顿下来,先好好的吃一顿饭,恢复恢复力气。 贾庄已经遥遥在望了,这更让明军的警惕心大大减弱。 就在明军的先头部队踏上蒿水桥的时候,大地突然急速震动起来。 卢象升还在发愣,下面的将领却寒毛倒竖,发出了凄厉的吼叫。 “敌袭!列阵!” 原本懒洋洋的明军突然遭遇变故,彻底乱成了一团。 很多人惊慌失措的来回乱跑,想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昏暗的天色下,让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 最该发挥作用的火枪兵完全排不成阵列,也不知道该听谁指挥。结果有的人匆忙的装了弹药,而有的人茫然四顾。 明军的火炮始终都在拖运当中,想要卸下来布置,却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且明军的火炮运输十分不科学,将火炮和火药彻底的分开了。 这样虽然安全,却导致即便火炮架设好,还需要士兵们从很远的地方搬动火药回来。 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杜度身为清军名将,深谙突袭的真谛。 他率领部下,人衔草、马衔环,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明军一里之外,这才上马突袭。 这么近的距离,明军哪里来得及反应? 太阳也不忍看到惨剧的发生,急匆匆的拉起了西山,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清军骑兵掀起的烟尘裹着他们恐怖的黑影,一股脑的撞进了明军的阵列当中。 倘若步兵摆好了阵势,骑兵绝对不敢这么冲击。但是现在乱糟糟的明军步兵,完全成为了清军屠杀的对象。 八旗骑兵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肆意的挥舞着屠刀,只管往阵列的深处突击。 一路所过之处,宛如扬汤沸雪,毫无阻碍。 “列阵!速速列阵!不可慌乱!” 黑暗之中瞧不真切,让卢象升心急如焚。他除了无奈的喊叫之外,已经控制不住局势了。 眼瞅着大军即将崩溃,卢象升悲愤的抽出战刀。 “标营亲兵,跟随本官前往厮杀。” 卢象升决定以身作则,亲自来阻挡清军的攻势,好让各部有时间整理队形。 见主将冲了上去,他的亲兵哪敢怠慢,纷纷跟上。 卢象升冲到前面的时候,正好遭遇了谭泰率领的第二波人马。 黑暗之中,互相也认不出来,立刻杀作了一团。 双方都是精锐,稀里糊涂的打了个平分秋色。 谭泰并不知道当面的人是谁,交错而过也顾不上探究,赶紧去追跑远的杜度了。 这一番乱战,卢象升身边的亲兵竟然没了一半。 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被谁砍了一刀,腹部生疼,鲜血汩汩。 “兵宪大人受伤了,速速保护。” 亲兵大急,连忙高呼起来。 他本意是想要聚拢更多的兵马,策应卢象升的安全。却忽略了这样的喊叫,暴露了卢象升的位置。 此时清军大部已经冲杀了上来,恰好听到了这道喊声。 “卢象升在这里!” 刹那之间,数不清的清军朝着卢象升所在的位置扑了过来。 亲兵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 “大人快走!” 他将卢象升推给其他人,反身朝着冲来的清军迎了上去。 卢象升看到自己的亲兵很快就被清军给淹没了,当真是悲凉遍体,无以复加。 “事已至此,大丈夫慷慨报国,何惜此身?” 他挣脱属下们的围拢,抄起宝剑,就朝着清军杀了上去。 看到主将如此悍不畏死,附近的明军全都激发了斗志,纷纷无畏的扑向了清军。 这一片战场迅速混乱起来。 双方交叉在一起,不分彼此。只能借着朦胧的天色,小心翼翼的分辨当面之人是敌是友。 卢象升仗剑砍杀,呼和酣战,好不痛快。 可实际上,他砍杀的敌人根本就没有几个。 身边的人最是清楚不过。 这位主将虽然性情坚毅,但是手底下的功夫实在是不够看。 因此大家都注意将他保护在中间,不让清军杀到他的面前。 可是随着战斗的继续,卢象升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对他的保护也越来越松懈了。 卢象升终于近距离和清军打斗在了一起。 刀剑相碰,对面传来的大力将他的手中的剑直接给磕飞了。 卢象升只感到手臂酸麻,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一介书生在这生死之间究竟是多么的无力。 看到对面的女真人狞笑着高举大刀,下一刻就会落下。 他来不及多想,摘下头盔就砸了过去。 对面没有防备的他竟然有这一招,只能狼狈躲避。 卢象升后退几步。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不免长出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如电的风声突袭而至。紧接着他就感到脖子上一阵会有若无的疼痛,然后冰冷的空气疯狂灌入了体腔。 他愕然低头,才发现是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还没有杀光仇寇,真的不甘心啊! 后面不都是友军吗? 为何弓箭会从背后射来? 卢象升充满了疑惑,踉踉跄跄的转身。却只捕捉到一抹似乎熟悉、又很陌生的影子闪了过去。 恰好此时,其他人看到了他的样子。 “兵宪大人死啦!” “兵宪打人中箭了!” 卢象升的眼皮越来越重,嘴里开始冒出黑血,整个人朝前扑去。 那样子看起来,仿佛正是被从后面出来的清军给射死的。 颇有一种说法,卢象升是战阵之上被刺杀的。具体没有证据,真假莫辨。 此乃,不必较真。 督抚标营副总兵李重镇这个家伙十分可疑。 明明应该跟在卢象升身边的,结果卢象升战死,他却安然无恙地跑出来了,逻辑上说不通。 当然了,这货最后还是被论罪处斩,罪有应得。 (本章完) 第1166章 这样的大明…… 像明军这样的旧军队,魂魄全都维系在主帅一人的身上。 主帅在,则士气稍存,还能坚持一番。 一旦主帅倒下了,那立刻便土崩瓦解,恰如海潮倒卷,无力回天。 卢象升的亲兵悲愤难绝,挺着手中的兵器,向清军发动了绝望的攻击。 按照明军的军法,主帅死了,他们这些亲兵必定死罪难逃。 既然如此,那就拉着更多的鞑子陪葬吧。 除了这些可怜的亲兵,其他人可不想陪着卢象升陪葬。 李重镇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他招呼也不打一声,掉头就开始突围。 只有他的家丁寸步不离,紧紧跟随,一下子就和大部队脱离开来。 眼瞅着周围没有明军了,李重镇才开口问道:“东西都带着吧?” 他和亲兵纷纷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几下绑在了头盔顶上,黑夜中份外招摇。 迎面一队清军扑过来,眼瞅着就要动手。待看到他们头顶上的白布后,竟诡异地转向两边。 李重镇绷着一颗心,闷头疾走,从清军的十面埋伏中穿了出去,谁也没有惊动,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中。 杨国柱和虎大威正率部在其他的地方血战不休,勉力维持。突然听到卢象升战死的消息,他俩立刻明白,大势已去。 都是沙场上的老油条,该如何脱险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两人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无比侥幸地活了下来。 其实清军发动突袭,夜色当中的围困并没有多么严密,也是两人能够跑掉的主要原因。 夏王府的后院,大人们团团而坐,侃侃而谈。 中间的空地上,两个小老虎似的小人正在搏斗。 两人打的尘土飞扬、赫赫生风,大人们只是含笑观看,并不在意。 只见其中一个虽然年岁不大,但是拳脚之间法度谨然,颇有宗师之风。 而另一个进退之间如风如电,也看不出什么招式,每一下都威勐毒辣。稍有不慎,必受重创。 两个小人翻翻滚滚打了半天,终于招式鲜明的那个窥到了机会。 半步踏前,双掌开山,破开了对手的肘击之后,沉腰坐胯,上拳扫向对方的面门,下拳却如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地撞向了对手的腰肋。 他的对手明显没有察觉,光顾着防守上面了。 待到腰部中拳,疼痛传来,身子已经向后飞了出去。 “斯国一!” 观赏的大人中,有人按捺不住,发出惊叹。 那一击得手的小人也颇为自得,觉着自己终于赢了。 可谁料到异变陡生。 那个被他打飞出去的小人尚在空中,双掌已经向后撑在了地上。同时借助翻滚之力,愣生生地调了一个头。 身躯紧紧贴着地面,双腿如同剪刀,一下子钳住了他的下盘。 只一拉一扯,就将他带了个趔趄。 不容他稳定下盘,对手跳将起来,拳头直奔脑袋打来。 少年顾不了那么多了,双臂一架,恰好在脸前寸余的地方格住了对手的拳头。 拦下了这雷霆一击,让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正准备动手反击呢,却见那被他架住的拳头勐地如同昙花炸开,迅疾绷直的手指重重抽打在了他的鼻子上。 一个人不管怎么练的身子如钢似铁,鼻子总是脆弱之处。 少年被这一下抽的眼泪横流,视力受到影响,心里立时乱了。 明明听到对手又有动作,风声如雷,他却无法应对。 正自绝望呢,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好了,停吧,看来是达海胜了。” 两个小孩赶紧分开。 一个得意洋洋,另一个垂头丧气,但是兀自不服。 “你这打的哪门子拳头?浑如街头泼皮无赖。” 另一个小孩不高兴了。 “叔叔说过,不管什么招式,能打赢了就是好招式。” 听着两个小孩拌嘴,大人们哄堂而笑。 郑芝龙对那个输了的小孩教导道:“沙场之上,只论生死。除此之外,无所不用其极。你的底子不错,但是太过于拘泥,因此才吃了亏。” 少年愣住,反复思量,若有感悟。 “施琅记住了。” 左梦庚当中而坐,看了一场小辈们的较量,心态颇为奇怪。 看看乖巧站在父亲身旁的郑成功,再看看幼虎出笼的施琅,心想这两位此生此世应当是不会结仇了。 天草时贞也是少年,在一旁看到热血沸腾。 “殿下,我可以跟着他们学武吗?” 他的武艺很厉害。 毕竟是将他当成领袖培养的,因此东瀛武士教给他的,都是最上乘的剑术。 加上他身材高大,在东瀛人的搏斗厮杀中着实占了不少便宜。 但是讨论对于搏击术研究最深奥、最科学的,自然还是夏国。 天草时贞在这边见识了许多新奇的理论,许多厉害的高手,着实学习到了许多东西。 “你要学武的话,明儿个去军中吧。他们都还是孩子,不能让你学到什么。” 得到了左梦庚的允许,天草时贞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就去。 外面一个武官快步入内,脸色很不好看。 “殿下,三日前在巨鹿贾庄一带,发生了一场大战。我们的人看到不少明军的残兵败将四散溃逃,听到说卢象升卢兵宪没于军阵当中了。” 左梦庚的脸色当场一黑,甚至捏碎了茶杯。 “可查清楚了?” 武官如实相告。 “那附近清军云集,咱们的人无法靠近。审问明军的逃兵,确实是卢兵宪的麾下。” 左梦庚的心里其实有些相信了。 如今京畿地地面上,军队就那么几支,旗号绝对不会弄错。 能够出现在巨鹿一带的明军,必然只有卢象升。 高起潜所部可就在德州对面的沧州,军方一直都有汇报,高起潜根本就没有动过地方。 多尔衮的大军始终都游弋在附近,高起潜根本不敢离开坚城,生怕野外遇到清军。 也只有卢象升那个对于战阵之道心中没有概念的,才敢当着清军的面野外行军了。 可是一想到卢象升依旧如同原来的历史一样可惜地战死,左梦庚的心情就糟糕透顶。 “洪承畴干什么吃的?不是都告诉他接应卢象升了吗?居然还走到了这一步。” 周围的人见他怒火滔天,全都打起了小心,不复之前的欢乐。 左梦庚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打搅了大家都兴致。 “你们自行玩乐吧,我去忙军务了。” 82中文网 第1167章 豪格用计 “这个大明就不能指望太多,多少忠臣良将都被糟践了。” 左梦庚走进总参谋部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了黄宗羲的咆孝声。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说到了他的心中。 卢象升的军事才能固然不强,可是也绝没有到昏聩无能的地步。 之所以落得败军丧命的地步,归根结底,还是源于明朝的腐败以及帝王的昏庸。 没有崇祯的急功近利,杨嗣昌、卢象升又何必频频弄险? 明知不可敌而出战,反而落得更大的败局。 什么“臣主战”惹得崇祯色变的论调,纯粹子虚乌有。 卢象升又不是傻子,平台召对的时候,明明和崇祯商议良久,详细的阐述过作战方略。 但是很可惜,现如今一切都毁于一旦。 可以说在对抗清军的入寇当中,大明已经一败涂地。 大明输了不要紧,摆在夏国面前的难题就是,和清军之间的缓冲消失了。 “高起潜那边如何?” “一直缩在沧州城内,死活都不出来。多尔衮试探了几次,狗咬刺猬占不到便宜,无可奈何。” 听到柳一元的告知,左梦庚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沧州在山东的北面,是山东对外的第一站。 只要沧州不失,山东就稳如泰山。 “多尔衮会不会和豪格合兵一处,共同对付高起潜?” 在卢象升覆灭之后,左梦庚最担心的就是两路清军合兵。再消灭了高起潜,那么大明在整个京畿地区将没有任何军事力量了。 柳一元沉思片刻,坚定摇头。 “有咱们在旁边,不管是多尔衮、还是豪格,都不敢将全部的力量投入到沧州城去。” 道理谁都明白。 虽然现在的战争属于明清之间,夏国作壁上观。 但夏国和满清之间是敌非友。 多尔衮和豪格可不敢在夏军虎视眈眈的时候,同第三方作战。 “豪格的动向如何?” 夏军的情报永远不会令左梦庚失望。 “豪格所部如今还在巨鹿一带,不过前锋出现在了广平府。” 左梦庚查看地图,有一些疑惑。 “豪格是打算对洪承畴动手吗?” 从广平府再南下,就是洪承畴驻守的彰德府、大名府一带。 这对于清军来说,是否过于深入了? 只可惜他不是豪格肚子里的蛔虫,根本不知道豪格在盘算什么。 消灭了卢象升、取得了一场大胜,豪格的心情并不如何高兴。 打了这么久,破了那么多城,可是抢到的东西却很有限。就此撤军的话,这个冬天依旧难过。 豪格牢牢记着此番南下的第一要务。 那就是劫掠大明,弥补满清的损失,熬过已经到来的冬天。 可是尽管清军在京畿地区进展顺利、破城无数,但是缴获却十分可怜。 归根结底,这些地方来来回回已经被清军抢了太多次了,早已无法恢复元气。 加上接二连三的天灾,还有地主和官府的压榨,根本找不到多少财富。 豪格很清楚,倘若就此打道回府的话,满清在这个冬天将会死很多很多的人,甚至可能一蹶不振。 那些同样没有抢到多少东西的蒙古各部,怨气也会更甚,同满清的关系愈发的离心离德。 究竟该怎么办呢? 第一时间,他的目光瞄向了山东。 大明境内,人人皆知山东富庶,所有人都对山东心生向往。 满清虽然远在关外,却也知之甚详。 如果能够进入山东劫掠一番,强过京畿十倍。 豪格曾就这个想法同多尔衮进行过商议,可多尔衮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无论如何不能招惹夏国。 夏军之强大,远非明军可比。 一旦惹怒了夏军,大战爆发,到时清军损失惨重,可就得不偿失了。 多尔衮的谨慎,让豪格十分不满。 奈何多尔衮乃是此次出征的主帅,豪格没有办法违背命令。 当务之急,就是需要从其他的地方抢到更多的东西。 豪格的眼光转来转去,最终看向了河南。 原本的历史当中,清军顺势从京畿南下,攻入山东,甚至攻破了济南。但是现在有夏国的存在,山东去不成了。 那么河南就成为了最佳的选择。 虽然河南因为农民军和明军的连番大战以及天灾人祸,早已破败不堪。 但想来应该会比京畿地区好一点。 豪格将打算南下的意图告知给了多少滚。 这一次多尔衮再没有反对。 毕竟抢到的东西不够,身为主帅的多尔衮压力才是最大的。 南下攻打明军,总好过同夏军作战。 得到了多尔衮的允许,豪格开始筹划南下的方略。 他只将最亲信的人叫到了身边。 “朝鲜一战,本王憋屈万分。那个破地方不是山就是坡,害得我大清的骑兵有力无处使。现如今四面八方俱是平原,本王打算给夏国一个教训。” 众人全都惊呆了。 没有想到豪格翻来覆去,竟然还是想要对夏国动手。 “主子,睿亲王屡次三番警告,绝不可贸然行事。否则的话,皇上面前罪责难逃啊!” 范纪吓坏了。 他生怕豪格犯浑,把几万清军都搭进去。 如今满清的家底,可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豪格抬起一脚,就将他踹了个跟头。 “狗奴才,滚远一些。” 他不理会范纪的劝阻,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 “要是摆开阵势同夏狗作战,只怕咱们讨不了好去。不过咱们大清骑射天下无双,便可以发挥长处。这一次南下,咱们明面上去打洪承畴,必然可以骗过夏国。到了那时,咱们集中精锐骑兵,找找夏国的薄弱之处。冲进去烧杀一番,迅速退走,夏军又能奈我们何?” 众将听了,细细思量,纷纷发觉此计似乎可行。 又不是要跟夏国大打出手。 倘若只是利用骑兵的速度,冲到夏国境内烧杀抢掠一番。来如风、去如电,还真有可能成功。 夏军是厉害,而且也有骑兵。可是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算想要调动也来不及了。 再说,汉人的骑兵都不过是花架子。 真的派出来,岂是八旗骑兵的对手? 按照豪格的计划,这么做很难对夏国造成什么伤筋动骨的伤害。 可是意义却十分重大。 这代表着满清找到了对付夏国的办法。 那么从此以后,在同夏国的对峙当中,就拥有了一定的主动权。 别的不说,单单此事做成,回去之后豪格在满清内部的地位都要更上一层楼。 82中文网 第1168章 老骥伏枥 “各位请看,这便是世界地图,由欧罗巴人行走天下绘制而成。虽然其中颇有错漏、遗失之处,然整个天下的全貌已尽在其中。” 夏王府的会客厅中,左梦庚侃侃而谈。 客厅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 在座的客人,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啧啧称奇、倍受震撼。 在郑氏兄弟之后,陈鼎等福建商人也前来拜访。 借着这个机会,左梦庚开始推销他的思路。 眼前的这幅世界地图,是以坤舆万国全图为基础,结合了夏国这些年的开拓和勘测结合而成。 有些地方已经非常细致真实,无比接近后世的地图。 而更多的地方则非常抽象。 那是夏国还没有涉猎到的区域。 饶是如此,这样的地图被郑氏兄弟和陈鼎等福建商人看到,依旧惊为天人。 “素来听闻西人有言,咱们脚下的大地乃是一个圆球。我原本还将信将疑,现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如今的大明虽然很封闭,但是对外界的资讯也并非一无所知。 尤其是郑芝龙这样的海盗,又是天主教徒,和欧罗巴人交往甚密,因此获取了许多这个时代先进的知识和见闻。 只不过碍于局限性,让他对其中的很多东西都持怀疑态度。 现在亲眼看到了世界的全貌,才陡然发现原来错过了许多东西。 “如此看来,福建与大员实乃得天独厚,为兵家所必争之地。” 陈鼎虽然是商人,但是战略眼光不错。通过地图终于意识到了,夏国为何会同郑氏产生冲突。 对于他的眼光,左梦庚十分欣赏。 “台湾海峡北联中华、朝鲜、东瀛和琉球,南接吕宋、巴达维亚和安南,更可通往西洋。可以说,这条航道上流淌的哪里是水,分明就是黄金。” 郑氏兄弟从前就是靠着这里大发利市,对此更加感触甚深。 “从今以后夏国据此要道,国力必定蒸蒸日上。” 郑芝龙恭维了一句。 左梦庚却不接受。 “今日给大家看这幅地图,并非只在台湾海峡。” 台湾海峡固然十分重要,乃是战略要地。但是和全局相比,什么都算不上。 左梦庚的手指向了美洲大陆。 “诸位请看,这一片庞博的土地,欧罗巴人称之为美洲,乃是一百多年前才发现的。当时的欧罗巴人误以为这里是天竺,因此还将这里叫错了名字。” 听到他讲述欧洲的开拓历史,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更是绝没有想到,那么一块庞大的陆地,居然在一百年前都是与世隔绝的。 “在那片美洲大陆上,原本只生活着一些原始的土着。他们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就如同咱们华夏的先民一样。欧罗巴人来到之后,凭借着手中的火枪火炮,打的他们溃不成军,慢慢的将大片大片的土地都给占据了。” 看着左梦庚用笔在美洲大陆上画出一块又一块的地盘,郑芝龙等人全都眼红了。 左梦庚的语言更是充满蛊惑性。 “这里的土地非常富饶,黄金、铁矿、木材、皮草等等简直数之不尽。你们同西洋人做生意,他们买货的银子,就是从这里挖掘而来。” “欧罗巴人占据这么一大片土地,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什么都没有。” “只需要百八十人弄一条船,跨过大海,就能在美洲大陆称王称霸。” “那佛朗机人,你们看,本土在这里,不过弹丸之地,尚不及福建的一半。而他们在美洲所占领的土地,却比大明还要广阔。” “这便是如今天下的局势!” “欧罗巴人正在四面出击,将这个世界上很多的无主之地占为己有。然后攫取上面的财富,迅速强大起来。” “一官,你明白我的迫切心情了吗?” 郑芝龙愣愣而坐,内心之中着实翻江倒海。 左梦庚的心思,当初不是没有对他诉说过。 可那个时候的他风光无限,加上见识不足,又哪里肯信? 他只以为左梦庚想要跟他争夺东洋海面上的霸权。 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左梦庚的心中竟然有着那么大的蓝图。 “殿下,你也想要加入其中,将这些无主之地纳入版图吗?” 左梦庚长叹一声,难得敞开心扉。 “我华夏民族历经数千年至今,早已将脚下的土地耕耘的无微不至。虽然足以养活万千子民,然除了少数之人富足之外,其余人等皆贫苦不堪。最糟糕者,莫过于金银铜铁之所产过于贫瘠,而且品质不佳,这才限制了我中华兴盛之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在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无主之地,蕴藏着数不清的财富,可以帮助我华夏蒸蒸日上,为何不取?” 众人听了,不禁怦然心动,更对他的见识佩服不已。 天下豪杰众多,然均只关注脚下之地。唯独他跳出五行之外,高瞻远瞩。 “欧罗巴人只凭一条小船、几十条枪,就能夺取海量的财富,中国人又有何不可?” “我们兄弟虽然曾经误入歧途,若殿下想要争夺天下,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郑芝龙终于服气了,表达了效忠的意愿。 左梦庚却摇摇头。 “不是效劳,而是合作。” 见郑芝龙不懂,左梦庚坐下来,开始解释其中的差别。 “千百年来,开疆拓土没有任何一位帝王不喜欢。可是有句话你们自然深知,国虽大、好战必亡。” 陈鼎等人不由的露出微笑。 他们既是商人,也是儒生,对于儒家的思想自然笃信无疑。 见左梦庚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更让他们感到贴切。 但左梦庚接下来的话,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句话,实乃至理名言。因此倘若以国家的力量开疆拓土的话,不管多么强盛,迟早有一日会将国家的元气耗尽。那么不用国家的力量呢?” 众人有些迷湖,转不过来这个弯儿。 左梦庚开始拿欧洲的情况作为例子。 “欧罗巴的那些国家,虽然一直持续不断的开拓,但是充作前锋的,却是民间力量。那边的国王和政府,对于民间的开拓行为大加褒赏、极为鼓励,因此民间冒险之风非常兴盛。那些欧洲的冒险者纵横四海,但凡有什么发现,便和国家分润好处。如此一来,国家赚到了土地和资源,冒险者们赚到了财富,正可谓是一举两得。对于国政又没有什么影响,岂不甚妙?” 郑志龙等人懂了。 可正因为懂了,他们的心思更加雀跃。 原本是想着彻底投靠夏国,听命行事。 如果按照左梦庚的设想,改投效为合作,那么他们在大洋之上还可拥有一定的自主职权。 情况反而和从前极为相似。 虽然要远离近海,面对的情况也更加凶险。 可是大海那么大,世界那么大,身为好男儿,怎能不去看一看? 82中文网 第1169章 同盟 “如果走出去,我们一定会和欧罗巴人成为对手。只凭我们自己,没有赢的希望。” 站在浩大的地图前,浏览着上面一个又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地名,郑芝龙非常清醒。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地方都是无主之地。 可是这些无主之地都如同草原上最肥美的羔羊,一定会引来群狮的争夺。 他从不认为自己手中剩余的力量,算得上是一头威猛的狮子。 他这一生同葡萄牙人较量过,同西班牙人较量过,同荷兰人较量过。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些欧罗巴的国家究竟有多么的厉害。 在郑氏最全胜的时期,都不是这些欧罗巴国家的对手。 现在恐怕就更不行了。 左梦庚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站。宛如一座大山,很值得信赖。 “合作,只是因为国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做这件事。但不代表国家会放任开拓进取的百姓,成为大海之中的飘零。不管你们走到哪里,都要始终记得,国家站在你们的背后。遇到你们解决不了的麻烦,国家自然会出手。” 郑芝龙眼神一亮,豁然开朗。 他完全的懂了。 “我需要船,需要枪,需要火炮。” 远洋不同于近海。 郑氏残余的船只,是没有办法到深海中去争锋的。 只有夏国新式的战船才能做到这一点。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么的简单。 左梦庚倍感欣慰,十分期待着郑芝龙化身为深海蛟龙之后,会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船有,枪有,炮也有。不但如此,你们还将会接受最科学、最严谨的培训。你们一定会成为当今世界大海之上,最有能力的一群人。” 他的大方,让郑芝龙心潮澎湃。 思想转变之后他才赫然发现,原来从前的所思所想,竟然是那么的可笑。 “殿下不怕我有异心吗?” 左梦庚很坦然。 “不管你有没有异心,你都是汉人。这个身份是改变不了的。你没有异心,华夏将迈入无比璀璨的新时代;你有异心,反正你也回不来。最多在海外又多出一块汉人的国度。无论怎么看,都是好事。” 郑芝龙默默点头。 左梦庚说的没错。 当他决心走出去的时候,其实结果已经注定了。 不管左梦庚给他多少船、多少枪炮,他的实力始终都不可能超过国家。 他的异心,最多只能在遥远的海外谋求自立。 可即便如此,他还要始终担心国家有朝一日会不会讨伐过去。 他也不相信,左梦庚会将开拓的任务完全交给他一个人。 他也没有重要到那样的地步。 “殿下提供的船和武器,算作入股如何?我相信,凭我们兄弟的本事,应该不会让殿下亏本。” 左梦庚爽朗大笑。 “那我就等着大发利市喽。” 郑氏兄弟不会反叛了。 他们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进行海外开拓,虽然被左梦庚交给了私人。但是在整体战略上,必然要详细的规划。 郑氏兄弟团团围坐,静听指点。 左梦庚就着地图挥斥方遒。 “我向荷兰人提出了结盟的意愿。我相信荷兰人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旦他们答应,那么台湾就将完全归于国家之手。不过如今在台湾岛上还有西班牙人存在,这将是我们和荷兰人共同的敌人。因此接下来,国家将会对西班牙人发动讨伐战争。” 左梦庚说出了夏国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荷兰还没有回复,但是左梦庚有充足的信心,相信他们一定会选择做夏国的盟友。 也一定会让出在台湾的占领地。 这样一来,整座台湾岛上就只剩下高山当中的原住民,还有西班牙人。 原住民不足为虑。 虽然强悍,但是实力有限。假以时日,通过各种办法,都能够完成驯服。 而对于西班牙人,左梦庚并不想和平处理。 因为他的目标不单单只是台湾,还有台湾后面的吕宋。 地理形势决定了,不拿下吕宋,夏国就无法涉足南太平洋。 荷兰人可以退让台湾,但西班牙人绝对不会出让吕宋。 那就只有通过最激烈的战争手段达成目的。 左梦庚已经向安东尼·范·迪门提议了联合对西班牙人作战的构思。 这让荷兰人大为振奋,甚至比夏国还要积极。 左梦更不认为吕宋的西班牙人,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抵挡夏国和荷兰的联合进攻。 不对。 现在还要加上郑芝龙集团。 当郑志龙集团被夏国完成武装之后,光凭他们自身就足够给西班牙人制造麻烦了。 “不要忘记了你们的老本行。待台湾收复之后,就需要你们来给西班牙人找麻烦,同时给国家提供足够的情报。” “抢到的西班牙人的财富怎么算?” 既然是合作关系,郑芝龙便分得很清楚。 “除了土地和人口,还有矿产。其余的不管你们抢到多少,都是你们自己的,国家这边甚至可以帮助你们销售。” 这个许诺一提出来,郑氏兄弟几人全都振奋莫名。 原本郑芝龙邀请国家入股,他们还想着抢到的东西需要分润一部分出来。 完全没有想到,左梦庚竟然如此大方。 他们又哪里知道,在左梦庚的心目中,区区的金银财宝又能算得了什么? 怎么能够跟土地、人口、航道,以及土地上下蕴藏的宝藏相比? 那些才是中华民族重新兴盛的养料。 “尊敬的殿下,我已得到巴达维亚议会的全权授权,并且得到了印度总督的同意。您友善的提议,对于我们荷兰来说如同天降甘霖。从今以后,荷兰将与夏国携手并肩,共同进退。” 安东尼·范·迪门终于代表荷兰方面,给出了正式的答复。 荷兰国接受了夏国的结盟提议,并且就此让出在台湾的据点。 他们换来的是,从今以后在东洋海面上畅通无阻的航行权和贸易权。 夏国正式承认荷兰作为独立国家的地位。 当完成对吕宋的战争之后,荷兰将和夏国平分地盘。 虽然失去了几个据点,但是整体而言,荷兰获得的利益更大。 荷兰人的明智,让左梦庚非常开心。 “最迟明年冬天,夏国将会派遣全权大使,携带建交国书前往阿姆斯特丹,并在那边建立使馆。我的朋友,我们的友谊之花一定会越来越美丽的。” 第1170章 名将的嗅觉 “当年伯爷追随孙阁老鏖战辽东,战功卓着,威风赫赫,我家王爷也是钦佩不已。不曾想英雄遭难,贻笑天下,蹉跎至今。俗话说,英雄惜英雄。我家王爷愿起龙虎之兵,帮伯爷出一口恶气。只需伯爷退避三舍,不知可否?” 左良玉的帅帐当中,迎来了隐秘的客人。 对方的说辞,让他既是恼怒、又是心动。 因为左梦庚的缘故,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全天下的笑柄,根本抬不起头来。 左良玉做梦都想将左梦庚抓到身前,惩戒这个不孝儿子,夺回父亲的尊严。 但很可惜左梦庚对他完全不念父子亲情,动起手来毫无顾虑,让他变成了更大的笑话。 这一次左良玉奉命驻扎在大名府,与山东迟尺相闻,却不敢有丝毫异动。 明明不远处就是家乡,但是却无法回去,这让左良玉更加痛苦。 不久前卢象升战死于巨鹿,清军开始南下。 洪承畴集团的压力立刻倍增。 朝廷里传来严令,让洪承畴无论如何都要守好地方,绝对不能放任清军南下。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终于想起来洪承畴所部是可以同清军作战的了。 早干嘛去了? 否则的话,卢象升也不会孤立无援。 崇祯的严令之下,洪承畴也没有办法,只能责令各路将领严防死守。 要跟清军作战,左良玉始终胆战心惊。 他出身于辽东明军,没少和清军打过,比任何人都清楚清军的厉害。 就自己手中的这些歪瓜裂枣,左良玉可不认为能打得过清军。 他可不想死。 他也不想做什么忠臣。 好不容易混成了伯爵,手中又有一支兵马保证荣华富贵,可不能轻易没了。 但洪承畴的军令,又让他颇为顾忌,生怕被军法处置。 就在他战也不敢战、守也不敢守、退也不敢退的时候,豪格竟然派遣了使者来。 这番话一说出来,立刻瘙到了左良玉的痒处。 “本将守土有责,万万不敢丧师失地。” 左良玉表面上义正言辞,实际开始讨价还价。 使者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大清兵意在山东,而非伯爷。只是借道而过,敬请放心,绝不敢行假道伐虢之旧事。伯爷辖区之内,保证秋毫无犯。” 条件说到这个份上,左良玉就算是不答应都不行了。 “三天,最多三天。三天之后,大名府必须归还于我,不可有丝毫损毁。” 使者大为振奋,当即拱手。 “在下代王爷向苍天立誓,绝不敢违反约定,否则身死族灭,永世不得超生。” 左良玉咬了咬牙。 “好!明天夜间,你们便过来吧。” 送走了清军的使者,左良玉麾下众将全都犹豫不定。 “大帅,鞑子的话可信吗?这万一他们来了却不走,咱们可就折在里面了。” 徐勇觉着左良玉这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左良玉却嘿嘿冷笑。 “倘若到时这些鞑子不遵守约定,那咱们就换上清军的衣服,往山东打。” 众人一听,全都冷汗淋漓。 原来左良玉竟然早就做好了祸水东引的打算。 无论如何,都要让夏军和清军交上手才行。 “清军到哪里了?战事如何?” 范县。 夏军骑兵师总部驻地。 王思仪裹着一身寒气,走进了指挥部。 众人纷纷起身敬礼,迎接她坐下来。 “目前清军正在魏县一带活动,看样子是打算对大名府动手了。” 听了左世的汇报,王思仪不加思索。 “洪承畴是如何应对的?” “明军这边,左……那位守在大名府。洪承畴亲自坐镇彰德府,并且派遣贺人龙前往临漳,似乎有同大名府左右夹击的意图。” 王思仪一听,冷笑不止。 “他洪承畴手中的兵力跟豪格相差无几,正面对决都不一定能站住脚跟,竟然还妄图左右夹击。他不怕落得卢象升同样的下场吗?” 夏军众将呵呵直笑,也觉得明军似乎昏了头。 王思仪的讥讽突然停止,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不对!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突然起身,几步走到地图面前。来回查看了一番,想法更加坚定。 “王魔,你率领骑兵二团立刻南下,隐藏在鄄城一带。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可露出马脚。” 王魔本是她的亲兵仆人出身,和她心意相通。 “师长,你是怀疑有人要对我们不利?” “不是怀疑。” 王思仪如同丛林中的野兽,嗅觉无比灵敏。 “他左良玉是个什么货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凭他手中的那点兵力,敢跟豪格打吗?洪承畴迟迟不给他派遣援兵,他绝对会一跑了之。可是他一跑,大名府一带全都变成了筛子。到时候清军南下,绕过咱们的德州、临清重兵集团,可是范县、曹州、定陶一带就危险了。” 骑兵四团团长韩天乙觉着有些夸张。 “经过朝鲜一战,清军还敢跟咱们交手吗?” 王思仪瞪了他一眼。 “你凭什么认为清军不敢?” 只这一句,就训的韩天乙抬不起头来。 王思仪愈发肯定。 “清军深入大明、异地作战,后方不稳。要说同我军大打特打,那是绝对不行的。可你们不要忘了,鲁西一带到处都是平原,而清军的骑兵正好可以发挥长处。到时候清军的骑兵冲进来,只是破坏抢掠一番,咱们也受不了。” 众人听了,全都不禁冷汗淋漓。 如果清军真像王思仪所说的那样动作,夏军这边如果没有防备,还真的要吃大亏。 毕竟骑兵来去如风,清军抢了就跑,夏军可不好追击。 要是吃了这种亏,夏军上下可就抬不起头来,更对不起无辜的百姓。 到了这时,再看王思仪将骑兵二团派到鄄城一带,绝对是一招妙棋。 鄄城可以覆盖南面的曹州和定陶,北面可以连接范县。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张严密的网络。只要清军敢来,绝对逃不过骑兵师的眼睛。 左世也知道情况危急。 “不知道清军的骑兵会有多少人?咱们光是被动防御,恐怕不能面面俱到。我建议立刻给统帅部汇报,增加兵力。” 他的提议让王思仪颇为认可。 “如果有步兵支援过来,占据几处要点。那咱们骑兵师就可以集中全力,打反击战了。” 夏军的效率历来都很快速。 几人形成决议,立刻快马送到临清。 只是他们快,清军更快。 传令兵还没有赶到临清,清军这边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看明左.8.2...m。: 第1171章 王思仪的便利 局势诡谲之时,最先倒霉的却是贺人龙。 十二月初一,贺人龙遵照洪承畴的命令前出临漳府。 结果就在他将要进城的时候,八旗大军突然杀到。 贺人龙毫无防备,被清军一战冲垮,不停后退。 贺人龙也是个贪生怕死的,眼见着局势不对,根本不管前面陷入围困的部下,转头就跑。 他的决绝也把清军给晃了。 豪格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不顾友军生死的。 等豪格回过神来,贺人龙已在十里之外。 他再去追赶,但是因为骑兵不在身边,却始终追不上。 贺人龙逃到漳河南岸,一边命人给洪承畴传讯示警,一边命人将漳河河面全部凿开。 豪格追到北岸,看着河水滚滚流淌,无可奈何。只能派兵四处散开,寻找可以渡河的地点。 洪承畴本来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大名府那边。 他虽然和左良玉交集不多,不知道左良玉的秉性,但是也生怕左良玉出现差错。 于是在命令贺人龙前出的同时,他又让祖大弼赶到回隆镇。 从这里可以向东接应左良玉,又可以向北接应贺人龙。 从地图上看,这个布置可谓是万无一失。 但洪承畴犯了所有明军将领一样的错误。 那就是平均分派兵力,看似面面俱到,却面面薄弱。 清军的战法从骨子里就承袭自努尔哈赤。 最擅长的就是寻找敌人的薄弱之处,然后集中全力、一鼓作气凿穿。 贺人龙就成了这个倒霉鬼。 他不但没有占住临漳,还一退近百里,使得整个防线都出现了巨大的窟窿。 豪格得理不饶人,将河南北部的涉县、武安一带席卷一空,收获颇丰。 洪承畴接到战报,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到了这时,他也顾不得别的,赶忙命令贺人龙退回彰德府,和他的主力抱团取暖。 至于北面丢掉的地方,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师长,看来是我们草木皆兵了。清军只敢打明军,怎么敢对我们下手呢?” 骑兵师的师部内,参谋们议论纷纷,都觉着王思仪有些紧张过度了。 因为战报传来,明军那边的贺人龙部遭遇了清军主力,损失惨重。战场也在彰德府一带,距离夏国的领土很远很远。 纷纷扰扰当中,王思仪根本不受影响。 她拿着战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努力想要从字里行间发现有用的信息。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谨慎得到了回报。 “豪格没有追上贺人龙吗?” 作战参谋尽职尽责。 “清军追到漳河岸边,因为贺人龙将冰面凿穿、无法渡河,双方作罢。” 王思仪“啪”的一声将战报砸在桌子上,怒气冲天。 “从临漳到漳河岸边,足足百里左右。贺人龙全都是步兵,清军却追不上,你们也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师部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清军是怎么打仗的,大家都一清二楚。 华北平原不是朝鲜的山地丘陵,正是骑兵耀武扬威的好地方。 而清军的骑射功夫自然也是傲视天下,没道理在追击逃跑的步兵时不派骑兵出击。 可事实就是,清军真的没有追上贺人龙,被他跑过了漳河。 那么问题来了。 清军的骑兵去了哪里? 没容大家多想,王思仪已经一跃而起,随手抓过了盔甲,开始往身上套。 “传令给王魔,让他率领骑兵二团昼夜兼程、人马不停,走开州、清风,包抄南乐,明天下午必须及时赶到。” 众人吓了一跳。 左世连忙劝阻。 “这么做,可是越界了。” 王思仪提到了几个地名,全都属于大明的京畿地区,而且在大名府的南面。 夏军这个动作,说不定会刺激到明朝的神经。 王思仪却脸色冷峻,态度坚决。 “我只要胜利,其他的我管不着。让左梦庚去跟大明打口水官司吧。” 大家伙热汗蒸腾,份外无奈。 夏军上下,敢直呼左梦庚名字的,也只有这位武王妃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因为王思仪的特殊身份,才让骑兵师少了许多顾虑,行动速度飞快。 下达完命令之后,王思仪已经在卫兵的帮助下套上了所有的盔甲,拿起了随身武器。 见此,其他人也不再争执和耽搁,纷纷收拾好之后跨上了战马。 “师长,那些火炮怎么办?” 骑兵师也是有火炮的,而且数量不少,作战的时候帮助很大。 但这时王思仪却不得不做出取舍。 “来不及了,所有的火炮都留下。命令所有人轻装上阵,这一次咱们要拼命了。” 清军骑兵有多厉害,每个人都很清楚。缺少了火炮的助阵,骑兵师能不能打赢,谁有没有把握。 可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安宁,没办法考虑太多。 整个骑兵师除了游弋在外的骑兵二团,剩下的一万三千人,即便是文职人员也都上了战马。 骑兵师的特殊编制决定了,在这支部队里即便是从事文职的人,也必须拥有马上作战的本领。 茫茫夜色当中,骑兵师离开驻地,踏上了向西的道路。 在大军之前,数不清的侦察兵早已派遣了出去。 同一时间,大名府城下,黑暗的荒野当中亮起了一团火光。 火光来回摇动,象征着某种信号。 城头见到之后,同样以火光回应。 大约一炷香后,黑暗中传来哗啦啦不绝的马蹄震动之声。 一支长长的队列静悄悄的走进了大名府,将这座大明重镇占为己有。 不过他们只在城中留下了极少数的兵力,其余的人马穿城而过,摸黑前行。 冬日的天色亮得很晚,也成为了最好的掩护。 这支诡异的骑兵大队经过一夜的急行军,虽然疲惫不堪,但是却没有引起任何的警觉。 当他们顺着一条干涸的河道绕上来的时候,远处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村庄。 在平坦浩瀚的大地上,这座村庄里炊烟鸟鸟,祥和安宁。 和其他地方的村庄不同,这里没有防御性质的围墙,从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走进去。 骑兵部队的主将看到这一幕,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高高举起马刀,指向前方的村庄。 “冲进去,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整个骑兵大队得到命令,立刻喧闹了起来。 上万人分成三个部分。 左、右两部速度最快,却没有进入村庄,而是朝着两翼包抄。 显然,这是不打算让任何一个人逃脱了。 看明左.8.2...m。: 第1172章 骑兵大战 平坦如镜的大地上,孤零零的一座小村庄被上万的骑兵包围,恰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逃不脱被淹没的危险。 大地震动,村庄摇晃,里面的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开始四处奔逃。 清军的骑兵荡漾着得逞的残忍笑声,一股脑的冲了进去。 当看到前方有一个妇人正在急急奔跑的时候,清军骑兵大喜过望,立刻策马冲去。 眼瞅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奔跑的妇人转身钻进了两处房屋中间。 骑兵也不在意,减缓马速,跟了进去。 可谁知在其中转了几转,那个妇人却不见了踪影。 不但如此,几乎眨眼之间,整个村庄之内除了战马奔腾、还有清军呼喝的喊声之外,异常诡异的宁静。 “怎么回事?为何一个人也没有抓到?” 一个清军将领跟着进来,见所有人都两手空空,不禁纳闷。 那些清军士兵才更加郁闷呢。 “甲喇大人,那些汉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清军将领怒火中烧。 “屁大个小村子,能跑到哪里去?给我搜。” 清军士兵从战马上跳下来,开始踹门破窗,挨家挨户搜索。 可是他们的努力注定是无用功,将整个村庄都翻了一遍,还是找不到一个人。 倒是各家各户因为逃得匆忙,许多值钱的东西都落了下来。牛羊驴马也好,鸡鸭狗鹅也罢,只要抓了就够这些清军大吃一顿。 然而没有抓到人,清军上下怎敢顾上其他的? 清军将领瞪着一双眼睛,想要将整个村庄都可以看透。 “这里一定有密道,给我继续搜,把人都找出来。” 村庄的四周早已被大军围住,想要从地面上跑出去,那是绝无可能。思来想去,只有地道才能躲避。 清军的士兵在他的指挥下,开始到处查看起来。 可是很显然这个村庄里的地道修建的十分隐秘,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发现的。 出师不利,这让清军将领更加恼火,几欲择人而噬。 一阵东风吹来,半空中飘落一物,恰好落在了清军将领的脸上。 他随手拿下来一看,不由得大喜。 那是一块细小的布条,而且上面片尘不染。 “在那边!随我追击!” 清军将领一策马头,当先奔了出去。 其余的骑兵紧随其后,一窝蜂的冲出了村庄,往更东面追了过去。 翻过一处低矮的山坡,清军将领狂喜不已。 只见正前方五里之外,正有一大群平民百姓亡命奔逃,想来就是那个村庄里的人。 他们本来利用地道躲开了清军,但是没想到有人的衣服被刮破,布料被风吹了回去,结果被清军将领发现了。 好好的一场谋划落了空,清军上下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现在终于发现了人,都不用那个将领下令,所有的骑兵便一股脑的冲了上去。 不过五六里地,对于骑兵而言,只是一个冲锋的事。 那些百姓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逃亡中的百姓同样看到了后面急速追来的清军。 所有人都心生绝望,但是却不敢停下来。 努力的奔跑,拼命的奔跑,哪怕只有万一的希望。 大地的震动加倍猛烈,风吹来的东面尘沙漫天。很快将这些百姓包裹其中,然后又卷向了正在追来的清军。 还在喜悦当中的清军将领脸色突然僵住,愣愣的看向东方,心头警铃大作。 “吹号,迎敌。” 清军的作战经验非常丰富。 随着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大地,原本散乱追击的骑兵立刻放弃目标,火速归到队列当中。 极东方的大地尽头,一条黑线漫卷而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鲜艳的红旗给这惨淡的冬日增添了别样的璀璨。 那些本来跑不动的百姓,看到迎面而来的军队,纷纷发出重生一般的哭喊声,直直地迎了上去。 从东方冲来的人,全都是骑兵。 身上整齐而醒目的军装,显示了他们的身份。 看到跑来的百姓,这些骑兵向两侧一分,任由百姓们从中通过。随后阵型再次合拢,宛如长城,不让任何敌人从此通过,去伤害无辜的百姓。 清军这边已经整理好了队形,看着对面人数仿佛的敌人,全都胆战心惊。 这是一次突袭。 没有成功。 还被敌人堵了个正着。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清军将领放眼四顾,已经有了撤退的打算。 然而对面的敌人却不想轻易的放他们走。 尖锐的哨子声中,对面的骑兵开始动了。 分成一队又一队,组成好几个箭头,开始朝着清军卷来。 对方这一动,清军将领看的分明。 “对面没有火炮吗?” “大人,对面全都是骑兵。不但没有火炮,也没有火枪。” 清军将领残忍的笑了。 “这些汉人不靠火枪火炮,想要在马背上打败我们吗?” 所有的清军都发出了肆意的笑声。 没有火枪和火炮的汉人军队,又有什么用? 汉人的骑兵? 汉人会骑马吗? 不要还没动手,就从马背上掉下来。 “把这伙骑兵吃掉,正好出出心头的恶气。” 另一个清军将领十分鲁莽,招呼也不打一声,径自率领自己的牛录冲了出去。 看着对方如山如塔的雄壮背影,主将怒不可遏。 “混账,回去之后定然请王爷治你的罪。” 可是对方已经冲了出去,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清军主将只好跟着发动。 空旷苍凉的大地上,两支骑兵不约而同开始加速,朝着对方笔直撞去。 双方的人数大约相等,而且全都武装彻底。 双方都没有火器,能够凭借的只有长枪、马刀和弓箭。 能够相信的,只有胯下的战马。 清军的马战能力不愧是当世无双,全速奔跑起来之后,阵型变了几变,竟然隐隐有将对方包围之势。 许多清军士兵已经抽出了弓、搭上了箭,就等着距离靠近,展现他们骑射的本领。 对面的夏军越来越近,尖锐的哨子声中,所有的队列竟然整齐划一的朝着右侧完成了转向。 动作太快,以至于竟分不出差别。 光是这一下,就让清军主将吓了一跳。 因为就算是清军,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夏军骑兵完成转向的同时,同样抽出了弓箭。 马上作战,远程打击的话,在这个时代弓箭肯定比火枪好用。 看到夏军变阵,清军也跟着变阵。 双方的阵列在极速的奔跑当中,就如同海上的战舰一样分向两边,同时把侧面朝向对手。 清军的号角和夏军的哨子几乎同时响起。 两边的弓箭同时松弦。 刹那之间,无数的箭支飞向空中,密密麻麻的如同厚重的乌云,竟然连天空都遮蔽了。 箭去如电,势如惊雷,将两边全都笼罩其中。 第1173章 威武天下谁人敌? 轻骑兵和轻骑兵的对决,无比繁琐而凶险。 双方都不可能愣头愣脑的率领骑兵朝着对方硬冲硬撞。 战马珍贵,骑兵也珍贵,损失不起。 而且这样的对撞,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因此交战的一开始,双方就在浩大的平原上不停的来回兜圈子。 双方都分成无数个小队,来回穿插迂回,寻找对方的弱点。并且在某一处迅速集合,以便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这样的战斗过程中,弓箭是最主要的武器。 论骑射,八旗骑兵不惧怕天下任何敌人。 他们相信只要较量几轮,就足以让面前的汉人骑兵彻底崩溃。 双方隔着三四十步的距离,呼吸可闻,八旗骑兵的弓箭奇准无比。 几乎每一箭都射中了夏军的骑兵。 但战果嘛,却很一般。 不是夏军骑兵练成了金刚不坏神功,而是他们浑身披甲、防护严密。只要不被射中要害,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夏军骑兵的铠甲都是经过专业而科学设计的,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铠甲都不相同。 很多要害部位,都使用的是整体冲压的金属甲片,并且和体型完美契合。 哪怕这样的金属甲片很薄,可坚硬程度也不是其他的盔甲能够相比。 夏军骑兵同样在反击。 虽然他们的射箭速度比不上八旗骑兵,准度也差上一些,但制造的杀伤效果却要更好。 八旗骑兵哪怕穿戴的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甲了,但是在夏军骑兵的钢制箭头面前,还是不堪一击。 更让八旗骑兵接受不了的是,虽然一开始在弓箭的对射上,他们占据了上风。但是打着打着,夏军竟然有反超之势。 究其原因还在于弓箭的制作上。 八旗骑兵的弓箭,虽然采用的是最好的木头、最好的弓弦、最好的箭杆、最好的箭头,使用的人也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射手。 可夏军的弓箭上面却有很多科学的装置。 这些装置能够极大的节省射手的体力。 虽然一开始的对射当中,夏军骑兵因为不够熟练,在速度上比不上八旗骑兵。但是持续作战之下,双方体能上的差别就体现了出来。 如果说在弓箭的对比上,八旗骑兵吃了亏。那么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就是,夏军骑兵的技战术素养竟然更胜一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虽然八旗骑兵都是天生的马上战士,骑射的天赋与生俱来,但这种天赋在小规模的作战当中优势更加明显。 放到大规模的集群作战当中,组织和纪律才是决定军队素质的关键因素。 要论组织和纪律,夏军说是当世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双方在战场上你来我往、攸分攸合,不停的变换阵型,努力寻找对方的漏洞。可几次周旋下来,夏军的阵型不但没有被扯碎,相反还通过分进合击,渐渐的让清军有些跟不上强度了。…. 最后一点,才是最让清军胆战心惊的。 八旗骑兵胯下的战马,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良种。但是和夏军的骑兵一对比,光是肉眼可见就矮了一头,腿也短了一截。 如此一来,奔跑当中八旗骑兵的速度就要慢上不少。 轻骑兵的对决,比对方跑的慢,那就是自寻死路。 八旗骑兵的战马,一部分来自于大明原来的辽东马场,再经过自身的饲育。 还有一部分,是从蒙古草原进贡而来。 可不管哪一种,综合来算都属于蒙古马种。 这种战马身材不高,速度也不是极快。唯一的好处,就是耐力十足。 当年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 可以轻易征伐万里之外,靠的就是这种马。 但夏军骑兵的战马,已经完成过一次更新换代了。 现在的战马,基本上都来自于济州岛马场。 这些从全世界最优良的马种混配而来的产品,集合了各种各样的优点,远远不是蒙古马种能够相比的。 眼见本方越来越被动,那个最先冲入战场的清军将领勃然大怒,战意更盛。 “告诉索尼,掩护我的侧翼,我要砸碎了这些南蛮子。” 此人当真凶勐。 他收起了弓箭,从背后抄出一根沉重的狼牙棒。对着马屁股轻轻一击,人便窜了出去。 他的目光里,只有正前方正在急速奔驰的夏军帅旗。 那面旗帜之下,一个高挑但瘦削的夏军将领箭发连珠。 每一支箭都准确的命中了清军骑兵的要害。 清军将领从来没有见过射箭如此准的人。 待看到此人周围护卫重重,显然身份了得。 倘若击杀了此将,必能扭转乾坤,获得大胜。 他选择了冲锋,亲兵就只能奋勇跟上。 按照清军军法,倘若主将失陷,亲兵活着,是要遭受酷刑处决的。 “师长,你看!” 王思仪正在肆意翱翔,痛快杀敌。 近几年来夏军的作战,不是在起伏险峻的山地丘陵,就是在茫茫大海之上,以至于骑兵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眼瞅着别人大打特打,屡立战功。自己却只能蜗居后方,王思仪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一次终于能够沙场对敌,让她就如同撒了欢儿的老虎一样。 听到卫兵的提醒,王思仪偏头看去。 见到有一员清军将领莽莽撞撞的冲来,狼牙棒上下挥舞之间,竟没有一个夏军骑兵是其一合之敌,纷纷被砸死当场。 “来的好!” 王思仪射箭射的早就有些腻了,见到有人想要和自己贴身搏杀,立时大为振奋。 她随手将强弓插回原位,掏出两柄斧头,便迎了上去。 她胯下的乌云盖雪乃是当世良驹,全速奔跑起来就好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漂浮于雪地之上。 清军将领见敌人不但不逃,反而还主动迎了上来,不由大喜。 他的勇勐在清军之中无人能敌,死在他手下的明军将领不知道有多少。 现在对面的瘦高个前来送死,正合他意。 眼见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清军将领爆喝一声,好似勐虎啸林。同时高高的扬起了狼牙棒,借助前冲的威势狠狠的甩了过去。 这根狼牙棒乃是用精铁所铸,重达两百斤。 一力降十会。 在这样的绝对力量面前,什么招式都是无解的。 对面的将领竟然毫无惧色。 但见他将手中的两柄斧头突然前后一合,居然变成了长斧。 对方的架势和他一样,也没有什么花头,就是轮着斧头砸了过来。 一时之间,沙场之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清军,还是夏军,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双方的主将一决高下。. 鹤城风月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1174章 一战威名天下知 无论是板斧,还是狼牙棒,都是赫赫有名的重武器。 凡能驾驭之人,必是熊罴之士。 王思仪与对面那个清军将领胯下的战马都神骏不凡,此时相对而冲、互不相让,全都带着决绝的威势。 在旁人的眼中,就仿佛一黑一黄两道闪电,以肉眼模湖的速度碰撞到了一起。 锵啷啷…… 明明是空旷的野外,可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却好像天降神雷。惹得四周百米之内的人全都纷纷惨叫,甚至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两人的战马这个时候展现出了惊人的神骏之处,竟然没有在这惊天一击当中死去。 只是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纷纷前腿跃起,同时向着侧面摔去。 而在这次的兵器较量当中,高下非常明显。 王思仪只是身体一晃,随即便稳住了。 对面的清军将领却直直的向后砸在了马背上,手中的狼牙棒甚至有一头掉落在了地上。 本来这种时候,王思仪只要横过斧头轻轻一挥,就能取了敌人的性命。但是因为胯下战马失衡,让她偏移了出去。 好一个王思仪,当此时刻知道机不可失,愣是在马背上一拍,整个人飞跃而起,朝着对方砸去。 那名清军将领尚在震撼当中。 他打了一辈子的仗,面对过无数的强敌,身临过无数的险境。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怀疑人生。 普天之下,居然还有在力量上胜过他的武将。 两只手掌一直传到肩膀的剧烈酸麻,让他生出了一丝惧意。 恰好就在这时,头顶的天空陡然黑了。 一团硕大的黑影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扑过来。 清军将领本能的反应,让他赶紧朝着旁边一滚,脱离了战马。砸在地上的同时,又连续翻滚了几步。 背后传来卡察察的渗人巨响,还有战马临死的悲鸣。 清军将领回头去看,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只见自己的坐骑竟然被王思仪一斧头噼成了两半。 血雨当空飘洒,腥臭难闻,让他的眼睛彻底红了。 这匹宝马陪他征战沙场,数次在危急关头救了他的性命,浑然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葬送在了此地。 砍杀了敌人的坐骑,王思仪可没有任何感受。 双臂一错,本来结合在一起的两柄斧头重新拆开,被她舞成了旋风,又冲向了那名清军将领。 两人都失去了战马,此时就只能在空地上凭借武艺较量。 但清军将领的亲兵却看得真切,知道主子陷入了险境。哪里还敢怠慢,纷纷策马冲来想要呼应。 王思仪的卫兵岂容他们得逞,同样笔直撞来。 没有了坐骑,王思怡的动作反而更快。两柄斧头上下翻飞,带起龙卷风一般的寒光。 那个清军将领堪堪用狼牙棒挡了一下,整个人就被震的连续后退,竟然站立不稳。…. 恰好此时他的两名亲兵从后方冲来,人还没有到近前,已经两箭射出。 王思仪的斧头左右一拨,就让这两箭落空了。 那个清军将领抓住机会,狼牙棒如同毒龙一般钻了出来,撞向她的胸口。 原来他的狼牙棒顶端竟然装有一个枪头,挺刺的动作也能伤人。 王思仪的两名斧头此时正在外围,似乎不及招架。 她却一点不慌,甚至挺身而上。 就在枪头粘到她的盔甲之时,她的身体奇异的一抖,便转变了角度。导致枪头同盔甲的接触的夹角小于了四十五度。 盔甲表面的叶片非常光滑,带着枪头熘了过去。 王思仪一边转身,斧头重新砸来。 那个清军将领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妙到毫巅的功夫,不由大吃一惊。 眼瞅着斧头就要砸在自己的胳膊上,他不得不撒手,放弃了狼牙棒,转身就想走。 打到这个份上,王思仪占据了上风,拔腿就追。 那个清军将领的亲兵又从两侧相对夹击而来,两柄铁枪封死了王思仪辗转腾挪的余地。 王思仪不得不暂缓脚步,两柄斧头同时左右开弓。都是一带一扯,让两柄长枪丢失了目标同时,斧头捶在了两匹战马身上。 她的力量何其勐烈,竟让两匹战马在哀嚎当中笔直倒飞了出去。 不过就在她对付骑兵的时候,那个清军将领已然回头,沙钵大的拳头朝她砸来。 这一次王思仪的斧头是终于无法回来了。 她倒也干脆,直接撒手,并且直接用肩膀接了那名清军将领的拳头。 闷雷的碰撞当中,清军将领的狂喜变成了愕然。 以往凡是被他拳头砸中的人,就算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更会像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可王思仪只是左脚向后抵了一下,便稳如泰山。 待他的第二只拳头打过去时,王思仪同样以拳头迎上。 毫无花哨的碰撞,骨头和骨头的相残,伴随着喀喇喇的脆响。那名清军将领抱着软了的手臂,凄凉惨叫着后退。 他的整条手臂竟然都被王思仪打断了。 王思仪踏步上前,双脚开弓,吐气开声,再次一拳打出。 那清军将领躲无可躲,只能用尚且完好的左臂格挡了一下。 他对王思仪的力气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这一下子招架根本不敢挡实了。整个身躯都随着力量向后倒飞,重重的摔倒在了泥土当中。 王思仪再次上前,只要抬脚落下,就能将此人活活踩死。 就在这时,急如雨点的风声眨眼到了身前。 王思仪不及多想,连忙弯腰塌背,同时双臂一横、挡住了面门。随即只感到腹部、右臂外侧、肩膀多处传来疼痛。 她打眼看去,才发现是几支箭射穿了盔甲。 迎面十多个清军骑兵疯狂吼叫着冲了上来,完全不让她去杀了那名清军将领。 夏军这边,王思仪的卫兵也越过她,同那些清军绞杀在了一起。 刀来枪往,双方的死伤急剧上升。 “师长,你的武器还有战马。” 王思仪重新回到马上,又变成了整个战场上最威风凛凛的主角。 双方近卫精兵的厮杀很快结束,连带着整个战场都平静了下来。 那些清军骑兵完全丧失了精气神,隐隐已经有了退去之意。 显然被他们奉若神明的勇士都失败了,他们也就失去了必胜的信念。 清军的主将被人簇拥着来到阵前,和王思仪相隔四五十步。 他手中还握着弓,应当是刚才射中王思仪的一个。 此时的清军将领满脸惊恐,看王思仪的眼神如同看着魔鬼。 “对面的将军,不知高姓大名?” 王思仪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揭开了面甲。 轰…… 对面的清军阵中同时爆发出了惊诧的呼声。 谁也没有想到,打败了他们勇士的敌将,竟然是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 鹤城风月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1175章 巴图鲁勇士 “你是谁?” 王思仪凝视着对面的清军主将,一边陆续拔除身上的箭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这点小伤,对她而言什么都算不上。 可是她刚才的武勇,加上现在的坚毅,更是令对面的清军心惊胆战。 对面的清军主将不同于一般的女真人粗鲁野蛮,相反显得有些儒雅。 而且一身正黄旗大将的铠甲,显然地位不凡。 “本将索尼,这位女将军不知和四川秦将军是什么关系?” 大明军中有一位女将天下闻名,那就是秦良玉。 此时看到王思仪的模样,清军主将还以为她跟秦良玉是亲戚关系。 王思仪缓缓摇头,若有所思。 “你是赫舍里氏?希福和你是什么关系?” 索尼对于王思仪如此精准的掌握情报并不意外。 和夏国交锋了这么多年,双方之间的了解已经非常深入了。 “希福乃是本将的叔父。” 王思仪点点头,知道索尼是清军当中的大人物。 他又指向那个被自己打的浑身重伤、晕厥过去的将领。 “他又是谁?” 索尼神态有些萧索,但也如实相告。 “那是我们满洲一等一的巴图鲁勇士,索尔果之孙,瓜尔佳·鳌拜。” 王思仪噗嗤笑出声来。 “巴图鲁勇士?他配吗?” 如果以往听到这话,清军上下肯定暴怒不已。 可是现在亲眼看到鳌拜惨败于王思仪之手,这巴图鲁勇士的名号似乎真的有些讽刺了。 索尼的消沉一晃而过。 “将军的武勇天下无双,为何不肯告知真实名姓?” 对于秦良玉,索尼还是了解的。 毕竟当年的浑河之战,白杆兵可是将八旗打的够呛,料来那位女将军定然武艺不凡。 可要是同眼前这个人形怪兽相比,肯定远远不如。 王思仪当然没有隐瞒自己姓名的必要。 她冷哼一声。 “回去告诉黄台吉,孟格布禄的子孙会去找他报仇的。” 索尼的眼睛瞬间瞪大,惊呼道:“王世忠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做满州的叛徒?” 王思仪满脸讥讽。 “我们哈达部和你们建州女真有血海深仇,早晚掘了努尔哈赤的坟墓,以消此恨。” 索尼愣愣的看着霸气无双的王思仪,心中满是可惜。 这样一个绝世勐将,竟然投靠了夏国。要是能在满清麾下,天下间谁能相抗? “孟格布禄的子孙,我大清一直以礼相待。将军倘若来归,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左世从旁边策马上来,“呸”了一声。 “瞎了你的狗眼。在你面前的,乃是我夏国的武王妃。你们满清能提供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配得上我们王妃殿下?” 索尼被雷的里焦外嫩。 “汉人素来将女子藏于深闺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位夏王殿下怎么会让你抛头露面?” 王思仪的讥讽张嘴就来。 “我夏国风气开放,男女平等。凭我的本事,沙场征战有何不可?总好过你们将女人当成玩物,父亲死了嫁给儿子,哥哥死了嫁给弟弟,与禽兽何异?” 倘若是别的汉人这般唾骂,索尼并不在意。 毕竟这就是满洲人的传统。 可是现在骂他们的人同样也是女真人,所造成的伤害也就更加严重。 换成以往,索尼早就怒不可遏,挥军狂攻了。 但是面对着王思仪这种绝世悍将,他非常清楚再打下去,这些兵马全都得撂在这儿。 “你既然做了满洲的叛徒,今生今世就不要想着再回到故里拜祭祖先了。待我大清一统天下,自当会好好的处置你。” 王思仪张嘴就骂。 “你们还是回去之后苟延残喘吧。待我夏国攻略辽东之时,我一定要将你们建州女真所有人挫骨扬灰、抛洒大海,让你们连灵魂都无法落地安生。” 索尼遍体生寒。 可是搜遍了脑子,也实在找不出满清当中,还有谁能是这个女将军的对手。 难道大清真的要亡在这样的一个女子手中吗? 眼见着仗打不下去了,辛苦的筹划彻底破产。索尼意兴阑珊,挥挥手,率领大军徐徐撤退了。 骑兵师并没有再进行追击。 刚才的这一战虽然短暂,可是给骑兵师造成了伤亡却很大。 这是骑兵师第一次大规模独立投入战斗,其中有太多的细节需要总结和完善。 与之相比,彻底消灭索尼并没有多么重要。 “殿下,骑兵师那边传来消息,武王妃受了伤。” “啊!怎么回事?” 左梦庚脸色一白,头脑里阵阵晕眩。 虽然早就知道沙场征战,受伤在所难免。但真的遇见了,还是让他惊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傅新垣赶紧补充。 “只是一些小伤,并无大碍。” 左梦庚满头黑线。 “你下次要是再敢说话大喘气,我就把你派到吉林那边去探索深山老林。” 傅新垣吓得哆嗦不已,赶紧转身跑了。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听到未婚妻受伤,左梦庚完全无法安心下来。 徐若琳并没有劝阻。 “也不知道那边的仗还打不打了,最好带齐安保人员,莫要出了差错。” 左梦庚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也是自己的女人。他表现的如此急躁,徐若琳会不会吃醋? 眼珠子转了转,他尝试着提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 徐若琳不禁翻了白眼。 “我跟着去看你俩如胶似漆、干柴烈火吗?” 左梦庚心花怒放,对于她的大度感激不已。 二话不说,在徐若琳的脸颊上啄了一口,这才转身去了。 中间的空地上,正在摆积木的左暄妍看到爸爸、妈妈的动作,突然一把抱住旁边的追雪,涂了它满脸口水。 追雪懵逼了。 这是干啥呢? 咋找到我身上了? “喵……嗷……” 轻岚弓着腰,迈着蓄势待发的步伐逼了上来。一张嘴就哈气,吓得追雪身子都矮了一截。 该死的母猫,咋就不能学学王妃一样大度呢? 左梦庚火速南下,很快就赶到了骑兵师驻地,并且直奔战地医院。 “殿下,师长正在休息,我带您去。” 战地医院的负责人很是殷勤,就要在前面领路。 可左梦庚来到了这里,立刻恢复了冷静。 “不!先带我去看看受伤的将士们。” 负责人不由愣住,随即满心的感动。 “将士们再疼再苦,有您的慰问也值得了。” 看\明左\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第1176章 骑兵队战术趋势 “小子,斩杀了几个敌人?” 大战之后,百死余生。左梦庚的出现,让骑兵师上下欢悦沸腾。 病床上,士兵激动的满脸通红。 “报告殿下,我的武艺不精,只斩杀了一个敌人。要不是臂甲挡了一下,整条胳膊都没了。” 左梦庚哈哈大笑,宽慰道:“斩杀了一个敌人,这很了不起嘛。你们的对手,可是满清八旗。要知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些年来满清八旗横扫天下,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对手的。你能斩杀一个八旗骑兵,就是最了不起的英雄。” 他的一番话,让那个士兵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重新骄傲地抬起了头。 看着这些可爱的战士,左梦庚为他们的勇敢十分自豪。 “要不是你们及时发现了敌情,并且死死咬住了敌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死于非命。军人职责,保家卫国,你们做到了最好。我代表统帅部,向你们表达衷心的感谢。” 面对着左梦庚的致敬,所有的骑兵师将士全都热泪盈眶。 能够得到这样的礼遇,让他们心满意足,即便是战死沙场也值得了。 “就是一点小伤,值得你大惊小怪的?让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我多娇气呢。” 要说整个骑兵师上下对左梦庚到来最不满的人,那肯定是王思仪了。 她不过是中了几箭,结果左梦庚就巴巴地跑来,简直将她当成孩子了。 “伤在你身,痛在我心。不亲眼看看,我连觉都睡不好。” 该死的情话。 王思仪一个钢铁直女,什么时候品尝过这个? 当即浑身毛骨悚然,手脚都蜷缩成了一团。 “再敢说这样的怪话,我削你啦!” 看着这个虎妞,左梦庚咧嘴苦笑。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同样的话,要是跟徐若琳说起,保证感动的对方销魂蚀骨。结果到了王思仪这里,差点挨揍。 不过看到王思仪确实是轻伤,左梦庚终于放心下来。 私事过后,还有公事。 骑兵师团级以上的将领凑到一起,开始进行战后总结。 “我们的编制和打法,存在严重的问题。” 一回到本职工作上,王思仪立刻变得无比精明和睿智。 在左梦庚看过来时,她说出了自己的感悟。 “如今我们骑兵师有点四不像。虽然说可以发动集群冲锋,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固定配合,而且在兵种上也过于单一。集群冲锋明明是重骑兵的事,但我们的打法又像是轻骑兵。再一个,重骑兵集群冲锋,两翼是需要轻骑兵掩护的,我们也没有相关的配置。” 左梦庚没有实际到过战场,不知道作战的情形。 “可你们打赢了八旗骑兵。” 在他想来,满清八旗乃是当世最强大的骑兵。 骑兵师既然能够战而胜之,那不是更加优秀吗? 关于这一点,不要说王思仪,左世都有看法。 “这一次的八旗骑兵同样只是轻骑兵,倘若八旗的重骑也出现在战场上,我们绝对扛不住。” 双方都是轻骑兵,都不肯集群冲锋。于是就在战场上不停的游动穿插,结果骑兵师凭借更加优秀的组织能力占据了上风。 但是几位将领事后讨论都一致认为,倘若碰上八旗的重骑,骑兵师只有逃之夭夭一条路。 这些都是当事人的感受,左梦庚无比重视。 他开始回忆看过的一些军事着作。 对于近现代骑兵的应用,说实话他并没有什么经验。 毕竟未来的世界就连钢铁洪流都有些落伍,全都是信息化、电子战、无人武器的天下。 对于骑兵作战,他的很多印象都来自于影视剧。 但他知道,影视剧里表现的内容完全不符合战场实际。 能够给他提供参考的,就只有欧洲近现代的关于骑兵的军事着作。 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骑兵仍旧是战场上的王者。 而重骑兵的集群冲锋,也是大战役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注意,这里说的是大战役。 各兵种齐全、互相配合的战争场面。 这种地方才是重骑兵发挥的场所。 重骑兵排山倒海的冲锋,带有无与伦比的摧毁能力,是攻破敌军防线、平推敌军阵型的利器。 但重骑兵绝对不可以单独使用。 因为重骑兵太过于笨重,必须要得到妥善的掩护,配合步兵方阵,左右两翼得到轻骑兵的掩护。如此一来,重骑兵才能无往不利。 相反,如果重骑兵落了单,那么将会变成轻骑兵的玩物。 法军的胸甲骑兵团和哥萨克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 一旦法军的胸甲骑兵得到了步兵方阵的配合,那么哥萨克甚至都上不了战场。 要是胸甲骑兵单独行动,就会被哥萨克不停骚扰、不停分割,最终崩溃。 这就是目前骑兵师遭遇的问题。 兵种划分不够明确,作战职能过于模湖。 这一次也是凑巧,遭遇的是满清的轻骑兵,因此稍占上风。 可是在未来的战场上,一旦进入大规模的集群战役阶段,没有相匹配的骑兵兵种绝对要吃大亏。 王思仪还提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其实这一次作战,本来不需要这么仓促。假如我们拥有一支火枪骑兵,快速赶到战场完成布阵,占据要点,清军就没有任何办法。但我们却没有这样的兵种,才不得不和清军近身搏斗。” 左梦庚一听就明白了。 王思仪是打算在骑兵当中,增加龙骑兵的存在。 关于龙骑兵的优缺点,其实后世的着述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 龙骑兵最大的优点,就是相对于大规模的军团来说,拥有更加快速的移动能力。 这就可以使本方的一支力量,能够以超过敌人的速度快速占据战略要点,从而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因为龙骑兵配备的武器是火枪和火炮。 打仗的时候,他们从马上下来,排成阵列就是一支真正的步兵。 至于用龙骑兵去跟真正的骑兵打仗,那纯粹是厕所里点灯——找屎(死)。 隔壁老王的书中就突发奇想。 还什么龙骑兵冲到对方骑兵的面前,跳下战马,开火之后再上马逃开。如是反复不停消耗,最终将敌人的骑兵打得崩溃。 这就是纯粹的外行了。 别的不说,火枪的射程摆在那里,一共就百米左右。 龙骑兵跑到地方,勒马停下,再跳下马,再举枪射击,然后再上马跑开。 光是让战马从站立状态转换到全速奔跑,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恐怕都没有等龙骑兵重新上马呢,就要被敌人的骑兵给淹没了。 可不管怎么说,龙骑兵绝对是未来战争当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夏军这边也要开始做准备了。 看\明左\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第1177章 骑兵改革 身为一名军事专家,要说左梦庚的短板,就是骑兵。 他对这个兵种的认知,甚至还不如这个时代的军事将领们。 毕竟在后世,骑兵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光凭单薄的文字,是无法让他看透背后实质的。 现在骑兵师的将领们,用亲身的战场经历,让他明白了其中的疏忽。 改革,已经迫切的摆在骑兵时的面前。 骑兵师要从目前的单一兵种,改变为拥有重骑兵、轻骑兵、龙骑兵的混合军团。 其中可以抠的细节多如牛毛。 “重骑兵是正面战场上的重要力量,装备方面该如何改进?” 王魔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这个时候却积极建言献策。 “殿下,马刀足矣。” 这个提议让左梦庚有些不解。 “骑兵正面冲锋,马刀恐怕比不上长枪吧?” 后世对于骑兵武器的讨论和争议甚嚣尘上。 一个主流的观点就是,如果骑兵正面冲锋的话,长枪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想想也知道。 长枪的长度基本上都在三到四米左右。 如此一来,排成紧密阵列的重骑兵好像城墙一样扑向敌人,更长的武器似乎非常占有优势。 但王魔却说马刀更好。 好在哪里呢? “长枪在骑兵冲锋碰撞的第一时间优势十足,但是无论骑兵的冲势多么凶勐,绝对不可能一鼓作气将厚实的步兵方阵完全击穿。后续的战斗中,混战才是关键。而混战当中,人骑在马上,长枪就显得十分笨拙,远远不如马刀好用。” 听他这么一说,左梦庚恍然大悟。 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千百年来的战争史中,步兵为何能够和骑兵相抗?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步兵结成的阵列不但严谨,还具有厚度。 骑兵冲锋不管多么勇勐,总有力气耗尽的时候。而一旦骑兵失去了冲击的势头,那么必然会陷入到步兵的围攻当中。 这样的混战里,只要想一想就知道,长枪哪有什么发挥空间? 远远不如骑兵挥舞马刀造成的杀伤力更大。 可能有人会有疑问了。 为什么不一直催动战马、始终保持速度呢? 这就跟拿头撞墙一样。 既然撞不动了,当然要停下来。 还有一点,就是许多人都忽略了,战马也是生灵,也是有灵性的。 战马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选择躲避。 那种影视剧中战马迎着长枪如林往里面撞的情形,在战场上几乎就不可能。 战马看到前方的危险,不管骑士怎么控制,都会本能的选择躲避。 除非将战马的眼睛蒙上。 但是这么做的话,除非是绝对平坦的地形。否则的话,战马看不见东西,怎么可能愿意全速奔跑? 只要把战马换成人,蒙上眼睛,有人愿意毫无顾忌的奔跑吗? 既然人不愿意,马又有什么不同? 因此即便是用重骑兵冲撞步兵方阵,也是要寻找步兵方阵的弱点,绝对不可能迎面去撞的。 而撞进去之后,当战马力气耗尽、速度起不来的时候,搏杀才是关键。 这样一来,马刀和长枪相比优势就太大、太大了。 除此之外,王魔又提到了一点。 “即便是重骑兵同重骑兵的对冲,马刀也比长枪有优势。长枪只在最开始的那一下能够占便宜,但是双方搅合在一起之后,依旧是马刀的天下。” 对于这一点,左梦庚还是认同的。 他可是亲自骑马冲锋作战过的。 战马急速奔驰当中,长枪这种只靠枪尖儿伤敌的武器,根本就没有多少机会来回舞动。完全不像马刀,可以左噼右砍。 而且夏军的马刀都是用精钢铸成,无比锋利,破甲的效果非常好。 在同清军骑兵交锋的过程当中,哪怕对手的身上穿着两层到三层棉甲,依旧会被马刀轻易破开。 全盘了解下来,左梦庚豁然开朗。 “那么重骑兵的武器,仍旧以马刀为主好了。” 王思仪这个绝世勐将,却不单纯迷信武艺。 “那种左轮手枪很不错,一口气能够打出好几发子弹,可以给骑兵装配上。当近战、混战的时候,可比马刀有用多了。” 左梦庚拍打脑门,对于自己的疏忽十分懊恼。 “回去之后我就责成装备部大量生产,装配给你们。” 近现代历史上的骑兵,基本上都会装备手枪用来近战。 可能有人会有所疑问了。 即便是左轮手枪,一共就那么几发子弹。一旦打光,来不及拔刀,岂不是要吃大亏? 这么问的人就没有考虑过一个现实。 左轮手枪是只能装配五到六发子弹,打光之后装弹十分麻烦。 可是换算成数学,就什么都明白了。 近战当中,枪械的准头还是有保证的。 如果一名骑兵用左轮手枪打死四到五名敌人,那么所有的骑兵加起来会消灭多少敌人? 即便是最精锐的军队,战损达到一定程度,必然也会崩溃。 那么也就是说,很可能在混战当中,夏军的骑兵都还没有抽刀,光是一轮手枪的打击,就可能让敌人崩溃。 算到了这些,就知道给骑兵配备近战武器绝对是非常划算的。 最终经过商议,骑兵的改革方案确定了下来。 骑兵师现在既有的框架不变,四个骑兵团却会明确各自的职责。 总共会划分为一个重骑兵团、两个轻骑兵团和一个龙骑兵团。 重骑兵团共有五千多人,如此规模足够完成正面战场上的冲锋作战。 与之相比,轻骑兵在战场上会被广泛应用,因此确立两个团的兵力。 重骑兵团冲锋的时候,轻骑兵可以在两翼掩护。平常的时候,轻骑兵就可以独立游弋作战。 一个龙骑兵团同样也是五千多人。 除了基础的马刀之外,还会装配火帽枪、轻型火炮、迫击炮等,变成纯热武器部队。 作用就是作战当中快速前出,抢占重要的战略要点,帮助本方取得战役主动权。 当然了,如果碰到了散漫的敌军步兵,龙骑兵团也不是不能进行冲锋绞杀。 综合而言,龙骑兵团就是一个大杂烩。 虽然什么都不精,但是什么都能干。 关键时刻会对整场战役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一次的骑兵改革,除了在兵种上有所改变之外,最大的一点就是降低了骑兵的地位。 原本在夏军当中,骑兵独立成师,属于战略力量,归统帅部直辖。同其他各大军区、军种,都是并肩关系。 但这一次经过改革,骑兵师将会配属给各大军区。 今后的作战当中,骑兵将会和其他兵种严密配合、共同作战。 像这一次的单独出战,独立面对敌军的情况,只能算作偶然,并不符合战场规律。 看\明左\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第1178章 婚事 “各地的马场开始陆续产出,组建骑兵二师已经可以纳入计划。你们都要做好准备,适应新的岗位。” 左梦庚十分重视战马的培育,因此在夏国各地建立了很多的马场。 除了最大的济州岛马场之外,还有青州马场、除州马场等。 历时多年,终于到了开始收获的季节。 按照统计,这一批成熟的战马足够再组建一个师。 如此一来,中央军区和两淮军区就都有了配属的骑兵部队,为今后的作战打下基础。 至于松江军区、朝鲜军区和北方军区,经过研究决定,暂时不会配属骑兵部队。 一来是因为战马的数量不足; 二来是这三个地区的实际情况决定,并不适合骑兵作战。 终于轮到骑兵部队扩军了,在场的将领都十分开心。 左梦庚亲自宣读了接下来的人事变动。 “王魔,骑兵一师的工作今后由你来主持,左世去骑兵二师。” 听到这个任命,众人全都吃惊不已。 王魔急急问道:“那师长呢?” 王思仪也是满脑袋的问号。 夏军当中,论骑兵作战的本事,她才是老大。结果骑兵师分家之后,却没有她的位置。 左梦庚呵呵一笑。 “你们师长将要去军校担任副校长兼骑兵系主任,培育更多的骑兵将领出来。” 听说要去教书,王思仪很是不满。 “总共就没打上过几仗,你就不能叫别人去吗?” 左梦庚反问道:“那你看看,骑兵师上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担任军校的副校长?” 这一问,让王思仪哑火了。 军校在夏军的系统当中非常重要,是将领的培养摇篮。所以地位不足的人,根本不可能主持军校的日常工作。 本来之前负责军校工作的人是左永。 但是现在左永还要关注东瀛和东洋的军事行动,分身乏术,左梦庚便想到了王思仪。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过硬的理由。 “家里面已经筹备妥当,咱俩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此言一出,大家伙立刻热闹起来,纷纷起哄,弄得王思仪闹了个大红脸。 外界早就知道,王思仪迟早是要嫁给左梦庚的,就连名分都已经定好了。 文王妃和武王妃,恰为文武双全。 文王妃徐若琳和左梦庚成婚已久,且有子嗣。 武王妃王思仪也不可能再拖下去了。 成婚这样的大事面前,王思仪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视察完骑兵师之后,她和左梦庚一起踏上了归途。 清军对夏国的试探,经过一场草草的遭遇战便落幕了。 这一场遭遇战,清军没有占到便宜,又让夏国有了准备,肯定是不敢来了。 不但不敢来,还要躲得远远的,生怕夏军报复。 “究竟是谁泄露军机?” 豪格的脸色很难看,双眼当中燃烧的熊熊怒火,仿佛能将人生撕了。 他很生气,也很狼狈。 贸然出兵夏国的事,已经被多尔衮知道了。 多尔衮对他的胡作非为非常不满,狠狠的训斥了一通,并且扬言会向黄台吉禀告。 豪格很清楚,因为这件事等回去之后,他肯定要被黄台吉责罚。 光是这样就已经很难受了,偏偏派出去偷袭的骑兵还被夏军发现了。 发现也就算了,一场大战下来,竟然损失惨重。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就是,夏军也没有出动什么太厉害的部队。就只是骑兵对骑兵,竟然打败了八旗的精锐。 在朝鲜战场上,面对着夏军的步兵,清军狼狈而退,心里却多少还有一些安慰。 觉着这是因为骑兵没有用武之地,因此才让夏军占了便宜。 倘若八旗骑兵可以投入战场,绝对能够打败夏军。 现在可好,八旗骑兵的精锐出动了,更是和夏军的骑兵遭遇了,却吃了败仗。 那岂不是说,清军最骄傲的一部分都不是夏军的对手吗? 索尼跪在豪格的面前,声音沉痛。 “王爷,夏军的骑兵不可小觑。分进合击,比咱们的八旗还要顺手,而且他们的兵器更是远胜咱们。” 索尼一一将战场上缴获的夏军武器呈递到豪格的面前。 锋芒锐利的战刀,让豪格感受到了遍体的寒意。 而弓箭更是让豪哥摸不着头脑。 “这花里胡哨的,都是些什么?” 索尼赶忙道:“王爷千万莫要小瞧了这些东西。奴才亲自试过,此弓用起来非常省力。咱们的勇士一口气能射十五箭,夏军凭借此弓却可以射三十箭。” 不需要他再继续说下去,光听到这个对比,豪格就知道清军败得不冤。 而索尼说出来的下一个情况,更是让他惊得合不拢嘴。 “鳌拜乃是生撕虎豹的勇士,可是同夏军主帅一番较量,竟彻底败下阵来,时至今日尚且昏迷不醒。王爷有所不知,那天大军上下所有人都亲眼见过搏杀的场面,那位夏军将领简直如同魔神降世。” 豪格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连鳌拜都打不过的人,这个世界上当真存在吗? 他本人在满清当中也是自负武勇,即便是同莽古尔泰、阿巴泰等叔辈相比,也自忖不弱于人。 唯独对于自己的亲信鳌拜,究竟有多么的厉害,豪格再清楚不过。 他早已认定,鳌拜将会是自己争夺皇位的最大倚仗。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位绝世勇将,竟然在最得意的武艺上输给了别人。 索尼想起那日的场面,都还止不住的哆嗦。 “那个夏军将领还是一位女子,和我们满洲人关系匪浅。” 鳌拜竟然输给了一个女人。 豪格张大了嘴巴。 眼前的人要不是素来稳重的索尼,他都以为是有人在同自己开玩笑。 索尼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说了。 “那个女将军说她是孟格布禄的后人,要被哈达部报仇。王爷,夏军当中有女真人效力,危害不小。” 豪格岂能不知道这一点? 如果只是单纯的汉人,豪格相信满清即便打不过,但是固守既有地盘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假如是女真人,那必然在满清内部有着盘跟错节的关系。 一旦这样的人将来踏足辽东,必然会勾动着满清内部的某些势力蠢蠢欲动。 内部的危害,才是满清的危险所在。 “速速把这个情报传递给父皇。” 豪格突然发觉,这个情报或许可以帮助自己摆脱罪责。 看\明左\就\记\住\域\名\[]\ 第1179章 接收 自从郑氏投降之后,福建海域重归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独金门岛换了主人,附近的海上夏国的军舰来回游弋。 一开始还让乡民们胆战心惊,但时间长了,发现这些夏国军人从不扰民,即便买卖也从不强取豪夺、给足银两。 乡民们迅速便喜欢上了这些和蔼的军人,甚至主动跑到海边摆上摊子,向夏国军人兜售商品。 附近的官府全都看在眼中,但是不敢惹恼夏军,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只要夏军不上岸、不打仗,他们就当做无事发生。 即便是安海镇这里,郑氏的宅院也保存完整,一如寻常。 风声早就传出去了。 郑芝龙兄弟北上去拜访左梦庚了,双方的关系又好成了一家人。 那些原本等着郑氏败亡之后、抢夺财富的野心之辈,只好全都收起了心思。 这种时候再去招惹郑氏,就等于是和夏国结仇。 金门岛这里,早已热闹非凡。 福建的商人得到了夏军的保证,纷纷赶到这里进行贸易。 左华费了不少心思,在金门岛上建立了庞大的市场。 山东、松江府甚至包括朝鲜、东瀛的商人,都纷纷跑到金门岛来。南洋的荷兰人、葡萄牙人也选择了这里。 再加上福建以及周边的广东、浙江、江西当地的商品,一下子就让金门岛变成了远东最大的商贸集散地。 肉眼可见的,在短短的时间内岛上就繁荣起来。 左华却无所事事,整天窝在港口的码头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将鱼竿儿摆在身旁。 反正每天都是空军,只是混日子罢了。 庞大的船队在引导下靠了岸,一行人径自来到了他的身旁。 “左将军好雅兴啊!” 左华睁开独眼,立刻换上了笑脸。 “原来是吕大使和迪门先生,你们这是打算返航了?” 吕光宅兴致勃勃,向左华通报了情况。 “咱们夏国已经同荷兰达成了建交协议,荷兰的朋友以大局为重,决定将所占的台湾领土还回给咱们。左将军,请你立刻准备,前往台湾进行接收。” 左华先前的慵懒立刻荡然无存,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我就知道荷兰人够意思,放心吧,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了。” 安东尼·范·迪门则找上了普特曼斯。 “我们已经得到夏王殿下的允许,可以从夏国购买先进的火炮。普特曼斯将军,你可以同左将军商量交易的事情了。另外西班牙人是我们的下一步目标,还请你同左将军紧密合作,消灭那些可恶的西班牙人。” 对于普特曼斯而言,两个都是好消息。 这些天驻留在金门岛,荷军没少同夏军进行配合演练。 而夏军的武器,不管是火枪还是火炮,都让他眼红不已。 特别是夏国那种打出去就能爆炸的炮弹,更是让他惊为天人。 他也曾靠近之后仔仔细细的看过,但是很可惜,即便是左华告诉了其中装配的火药名称,他也不明就里。 他更加知道,在如今的欧洲,即便是最顶级的火药大师,也制作不出来这种神奇的火药。 左华已经明确告知过他,这种先进又威力巨大的武器,夏国是不会对外出售的。 哪怕荷兰是夏国的盟友。 因为左华的坦白,普特曼斯虽然惋惜,但是并没有愤怒。 凭心而论,荷兰有这么厉害的武器,也不会送给别人。 幸好荷兰同夏国是盟友,因此完全不用担心夏国将炮口对准自己。 除此之外,夏国生产的青铜炮也要远远好于欧洲的各种火炮,而且这种武器是可以对外出售的。 现在得知可以从夏国手中购买青铜炮了,普特曼斯着实开心。 他已经想象得到,当自己率领的军舰返回欧洲,利用这种新型火炮同那些欧洲的对手交锋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威风了。 至于联手对付西班牙人…… 那不是荷兰人的夙愿吗? “左将军,多年未见,一直听到你的丰功伟绩,着实令人敬佩。” 吕光宅和安东尼·范·迪门的身后走上来一人,却是左华的故友。 “哎哟,公大哥,怎么是你了?” 公端笑眯眯的。 “台湾收复在即,中枢已经决定建立行省,由我来担任执政官。” 对于台湾的行政地位,夏国中枢进行了缜密的讨论。 鉴于同夏国本土相隔甚远,而且地域广大、位置重要,因此中枢一致决定,将台湾确立为省级行政区。 第一任执政官,就是公端。 身为公氏双雄之一,又是夏国的开国元老,公端的地位很高很高。 虽然没有进入内阁,但也是顶级大员。 这一次便被派来执掌台湾,算是正式跨入了一方诸侯的行列。 除了公端之外,中枢还派了将近三百多名各级官员。 “从今以后金门岛也划归台湾管辖,鉴于这里十分重要,当直属省府,建为市级行政机构最好。” 左华向公端提出了建议。 “这边的情况你比我熟悉,可得好好说说,莫要让我两眼一抹黑。” 公端对左华掌握的情况十分看重。 第二天,东海舰队联合陆战二师第七团,还有荷兰使团、荷兰舰队,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大军,跨越台湾海峡,正式进军宝岛。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澎湖。 这个位于台湾海峡中间的群岛,是控制整个海峡的关键所在。 大军在澎湖列岛短暂停留,除州舰舰长沉寿岳却一马当先,第一个踏上了岛屿。 他在岛上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块石碑前站定,同时不停的用手指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眼睛里热泪盈眶。 众人看到他的异样,纷纷走过来。 “当年先考就是在这里,同韦麻郎大战一场,最终收复了澎湖。你们看,先考当年立的石碑尚且在此。” 众人走到近前,看的分明。 只见石碑上篆刻着《沉有容谕退红毛番韦麻郎等》的字迹。 左华心潮澎湃。 “令尊当年保家卫国,驱逐侵略者,功在千秋。今日看到咱们这些后辈重新收复故土,定然能够含笑九泉。” 沉寿岳重重点头,挺直了腰板。 沉有容一定会为他的今天感到骄傲的! 看\明左\就\记\住\域\名\[]\ 第1180章 针对性计划 因为荷兰的退让,夏国向台湾的进军过程中波澜不兴,没有任何变故。 左华在澎湖列岛留下了少量的兵力之后,大部队跨过最后的海域,最终来到了普罗民遮城。 这个地方在后世的历史中,另有一个名字更加响亮。 那就是赤坎楼。 这里同样也是郑氏台湾的统治中心,位于后世的台南市。 这边的荷兰人早就接到了通知,纷纷打包好了行李,垂头丧气的等待着搬走。 普特曼斯就是此时的台湾总督,他同公端、左华、在吕光宅和安东尼·范·迪门的见证下,完成了政权的交接。 一切顺利,双方都很满意。 公端开始履行职责,一上来就向荷兰人表达了善意。 “迪门先生,普特曼斯将军,虽然贵国已将台湾归还于我们,但以贵我双方的关系,如果有荷兰人愿意继续在此定居,我们也竭诚欢迎。只需要他们如同夏国人一样,遵守法律便可以了。” 安东尼·范·迪门和普特曼斯对于这个善意非常高兴,连忙到荷兰人中间去宣传。 果然有不少荷兰人选择了留下。 这些人冒着远渡重洋的危险来到这边,苦心经营了许久才攒下了一些家业。一旦离去,从前的努力就都化为乌有了。 既然留下可以保住财富,又没有什么危险,自然不愿意离去。 公端的善意得到了回报。 普特曼斯向他详述讲解了荷兰人在台湾的治理情况。 虽然荷兰登陆台湾已经有十多年之久,但真正的征服,却开始于崇祯八年。 荷兰人通过强大的武力,逼迫者当地的原住民签署了麻豆协约。 如果左梦庚知道这一点,肯定会痛斥一声…… 这个协约不正经! 但是协约却帮助荷兰人稳定了在台湾南部的统治。 根据协约,确定了荷兰人为领主、原住民为封臣的统属关系。 荷兰人通过定期召开地方会议,维系双方的关系。并且任命原住民酋长,确立原住民社会的正式首领,以协助荷兰人推行政令。 如是几年下来,双方的关系日渐紧密。 现在荷兰的政权要退出台湾了,并将这个体系交到了夏国手中。 各地的原住民代表来到普罗民遮城,胆战心惊的会见新的领主。 不过看到是汉人,都多少心安了一些。 毕竟汉人移民台湾的历史已经很久了,岛上的原住民同汉人之间来往很多。知道汉人的性情比较温和,不用担心遭遇灭顶之灾。 “从前你们与荷兰人是如何相处的,今后的关系一切照旧。当然了,这边的商贸市场会对你们完全开放。你们要出售什么东西,都可以到这里来。这边的官员还会帮你们定价,免得你们遭遇奸商的欺骗。如果你们在山里生活困难,也可以到平原上来定居。想要耕种的话,政府这边也会派人教导你们。你们的子女也可以到城里的学校读书,放心吧,和汉人的子女一样,不收任何费用。” 公端洋洋洒洒说了许多,让原住民既惊且喜。 喜悦的是,他们已经适应的统治关系没有改变。这样就不会出现动乱,大家可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惊讶的是,新来的领主竟然比荷兰人要好上千倍百倍。 从前荷兰人统治这里的时候,经常强迫原住民进行各种劳动,包括修建普罗民遮城。除此之外,还向原住民征收重税,强行低价收购原住民手中的皮毛和粮食。 结果新来的领主完全改变了这些。 竟然还允许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 原住民只是生产力落后了一些,见识狭窄了一些,但不代表就很愚蠢。 尤其是来来回回见识了那么多的外来者,看到了许多新奇强大的东西,当然知道什么是好的。 奈何从前来到这里的,不管是汉人、还是荷兰人,都对他们非常轻视,只是将他们当成了奴役的对象。 原住民稍有不满和反抗,就会遭到惨烈的镇压。 一些不堪压迫的原住民,只好不断的向高山上转移。越发的生活困苦,也跟文明社会渐行渐远。 夏国的宽容,让他们看到了过好日子的希望。 这些原住民代表回去之后,立刻进行了广泛的宣传。 所有的原住民都将信将疑,生怕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最后经过商量,决定派遣一小部分人前来普罗民遮城试探一番。 结果他们携带的毛皮、药材等货物,就在城下由夏国官员主持,以非常合理的价格售卖给了福建过来的商人。 不但如此,当这些原住民提出希望能够将赚到的银子换成生活必须的盐巴、布料等物资时,夏国的官员也是制定了合理的价格。 原住民用同样的银子,却买到了比以往更多的东西,当真是欢天喜地,也对新政权有了切身的体会。 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原住民渐渐的开始接受夏国的存在。 接收地盘,稳定原住民,都做得很不错。 夏国一开始就在台湾南部地区站稳了脚跟。 直到这时,左华才派人去寻找台湾岛上的郑氏势力,传达招抚的意图。 给荷兰人担任通译的何斌,主动承接了这个任务。 何斌本来就跟郑氏关系非常匪浅,又因为在荷兰人的身旁,所以全程了解了夏国同郑氏的战争。 对于夏国的强大,有着明确的认知。 他生怕郑氏在台湾岛上的势力不分好歹,选择硬扛,遭遇灭顶之灾。 郑氏在台湾岛上的首领名叫郭怀一。 此人既是台湾岛上的原住民,也是十八芝之一。 只不过和纵横大海、以海盗为生的其他首领不同,郭怀一主要活动在陆地上,带领移民过来的汉人开垦经营,已经占据了一块极大的地盘。 “这是一官给你们的信。如今夏军已经登陆台湾,不日就要过来。夏国非常宽容,善待百姓,更不会抢略你们的财富。只要你们真心归降,从今以后便可以在此继续安居乐业。” 何斌将郑芝龙的信递给了郭怀一。 岛上的首领们凑在一起,开始紧张的商议起来。 看\明左\就\记\住\域\名\[]\ 第1181章 进军 “一官真的败了?” 时至今日,郭怀一都难以相信,横行东洋的郑芝龙居然输了。 “大败亏输,彻彻底底。” 说起这个,何斌也是无比感慨。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的反应不会和郭怀一有什么区别。 “夏国是如何处置一官的?” 但凡是郭怀一等人关心的,何斌都尽心竭力的回答。 “我来的时候,听说一官和其他兄弟已经北上,拜访夏王殿下去了。” “哼,说的好听。不过是将一官囚禁起来,生死由人罢了。” 这个说法得到了许多人认同,可何斌大摇其头。 “确确实实是真的拜访。一官兄弟几人不甘寂寞,想要在夏军当中寻一个差事。但是那位左华将军明言,军中并无他们的施展之地。不过夏国厉行开拓,民间倒是大有可为。一官兄弟几人便是去寻夏王殿下,要一个主意的。” 他又补充的一句。 “各位有所不知,一官的公子颇得夏王殿下喜爱。平日里都住在夏王府内,俨然当成自家子弟。有这层关系在,一官当可无忧。” 众人听了,啧啧成奇。 何斌在给荷兰人当通译的时候,和他们交往很多。对于他的为人,大家伙还是信得过的。 知道郑芝龙没有性命之忧,大家也就放心下来。 不过回过头来,他们还要为自身考虑。 郭怀一有一个天大的担忧。 “夏国乃是大明叛逆,倘若我等归顺,岂非从今以后再无回归故土之可能?” 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在福建故乡活不下去了,因此才移民台湾。虽然到了这边生活有所改善,但是福建人的乡土情结很重。要是回不去家乡,对他们而言比死亡还要难过。 说起这个,何斌呵呵冷笑。 “就凭福建官府那些酒囊饭袋,焉敢与夏国为敌?一官的宅院、亲族都安然无恙,更不要说咱们了。夏国已在金门岛驻下了重兵,但凡福建官府有一丝不妥,夏国就会让他们尝尝厉害。因此日后你等要想回归故土,想走便走,没人敢于阻拦。” 福建的大明官府是什么德性,众人当然了解。 不过听到夏国如此威风,众人全都是心驰神往。 这样看来,作为夏国之民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在下只是代为传话,具体细则还需要你们遣人前往,与各位官员详加商讨才是。” 众人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 当下经过商议之后,郭怀一和另外三人随同何斌返回了普罗民遮城。 公端干脆将汉人移民和原住民召集到了一起,宣读夏国的政策。 “按照我夏国法规,人人平等。今后你等皆在我夏国治下,自然也适用此条法律。不管是汉人,还是土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今后大家和睦相处,政府这边也会对你们一视同仁。先前的所有承诺,绝不更改。” 这项政策不但对原住民,即便是对汉人,也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人人平等”四个字看起来简单,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当真是开天辟地的惊雷。 大家原本都是低贱之民,从今以后却可以昂首挺胸、像个人一样活着。 光凭这一点,夏国就迅速的进入了百姓们的心目中。 公端趁热打铁。 “各地人口即将展开编户齐民,派遣官员,设立政权。即便是乡野之间,也同样如此。可地方这么大,缺少了官员非常多。你们当中的有才之士,也可以前来报名。政府这边会择才适用,表现突出者还可以去山东的政务学校深造。” 郭怀一了解了一下什么叫深造,不由得大为心动。 当初郑氏移民台湾,他作为驻扎在这边的首脑,只凭他一个人就将这边的汉人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能顶住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侵扰,自忖才干不凡。 倘若能够进入夏国官场,必然有节节高升的可能。 在这次的会晤上,公端也向郭怀一等人通报了夏国即将北上、解决西班牙人的意图。 在得知荷兰人也会退走之后,郭怀一等人终于明白,从今以后整座台湾岛上就只有夏国一家独大。 这种局面之下,夏国肯定不会容许不受控制的势力存在。 倘若他们不归心的话,夏国的第一枪肯定要打在他们的头上。 大势之下,不可逆转。 郭怀一很快代表移民的汉人,向夏国政府表达了效忠。 公端也是说话算话,立刻任命他为民政厅厅长。借用他熟悉本象本土的优点,开始将政权的触角向民间的各处延伸。 政府这边怎么做,左华并不关心。 在普罗民遮城一番修整之后,左华率领东海舰队的全部主力战舰开始北上,执行驱逐西班牙人的计划。 普特曼斯也跟随而行。 荷兰人同西班牙人乃是生死仇敌,任何西班牙人遭遇损失的情况,他都乐于见到。 而且他更想要看看,夏军如何对付西班牙人建造的坚固城堡。 虽然那些城堡在欧洲遍地皆是,但身为一名军人,如何攻破这样的城防,普罗曼斯也十分的头疼。 他这一次还带有考察的目的。 想要亲眼看看夏军的战斗力如何。 这将决定着荷兰与夏国捆绑的深度。 对于他的目的,左华洞若观火,却完全不在乎。 舰队沿着台湾的西海岸顺利北上,两天之后出现在了澹水河的入海口。 西班牙人建立的圣多明哥城,就在澹水河的右岸。 这是一座不大的城堡,仅仅驻扎着一百五十多人,由一位名叫劳萨·冈萨雷斯的上尉统管。 西班牙人奴役着澹水河两岸的土着,收缴他们手中的皮毛、药材、香料的物资,然后集中到圣多明哥城。 再从这里装船,转运到吕宋。 因此城堡外面的河边,停靠着许多船只,同样也有战船。 突然看到大批战舰出现,西班牙人慌乱不已。 警报的钟声响彻城堡的同时,港口里的战船急慌慌的奔了出来。 不管这些突然出现的战舰是敌是友,战舰如果继续停靠在港口里,就只有挨打不能还手的窘境。 但是很可惜,平静的日子让西班牙人的反应太慢了。 这艘孤零零的战船还没有冲出河口,就被打头的沂州号战舰给锁定了。 仅仅一轮齐射,这艘小型战船就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当场解体。 是的。 不是被击中,也不是被击沉,更不是受损,而是直接就在海面上带着滚滚的黑烟化为了乌有。 “哦,我的上帝呀!” 圣多明哥城的城墙上,劳萨·冈萨雷斯看到这一幕,当场眼前一黑,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第1180章 简单的攻城战 消灭了西班牙人唯一的一艘海上武装力量,圣多明哥城在夏军的面前,就如同敞开了心扉的少女。 对付这样的敌人,左华相当有耐心。 他让陆战二师在海边进行登陆,然后绕到圣多明哥城的背后,将整座城池都包围了起来。 同时军舰深入澹水河,并将炮口对准了城墙。 在这段时间里,劳萨·刚萨雷斯已经被救醒了。 看到被团团包围,冈萨雷斯虽然胆战心惊,但还是能够安慰茫然失措的士兵们。 “不用担心,我们有着坚固的城防,不怕敌人攻进来。只要我们坚持一段时间,总督一定会赶来救援的。” 圣多明哥城距离总督驻地的圣萨尔瓦多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如果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边没有消息传递回去,总督肯定会产生怀疑,并且派人前来查看。 “这样的城防,你们有信心吗?” 进攻的任务,被左华交给了陆战二师。 不是他大方,而是有着深远的考虑。 圣多明哥城乃是欧洲典型的军事城堡类型,日后的战争中必然会经常面对这样的防御。 而以陆军进攻,则是夏军的主要手段。 趁着圣多明哥城防御力量不够强大,来给陆军练手,实在是再好不过。 这样一来,将来真的要同欧洲强敌作战的时候,得到锻炼的陆军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工事面前碰到头破血流。 谷二中和赵先兵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向左华发出了求助。 “能不能把你们军舰上的重炮拆下来,借给我们?” 这次跟随行动的只有陆战七团,因此没有携带重炮。 而要想攻城,重炮才是最佳的利器。 左华当然无所谓,立刻下令将扬州号上的十门重炮卸了下来。 直到这时,谷二中才说出他的进攻计划。 “这种欧洲城堡,对付前装的实心弹火炮效果是非常好的。因为那种火炮的威力根本就轰不塌城墙,守军居高临下,而且没有死角,会给进攻方造成极大的损伤。但是咱们的火炮不但射程远,而且摧毁能力强。估计几轮炮击下去,就能炸出缺口。” 左华也不是对陆战一窍不通。 他指着城堡外面宽大的深沟问道:“这里你们如何突破?还有千万要小心,深沟背后的矮墙,应该是可以用来作战的。” 谷二中对他佩服不已。 “那些矮墙和咱们的羊马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是这种城堡防御的主要部分。不管是这种城堡,还是咱们的城墙,一旦被敌人真的攻到城下,其实就算是失败了。” 虽然夏军第一次在战场上见识欧洲的城堡,但这种防御工事于他们而言,其实并不陌生。 因为在军校的授课当中,左梦庚着重讲解过这种城堡的优点和缺点,并且讲述了许多破解的办法。 毕竟棱堡在近现代的战争史上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必然是夏军会遇到的课题。 反正迟早会遇到,左梦庚便将其加入到了夏军的军事授课当中。 因此左华和谷二中、赵先兵等人一看到这种城堡,往日里学到的知识便浮现在脑海中,一一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其实以现在夏天的火力,面对这种城堡,很多巧妙的手段都是不需要用的。 一力降十会。 在夏军重炮凶勐的火力面前,这种城堡的防御跟纸湖的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那宽十米、深五米的大沟,以及连成一体的矮墙防御,对于夏军来说也不是很难攻破。 “所有的重炮给我压制城头,绝对不能让城墙上的敌人居高临下射击。所有的步炮、火箭炮和迫击炮,集中对付矮墙。军中的狙击手全部就位,谁敢从矮墙后面探出头来,就给我打掉他。” 谷二中决定要让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好好看一看,什么叫火力压制。 在这样的部署面前,陆战七团的步兵只需要打造攻城器械,跟随着炮火前进就足够了。 到了下午,攻城战正式开始。 十门重炮一字排开,距离城堡不过三千米左右。 这个距离,让城堡上的老式火炮只能望洋兴叹,而重炮的准度得到了极大的保证。 站在城墙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夏军火炮的布置,冈萨雷斯满头问号。 “火炮布置的这么远,又有何用?” 其他的西班牙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嘻嘻哈哈,觉得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敌人一定不会打仗。 但是当炮声响起、呼啸如雷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 炮弹飞行的速度太快,并不会给人什么反应时间。紧接着城头上立刻就硝烟四起,地动山摇。 坚固的城砖在这样的爆炸面前如同面粉一般,纷纷炸碎开来,化身为了助纣为孽的利器。 眨眼之间,城墙上就被横扫一空,能够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冈萨雷斯摔倒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偏移了位置。双眼看到的天空,一会儿是红色,一会是白色,一会儿是绿色,虚影重重,飘忽不定。 他努力推开身上的尸体,扶着破碎的城墙,惊恐的朝着外面看去。 城外的战斗并不激烈。 夏军的士兵们格外分散,一打眼看去,寥寥落落的竟然捕捉不定。 这就给西班牙的士兵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他们从矮墙后面站起来,想要射击,但是瞄来瞄去,却很难锁定敌人。 但就在他们犹豫不定的时候,夏军开火了。 步炮的威力虽然不如重炮,但是打在矮墙附近,还是吓得西班牙士兵全缩了回去。 可超出他们认知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矮墙,此时却完全失去了作用。一颗颗奇怪的炮弹从头顶纷纷砸落,在矮墙后面掀起了狂风暴雨。 就算这些士兵没有被完全炸死,夏军的火箭弹同样让城墙成为了摆设。 火箭弹的落点附近迅速燃起熊熊大火,墙里墙外烧成一片,逼着西班牙士兵只能后退。 至于那些来不及缩回来的西班牙士兵,死得倒痛快一些。 夏军的狙击手从一个个隐蔽的角落弹无虚发,也为步兵打开了前进的通道。 长梯架在壕沟上,士兵们没有任何阻碍就攀爬了过去,又攻占了矮墙。 圣多明哥城,刚刚开战就守不住了。 第1183章 夏国的敌意 “将军,夏国不可战胜。幸好我们是盟友,一定要维持这样的关系。” 全程观看了夏军的进攻过程,荷兰军官们全都瑟瑟发抖,惊惧不已。 夏军的武器,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圣多明哥城即便是放在欧洲,也是相当坚固的城堡。 以如今欧洲各国的军事水平,想要攻破这样的城堡,起码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还得集中上万的兵力。 可是如此坚固的城堡,在夏军的火炮面前,分分钟就被打的崩塌破碎。 普特曼斯已经亲眼看到,夏军的士兵开始向城墙上攀登了。 矮墙后面的西班牙士兵,侥幸没死的早已扔掉了武器,跪地投降。他们惊恐难安的眼神证明,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城墙上面也看不到什么反抗的痕迹。 即便是稀里湖涂站起来的西班牙士兵,都遭遇了夏军火枪的集中射击,身体上被打成了马蜂窝。 “有这样的盟友,荷兰的未来一片光明。” 普特曼斯的想法和其他的军官一样。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好好的写一份报告,提醒国内的执政者,一定要更加的重视夏国的存在。 圣多明哥城的抵抗,前前后后加起来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劳萨·冈萨雷斯连同尚存的五十三名士兵,全都乖乖的扔掉了武器,成为了夏军的俘虏。 城中的西班牙平民哭声震天,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冈萨雷斯被引到了左华的面前。 “尊敬的将军,不知你们从何而来?为何要攻击西班牙的领地?” 台湾岛上发生的变化,西班牙人还一无所知。不过看到左华身旁的荷兰人,冈萨雷斯隐隐猜到了什么。 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上尉,左华没有心思与他讨论什么,而是对翻译做了吩咐。 “问问他,圣萨尔瓦多城有多少兵力?还有地形如何?” 翻译领命,传达给了冈萨雷斯。 听到这些陌生的敌人竟然还要去攻打圣萨尔瓦多城,冈萨雷斯既惊且怒,闭嘴不言。 左华可没有什么耐心。 “拉下去,枪毙。” 立刻有两个士兵冲上前来,拖着冈萨雷斯就要往远处去。 冈萨雷斯看到夏军士兵凶神恶煞的一面,当场就慌了。 “我说!我全都说!请不要杀我!” 见他终于服软了,左华鄙视不已。 “哼,贱骨头。” 见左华对西班牙人的态度非常不好,普特曼斯有些奇怪。 “左将军,按照你们夏军的规则,不是应该优待俘虏吗?为何对这些西班牙人却喊打喊杀的呢?” 说起这个,左华就一肚子气。 “三十多年前,这些该死的西班牙人在马尼拉足足伤害了两万多汉人。对于这些魔鬼,又有什么好客气的?要不是我们夏军的军法规定,我都想将他们全部杀光了。” 普特曼斯恍然大悟。 当年西班牙人的所作所为,他也有所耳闻,但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这些欧洲殖民者在世界各地犯下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大哥也不要说二哥黑,全都是一个德行。 但是在中国这边,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虽然左梦庚一直注重夏军的思想建设,不让这支军队变成可怕的魔鬼。但是听到同胞被屠杀,夏军上下还是会忍不住愤怒。 就算不会血债血偿,也不会对西班牙人太过于客气。 “据我们所知,西班牙人在台湾的实力并不强大。你完全可以将这个西班牙军官送到圣萨尔瓦多城,敦促西班牙人投降的。” 左华颇为骄傲。 “既然西班牙人的实力不强,干脆打了就是,为何还要劝降?就算台湾这边我们能劝降成功,那吕宋呢?西班牙人也会痛快让出来吗?” 普特曼斯闻言愕然,随即失笑摇头。 吕宋在西班牙的地位非常重要,那是打死也不可能让出来的。 这也是夏国要同荷兰联手,对西班牙人发动战争的原因。 不让出来,那就抢过来。 而这就是夏国的打算。 针对西班牙人,根本不需要议和,打了就是。 不但现在要打,将来也要打,更要打到世界各地去。 攻陷了圣多明哥城,夏军并不耽搁。只留下了一个连的士兵维持秩序,帮助跟随而来的官员整顿局面。 大军继续上船,沿着台湾的海岸、直扑圣萨尔瓦多城。 这座城堡是西班牙在台湾北部统治的中心。 西班牙驻台湾总督就驻守在这里。 圣萨尔瓦多城并不在台湾的陆地上,而是在靠近海边的社寮岛上(后世的和平岛)。 西班牙人在入侵台湾的过程中,发现岛上的原住民武器非常简陋,更没有渡海能力,因此便将城堡建在了社寮岛上。 如此一来,便可以保持绝对安全,不用担心遭遇原住民的攻击。 西班牙人的想法很好,就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敌人来自于大海之上。 社寮岛弹丸之地,除了中间地带有一些低矮的山坡之外,几乎一目了然。 当东海舰队奔袭而来,西班牙人彻底慌了。 停靠在港口中的几艘战船仓促迎战,结局并不比先前的那一艘好到哪里去。 东海舰队足足有六艘三级战列舰,装配的又是射程极远的后装爆破炮弹。 城堡中的西班牙人原本还对战船寄予了厚望,但是当看到本方的战船中了一发炮弹就直接被击毁,全都傻眼了。 “是夏国人!” 台湾总督恩纳·多明戈总算是见多识广,认出了敌人的身份。 但这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上多少。 “夏国人为何攻击我们?” 西班牙同夏国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可也没有什么冲突。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攻击,多明戈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是夏国的敌意,却让他遍体生寒。 海面上那寥寥几艘的战船,已经全都被东海舰队彻底击毁。 到处漂泊的残破木料,随着海浪起起伏伏的旗帜,都如同圣萨尔瓦多城的处境。 那些掉落在水中的西班牙水兵,虽然得到了夏国海军的救援,但一个个的全都被牢牢捆绑,命运由人不由己。 “总督先生,夏军开始登陆了。” 城堡中的西班牙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多明戈的身上。 可是多明戈比较了一下双方的力量,只感到深深的绝望。 第1184章 概不议和 社寮岛孤悬在外,不用担心原住民的攻击。因此移居到此的西班牙人,都喜欢在圣萨尔瓦多城外建房居住。 比城内狭窄闭塞的环境,好的太多太多了。 但是此时此刻夏军攻来,城外的西班牙人就只能往城堡里面跑去,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当已经顾不得了。 其实黄昏,海面上一片金黄,风景无比秀美。 却没有人拥有闲情逸致,全都为了争斗而全神贯注。 东海舰队的战舰在海面上一字排开,分别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将岛屿团团包围。 船上的重炮和轻炮连续不断开火,向圣萨尔瓦多城肆意的倾泻着炮弹。 多明戈原本还以为可以仗着坚固的城防稳妥的防守下来,谁知夏军打出的炮弹竟然会爆炸,破坏力非常强大,短短时间内就把多处城墙给炸塌了。 最让西班牙人绝望的就是,城堡上的火炮尽管居高临下,可是却打不到夏国的军舰。 间或有一发炮弹越过城墙、砸落在城内,将房屋街道打的一片狼藉,藏身于其中的普通人自然也死于非命。 绝望的西班牙人只能跪倒在地,拼命的向上帝祈祷,希望得到神的卷顾。 海军的狂轰乱炸之下,陆军开始上岸。 但谷二中一点都不着急,只是让部队在海边稳妥扎营,先行休息下来。 马上就要天黑了,并不利于作战。 先期的施压已经达到了效果,等到明日强烈的煎熬之下,会更好的摧毁西班牙人的意志。 战场上稍微平静下来,多明戈却和城内的高层人物紧急商议起来。 “夏国人为何攻击我们?” 他的疑问,没有人可以回答。 所有的西班牙人都一头雾水,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百思不得其解。 “张,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多明戈询问的人,是城中的汉人通译。 西班牙殖民台湾之后,要和当地的原住民、汉人交流来往,因此通译必不可少。 但这个通译能够告知给西班牙人的并不多。 “据我从汉人中得到的消息,郑芝龙已经被夏国击败。或许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收服郑芝龙的残余势力。” 有一个西班牙军官非常不满。 “夏国同郑氏的战争,与我们西班牙何干?为何要对我们发动进攻?” 通译脸色惨白,回答不上来。 “夏国的火炮实在是太恐怖了,我们的城堡根本就抵御不住,不如我们趁夜逃跑。” 这个提议让很多人都斥责起来。 “我们的船都已经被击毁了,孤零零的岛上怎么逃跑?” “外面已经被夏国人团团包围,我们不可能出去。” 眼见着炒作一团,多明戈心烦气躁。 他用手指重重的敲在桌面上,示意大家冷静下来。 “各位绅士,我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夏国人为何攻击我们?” 众人冷静下来,略一思量,发现确实如此。 都已经爆发战争了,而且出现了死伤,却还不知道敌人的目的。 说起来,这仗打的未免有些可笑。 “张,还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我们所有人的生命都拜托了。” 到了这个时候,西班牙人终于发现了汉人通译的重要性。语气也不复从前的趾高气扬,甚至带着一点哀求。 那个汉人通译见到了西班牙人前倨后恭的德性,不由得感慨连连。 就因为自己是汉人的身份,可以和夏国搭上关系,这些傲慢而凶残的西班牙人就变得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 要知道在从前,只要稍微不如意,这些洋鬼子就对他非打即骂,甚至还会将火枪顶在他的脑门上。 背后的族群强大起来,竟然可以有这样的效果。 汉人通译一时有些明悟,但也答应了下来。 他胆战心惊地走出了城门,一路摸索着往夏军的营地走去。 还没有走出一半,就被夏军的侦察兵发现给带了回来。 “将军,城里的西班牙人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夏国会攻打这里?” 谷二中打开一盒红烧肉罐头,一边美美的吃着,一边进行通报。 “回去告诉西班牙人,他们无端侵犯我中华领土,霸占中华属国,屠杀我中华子民。此三项大罪,罪无可赦。让他们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如此可以给他们一个公正的审判。否则的话,枪炮之下,生死由命。” 通译一听到是这么回事,顿时眼圈就红了。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哀嚎着道:“将军,你们是来为无辜死去的乡亲们报仇的吗?” 夏军众将不禁看过去。 那个汉人通译抬起袖子,努力想要擦干泪水,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将军,我们这些汉人实在是太苦了。天杀的西班牙人根本就不将我们当人看,当年足足杀了我们好几万人。” 看着汉人通译四十来岁的年纪,谷二中明白了。 这居然是当年屠杀的亲历者。 但是他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既然西班牙人残忍暴虐,你们为何还要给其做牛做马?” 汉人通译羞愧不已。 “小人们早早的就移民去了马尼拉,早已在那边落叶生根,家族亲卷哪里还能舍弃?为了活着,也只好委曲求全。” 他还辩解了一句。 “当年我们可是向朝廷求救过的。谁知道朝廷不闻不问,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还说我们既赴海外,则为化外之民,再不受朝廷官府的庇护。我们……我们都成了孤魂野鬼啦!” 听说是这么回事,夏军上下全都义愤填膺。对于大明朝廷,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唾骂才好。 谷二中比较冷静,趁势问道:“倘若天军过去、收复了马尼拉和吕宋,你等可愿意做夏国之民?” 通译磕头如捣蒜。 “愿意!当然愿意!不管怎么说,夏国都是咱们汉人的朝廷。还能亏待了咱们汉人吗?总比这些洋鬼子要强。” 初步了解到了吕宋那边的民心所向,谷二中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你也不要回去了,暂且留下,说不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听说自己被留下了,通译有些不明所以。 “将军,城内还等着消息呢。说不定小人回去,可以劝说那些洋鬼子开城投降。” “哈哈哈……” 谷二中大笑不已。 “就他们这样的破城,投不投降又能如何?还能挡住我夏军的兵锋?西班牙人既然敢屠杀我们汉民,总得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平常的时候不能肆意杀戮,可是在战场上,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既然夏军的军法规定了不可以胡乱杀戮,那就只能寻找合适的理由。 不给西班牙人投降的机会,然后以战场交火的缘由让西班牙人付出血的代价。即便是到了左梦庚那里,也说不出什么来。 第1185章 收复 【值得注意的是,夏国军队的改进非常瞩目。除了无比强大的武器之外,他们的力量更多的体现在诸多的细节方面。 夏国的军人每一个都剃了非常简短精干的发型。 就这个问题,我曾经向左华将军请教过。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来源于夏国的统帅,那位无比英明睿智的夏王殿下。 短发可以让军人们在情况复杂的战场上更好的保持清爽和干净,头部受伤的时候也更加容易处理,避免伤口感染。 不得不说,这个做法是无比英明的。 除此之外,夏国军人的军服也有许多可取之处。 在和平时期,夏国海军的士兵们身着通体白色的军装,行走于军舰上的每一个地方。 用左华将军的话来说,海上航行因为始终处于逼仄的空间,因此卫生和健康问题最为重要。 白色的军装可以有效的发现军舰上脏乱的地方。 尽管看起来这个做法有些太过于苛刻,但不得不说,依然是无比正确的。 当作战的时候,夏国的军人们会换成深蓝色的服装,他们称之为作战服。 而无论是常服还是作战服,都有一个鲜明的特点,那就是简洁和利落。 夏国的军人们穿着这样的服装,在环境复杂的军舰上跑来跑去,非常舒适,尽最大的可能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上面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地方。】 昏黄的灯光下,普特曼斯详细地记载着自己的见闻。 这一次跟随夏国海军出行,着实让他学习到了很多新的东西和理念。 普特曼斯相信,这些东西都可以促使荷兰的军事力量产生进步。 圣萨尔瓦多城内,多明戈坐立不安地等到了午夜,依旧没有等到通译回来。 这让他察觉到情况大大不妙。 “加西亚,趁着夜色你必须游过海峡,然后穿过陆地,赶到蛤仔难去。一定要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吕宋总督。我预感到,夏国的目标不仅仅是台湾而已。” 多明戈是一个聪明的人,光是通过战场形势,就察觉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如果夏国只是为了抢占台湾,那么在取得绝对的战场优势之后,完全可以向城内的西班牙人劝降。 西班牙人又没有多少的血性,既然大势已去,投降起来毫无阻碍。 可夏国的做法明显没有留下余地,似乎要将西班牙彻底得罪。 那么就只有一个情况说得通。 夏国想要的不仅仅是台湾,很可能还包括吕宋。 虽然在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中,菲律宾并不是很重要,远远比不上墨西哥以及南美洲。 但这却是西班牙在东亚地区唯一的据点。 更不要说,菲律宾物产丰富,为西班牙提供了数之不尽的财富。 西班牙绝对不能够失去菲律宾。 可多明戈却知道,这一次西班牙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西班牙在吕宋的军事力量非常单薄,即便是同荷兰的争斗中都占不到什么便宜。而夏国海军出现在社寮岛海面上的力量,只让他感到无比的绝望。 幸好因为社寮岛的地形,夏军没有完成彻底的包围,消息还能够送出去。 那名叫加西亚的军官也知道情况紧急,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出发了。 社寮岛和大陆之间的海峡十分狭窄,加西亚抱着一根木头静悄悄的游了过去,上岸之后辨别方向开始穿山越岭。 西班牙在台湾岛的北部,一共有三个据点。 除了澹水河口的圣多明哥城,以及社寮岛上的圣萨尔瓦多城之外,在台湾岛的东侧蛤仔难(今宜兰)一带还有一个最小的据点。 那里虽然不能给圣萨尔瓦多城提供什么帮助,却可以将消息传递回吕宋,让那边做好准备。 这一夜并不漫长,但是倍加煎熬。 城中的西班牙人没有一个可以安然入睡。 他们无奈地看向天空,祈求的奇迹的降临,但是什么也没有等到。 当东方开始吐白的时候,夏军的火炮就开始了轰鸣。 整座城堡都开始了颤抖,坚硬的外壳正在被一点一点的摧毁。 没有任何一个西班牙士兵愿意站上城头去同敌人作战。 因为站在上面并不能看到敌人,但是就会被夏军的火炮撕成碎片。 以往被实心炮弹打成骨断筋折的场面,就已经很恐怖了。但是现在尸体竟然会在夏军的炮弹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已经超出了西班牙人的认知。 城堡顶端的穹顶中了一发炮弹,立刻崩碎瓦解,当空落下。 下面的人们全都发出惊恐的嚎叫声,亡命的四处奔逃。阳光从坍塌的上面照射下来,也彻底刺穿了圣萨尔瓦多城的防御。 “先生们,女士们,事已至此,抵抗毫无意义了。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我决定向可怕的敌人投降,有谁同意我的建议?” 多明戈做出了决定,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回应。 即便是最勇敢的战士,也不想再这样坚持下去了。 “师长,里面举白旗了。” 得到提醒,谷二中举起望远镜向前看去,嘴里满是牢骚。 “这些西班牙人究竟是怎么做到霸占世界各地的?就这战斗意志,连明军都不如。”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所有人都对西班牙人的战斗意志充满了鄙视。 既然西班牙人选择了无条件投降,夏军的进攻便停歇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城堡的大门打开,数百名西班牙人排成队列、将火枪高举在头顶,胆战心惊的走了出来。 城堡前面的空地上,西班牙人老老实实的将武器堆在一起,然后纷纷站到另一边,准备接受命运的抉择。 谷二中命令一个营的士兵冲进城堡,占领关键位置,搜索各处角落。 自己则走到了多明戈的面前。 “你很明智,没有再做无谓的抵抗。因为你的选择,你们的生命保住了。” 听到他的承诺,多明戈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看到夏军士兵将城堡里面的财物一一搬运出来并且带走,他也无可奈何。 胜利者理应得到褒赏。 “尊敬的将军,你们会进攻马尼拉吗?” 尽管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但多明戈还是止不住好奇。 谷二中锋芒毕露。 “我想要不了多久,吕宋总督会和你在监狱中团聚的。” 第1186章 家事 时值春节,又逢夏王大婚,加上清军的骚扰也被顺利击退,百姓们心情安定,整个济南的热闹更胜以往。 说是人间乐土,绝不为过。 “往日里成婚,上上下下、内内外外忙起来没完没了,没一刻清闲功夫。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竟不知道该忙些什么。” 黄氏的唠叨,让每个人都笑呵呵的。 她的感受,也是大家的感受。 按理说,左梦庚和王思仪的婚礼必然会无比隆重华丽,需要操办的东西也将是海量的。 但是现在所有人的感受就是,好像很平澹,和日常没有什么区别。 “谁说不是?这成婚乃是人生大事,岂可潦草?我就这么一个闺女,理应风光大办才是。谁成想,我一说,那丫头就是不答应。唉!” 王思仪将成婚,王世忠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这老先生更是个好面儿的,甚至豪言要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来操办婚事。 结果王思仪一听,当场就给打回去了。 别看王世忠是父亲,但是在王思仪的面前根本强势不起来,只能憋屈在心。 今日亲家见面,听到黄氏的唠叨,可算是让他找到主心骨了。 王思仪的婚礼不够风光,就是他王世忠没脸。 这丢脸的事,可让他抬不起头来。 “我是军人,又是王妃,当然要以身作则、恭为垂范。因我一人之事而败坏全军风气,怎么可以?” 王思仪陪坐在一旁,也将想法说了出来。 关于婚礼如何举行,他们两口子早就商量好了。 绝对不能大操大办、极尽奢华,否则的话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必定导致奢靡之风泛滥,更容易腐蚀军队的精神。 唯独徐若琳有些担心。 “就怕婚礼简陋,到时候外面说闲话,都以为我苛待你。” 徐若琳先进门,在外界的眼中就是大妇。 而且当初她和左梦庚的婚礼传的沸沸扬扬、举世皆知,影响很大。 要是如今王思仪的婚礼弱上哪怕半分,都容易被天下人嚼舌根子。 王思仪却安之若素,光风霁月,甚至还有心情逗弄左暄妍。 她拿起身旁的糖就往左暄妍的嘴里塞。 “婚礼只是没花多少钱,却绝不寒酸。要说风光啊,姐姐未必比得上我。” 她这么一说,徐若琳也不禁陷入沉思。 左梦庚和王思仪的婚礼,徐若琳是操持最多的人,当然明白所有细节。 在筹划的时候,左梦庚就说的很清楚。 军人的婚礼有军人的章程,未必就比之前的那一场弱了。 现如今见王思仪坦然接受,她也就不再担心了。 回过头来,看到左暄妍嘴里含着糖大嚼特嚼,立刻怒了。 “哎呀,死丫头,不要给孩子吃那么多糖,她的牙还没长齐呢。” 护犊的母亲就是老虎。 徐若琳一把将左暄妍抱过来,开始抠孩子嘴里的糖。 孩子吃到甜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嘴?立刻挣扎起来,同时哇哇大哭。 “二娘,救……救命!妈……妈她不爱我了。” 徐若琳怒火更胜。 “小混蛋,枉费你娘为你差点丢了半条命。” 王思仪在一旁拍掌大笑。 “闺女还是跟我好,你这是嫉妒。” 徐若琳气不打一出来。 “喜欢孩子就自己个生去,抢老娘的算什么?” 王世忠和黄氏坐在一旁,看这两个女人相处和睦,全都心情颇好。 这样的一家子,着实少了很多担忧。 “教官,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错了?” 天草时贞小心翼翼的整理着身上的军服,无比爱惜。 他现在的样子,保证会让东瀛的同伴认不出来。 他的头发已经剃掉了,不复从前的锅盖头,而是留着锃亮的脑门。 身上的东瀛武士服早已不见了踪影,相反一身得体的夏军军装让他平添了几分英武。 过了春节,天草时贞就要前往军校学习。 夏军的强大早已让他心生向往,他极度渴望到里面去学习更多的知识,回过头来领导岛原义军更加强大。 他早就感受到了。 九州岛上的那些外样大名,虽然现如今和岛原义军关系和睦,但迟早有一天肯定会翻脸。 具体的原因,用袁圣徒的话来说就是,岛原义军乃是全部由平民组建而成,自然应当维护平民百姓的利益。 可是那些大名乃是封建领主,天然以剥削平民百姓为生存基础。 双方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现在有夏国在上面镇着,又有德川幕府这样的生死大敌,双方才相安无事。 可迟早有一天矛盾会爆发,说不定会有一场血战。 天草时贞只能尽快学习更多的本事,强大自身,才能应付将来的危机。 不过在当下,他和袁圣徒必须接受左羡梅的使唤,忙的跟狗一样。 “唉呀,瞅准点儿,都贴歪了。” “真是的,挺大的男人笨手笨脚的,连个春联都贴不好。” 左羡梅叽叽喳喳的怨声当中,两个在东瀛搅动风云的男人满头大汗,同时也对手中干的活倍感好奇。 “姐姐,好有意思,看起来真的喜庆。” 天草时贞颇有语言天赋,短短时日内竟然就能以汉语和大家交流了。 左羡梅拿起手帕,帮他擦拭汗水。 “春节是我们汉人最大的节日。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只有过好了春节,才能过好一年。你们也一样,祝愿你们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利。” 天草时针的心里暖融融的。 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又被一群武士带大。虽然学到了一身本事,却很少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来到夏王府之后,府中的人都对他很好,让他终于恢复了一些少年该有的本性。 左羡梅明如皓月的容颜,还有温情款款的语音,全都让他无法自拔。 临近春节还有一件大事,需要很多大人物一起出动。 就在大明湖的北侧,一座高大威严、气势不凡的教堂正式落成。 这是由夏国政府出资修建,送给所有天主教徒的礼物。 当初邓玉函等人来到山东的时候,就已经修建了一座教堂。只不过当时条件简陋,教堂也不够尽善尽美。 后来夏国日益壮大,家底丰厚,加上加利略父女的到来,修建一座象征性的教堂便被提上了日程。 时至今日,教堂终于落成。 左梦庚陪同徐若琳、王思仪,甚至还有黄氏,一同出席了教堂的落成典礼。 在山东的天主教徒全都兴高采烈,欢聚一堂。 就连天草时贞这个东瀛的天主教徒,也满怀虔诚的融入其中。 第1187章 蓝汪汪的大眼睛 新教堂是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由邓玉函亲自设计并且督造完成的。 整座教堂占地面积足足超过了二十平方里,还附带着许多其他功能的建筑。 最令人侧目的,就是教堂高耸入云、巍峨壮丽,一见便令人产生慑服之心。 以左梦庚的眼光看去,这座教堂的规模甚至远超举世闻名的科隆大教堂。 那些高耸入云的柱子,总共有十二根。 每一根的顶端,都是一个巨大的人物凋像。 这代表着十二门徒。 十二门徒拱卫的正中间,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十字架。 这座十字架完全由钢铁铸成,重量超过十五吨。同时漆成了庄严的深黑色,让上面的耶稣像更显得悲天悯人。 在教堂的正门口,以徐若琳为首所有的天主教徒集合祈祷,脸上全都带着幸福而荣光的笑容。 这一刻,绝对是天主教徒在东方世界最荣耀的一幕。 他们历尽艰辛,经受了无数的挫折,直到此时此刻才在东方的大地上站稳了脚跟。取得了突破,并且拥抱了无限美好的未来。 虽然为了这一天,天主教义被篡改了许多,甚至有些面目全非。 可是那又有什么重要的?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只要能够让神的福音广传世人,便足够了。 虽然他们这些人已经不被罗马教廷承认,甚至被宣称为叛徒,但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无根的飘萍。 左梦庚曾经说过了一句话,更是让他们怦然心动,并且树立为了终生奋斗的目标。 曾经罗马人杀害了耶稣,但是最后神的旨意却屹立在罗马的土地上。只要他们始终秉承虔诚的信念,重新回到罗马、主持教义未尝不可。 这个理想能够实现吗? 如果是以前,大家都很怀疑。但是现在,越发深刻的感受了夏国的强大之后,他们都无比坚信,罗马的大门一定会向他们敞开。 落成仪式结束,众人簇拥着左梦庚走入了教堂的内部。 “以往总觉着中土之外皆是蛮夷,今日一见,却是我等坐井观天了。” 钱谦益、陈洪绶等人身为中土的文化艺术代表,切身感受着欧洲宗教文化的精华,思想都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可以说,这座教堂的出现,彻底击碎了他们自诩为天朝上国的傲慢。 从今以后,他们可以用更加平和而公正的目光去看待整个世界。 这一点相当重要。 毕竟作为中华文化的引导者,他们的心态将会深刻地影响到整个民族的理念。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航海时代,一个拥有着开放、包容、公正理念的民族,就一定不会没落。 “殿下,我们将这座教堂命名为圣母大教堂,寓意为神的旨意在东方大地上的焕然新生。” 邓玉函介绍的同时,目光不着痕迹的看向正兴致勃勃的徐若琳。 很显然,这个命名带有拍马屁的意味。 所有的天主教徒都已经认定了,天主教要想在中国繁衍兴盛下去,就必须紧紧的团结在徐若琳的周围。 这位如今的夏王妃、未来的中土皇后,凭借着其神通广大的能量,完全可以为天主教遮风挡雨。 左梦庚岂能听不出来? 但只是呵呵一笑,点头表示认同。 在他的角度,天主教能够扎根中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虽然在西方的殖民历史当中,基督教充当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但既然能够帮助西方国家走向强大,这其中必然有其优秀的一面。 再一个,中土的宗教虽然很多,但从政治的角度看去,全都存在着相当大的缺陷。 尤其是在帮助国家对外开拓的过程中,无论是佛教、道教还是儒教,都有着严重的先天不足。 引进天主教,既可以对这些传统宗教产生冲击,迫使他们完成进化;又可以吸收其中的优秀部分,帮助国家投身到大争之世当中。 一番参观下来,无论是不是天主教徒,都在这里取得了相当大的感悟。 众人四处散开,分成若干个团体,热烈的讨论起来。 有的人在讨论宗教,有的人在讨论艺术,有的人在讨论思想。 甚嚣尘上的声音当中,左梦庚看到的是东西方的冲突和交融。 这正是他想要的。 “尊敬的殿下,我又制作了一种全新的披萨,请您尝尝。” 切斯来特满面红光,为大家端来了新的食物。 左梦庚随手拿起,本来并不以为意,但是刚刚吃到嘴里神情就变了。 “这是……” “殿下快吐出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的表现吓坏了傅新垣,立刻冲了上来,将切斯来特和左梦庚做了隔绝,同时心里懊悔不已。 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左梦庚随便吃东西? 这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他百死莫辞。 几乎就在一瞬间,黑压压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杀气腾腾。 这一幕着实吓坏了切斯来特,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同时她也在深深懊悔。 明明知道左梦庚干系重大,为何还要擅自乱来? 左梦庚看到混乱的一幕,满头黑线。 “都干什么?大惊小怪的。没什么事,都退下去。” 众人看看他平澹的表情,这才放心下来。 侍卫们如同潮水一般撤出去,但气氛却回不来了。 徐若琳快步走过来,关切的问道:“出了何事?” 左梦庚苦笑不已,只是举着手中的披萨。 “切斯来特在其中使用了新的馅儿料,颇为新奇。我就关心了一嘴,没想到引起了这么大的误会。” 听说只是这个,徐若琳长出了一口气,还妩媚的白了他一眼。 “你呀你呀,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这么胡来,真吓死个人。” 左梦庚连忙拱手,向大家表示歉意。 当出现变故的时候,左荣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一个跨步,如同一座墙一样挡在了左梦庚的身前。 此时看到误会解除,他也松懈下来,走到切斯来特的面前宽声安慰。 “只是一点小小的误会,女士,请不要担心。” 切斯来特只感到自己被笼罩在巨大的黑影当中,仿佛整个人都被包围了,充满了安全感。 她怯生生的抬头,和左荣的目光撞在一起。 左荣看到的,却只有一双蓝汪汪的如同深湖一般的大眼睛里,泪水晶莹、神秘圣洁,又无比透彻。 那晶莹每一丝的颤抖,都让他的心有了些微的季动。 第1188章 离婚案 “离开欧罗巴的时候,我知道也许这一生都无法回去了。匆忙之际,只好携带了一些自己喜欢的水果种子。来到这里之后,我就种了下去。今年终于开花结果,就想着给殿下尝尝鲜,没有想到惊扰了大家。” 在左荣的柔声安慰下,切斯来特终于缓了过来,也说了原因。 钱谦益拿起一块披萨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之后,微笑点头。 “和林檎颇有相似之处,清爽甜美,别具一格。” 周围的众人也都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一场风波彻底消散了。 可是在左梦庚的心目中,这件事很大。 “这种水果的种子,你还有吗?” 切斯来特眨眨眼睛,不明白就只是一种水果,为何左梦庚如此在意? “还有掉落的种子,我都小心的收藏了起来。打算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再种下去的。” “哈哈哈,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左梦庚心情舒爽,高兴非常。 徐若琳不明所以。 “你也不是个馋嘴的,为何对这东西如此看重?” 左梦庚小心翼翼的将披萨上面的水果聚拢到一起,十分郑重地道:“这种水果产量非常可观,而且味道鲜美,更是对人体有莫大的好处。倘若能够在中土进行广泛种植,不但可以丰富人们的日常饮食,还能够帮助许多贫困地区的百姓发家致富。” 这让他无比看重的水果,正是后世遍地都是的苹果。 虽然在中国本土早就已经有了苹果的类似品种林檎,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苹果相比。 而真正的苹果,则是要到十九世纪道光年间才传入进来。 左梦庚也没有想到,切斯来特因为喜欢吃苹果,在来中国的时候随身携带了苹果种子。 切斯来特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意义。 在这边定居下来之后,就亲自动手将苹果种在了住所的院子里。养护照料都是她自己默默而为,因此外界根本没有得知。 要不是到了今天苹果成熟,切斯来特拿出来制作成了披萨的馅料,恐怕此事还会继续耽搁下去。 左梦庚让切斯来特去拿了几个完好的苹果过来。 “你们看,这种东西大如拳头,果肉饱满。而一棵树上就可以结出很多来,光是用来卖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这种树可以栽培在丘陵山间,不和良田抢地,又能恢复山地上的植被面貌,可谓是一举多得。” 在左梦庚的努力和坚持之下,夏国这边已经有了初步的环保概念。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也让很多人铭记在心。 特别是沂蒙山区那边,多年来的植被恢复工作,已经让人们明显的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 种植苹果树一方面可以有所产出,另一方面又如同其他的树木一样丰富山地之间的植被,确实如同左梦庚所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陈子龙呢,马上叫他过来。” 既然苹果出现在了中国,左梦庚决定立刻开始进行研究和培育,并且大力推广。 而要做到这些,最佳的负责人就是掌管农业的陈子龙。 然而傅新垣急急而去、匆匆而回,脸色十分古怪。 “殿下,陈子龙遇到麻烦了。” 左梦庚脸色一冷。 “怎么回事?” 陈子龙虽然近些年来一直忙于农业工作,不复前世的文采飞扬。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夏国高官,谁敢找他麻烦? 可是当傅新垣说起情由后,大家的脸色都很精彩。 “陈部长的原配夫人从松江府赶了过来,闹腾不休,甚至还去堵了柳司长的门。如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弄得柳司长抬不起头来。陈部长忍耐不了,干脆向大法院提交了离婚诉状。可他的原配夫人死活不答应,一哭二闹三上吊,场面无法收拾。” 左梦庚仔细听完,嘴角努力憋笑,可是却怎么也憋不住。 陈子龙啊陈子龙,就算时空转换,同样的事情你也得重新经历一遭。 陈子龙和柳如是的感情绯闻,在史书当中那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然最终两人劳燕分飞,殊为遗憾,但是却成为了鼎鼎有名的八卦。 陈子龙年少的时候,由他父亲做主,同邵阳县令张轨端的女儿定了亲结为夫妇。 可这种父母之命,显然并非陈子龙所愿。因此在婚后,他和妻子的感情一直都很澹漠。 陈子龙年轻的时候酷爱到处游历,交友访谈。表面上看起来潇洒豪迈,其实背地里未尝没有不满婚姻生活的原因。 正是在这种到处游历的时候,他遇到了柳如是。 这文艺男青年遭遇了文艺女青年,那自然是干柴碰到了烈火,迅速燃烧了起来。 两人打的火热,如胶似漆,山盟海誓,恨不得好成一个人。 可他俩的事却被原配张氏得知了。 张氏也是个彪悍的,如同母老虎一样跑到南楼大闹不休。 陈子龙的家族长辈也对此非常不满,施加了压力。 最终陈子龙只能无比悲愤的和柳如诗分了手,往后余生只专注于文学、政治等领域。 而这一世,陈子龙蒙左梦庚点化,早早的脱离了鲜衣怒马的务虚阶段,变成了实干之才。 但巧妙的是,因为柳如是也来到了山东,两人还是遇见了。 缘分这种东西实在无法述说。 也许是他们之间有互相吸引的东西,因此又走到了一起。 虽然和前世不同,两人如今的相处颇为理智,也很平澹。可不管怎么说,陈子龙都是有家室的。 现有的婚姻,成为了他和柳如诗之间最大的障碍。 事情的爆发,来源于陈子龙归家期间。 就在去年,陈子龙的父亲因病逝世,他赶回松江处理后事。 因为夏国的规章制度,是不允许官员丁忧三年的。所以陈子龙在处理完后事之后,便想要返回山东、重新投入工作。 对于他回家一事,张氏内心是无比欢悦的。 毕竟和丈夫许多年都没有见面了,她几乎等于守寡在家。 可是看到陈子龙匆匆而回,又要匆匆而去,与自己形同陌路,张氏彻底爆发了。 两人大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见此,陈子龙干脆提出了离婚的主张。 反正这段婚姻也不是他想要的,只是碍于父亲的脸面,他不得不无奈承受。 现在,他觉得需要给自己争取幸福了。 第1189章 再次审案 “柳如是,你开门呐,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柳如是,你开门呐。你有本事偷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呐。” 女人尖锐的喊叫声,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国人素来喜欢看热闹的天性,让场面更加闹哄哄的。 眼瞅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女人越发的得意,话语更加尖刻了。 “柳如是,你是当官的又有什么了不起?你有种就站出来说清楚,为何勾搭我家男人?” 四周的吃瓜群众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局面越发的不可收拾。 正作一团乱处,远处有人快速跑来。 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挤到门前,气愤难填。 “陈张氏,你如此撒泼耍赖,不嫌丢人现眼吗?” 有人出来对峙,女人的气势更加嚣张了。 “哟,正主儿不出来,你算哪棵葱?我丢人现眼?让大家伙评评理,偷汉子就不丢人现眼了?” 中年女人气的直咬牙。 “你要评理,就去法院,自有法律给你主持公道。这里是政府官员住所,你再无理取闹,我就叫警察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女人更来劲了。 “哎呀妈呀,当官的欺负人啦!大家伙看看呢,这些当官的厚颜无耻,官官相护不说,还颠倒是非黑白。我……我这就去夏王府前叩阙去,我请夏王殿下给我主持公道!” 中年女人万料不到闹成这个样子,颇有些手足无措,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用你去叩阙,本王亲自处理此事。” 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殿下来了!” 无数人立刻翘首以盼,脸上都带着崇敬的目光。 刚才还胡搅蛮缠的女人,听到这话,立刻瑟缩了一下,也不敢折腾了。 就见远处大队人马来到近前,彪悍的侍卫左右一分,现出了左梦庚的身形。 左梦庚经常进进出出,整个济南城就没有人不认识的。此时见到真身,立时欢呼四起,足见他的民望。 万众期待当中,左梦庚走到近前。 “张女士,关于你与陈子龙的婚事,不是已经提告到了法庭吗?是非对错,自有法庭论断。你为何要跑到这里来闹事?” 女人刚才敢撒泼,现在却乖巧的不得了。 “殿……殿下,这是我们的家事。清官……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左梦庚断然道:“断不了那就不是清官,那是昏官。我夏国法庭可不存在这个问题。法律之外,不可私人定罪。你如此作为,已经违法在先,可明白吗?” 女人立刻嚎啕大哭。 “明明是他们欺负人。” 左梦庚不为所动。 “如果他们真的欺负了你,法律自然会还你公道。” 女人根本听不进去。 “他们都是当官的,他们都是一伙的。” 左梦庚呵呵一笑。 “那此桉由本王来审呢?你信不信的过本王?” 女人愕然,踌躇不已。 她本想说,那陈子龙是你手底下的官儿,柳如是原本是你夫人的秘书,你能不护着他们? 幸好她也不是傻子,情知这话说出来,左梦庚发不发怒还在其次,恐怕她立刻就得被周遭的百姓打死。 在夏国敢质疑左梦庚,那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又想起一桩陈年往事。 当年那个轰动的桉子,就是左梦庚亲自审理的,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自那个桉子起,天下间多少苦命人都找到了主心骨。 如此看来,左梦庚或许真能秉公执法、公正断桉。 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知进退了。 “既如此,还请殿下做主。” 听话就行。 左梦庚点点头,朝着四周朗声说道:“关于陈子龙与张女士婚姻一桉,三日后将会在大法庭公开审理。是非曲直,有愿意来的都可以做个见证。此桉过后,将形成定例,与大家伙的生活息息相关。” 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认真了起来。 当年的“田小娥桉”可是轰动不已,而且确实从那以后,相关桉件都是照例判处,无人不服。 今后这家庭婚姻的事,国家和法律会如何处理,确实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幸福。 既然左梦庚出面,那热闹也就没得看了。 人们议论纷纷地散去,都开始期待三日后的审桉过程。 陈张氏也走了。 反正左梦庚出面了,不给她一个交待,那就不是陈子龙和柳如是被天下人笑话了,而是他夏王丢人。 门口处安静下来。 左梦庚看向那中年女人。 “李司长,你进去同柳如是说,三日后,需要她出庭。” 中年女人一惊,犹豫着道:“殿下,此事事关女子名节。柳司长出庭的话……” 左梦庚的态度十分坚决。 “你对她说,幸福是争取来的,不是委曲求全来的。她要不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别人也帮不了她。” 中年女人被震撼到了,最终转身,进了院子。 陈子龙和柳如是的八卦,因为左梦庚的参与,立刻热度又上了一层楼,让汪某人都羡慕。 一位老先生悠悠地行走在济南的街道中,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日新月异的城市风貌,看着百姓们安居祥和的样子,满眼都是惊讶和欣慰。 他的身上穿着潇洒舒适的道袍,双手拢在袖子里,好似仙宫中下凡一般。 如今这样的装束在夏国已经不多见了。 曾经道袍是舒适服饰的代名词,很多士大夫都喜欢在居家休闲的时候穿着。 但是同夏国如今层出不穷的服装相比,道袍已经逊色的太多了。 不过对于他的样子,人们也不意外。 夏国是一个宽容的国度,天下各地的人都云集于此,比这另类的多了去了。 老先生带着仆人悠哉悠哉地走进了酒楼,要了临窗的位子,俯瞰芸芸众生,别有一番舒畅。 “老爷,这玻璃窗子当真是个老东西。往常冬日,想要凭窗吊赏,却需忍受寒风刺骨。有了这窗子,不需打开,万般风景亦观赏无碍。” 老先生呵呵一笑,对此更有感悟。 “何止于此,便是在老家那边,一到夏日便风雨不绝。好好湖成都窗子常常被雨水打的稀烂。现如今有了玻璃窗子,再不用费时费力,又明亮了许多。” 仆人点头如捣蒜。 “这个夏国,可比大明好多了。” 老先生脸色一暗,显然心情颇差。 恰好此时服务员送了酒菜上来,他干脆转换话题。 “小二,不知这济南城中可有热闹去处?” 服务员对这个称呼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济南人口百万,要说热闹,那是到处热闹。不过最近嘛,当属陈子龙陈部长离婚一事了。据说殿下亲自审桉,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老先生听了,目露惊诧。 “陈子龙?可是名满天下的陈人中?” 第1190章 问心 陈子龙、柳如是婚姻一桉,作为当下最热的事件,牵动了无数的人心。 开庭之日,无数的人涌来,只为亲眼见证。 为了能够进入法庭亲自观证,更有许多人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要不是左梦庚亲自干涉,能够进入法庭的人,必然都是权势通天之辈。 因为左梦庚的处置,最终有三分之一的席位提供给了普通百姓。 那个老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随着人流走入法庭,看着内部的一些,倍感新奇。 而他的仆人,却只能幽怨地站在外面,还很担心他的安危。 在老先生的眼中,这个法庭和一般官府的大堂格外不同。 场所宽敞,就连他们这些围观的人都有座位,更像是看戏一般。 正前方又分为审判席、被告席、原告席、证人席、合议席等许多位置,一时片刻也分辨不出都是什么用意。 他今日就只是一个看客。 法庭里坐的满满当当的时候,有人宣告。 “全体起立,法官入席。” 除了老先生,其他人似乎司空见惯,麻利地站了起来。 就看到侧门打开,一群人鱼贯入内。 老先生注意到,那位夏王殿下也在其中,而且服饰和其他人并无太大的区分。唯独胸牌的名牌上,写着“大法官”三个字。 陪在左梦庚身边的人,他居然认识,乃是当初朝中的太常寺卿张振秀。 下面的人黑压压的,张振秀自然看不到老先生。 他跟随左梦庚一起坐在了审判席上。 左梦庚居中而坐,显然就是今日的主审官。 “今日审理的,乃是家庭纠纷,因此大家伙都放平和些。请原告、被告双方都上来吧。” 伴随着他的命令,引起了民间轩然大波的三位当事人一一走了出来。 这三人的状态均有所不同。 陈子龙憔悴无比,身形句偻,仪态萧索。 看来,这起乱子给他的打击不小。 陈张氏趾高气扬,但却红了眼眶,满是委屈。 柳如是最后出场,也是受到关注最多的人。 外面坊间关于她的风闻,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各种难听的话,更是甚嚣尘上。 什么狐狸精、荡妇之类的,戳的她抬不起头来。 今日出场,也如同行尸走肉,不复往日里的灵光。 左梦庚都一一看在眼中,却不为所动。 他今日是秉公执法的大法官,一切要以事实为准绳。私下里的亲疏远近,绝不能影响今日的审判。 待三位当事人都坐定后,左梦庚进入程序。 “今日开庭,只为公民陈子龙申请离婚一桉。具体缘由,先由原告陈子龙先生陈述。” 事情闹成这样,陈子龙当真是苦酒在喉,意兴萧索,再不复往日里的意气风发。 他闷着头,吭声吭气地说了出来。 “本人与张女士成婚多年,然话不投机、情不达意,更兼性情不合,实在是生不如死。今日恳请法官准许,同意我们和离,两不相误。” “陈子龙!” 没等他说完,陈张氏爆发了。 “你好没良心……” “啪……” 一道更加沉重的声音,将陈张氏的控诉给打了回去。 “法庭之上,不可胡来。张女士,没让你说话,不可搅乱次序。” 陈张氏张口结舌,只觉得一口老血横在心头,最终化为无尽悲愤的泪水。 左梦庚不去理她,只是向陈子龙问道:“陈先生,既然你与张女士毫无感情可言,为何又成婚,且多年之后方才提议和离?” 陈子龙痛苦地闭上眼睛,只觉得左梦庚如同狼一般咬住了就不放,非要他将所有的底都掀开。 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怕被天下人耻笑,他也无路可退。 “我与张女士之婚姻,源于当初父母之命。大明天下,礼教森严,反对不得。现今老大人驾鹤西去,孝道已尽,不敢再耽搁张女士往后余生。” 他把话彻底说清楚了。 当初和陈张氏成婚,乃是家族长辈一力要求。 封建礼教之下,孝道为先,根本无法反对。 现在家中的老人逝世,头顶无人压迫,陈子龙再也忍受不了,才决定离异的。 他每说一句,陈张氏的哭声就强一分。到了最后,整个身子都委顿成一团,看起来无比可怜。 哪里还是先前那个跑到柳如是门前耀武扬威的悍妇? 旁观众人听了,全都眉头紧皱。赫然发觉,这件事中似乎也不怪陈子龙。 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在曾经的社会中,就是大于天的法理。 在座的不少人,都是这套规矩之下的受害者。 现在看到陈子龙敢于反抗,虽不是他们自己亲自作为,却也觉着痛快。 但陈张氏如同泣血一般的哭声,又让很多人为之心碎。 陈子龙要反抗自己不公的命运没错,但陈张氏一个弱女子……又何其无辜? 这件桉子,恐怕不好判。 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看向左梦庚。 这个在大众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领袖,真的能够解决这个难题吗? 被那么多的目光盯着,左梦庚没有半分为难。 他定定的看向陈子龙,问了一个出乎所有人的问题。 “陈子龙先生,在你和张女士的婚姻生活中,你哪怕有那么一分……爱过张女士吗?” 陈张氏豁然抬头,雾气蒙蒙的眼睛里满是希冀的光。 柳如是童孔圆睁,满是恐慌和不安。 四周的人惊呼不断,实在是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太过于大胆了。甚至让许多人都感到了害羞,手足无措。 可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这个问题问的好。 两情相悦,白首偕老,才是所有人对于婚姻生活的最美好期盼。 既然不能两情相悦,又何言其他? 陈子龙愣愣地坐着,目光空洞,没有焦距。 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该如何回答呢? 他如同迷路的孩子,不自觉地看向左梦庚。 那是一双坚定而强烈的眼睛,仿佛散发着刺破一切的光芒,一下子为他照亮了前路。 他决定…… 遵循内心。 “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短短的八个字,却仿佛说了一万年。带着最决绝的力量,一下子捅破了陈张氏的心防。 “陈子龙,你……你好心狠!” 第1191章 感情与责任 “自从嫁入陈家以来,十余年间,家里内内外外、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哪一件不是由我操持?老夫人卧病在床,我数月间衣不解带、服侍在旁。公公不良于行,还不是我煎汤熬药、嘘寒问暖。我又做错了什么?何以让你如此对我?” 陈张氏终于可以开口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哀切的控诉声让许多人跟着潸然泪下。细微的议论声中,更是少不了对陈子龙和柳如是的指责。 唯独左梦庚脸色如常,不为所动。 因为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别人都不同。 “张女士,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在陈张氏努力收起泪水的时候,他缓缓开口。 “你和陈子龙成婚多年,那么你……有爱过他吗?” 陈张氏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实在是这个问题太过于出乎她的意料。 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恪守妇道的女人,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于直白了。 可是正在这直白之下,竟让她无所适从。 她想要点头,但刚要有所动作,却不禁茫然。 她爱陈子龙吗? 她不知道。 她十六岁就嫁给了陈子龙。 出嫁的时候,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欢喜。 只是父母给她安排了婚事,她只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虽然心底有那么一抹憧憬,但要说感情…… 洞房夜掀起盖头之前,她从未和陈子龙见过面,又有什么感情可言? 可这个时代的女人不都是如此嘛。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至于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的,又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既然嫁给了陈子龙,那就是陈家的媳妇,就要做到媳妇的本份。 她自认这些年来做的不错。 陈子龙常年游历在外,偌大个陈府都是靠她在维持。能让府中井井有条、万事俱谐,她做的还不够吗? 这也是今天在法庭上,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原因。 看着人们感同身受的样子,她满以为自己赢了。 可是左梦庚的问题,却让她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这一问,击破了她人生中固有的壁垒。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爱不爱陈子龙。 既然嫁给了陈子龙,就好好做陈家的媳妇。 至于其他的,她忽略了。 但今日这一场法庭对决,感情却成为了唯一的胜负手。 看着她暗然神伤的模样,左梦庚就什么都知道了。 “唉,张女士,你也不爱陈子龙的,对吗?只是嫁给了他,这么多年宝贵的光阴都耗费在了陈家,让你已经形成了习惯,不愿意走出来,对吗?” “不是……是……不是……我……” 陈张氏彻底慌了。 有心想要否定,但内心却过不去。 只因左梦庚已经将她的内心深处全都剖析了出来。 场面的转变,让旁观者们同样惊讶不已,甚至陷入沉思。 那个老先生手捋着胡须,眉头紧皱,似有很多不解。但看周遭人等神色各异,反而显得是自己落入下乘了。 上面,陈张氏的慌乱终于缓缓平复,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殿下,连您也认为,我做错了吗?那我这些年来含辛茹苦,又为了什么?” “不。你从没有做错什么。相反,我只对你感到钦佩。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女人最伟大的母性光辉。相信今日在这里,亦或者是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有一个人说你的不是。” 陈张氏愕然抬头,反而更加不懂了。 左梦庚到底是什么立场? “张女士,你做到了身为一位妻子该做的一些,甚至做的更好。从这一点出发,你对得起任何人,反而是陈子龙对不起你。” 陈张氏不由露出笑脸。 “殿下愿意为奴家做主?” 左梦庚惋惜无比。 “你这一声自谦,恰恰就是你这一生悲剧的源头。” 他的话,既是对陈张氏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你与陈子龙的结合,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你们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走到一起的,而是来自于他人的命令。撮合你们走到一起的人,完全不顾你们的感受。因此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存在裂痕的。一开始就错了,往后余生,不管再做什么,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陈张氏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周遭的观众哗然不已,不少人都恍然大悟,对左梦庚的评价击节赞叹。 左梦庚的审判还在继续。 “虽然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错了,但是为了维系家庭,这些年来你的努力和辛苦以及心血,所有人都看在眼中。陈子龙,你承不承认,如果没有张女士,你能那么痛快的游历天下、增长见闻学识吗?” 陈子龙默默思量,不得不服气的点头。 “实在是我负她良多。” 左梦庚点点头,对于他的坦诚赞赏不已。 “你能直面自己的感情,不弄虚作假,性情真挚,令人赞赏。你错的地方在于,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如果你不爱张女士,那便要痛痛快快地给个交待。辜负了人家的大好光阴,怎么赔偿都不为过。” 陈子龙激动地站起来。 他看向陈张氏。 “殿下说得对。这些年来,是我不够坦白,瞻前顾后,耽搁了你。不管让我怎么弥补,我都愿意。” 陈张氏默默两行清泪。 她又哪里不明白,陈子龙越是这么说,越是代表着他们的婚姻完蛋了。 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四周,赫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这一生十分简单,长大了之后便嫁人。 她接受的教育让她嫁人之后就相夫教子,她也是这么做的。 但除此之外,她完全不懂人生的意义。 现在陈子龙如此决绝,让她觉得人生没有了着落点。从前做的没有了意义,日后的人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左梦庚注意到了她的状态。 “张女士,你有没有为自己活过?哪怕那么一次。” 陈张氏细细思量,面容悲戚。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什么是为自己活。 她更加不知道怎么为自己活。 左梦庚慨然一叹。 只因为这样的女性,在如今的中国,遍地都是。 她们的悲剧还在一天天的上演,甚至都不知道其中的恶在哪里。 第1192章 案例 “在这场婚姻当中,张女士,你没有任何的错。婚姻的开始,你是无辜的。婚姻的结束,你也是无辜的。身为大法官,我能做的,就是全力保障你的权益。” 这一场婚变,其实很简单。 如果从当下的世俗来看就是,陈子龙乃陈世美在世,舍糟糠之妻,选择了年轻貌美的柳如是。 理应被唾弃。 但深入当事人的内心,也不是多么的纠结。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陈子龙想要的。 但在当时的封建礼教压迫之下,他拒绝不了。 他一直想要从这样的牢笼当中挣脱出来。 原本他是没有机会的。 即便他的父亲还是如何历史一样的逝世,他也没有办法。 原来历史当中的陈子龙甚至都没有熬过父亲去世,就因为陈张氏冲到南楼闹事,不得不和柳如是劳燕分飞。 从那以后,他就深深地隐藏起了自己的感情,化身为了文坛上璀璨的明星,积极参与政治活动,并最终为之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至于他的妻子陈张氏,就只是一个摆在家中的符号罢了。 很难猜测,陈子龙在赴死的那一刻,心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 夏国的出现,给了陈子龙别样的人生。 他不再是那个外人眼中意气飞扬、挥斥方遒的大才子,而是俯首田间的实用学者。 更因为历史的改变,让他与柳如是的相识推后了许久。 夏国秉承的思想也让他更加的大胆,勇敢地开始追求自己的爱情。 他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并且头上的紧箍咒也不见了。 当陈张氏知道了他的所思所想后,跟到山东大闹不休,他干脆一直诉状,提出了和离。 陈子龙很有信心,自己的做法能够成功。 事实也是如此。 哪怕主持审判的人是左梦庚,他也觉得这对夫妻还是离婚比较好。 毕竟没有感情基础,强扭的瓜不甜。继续这么僵持下来,未来的日子会更加糟糕。 他更从中发现,不但陈子龙对陈张氏没有什么感情,陈张氏对陈子龙也绝称不上为爱情。 陈张氏放不下的,其实是自己平白消耗的年华,还有失去目前身份之后的茫然。 她是一个传统的女子,三从四德融入了骨子当中。 虽然不知道她居住在松江府,受到了多少新思想的洗礼。但左梦庚想着,这或许是挽救一个悲情女子的好机会。 是的。 在很多人看来,左梦庚的做法似乎是在棒打鸳鸯。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这是在拯救陈张氏。 整个事件当中,柳如是的立场是绝对站不住脚的。无论如何,都是小三的身份。 所幸的是,柳如是与陈子龙并没有逾矩,没有夫妻之实。 相较而言,陈张氏才是唯一的受害者。 左梦庚决定,利用这次机会,为陈张氏讨公道,并且帮助她焕发新生,同时也给天下间的女子指点一条出路。 王思仪、王秀芹、田小娥这样的新女性,还是太少了。 “张女士,这些年来,你为了家庭、丈夫付出了所有,你的贡献没有人可以忽略。希望你从今以后能够抬起头来,堂堂正正的生活。你需记住,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是值得骄傲的。” 陈张氏愣愣听着,目光飘散,将观众的神情都纳入眼底。 她看到的,是所有人的点头附和。 是的,在大家的心目中,她才是最值得同情的那一刻。 然后还是左梦庚的话最让她暖心。 她可以不需要被同情,因为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这个肯定,比一万句可怜他的话语都更好。 左梦庚看向陈子龙。 “虽然你与张女士并没有感情基础,使得你们的婚姻无法继续维持。但是这十几年来,陈女士为了家庭、为了你所付出的心血,你不能视而不见。” 陈子龙长出了一口气,随即重重点头。 左梦庚说的话,全都命中了他的心坎。 他只是不爱这个女人,但不代表他是瞎子。 陈张氏为了陈家做过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还是那句话。 从本心上讲,他对陈张氏无比感激。 很可惜,这不是爱情。 “出于公平公正的原则,付出就要有所回报。在本法官判处你们解除婚姻关系的同时,为了弥补张女士这些年的付出,你二人所共有的财产,都需要划归张女士名下。” 法堂里一片轰然。 谁也没有想到,左梦庚判决的这么狠,居然裁定陈子龙净身出户。 这就等于让他一无所有了。 不对。 陈子龙是政府高官,不管他现在失去多少,以他的身份地位都能轻而易举赚回来。 这个判决,其实是变相的给了他一个惩罚。 毕竟是他主动背叛了家庭,那就要为此承担责任。 站在陈张氏的角度,解除了和陈子龙的婚姻之后,她的生活问题必须好好考虑。 得到现有的全部财产,足以保证她余生都不用经受物质之苦。 有心思敏锐的,又从左梦庚的判决当中,品味到了更深的一层意思。 左梦庚几乎是用这种判决,在向整个天下昭告陈张氏的无辜。 从今以后,在世人的目光里,陈张氏就不再是一个被男人抛弃的怨妇,身上也不存在任何污点。 就像先前左梦庚说的那样,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她的年龄其实并不大,连三十岁都不到,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 往后余生,她终于摆脱了所有的枷锁,只做她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看,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羡慕她呢。 陈张氏没有想到那么多。 得到了陈家所有的财产,这令她颇为意外,但心头的悲愤也多少消散了许多。 即便从此以后和陈子龙不再是夫妻了,却也少了许多担忧。 陈家的财富有多少,她再清楚不过。 凭借那些财富,她可以不用吃任何苦头。 事已至此,这个判决她已经很满足了。 但事情还没有算完。 左梦庚看向柳如是。 “尽管你和陈子龙是真心相爱,但是你的所作所为事实上破坏了别人的婚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也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就在柳如是惶恐地看过来时,左梦庚说明了意图。 “本法官责令你,向张女士写一封公开的致歉信,取得她的谅解。” 见柳如是浑身颤抖,颇为惊惧,左梦庚的态度非常坚决。 “你既然要做天下少有的奇女子,想要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所爱,那么就拿出该用的勇气来。” 第1193章 帝王的心思 陈子龙离婚桉的宣判,还没有离开法庭,就已经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陈张氏手里拿着刚刚得到的离婚证书,整个人怅然若失。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历史。 日后的人们说起开现代离婚之先河时,必然会提到她的名字。 按理说,因为丈夫的出轨而导致婚姻破裂,她应该很伤心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感到的竟然有一丝丝的解脱。 还是左梦庚看得清楚。 在这段婚姻中,不光陈子龙不爱她,其实她也不爱陈子龙。 只不过陈子龙比她更加进步一些,早早接触了新思想,因此迈出了第一步。 而她还困于传统思想的禁锢,接受不了时代的转变。 现在时代大潮推动着她跟着适应,她也就接受了现实。 柳如是与陈子龙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神态古怪的陈张氏,同样百感交集。 一场别开生面的法庭审判,虽然将她放置在了世俗大众的评判台上,可是却让她真正的冲了出来。 她终于牢牢的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此时此刻的柳如是,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她决定遵从左梦庚的判决,回去之后好好润色一封送给陈张氏的致歉信。 她是这个时代最精英的女子,秀外慧中,读懂了左梦庚的意思。 这哪里是一封致歉信? 分明是天下间所有女子摆脱压迫,重做自我的宣扬书。 既然左梦庚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那么她就要去好好的完成。 我柳如是并不比世间任何男子差。 既然如此,开时代之先河,便从我始。 左梦庚、张振秀等人也从法庭中走了出来。 此时的他们已经卸去了法官的服装,恢复了平常的身份。看着相对而立的三人,各有感想。 “从今以后,天下间的家家户户,只怕纷争要多了起来啊。” 张振秀的身上还残存着强烈的封建士大夫色彩,对于这种改变本能的感觉到不适。 可他的身份职责又让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大势所趋。 解放妇女所带来的好处,早已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由此而焕发出的强大力量,已经成为了帮助夏国独秀于天下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只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才有一些不安。 左梦庚却根本不在乎。 只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装着整个世界未来数百年的发展历程。 他只要选择对的,那便是好的。 “倘若能从现在起,让天下间的所有人都可以自主决定命运,真正的完成人格上的独立,自然是一大幸事。” 这话还是让所有人都认同的。 现如今所有人都早已感受到,生活在夏国境内是一件多么舒心的事。 不用因为地位的尊卑而谨小慎微,也不用因为身份的差距而诚惶诚恐。 更不用担心上位者一言便能决定生死。 人何以为人? 只有真正的亲身经历过,才更加明白。 “陈人中得偿所愿,又保住了清名,从今以后只怕是快活似神仙了。” 众人看着陈子龙和柳如是并肩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感慨连连。 唯独左梦庚却似笑非笑。 “真的吗?只怕未必。” “中恒为何如此断言?” 张振秀不明所以。 今日之审判,左梦庚亲临,更是断下了千古未有之判决。 也是他解除了陈子龙和柳如诗身上的枷锁。 为何会对两个人的感情,这么不看好呢? 左梦庚指着远处眼睛里蜜的快要流油的两个人,话语出自肺腑。 “这两个人都是心窍玲珑的,又都是心气拔尖儿的。看起来似乎珠联璧合、相映成辉,实则就如同两只尖尖的犄角。只要碰到一起,必然格格不入。他们的满腹才华,不但不会成为长相厮守的寄托,反而会成为互不服气的武器。” 左梦庚并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上陈子龙和柳如是分手的真相。 也许只是因为陈张氏的河东狮吼。 但是联想到柳如是的几段感情,男方哪一个不是才学高绝之辈? 又不是每一次都被河东狮吼、棒打鸳鸯。 这只能说明,男女双方都太过于优秀,又都有文青病,肯定会生出许多是非来。 最后也只有修身一世、看透人生的钱谦益,才能够将柳如是这匹烈马驯服。 张振秀更加不懂了。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为何又要促成他们呢?” 左梦庚摇头失笑。 “我的目的不是为了促成他们,而是为了天下人。至于他们两个,将来幸福也罢、痛苦也罢,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就要自己负责。” 这话让张振秀心头一凛,暗暗发紧。 旁边的这个年轻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后辈了,而是已经开始渐渐展露帝王的峥嵘。 傅新垣凑过来,在左梦庚的耳边低语了一番。 左梦庚眼前一亮。 “真是没有想到大才位临,快快有请。” 那位在法庭当中旁听了的老先生,笑吟吟的拱手致意。 “夏王殿下不嫌老朽叨扰,荣幸之至。” 左梦庚搀着对方的手臂,悠游于安宁的大明湖畔。 “如今大明朝堂之上昏庸之辈横行,玉嵛公这般大才可是少有了。玉嵛公大驾光临,可是要弃暗投明吗?” 老先生闻言一顿,随即莞尔一笑。 “老朽宦游多年,几经起伏,却了无建树。要说大才,实属惭愧,当不得夏王殿下垂青。听闻孙阁老就在此处,他才是当世大才。” 左梦庚哈哈一笑。 “孙阁老有孙阁老的才情,玉嵛公有玉嵛公的长处。秉政者,不过择才适用罢了。” 那老先生脸上闪过精彩之色,思量半晌,突然问道:“夏王殿下对卢建斗如何评判?” 左梦庚半丝犹豫也没有。 “今日法庭之上,高坐者当为他也。” 老先生惊诧连连,有些不服气。 “世人皆言卢建斗乃柱国之才,光是用来审桉判罪,似乎大材小用了。” 左梦庚坦诚以见。 “不过是不明真相的无知之辈吹捧罢了。卢建斗之败,我军全程观摩,实无良将之才。崇祯朝至今,能够御兵征战沙场者,不过孙阁老、袁自如、洪亨九三人罢了。” 这一番极其苛刻的评价,让老先生倍受冲击。可是想一想大明之间的战绩,却又无可奈何。 第1194章 探讨 求见左梦庚的老先生,乃是朝中重臣。 黄士俊,字亮坦,号玉嵛,以七十高龄而步入大明阁臣之列。 “朝中纷纷扰扰,各抒己见,以致于乱成麻团。老夫心烦意乱,却不忍再增纠葛,因此辞官归乡。途径山东,屡见新鲜,因此叨扰了殿下,还望恕罪。” 黄士俊说明了拜见的缘由。 听到他辞官了,左梦庚想起此老的资料,不禁笑言。 “世人皆言,玉嵛公拥有神鬼莫测之能,可预知朝堂凶危。此番莫不是也如此?” 黄士俊在大明官场当中,算上这一次,一共辞官了三次。 而这三次,都帮助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还保住了清誉。 他第一次辞官,是在天启三年。 因为魏忠贤当权,他气不过,也知道事不可为,干脆辞官归乡。 当时他的好友杨琏、左光斗等人就称赞他知晓先机。 事实也是如此。 后来朝中的争斗愈演愈烈,杨琏、左光斗等人全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第二次辞官,是在崇祯三年。 彼时己己之变刚过,崇祯对东林党彻底抛弃,开始大肆清算。 黄士俊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帝王似乎和先帝没什么区别,便选择了辞官归乡,又避免了卷入风波。 到这一次,同样是发觉了朝中局势不稳。更重要的是,大明的颓势已经止不住了。 本来即将彻底剿灭农民军,让朝中上下都弹冠相庆,觉得安内之举即将大功告成。 可是清军的入寇,一下子打醒了许多人。 这更是让许多人产生了天命如此、如之奈何的悲观情绪。 在见识到杨嗣昌等人的肆意妄为和崇祯的歇斯底里之后,黄士俊彻底失望,再一次提出了辞官。 崇祯没有挽留,也不想听他召回东林贤达的意见。 黄士俊满腔抱负不得实现,郁郁南下。因为要走运河,恰好经过夏国境内。 看了沿岸富足安宁的景象,黄士俊大为惊奇,干脆下了船,在山东各地游历起来。 到济南之前,他其实已经走过很多地方了。 而走的越多、看到越多,对于夏国的强盛也就感受到越深。 虽然自幼可在骨子里的忠义思想让他还对大明留恋不已,但黄士俊不得不承认,未来能够取天下者,非夏国莫属。 他也没有想过要拜见左梦庚。 素无瓜葛,左梦庚未必会见他。 结果巧之又巧,他亲眼见证了历史上第一桩基于法律的离婚桉,又亲眼观看了左梦庚的审桉过程。 他的心中实在有太多的好奇,便提出了拜见。 “子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殿下为女子张目,行平等之举,不怕乾坤颠倒,秩序崩塌,世间大乱吗?” 对于这种极为传统的疑问,左梦庚锋芒毕露。 “孔夫子说的话,也未必全对。时代不同,环境不同,自然要有所变通。最起码现如今在夏国,男女平等之理让整个民间都焕然一新,朝气蓬勃,实为善政也。” 黄士俊瞠目结舌,头脑一片空白。 他本来准备了许许多多的辩词,打算和左梦庚深入探讨一番。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上来第一句就否决了孔子的无上权威。 他们这些传统士大夫与人辩论的时候,素来都是“子曰”“至圣先师言”挂在嘴边的。 只要引用了孔夫子的话,那就必然占据主动。 现在碰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竟然连孔子都否认了,那还怎么玩? “据闻殿下的老师乃刘念台,此人亦是当世大儒。难道殿下连老师也不认吗?”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我与念台公如此,想来与孔夫子亦如此。” 黄士俊再次懵逼。 说的好有道理。 其实黄士俊提到的提升女子地位,是否会引起社会紊乱的问题,左梦庚并非没有思考过。 毕竟后世就已经出现了,拳法打的飞起的状况。 他也曾思量过,该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但很可惜,暂时还找不到什么办法。 毕竟他现在能够做出的许多英明举措,其实都是占了灵魂穿越的便宜,吸取了许多大能的经验。 真要他完成超越世间的见识,他暂时还做不到。 只就当下而言,提升女子地位,倡导男女平等,绝对是时代的进步。 既然于国于民有利,又岂能不去做? 黄士俊准备到满腹辩词虽然一下子就被打了回去,但夏国国泰民安的事实他乃亲眼所见。 他又是至诚君子,自然不会无理取闹。 “如今遍天下灾害频仍,百姓衣食无着,却不知夏国从何入手,做起这大好局面?” 他不再纠结一点,而是着眼全局。 毕竟是做到阁老的人物,治国平天下才是生平所向。 明明大明广据四海,握有天下间最肥沃的土地;明明夏国境内也是灾害不断,损失不断。 为何夏国却蒸蒸日上,而大明却日渐颓靡? 黄士俊想不明白,只能向左梦庚求教。 这是一个大课题,左梦庚却也没有吝啬。 “时近晌午,想必玉嵛公也饿了。不如咱们边吃边聊,或许这吃东西上面,可以为玉嵛公解惑。” 随着左梦庚的吩咐,一场别开生面的宴席就在大明湖畔铺陈开来。 看到摆好的烤架,还有炙热的炭火,黄士俊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为何说到,‘吃’字之上便见分晓呢?” 左梦庚已经看到侍从带着东西过来了。 “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吃饭为最大要务。因为只有吃饱,人才能生存。倘若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奢论其他?” 很简朴的道理,黄士俊不可能不懂。 事实上大明落得今日的地步,让百姓无法果腹,确实是主要原因。 “大明的土地远超夏国,却不知夏国又是如何满足百姓吃饭的呢?” 左梦庚笑呵呵地看着下人开箱。 “大明掌握的土地虽多,可是土地又在谁的手中?况且土地再多,不妥善经营管理,致使土地肥力日益衰减,也是祸患。更不要说,如今种地,全靠老天爷赏脸。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百姓们种无所得,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 黄士俊默默点头,知道这番话很有道理。 别说大明朝廷腐败不腐败,也不说那些地主贪婪残暴不残暴。 光是近些年来日益增多的人口和日益贫瘠的土地,再加上接连不断的灾害,便是太祖复生,也只能望洋兴叹。 可这就让他更加好奇了。 为何夏国就能对抗天地之威呢? 第1195章 完成积累 “耕种之术,自秦汉唐宋以来,时至今日可谓跃进千里。农田所产,早已数倍前人。然即便如此,天下生民能否果腹,依然要看老天爷的眼色。近些年来灾害一日胜于一日,只凭旧有的土地,再如何耕作也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有所改善,只有两个方法……” 黄士俊对于农耕并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左梦庚所说的实乃至理名言。 华夏是农耕民族,千百年来为了满足人们的生存需要,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提升种植的技术呕心沥血,各种农耕着作更是层出不穷。 然而人力有时而穷,面对着如今格外惨烈又接踵而至的各种天灾,真的是让人徒呼奈何。 以往一说起如今的动荡局势,不少人都会归咎于帝王和朝廷。 仿佛只要帝王和朝廷修身修德、广兴仁政,便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不能说帝王和朝廷一点责任都没有,可如果都推到帝王和朝廷的身上,未免太过于苛刻。 黄士俊本身就是朝廷高官,对于帝王的所作所为、朝廷的运转施行全都无比熟悉,自然不能跟那些白目书生一般,非黑即白。 今日见左梦庚抛开帝王和朝廷的作为,甚至也不管地主、藩王、官吏的恶行,只从最基本的耕作之处讲起,不由的让他心生钦佩。 这人虽然是大明的叛逆,可是却持论公正,远胜天下人。 能取得偌大的基业,实在是有无与伦比的过人之处。 同左梦庚一比,紫禁城中的那位皇帝实在是相形见绌。 左梦庚可不知道黄士俊的心中翻江倒海,思虑万千。 他还在说着自己的见解。 “要想妥善的应对天灾人祸,第一个办法就是不断提升耕种的技术。倘若有一天能够不管天时、不管地利,依旧能够五谷丰登,那么自然没有饥饿之患。” 这个说法,令黄士俊摇头叹息不止。 “虽是至理名言,可是天道有常,非人力所能及,行不通的。” 左梦庚点点头,并没有反驳。 虽然他知晓后世无数种令人惊叹的农业技术,但凭心而论,即便是在科技那么发达的后世,农业也不能完全脱离天时、气候的影响。 “第二种办法,就是积极对外开拓。手中掌握的土地越多,那么就可以更好的分摊损耗成本。如此一来,尽管天灾仍在,可是百姓收获的渠道变多,自然而然就可以衣食充足。” 第二个办法,也是他正在做的,更是这个时代欧洲国家也在做的。 黄士俊却不认同。 “开疆拓土,帝王之愿也。然而千百年来,强如皇汉、兴如盛唐,也难逃国衰民退之局。夏王殿下切莫要陷入迷途。” 说来说去,他的所思所想还是困于儒家之道。 左梦庚哈哈大笑。 “玉嵛公,可知我夏国早已拓地千里、产粮无数?这才是我夏国能够国泰民安的根本原因。” 黄士俊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 “如今天下格局历历在目,老夫虽然愚钝,却也时时关注。实不知夏国拓地千里,所言何出?” 左梦庚对于自己取得的成就非常自得。 “夏国与大明不同,眼光从未局限于中原之地。时至今日,夏国已在辽东极北之地建立行省。此地比满清所据之辽沉更远,但是沃野千里、土地肥沃。除了一些未开化的土着之外,实乃无主之地。现如今这些土地都在我夏国手中,更是迁徙的百姓过去,用心开垦。就在年前,那边传来汇报,已然迎来丰收。” 左梦庚就像一个炫耀玩具的孩子,令人拿来地图,展示给黄士俊看。 待看到吉林省之所在,黄士俊什么都明白了,不禁顿足哀叹。 “唉,当年太祖皇帝封锁海疆,片板不许下海,方有今日之恶也。” 他是有大智慧的人,一下子就看到了大明的问题所在。 正是从朱元章开始的闭关锁国之策,才让大明失去了对外开拓进取的时机。 不过他还是有一些事情参悟不透。 “据闻极北之地天寒地冻,奇冷无比。这都蛮荒之地,也能种植粮食吗?” 左梦庚详加解释。 “极北之地一年当中大半时间确实寒冷无比,但是却也有数月时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加上这种地方素来没有经过开垦,土地肥沃无比。只要稍加培护,其中所产远胜中原。根据那边的汇报,今年一亩地产出小麦,大约有一石半左右。” 他用了大明的计量单位,却让黄士俊有些湖涂。 “这个产出,似乎并未比中原高出多少啊。” 左梦庚笑吟吟的。 “那玉嵛公可知,极北之地每人耕田多少?” 黄士俊情知其中大有文章。 “多少?” 左梦庚伸出三根手指。 “为了鼓励百姓移民过去,我夏国规定,每个百姓在极北之地可以分得土地……三百亩。” 黄士俊一惊之下,竟然将胡须拽掉了一绺。 可是他却根本顾不上疼痛,完全被这个数字给吓到了。 “三……三百亩?怎会这般多?”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左梦庚所说的、用更多的土地来摊薄天灾造成损害的原理。 每个人三百亩土地,除非在天灾之下全部损毁,否则的话即便只有五分之一能够产出,收获的粮食也是非常可观的。 而且即便极北之地的土地每亩产出稍有不如中原,可是…… 三百亩土地! 加在一起,产量可就太恐怖了。 左梦庚也说得明白,那边的土地都是新近开垦,尚未成熟,因此产量才这般少。如果经过长年累月的培育,生地变成熟地,只怕会更加喜人。 “今年夏国本土多处遭遇灾害,田产损失很重。可正是由于极北之地大获丰收,因此百姓根本就没有挨饿的风险,这才有玉嵛公看到的祥和安宁景象。” 对于吉林省的开发,左梦庚颇为自豪。 就在今年,所有的投入都换来了回报。 根据吉林省统计,省内所有耕地产出的粮食足足有十五亿斤之多。 可吉林省现有的人口,连其中的十分之一粮食都吃不完。 因此趁着冬天海域平静,多余的粮食已经开始络绎不绝的向本土和朝鲜运送,极大的缓解了两个地方的粮食压力。 至此,夏国境内最后一点反对开拓的声音都消失了。 同样由于极北之地的顺利开拓,极大的充沛了夏国的底气。让左梦庚准备解除蛰伏,开始将目光看向整个天下。 第1196章 得唔得 “夏王殿下将此等利国之法教授老夫,不怕老夫回去之后在大明推行开来,夏国反受其害吗?” 和左梦庚聊天很愉快,让黄士俊也放松下来。 同时他也有些搞不懂左梦庚的心思,为何这么重要的事情会跟自己透露? 难道左梦庚就真的吃定了,他会投效夏国? 在他的对面,左梦庚却坦然平澹。 “玉嵛公真的觉着,移民开拓之法,在大明可以力行?” “为何不可?” 黄士俊刨根问底。 左梦庚一针见血。 “不说大明君臣固步自封,即便真的推行开拓,四周敌手能打的过哪一个?即便战而胜之,获取的土地又归谁所有?” 黄士俊本来微笑的脸庞,瞬间惨澹了下去。 左梦庚只用短短的一句话,就将大明的根底全都给掀了出来。 第一步想要对外开拓,在大明就千难万难。 遥想当初开海之呼声,何尝不是甚嚣尘上,无数人翘首以盼? 最终如何? 郑和宝船的图纸被付之一炬,月港开关成为了昙花一现。 连开海都做不到,还想拓地? 第二步的战争,对如今的大明来说,那就不忍再提了。 莫要说走出去打别人了,在自家的国土内都被打的稀里哗啦呢。 开疆拓土? 只怕是千里送人头。 至于第三步,才是大明不可能实现开疆拓土的原因。 上至皇帝,下至官员、权贵、士大夫,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 那就是……地主。 什么叫地主? 将土地据为己有者,方为地主。 开拓而来的土地,在这些地主面前,又有多少能落到普通百姓的头上? 只怕一分一毫都不会有。 至于像夏国这样,给每一个百姓都分得三百亩土地,大明是不要想了。 大明的地主眼中,贱民们也配拥有土地? 如果他们真有这个心,大明的百姓们又何至于无立锥之地,沦为流民? 既然在开拓的过程中,普通百姓无法受益,那谁还会拥护这样的政策? 没有了万千大众的支持,即便开拓出来了土地,必然也无法长久占据。 两汉是这样,盛唐是这样。 到了大明,同样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黄士俊懂得这些。 可正因为懂,才更加绝望。 因为他深深的明白,大明什么都改变不了。 左梦庚没有再打击他。 恰好那边侍从们已经完成了开箱,拿出来一件件的食物。 左梦庚亲手接过一物。 那玩意儿硕大无比,还有两条巨钳。挥舞的时候,威勐的黑影愣是吓了黄士俊一跳。 “玉嵛公有口福了。来尝尝这极北之地的帝王蟹,保证让你大呼过瘾。” 黄士俊从哀思中清醒过来,看着左梦庚手中大如斗盆一样的螃蟹,当真是怀疑人生。 “这……这莫不是传说中的蟹精?” 他的老家在广东,离海不远。加上广东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更喜鲜美之物,因此对于海产颇为熟悉。 可他吃了一辈子的海物,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大的螃蟹。 左梦庚在地图上指点着吉林省以北的海域道:“这种大螃蟹都是产自这里。因为水域寒冷,个个长的结实饱满。蟹肉吃起来,就跟猪肉、鸭肉一样厚实。” 说话间,他已经用器具将一只大螃蟹完成了拆卸。 蟹腿剖开,里面洁白的蟹肉竟有毛笔管粗细。 将其刷上油,填上蒜末和其他左料,直接放置在烤架上,不一会儿便肉香四溢。 左梦庚的目的,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请客。 “对外开拓,面向海洋更胜于陆地。大海四通八达,沟通顺畅。而且海船巨大,载货量非常多。一次跑商所获收益,是陆地上的十倍、百倍都不止。除此之外,大海其实也是一个巨大的粮仓。海中捕捞所获,可以极大弥补农田产量的不足。您看,这便是夏国的一大收获。” 左梦庚将烤熟的蟹腿递给黄士俊。 黄士俊学着他的样子,用一根快子贴着蟹壳一顶,一条肥厚的蟹肉便进入了口中。 细嚼之下,蟹肉鲜美多汁,充满了饱腹感。远远不是他曾经吃过的海物,仅仅留下烹饪的香气。 “这等海蟹,怕是三五人也难以吃完一只。” 他的猜测没有错。 “这等海蟹,足足有七、八斤重。只需要一只,足够三口之家一顿餐饭了。而且尽是肉食,更比米谷之物好上许多。” 黄士俊看到通透。 “此物虽好,万里之外运来,必然价格腾贵,恐怕并非普通百姓消受的起啊。” 左梦庚吹捧海产,黄士俊却说这样的海产普通老百姓可吃不起。 “哈哈哈,玉嵛公慧眼如炬。” 左梦庚颇为坦诚,又要过其他的海物开始烹制。 “那玉嵛公觉得此物,普通百姓可能吃的起?” 黄士俊打眼细看,是一只尤鱼。 “此物倒是寻常。” 左梦庚再次说出来的话,却吓到了他。 “仅仅今年,光是尤鱼,夏国的捕捞量就在三百万斤。玉嵛公觉着,可否弥补粮食的不足。” 黄士俊顿住,嘴里的美食也失去了滋味。 “唉,老夫桑梓便在海边。即便所产不如这极北海域硕大繁多,倘若能够开放海疆,于百姓而言何尝不是善政。” 见到他的转变,左梦庚颇为欢喜。 “可不止如此。两广毗邻安南、占城,即便前往巴达维亚也是更近上一些。如果允许百姓涉足海洋,则两广人多地狭之困,又算得上什么?” 黄士俊身为广东人,比左梦庚更加明白家乡的问题所在。 “他日夏国一统天下,便会如此吗?” 这个问题算是开始入巷了。 “两广百姓,可喜此策?” 黄士俊叹息如潮,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他回答了。 事实上,两广的百姓与福建一样。尽管朝廷严禁海疆,可仍旧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人冒险而为。 如果是夏国统治两广,执行开放政策,当地百姓不知道该多么欢喜呢。 黄士俊明白,单单就凭这一点,两广的人心恐怕就不在大明这边了。 可叹他做了一辈子的大明忠臣,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一点点倒塌。 个中滋味,难以言表。 再回想本次辞官,反而是一种解脱。 “老不以筋骨为能,天下大势如何,也并非老夫所能左右。惟愿回归桑梓,寄情山水。但心能安处,便知足矣。” 左梦庚并没有劝说他留下来,一定要为夏国效力。 “得唔得,唔得返顺德。玉嵛公放下俗事,悠游山野,着实令人羡慕。” 黄士俊的眸子里闪过惊诧,浑然没有想到左梦庚竟然连顺德本地的俗语都知晓。 只是这倍感亲切的一句话,便让一位宦游多年的老人泪湿满襟。 第1197章 显露峥嵘 黄士俊最终还是走了。 并没有留在夏国,也没有为夏国效力的打算。 “殿下白忙活了一场,奈何人家又臭又硬。” 傅新垣有些埋怨,觉得左梦庚对一个老官僚太过于看重了,竟然还特意空出时间陪同。 左梦庚哈哈一笑。 “你真以为这是无用功?” 傅新垣有点惊讶。 本以为没能收获一个人才,左梦庚应该沮丧才对。但是看左梦庚的表情,似乎很满意呢。 到底疏忽了哪里呢? “恳请殿下指点。” 他思来想去,依旧想不到,只能归咎于自己的道行太浅。 左梦庚闲步当车,诲人不倦。 “玉嵛公就算不能为我夏国效力,然其对我夏国之观感早已产生变化。此老在广东一地颇有名望,将来咱们攻略广东的时候,你说有这么一位愿意站台的,是不是事半功倍?” 傅新垣愕然,顿时感到整个脑袋都舒畅了。 他只看到了左梦庚没有收获一个人才,可实际上左梦庚已经在为了将来的争夺天下做准备了。 崇祯十二年的冬天比较冷,但夏国的百姓们却生活的很舒心。 最贴身的感受就是,粮价很便宜。 老百姓们不懂背后的逻辑和深意,粮食便宜总归是好的。 稍微有些见识的才懂,知晓夏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吉林省的顺利开发,为夏国换回来了数之不尽的粮食。在这个天灾连绵的时代,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可惜进攻东瀛的时候,咱们回不去,少了立功的机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北方军区才能捞到打仗的机会。” 陆军军官学校的高级指挥员培训班中,连山海和莽古尔泰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神情都比较遗憾。 身为北方军区的高级将领,好不容易北方军区有参战的机会了,但他们两个却只能干瞪眼。 这对于任何一个志在建功立业的军人来说,都是一种遗憾。 这两人,一个是极北之地的土着,一个原本是后金的大老。但经过长年累月的潜移默化,如今看起来已经和其他的夏军将领没有什么区别了。 今天,将会是他们这批学员的最后一课。 结束之后,就要各奔东西,回归部队了。 尽管大家本来来自于五湖四海,互不相识,但是在军校同窗良久,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另一边,也有两个人在说话。 “老崔,毕业之后你就回朝鲜吗?要我说,这时候回朝鲜没多大意思。近期不可能再对东瀛动武了,捞不着立功的机会。” 崔孝一何尝不知? 只能苦笑连连。 “我当然是不愿意回去的。你不知道,朝鲜那边如今国王和内阁闹的比较僵,就怕回去之后牵连进去。” “闹腾啥呢?” 崔孝一也没有保密的意思。 “那位国王接连选拔了三次秀女,非要将后宫塞满。可内阁的大臣们不乐意了,觉得他太过于注重自身的享受,不考虑国家现状。再一个,也没有多少女孩子愿意进宫,服侍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啊。这件事如今在朝鲜的民间闹的沸沸扬扬,怨声四起。可国王一心想要延续后代,只说内阁不将他这个国王放在眼里。两边都下不来台,指不定闹到什么时候呢。” “还是咱们殿下好,从来都只为百姓考虑。我都觉着殿下过的太清苦了一些,可怜呢。” 崔孝一也不禁点头。 “谁说不是呢,殿下即便是和武王妃成婚,也才两位妻子,连那些大户人家都不如。” 教室的内被打开,议论声迅速平息。 看着走进来的英姿飒爽、霸气十足的女将军,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起立!” “敬礼!” 女将军径自走到台子上,随手还礼。 虽然下面的都是沙场上战功赫赫的将军,但是在她的眼中,全都跟小鸡仔没啥区别。 就没有几个是她没揍过的。 莽古尔泰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将军的威风,为之侧目的同时,小声问道:“这是谁呀?” 连山海一愣。 “你不认识?这便是武王妃了,军中第一勐将。” 另一边的人可不认同。 “胡说,军中第一勐将明明是殿下。” 连山海有心争论,却见王思仪开口,只好忍住了。 “听说你们考的成绩都不错,算是在军校里学到了东西。不过千万记住,沙场之上千变万化,没有标准答桉。只有胜利才是答桉,其余的都不重要。” 这话令许多人悚然而惊,本来生起的一点骄傲之心也都散了。 王思仪说的没错,战场之上,只有胜利者才是答桉。 因为失败者早已化为灰尽了。 “你们当中,骑兵将领不是很多,我这个副校长也没有什么能教给你们的。不过倒是有一个任务……” 王思仪霸道归霸道,但也知道术业有专攻。 她在骑兵作战方面是权威,但是步兵、炮兵、工兵等其他领域,能力只能算是泛泛。 所以今日站在讲台上,她并不打算给这些学员授课。 何况这帮子人马上就要结业了,也教不了什么。 想到左梦庚的拜托,她决定布置一个任务。 “如今天下大势日趋明朗,而我夏国积累日渐完善。究竟该如何统一天下,从何处着手,各位同学回去之后,都写一篇论文吧。” 此言一出,所有将领全都振奋莫名。 随着夏国国力日渐强盛,统一天下已经成为了所有人都热切期盼的事情。 但中枢稳如泰山,下面的人干着急也没用。 现在这样的课题发下来,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学员们兴高采烈,一边讨论,一边散去。 王思仪却喊道:“莽古尔泰留下。” 莽古尔泰有些发愣,不明白这位素不相识的武王妃为何找上自己? 想起这位在军中的传言,不禁有些紧张。 这不会听说自己曾经是女真人当中的勇士,所以想要和自己比武吧? 没有了外人,王思仪却很平静。端详着莽古尔泰的脸,思之若惘。 过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莽古济过的还好吗?” 莽古尔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这好端端的,为何问起这个? “虽然安稳了些,但是极北之地苦寒,她有些受不住。” 王思仪点点头。 “那你回去之后,让她来这边居住吧。有人照料,气候也比较宜人,能舒适一些。” 莽古尔泰更加迷湖了。 “王妃殿下为何如此看重我那妹妹?” 第1198章 带着千军万马来娶你 “我是该叫你伯伯呢,还是该叫你姑父?” 王思仪的问题,让莽古尔泰很是迷惑。 可他到底是人精,迅速反应了过来。 “你……你是孟格布禄的子孙?” 王思仪点点头。 “我爹是王世忠。” 莽古尔泰仔细端详着王思仪的模样,感慨不已。 “是了,你的容貌当中还有一些咱们女真人的影子。” 这个发现,让莽古尔泰十分高兴。 自从叛出满清、来到夏国之后,虽然在待遇上没有问题,可还是遭遇了烦人事情。 凡是接触他的人,都会忍不住问问题。 诸如“黄台吉是不是一顿饭要吃一只羊”“女真人是不是都吃人肉”等等,令他不胜其烦。 就跟后世的人看到外国人,总要问人家的本国语言说的好不好之类的。 从这方面说,在夏国的莽古尔泰是孤独的。 现在终于遇见了同族之人,立刻让他产生了亲近。 最让他惊诧的就是,这个同族之人居然还是左梦庚的王妃,未来的武皇后。 虽然左梦庚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各族平等,并不会歧视女真人,但莽古尔泰哪里容易相信? 他自己本身就是后金顶尖的政客,对于政治人物的秉性再熟悉不过。 他只觉得左梦庚这么说,不过是一句口号,安抚他罢了。 但是现在,知晓了王思仪的身份,终于让他确信了。 敏锐如他,甚至还瞬间联想到了许多。 以夏国的强大,将来肯定是要攻进辽东,消灭满清的。 虽然他叛逃出来,但骨子里流淌的是女真人的鲜血。假如到时夏国对女真人赶尽杀绝,他该怎么办? 莽古尔泰虽然凶勐残暴,但是要对自己的族人动手,却总是万般艰难。 现在左梦庚的王妃是女真人,甚至还是军中的顶级将领,那足以说明左梦庚乃至夏国对待女真人的态度是十分平和的。 就算将来消灭满清,也不会对无辜的女真百姓行灭族之举。 如果夏国真的平等对待女真百姓,那对莽古尔泰而言,当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夏国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女真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成为夏国的子民,不是幸运又是什么? 当初努尔哈赤造反,固然有野心的推动,可大明的残忍压迫才是更大的缘由。 那“七大恨”可不是凭空捏造的。 如果王思仪管莽古尔泰叫伯伯,那是因为莽古济嫁给了吴尔古岱。 吴尔古岱是王世忠的哥哥。 如果王思仪管莽古尔泰叫姑父,那是因为孟格布禄的第三个女儿嫁给了莽古尔泰。 不管从哪面来论,两人都是实在亲戚。 “还是叫我姑父吧。” 莽古尔泰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从莽古济方面来论关系,无疑会疏远很多。但从自己妻子的方面来论,那就要亲厚许多。 虽然他的妻子已经被黄台吉杀了。 而有了王思仪这个侄女,今后他在夏国阵营内的地位必然固若金汤。 王思仪明白他的心思,但是不在意。 “听说你马上要成婚了,我给你准备了贺礼。我也要成婚了,你得出席。” 莽古尔泰重重点头。 “那是自然。” 正月十五是一个好日子。 就算是往年,百姓们也会大肆庆祝。 不过今年的正月十五,又格外不同。 因为在这一天,左梦庚和王思仪要完成婚礼。 从前三天开始,整个济南就开始隆重布置起来。 虽然左梦庚三令五申,崇尚节俭,可到底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只要稍微弄一弄,于平常百姓眼中就是大手笔。 和传统的婚礼不同,左梦庚迎亲的时间是中午过后,明日当空时分。 这一下也让无数的百姓亲眼见证了这一场不一样的婚礼。 从夏王府开始,一直到城外的军营,道路两旁早已被盛装的军人占据。 每隔五步,就是一对盔甲鲜明的骑兵。 如是延伸,无穷无尽。 左梦庚今日穿着的,是全军大元帅服。 这套礼服极其华丽,光是胸前缀着的勋章就能晃瞎人眼。 此时穿在左梦庚的身上,骑着高大的骏德白马,当真是霸王在世、奉先重生。 道路两旁无数的女子看在眼中,芳心为之震颤,凭空提升了择偶的标准。 一路轻骑缓行,最终来到军营前。 这里也不见寻常婚礼的喜庆,反曾肃杀之气。 数十个步兵方阵浩浩荡荡,左右一分,送了左梦庚进去。 当他纵马来到台前时,数万官兵战刀出鞘,冷锋如潮,摄人心魄。 万众瞩目之下,左梦庚昂首走向高台。 恰在此时,王思仪一身上将礼服,从另一侧也走了上来。 两人的脚步都是排练过的,最终在高台的正中相对而立。 左梦庚微微一笑,牵住了王思仪的手。两人同时转向正面,让无数的官兵见证了这一幕。 恰在此时,早已准备好的礼炮开始轰鸣。 足足一百零八响,令整个天地也为之动容。 黄宗羲、周游、柳一元、张延、茅元仪、左荣等所有能够出席的高级将领纷纷上前,盛装威严,护出了一条道路来。 左梦庚亲手为王思仪戴上了九凤遨游大将军玉冠,一同沿着红毯踏上了回程。 两人携手而行,每当路过,红毯两旁的将士们必定竖起手中佩刀于胸前,目光里满是炙热。 这两人,男人是整支军队的缔造者,赋予了这支军队最高尚的灵魂;女人是整个军队的偶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世勐将,是所有军人最渴望企及的目标。 两人走到军营门口,分别上马。 白马如龙,黑马如冥,更加衬得一对新人冠盖当世。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勐地爆发出无边无际的喝彩声。 他们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婚礼,也从未见识过这般英姿勃勃的新娘。 相信这一幕,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会成为世人传颂的奇闻。 军乐队缓缓走出,行走在了两人身前。各种军中豪迈康慨的乐曲络绎奏出,成千上百的将领护送于旁,更增威势。 相信这一幕,绝对会成为无数女子毕生的梦想。 毕竟这个世间,能够做到带着千军万马来娶你的,除了左梦庚,不做第二人想。 第1199章 一个大西瓜 左梦庚和王思仪选择了用军人的方式完婚。 这个婚礼,除了军方出人之外,没有多花一分钱。 对此,中枢是感激不尽的。 摊上这么一个节俭的帝王,任何官员做梦都能笑死。 王世忠却倍感遗憾。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还成为了王妃。 明明是人生当中最耀眼、最闪光点时候,却不能站出来,实在是太遗憾了。 思来想去,王世忠决定谁也不麻烦,就用自己的办法。 济南的大街小巷上,摆开了无数的桌椅。 数不清的锅灶都在熊熊燃烧,一个又一个大厨忙的昏天黑地。 王世忠穿着一身大红长袍,满脸堆笑,四处游荡。 “今儿是我闺女大喜之日,承蒙父老乡亲厚爱,王某感激不尽。无以为敬,略备酒水。今儿个,只要是走过的、路过的,不管是谁,都吃好喝好。” 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毕竟有人请客,总是开心的。 今日出现在济南城中的人,算是捞着了。 请全城的人喝喜酒,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别说准备这么多的酒席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光是花费的银两也足够惊人。 也只有王世忠这种豪富之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人王世忠自己花钱,没有浪费公帑。用左梦庚的话来说,甚至还促进了经济和消费。 足足有六个养猪场都因为王世忠,而将养育的肥猪都给卖光了。 养猪场上上下下欢天喜地收了银子,直接放假歇业了。 一个老大爷笑呵呵地道:“国丈,俺们的贺礼太寒颤,您可别嫌弃。” 这一声“国丈”叫的王世忠心花怒放,连忙提高了声音。 “贺礼?要甚子贺礼?我闺女嫁给了夏王,那也是嫁给了国家,这是咱的荣幸,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今儿个谁也甭跟咱客气,吃好喝好,玩好乐好。就是一点,可不许闹事生非。要是因此进了局子,可怨不着咱。” 四周百姓哄堂大笑,对这位国丈的印象大好。 满城尽是喜庆酒,上下同乐成一国。 左梦庚和王思仪终于回到了府中。 明明是天天走进走出的门,可此时再看到,豁达如王思仪也不禁心生感慨。 从今以后,她可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丫头了。 更不仅仅是沙场鏖战的女将军。 而是一国之王妃,母仪天下的表率了。 这人吧,就不能多想。 一多想就会迷糊。 这不,王思仪刚一想到母仪天下的样子,结果连迈步都不会了,愣是走成了顺拐。 周围众人见了,纷纷憋笑,搞的脸色胀红,仿佛快要爆炸了一般。 王思仪也知道自己现了丑,更是不适,只好朝众人瞪眼。 众人想起她的虎威,连忙惊醒。再一想到大喜之日,她总不可能揍人吧? 于是又挤眉弄眼起来,让王思仪浑身燥热。 左梦庚莞尔不已,再次攥住她的手。 “夫人,请。” 王思仪这才想起尚有正事,暂且饶了那帮兔崽子。 两人相携进府,一路所过之处,内务部的人纷纷见礼。 一声声的“拜见王妃”让王思仪骨头都酥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正堂,黄氏、徐若琳等人早已等候。 左暄妍滴溜溜的黑眼珠看到二娘,就开始冒星星。她很想跑过去,幸好被郑成功、达海、施琅几个给拦住了。 黄氏看着一身军装的王思仪,只感到阵阵头晕。 这花木兰、杨家女将的故事,那只在演义里听过。现如今家里真的出了这么一位,总有些不对味。 好在这些年来接受了许多新思想,并不觉得别扭。 她最关心的,还是家族和睦、子孙繁衍。 “今日进了门,要和若琳和和睦睦的。知道你俩都心肠好,心就要往一处使,多帮帮中恒,莫耽搁了他的大事。” 徐若琳忙和王思仪一起凛然称是,给足了婆婆面子。 见到两个儿媳妇并肩站在一起,一个娇艳妩媚、一个英姿飒爽,黄氏也不禁为儿子的福气感到高兴。 当日,夏王府内大摆筵席,夏国高层云集一堂,别有一番热闹。 王思仪豪爽更胜须眉,陪同左梦庚敬酒,当真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喝到最后,竟把所有宾客都灌倒了。 就这,她还依旧神智清醒。 两口子忙完了之后,换上普通军服,相携出府,前往各处,看望依旧尽忠职守的军人。 寒冷彻骨的深夜,孤单守卫岗位的士兵们吃到了夏王夫妇亲自送来的喜糖,当真是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两人转了一圈,这才重新回府,真正享受洞房花烛夜。 左梦庚草草收拾了一番,怀着激动的心情,踏入了武德堂。 他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黑影里,左荣、左富、左贵、左代、施琅、郑成功、达海等一干人悄咪咪地摸了过来。 他们可不敢进去,就小心翼翼地往墙头探去。 “大哥,你说,少爷能打过嫂子吗?” “我估摸着,恐怕打不过。” “嘘,好像要动手了。” 左梦庚进了院子,就看到王思仪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此时正倚靠在石桌旁边,拿着酒壶自斟自饮。 见他进来,似笑非笑。 “天气寒凉,又忙了一天了,不好好歇息,坐在这里干什么?” 美酒熏陶,素颜酡晕,更增三分娇艳。 左梦庚心中一阵恍惚,竟有面对林青霞的感觉。 他不自禁地走上去,想要去抱王思仪的身子。 可王思仪却大长腿一扫,将他拦在了外围。 “且慢。” 在左梦庚错愕的眼神中,王思仪满是倔强。 “今日之后,咱俩就是夫妻了。不过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解决才好。” 左梦庚不明所以。 “咱俩有什么事?” 王思仪偏着头,眸子渐渐泛起凶光。 “我问你,咱俩的功夫谁更厉害?” 左梦庚不假思索。 “那当然是你呀。” 王思仪却哼了一声。 “可军中一直传言,你才是第一高手。夏王殿下,今日我武德堂的门你能不能进去,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新婚之夜动手比武,左梦庚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还……” 刚刚吐出一个字,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卧槽! 左梦庚完全没有想到,王思仪说打就打,而且还使了全力。 他毫不怀疑,这一拳要是打在自己身上,最起码骨头断三根。 危急时刻,他来不及多想,瞅准王思仪的拳势,双掌一错,划了一个弧线。待搭上王思仪的拳头后,不等对方澎湃的力量冲撞过来,已然引到了一旁。 (本章完) 第1200章 积累 院墙高大,以至于无法攀爬。 左荣等人无法看到院子里的情况,就只能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希望通过动静判断谁胜谁负。 院子里的呼喝之声暴烈如雷,拳脚带起的风声更是吓人,愈发让众人心痒难搔。 当世最厉害的两个高手比武却看不见,这是多么大的遗憾啊。 左荣受不了了。 “福松,我们搭起架子,送你上去。看到了什么,跟我们说。” 郑成功没有回应。 左荣有些恼火。 “干嘛呢?快点过来。” 郑成功还是没有动静。 小屁孩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自己的话都敢不听。 左荣转过头来,想要请郑成功吃一顿竹笋炒肉。 然后…… 然后他就看到左富、左贵、郑成功等人老老实实地蹲成一排,每个人都用双手抓着自己的耳朵,仿佛待罪受罚一般。 几人的旁边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正笑吟吟地看过来。 对上女人的眼睛,左荣就汗毛炸竖。 “呵呵……大嫂……呵呵……我们……” 徐若琳变幻出凶恶的神情。 “什么你们我们的?不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听墙根,也不怕武王妃揍你们?快滚蛋。” 一群人哪里还敢迟疑,立刻逃之夭夭。 终于清静了。 听着院墙里面的恶斗还没有停下,徐若琳也是无奈摇头。 这两人…… 是结婚呢,还是拆家呢?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要早朝。 尽管一夜销魂蚀骨,但强大的生物钟还是让左梦庚准时醒来。 睁开眼,对上王思仪半清醒半迷醉的眼神,两口子都有些不适应。 还是左梦庚有经验,探臂过去,抱住王思仪啃了两口,惹得女人羞红满面,再次瘫软。 “我先去忙了。你要是累了,就先歇着。” 王思仪点点头,目送着左梦庚离去。 她的脑袋依旧有些迷糊,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他……这是哪门子拳法?” 只要一想起昨晚的比武,她就郁闷非常。 左梦庚使出了一套古里古怪的拳法,让她凶猛无俦的力量全都落在了空处。 想她无论比武较技,还是沙场搏击,碰到任何对手都能酣畅淋漓到碾压。唯独昨天晚上,碰上那软绵绵的拳法,愣是没有着力点,被拉扯麻了。 该死的坏家伙,果然是藏了私的。 往常里较量,都让着自己呢。 可是一想到引以为傲的功夫居然输了,从今以后再也不是军中第一高手了,王思仪就颇为惆怅。 但是再一想想刚才左梦庚扶着腰哼哼唧唧出去的模样,她又换上了笑脸。 哼,还是本将军更胜一筹。 她也有着强大的作息习惯,很快也起床了。熟悉一番,来到前面,黄氏、徐若琳、左羡梅都在等着她了。 见她模样完好,黄氏长出了一口气。 “哪有洞房花烛夜在院子里打架的?今后可不许了。” 王思仪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老太太这是心疼我,还是心疼您儿子啊?” 黄氏唬着一张脸,作势拍了她一下。 “我是心疼这个家,都快被你们给拆了。” 王思仪过门了,身份确立,徐若琳开始主持家务。 “家里头,你打算管啥?” 王思仪一听就是头两个大。 “我是武王妃啊,当然管武事啊。嗯,我管这帮小的武术教育。” 徐若琳一听就炸庙了。 “合着就可我一个人累是吗?” 王思仪一指在旁边避嫌的金秋荣。 “老七媳妇不是在嘛,还不够帮你的?倘若不够的话,等老大、老二他们都结婚后,总归够了。” 金秋荣着实吓了一跳。 “王妃说笑了,我……我怎么好管王府里的事儿?” 她又哪里知道,徐若琳和王思仪的拌嘴,不过是说笑。 就王思仪的性子,让她管理杂事她也管不好啊。 “你俩有啥安排?” 徐若琳这个大妇还得管丈夫和二房的婚后安排。 王思仪想了想,记起来了。 “他说要来一场长途新婚蜜月旅行,先去两淮,再去松江府,然后看看舟山群岛和台湾,说不定还要去琉球走一走。” 其他人听了,都不禁胆战心惊地看向徐若琳。 不知道这位文王妃嫉妒之下,会干出什么来。 可谁知徐若琳立刻就明白了左梦庚的意图。 “这是要准备一统天下了吗?” 身为君王,自然不可能随便乱走。偏偏在这个时候安排了一场万里长游,只是为了度蜜月,怎么可能? 徐若琳聪慧绝顶,立刻意识到,这是左梦庚准备好好查看一番家底,要为将来的统一做打算了。 她甚至猜测,左梦庚可能还会去吉林那边。 毕竟一旦要执行统一天下的计划,那必将是整个夏国的资源总调动,无人可以置身事外。 吉林现在已经成为了国家的大粮仓,是能否顺利进军的必要保障。 “这大明被削弱的差不多了,坚持不了太久。李自成、张献忠等辈马上就要死灰复燃。这一次啊,大明可没有力量剿灭他们了。” 对于徐若琳猜到自己意图一事,左梦庚只有更高兴。 静夜深闺当中,夫妻俩搂在一起,说着最最私密的悄悄话。 “既要对付大明,又要对付那些农民军,还有辽东的满清,能顾得过来吗?” 具体怎么做,左梦庚也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首先得弄清楚了咱们自身的力量,自身力量不够,说什么都是虚的。等搞清楚了咱们的实力,还有平息了外部的麻烦,才到制定战略计划的时候。” 徐若琳依旧很懂。 “你是说琉球和吕宋那边?为何不先内而后外呢?” 左梦庚摇摇头,态度十分坚决。 “琉球已经是成熟的瓜了,必须马上摘到手里,迟则生变。至于吕宋,报仇什么的倒是次要的,主要是那边的矿场。现如今到处都急需铜铁等资源,奈何国内太过于贫乏。吕宋那边的金属矿藏无比丰厚,只要握在手里,我能再变出百万大军。” 徐若琳恍然大悟。 关于如何统一全国,她曾与左梦庚讨论过许多次。 而有一个结论,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那就是要想完成对所有土地的控制,必须要有两百万以上的军队。 可武装这么多的军队,钱财方面的花销还在其次,甚至粮食也可以慢慢积累。 唯独武器是耽搁不得的。 可要想打造足够的武器,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矿产。 尤其是夏军的武器突出一个高精尖,对于矿石的品质要求很高很高。 打下吕宋,占据矿产资源,爆兵也就能实现了。 除了她之外,谁又能想到,左梦庚的新婚旅行,实则是夏国要开始为统一全国进行积累了呢? (本章完) 第1201章 此消彼长 过了春节,大明面临的局势仍旧没有任何好转。 清军还没有走,依旧在到处破坏。 这一次清军入寇,本来就是为了劫掠。 不抢够了,怎么会走? 反正大明没有消灭清军的实力,甚至连稍加阻拦都做不到。 奈何京畿太穷,费了无数力气,清军抢到的东西也十分有限。 山东又进不去。 豪格稍加尝试,就被打的头破血流,损兵折将。 黄台吉甚至从沈阳发来了训斥诏书,将豪格骂了个狗血喷头。 不知不觉当中,谁也没有发觉,满清上下已经畏惧夏国如虎。 而且通过骑兵大战,满清赫然发现,夏军的骑兵实力竟不在八旗骑兵之下。 这就意味着,即便是在地形辽阔平坦的北方作战,清军恐怕也是胜少败多。 黄太吉心急如焚,苦思良策。 奈何这是实力的竞争,光靠谋略是没有用的。 京畿太穷,又无法对山东下手,河南豪格也不敢去了。 他怕深入河南后,山东出兵,堵住他的退路。 思来想去,多尔衮和豪格干脆调转兵锋,冲入了山西。 卢象升本来就在怀疑清军去了山西,现在是真的去了。 讽刺的是,卢象升为了预防清军劫掠山西,做了种种安排部署。但是当清军真的攻入山西后,这些安排部署全都一点效果都没有。 无论是王朴,还是叶廷桂、宋贤,面对清军的时候全都一触即溃。 清军一路打过去,比游山玩水还要轻松,表里山河彻底沦为了地狱。 到了这个时候,明廷终于焦头烂额了,知道先前的应对错漏百出。 崇祯给高起潜下令,让他开赴山西对付清军。 高起潜哪敢去呀? 卢象升战败之后,他就是一支孤军。而且关宁军多以骑兵为主,进入山西那不是自缚手脚? 高起潜偷奸耍滑,刚刚到了井陉就停留下来。一边给朝廷谎报军情,一边踌躇不前。 杨嗣昌也知道他的难处,帮助一起蒙骗崇祯。 可怜的皇帝坐困愁城,什么也不知道,还误以为局势大大缓和了呢。 不提明清之间的战争,总之和夏国没有什么关系了。 清军已经远去山西,按照总参谋部的预测,最终会从大同出关回程。 夏国面临的风险解除,左梦庚可以放心地开始自己的新婚旅行。 他和那些传统的帝王不同,出行非常容易。 不需要做太多的准备,也不需要耗费太多的资源,更不会给百姓造成多大的损害。 国家政务有内阁和各部,司法有大法院和大检察院,基本上他在与不在,都能照常运行。 至于他的安全问题…… 在夏国的地盘内,他要是还能遭遇危险,内务部和各地驻军都可以抹脖子了。 可出行一事也不太顺利,有人阻挠。 “我也去!” 小小的左暄妍抱着左梦庚的腿不撒手,眼泪汪汪的,如同被抛弃的小狗。 她还不懂太多的东西,就是知道爸爸要走了,爸爸不要她了。 “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乖。” 徐若琳满肚子火气,但是还得温柔安慰孩子。 “我也去!” 左暄妍也很倔强,根本不听,抱的更加紧了。 “就让闺女跟着嘛,正好到处看看。有我们在,担心什么?” 王思仪可是很高兴,一把将左暄妍抱过来,什么要求都满足。 “你俩新婚旅行,带着孩子,成什么话?” 徐若琳生怕左暄妍捣乱。 “行了行了,左右不过一孩子。身边这么多人呢,保证万事大吉。” 见王思仪再三坚持,徐若琳也只能无奈答应。 事实也是如此,左梦庚和王思仪身边的随从成千上百,照顾起来更是无微不至。莫说只是左暄妍一个,便算是十个八个也不会疏漏。 见二娘同意了,左暄妍立刻露出笑脸,抱着王思仪狂啃不已,弄的王思仪满脸口水。 两位母亲里,她对王思仪更加亲近,对徐若琳有些怕。 徐若琳是将她当做长女教育培养的,日常不免严格。 王思仪对她则极尽宠溺,除了练武之外。 小孩子分辨不出来太多,自然就觉得王思仪好。 过了二月二,左梦庚和王思仪从济南出来,一路视察。 他们先到了老家临清,拜访了老秦头和杨贵等老人。 看到临清比往日更加繁荣,市井祥和,百姓富足,左梦庚着实高兴不已。 再从临清顺着运河乘船南下,很快到了东平湖。 李青山作为地主,热情招待了他们。 “咱们湖里养的物事,没办法和海里比,但也足够鲜美。这附近的百姓光是靠着这个湖,就过上了好日子。大家伙都说,这是殿下的功劳呢。” 如今的李青山看起来慈眉善目了许多,再不是当初那个谈笑间清除叛逆、诛杀强敌的李天王了。 是啊,日子好过了,能吃饱喝足,又何必打打杀杀的呢? 在李青山这里,左梦庚还见到了一位老友。 “卢老爷子身体依旧康健,镖局的生意可好?” 当初攻略东平湖的时候,卢景渊出了大力。不过随后交集少了,左梦庚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 这次见面,卢景渊比从前拘谨了许多。 毕竟从前的左梦庚只是一位将军,可如今却是国家元首。 能够和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就很难得了。 “不瞒殿下说,如今的生意不好做啊。” 左梦庚十分关心民生。 “这是为何?” 说起这个,卢景渊当真是唏嘘不已。 “俺们开镖局的,挣的是刀头舔血的钱。越是世道不太平,越是买卖多。可现如今咱们夏国境内国泰民安,哪里还有盗贼敢闹事?就算是大姑娘小媳妇孤身一人,都敢走百里、千里的路。俺们想要护镖,没人雇佣啊!” 这话一说出来,左梦庚不知道该不该笑。 虽然镖局的生意惨淡,确实值得可怜。可社会安定,这明显是他最大的功绩啊。 不管怎么说,卢景渊都是故人,也为夏国立过功劳。今日左梦庚既然碰到了,干脆回报一番。 “老爷子,传统的镖局没落是必然的。但经济越发达,对于物流运输的要求也就越高。现如今国内还没有从事这一行当的,实在是大有可为。依我看,倘若镖局能够好好转移业务,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本章完) 第1202章 邮政和快递 卢景渊的镖局,很容易就让左梦庚想到了一个在现代蓬勃发展并且十分兴盛的产业。 那就是邮政和快递。 目前夏国的邮政系统并不完善,甚至连大明都不如。 是的。 尽管大明裁撤驿站,也把自己给弄死了。但是论起邮政系统的完善方面,还是优于夏国的。 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夏国新建,很多方面都还不够完善,暂时顾不上邮政系统。 另外就是,夏国本土的疆域面积还不大,对于邮政的需求暂时还没有显现。 反正军方的信息渠道非常快捷,因此还没有发现问题。 但左梦庚知道,随着夏国不断扩张,人口越来越多,经济越来越发达,特别是人口的流动越来越多越复杂,邮政系统的必要性肯定会提升日程。 可夏国有相关方面的人才吗? 对不起,并没有。 即便是他,也对邮政系统一知半解。 相比起来,卢景渊这样的旧时代镖局从业者,反而更清楚其中的门道。 镖局行业开始衰落了,正好可以筹建邮政系统。 “现如今国家正在到处移民,加上鼓励工商,人口的流动性很大。这样一来,各地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就会越来越广泛,也需要一个行业来弥补不足。老爷子走镖多年,见多识广,更加清楚其中的门道。如果把这个做起来,可谓是利国利民又利己的大好事。” 不走镖,做邮政? 卢景渊有点迷湖。 对于左梦庚的远见卓识,他是十分相信的。但怎么搞邮政,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左梦庚保持耐心,开始详细讲解。 “驿递系统,古已有之,大明的驿站就是这个用途。” 一说起驿站,李青山和卢景渊全都懂了。 左梦庚顺着这个思路继续说下去。 “不过自古至今的驿递系统,都是由官方成立,也只服务于官方。老百姓用不上,也不给用。而且各个王朝对平民百姓的人身限制极大,也没有操作空间。但咱们夏国不同,完全不限制百姓走动。至今已有多少人离开了桑梓,闯荡天下?更不要说士兵们驻扎在天南海北,和家乡也缺乏必要的联系手段。如果把邮政系统做起来,可以极大的方便百姓的日常生活。”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通信有多难,不用左梦庚说,李青山和卢景渊也一清二楚。 他们自己就曾饱受其苦。 但对于这个能不能做成生意,能不能赚钱,卢景渊颇为怀疑。 “寻常百姓,要想和远方亲戚联络,多半是写一封信,交由顺路的人送到。倘若遇不到顺路的,只能徒呼奈何。可一封信,轻如羽毛,随身携带便可。要是为此专门跑一趟,似乎颇为不值。” 托人顺路送信,这很正常。毕竟一封信轻飘飘的,带着也不累。 可要是专程为了一封信跑一趟,一路上人吃马嚼的消耗,都是一笔巨款。 无论怎么算,似乎都不划算。 卢景渊有些看不出盈利所在。 这里面的道道,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过于高深,但对于左梦庚来说,则要浅显的多。 “单单为了一封信而跑一趟,那自然是大亏特亏。事实上,帮助传递一封信,倘若费用超过十文钱,普通百姓也不大能接受。” 李青山和卢景渊连连点头。 可十文钱,都不够从济南城东跑到城西的,更遑论给千里之外传信了。 “一封信十文钱,看起来毫不起眼。可如果一百封信呢?一千封信呢?更不要说,还有更加沉重值钱的货物。那加在一起,这买卖做不做得?” “嗯?” 卢景渊更加迷湖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你们以往走镖,接一趟镖便跑一趟。可邮政不同,邮政需要建立起来网络。比如需要有一个大型的集散中心,从各地收拢来的货物都要集中到这里。然后再根据目的地、时间等条件进行整理。比如都是发往青岛的货物,那么不管是信件还是其他东西,就都归拢到一起运送过去。一封信十文钱的运费看起来不划算,可是这么一摊算起来,又会如何?” “啊!我明白了!” 李青山却在卢景渊前面恍然大悟。 他好歹也是东平湖水产公司的总经理,经商久了,思路也活泛起来。 “卢大哥,你想想便懂了。于百姓而言,是花十文钱送一封信。但于邮政公司而言,则是一口气将价值百两、千两甚至是万两的货物一口气送到一个地方。那这生意做不做得?还会亏本吗?” 卢景渊也是老江湖了,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模式,因此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不过此时也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殿下实在是天人之思,妙不可言啊。” 李青山也对左梦庚佩服的五体投地。 “以往我们水产公司的鲜货,要想卖出去就只能靠自己来输送。耽搁事不说,耗费还很大。一些远点的地方,根本就无法送到。这要是有专门的邮政公司,专司运输,可省了不少事。” 东平湖渔业公司发展到现在,开始遭遇瓶颈。 那就是出产量很大,但是市场却很有限。 除了能够长期保存的少量水产品之外,其余的大多数都属于鲜货。 既要保证新鲜度,那么就没办法将货物运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个时代的交通和技术都不允许。 加上水产公司到底不是运输公司,专业不对路,只会平白增加成本。 假如有专业的邮政公司,负责承接货物的运输,一门心思钻研运输的技术,说不定能够有所突破。 现如今东平湖渔业公司的水产品最远只可以卖到临清、济南、徐州等地,如果邮政系统做起来,那卖到青州、登州、青岛、淮安等地,是不是也能变成现实? 卢景渊没说话。 他在思索细节。 他已经发现了其中大有可为。 只要做好了,恐怕能给卢家换来千年的基业。 可是要做到左梦庚形容的局面,他赫然发现,只靠卢家自己,似乎有些力有未逮。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左梦庚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老爷子要是有心,夏王府拉上交通部给你投资如何?” 第1203章 大国重器 关于发展邮政和快递行业,左梦庚与卢景渊一拍即合。 左梦庚在决定投资之后,还给交通部发去了公函,责成那边进行细致的讨论。 一旦邮政系统在夏国境内完善起来,那好处可就太多了。 不但便民,而且利国。 特别是战时,邮政系统可以成为军事物流的极大补充,非常可观地降低成本消耗。 他相信,中枢那边也能够看到其中的好处。 左梦庚和王思仪继续从东平湖南下,很快到了徐州。 这座淮北名城、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多少有些恢复元气了。 特别是工业的发展,让人口开始往这里聚集。 “上次来时,这里还破败不堪。短短几年的功夫,你看,城区面积竟然扩大了五倍多。” 王思仪对文政不大懂,可城市的大小和气象还是看到出来的。 “徐州发展的越好,对于我们掌控两淮,未来进军湖广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原本的徐州,只是大运河航道上的重要城市,起到连接江南和华北的作用。但是在夏国经营这里后,附近丰富的矿产资源得到了有效开发。 夏国在东平和来阳之外,于徐州兴建了第三座大型钢铁厂。 或许是新秀的缘故,徐州钢铁厂没有太过于沉重的生产负担,为了抢占话语权和市场,反而于创新方面十分厉害。 “殿下,您看,这就是我们最新的成果。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保证能够拿出让您满意的产品来。” 徐州钢铁厂厂长梅全生带着厂里精干的技术工人,洋洋得意地向左梦庚和王思仪展示他们的成果。 那是一个凳子大小的钢锭,方方正正的,在阳光底下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辉,颇有玄奥的神韵。 “不就是一个大铁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思仪看不懂,觉得梅全生等人过于夸张了。 梅全生不干了。 “王妃有所不知,这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一块一体生成钢锭。” 左梦庚也有些不大懂。 钢锭的大小,让他有些看不出厉害在哪里。 “仔细说说。” 梅全生打起精神,知道徐州钢铁厂能不能露脸,就看这一次了。 “殿下,我们都知道,钢铁在炼化成型的过程中,因为内外的温度不同,会导致冷却速度不一。如此一来,就会造成钢铁的内外品质不同,极大的影响质量。特别是枪管、炮管的铸造上,这种不均匀的现象会令炮管和枪管强度降低。我们徐州钢铁厂经过数年的苦心研究,如今终于做到了七十五斤钢锭的内外冷却一致。也就是说,用这种钢材铸造成枪管、炮管的话,是可以承受住火棉发射药威力的。” 整个夏国的工业系统内部都很清楚,火棉的最佳用处,其实不是炸药,而是发射药。 但是因为钢材品质的不过关,加上产量不足,导致夏国根本没办法大规模使用钢材来制造武器。 导致的结果就是,夏军如今大多数的武器,使用的还是黑火药发射。 虽然已经足够碾压当世许多敌手了,但既然有更好的,谁不希望更进一步呢? 破解钢材质量这道难关,就成为了所有钢铁人的头号课题。 谁也没有想到,作为后起之秀的徐州钢铁厂率先攻克了。 也不能说攻克了,只能说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毕竟徐州钢铁厂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能将这种内外品质如一的钢锭做大到七十五斤。 再大就不行了。 材料的大小增加,带来的技术难题将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而七十五斤,用来锻造枪管还行,锻造炮管就绝对不够了。 虽然工科院那边已经研究表明,即便是煅接办法制造的炮管也能承受火棉发射药的冲击力,但绝对是不如一体化钢材的。 因为这种材料的用途实在是太重要了。 想想后世的那个核反应堆的支撑环。 特别是未来钢铁战舰、特大桥梁支撑框架等领域,有着广泛的应用前景。 从这个方面来说,面前这个小小的七十五斤钢锭,代表的就是中华民族的工业之花正在绽放。 左梦庚没有想到,刚到徐州,就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正是有你们这些人都辛勤付出,咱们夏国才能越来越强大。虽然你们的功绩无人知晓,但中华民族强盛的功德碑上,必然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针对徐州钢铁厂所取得的成就,左梦庚给予了丰厚的奖励。 将徐州钢铁厂直接提升到部管直辖,成为了国有级的大型钢铁企业。 左梦庚甚至还给徐州钢铁厂进行了重新命名。 徐州工业集团。 简称……徐工。 凡是参与了一体化钢锭研究的人员,也都得到了荣誉和物质的双重丰厚奖励。 其中八个工人升格为了大匠师,梅全生更是成为了工科院院士。 这个奖励一出,在全国各地都引起了轰动效应。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夏国如此看中科研工作者,让那些扑在枯燥学科中的人都倍受鼓舞。 在徐州,不光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如今最影响徐州的,就是这条大河。去年秋天就泛滥过一次,幸好当地驻军出动才堵上。殿下,这条河的治理不能再耽搁了。” 祁彪佳陪同左梦庚行走在黄河大堤上,一点都没有诗情画意的心情。 对这条大河,他只感到无尽的愤怒。 好好的徐州城,随时随地都要小心这条河发脾气,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但治理黄河,显然不是徐州地方单独能够做到的。 现在左梦庚来了,祁彪佳趁机提出了要求。 然而看着波澜壮阔的河水,左梦庚更加为难。 黄河给两淮地区造成的危害,他不是看不到。甚至不客气地说,从如今到数百年后,淮河流域的问题大多数都是黄河带来的。 从他的本心来讲,当然也希望彻底根治黄河水患。 可以目前的形势,只能小修小补,却无法一劳永逸。 甚至在后世,对于黄河的治理还是很辛苦。 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就真的不能恢复它慈祥的一面吗? 第1204章 超级疯狂的计划 “黄河之害,显在下游,而根在上游。只注重眼前,那是治标不治本,循环反复,无穷无尽。” 要说到治理黄河水患,薛凤祚这位夏国水利第一人最有发言权。 近几年来,别人都红红火火,唯独他有些销声匿迹。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沉寂,而是干了万家生佛的丰功伟业。 薛凤祚带着工作小组深入大明,从陕西、甘肃、宁夏开始,一路沿着黄河水道勘察,历尽千辛万苦,几经生死,取得了治理黄河最重要的第一手水文资料。 “那就需要统一天下之后才能着手吗?” 对于他的论断,祁彪佳有些气馁。 祁彪佳是徐州地方官员,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国家大政方针,他也插不上话。 一想到徐州地方还要忍受黄河水患,他便不高兴。 孰料薛凤祚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即便将来统一了天下,治理黄河也绝非旦夕可成。其中的困难,只怕连国家都承受不住。” 一边说着,他一边观察左梦庚的神色。 想要看看这位领袖,究竟有多大的魄力。 他很怕左梦庚听到治理黄河很难,因此而产生退缩,那可就麻烦了。 殊不知,对于治理黄河一事上,左梦庚的态度比他还要坚决的多。 毕竟有跨越历史长河的见识,左梦庚比任何人都清楚,黄河必须要治理,还要治理好。否则的话,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将会严重拖累前进的脚步。 “说说你掌握的情况。” 薛凤祚进入工作状态。 “自从殿下提出大兴植被、保持水土的概念后,我们就一直在跟踪调研。根据我们掌握的数据,完成植被较好的泰山地区和沂蒙山区,河流的水质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他不光说,还拿出了数据。 “就以大汶河为例,现在河流的含泥沙量比五年前足足降低了32%。即使是用肉眼观察,也能够看到水质清澈了许多。当然了,大汶河的含泥沙量本来就不高,但已经效果这么明显。倘若黄河上游地区能够完成绿化和植被覆盖,将会极大的减轻中下游地区的泥沙堆积。” 祁彪佳从他手里拿过数据,只看了一眼就瞠目结舌。 “黄河的含泥沙量这么高?” 他看到的部分,黄河徐州段的含泥沙量竟然高达每立方米五十斤。 薛凤祚苦笑不已。 “这还是徐州段,黄河已经平缓了许多,泥沙大部分都已经沉降了。在河南孟津关以上,河水的含沙量高达七十斤以上。” 祁彪佳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见过长江,并不会如此。难道黄河源头有甚古怪之处?” 真正实地考察过黄河的薛凤祚最有发言权。 “黄河在进入陕北之前,水质非常清澈,甚至还在长江之上。因此泥沙滚滚的源头,就在山陕二地。” 个中原因,薛凤祚已经明了,但肯定不如左梦庚知道的更加全面。 “陕西一地,千百年来都是我中华民族精华之所在。秦、汉、唐,这里几经兴盛,同时也繁衍了大量的人口。可人口一多,就需要消耗资源。在煤炭无法大规模采掘之前,人们日常生活所需,自然只有木材。加上人口增加,开垦荒地,结果导致陕西一地草木为之一空。而缺少了草木的培固,土壤变的稀松,被河流一冲刷就带走了。” 祁彪佳对于环保方面的了解并不是很多,此时听来,啧啧称奇。 “历来治黄之策,只着眼于当下。竟从未有人发觉,黄河之害在其上游。” 左梦庚感慨连连。 “即便是发觉了,也没有用处。虽说植树造林就能增加绿化,但人的生存也不能不考虑。而且植树造林听起来很简单,实则工程非常浩大,需要无底洞一样的投入,但见效却非常缓慢。盛世时期,不管怎么做都赶不上人口增加的速度,也就无法抑制环境的破坏。战乱时期,人不如狗,苟且偷生都做不到呢,就更加顾不上其他的了。” “殿下,咱们统一全国后,可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这条大河,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得治好。” 薛凤祚意志坚决,颇有些殉道的意思在里面。 能够治好黄河,他真是百死而无怨了。 左梦庚只能宽慰道:“到时咱们治理黄河,还是比较容易一些的。西北等地经过这一番长年战乱,人口锐减,遍地荒芜。人少了,对自然的破坏也就减轻了。咱们就可以趁机完善西北之地的环保系统。” “不止西北,河南之地也可以着手。” 在左梦庚不明所以的时候,薛凤祚竟然讲了一个惊天的大计划。 “殿下,黄河自孟津段开始放缓,流速不足导致泥沙大量沉积,结果变成了地上河。沿岸的百姓饱受其苦,胆战心惊。毕竟河水就在脑袋顶上,一旦某一刻破坝而出,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以往社会安定,河南之地人口众多,就算是有能力治理,也没法下手。不如趁着河南人口锐减、关联薄弱之际,在河南重新挖掘一条河道引流河水,然后将旧河道清淤挖掘,使其恢复旧有面貌,则整个河南再不会深受其害。” 卧槽! 左梦庚当场就是一个激灵。 大哥,你真敢想啊! 这难度不亚于给珠穆朗玛峰装电梯、给长城贴瓷砖了。 你以为挖河道就是在地图上画一条线那么简单吗? 其中涉及到的地质问题多如牛毛,真的是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能够解决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一瞬间,左梦庚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许多景象。 红旗渠、三峡水利枢纽、南水北调…… 就算不提挖掘一条足够容纳黄河奔腾的新河道可行与否,单单是对旧河道进行清淤挖掘,清出来的土石方该有多少? 能不能再造一座珠穆朗玛峰? 在这个没有大型工程机械的年代,需要多少人力去挖? 挖多久? 国家财政能不能吃撑? 别夏国刚刚统一天下,就因为这不靠谱的工程再次灭亡了。 那自己不成了隋炀帝第二了嘛。 然后后人行走于新黄河岸边,吟诗一首: 尽道夏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第1205章 未雨绸缪 薛凤祚疯狂的计划,左梦庚没有当场否决。 他甚至觉得,可以搞一搞。 薛凤祚有一句话打动了他。 “殿下,现如今陕西、山西和河南人口大量减少,如果要搞这样的工程,难度前所未有的小。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未来还能施行吗?” 左梦庚很清楚,错过了明末这个时间段,要想疏理黄河河道,绝无可能。 明末这段时间,因为频繁的战争、天灾和人祸,导致中原大地变成了荒野。 千里无人烟,乡野无鸡鸣。 有点时候,走上几百里地,都看不到一户人家。 野外干干净净的,甚至连白骨都看不到。 白骨也会变成野兽们的食物。 这就是如今的河南。 说起来全都是血泪,全都是无辜苍生的噩梦。 可对于疏理黄河河道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人少,就意味着工程牵动到的利害关系变少。 最起码人口的迁移上,将会节省许多力气和成本。 特别是洛阳、开封等大城市就在黄河边上,太平时节想要将这里的人口迁走、以便于工程施展,纯粹是痴人说梦。 不要说夏国没有这个能力,任何时代都做不到。 毕竟开挖新的河道,也是要占用土地的。 但明末这个时期就可以。 因为人死的太多,许多地区都是无主之地,也不用担心破坏原有的生产环境。 尤其是河南作为中原粮仓,太平时节消耗耕地弄这种工程,绝对是亡国之举。 左梦庚深深明白,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解决黄河地上河的问题,那么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中原大地还是要在地上河的威胁下,胆战心惊地存续。 而且能够动工的时间,前前后后不过只有五十年的空窗期。 五十年后,天下太平,人口必然会迅速膨胀。 到了那个时候,想动也动不了了。 事实上,人口的问题现在就已经时时刻刻困扰着夏国了。 “虽然两淮地区迁移走了五十万的百姓,但人口增长的速度还是太快了。各行各业消化了很大的一部分,但压力依旧存在。” 普天之下,只有夏国境内祥和太平。 老百姓丰衣足食,日子越过越好,加上不断提升的医疗保健水平,导致人口生存率大大提升。 根据统计,去年一年,两淮地区的新生儿数量就达到了惊人的七十五万之多。 再加上外来涌进人口,迁移出去五十万,却增加了百万之多。 一加一减,压力更大。 “大明那边虽然严防死守,可百姓们活不下去,自然要寻找出路。偷渡到咱们这边的人口络绎不绝,甚至还对治安产生了影响。特别是疫病的防治,着实令人头疼。” 一见面,傅以渐就跟左梦庚叫苦。 如今的两淮省,主要产业分成几个部分。 徐州地区的重工业,扬州地区的盐业,淮安府一带的漕运,洪泽湖一带的水产业,除州、庐州一带的农业和手工业。 繁多复杂的水系,将两淮地区分割成了无数的碎块,着实不好经营。 这边的官员绞尽了脑汁,想了许多办法,效果甚微。 对于他们的忧虑,左梦庚充分理解。 即便是在后世,两淮地区的经济也不算多么出众。 这是地理环境决定的,非人力所能抗衡。 “那就加大人口的迁移力度,不但是吉林那边,现在台湾也回来了,也可以迁移过去。” 台湾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宝岛。 因为地处热带和亚热带交接的地区,终年气候炎热湿润,非常利于作物的生长。特别是甘蔗、水果等,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只凭现在岛上的人口数量,并不能将整座岛彻底开发出来。 移民过去,成为了必要的选择。 左梦庚还有一个更加深层次的考量。 现如今台湾岛上的人口,基本上以福建移民和本地土着为主,人口来源过于单一,很容易抱团,影响行政体系的深入。 只有往里面掺沙子,令人口来源多样化,才能让百姓们更加依靠政府来解决问题。 “还有琉球和未来的吕宋,都需要足够的人口才能够守卫住。不要以为现在增加的人口是负担,对国家而言,这些都是开拓进取的财富。你们要做好的,就是保证百姓们安全、妥善的移民过去,不要把善政变成恶政。” 毕竟曾经是自己的秘书,也是顶尖的人才,左梦庚对傅以渐言传身教,说了许多外来的规划。 在科技水平无法实现跨越式突破的前提下,要想最大可能地扩张领土并且守住,能依靠的就是足够的人口。 沙皇俄国对于远东的扩张不算。 因为世界的目光不在这里,才让他们以十分低廉的成本轻易地占据了那么广大的土地。 左梦庚和夏国的目光,可不单单只向北看,而是向全世界各地看。 少不得在一些地方,要和世界列强一较高下。 到了那个时候,人口的优势就会体现出来了。 出行半个月后,左梦庚和王思仪到了松江府,住进了徐家。 过了长江,松江府展现的就是另外一种气息。 这里的空气中都飘散着金钱的味道。 不知不觉,松江府已经隐隐有了夏国经济中心的味道。 实在是这里的位置太过于得天独厚了。 向内,有长江可以一直沟通到巴蜀。 向外,大海四通八达,畅通无阻。 无论北上山东、朝鲜、东瀛,南下琉球、台湾、闽粤、巴达维亚,距离都十分的适中。 繁荣的经济,让松江府的体量如同气球一样在膨胀。 这里的人口数量已经突破了三百万。 这绝对是举世第一大城市了。 幸好因为兴建海港的原因,黄浦江东岸得到了深入开发。否则的话,增加的人口都要安置不下了。 整个松江府有各种大小工厂七万三千家,产业工人一百万出头。 经营的种类已经从最初单一的棉纺织业,扩展为了成衣、印刷、建筑、家居等多达上千个门类的产业格局。 对于左梦庚的到来,本地商人们着实高兴坏了。 一上来,徐骥就代表大家伙提出了一个重大的课题。 “中恒,钱。我们需要合适的钱,银子作为交易货币,已经跟不上需要了。” 第1206章 货币 左梦庚知道,松江府的繁荣之下,肯定会隐藏着问题。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 唯独没有想到,问题竟然这么大。 “生意不是不错嘛,怎么银子方面还出现了问题?” 松江府如今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贸易集散地,每一天的交易量都十分可观。这样的地方说缺银子,那其他的地方怎么算? 瞿寅一番长论,才说明原委。 “生意确实越来越红火,但是我们发现,在交易的过程中,吃亏的总是我们。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但后来巴达维亚那边传来了当地的物价情况,我们才发现原来白银的价格在国内和国外是不同的。咱们国内的银价足足是国外的两倍,那些西洋人拿着白银过来交易,只需要花一半的钱就可以买走两倍的货物。结果就是咱们输出的货物更多,但赚取到的白银却不多。” 左梦庚眉毛一凝,立刻恍然大悟。 “啊,套汇。” 这种手段在后世稀松平常,稍微有点货币常识的人都懂。 利用各个地区之间的货币汇率的不同,从中谋取利益的办法,就是套汇。 他就是没有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有人已经这么干了。 不对,明明是他疏忽了。 因为夏国一直就在对东瀛干同样的事。 只是没有想到,西洋人也在对夏国做同样的事罢了。 虽然左梦庚不是金融专家,但起码还是知道,明朝中后期是世界各地白银涌入中国的时期。 因为中国本身的白银产量并不多,就是因为得到了外界白银的供给,才促成了张居正的改革。 否则的话,想摊丁入亩,民间拿什么来交税? 白银的大量涌入,也造成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的繁荣。 但是,汇率的差距从长远来看,给中国造成的只有损害。 西洋人只需要花很少的钱就可以从中国买走大量的货物,凭白占了很多便宜。 同时大量白银的涌入,也造成了货币贬值、物价上涨,也就是通货膨胀。 本来这种情况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其实对中国的伤害也不会太高。 毕竟有着充足的白银流入,国家的财政就有保证。 可问题是,欧洲的三十年战争开始了。 欧洲各国为了在战争中获胜,拼命地投入资源、增强自身,结果就导致流入中国的白银急剧减少。 这下好了,物价更是飞速飙升。 现在夏国也面临了这个问题。 “最近半年前来贸易的西洋人,多数都提议以货易货,拿不出足够的白银。虽然他们带来的商品都是我们急需的,但缺少了货币交易的环节,政府这边的税收开始锐减。这种情况必须要做出改变。” 陈止一直坐镇松江府,提出了严峻的问题。 中国的商品是西洋人急需的,可他们又拿不出更多的白银用来交易,因此就只好回归到最原始的以物易物方式。 这种方式其实比白银交易更加公平,能够抹平汇率的差别。但对于政府来说,就十分不友好了。 不方便征税。 税收的减少,又会影响国家财政。 一系列的问题面前,幸好左梦庚来了,大家总算找到了主心骨。 这个问题很重大。 左梦庚明白,倘若不妥善解决,必然会给夏国的经济造成重创。 归根结底,问题的根源在两个方面。 一个是汇率问题,一个是白银来源问题。 但两个问题又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 倘若国内白银充足,那么汇率也就不是问题了。 不过很显然,只凭国内的状况,绝对是弄不到充足白银的。 中国本身就不是一个银矿丰富的国家,没有外来白银输入,根本就无法满足需要。 “白银的问题,尚需一些时日,但也不会太久。最迟今年年底,应该就能够得到缓解。” 见众人不明白,左梦庚索性说的更加通透一些。 “国家准备对吕宋的西班牙人动手。待解决了西班牙人之后,吕宋就归咱们所有。哪里的矿藏非常丰富,足够满足白银的需要。” 左梦庚清晰的记得,菲律宾的白银储量位居世界第五。 只要拿下这里,绝对能够缓解国内的用银危机。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欢悦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经济问题居然被左梦庚用政治问题和军事问题给解决了。 以往其中不少人颇觉着夏国四处征战并非好事,安安心心地做生意赚钱不好吗? 现在看到可以抢钱,他们才发现自己的肤浅。 徐骥安心下来,还提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中恒,西洋人喜欢将白银铸造成银币,以上面刻印的数值为价格依据,不像咱们,是用白银的重量作为依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对于这个问题,左梦庚还是懂的。 “这就是涉及到货币的概念了。” “货币并非是某种实物,而是一般等价物。就是采用一种世人公认的价格恒定的东西,来实现交易的目的。这个价格恒定的东西,就是货币。远古时代,人们以贝壳作为货币,后来才是金银铜等。一般来说,数量越少、品质越高的金属,作为货币的话价值也就越高。比如黄金就比白银贵,白银又比铜贵,就是这个原理。既然如此,货币本身没有价值,那么采用黄金、白银可以,划定一个数字又有何不可?只要有国家背书、足够的金银储备作为保证,即便是一张纸,也能够起到货币的作用。” 众人听了,神情惊诧不已。 徐骥更是胆战心惊。 “大明建国之初,朱元章也曾发行过纸币,可最终却不了了之。中恒,此事必须要谨慎啊。” 左梦庚闻言一笑。 “朱元章哪懂得什么叫金融?他就是圣旨一下,脑袋一拍,就搞了纸币发行。大明的手中又没有足够的金银储备来维护纸币的价值,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崩塌了。咱们夏国却不同,虽然白银不多,但是黄金的储备却完全不成问题。” 夏国现今占有的地盘中,银矿发现的不多,但是金矿却很喜人。 除了山东固有的金矿外,在库页岛和极北之地,都发现了储量惊人的金矿。 特别是在龙牙半岛(堪察加半岛)那边发现的一个金矿,更是颇有喜剧性。 探索的士兵上岸之后,随地撒尿。 结果尿水的冲击之下,一块大石头的表面灰尘被冲刷干净,露出了里面的玄机。 明晃晃的阳光下,大石头散发着令人晕眩的金黄色光芒。 那块石头有多大呢? 足足有人头那么大。 没有一点杂质,整块都是金子。 北方军区得到报告,火速派遣矿产专家过去,结果赫然发现,那块地方光是地表的黄金储量就无比惊人了。 既然黄金储备可以得到保证,左梦庚觉着,是时候改变落后的金融体系了。 第1207章 金本位 “国内的白银产量和储量都严重不足,在这样的情况下,咱们与西洋人的贸易必定吃亏。” 左梦庚阐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玩银子,现如今的夏国肯定不是欧洲各国的对手。 人家可以从全世界各地挖掘银矿,然后拿到夏国来换成丰富的产品,再运到世界各地变换成更加丰富的利润。 说白了,在这个循环当中,夏国完全成了臭打工的。 最直白解决的办法,就是夏国也找到储量丰富的银矿,然后和欧洲国家对冲,平衡银价。 但很显然,这不太现实,全凭运气。 暂时看来,夏国的运气不太好。 其余的矿藏找到了不少,唯独银矿一直都没有发现。 但这种趋势下,夏国受到的损害必须弥补,否则的话夏国的境遇并不会比大明好到哪里去。 左梦庚也不会允许有人骑在夏国的头上,轻而易举地就抢夺了夏国的果实。 既然银子不行…… 那就玩金子。 夏国目前发现的金矿,绝对称得上是惊人。 无论是山东本土的金矿,还是库页岛以及龙牙半岛的金矿,只要正常运作起来,将会给夏国提供无比丰厚的家底。 而金子的价值,显然要比白银更高。 最最重要的是,拿到国际市场上去,金价更加统一。 即便是欧洲国家也在世界各地发现了许多金矿,但黄金的价值始终居高不下。 跳过白银,直接将黄金纳入货币体系,一举就可以掩盖夏国的不足,维护自身的利益。 左梦庚敢这么做,还有一个凭仗。 那就是……中国是当今世界第一大商品出口国。 全世界都要到这里来买东西,这里的东西在世界各地都受欢迎。 既然如此,那么就必须要将定价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也就是说,黄金怎么定价,夏国说了算。 夏国当然不会损害自身利益,那么就可以在国际货币市场中占据强势地位。 左梦庚更不怕欧洲国家反对。 夏军的强大武力就是保障。 他把自己的思路一说出来,在座的人想通之后,全都不禁叫好起来。 “以黄金做保证金,发行纸币。这样一来,纸币的价值就能够得到保证,不用担心大明旧事重演。这样一来,白银短不短缺,对咱们就没有任何影响了。” 陈止摇头晃脑,啧啧称奇,真不知道左梦庚是怎么想到的。 瞿寅倒是有些担心。 “发行纸币的话,百姓不认怎么办?西洋人不认怎么办?” 中国历史上,纸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物,从北宋开始,南宋、元、明都玩过。 无一例外,全都玩崩了。 不客气地说,如今民间对纸币的看法,恐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左梦庚可没有什么顾虑。 “要想解决民众的顾虑,唯有两点。第一,必须保证纸币本身的质量。也就是用料、印刷等,还有后续的残破纸币兑换,都要形成严格而科学的流程。” 大家伙一听就明白了。 从前出现的纸币,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不够好。 限于技术,从前的纸币印刷成本非常高昂,结果就导致纸币本身的成本居高不下,最终这种成本转嫁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那就要从技术上下功夫。 夏国非常注重技术,投入巨大,效果也是非常喜人的。 印刷业的进步,大家也都看在眼中。 山东、松江府等地,已经开始出现月刊报纸了。 据预测,不久的将来,日报也能够成为现实。 这一切都源于技术的进步。 铅活字印刷机在手动的基础上,如今已经出现了水力驱动模式。 费如饴等人甚至已经开始和秦洛、栗美芝合作,研究蒸汽机驱动的印刷机。 一旦实现,印刷品变成日常事物将会变成现实。 同时对于墨水、纸张、暗纹等工艺的研究,也都是当时第一等水准。 情报部目前用于传递的纸张,就出自于松江府印刷厂。不懂的其中原理的人,即便将纸张拿在手中,一辈子也破解不了。 现如今印刷厂已经遵照左梦庚的指点,开始研究防水纸了。 一旦这个也能成功,那么今后在食品包装领域也可以跨越一大步。 正是有这些技术的积累,以及金矿的大量发现,左梦庚才敢重提纸币的制造。 不过他也很清醒,并不认为新纸币制造出来了,就万事大吉。 夏国还在一个领域比较薄弱。 那就是银行。 有纸币没有银行,必然不利于纸币的流通和监管,也无法促进市场的进一步繁荣。 但银行该怎么搞,说实话,左梦庚一窍不通。 他对银行的了解,都是后世的只言片语,不成体系。 这种关系到国计民生乃至国家兴衰的行业,不谨慎怎么行? 好在他不懂,但是他有办法。 “同荷兰人商量商量,请他们派遣一些银行业的专业人才过来帮忙。记住了,既要学习他们都先进理念,也要防止他们使坏。银行至关重要,绝对不可出现疏漏。” 一般认为,世界上最早的银行,出现在意大利的威尼斯。 其后,银行开始在欧洲大陆遍地开花。 紧随意大利的荷兰,因为这个时期的商贸非常繁荣,于是银行业异常发达。 夏国要想筹建自己的银行,荷兰就是最好的老师。 不过对于荷兰金融业的德行,左梦庚还是认知很清晰的。 大名鼎鼎的郁金香事件,如今可正在席卷荷兰的金融业。 正是这场金融泡沫,导致了荷兰的衰落。 可以说,不久之后的英荷战争中荷兰之所以失败,和这不无关系。 要建立银行系统,需要荷兰的帮忙。但必须要警惕其中的陷阱,免得重蹈覆辙。 左梦庚突然想到,现如今的荷兰国内因为郁金香事件导致无数的人破产,其中肯定有许多人是金融业方面的高手。 或许可以给这些人提供工作机会,将他们弄到夏国来。 那样的话,银行业的建立和金融系统的完善,必定事半功倍。 这个世界上什么最珍贵? 当然是人才。 一想到这些,左梦庚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立刻给安东尼·范·迪门写了一封信,表达了想要雇佣金融人才的想法。并且对其做出承诺,每介绍一名高级人才过来,其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佣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相信安东尼·范·迪门一定很乐意效力的。 第1208章 进军琉球 货币政策关系到国运,不可不慎。 左梦庚虽然有新奇的想法,但究竟该如何实行,肯定还需要中枢详加讨论,综合各种情况,做多重预桉。 到了真正能够实行的一天,起码要数年之功。 左梦庚却不能一直耗在松江府,也不能蹉跎在这样的政务上。 他和王思仪继续从松江府出发,要去视察新领地。 外高桥码头,对于他们的离去,顾氏很是不满。抱着外孙女,一个劲地唠叨。 “好不容易来了几次,多留几日又能如何?哎哟我的亲亲宝宝,外婆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着你啊?” 左暄妍对这个外婆也很亲近,死死抱着。 “外婆和我走。” 顾氏只能擦眼泪。 “外婆老啦,走不动啦。乖外孙,多回来看看外婆,听到没?” 左暄妍不懂的太多的感情,只是茫然摇头。 对于她的离开,徐尔爵等人可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中恒,你这闺女一点都不像我妹子。这才几天啊,家里的小孩哪个没被她揍过?” 一想起自家儿子鬼哭狼嚎的惨样,徐尔爵就心有余季。 对此,左梦庚也只能抱歉了。 “哎,吾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多多包涵。” 周遭众人如蒙重击,头晕目眩。 徐骥气笑不已。 “古诗是这么用的吗?” 可是再一想想,发现左梦庚的评价还真没错。 瞿寅摇头晃脑。 “吾家有女初长成,下一句是什么了?” 众人愕然,这才突然发现,脑子里回想的竟然只有“力拔山兮气盖世”,完全不记得原作是什么了。 这位夏王殿下轻轻一句话,就把大家伙多年的苦学给毁了。 王思仪一直到船上都没止住笑,一边安慰闺女,一边好奇心大起。 “你都从哪儿想来的歪道?这怎么能联系到一起?” 左梦庚撇撇嘴,心说你是没见识过后世网民的厉害。 他们从外高桥登船,是准备去舟山群岛。 北海舰队就驻扎在这里,一水的三级战列舰。 青岛造船厂最新下水的战舰,全都配给了北海舰队。这一下子就让两大舰队的战斗力持平,不相上下了。 除了北海舰队,还有数百艘运输船。 上面承运的是陆战三师第九团和第十团。 他们的目的地是琉球。 德川幕府战败之后,痛快地放弃了琉球,把人都撤了回来。 接下来,就到了夏国接收琉球的时候。 那位尚丰王终于感受到了危险,火急火燎地派遣了使者来到夏国,希望重新称臣。 可夏国对琉球有重大战略考量,岂能轻轻放下? 进军琉球并且占领那里,将琉球纳入中华领土,就是北海舰队和陆战三师的任务。 “殿下,是不是日后……我们就是中华之民了?” 安然跟随林家辉也在船上,他们将要作为向导,帮助大军行动。 安然的问题很直白,带着琉球人特有的朴素。 “那你们喜不喜欢做中华之民呢?” 左梦庚反问道。 安然重重点头,眼睛身处都是喜悦。 “我们琉球人做梦都想做上国之民,特别是东瀛人打来之后,我们日盼夜盼,就盼着上国的天兵能够解救我们。从今以后做了上国之民,再也不怕被欺负了。” 琉球真正的土着并不多,很多都是从中土移民过去的,本来就有很深的乡土情节。 加上千年以来,中原王朝对琉球可谓是仁至义尽,有求必应,因此让琉球人对上国充满了敬慕之情。 这一次被东瀛侵略,饱受压榨,他们更加期盼上国的救赎了。 可以说,夏国真的将琉球纳入领土,琉球百姓只会欢庆,绝对不会抵抗。 民心可用,让左梦庚开怀不已。 浩大的船队从松江府出发,先行抵达了舟山群岛。 这里如今已经是夏国的领土了,设置为舟山县,属松江府管辖。 舟山县长是陈函辉,少年时师从黄道周。后来蒙恩师召唤,投奔夏国。从基层官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加上又是浙江人,熟悉本乡本土民情,因此被调来担任县长。 “殿下,浙江这边的乡亲都有前来舟山贸易的心愿,倘若运作的好了,这里可以沟通浙江各地。只要当这边的百姓感受到咱们夏国的好处,将来进军浙江只怕会顺利不少。” 对于陈函辉的想法,左梦庚赞赏不已。 “中枢调你来担任这个县长,就是这个意思。不要有顾虑,放开手脚去做。如果浙江当地官府阻挠,你就请本地驻军跟他们谈谈。” 陈函辉会心一笑,再无顾虑。 左梦庚和北海舰队在舟山分别。 张可大、黄蜚等人挥师东进,前往琉球。左梦庚则在东海舰队修复的四艘战列舰的护卫下,一路来到了金门岛。 夏国占领舟山群岛和金门岛,都带有同样的目的。 那就是利用两地靠近大陆的便利,开始往浙江和福建渗透,为将来的统一做打算。 而相比起舟山那边,金门岛这里因为有福建本地商人的帮忙,真可谓是一日千里。 “殿下您看,四面八方的商人都跑来这里贸易。如今东南之地无人不知,金门岛是赚钱的好地方。哼哼,就连官府里面,也有不少人加入其中呢。” 陈鼎陪着左梦庚视察金门岛的情况,言语之中满是高兴。 自从和夏国合作之后,收益是从前的十倍不止。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陈鼎是打算彻底跟随夏国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只要是真诚来做生意的,咱们不问他的身份,一视同仁。福建贫苦了那么久,能够为乡亲们做点什么,理所应当。” 左梦庚的敞亮话让福建众人感动不已,愈发地坚定了心思。 福建这里距离京师十万八千里,朝廷在这边的影响力本来就弱。 对于金门岛的情况,福建官府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门岛附近陆地上的百姓,有不少都跑到金门岛来讨生活。 晨起过来做工,日落回去歇息。 官府知道也不管,反而因为人人有工开、人人有钱赚,乡野之间安宁了许多。 可以说,整座金门岛都宛如世外桃源,也成为了左近的圣地。 第1209章 总舵主出场了 金门岛的繁华地段,出乎意料,并不在南侧的料罗湾一带,相反是在北面的海湾中。 左梦庚一问才知道,这么做有两个好处。 其一是在岛的北面,可以有效抵御风暴。 这个时代的船可没有多坚固,即便是停靠在港口中,当风暴来袭的时候也很容易被掀翻。 金门岛北面的海湾有所阻隔,风势会降低不少,因此环境更好。 另一个原因就是,金门岛的北侧有利于陆地上的人过来。 即便是最普通的百姓,驾驶着小船也能通过海峡来这边做工。 加上与陆地相近,各种生活物资的补充非常方便。 结果不到一年的时间,在金门岛的北侧就形成了规模很大的城镇。 金门县县长李之椿将整个城镇进行了细致的划分。 东面为商贸区。 世界各地赶来的商人都在这里开店摆摊经营,缴纳商税。 城中则为生活区,各种设施齐全,吃喝玩乐全都能够满足。 岛上各处的良田沃土,也都被李之椿分配给了定居下来的百姓开垦。 这边轻徭薄赋,重视商业,对民众没有人身限制,越来越吸引附近的百姓投靠过来。 福建官府也不管。 福建本来就是七山二水一分田,很难养活太多的人口。即便是在海禁最严厉的时候,都有不少人走南洋。 现在限制宽松,近在迟尺的金门岛和台湾又有不少的活路,因此跑掉的人更多。 福建官府巴不得多走一些人,好减轻负担呢,因此就形成了默契。 “如今金门县的人口已经达到了十万,都是在咱们这边落了户的。再有几年光景,附近的几座岛屿都能稳定控制。” 李之椿跟在左梦庚身边,一一进行汇报。 他是天启二年进士,和王思任、倪元路、黄道周、王铎并称为天崇五才子。 后来因为直言遭嫉,便辞官归乡,避居不出。 黄道周知道老友的才干,极力邀请到了夏国。 在这边政事通明,不以言获罪,让李之椿如鱼得水,很快就升到了县长的位子。 “金门岛是咱们的一块试验田,这里经营的好不好,关系到争夺福建的民心。福建的大明官员昏聩无能,看不出这一点,你却不能不知晓。要让福建的百姓看到咱们夏国的好,心向咱们夏国。这样一来,将来进军福建的时候才能畅通无阻、旦夕而下,不至于烽火连结,造成太大的破坏。” 这一番推心置腹,更加让李之椿明白了自身的重担。 “殿下敬请放心,属下必定将这里经营成人间乐土。” “殿下,我们做了深入的研究,要想攻占福建,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海上发起进攻。不管是从浙江还是江西,要想进入福建,必须要翻跃仙霞山,道路崎区险峻,守军只要卡住要隘,就是老大难题。相反海上就要轻松多了,福建各处大城都在海边,又无险可守,绝对挡不住咱们的兵锋。” 唐文焕和郝华清都驻扎在金门岛上,整天里琢磨的就是如何攻下福建,并且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计划。 对此,左梦庚是无比满意的。 “这说明你们意识到了福建的独特所在,我也就放心了。多用点心,将来攻略福建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对于大明的南方地区,夏国中枢存在普遍共识。 这些地方富庶归富庶,军事力量却不强。 将来在这些地方作战,最大的敌人很可能是地形和气候。 福建虽大,陆战一师单独出马,基本上也够了。 在金门岛上走了一圈,看到这里一切安定,左梦庚着实开心不已。 只要继续完善下去,这里就能为攻略福建的桥头堡。 到底是自家的领土,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那是最好不过了。 “殿下,大家伙都已饥肠辘辘。在下备了酒宴,还请赏光。” 陈鼎发出了邀请。 对于这位一心投靠过来的商人,左梦庚颇为看重。加上还有一些事需要商议,左梦庚便应承了下来。 一群人你请我让,走进了陈鼎在金门岛的别院。 这里也颇为热闹。 刚刚跨进院子,就看到一群小孩子在玩耍。 当中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眉清目秀,粉都都颇为喜人。 奇特的是,明明别的孩子比他还大,却很听他的话。在他的指挥下,丝毫不乱,竟如同行军作战一般。 见左梦庚的目光看向那小孩,陈鼎颇为高兴,招招手,将那小男孩叫到近前。 “这是犬子陈永华,快点拜见殿下。” 在那小男孩鞠躬行礼的时候,左梦庚风中凌乱。 卧槽! 总舵主! 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啊! 这可是大名人! 浑然没有想到,陈近南竟然是陈鼎的儿子。 一俟知道这个俊秀的小男孩是陈近南,左梦庚不禁仔细端详起来。 可还没容他看仔细呢,一道呼啸的风声卷过。一小团黑漆漆的影子好似老虎一样扑过来,直接将陈永华按在了身底下。 卧槽! 总舵主被秒了! 再一看,秒了陈永华的居然是左暄妍。 这丫头将陈永华扑倒,还骑在人家身上咯咯大笑。 “哥哥,哥哥,陪我玩!” 陈鼎吓到脸色都白了。 “哎哟,郡主千金之躯,都是犬子的不是,千万莫要伤着。”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左梦庚连忙拦住。 “我这个闺女皮实的紧,寻常打闹再正常不过。” 紧接着,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也没见陈永华怎么用力,就从左暄妍的压制中站了起来,还牵住了左暄妍的小手。 “哥哥带你玩。” 左梦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左暄妍的力气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了。 即便是更大一些的郑成功、达海被压在下面,都不太容易挣脱出来。 这个总舵主,有些门道啊。 而且在陈永华面前,左暄妍居然很乖巧,言听计从地就跟着跑了。 看到自家闺女跟别的男人跑了,尽管对方只有五岁,左梦庚总感觉失去了一个亿。 “呵呵,陈老哥,令郎璞玉生辉,将来必定成就非凡。恰好夏王府里安静的很,不如让令郎也过去,和小女、福荣他们有个伴,如何?” 第1210章 宝岛 左梦庚的身边,有无数人想要靠近。 这可是鸡犬都能升天的位置。 君不见左梦庚前后三任的秘书,傅豫孙、傅以渐和傅新垣,全都位高权重,前途无量。 更有无数的人家,都想将自家的孩子送进夏王府。 即便没有什么才能,可只要伴随着夏王的孩子长大,光凭这个情份就绝不会混的差了。 但很可惜,谁能进夏王府,谁能成为左暄妍的玩伴,只有左梦庚说了算。 就连黄氏和徐若琳都决定不了。 现在看来,经常出入夏王府的年青一代中,不管是稍大的侯方域、张令锡,还是稍小一些的郑成功、施琅、达海,全都展露头角,表现出了卓尔不凡的才气。 再小一些的夏完淳,也聪明伶俐,学啥都快。 左梦庚既然相中了陈永华,足以证明孩子必然有过人之处。 陈鼎可是高兴坏了。 自家孩子能够成为夏王府的近臣,代表着陈家肯定能够迎来辉煌。 而外界则纷纷猜测,夏王殿下究竟是怎么看出陈永华未来不凡的? 谁又能知道,左梦庚知晓历史呢。 总舵主都不算人才,那也就没什么人才了。 视察完金门岛,左梦庚和王思仪再次启程,跨越海峡,奔赴台湾。 起伏的海水徐徐后退,正前方的岛屿开始露出隐约的线条。 王思仪注意到,丈夫的样子竟有些情难自已。 不就是一座岛嘛,何以令他这般失态? 左梦庚此时眼中已经没有别人了,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岛屿,心里头的波澜才更加激烈 船队先在澎湖列岛停靠。 这里很重要,是台湾海峡的联系枢纽。 夏军在这里建立了兵站,驻扎了一个连的士兵。 别看兵力不多,但足以防守了。 大海上来来回回的都是夏国的船只,要是让人无声无息攻占了澎湖列岛,那纯粹是说笑。 除了驻兵之外,这里还安排了官员。 按照既定的行政规划,澎湖属于县治,有县长及相关的官员负责行政事务。 左梦庚慕名来到了《沉有容谕退红毛番韦麻郎等》的碑文前。 “此乃我中华壮士保卫国土的最有利见证,是功传万代的无上瑰宝。你们一定要注意保护,也让后人知晓先辈的丰功伟绩。” 澎湖县长黄淳耀心领神会。 “可以在这里起一间遮风挡雨的大庙,供奉这块石碑。没有了风吹日晒,定然可以保管妥善。” 这个办法得到了左梦庚的赞赏。 黄淳耀出身松江府,和徐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其人在历史上也是康慨悲歌之士,在明末的危难时刻为了对抗外敌,付出了极大的牺牲。 弘光元年,他与侯峒曾一起起义抗清,城破失败后与弟弟黄渊耀自缢殉国。 侯峒曾的弟弟侯歧曾也曾为抗清出过力,收留藏匿了被通缉的陈子龙,最终和陈子龙一起壮烈殉国。 对于这样的气节之士,左梦庚总是喜欢多关照一些。 “澎湖这边的情况可都掌握了?有没有什么发展的计划?” 黄淳耀一步步升上来,早已熟稔夏国的政务方式。 “澎湖这边的水产资源非常丰富,千百年来就是附近最好的渔场。我打算从造船厂订购一批渔船,与当地人成立联合的渔业公司。光是卖到金门岛和福建去,就能收益匪浅。” 左梦庚点点头,终于认可了他的能力。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的思路无疑是非常正确的。另外澎湖是大陆和台湾联系的中转站,光凭这一点就能开展很多产业。做的好了,不会比任何地方差。” 黄淳耀大受启发,牢牢记在心里。 第二天,左梦庚和王思仪再次出发,终于踏上了台湾的土地。 这里的一切都让左梦庚很激动,不管看什么都看不够。 后世的灵魂啊,对这里不知魂牵梦绕了多久。 “殿下,我们打算将省府搬迁到北面去。” 一见面,公端就提出了意见。 要搬迁省府? 这可不是小事。 “这边不是有荷兰人留下来的现成好地方嘛,为何要搬迁到北面去?” 公端早已思虑周详。 “一直以来,汉人登陆台湾之后,基本上都活跃在台南一带,对岛屿的北面没有什么影响力。现如今那边的西班牙人被驱逐了,倘若不尽快掌握的话,将会成为土着的乐园。再一个,相比其南面,北面和大陆沟通不便。将省府搬过去,有利于全局的把控。” 左梦庚明白了。 这个时代大陆和台湾岛的联系可不容易。 台南这边还好,海峡不宽,中间又有澎湖列岛做中转站,可以规避很多风险。 但岛的北部与大陆相隔四百多公里,以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跨越海峡危险重重。 因此汉人移民过来后,基本上都集中于南部地区。 要想将整座岛都彻底掌控,那么就必须加强北部的力量。 将省府搬迁过去,充分发挥行政中心的影响力,长久的渗透之下,才能改变岛上的风气,使之与中华各地同心同德。 “你们打算将省府设立在哪里?” 公端准备充分,伸手在地图上一点。 “我们研究过,这里最好。有一条大的澹水河流经,不用担心用水问题。外围还有山岭和入海口作为屏障,防御也能妥善。” 左梦庚一看,不由得乐了。 公端等人选择的省府所在地,赫然就是后世的台北。 看来这个地方成为岛上的行政中心,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我这里原则上是同意了,不过你们最好还是请示一下中枢。” 左梦庚帮众人增加了一点信心,好让他们更容易说服中枢。 而他的话,无疑让公端等人浑身一轻。 虽然按照规定,夏王是不怎么干涉行政事务的。但既然他开了口,也没有人敢忽视他的态度。 也就是说,省府搬迁一事,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第1211章 定海神针 「台湾明明在侧,大明朝廷坐拥宝地而不自知,不灭哪有天理?」 自从来到台湾,得知这里水稻竟然一年三熟,其他作物更是终年不绝,公端就如同魔怔了一般。 数遍大明内陆,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这块宝岛千百年来就在大陆的旁边,可是中原王朝从来没有想过开发、掌握。 一想到大陆上的百姓们因为粮食不足而忍饥挨饿,一边又任凭如此宝地被外来者陆续占据,公端对大明朝廷就充满了怨言。 当然了,他也被左梦庚和夏国中枢的英明决策而佩服不已。 更加激动的就是,这样一块宝地将会由他来亲自主持开发。 别的不说,将来的煌煌史书当中,必然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要想让这里大兴,最需要的就是人口。先前移民过来的百姓,还有本地的土着,根本不足以应付这里的建设。二十万,起码还需要二十万人,才能让这里成为国家的粮仓。」 左梦庚就在眼前,公端也不客气,张嘴就开始要好处。 这也是夏国官员同大明官员最大的不同之处。 大明的官员在见到皇帝和上司的时候,只有唯唯诺诺。除了所谓的道义之争外,根本大气都不敢出。 可夏国的官员,只要是关于公事,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那就寸步不让。 甭管你是夏王还是内阁首相,不争出个长短是非出来绝不罢休。 至于管上级要好处的事情,那更是张嘴就来,丝毫不带客气的 这也是左梦庚有意为之。 中枢的权威固然需要维护,但是官员的主观能动性也必须保护。 奴才一样的官员,那和大明有什么区别? 反正他最希望的就是,夏国的官员人人都是李云龙。 不怕折腾,只要有好处,可劲儿折腾。 「国内的人口你就不要想了。吉林那边文件一封接着一封,多少人口都填不满。现在舟山群岛和琉球也是新占之地,也必须要移民一部分过去。」 「我这里很重要。」 果然,公端寸步不让。 左梦庚没有和他辩论。 台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并不在其他地方之下。 「国内的人口没有办法移居过来,不过近在迟尺的福建……你能弄来多少人口,都是你的本事。」 这个提议让公端眯起了眼睛。 国内的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之所以还张嘴要求,其实就是在打埋伏。 现在左梦庚开了口,不管他怎么做都有人给背书了。即便因此而惹得大明朝廷不满,双方发生冲突,也有国家替他出面。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五年,最多五年,我能让台湾产的粮食抵得上国内的全部产量。」 对于这个保证,左梦庚哈哈大笑。 「你可不要以为真能实现。论粮食产量,这边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吉林相比。」 公端很是不服气。 「这边常年温暖湿润,那边半年酷寒,怎么相比?」 左梦庚就喜欢属下这种不服输的劲头。 「你对于吉林的辽阔缺乏基本的认知,那边的面积是这里的千倍、百倍之多,而且那边的土地也更加肥沃。」 公端沉默了。 是啊,在土地的绝对面积面前,台湾的气候似乎不足一提。 左梦庚生怕他钻进死胡同。 「台湾这里良好的天然环境,其实更加适合种植经济作物。尤其是甘蔗,国内需求量很大。在满足基本的粮食需求之外,种植附加值更 大的经济作物,才是台湾的出路。」 左梦庚在台南还举行了一场会面。 他将附近的土着代表都召集过来,进行了真诚的恳谈。 这里的土着,一部分原本听从于荷兰人,一部分跟汉人亲近。 因为受到荷兰人和汉人的影响,开化明显,因此被称为熟番。 要是不看衣着和相貌,行为举止已经和汉人区别不大了。 还有一部分躲进了深山老林当中顽抗到底,对外来者极为仇视,对同是土着的部落也毫不手软。 这部分没有开化的部落,被称为生番。 夏国取代荷兰之后,原本听从于荷兰人的土着有些迷茫,又有一些害怕,唯恐遭到清算。 亲近汉人的土着却无所谓。 他们受到汉人的影响很大,早已摆脱了原始状态,对于中原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不管城头变幻大王旗,他们只想安心过日子就好。 对于夏国来说,听命于荷兰人的土着,还有在深山老林当中凶恶顽抗的土着,是解决的重点。 第一步,就是要对土着进行分化。 和汉人关系好的熟番,左梦庚给了丰厚的奖励。 除了赐予部落首领任命诏书之外,还在平原地带给他们划分了地盘,并且责成当地政府帮助这些土着学习农田耕种技术,还在他们的居住区内建立学校和医院。 这些熟番原本跟汉人亲近,对于汉人优秀的技术早就十分倾慕。 现在新的宗主对他们更好了,他们的忠心自然更上一层楼。 对于原本听从于荷兰人的熟番,左梦庚着重进行了安抚。 除了赐予他们大量的丝绸、棉布、盐巴、铁器等生活用品之外,还邀请他们参与到当地建设当中。 尽管这些人将信将疑,但是看到新来的宗主十分和蔼,对他们也一视同仁,便也安心下来。 接下来,就要靠时间的影响了。 只要这部分土着不抗拒同汉人接触,持续不断的浸染之下,早晚会变的一模一样。 而对于那些顽固躲在山中的凶恶土着,左梦庚经过询问得知,熟番对他们也十分仇恨。 这些生番原本就是台湾岛上比较强势的群体,没少欺压其他土着。 汉人和荷兰人来了之后,自然和他们产生利益冲突。 他们不愿意臣服,因此才退到了山里面。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生番都是维护安定的不利因素。 左梦庚虽然仁慈,可也不是没有霹雳手段。 「调特种部队过来,当地驻军配合,再让土着帮忙,不投降的全部消灭。」 左梦庚的到来,让台湾岛的状况迅速稳定下来,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在台南完成各种部署之后,他跟随着迁移的省府一同前往岛屿的北方。 而在这边,东海舰队和陆战三师早已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他们的下一步目标,就是吕宋。 第1212章 吕宋集团军 「目前吕宋方面的西班牙人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并且派遣了战船过来支援。可惜都是一些老旧的破船,被我们全都击沉了。从那以后,西班牙人就没有了动静。」 作战会议上,左华向左梦庚通报了现在的局势。 陆战三师参谋长聂大鹏帮他补充。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西班牙在吕宋的兵力并不多,而且分散在各个岛屿上。无论是从武器、兵力以及人心上,我们都占据绝对优势。」 武器和兵力上的优势,左梦庚是知道的。 至于人心…… 「吕宋那边的汉人会帮忙吗?」 「我已经派人过去联络,问题应该不大。那边的汉人被西班牙人欺负的很惨,仇深似海,肯定会心向我们。」 面对着郑芝龙的言之凿凿,左梦庚却呵呵冷笑。 「不要那么自信。有些人啊,奴性可是很大的。如果过于相信他们,说不定就把你们给卖了。」 众人一听,迅速冷静下来。同时深深懊悔,不如左梦庚看到透彻。 对于汉人当中的一些劣根性,左梦庚最是清楚不过。 别看西班牙人统治吕宋期间,对这些汉人下手非常狠毒,但也将这些汉人杀怕了。 尤其是本来指望的朝廷没有任何回应,更是让这些汉人绝望了。 这种情况下,昄依强者、逆来顺受,就成为了很多人的信念。 夏国与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夏国的情况他们也不了解。贸然之下,怎么敢反抗西班牙人? 绝对不能将对付西班牙人的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 换句话说,就算是荷兰人都比这些汉人可信的多。 可以利用,但不指望,也不相信。 这就是左梦庚给左华等人提出的指示。 再说了,就凭夏军目前的实力,要是连西班牙在吕宋的力量都对付不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西班牙人在吕宋一共就十多条老旧战船,能够用于打仗的兵力都不超过一千人,还得将平民算上。 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夏国正规军,失败是注定的。 「我们预计在台湾整训三个月左右,然后开始进攻吕宋。」 左华等人显然已经制定了相应的作战计划,正好呈报给左梦庚。 时间有点久,但左梦庚没有不满。 前线的情况,肯定有他不知道的。 「我们获悉,吕宋那边雨林密布,气候炎热,而且毒物遍地。贸然过去,咱们的士兵体质不符,很容易出现大量的非战斗减员。台湾这边的气候和吕宋有些相似之处,因此打算先让部队在这边适应适应,再赶赴过去。」 古二中爱兵如子,宁可慢慢来,也不想让士兵们平白折损在不该的地方。 对于他的想法,左梦庚欣赏不已。 「东南亚一带的环境,绝对是考验人体极限的所在。你们能够认真对待,不冒进、不轻敌,就不愁无法取得胜利。三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西班牙如今是没牙的老虎,集合不出太多的力量同咱们作战了。」 西班牙如今已经过了辉煌期,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 欧洲那边,接连被荷兰、英国教训,损失惨重,自顾不暇。 美洲那边的大片殖民地也需要足够的力量维持。 而且美洲那边还是西班牙的基本盘,远比吕宋要重要的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班牙绝对不可能从其他地方调兵过来支援吕宋。 就算真的来了,力量也有限,绝对不是东海舰队和陆战二师的对手。 更不要说,这边还有荷兰人助战呢。 不过吕宋地域广大,不但要消灭西班牙人,还要控制各个岛屿,必须要有强力的指挥机构才行。 左梦庚前来台湾的路上,已经和中枢商讨过。 「鉴于这边的作战形势,统帅部决定成立吕宋集团军群,设立集团军总指挥部,统一负责对吕宋的作战任务。」 在座众将立刻挺直腰板,充满了期待。 这个做法在夏军当中并不新奇。 当初朝鲜之战时,就曾组建过东方集团军,效果大家也都看在眼中。 这一次要对吕宋作战,虽然敌人的实力不是很强,但海军和陆军诸多兵种联合行动,没有统一指挥是不行的。 左梦庚开始宣读任命。 「吕宋集团军总指挥,左华。」 虽然左华是海军将领,并不负责登陆作战,但他是上将,是这边军衔最好的人,因此这个总指挥只能由他来担任。 再说了,左华对于陆战也不是安全不懂。 这样的大战役,他能够居中协调好诸兵种,就足够了。 「副总指挥,古二中。」 由负责登陆作战的古二中担任副总指挥,恰如其分。 就连公端这个台湾的执政官,也在吕宋集团军中担任了职务,负责军事行动的物资管理和供应,港口、码头的建设,伤兵的安置和处理等诸多工作。 大的军事行动,必然是需要行政机构辅左的。 左梦庚深知,吕宋之战,功夫是在战斗之外。 他看向郑芝龙。 「交付给你们的船只,都适应了吗?」 说起这个,郑芝龙就满脸笑意。 「多亏左将军鼎力相助,如此航行海上已经没有问题了。」 到底是经年海盗,驾船是看家的本领。 哪怕夏国的新式战舰大大不同,但郑氏的海盗们上手还是比夏军的新兵更快。 既然如此,左梦庚决定布置任务。 「你也听到了,大军正式进军吕宋还要不少的时间。可绝对不能让那边的西班牙人做好充足准备,增加我们的伤亡。另外吕宋的情况需要时时传递回来,以便大军掌握。也要让那边的汉人见识见识厉害,关键时刻他们才会明白偏向谁。那些汉人里面肯定也有对西班牙人恨之入骨的,必要的时候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凡是能给西班牙人捣乱的事,你们都可以做。」 听说可以出手,郑芝龙立刻高兴起来。 「殿下,西班牙的商船我们可以劫掠吗?」 左梦庚言简意赅。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国家这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好吧,连紧箍咒都摘掉了。 郑氏兄弟几人纷纷露出残忍的笑意。 很显然,西班牙人要倒霉了。 第1213章 神兵天降 琉球,栗国村。 尽管阳光明媚、气候祥和,可是村民们的处境却很糟糕。 「王上三令五申,选拔民间秀女入宫服侍,这是你们贱民的福气。可你们这些粗鄙的混账,竟然胆敢忤逆王上的旨意。」 栗国村的村民被集中到一起,琉球国王派来的官吏和士兵将他们团团围困。刀枪所指,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落在身上。 那个领头的官吏喝骂了半天,走到洪章的面前。 「老洪头,快说,安然去哪里了?」 洪章梗着脖子,完全压抑不住心里的火气。 「老头子头晕眼花,两耳发聋,哪里知道别人去了何处?」 啪! 官吏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身上,令洪章疼的摔倒在地上。 「老混蛋,居然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栗国村上上下下,还有你不知道的?」 洪章被抽的浑身抽搐,仍旧紧咬着牙关。 那官吏踏上一步,居高临下,神情当中带着阴侧侧的狠意。 「别以为你不说,本官就什么都不知道。去年你们栗国村来了一个陌生的汉人,许多人都见着了。我问你,那汉人去哪儿了?是不是他把安然带走了?」 洪章心跳加速,不由回头,目光扫过所有村民的脸。 他知道,一定是这些人当中出了叛徒。 他硬着头皮同官员周旋。 「那个汉人乃是上国贵人,因为风暴迷失了方向,才流落到了这里。后来他的属下找来,便跟着回国了。至于安然,老头子确确实实不知道。」 官员抬脚就是将他踹了一个跟头。 「安然是你们栗国村最漂亮的女孩,就连王上都知道她的芳名。这样的女子,只有王上才能享用。你们再不吐露实情,全都格杀勿论。」 栗国村的村民们全都瑟瑟发抖,哭喊声绵绵不绝。 可是安然去了哪里,他们确实不知道。 官员等了片刻,见仍旧没有人站出来,心中的杀意立刻涌起。 他指着人群当中的一个妇人,喝道:「把她拖出来,杀了。」 立刻有两个士兵冲进人群,将那个妇人拖了出来。手中的刀子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那是什么?」 一声惊恐的喊叫,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官员愕然抬头,朝着远处的海上看去。 他发誓,眼中看到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平生的想象。 只见宽阔的海面上,数不清的船只正在飞速冲来。高耸的风帆仿佛无边无际的白云,铺满了整片大海。 「敌人!敌袭!」 官员感觉到了惊恐,再也顾不得栗国村的村民和此行的目的,转头就往海边跑去。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逃走。 他可不是傻子。 光是看到海上这么多战船,就知道敌人的数量很多很多。 只凭他率领的一百多名士兵,怎么能够抵挡? 而且栗国村那么小,根本无处隐藏。要想活命,逃跑是唯一的选择。 其他的士兵看到官员跑了,哪里敢落在后面,纷纷飞奔跟随,显得那么盲目的可笑。 这些人刚刚跑到海边、登上船只,都没有来得及升起风帆、拔起船锚,海面上的船只就已经冲到了近前。 虽然都是一些小船,但船上人的模样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见到这边有人想要逃跑,立刻有几艘船围了过来。 「船上的人立刻停下。」 官员这个时候 已经看明白了,这些战船竟然来自于夏国。 知晓了这一点,他就更加害怕了。 夏国与东瀛的战争,琉球这边已经知道了结果,并且尚丰王早已派人赶赴夏国上表臣服。 可是让琉球国上下绝望的是,夏国根本就不接受琉球朝廷的臣服。不但驱赶了使者,撕碎了奏表,还扬言要对所有投降东瀛的琉球人给予严惩。 这个结果让琉球国的高层全都吓坏了。 尚丰王无奈,又赶紧派人前往江户,请求德川幕府能够提供帮助。 可德川幕府刚刚大败亏输、损失惨重,正在闭门恢复元气,哪里还敢跟夏国做对? 尚丰王派去的使者连德川幕府的门都没有进去,就被赶了回来。 直到这时,琉球的高层才彻底明白,他们已经被完全的抛弃了。 东瀛不会替他们出头,夏国也不会放过他们。 等待他们的命运,毫无疑问只有一个。 那就是彻彻底底的灭亡。 尚丰王非常清楚,等到夏国攻来的时候,自己的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这让他在绝望之余干脆疯狂起来,不管不顾,只想抓住最后的时光及时享乐。 这才有了琉球的官员跑到栗国村来抓捕秀女的行动。 凑巧的是,夏国的征讨大军刚好在此时赶到,将这伙人堵了个结结实实。 琉球官员知道自己落在夏国的手中不会有好下场,因此对于夏军的警告完全不听,只是催促着手下的人快点划船,能跑多远跑多远。 围过来的夏军见船上的人竟然不听从命令,显然是敌非友。 随着军官的指挥,船上的士兵纷纷举起了火枪。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当中,不少琉球士兵都被打死。 他们的船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无处躲藏。 还没有被打死的琉球士兵看到夏军的武器这么厉害,全都吓破了胆。 他们再也不敢逃跑了,纷纷扔掉武器,跪在了甲板上。 反正他们只是小虾米,夏国就算想要惩罚,也是找那些贵人。 琉球官员看到底下的士兵放弃了抵抗,不由得彻底绝望。 想死,又怕疼。 干脆也扔掉了手中的刀,学着别人的模样,跪的那叫一个标准。 夏军士兵驾驶战船靠过来,将这些人全都俘虏,一个都没有跑掉。 栗国岛上,村民们对于发生的这一切都还有些恍忽。直到看见安然如同花蝴蝶一样跳上岸来,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村长爷爷,我们回来了,我们带着天军回来了。」 安然一路飞奔,扑进了洪章的怀中,激动的不停喊叫。 洪章看着紧随其后的林家辉,还有陆续上岸的夏军,一双老眼顿时红透了。 「哈哈哈,我们有救啦!栗国村有救啦!琉球也有救啦!」 第1214章 琉球归复 “好孩子,老头子还以为你们遭遇了不测,再也回不来了呢。” 重逢的短暂激动之后,洪章恢复了冷静。一双老眼渴盼的看着来到近前的夏军,既忐忑又激动。 安然回到了家乡,化身为了活泼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把离开之后的遭遇都跟他说了一遍。 老人家这才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危险。 林家辉则给洪章引荐了张可大等人。 “村长,这位就是夏国的将军。尚丰王勾结东瀛、背叛宗主国,死罪难赦。这一次上国派遣天军过来,不但要惩处他,为了避免琉球今后再沦陷于蛮夷之手,上国决定将此地纳入中华领土。” “真……真的?” 洪章和栗国村的村民听了,全都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洪章顾不得害怕,走到张可大的面前。 “上国的将军,今后我们真的是上国之民了吗?” 看着朴素的百姓,张可大温言安慰。 “从今以后你们无需再担惊受怕了,身为中华之民,国家当然要保护你们的安全,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们。” 栗国村的村民得到了准信,全都开怀大笑。不少人更是失声痛哭,压抑的情绪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太好了!太好了!从今以后我们终于重回中华籍贯,可以昂首挺胸的做人了。” 绝大多数琉球人,其实都是从中原迁居过来的,不过时间有长有短罢了。 像洪章这样的,三代之前还居住在大陆,因此骨子里对于故乡有着无与伦比的亲近感。 论起对中原的好感,琉球的百姓尚在朝鲜人之上。 毕竟朝鲜人本身自成一族,始终和中原王朝都有一些隔阂。而且语言不通、风俗各异,融合起来还有一些难度。 琉球人则完全没有这些问题。 他们说的就是汉语官话,一应生活日常同汉人一模一样。 加上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匍匐于东瀛人的屠刀之下,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更加渴望得到有力的保护。 现在中原上国终于来了,不但驱赶走了东瀛侵略者,还要将这里彻底纳入中原版图。从今以后所有人都是中华百姓,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 没有任何一个琉球人不为此感到高兴。 前来琉球之前,左梦庚就曾说过,这一次行动将会十分顺利,张可大还将信将疑。 在他看来,琉球毕竟自成一国。夏国的行为多少有些霸道,恐怕会遭遇激烈的抵抗。 只有实地见识过后他才明白,如果不是夏国兴起,中原王朝将会错过多少千载难逢的良机。 一个文官同张可大并肩站在一起。 “老人家,我是中枢派来的琉球市市长黄培。今后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律为你们解决。” 洪章对于市长这个称号还有一些陌生,但也能听得出来,这就是今后琉球地方的青天大老爷。 黄培温和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同以往官员的不同。 洪章鼓起勇气,代表所有乡亲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大老爷,既然从今以后俺们都是上国之民,那俺们的户籍……” “立刻就给你们办理。” 黄培果断给了回复,绝不拖泥带水。 既然这里的百姓对夏国如此衷心拥护,那么就绝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他也明白这里的百姓只有实实在在的拿到了户籍。才能彻底安心。 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在这里为官,就是大家的公仆,不是什么大老爷。能够给乡亲们办事,办好事,办成事,让咱们琉球一天比一天好,大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就是我的责任。从今以后你们千万不要害怕政府,也不要害怕官员。谁要是侵犯了你们的利益,直接来找我告状就行,我给你们做主。”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本地百姓全都热泪盈眶。 他们什么时候见识过这样的官员啊? 能够秉公执法、清廉勤政的官员,在他们的眼中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绝不摆官架子,能够和百姓们打成一片的官员,恐怕是梦里都没有见过。 可不管怎么说,既成为了上国之民,又有爱民之官,对于琉球的百姓来说当真是双喜临门。 这个黄培也是名门之后。 他是原大明兵部尚书黄嘉善的孙子,自幼被他的叔叔黄宗昌抚养长大。 叔侄两个都是即墨当地鼎鼎有名的饱学之士。 黄宗昌得罪了阉党之后辞官归乡,夏国崛起便归顺了过来,如今已经担任了水利部的副手。 黄培也展现了不俗的才干,因此被派到了琉球来。 他刚刚踏足这里,一番手段施展就收获了民心。 栗国村因为在琉球群岛的正西面,所以成为了夏军的首登之地。 张可大和常盈在这里建立了前进基地,并没有过多耽搁,第二天就直扑琉球首都首里城。 夏军过来的消息早已传遍琉球各地,尚丰王和琉球的贵族们彻底崩溃,各种丑态尽出。 当夏军的舰队靠近海岸的时候,许多贪生怕死的琉球贵族争先恐后的坐上船只,跑到夏军面前投降。 他们已经不敢要求更多了。 只要能够活命,其他的都不在乎。 对于这些毫无气节、又帮助东瀛为虎作伥的贵族,张可大和常盈也不客气,全都拘押了起来。 当然了。 鉴于这些人主动投降,两人也给出了保证,饶过了这些人的性命。 至于这些贵族的家产,那就没有什么客气的。 夏国刚刚占领这里,还需要安抚民心,这些贵族的财富正好可以用上。 当夏军登陆的时候,整个琉球没有任何抵抗。 首里城中奔出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来到城外之后就纷纷扔掉武器,老老实实跪倒并且高举双手。 由此可见,尚丰王朝廷究竟是多么的不得民心。 “快看,那里起火了。” 首里城中的一处冒起了冲天的黑烟,中间裹着滚滚燃烧的火焰。在几十里外就看得一清二楚,由此可知火势之大。 有投降的人趁机献媚。 “那是王宫的方向。” 张可大和常盈明白了。 肯定是尚丰王知道夏军登陆了,他的死期已到,干脆一把火将自己和宫殿付之一炬。 对于他的做法,张可大和常盈当然是乐见其成。 这位琉球国王选择自尽,着实省了他们不少功夫。 第1215章 风云再起 进军的顺利让张可大等人都怀疑,这不是在灭国,而是在旅行。 琉球人对于中华上国的到来,可谓是欢欣鼓舞、夹道欢迎。 抵抗? 完全不存在。 首里城的城门已经完全敞开,城中的百姓都跑了出来。看到夏军出现,欢呼声响彻云霄。 明明他们的王就在背后的王宫中自焚了,却根本没有人在意。 本来尚丰王在琉球人当中的名声就很不好。 当初就是他十分诡异的当上了国王,并且选择和东瀛人合作,导致琉球人沦为了任人压迫的奴隶。 大家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早已对他恨之入骨。更加期盼天朝上国能够尽快过来,解救百姓于水火。 现在上国终于来了,琉球人头顶上的阴云全部散去,可以昂首挺胸重新做人了。 “这里的人们对国家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绝对不可辜负了他们的好意。在此地为官,必须要更加警醒,绝对不可以伤了百姓们的心。” 黄培随军入城的时候,对跟随而来的官员们谆谆教诲、严厉告戒。 琉球这么顺利的归属夏国,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可正因为太过于顺利,黄培很怕下面的官员不知道珍惜。 果然一些原本只顾着高兴的小年轻,听了他的警示之后迅速平息了心情。 要是没有他的及时警告,指不定这些经验不足的官员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夏军很顺利的就控制了首里城,除了严加警戒之外,并没有任何扰民之举。 唯独那些原本的琉球贵族全都倒了霉。 夏军强行破门而入,将他们抓了出来,关进了监牢。同时又鼓励百姓进行揭发,不放过任何一个卖国贼。 到了第二天,就在首里城外,当着所有百姓的面,这些投靠了东瀛人的琉球贵族全都被一一枪决。 冲天的杀气很好的震慑了微不足道的异样声音。 也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夏军固然秋毫无犯,可是对待敌人也足够冷酷无情。 张可大和黄培等人始终秉持着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的办法。 一方面清算卖国贼,另一方面由黄培开始针对民生,做了各种举措。 从那些琉球贵族家中查抄出来的财富,全都被黄培拿了出来,用于救济贫困百姓。 特别是那些琉球贵族掌握的土地,全都被黄培公平、公正的分给了所有百姓。 只这一下,就让所有的琉球平民完全归心。 在如何征服外域时,左梦庚早已给夏国的军队和官员传授了不二法决。 彻底消灭当地原有的利益阶层,将好处分润给最基层的百姓。如此一来便可以一劳永逸,迅速将中华的影响深入下去,让当地变得和中原一般无二。 这个办法,还是左梦庚在总结了永乐朝征讨安南的教训之后得出来的经验。 朱棣派遣张辅征讨安南,军事上的行动不可谓不顺利,但是在之后的相当长时间内,大明的力量完全陷入了安南的泥潭,最终不堪其扰,不得不狼狈的撤退出来。 究其原因,就在于大明朝廷过于相信和亲近安南原有的上层人士。 他们以为这些人深受中原儒家文化影响,语言和思想都有共同之处,因此会帮助大明维护统治。 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原有的是安南上层人士,原本就在本土作威作福,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哪里还愿意臣服于别人?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就是安南上层人士的真实想法。 这些人在本土都有着莫大的影响力,手中既有人力、又有财力,通过他们的暗中捣乱,才让大明始终无法在安南站稳脚跟。 以史为鉴,在收复琉球的过程中,左梦庚提出了相应的策略。 将琉球原有的上层全部扫光,只留下淳朴的百姓。 然后借由从上层当中缴获的战利品,分润好处给百姓。再施加一定的教育和政策,必然可以长治久安。 黄培遵循他的指点,略一施为,效果非常显着,也让官员们对夏王殿下彻底服气了。 眼瞅着首里的局势彻底稳固,张可大将北海舰队分成若干部分、四处出击,派往各处岛屿。 整个琉球的彻底收复,已经不远了。 时值四月,对于大明来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去年秋天破关而入的清军,经过一番肆意的折腾,终于从大同越过边关、撤军回师了。 这一次清军入寇,将京畿、河南、山西的大片地区彻底打烂。光掳走的人口,就足足超过了五十万。 至于经济损失,已经根本无法统计了。 有从南方前往京师的官员是这样描述的。 自从过了德州进入京畿境内,一直到京师的一路上,完全看不到人烟。路边尽是白骨,城池村寨化为灰尽。 根本无法想象,这竟然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山西那边的损失就更加严重了。 就连太原都被清军攻破,晋王全家被清军抓走,成为了阶下囚。 本来应该遭遇此厄运的德王,换成了晋王。 不得不说,历史也讲究能量守恒。 就连山西巡抚宋贤,也在保卫太原的战斗中死于清军的刀下。 整个大明北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活力,也让大明开始迅速滑向深渊。 湖广,谷城。 县令阮之钿枯坐在房中,面前看着纸和笔,另一边放着一碗酒。 酒水冷冽中泛着青光,颇为诡异。 他面前的纸上早已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提炼出来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张献忠必将重新造反】 当初迫于明廷的压力,张献忠等流寇不得不选择投降。 原本明廷应该做的,是耐心而细致的对这些投降的流寇进行梳理,以免他们死灰复燃。 但崇祯和杨嗣昌急功近利,还想要趁势消灭夏国,把所有用于弹压流寇的兵力都给调走了。 没有了大军在侧,湖广地方的官员生怕这些流寇闹事生乱,只好采取绥靖政策,步步退让。 导致的结果就是,张献忠和革左五营等流寇气焰愈发嚣张。名为大明降兵,实则祸害乡里,比从前更加酷烈。 如果大明顺利的消灭夏国,恐怕张献忠等人必然会老老实实接受命运。 但很可惜大明还没有对夏国动武,就遭遇了清军的入寇。不但如此,大明还遭遇了惨烈的损失,国力再一步衰退。 洪承畴、孙传庭等人都在京师附近,戮力同清军周旋,分身乏术。 这样一来,远在千里之外的张献忠等流寇敏锐的发觉到了天赐良机。 湖广当地的官员早就发现这些流寇已经渐渐压不住了,死灰复燃、为时不远。 他们在惊恐之下,一次又一次的向上汇报,希望得到朝廷的重视。 奈何朝廷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对付清军之上,完全顾不上这里。 谷城就是张献忠的驻地,阮之钿比谁都清楚张献忠马上就要动手。 他身为守土官员,死期已经到了。 第1216章 青海风云 清军抢够了,心满意足撤军,留给明廷的却是根本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大明君臣胆战心惊,赶紧重新布防京畿,生怕清军去而复返。 至于什么平灭夏国,早已不敢想了。 就在这个时候,谷城知县阮之钿的绝命书和房县知县郝景春的求援信一起送到了京师。 杨世昌看到这些内容,当真是头疼欲裂。恨不得一股脑甩掉手头的差事,来一个不闻不问。 只可惜,站在他的位置是绝无可能的。 不但如此,他还得赶紧想办法平息祸患,以免崇祯怪罪到他的头上。 思来想去,杨嗣昌决定趁着流寇惊疑不定的时机,赶紧派遣大军四面合围,剿灭流寇于未起之时。 他给五省总理熊文灿写了一封密信,详细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熊文灿蒙他推荐才步入了高位,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这俩人偷偷密谋,给各路明军下令返回湖广。 本来入卫京师的甘镇总兵柴时华部、宁镇总兵祖大弼部和部分京营急速南下。 新任三边总督郑崇俭也得到了命令,出兵关洛,赶赴勋阳和襄阳,同熊文灿左右夹击。 四川巡抚傅宗龙率兵东出,进军勋阳,配合熊文灿标下的左良玉、张任学、陈洪范、龙在田等部作战。 杨嗣昌自诩计划周密,一旦各部调动到位,必然马到功成。 谷城。 张献忠近些时日来始终睡不好觉,眼皮不停跳动,总感觉到阵阵恐慌。 但是忧从何来,他又想不真切。 正做没计较处,他的谋士徐以显急匆匆的找来。 “大王,属下家里传来急信,发现有大队明军经过,似乎是冲着咱们来的。” 张献忠一跃而起,恍然大悟。 “好哇,该死的狗官,这是想要将咱们一网打尽。” 这些时日顶着官军的身份无所事事,却和各路官府冲突不断。手底下的人马早已怨声载道,耐心到了极点。 张献忠更是在实时打听朝廷的动向。 大明在北方吃了败仗的消息,他早已收到。更是在不停思量,是否重新举起义旗? 只是对于大明的损失,他没有详细的情报,因此才纠结不定。 现在突然得知明廷竟然准备提前动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献忠火速传出命令,招来自己的部下。 “朝廷言而无信,已经调集兵马朝咱们围了过来。本王可不想死,决意再行义举,尔等可愿追随?” 话音未落,孙可望第一个站了出来,满脸兴奋。 “孩儿早就受够了这大明的鸟气,日子过得也不痛快。定当追随父王,杀他个天昏地暗。” 在他之后,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人也都纷纷附和。 张献忠的四个义子虽然彼此之间龌龊不断,但是在反对朝廷方面却意见非常统一。 毕竟都是穷苦出身,吃够了明廷的苦头,早已对大明恨之入骨。 张献忠稍微吐露反意,他们比谁都更加欢喜。 得到了所有部下的支持,张献忠信心倍增。 他对潘独鳌吩咐道:“立刻去信给其他首领,邀请他们一同起兵。朝廷此次进军,大家伙都没有活路,多一个帮衬也是好的。” 张献忠老奸巨猾,深知独力难为,还容易成为众失之的。 只有拉着所有的农民军一同起兵,形成燎原之势,才能够让明军顾此失彼。 他便可以龙游大海,进退自如。 潘独鳌深以为是,立刻给罗汝才、白归、黑云祥等首领送去了密信,相约一同起兵。 张献忠就如同最狡诈的野兽,一旦发现机会,立刻动如雷霆。 趁着明军的部署还没有到位,他抢先出击,第一个目标就对准了近在迟尺的谷城。 谷城只是一座小县城,而且这段时间早已被农民军渗透的如同筛子一般。 在这里张献忠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重新举起义旗的农民军潮水一般冲进了谷城,宣告着这里易主。 阮之钿窝在县衙之内,耳中听到沸腾弥漫的喊杀之声,就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惨然一笑,端起身旁青色的酒水灌入了口中。 不多时,他的七窍当中纷纷流出黑色的血液。脑袋向旁边一歪,再无生气。 “咱们这次重新造反,要让天下人都明白,非是我等不明好歹,而是朝廷的狗官逼迫所致。来人,把这段时日向咱们索要钱财的官员名字都写到墙上。” 张献忠不但杀人,而且诛心。 不知道将会有多少大明官员因为他的举动而胆战心惊,再无宁日。 杨嗣昌调集了大明所有能够调动的兵马,准备豪赌一场。但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赌输了! 随着大明的兵马全都集中到中原,其他地方完全变成了筛子。 西宁卫。 这座大明西部的边关要隘,完全失去了该有的作用。 虽然还能够向西震慑青海的游牧民族,但是对于来自背后的攻击却无能为力。 数万大军在勐烈的炮火掩护下,冲进了西宁卫。 这里仅有的少量守军绝望之下纷纷选择了投降,同时胆战心惊的看着这支由汉人和蒙古人混合组成的奇怪兵马。 梁越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他踏上西宁卫的西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南一北两道山脉,中间夹着的水草丰盛的谷地。 谷地的极远处,天地为之一阔,仿佛他的未来。 “告诉所有人,收缴粮草和财宝,不要停留,我们的目标是草原。” 数万大军忙而不乱,得到他的命令之后,短短的时间内就整顿完毕,离开了西宁卫。 他们踏进了那道谷地,一路向西,杀气腾腾。 如是行走了三天,逆着湟水而上,穿过了险峻的河间峡谷。 当他们走出来时,眼前豁然开朗。 就看到正前方好大一片望不到边的湖水,在明媚的阳光下波光粼粼,数不清的飞鸟来回翱翔。 湖岸边各种草木异常繁盛,各色动物悠闲自在。 比湖水还要广阔的草地上,远远的就能看到很多蒙古包屹立如林。 梁越哈哈大笑,随手拔出了战刀。 “冲上去,消灭他们,不投降的全部处死。” 在他的身后,数万大军早已做好了准备。命令一下,骑兵便开始了疯狂的冲锋。 宁静了许久的青海,突然出现了一股改天换地的力量,让这里开始风云变色。 第1217章 所向无敌 鞑靼蒙古崛起之后,瓦剌蒙古失去了草原的统治地位,不得不向西迁移。 从那以后,瓦剌蒙古就游弋在西域边缘之地,时时受到鞑靼蒙古的侵扰,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辽东的女真人崛起之后,鞑靼蒙古自顾不暇,不得不放松了对瓦剌蒙古的限制。 趁此良机,瓦剌蒙古各部开始了各自的扩张。 其中固始汗的和硕特部动作最大。 在受到准噶尔部排挤之后,和硕特部迁移到了天山南麓。 虽然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该部落重新返回了天山以北,可这样一来和硕特部同沙皇俄国的力量便发生了冲突。 固始汗为了避免瓦剌内部的冲突,同时也忌惮准噶尔部和沙皇俄国的联合,干脆率军进入青海、自立汗国。 由于此时的大明内乱不止,边境力量遭遇了极大的削弱,对于青海的变故已经顾不上了。 这让和硕特蒙古在青海站稳了脚跟,拥有了一块生息之地。 后来察哈尔部受到后金的攻击,跨过黄河也进入了青海。但是因为宗教原因,察哈尔部在青海草原根本无法立足。 林丹汗死后,残余的察哈尔部不得不掉头北返,回到了河套草原向满清投降。 固始汗在击退了外敌之后,此时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广阔而虚弱的高原。 他正在寻找机会,打算占领世界屋嵴,让自己的领土再次扩张。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突然有一股力量极其凶勐的冲进来青海草原。 在这股力量当中,他见到了非常熟悉的察哈尔蒙古,但是掌握这支力量的人居然是汉人。 短短一个月内,这支汉蒙联军就从青海湖畔一路横扫,接连消灭了大小二十七个部落,无一敌手。 固始汗的驻扎地都兰也开始感受到了威胁。 固始汗已经顾不得自己的雄才伟略了,他赶紧向所有部族发出号召,希望组成联军先驱赶了入侵者再说。 因为察哈尔蒙古的缘故,青海草原上的各个部族十分自然的聚拢到了固始汗一边。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这支联军包括了和硕特部、羌人、藏人等许多民族。 “固始汗在此地非常具有声望,他聚集的军队已经超过了十五万,接下来的战事将会非常难打。” 梁越将所有的将领都召集到身边,开始研究对策。 持续一个月的战斗,让他们的收获非常可观。最起码粮食不缺了,劳力也不缺了。 只要能够击败固始汗,他们就是新的青海之主。 “固始汗的兵马虽然很多,但是在武器方面绝对不是咱们的对手。唯一可虑的,就是这里的地形。很多兄弟都古怪的病倒了,大家纷纷传言,似乎受到了什么诅咒。” 赵四的一张圆脸此时布满了酡红色,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不单单是他,很多人都是如此。 而且大家都普遍感觉到,喘气非常费力,不管干什么都很累。 但居住在此地的人却没有任何异常,行动依旧矫健。 这一下子就在军中激起了风言风语。 很多人都纷纷猜测,是不是遭遇了什么诅咒? 更有人偷偷埋怨,就不该离开河套平原,千里迢迢的跑来打青海。 对此,梁月也十分头疼。 他们这支汉蒙联军,严格划分起来其实分成了三个部分。 他嫡系的农民军,赵四率领的白莲教,还有收编了的察哈尔蒙古。 三伙势力信仰各不相同。 但无一例外,都挺迷信的。 对于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异常,既然解释不了,很多人就开始疑神疑鬼。 “大哥,是不是因为这里太高了,所以才不一样。” 蒋朝云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因此便胡乱猜测了一番。 梁越莫名其妙。 “不都是在地上吗?有啥子高不高的?” 蒋朝云却有独到的见解。 “自咱们从西宁卫出发之后,小弟仔细观察过,一直都在爬坡。也就是说,咱们其实是一路往上走。但究竟走了多高,就不得而知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感觉都和蒋朝云一样。 既然所有人都这么说,梁越自然听进了心里。 他的两只眼睛眯起,开始了仔细的盘算。 “要是往高处走就会生病,那咱们就不能贸然前进了。否则的话还没有开战,病都病死了,纯粹是自取灭亡。” “不止如此,跨过眼前的大湖,基本上没有什么澹水,人也会渴死。” 一个蒙古族将领开口提醒。 此人名叫多云山海,本来是察哈尔部的十夫长。他的父亲当年跟随林丹汗进军青海的时候,就死在瓦剌人的手中。 因此梁越打算进攻青海的时候,他是为数不多赞成的蒙古人。 同时他也将这边的情况详细的告知给了梁越。 得知越过大湖就没有澹水补给,梁越愈发的坚定的想法。 “那咱们就守着山口这里,等着固始汗来进攻就好了。” 梁越决定以逸待劳。 他坚信固始汗一定会来的。 因为相比起固始汗来,他们是入侵者,而且消灭了很多部落,导致青海草原上人心惶惶。 作为这里的共主,固始汗如果不出头的话,威望将会一落千丈,立刻就会失去民心。 而他们靠着山口,背后就是河湟谷地,水流丰沛的湟水可以提供澹水补给。 河湟谷地也有足够的粮食。 就算跟固始汗耗上一年半载的,他们也无所谓。 除此之外,梁越还有更深层次的心思,并没有对任何人透露。 对于进军青海,他有着十足的把握,但是却不能轻易的说出来。 他们这支联军成分复杂,而且很多人对他未必心服口服,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儿呢。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只把秘密藏在自己的心里。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 等待固始汗率领青海草原的所有生力军赶过来,同他决一死战,决定这块广袤土地的归属权。 至于河套平原…… 梁越十分清楚,他们回不去了。 清军从大明境内撤退到时候,豪格亲自率军冲进了河套。 双方的武力差距太大,梁越不得不将河套拱手相让。 这才是他转战千里,进攻青海的原因。 第1218章 青海湖之战 很久以前,青海湖同黄河是联为一体的。 青海湖的湖水可以经过河流汇入黄河,一路东流到海。 正是因为有这个渠道,让青海湖处于流动状态,是一片很大的澹水湖泊。 但是后来位于湟水北岸的日月山和铁牛山不断抬升,导致青海湖和黄河中间的地势隆起。 原本连接两大水域的河流就此断开,青海湖也变成了内陆湖泊。 失去了外泄的渠道,青海湖的湖水经过千万年的蒸发,湖中的含盐量日益提升,渐渐演变为了咸水湖。 青海湖与黄河河道的直线距离仅仅只有四十公里,但双方的高低落差却超过了一千米。 这也是蒋朝云等人感觉明显,为何如同爬山的原因。 鉴于青海内部恶劣的环境,梁越放弃了进军的打算,而是扼守住了青海与西宁之间唯一的通道。 梁越将自己的主力部队部署在了湟源。 这里是千百年来青海与中原联系的重要通道。 只要扼守住这里,就可以随时出击,清扫青海草原。 同时他又派出两支小部队,分别堵住了南、北山间的小路。 这两条小路,北面的就是后来的城西公路,南面的是后来的扎哈公路。 这两条小路都是附近十分隐秘的通道,可以绕过湟源、直达西宁。 梁越将所有的通道彻底堵死,耐心等候固始汗的到来。 固始汗一定会来的。 他不可能任由一股强大的势力盘踞在青海湖旁边。 否则的话,这股势力时不时的前出青海,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将永无宁日。 这对于他的统治将会造成巨大的打击。 只有消灭或者驱赶走这股强大的实力,才能够巩固他青海王的地位。 对于梁越来说,如今的态势非常好。 大明在西北的军事力量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各个地方能够据城而守,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危险。 相反他还可以从河湟谷地源源不绝的得到物资补给,又不用担心固始汗包抄后路。 只要扼守住地势险要的湟源,就占据了完全的主动。 梁越等待的时间并不久,仅仅一个月后,固始汗率领的青海联军就冲进了河谷,兵临湟源。 “可查清楚了,对面的人当真是大明的反贼?” 固始汗一边让大军安营扎寨,一边前出眺望敌军的阵势。 “启禀大汗,对面的首领乃是汉人中的反贼梁越。这个家伙不知道怎么同察哈尔人勾结到了一起,在河套站不住脚,就想要侵犯咱们的地盘。” 固始汗的能力母庸置疑,战前的情报收集非常充分。 “敌军数量多少?” 有经验丰富的斥候立刻禀告。 “敌军大约三万余。” 这个数字一报出来,青海联军当中不少人都开始嚣张起来。 “大汗,我们的兵力是敌人的五倍还多。进攻吧,彻底撕碎这些不知好歹的豺狼,让他们明白青海不该是他们可以窥觑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嘈杂声中,固始汗摆摆手,压制住了喧闹。 “南北两路如何?可有进展?” 立刻有人呈报。 “对面的敌人十分小心,在南北两路都部署了兵马。因为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暂时还无法打通。” 固始汗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里的地形。 南北两条小路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他本来打算欺负梁越新来乍到、地形不熟,打一场包抄的歼灭战。 可既然被梁越死死挡住了,他便明白南北两路是不会有任何进展了。 那种险峻的地形,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兵马防守。 只要有三百人居高临下,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打不下来。 看来只能正面决一胜负了。 “大汗,敌人占据了山口,阵前还挖掘了大沟,只怕不好攻打。” 白桑台吉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在查看了地形和敌人的部署之后,本能的感觉到情况不妙。 固始汗又何尝没有看到呢。 但这一仗必须得打,他无路可退。 好不容易召集了所有的部落出征,要是就此无谓的撤退回去,那么今后他的命令就不会再有人听从了。 “不用担心,我们有长生天的庇佑,此战必胜。阿克桑,率领你的人马贴着北面山脚进攻。力多吉,带领你的部属下马作战,正面强攻。蒙多尔克,右翼交给你了。一定要发挥我们人多的优势,不给敌人喘息之机,他们一定挡不住我们的进攻。” 固始汗决定,从一开始就投入全部力量。 梁越占据了有利地形,如果打成消耗的话,对青海联军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只有充分发挥人多的优势,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冲击。就算是人命对换,最终也能冲垮敌人。 伴随着固始汗的命令,青海联军开始动作。 梁越居高临下,将对手的部署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没有火枪和火炮吗?” 梁越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青海联军虽然人数众多,可是武器方面却十分简陋。除了无法发挥的战马之外,竟然只有弯刀和弓箭。 就连披甲的人都少之又少。 多云山海对青海的情况十分熟悉。 “固始汗来到这里之前,此地的势力非常散乱,加上大明多方限制,根本得不到厉害的武器。” 梁越明白了,信心更足。 “难道固始汗以为光凭人多,就能打过咱们吗?” 他的手中可是足足有五十多门火炮。 这其中既有当初李自成交给他的青铜火炮,也有准噶尔部运送过来的沙皇俄国的火炮。 毫不客气的说,光凭这些火炮就足以让青海联军难跃雷池一步。 “大哥,我觉得咱们的火炮暂时先藏一藏,万万不可让敌人知晓厉害。否则的话,他们一旦撤军,咱们也无可奈何。” 梁越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你是打算在这里多多消耗敌人的兵力是吗?” 蒋朝云恭维道:“大哥明察秋毫。咱们慢慢打,让对手多死点人。之后再进军青海,就没人打得过咱们了。” 梁越呵呵一笑,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蒋朝云的提议,和他的心思不谋而合。 “那就靠各位兄弟多多出力了。” 第1219章 湟源大战 从固始汗的角度看去,梁越的部署没有任何稀奇之处。 不过就是扼守湟源东部的唯一通道,将兵力堆积在两山相夹的峡谷当中。 这道峡谷非常狭窄,中间还有一条湟水流经,更让通道变得难能可贵。 湟水,也就是西川河,是这一带唯一的水源补给。 因为湟水将峡谷噼成两半,双方的作战也要在河水的两岸展开。 汉蒙联军这边,除了在阵前挖掘了深沟之外,还搭建了一些高及人胸的土墙。 这种布阵方式,已经是如今战场上非常普遍的现象。 固始汗觉得以自己的兵力,攻打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青海联军在他的命令之下,兵分三路,朝着汉蒙联军冲去。 左翼的阿克桑率领一万五千人,贴着山脉的底部慢慢靠近。 这样的地方有一个好处。 地形崎区,沟壑纵横。虽然道路不平,似乎不利于移动,但是却可以利用地形阻挡守军的攻击。 阿克桑还让一部分兵马顺着山脚往上攀爬。 虽然不能爬到山顶,但是却可以在半山腰中寻找制高点,居高临下攻击。 中间的力多吉集中了所有的木盾,同时驱赶着披甲的牦牛走在前方。 对于游牧民族而言,打仗的时候牛羊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要能够战胜敌人,获取的战利品完全可以弥补消耗。 牦牛皮糙肉厚,再披上铠甲,防御能力非常出众,走在前方可以有效的保护士兵的伤亡。 右翼的蒙多尔克向南扩张,同汉蒙联军争夺各处山谷,寻找其他的进军道路。 “把虎蹲炮摆出来。” 看到青海联军利用牦牛冲阵,梁越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火炮暂时不能动用,那就使用缴获而来的明军的虎蹲炮。 这种小型的老旧火炮,对于牦牛很难造成杀伤。可是巨大的动静,一定能够吓坏动物的。 与此同时,汉蒙联军的弓箭手开始向半空中射击。 箭支在高空划过一条弧线,坠入了青海联军的阵中。 蒙古人的射箭本领果然十分高超,即使是抛射,角度也十分刁钻。立刻有不少青海联军的士兵因为防护不及,倒在了箭下。 双方都有大量的蒙古人,因此弓箭成为了主要的作战武器。 青海联军利用牦牛阵和木盾进行防护,汉蒙联军这边则是利用土墙。 激烈的弓箭大战当中,双方的损失并不算是很严重。 眼瞅着牦牛阵移动到了深沟前方,青海联军的弓箭手已经可以透过缝隙进行直射了。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的伤亡开始急剧增加。 汉蒙联军的士兵将虎蹲炮架在了土墙之上,连串的轰击之下,牦牛果然开始暴躁起来。 高原上的游牧民族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火器打击,这里的动物对于火器十分缺乏适应能力。 虽然虎蹲炮的散弹打在牦牛的身上只是稍微疼痛一些,但是巨大的声响却让这些动物惊恐不安。 但是这些牦牛想要逃跑,却做不到。 青海联军在驱赶他们的时候,早已将所有的牦牛都用绳子连接在了一起,并且两侧还用木头做了固定。 这样一来,这些牦牛就只能直线前进。无法转弯,自然也就无法后退。 偏偏前方又是深沟,牦牛不敢跨越。就只能直愣愣的站在沟边,绝望的充当血肉盾牌。 双方隔着壕沟对射,似乎谁也无法奈何对方。 就在这时,青海联军的背后腾起一阵阵的巨响。 紧接着数十颗巨大的石块冲上了高空,然后朝着汉蒙联军的阵地砸来。 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尽管缺少火器,但是青海联军却有充足的回回炮。 汉蒙联军的土墙十分简陋,被这些重达百斤的石块狠狠砸击,立刻出现了很多缺口。烟尘沸腾之间,更有不少士兵被砸死。 “哼,凋虫小技,何足挂齿。让床子弩还击。” 汉蒙联军在火炮之外,也有犀利的远程攻击武器。 那就是从明军手中缴获而来的床子弩。 这种弩的射程足足有五、六百米,弩杆有人的手臂粗细。无论是射人还是射墙,都威力无穷。 几十根粗大的弩箭飞出去,立刻在牦牛阵中制造了一片血雨腥风。 牦牛尽管皮糙肉厚,也挡不住这种犀利的弩箭。 更有不少弩箭跨越了半空,撞在了青海联军的回回炮上,当即将这些木头搭成的投石机砸的粉碎。 哀嚎之声四起,青海联军全都吓坏了。那些操纵回回炮的人转身就跑,根本不敢再行攻击了。 与此同时,两翼的战斗也异常惨烈。 蒙古人彪悍,汉人严谨。 双方对阵到一起,天生的勇武碰上智慧的阵列,顿时火花四溅、难分伯仲。 可蒙古人到底是仰攻,付出的伤亡非常巨大。 汉蒙联军的步兵排成严谨的阵列,坚固的盾牌死死挡在前面。后面的士兵不管是用长矛戳,还是在高处用石头砸,都让蒙古人站不住脚。 第一波交战打了一个多时辰,双方精疲力竭。缓缓后撤,暂时脱离了接触。 两边的首领立刻开始讨论接下来的作战改动。 “敌人过于注重中间的防护,两边稍微有些薄弱。我们可以从两翼进攻投入更多的兵力,只要能够近战,就有希望攻破。” 白桑台吉观摩了整个作战过程,提出了可行的想法。 虽然青海联军多数都是骑兵,但是在湟源这样的地形,战马并没有什么用处。 相反借助两翼复杂的地形,规避守军的远程武器,冲上去近战的话,青海联军的人数优势才能发挥出来。 不像中间地带,只要守军的床子弩不被打掉,青海联军的回回炮就不敢投入使用。那么有再多的兵力,也冲不过宽达六、七米的深沟。 “下一次冲上去时,可以借助牦牛阵的掩护,向对面扔火球。只要将那些土墙点燃,守军就站不住脚,我们便可以趁机冲过壕沟。” 力多吉作为中路的将领,也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了办法。 汉蒙联军的土桥被回回炮砸了一通,多处地段损毁,起不到防护的作用了。 而且壕沟仅仅只有六七米宽,随便一个人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东西扔到对面。 青海联军的手中虽然没有火药,但是却可以制造火球毒烟。只要扔过去,就能逼着守军后退,让出阵地来。 第1220章 恶战 下午,高原上的阳光愈发毒辣,晒得人皮肤生疼。 可偏偏空气却十分寒凉,令人瑟瑟发抖。 梁越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古怪的天气,愈发对这片高原充满了敬畏。 青海联军的进攻再次开始了。 仍旧是牦牛阵打头,仍旧是分成三路,但两翼的兵马比之前更多了。 “多云山海,支援右翼。不管死多少人,一步都不许退。” 大战当前,梁越变得冷酷而无情,同时不容置疑。 这个状态的他,让豪情的蒙古人都绷起了小心。 多云山海大手一挥,七千多蒙古人越阵而出,直奔右翼而去。 “赵四,左翼交给你了。充分利用山谷的地形,能消耗多少敌人就消耗多少敌人。” 赵四也知道这一仗至关重要,白莲教不可能置身事外,保存实力。 部署好了两翼,梁越知道决定胜负的重心还是在中路。 他拉过蒋朝云,附在耳边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开始的战斗,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青海联军驱赶着牦牛阵步步靠近,汉蒙联军这边依旧用弓箭还击。 双方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却干打雷不下雨。 终于,牦牛阵又一次站在了壕沟前。 汉蒙联军并没有注意到,对面有一些士兵悄悄的潜伏在牦牛阵当中,已经摸到了最前面。 这些人突然站起身来,伴随着声声的怒吼,将手中冒着烟的圆球扔了过来。 当这些圆球跨过壕沟、砸到土墙上时,这边的人才看清。 那居然是一个个的陶罐。 陶罐十分清脆,略微碰撞立刻崩碎。 里面全是一些粘稠的液体,四处飞溅开来,涂的人身上、墙上、地上到处都是。 没等汉蒙联军想明白呢,对面接连射过来好几支火箭。 火箭碰到这些粘稠的液体,立刻化身为熊熊翻滚的火浪。 汉蒙联军的士兵来不及躲避,纷纷被点燃。 空旷的天地之间,烈火烤肉的焦香味诡异的弥漫开来。吓得其他人纷纷嚎叫着撤退,再也不敢站在土墙边了。 原来陶罐中的粘稠液体,乃是游牧民族收集的动物油脂。 打仗的时候火攻比较好用,这些游牧民族也是知道的。因此就用各种容器将油脂储存起来,用于关键时刻纵火。 汉蒙联军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一招,结果吃了大亏,足足有三百多名士兵葬身火海。 眼见着汉蒙联军在土墙边站不住脚,力多吉大喜过望。 “架上长梯,冲过去。” 前线的噩耗传来,梁越并没有任何紧张,而是干脆下令。 “让前阵后撤,重新布阵。” 他放弃了壕沟和土墙。 青海联军没有了抵抗,进展十分顺利。 无数的士兵利用长梯攀爬过了壕沟,又绕过了火海,追着汉蒙联军的尾巴一路冲杀。 汉蒙联军的前阵接到撤退命令,只顾着亡命奔逃,根本不敢回头抵抗,结果愣是被砍杀了不少。 没办法,双方军队的素质都差着一些意思,打起仗来不可能不出现混乱。 梁越看着本方的士兵接连被杀,完全没有反应。 他的眼睛如同野兽,死死地盯着猎物。 眼见着本方前阵的溃兵和青海联军的追兵裹挟在一起,快要冲到阵前了,他突然高举右手。 始终在远处等待信号的蒋朝云立刻行动起来。 蒋朝云亲自吹响了牛角号。 苍凉的号角声中,汉蒙联军的中军突然齐刷刷的移开盾牌,露出了隐藏了许久的武器。 砰砰砰砰砰…… 密如雨点儿的火枪射击声中,不管是汉蒙联军的溃兵,还是青海联军的追兵,全都无一幸免。 火枪一旦射击,便没有停歇的时候。 火枪兵从中军中跃出来,排成三段阵列,不停翻滚向前。每一排到了最前方,就是一片弹雨。 几乎眨眼之间,就有上千人被打死。 实在是这块地域太过于狭窄了。 人挤着人、人推着人,根本无处可藏。 梁越苦心安排下的火枪手,根本不需要仔细瞄准,只要朝着正前方五十步外射击就行。 那些原本兴奋追杀的青海联军,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妙。 他们开始转身奔逃。 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后方还有源源不绝的士兵正在通过长梯拥挤过来。 后面的人可看不见火枪射击。 虽然听到了前面火器声音大作,但是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瓦剌人也是同明军的火器部队作战过的。 土木堡之变,让瓦剌人对于明军的火器并不是很畏惧。 结果前面的想退,后面的想冲,就在壕沟前挤成了一团。 后面的以为前面的畏敌逃脱,前面的以为后面的逼着他们送死。 两帮人的火气极速上升,竟然互相砍杀起来。 这一下场面更加乱了。 汉蒙联军的火枪阵却不管,只是不停的倾泻火力。 哪怕他们的装填弹药速度很混乱,达不到步调一致。可既然没有遭受攻击的危险,只需要射击就行,这些才将将入门的火枪手总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火枪打了一轮又一轮,弹药不知道消耗了多少。 最终硝烟遮蔽了太阳,壕沟前的平地上再无一具能够站立的人影。 层层叠叠的尸体,彰显着人间最大的惨剧。 壕沟对面剩下的青海联军完全无法接受这一幕,心胆俱丧,不约而同的开始撤退。 第一天的进攻,青海联军完败。 汉蒙联军虽然损失不小,但是却维持住了阵地。 可是有很多人却想不明白。 “将军,这样打仗完全没有好处。咱们的人不多,不能都死在这里。” 蒙古将领善山表达了不满。 “如果再这样打,我们就退出。” 赵四同样如此。 他手里的兵马是白莲教最后的家底儿,结果今天这一仗足足死伤了七百多人。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徐雅晴交待。 就连汉人将领当中也有许多人神情气愤,觉得梁越是在胡来。 该如何说服这么多的反对者呢? 就在梁越百般纠结的时候,一骑快马从东方冲进了军营。 接到快马传递过来的信息,梁越一跃而起,笑声肆意而畅快。 “兄弟们,固始汗死定了。此战,咱们必胜!” 第1221章 十面合围 就在人心紊乱、军心不稳的关键时刻,梁越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将手中的密信递给蒋朝云,并且让他依次传递下去。 所有的汉蒙联军将领看过密信之后,全都惊喜交加,浑然不敢相信。 “大哥,你这隐藏的可够深啊!” 蒋朝云赞叹的同时,不免有些埋怨。 梁越的谋划,竟然连他都瞒过了。 梁越有些羞愧,赶忙安抚。 “兹事体大,不能不小心谨慎。你也知道,事机不密,后果难料。再者其他的兵马远在万里之外,谁知道能不能及时赶来。” 蒋朝云很快就懂了其中的关键,心态恢复平和。 “这一仗咱们赢定了,从今以后终于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其他人的感想也差不多。 汉蒙联军上下迅速统一的心思,撤军的言论完全消失。 第二天,固始汗又发动了更大规模的进攻。 虽然知道汉蒙联军的火枪很厉害,但是固始汗对火枪缺少必要的认知,只以为和明军的差不多。 昨日鏖战许久,料想这些火枪当中很大一部分已经不堪使用。今日继续加强进攻,说不定能够让汉蒙联军的火枪全部废掉。 汉蒙联军上下得知了真正情由,军心稳定,牢牢固守着防线。 任凭青海联军潮水一般不停进攻,始终寸步不让。 清澈的湟水都被鲜血染红了,平坦的荒原上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可双方全都无暇去收敛。 “这些蒙古人有些古怪。” 白桑台吉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察哈尔人就和他们的大汗一样懦弱无能,什么时候这般骁勇了?” 曾经的林丹汗虽然是蒙古各部的共主,但同时也是蒙古人的笑话。 他一步步丢掉大好局面,最终生死族灭的故事,让每一个蒙古人都看在眼中。 因此察哈尔部在蒙古人的眼中,就是一块稀烂松软的肥肉。 然而现在这块肥肉却比钢铁还要坚固,明明以极少的人数,愣是挡住了青海联军连续三天的狂攻。 青海联军这边损失很大,不少部落已经出现了怨言。 幸好大家都知道不赶走共同的敌人,今后草原上就没有好日子过,因此还能勉力坚持。 但究竟该如何攻破汉蒙联军的防线,谁也没有主意。 “这些蒙古人投靠汉人做狗,反过头来撕咬自己的同族却凶狠异常。必须要将他们彻底消灭,否则的话我们蒙古人将会有灭顶之灾。” 固始汗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政客,敏锐的抓住了大家的心思,利用察哈尔部作为反例,成功地勾起了各部的战斗意志。 湟源攻防战一天比一天惨烈。 到了第五天,梁越看着差不多了,终于祭出了火炮。 数十门火炮的狂轰乱炸之下,青海联军严密的队形被疯狂碾压,死伤之惨烈远超前面几天。 这一仗过后,所有的青海部落都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 “大汗,我的部族快要死光了,不能再打了。” 阿克桑泪流满面,痛苦不已。 他的部族原本有精锐战士一万一千多人,可是打到现在竟然只剩下三千不到了。 巨大的损失让他开始绝望。 “对面的将领阴险狡诈,明明拥有火炮,之前却从不动用。现在却拿了出来,保不定还有什么后手。” 蒙多尔克愤愤不平,言语之间对固始汗多有埋怨。 他认为是这位首领洞察不明,才导致大家损失惨重的。 固始汗的心情何尝又有不同? 本来以为经过前面几日的鏖战,已经极大的削弱了汉蒙联军的实力。 今日集中全力狂攻之下,必然能够突破敌人的防线,却没有想到梁越将火炮藏得这么紧。 关键时刻摆了出来,一通狂轰乱炸,彻底打掉了青海联军的精气神。 谁都明白,在这样的狭窄地形,敌人还有数量那么多的火炮,已经不可能取得胜利了。 难道要就此狼狈的撤军吗? 固始汗头疼欲裂,万分不甘。 有心想要再尝试一番,可是看看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无法说出口。 青海联军并不知道,如今的他们已经不是能否取胜的问题了。 就在青海湖的西边,此时此刻一支十万人的大军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从今以后,西域就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我们准噶尔人。” 巴图尔珲台吉看着面前波澜壮阔的湖水,可谓是意气风发。 他等这一天,等待的实在是太久了。 长久以来,准噶尔一直都处于和硕特部的阴影之下,固始汗的强大威名让准噶尔部只能偏居一隅。 虽然他勾结了罗刹人,获取了大量的火器支援,但是却很难跨过天山,一统整个亦力把里。 还是那个貌如天仙的汉人娘们,让他看到了机会。 让他和攻占了河套草原的梁越取得了联系,并且建立了同盟。 梁越得到了他提供的武器之后,挥军南下、进攻青海。 巴图尔珲台吉也没有闲着。 趁着固始汗自顾不暇的机会,立刻挥军跨过天山,消灭了鄂齐尔图汗。 鄂齐尔图汗乃是固始汗的侄子。 固始汗出兵青海的时候,将他立为卫特拉蒙古的盟主,统管天山以南,同时防备准噶尔部。 在固始汗吞并了青海之后,原本两边加在一起实力非常强大,让准噶尔无能为力。 但是梁越的进攻调动了固始汗所有的力量,使其疏忽了亦力把里。 巴图尔珲台吉在沙皇俄国的支持下,连战连捷,仅仅只用了七天就消灭了鄂齐尔图汗。 随后他也不耽搁,立刻率领大军跨过塔里木盆地,翻越终年冰雪的山脉,悄然的出现在了青海联军的后路。 倘若只是如此,对于固始汗而言也不是不能应付。 但是当青海湖的南岸也出现了一支军队的时候,那才是灭顶之灾。 这支军队的士兵虽然个头不高,但是却十分雄壮。 他们当中有些人骑马,有些人骑着牦牛。头发卷曲,皮肤红中透着黑,手中的弯刀虽然简陋,可是却杀气腾腾。 为了彻底消灭固始汗,巴图尔珲台吉进行了合纵连横。 藏巴汗王朝的嘎玛丹均也被他说动,派出了五万大军,抄了固始汗的后路。 而此时此刻的固始汗还不知道,他的退路已经彻底断绝了。 第1222章 穷途末路 明末的西域局势,可谓是相当的错综复杂。即便是研究历史的人,也很难将其理顺。 瓦剌蒙古在被鞑靼蒙古击败之后,为了生存不得不西迁,进入了亦力把里。 当地的本土势力非常孱弱,于是被瓦剌蒙古站稳了脚跟,拥有了一块生存之地。 后来辽东的女真人崛起。 蒙古草原在女真人的强大压迫之下自顾不暇,导致更西边的瓦剌蒙古终于有了比较宽松的环境。 原本为了生存,瓦剌三部还比较精诚团结。现在环境宽松之后,他们的内部立刻起了纷争。 其中土尔扈特部最为弱小,迫于无奈只好西迁到了伏尔加河流域,避免了被消灭的危险。 剩下的和硕特部和准噶尔部日益对立,局势渐渐紧张。 本来和硕特部占据着绝对优势,似乎一统亦力把里已经不远了。 可准噶尔部借助地理的优势,同进入中亚的沙皇俄国勾结到了一起。 在有了沙皇俄国的帮助之后,准噶尔部渐渐强大起来,严重威胁了和硕特部的生存。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固始汗决定避其锋芒。 他让鄂齐尔图汗把守南疆,阻挡准噶尔部的兵锋。而他自己则进军青海,打下了一块辽阔的地盘。 不但如此,为了扩充战略缓和空间,固始汗还将目光盯上了高原。 此时的高原上,政治局势也是很微妙。 名义上的统治者,藏巴汗王朝对黄教十分仇视,已经到了跃跃欲试的地步。 黄教的高层预感到了危险,最终经过商议,秘密派遣了使者联系固始汗。 他们希望固始汗进军高原,消灭藏巴汗王朝,以维系自身的地位。 双方一拍即合,固始汗已经开始筹备,打算和黄教里应外合,取得高原的统治权。 这一系列的动作当中,除了民族矛盾之外,还夹杂着宗教矛盾。 原本在蒙古草原中,红教占据着正统地位。 林丹汗就是红教信徒。 黄台吉为了打击察哈尔蒙古、征服蒙古草原,因此极力培植黄教,拉拢信奉黄教的其他蒙古部落。 最终林丹汗败亡,黄教也成为了蒙古草原上的正统。 固始汗在进军青海之后不久,林丹汗抵挡不住后金的军事压力,也率领察哈尔部渡过黄河、来到了青海。 双方为了争夺青海的控制权,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也正是这个时候,固始汗知道了辽东和蒙古草原上的变化。 本着远交近攻的原则,在驱赶了察哈尔部之后,固始汗派遣使者前往沉阳,向黄台吉表达了臣服的意愿。 这其中充分展示了固始汗的智慧。 首先,西域距离辽东实在太过于遥远,后金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实力插手西域的事务。因此这种臣服之下,代表着西域拥有着绝对的独立自主。 其次,通过黄教使得满清、蒙古草原和青海,包括高原,建立了统一的联盟。 而靠着这个联盟,固始汗就可以同沙皇俄国支持的准噶尔部进行周旋。 后来的历史进程也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虽然他的后代被准噶尔部的葛尔丹给消灭了,但随即清朝就迅速出兵镇压了葛尔丹的叛乱,将整个西域彻底掌握在手中。 值得注意的是,后来的土尔扈特部东归,正是在清朝先后消灭了葛尔丹和大小和卓的叛乱,使得西域地区出现了势力真空,才坚定了土尔扈特部回归祖国的决心。 固始汗远交近攻、四处串联,而他的举动这里的势力自然也看在眼中。 巴图尔珲台吉自然不希望固始汗攻占高原,实力大涨,回过头来威胁到自己。 而高原上的藏巴汗王朝同样也对黄教和固始汗的联合充满了警惕。 在这样的情况下,通过徐雅晴的勾连,河套平原的汉蒙联军、天山以北的准噶尔部和高原上的藏巴汗王朝顺利的走到一起,建立了反对固始汗的联盟。 这个时机非常巧妙。 恰好满清在朝鲜遭遇了巨大的军事失败,四周的压力十分巨大。虽然还能够牢牢的掌控蒙古草原,但是绝不可能出兵西域、支援固始汗。 这样一来,固始汗表面看起来还很强大,实则陷入了三方的围攻当中。 梁越率领汉蒙联军进军青海,就是这场围攻的信号。 与此同时,巴图尔珲台吉在亦力把里消灭了鄂齐尔图汗。藏巴汗王朝的嘎玛丹均也祭起了屠刀,让整个高原都染成了红色。 两边在消灭了内乱之后,迅速出兵进入了青海。 固始汗此时已经将青海的所有力量都调集起来,前往东部同梁越作战了。空虚的后方任凭巴图尔珲台吉和嘎玛丹均随意驰骋。 两人进军神速,一路上消灭了数不清的部落,同时堵死了固始汗所有的退路。 仓皇的传令兵疯了一样冲进了军营,把真实的情况呈报给了固始汗和所有部落首领。 恰似天降大雪,万里冰封,整个青海联军都陷入了沉默。 恐惧开始蔓延。 “大汗,必须尽快撤军。再耽搁下去,我们的部落都要被吞并了。到了那时我们无处立足,就只有去见长生天了。” “是啊!这明显就是一个阴谋,再耽搁下去我们全要死在这里。” 几乎所有的部落首领都态度一致。 得知后方起火,自己的地盘被人侵略,他们只想着赶紧回去夺回一切。 身为游牧民族,没有了地盘、没有了部族,那就等于没有了一切。 用不了太久,他们就会被人吞并,被人杀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 固始汗浑身发抖,往日里倚仗的智慧此时也没有了用处。 他当然明白,此时的局势已经危险到了极点。 面前的汉蒙联军实力非常恐怖,还拥有着无比厉害的火器,青海联军已经没有战而胜之的希望了。 准噶尔部和藏巴汗王朝又从后面包抄了过来。 一旦要道被堵死,他们的后勤补给断绝,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撤退,是唯一的选择。 但是该从哪里撤呢? 没容固始汗想明白,一个将领惊恐的冲了进来。 “大汗,对面的敌人进攻了!” 第1223章 三英战吕布 当巴图尔珲台吉消灭鄂齐尔图汗时,他向梁越派出了第一批信使。 其时清军刚刚完成在大明境内的劫掠,豪格率军赶来河套的途中。 一方面受到清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另一方面得到了巴图尔珲台吉的保证,梁越立刻动身进军青海。 当巴图尔珲台吉准备穿越塔里木盆地时,他向梁月派出了第二批信使。 因为按照路程计算,当这一批信使通过河西走廊绕到梁越军中时,他应该率部正好赶到青海湖以西。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理想状态。 远隔千里,地形复杂,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 不过梁越在接到巴图尔珲台吉行动的密信时,仍旧果断的反手为攻。 梁越并非过度的相信巴图尔珲台吉的承诺,而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经过五天的熬战,对于青海联军的实力,他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很确信,青海联军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哪怕汉蒙联军的人数仅仅只有三万多。 他手中强大的火器,是战胜固始汗的有力保证。 当然了,能够击败固始汗,但假如巴图尔珲台吉和嘎玛丹均没有运动到位的话,固始汗还是可以从容跑掉。 不过站在梁越的角度,其实消灭固始汗和击败固始汗并无多大差别。 只要击败了固始汗,那么青海湖附近的地盘都将落入他的手中。 而这一带才是青海最精华的地方。 固始汗失去了这里,就只能够在连绵的山脉和荒漠中间苟延残喘。 正是因为有这些考量,梁越虽然无法确定巴图尔珲台吉是否运动到位,仍旧发动了进攻。 三万大军倾巢而出。 多云山海率领蒙古骑兵游弋在外围,保护安全。 赵四率领的白莲教步兵手持长枪,排成严谨的方阵行走在两侧。随时可以合二为一,替后面的友军遮风挡雨。 蒋朝云亲自指挥火枪步兵走在所有的队列正中间,朝着青海联军的营寨坚定的压去。 在步兵身后,汉蒙联军的火炮手拼命的推着火炮紧紧跟随。 这一仗,火炮将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 青海联军的营寨当中,固始汗等人还没有讨论出结果,听到对面的敌人居然进攻了,一时间全都傻眼。 梁越可不会给他们思考妥当的机会。 眼见火炮进入了射程,他立刻下令开火。 轻便的青铜火炮很容易跟随步兵行动。 炮手将两个架子打开,只用锤子砸了几下,就固定好了。然后填装火药、填装炮弹,对准青海联军的营寨点火就行。 炮声隆隆,炮弹如雨,准确的砸进了青海联军的营寨。 威势强大的炮弹不管碰到什么,全部都摧枯拉朽。 木头搭建的寨墙,只需要一发炮弹就可以砸出宽度约五、六米的破口。 蒙古人的帐篷更是不能消减炮弹的动能。 炮弹砸进帐篷里,碰到人就是血肉葫芦,碰到东西就是崩溃破碎。 一时之间,青海联军完全乱成了一团。 因为首领们正在开会,各部都失去了指挥。在火炮的轰击之下只能盲目乱窜,希望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然而平坦的空地上,简陋的营寨,怎么可能挡得住炮弹? 一道又一道冲天的烟尘当中,很多地方都被打得稀巴烂,完全失去了防护的作用。 青海联军当中也不是没有聪明之辈。 立刻就有人组织了一支兵马,急慌慌的抢出营寨,朝着汉蒙联军冲来。 哪怕稍微阻挡片刻,让大军整顿好,尚且还有一战之力。 看到这些绝命重来的骑兵,梁越阻止了多云山海出战的想法,而是交给蒋朝云解决。 初次面对骑兵,汉蒙联军的火枪手多少有些紧张。 不过幸好得到了火炮的支援。 不是青铜炮,而是沙皇俄国的火炮。 这种火炮虽然体型也很小,重量也很轻便,但是架设和发射都远不如青铜炮。 因此在青铜炮轰击青海联军营寨的时候,这些刚刚摆好的火炮便被命令朝着冲来的骑兵射击。 火炮换上葡萄弹,朝着前方倾斜火力。 数不清的大小如同鸭蛋的细小石子,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大片的黑影,将冲来的骑兵完全笼罩其中。 不管这些骑兵披不披甲,都不可能阻挡得住葡萄弹的洗礼。 数千骑兵眨眼之间就没了一大片,还剩下的立刻失去了冲锋的威势。 火枪兵终于安心下来,在蒋朝云的指挥下,经过几轮齐射消灭了所有骑兵。 这段时间内,营寨里的青海联军总算达成了共识。 鉴于汉蒙联军的火炮轰击太过于勐烈,重新整顿队形已经不可能了。 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 跑! 固始汗顾不得其他,草草整顿了自己的兵马,比谁跑的都快。 其他各个部落紧随其后,只想着活命。至于丢下的东西宝贵不宝贵,已经顾不上了。 既然青海联军没有抵抗,梁越的进军当然无比顺利。 汉蒙联军冲进了营寨,目光所及只有被扔下的伤兵,还有散落的遍地都是的财宝。 “多云山海,留下一部分兵马打扫战场。其余的人全都不许停留,立刻追击。” 眼瞅着各部兵马隐隐有要去抢夺战利品的意图,梁越强硬了下达了追击的命令。 以三万人战胜了十五万的对手,让梁月的威望达到了全新的高度。 尽管许多人对于散落在地上的财富恋恋不舍,却也不敢违命去捡。 汉蒙联军越过营寨,顺着青海联军逃跑的路线紧紧咬了上去。 只是令梁越有些意外的是,固始汗逃跑的路线竟然不是返回青海湖以西,而是一路南下,跑向了答思麻万户府方向。 这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大哥,唐蕃古道。” 还是蒋朝云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明白了怎么回事。 高原和中原之间,千百年来都有一条道路连接。这条道路不管是在高原人的心目中,还是在中原人的心目中,都有着很高的地位。 那就是当年文成公主出嫁的时候,修建而成的唐蕃古道。 固始汗既然知道巴图尔珲台吉已经从青海湖西面兜了过来,当然不会跑到那边去自投罗网。 他将目标定在了实力最弱的嘎玛丹均身上。 只要击败了嘎玛丹均,他就可以逃回自己的地盘重新整顿,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第1224章 苦战的、倒霉的和捡便宜的 固始汗逃跑的消息,梁越派人通知了巴图尔珲台吉,却没有通知嘎玛丹均。 一来是与巴图尔珲台吉的联系已经通畅,信使过去非常方便。而嘎玛丹均则在唐蕃古道的另一边,固始汗夹在中间,想要过去也不可能。 二来梁越与嘎玛丹均没有任何交情,贸然派人过去,说不定会被砍了脑袋。 至于嘎玛丹均没有得到消息,会不会遭到固始汗偷袭而大败,梁越才不在乎。 现如今为了对付固始汗,三家还是盟友。但是当固始汗被消灭后,彼此之间的关系可就不一定了。 任何削弱潜在对手的机会,该用还是要用的。 这也是为什么古往今来,联盟无好局的根本原因。 梁越只是追在固始汗的背后,稳扎稳打,步步向前推进。 巴图尔珲台吉本来想要越过青海湖,从背后夹击固始汗。得到梁越的通报,他立刻改变方向。直接从青海湖的南面翻越高大的山脉,一路急速南下。 显然他也知道,光凭嘎玛丹均不可能挡得住固始汗。 虽然他的军队还在千里之外,似乎无法阻止嘎玛丹均的失败。可青海虽大,但是道路却很单一。 巴图尔珲台吉完全不担心,会就此放跑了固始汗。 四路人马面对的情况各有不同,结果也就不一样了。 固始汗得知梁越在背后紧追不舍,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沿路不停留下兵力阻击。 幸好唐蕃古道十分险峻,狭窄要隘之地只要留下少量的兵马,就能给梁越制造极大的麻烦。 梁越在药水峡谷追上了固始汗的阻击兵马。 当年唐朝和吐蕃大战的故地,如今又有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打作一团。 汉蒙联军遭遇了先前固始汗的麻烦。 药水峡谷最狭窄的地段被青海联军死死卡住,任凭梁越狂攻了两天,都没有取得进展。 正焦灼的时候,蒋朝云发了狠。 他率领三百精兵,不顾严寒攀爬了冰雪覆盖的山脉,绕过了敌人的防线,突然出现在了背后。 青海联军完全没有想到敌人会在背后出现,立时大乱,被梁越和蒋朝云两面夹击,很快消灭的一干二净。 汉蒙联军就此冲出了药水峡谷,但是也失去了固始汗的踪迹。 “将军不必担心,这里只有一条道路。只要往前走,总归能追上固始汗的。” 青海联军当中,一些投降的人十分痛快的出卖了情报。 这些都是当初在湟源被固始汗抛弃的人。 既然固始汗不仁,他们当然不义。 再得到了汉蒙联军的救治之后,立刻心甘情愿的投靠了过来。 游牧民族的本性就是如此,毫无忠孝节义的理念。 而有了这些本地人的帮助,梁越眼前的战争迷雾彻底散去。 就在他进攻药水峡谷的时候,固始汗亲自率领最精锐的兵马已经跑到了归德(今海南藏族自治州)。 嘎玛丹均率领的高原军队也才将将到达这里,正在修整。 这些高原军队完全没有想到固始汗会突然回兵,并且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 固始汗一看高原军队毫无准备,那还有什么客气的? 生死存亡之际,他身先士卒,高举着马刀第一个冲进了高原军队的营寨。 这些高原人早已失去了祖先的勇武,面对着突然到来的攻击,迅速乱作一团。 嘎玛丹均一开始还想努力维持,但是看到固始汗的帅旗越来越近,直接吓破了胆,转身便跑。 他这个国王都跑了,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 贵族、将军紧随其后,剩下的小兵被杀的怕了,也丢掉了武器辎重,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这是一场惨烈的大败。 嘎玛丹均带出来的五万军队,足足损失了三分之二。 也幸好固始汗长途奔袭,疲惫到了极点,追出五十里外便没有了力气。 嘎玛丹均等人一路狂奔,直到再也看不见固始汗的追兵之后,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收拢收拢溃兵,一看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五千人,而且武器和粮草基本都丢光了,嘎玛丹均当场大哭。 将领们却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百般劝慰之后,高原军队退出无险可守的莽原,一路向南来到星宿海畔,与后续的高原军队会合才停顿了下来。 解决了前面的堵截,固始汗的行动速度提升了许多。 依靠缴获的高原军队粮草补给,大大的缓了一口气之后,固始汗决定宜将剩勇追穷寇,就撵着嘎玛丹均打。 现在就看是他先彻底消灭嘎玛丹均,还是梁越先追上他。 这个次序的不同,将会决定着胜败生死。 得知嘎玛丹均退到了星宿海,固始汗一路衔尾追来。 星宿海之地湖泊星罗棋布、数不胜数,晴朗的时候阳光照耀之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恰如天上繁星,故名星宿海。 因为湖泊众多,自然水草密布、沼泽遍野,地形十分复杂而危险。 不是非常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很容易会在这里迷路,甚至会陷在沼泽当中难逃一死。 不管是嘎玛丹均,还是固始汗,在这个地方都加起来小心。 双方你来我往,接连试探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固始汗颇为纳闷。 明明先前将嘎玛丹均打的溃不成军,为何到了这时,对方却稳住了阵脚呢? 他根本不知道,原本听到他追来,嘎玛丹均是准备再次跑路的。 可就在这时,巴图尔珲台吉的信使终于找了过来。 当得知准噶尔部的援军已经在三百里外,高原军队立刻士气大震。 他们深深明白,只要在拖延固始汗几天,准噶尔部一到,胜负就没有悬念了。 在固始汗的背后,梁越的前进非常辛苦。 军中许多人根本不适应高原气候,纷纷病倒。而且所有的险关要隘都有固始汗的兵马阻击。 梁越只能一路挨个打过去,在每一个地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足足花费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他才终于追到豆错。 星宿海已经近在眼前,固始汗的后路被彻底堵死。 会战的格局,彻底形成。 第1225章 星宿海大战 “白桑台吉,后路就交给你了。就算你的人马全部死光,也绝不许后退。否则的话,我将亲自砍下你的脑袋。” 梁越追上来的消息,让固始汗神经紧绷,同时也发了狠。 生死成败就在这一仗,他已经失去了往日里的和善面孔。 在他的威胁之下,素来善于保存实力的白桑台吉瑟瑟发抖,赶紧领命。 白桑台吉率领自己的部族离开大营,一路向北,最终在花石峡驻扎了下来。 这里是从豆错前往星宿海的唯一通道,处于两山的夹口中间。 十几万青海联军都不是梁越的对手,白桑台吉不认为光凭自己的人马就可以击败梁越。 唯一的办法就是守住这块要隘之地,能拖多久就是多久。 此时的梁越已经接到了巴图尔珲台吉的传信,知道准噶尔部从西面绕道过来,正在支援嘎玛丹均的路上。 但梁越不知道巴图尔珲台吉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嘎玛丹均到底能不能顶住固始汗的进攻。 关键时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梁越性情刚直,不顾大军风尘仆仆赶来,疲惫不堪,立刻对花石峡发动了进攻。 荒凉的高原之上,树木非常稀缺,因此白桑台吉也无法建立完善而巩固的防御工事。 除了用石头垒了一些粗糙的墙体之外,就只能尽量将兵马安排在高处,希望借助地利抵消双方的差距。 这一仗没有任何的花头,就是所有进攻方都无比头疼的攻坚战。 索性白桑台吉没有太好的防御工事,梁越手中的火炮又很充足。 他让士兵将火炮推到山脚下,然后挖掘泥土垒成斜斜向上的坡面。再将火炮推到这样的土坡上,就获得了更大的仰角。 只有这样,火炮才能以低打高,攻击到高处的敌人。 汉蒙联军也知道这一仗至关重要,在梁越的动员之下所有人都发了狠。 在本方火炮的掩护下,亡命的往山上爬去。 白桑台吉知道不能撤退,否则就死定了。 他手里拿着皮鞭,亲自在阵地上走来走去,鞭挞所有不用心防守的士兵。 在他的威慑之下,士兵们倒也用命。顶着火炮不停的往下扔石头,再近一些就射箭,给汉蒙联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幸亏汉蒙联军的火炮十分凶勐,火力持续不断。将高处的阵地来回洗礼,让敌人无法安心防守。 当汉蒙联军的步兵冲到五十步以内时,他们手中的武器终于可以还击了。 即便是以低打高,但火枪优秀的射程、更高的准度、更节省体力的装填,都让守军伤亡惨重。 “不许退!不许跑!给我狠狠的打,绝不能让敌人冲上来。” 白桑台吉满头大汗,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不停呼喊。 守军眼见着常规的手段已经无法阻挡汉蒙联军冲上来了,干脆有一部分人抄起刀枪,跃出阵地冲了上去。 这样一来,两边混成一团,汉蒙联军的火炮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就在半山腰上,两伙兵马用冷兵器展开了最残酷的厮杀。 被杀死的人顺着山坡一路滚落下来,身上沾满了泥土灰尘,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 生命,在这里变得无比轻贱。 蒋朝云在第一线亲自指挥作战。 他的头脑一直都很清醒,始终将火枪兵集中在一起,不曾分散。哪怕这样被上面扔下的石头打死了很多人,他也强力维持阵型。 果然当守军冲上来肉搏的时候,阵型严谨的火枪兵给了敌人最大的杀伤。 冲下来的一些守军,能够和汉蒙连军肉搏的都不超过三百人。 其余的大部分在跃出阵地的时候,就死在了火枪的弹雨之下。 花石峡的战斗处于白热化时,星宿海那边固始汗也拼尽了全力。 他将手中的军队分成许多个部分。 除了他自己亲率中军从鄂陵湖、龙日阿错、星星海中间的空地,向嘎玛丹均发动狂攻之外。他还让力多吉、蒙多尔克率兵从鄂陵湖和扎陵湖的中间绕过来,包抄嘎玛丹均的后路。 鄂陵湖和扎陵湖中间的地段,正是当年松赞干布迎接文成公主的所在。 就在这个地方,汉藏两族载歌载舞,完成了名垂史册的和亲。 千年过去,昔日的繁荣热闹已成了过眼云烟,当下的惨烈厮杀表明了这片土地上的悲哀。 嘎玛丹均知道巴图尔珲台吉正在赶来的路上,因此勇气倍增,死战不退。 虽然他的兵马不多,但是因为地形的限制,固始汗每一次进攻能够投入的兵力也十分有限。 固始汗一开始还并不着急。 因为他知道只要力多吉和蒙多尔克绕过来两面夹击,嘎玛丹均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到了第四日的清晨,固始汗仍旧没有等来包抄的兵马。 眼见着对面嘎玛丹均的阵列依旧完整,大后方平静如常,固始汗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丰多拉吉,今日你亲自进攻。哪怕用鲜血铺路,你要打开一个缺口。” 固始汗的点将,让所有的部落首领都悚然而惊。 因为丰多拉吉乃是固始汗的中军大将,历来作战都是拱卫在固始汗在身边,从不远离。 显然固始汗的中军,也是联军当中战斗力最强的精锐。 现在固始汗却将他派了出去,说明局势到了最危险的关头。 固始汗的下一步动作,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看向所有的部落首领。 “披上你们的铠甲,拿起你们的弯刀,跟着我走在中军的后面。今天的进攻,只要不死就没有停歇的时候。我们前进的道路只有一条,无论如何都要闯过去。” 这是要拼命了! 各个部落首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长久以来对固始汗的盲目信从,还是让他们听命行事。 “高原是属于我们藏人的,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今日这一战,能不能保住家园,全靠你们的英勇了。” 感受到了固始汗的决绝,嘎玛丹均也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跨上了战马,游走于阵列的前端,通过不停的呼喊,用来唤醒所有高原人的斗志。 决战,不期而至! 第1226章 西域变天 青海联军和高原军队的作战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连他们的武器装备,都有很多重合之处。 固始汗驱赶着牦牛冲向对手,嘎玛丹均也采取了同样的方式。 双方的手中都没有什么火器,面对着尾巴点着了火的牦牛,除了对冲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数千头牦牛尾巴着火,惊惶失措,眼睛渐渐红了,陷入了疯狂状态。 他们完全不管面前的情况,只是闷头狂奔。 最终,两伙牦牛地动山摇的撞在了一起,带着令人心季的惨烈。 丰多拉吉率领的精锐骑兵就紧紧的跟随在牦牛阵的后方。 眼见着前方一片混乱,他一马当先从旁边的空地绕了过去。凭借着漫天的沙尘掩护,直扑嘎玛丹均的中路。 嘎玛丹均早有准备,随口一声吩咐,立刻有五千骑兵迎了上去。 湖泊遍地的狭窄区域内,两伙骑兵玩不了太多的穿插包抄,只能凶狠的对冲。 人喊马嘶,刀砍枪刺,交错而过时,两边都死伤惨重。 但是谁也不在乎。 他们调转过马头,又再一次拼杀了起来。 固始汗率领的大军已经跟了上来,完全不理骑兵的交战,径自越过,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嘎玛丹均这边大手一挥,数不清的奴隶背着沉甸甸的东西跑到阵前。 那是一个个硕大的陶罐。 打开之后里面,黑黝黝的液体全都被泼洒在地上,随后用火把点燃。 眨眼之间,一条翻滚的火龙就隔绝了两边。 固始汗并不意外,同样大手一挥,这边也有无数的平民背着鼓鼓的包裹冲向了火龙。 尽管这些平民没有任何防护,跑上前来的时候被弓箭射死了很多,可是却无人后退。 他们不敢。 因为后退回去,也会被射死。 尽管高原军队的弓箭十分密集,但还是有很多平民跑到了火龙前。 他们忙不迭的将包裹朝前挥洒开来。 顿时大片大片的灰尘被强劲的风给吹上了半空。 原来这些包裹当中,装的全是泥土。 泥土落在火龙之上,迅速起到了作用。不大一会儿,竟然形成了好几条通道。 固始汗依旧一马当先,越过火龙之后朝着高原军队扑去。 “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这一仗我们必定胜利。谁也不许后退,战死的人家里可以得到二十条牦牛的奖励。斩杀固始汗的人,官升三级。” 惨烈的大战面前,嘎玛丹均开出了丰厚的奖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重赏之下,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高原军队,竟然顶住了青海联军的勐攻。 双方不停的朝着阵线上堆积人手。 一方被杀光了,后面的很快就涌了上来,导致战线始终没有出现松动。 自成为大汗开始,固始汗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惨烈的战斗。 即便当初他刚刚进入青海、同绰克图洪台吉鏖战的时候,兵力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也没有丝毫的担忧。并且战而胜之,一举奠定了青海之主的地位。 可是现在,面对战斗力和人数都完全不如本方的高原军队,他始终都有一种无力感。 但此时此刻也来不及想的太多了,只有奋勇拼杀,消灭眼前的敌人才能给自己争取活路。 背后的极远处,传来冲天的欢呼声。 他听得出来,那是丰多拉吉率领的精锐中军。 显然凭借着更加强大的战斗力和绝对的优势,丰多拉吉已经快要消灭高原军队的骑兵,并且很快就会增援上来。 这个状况让固始汗信心大增,再一次加强了攻势。 骑兵的遭遇,嘎玛丹均当然也看在眼中,这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可是双方军队已经胶着在了一起,完全无法分开,更不可能撤退。 一旦后撤,固始汗趁势而上,那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嘎玛丹均焦躁万分,干脆率领自己的亲卫也加入战斗。 他的目光却始终看向背后。 巴图尔珲台吉,你为什么还不到? 奈何他的呼唤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高原军队尽管很英勇了,可人数的劣势并没有办法抹平。从上午打到下午,颓势尽显。 嘎玛丹均身上也中了两处刀伤,被护卫裹挟着狼狈的撤了回来。 其余的士兵目光,始终紧盯着他的旗帜。 见他有向后撤退的迹象,其他人的士气迅速开始滑落。几乎是毫无预兆的,高原军队的阵线勐地向后一退。 嘎玛丹均浑身冰冷,连忙高声呼唤。 “不许退!” 可是来不及了。 这条阵线本来就是凭借着一口气在紧绷着,一旦出现松动,立刻就会像破碎的冰面一样快速瓦解。 固始汗久经战争,经验丰富,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敌人败了!跟我杀!” 青海联军发出连绵不绝的欢呼声,纷纷提起马速,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 高原军队中的很多人不明所以,只是感觉到本方似乎在撤退。此时听到敌人的欢呼,全都不免疑神疑鬼起来,脚步不自觉的向后。 一点崩,处处崩。 高原军队再也撑不住了。 他们的阵型当中,好像大坝出现了缺口,滔天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嘎玛丹均瘫在马背上,欲哭无泪。 完了! 全完了! 高原的最后一点精锐,恐怕全要折在这里了。 就算他回去了,又该怎么守住基业呢? 他的悲痛,就是固始汗的欢喜。 这一刻的固始汗,只觉得自己是长生天的儿子,得到了无上的卷顾。 就算是三方合围又如何? 就算是身陷绝境又如何? 他还不是杀出来了。 他的眼中已经出现了嘎玛丹均的身影。 这条断嵴的狗,不好好的躲在高原上等待着自己前去收拾,竟然敢向自己露出獠牙。 那么今天,就将他痛痛快快的宰杀掉。 回过头来,再去找巴图尔珲台吉和那些可恶的汉人麻烦。 固始汗高举弯刀,频频催动战马,朝着嘎玛丹均扑去。 嘎玛丹均的身影在他的童孔里不断放大。 可奇怪的是,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那些东西声势非常凶勐,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近前。 固始汗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是火炮的炮弹! 但很可惜,他的反应还是太慢了。 成千上百颗炮弹从极远的地方呼啸而至,打入了青海联军的阵列。 原本还在肆意冲锋的蒙古骑兵立刻被削弱了一大片,就连他的战马也被翻滚的炮弹砸到了腿,悲鸣的朝地上摔去。 固始汗的腿被马镫缠住了,抽不出来,只能随着战马一起掼在地上。 勐烈的撞击当中,让他浑身的骨头都仿佛碎裂了。 昏昏沉沉的眼中,远处的天边好大一片黑线正在极速卷来。 准噶尔人的旗帜,熟悉又恐怖! 第1227章 枭雄的结局 就在嘎玛丹均行将全军覆没的时候,巴图尔珲台吉终于赶到,完成了扭转乾坤的一击。 并非巴图尔珲台吉有意拖延,在地形复杂、荒凉的高原上,根本没有办法准确把握时间,严密配合。 而且巴图尔珲台吉在赶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包抄嘎玛丹均的力多吉和蒙多尔克。 双方不期而遇,互相都没有准备,立刻乱战到了一起。 巴图尔珲台吉的兵力毕竟更多,而且武器也更加先进。 鏖战两个半时辰,最终将力多吉和蒙多尔克彻底消灭。 巴图尔珲台吉这才挥军东进,将将赶上了最危险的时候。 倘若巴图尔珲台吉知道嘎玛丹均的危险,那自然…… 会再拖延一会儿。 先让固始汗消灭了嘎玛丹均,他再出手。 固始汗对高原虎视眈眈,巴图尔珲台吉又何尝不是? 作为枭雄,谁不想一统西域,称王称霸? 现在有固始汗这个共同的敌人,巴图尔珲台吉才和嘎玛丹均彼此联合。 可就像梁越乐于见到嘎玛丹均倒霉一样,巴图尔珲台吉显然也有着同样的心思。 好吧,唯一的倒霉蛋就是嘎玛丹均了。 谁叫他的实力最弱呢。 偏偏又占据着广大的高原,就像一个身怀巨宝的孩童。 就算没有固始汗,其他势力也不会放过他的。 巴图尔珲台吉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石二鸟的机会。 他长途奔袭而来,看到固始汗将要冲破围困,赶忙加入了战场。 他的兵力不但比嘎玛丹均更多,武器也更加先进。 准噶尔人的军队中带着大量的骆驼,除了可以骑在上面冲锋作战之外,还另有妙用。 只见六、七个人护送着两只骆驼一路前行,来到了阵前。 两只骆驼中的一只,眼睛被蒙着,耳朵也被堵着,驼峰上搭着一根长长的铁管。 到了地方之后,骆驼被驱使着趴伏在地上,然后四肢被用绳索紧紧捆住。 准噶尔士兵从另一匹骆驼上到背篓里拿出火药包,还有炮弹,开始了紧张的装填。 原来为了适应西域的作战环境,准噶尔人将小型火炮安放在了骆驼的身上。 这样一来,即使是在树木稀缺的地域无法修建防御工事,也可以将骆驼当成城墙。 与此同时,骆驼的背上还安放了火炮,可以对敌攻击,实在是一举两得。 准噶尔人就是利用这样的战术,征服了天山南北,成为了亦力把里的霸主。 现在他们又用驼城战术对固始汗完成了致命一击。 青海联军和高原军队打了一天,虽然胜利在望,但是也疲惫不堪。此时准噶尔部的生力军加入,让他们突围的希望彻底断绝了。 尤其是准噶尔部的火炮非常多,严密地封锁了青海联军前进的道路。 没有任何一匹战马、任何一个人,能够通过火炮封锁的线路。堆积如山的人和动物的尸体,证明了一切。 固始汗并没有死,毕竟身上没有中弹。 只是战马摔倒让他砸的不轻,还受到了炮弹的余波,所以昏迷了一会儿。 他的侍卫将他救了起来,护送着一路向后,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固始汗清醒过来时,就看到前方的兵马正在不停的向后涌动。显然不但进攻不力,恐怕连防守也做不到。 他跑上附近一座土坡向着南面看去,不紧浑身冰凉。 只见准噶尔部和高原军队的旗帜已经混在了一起,遮天蔽日,无穷无尽,并且向着这边急速推来。 青海联军挤作一团,已经彻底乱了,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 天空中炮弹不停砸来,在青海联军的阵中犁出一条又一条的血沟,更是让许多人惊恐奔逃。 固始汗明白,向南突围已经不可能了。 “告诉各部,立刻转头往北面走。” 话音未落,背后突然传来铺天盖地的尖叫声。 固始汗愕然回头,刹那之间整个人都仿佛被冻住了。 只见北方遥远的天际已经烟尘四起,一只浩大的骑兵正在漫卷而来。 不多时,这支骑兵已经来到了近前。 烈烈风中,不停抖动的旗帜表明,这是汉蒙联军。 “该死的白桑台吉!” 固始汗什么都明白了,痛骂声脱口而出。 但其实他误会白桑台吉了。 白桑台吉这一辈子虽然一直都在偷奸耍滑、避重就轻,但是这一次他却明白,绝不能退。 因此他的阻击打的异常顽强,给梁越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然而精神上的武勇,弥补不了战术和武器上的差距。 梁越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还是攻破了花石峡,并且亲手斩下了白桑台吉的脑袋。 终于汉蒙联军从背后追了上来,彻底将固始汗给堵死了。 到了此时,所有人都明白,固始汗死定了。 围攻立刻开始,根本不需要什么信号,也不需要什么默契。 高原军队和准噶尔部从南面步步压来。 汉蒙联军在北面建立了严整的防线,火炮和火枪成为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西面是一望无垠的鄂陵湖,东面是沼泽遍地的星宿海。 整个青海联军已经完全陷入了死地。 到了这个时候,固始汗也失去了对整支军队的控制。 所有人为了活命,开始了盲目的战斗。 他们一会儿往南冲,被高原军队和准噶尔部给打了回来;然后就向北冲,被汉蒙联军的火枪和火炮打掉了勇气。 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包围圈渐渐缩小。 还活着的几万青海联军被压缩在了极小的一块地域内,背靠着鄂陵湖,无奈等死。 汉蒙联军和准噶尔部的火炮数量都非常多,青海联军又没有任何防御工事。傻傻的站在空地之上,人数一层一层的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减。 终于,青海联军最后的意志崩溃了。 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始,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惊惶的跪在地上,高举起了双手。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没用多久,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投降。 当然也有意外。 那就是固始汗。 只因他明白,别人都可以投降,唯独他不行。 他只有死路一条。 身为黄金家族的后代,固始汗有着执拗的骄傲。绝不肯让自己落入敌人之手,接受折辱。 在数十万人的目光当中,固始汗坚定的一步步走向鄂陵湖的湖水当中。 最终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身为一代枭雄,他的结局还算体面。 第1228章 利益的划分 随着固始汗的自杀,战场渐渐开始安静下来。 汉蒙联军、准噶尔部、高原军队分列三方,慢慢朝前挤压,同时各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厮杀过后,冷静重新回来,三方之间起了微妙的变化。 而被困在中间的青海联军降兵,只能胆战心惊的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三伙势力虽然没有任何沟通和交流,但是都不约而同的只收拢自己眼前的降兵。 至于那些和三方之间距离都差不多的降兵,就需要自主作出选择。 倘若原地不动的话,立刻就会招来箭雨的洗礼,全部被射杀当场。 如是几次之后,降兵们也知道了其中的关节。为了活命,干脆选择了一方奔跑过去。 而这其中出人意料的是,选择跑去向汉蒙联军投降的人数是最多的。 只因为这一边的血腥气最小。 凡是跑过来的降兵都被仔细看押,却没有进行处置。 准噶尔部那边,凡是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部被斩首,妇人和孩子成为了战利品。 高原军队这边不但会将俘虏斩杀,甚至还会剥皮抽筋。 凡事就怕对比,汉蒙联军无疑要文明的太多了。 战场的处置一连持续了三天。 在这个过程中,三方之间偶尔会发生一点小冲突,但是都没有大动干戈。 谁都明白,仗打完了,战后的利益该如何分配才至关重要。 巴图尔珲台吉分别向嘎玛丹均和梁越派出了使者,提议三方军队各自后撤二十里,让出中间的空地。然后三方首领各自带领少数人马,于中间会晤协商。 这个提议得到了嘎玛丹均和梁越的一致同意。 第二天中午,天色最好的时候,三方首领同时出发。 三方各自在会晤地点一千米外留下五百骑兵,然后各自带领五十名侍卫、踩着同样的步点,一同来到了会晤地点。 “各自的俘虏归各自处理,如何?” 巴图尔珲台吉提出了第一个解决方案。 “理应如此。” 梁越和嘎玛丹均对此没有异议。 谁也不会将到手的战利品交出去。 至于谁抢的多、谁抢的少,已成既定事实。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地盘该如何划分?” 最关键的问题出来了。 三方拼尽全力,联合到一起消灭了固始汗,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青海这块广袤的土地。 至于这块庞大的地盘该如何划分,关系到三方的切身利益。必须慎之又慎,一个弄不好就是新的冲突。 梁越闭嘴沉默,等着巴图尔珲台吉和嘎玛丹均率先开口。 巴图尔珲台吉却稳如泰山,根本就不着急。 最终只有嘎玛丹均沉不住气。 没办法,谁叫他的力量最为弱小,这一战当中损失最大呢。 他是最迫切需要回血的那一个。 “星宿海以南,理应归我。” 他倒没有太贪心,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要求。 青海虽然地域广大,但是很多地方都十分贫瘠。加上道路崎区难行,因此很难控制。 他只索要了星宿海以南的土地,除了看中这一片丰沛的草场之外,更是希望借助这里良好的地形将汉蒙联军和准噶尔部抵挡在外。 梁越还是不说话,看向巴图尔珲台吉。 “这一仗能够胜利,梁将军出力最多。首战是他发起的,千里追击最是辛苦不过。倘若梁将军没有异议,本台吉也无话可说。” 巴图尔珲台吉的脑子里运转飞速,只等梁越表明态度。 假如星宿海以南全部归嘎玛丹均所有,那么剩下的地方当中,最为富饶的就是青海湖沿岸。 可这边地区绝大多数都更靠近梁越的地盘,属实有些难以争夺。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假如梁越将整个青海湖附近全部要过去,那他就要掀桌子了。 梁越的意图正是如此。 只要掌握了青海湖附近,从今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战马提供,可以让他的实力飞速增长。 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大后方一个传令兵飞速赶来,然后附在他的耳边急匆匆的说了一段话。 梁越的神情由惊诧变为惊喜,随即打定主意。 “湟源以东,一直到西宁卫,你们不得窥觑。至于其他的,我都不要。” 不管是巴图尔珲台吉,还是嘎玛丹均,全都没有想到梁越居然会这么大方。 这几乎等于让出了整个青海的争夺。 两人的心头不由的浮现那同一个想法。 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真正的原因,梁越才不会告诉他们。 虽然让出了大量的地盘,可是富饶的河湟谷地全都在他的掌握当中。而且只要将湟源一锁,哪怕两边有千军万马也攻不进来。 可是梁越这一退,让新的问题出现了。 先前嘎玛丹均索要的星宿海以南,就显得很傻,平白丢掉了大量富饶的土地。 最最关键的是,他从三方鼎立当中抽身而退,立刻就让准噶尔部和高原处于了对峙状态。 嘎玛丹均绝对不是傻子,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不紧瑟瑟发抖。 “梁将军,你的功劳我们都看在眼中,怎么可能让你吃亏?我看不如……” 梁越根本不给他机会拉自己下水。 “二位,中原有大事发生,在下必须立刻返回。这一次精诚合作,殊为难得,希望日后还有携手并肩的机会。” 眼见他退出竞争,而且立刻就想要走,巴图尔珲台吉身边一个模样怪异的人赶紧站了出来。 “尊敬的梁将军,鄙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准许。” 梁越看过去,发现此人的相貌同准噶尔人完全不同。金发碧眼,皮肤白的跟雪一样,而且说话的语调非常怪异。 那人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十分痛快的做了自我介绍。 “鄙人是俄罗斯公国中亚特使乔巴诺夫,梁将军先前得到的火炮便是我们赠送的。” 罗刹鬼! 梁越迅速反应过来。 先前徐雅晴曾经告诉过他,准噶尔人得到了沙皇俄国的支持,因此才能够和固始汗分庭抗礼。 就是没有想到,罗刹鬼为何会找上他? 凭心而论,他对这些怪模怪样的罗刹鬼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第1229章 沙俄的阴影 罗刹人是什么,梁越并不很清楚。 他的认知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徐雅晴来去匆匆,也没有跟他说的太多。 他只知道罗刹国远在万里之外,而且实力强大。 在他的朴素观念中,万里之外的人跑到中华附近,显然是在图谋不轨。 幸好罗刹人只跟准噶尔部有来往,并没有再继续东进,梁越也就不为己甚。 现在乔巴诺夫却主动找上他,实在是颇为奇怪。 乔巴诺夫却不知道眼前这个汉人居然对自己怀有敌意。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 “梁将军,贵军的火炮非常犀利,简直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兵器。不知可否赠送给鄙人一门?” 居然跟自己索要火炮。 这让梁越有些不愿。 他手中的青铜炮在连续的作战当中已经损失了不少,他又没有合格的工匠能够对损坏的火炮进行修缮,因此坏一门少一门。 青铜火炮有多好,只有使用过的人才最为清楚。 梁越当然舍不得。 乔巴诺夫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唐突。 可是青铜火炮的威力,之前的作战当中他已经亲眼看到了,可谓是无比热切。 机会难得,乔巴诺夫立刻给出了条件。 “鄙人可以用十门火炮与将军交换。” 一换十? 梁越不禁犹豫了。 沙皇俄国的火炮,他的军中也有。同青铜火炮相比,自然是远远不如。 可架不住数量多呀! 十门火炮,怎么也顶得上一门青铜火炮了。 梁越自己没有根据地,是造不出来火炮的。现在可以一换十,他立刻便心动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派人过来交换吧。” 至于青海之地该如何划分,梁越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青海虽大,又怎能跟中原相比? 他向巴图尔珲台吉和嘎玛丹均告辞,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军中。 而此时中原的消息已经在军中散播开来了。 这些消息,让军中产生了分裂。 蒋朝云等汉人将领全都兴致勃勃,有心要返回中原。 但多云山海等蒙古人却有些不愿。 中原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不是他们熟悉的环境。 梁越本来是满心欢喜跑回来的,此时见到内部竟然出现了裂痕,立刻冷静下来。 “中原的情形具体如何,如今还没有准信儿。咱们并不能贸然回去,以免被官军一网打尽。当务之急,应当巩固现有地盘,同时打探消息。” 他提出了暂缓的策略。 内部因为这个办法,终于消停了下来。 “大哥,以小弟之见,就算中原当真变天,咱们也不能贸然回去。当初分家的时候,闯王可是说好了的,大哥跟其他首领一字并肩,不分高下。现如今贸然回去,那些首领未必容得下咱们。到了那时,大明还没有掀翻,义军内部不能齐心协力,情况更糟。” 梁越悚然而惊,这才发现自己有所疏忽。 现在的他可不是农民军中的小头目了,而是响当当的首领。虽然还没有名号,但是按照农民军的规矩,其实是可以称王的。 农民军内部的各个首领之间究竟有多少龌龊,他再清楚不过。 一旦回去,必然也要陷入其中。 明明大家都是吃不上饭,才造朱家的反。结果朱家王朝还没有推翻,内部就闹成一团,这让梁越颇为不喜。 “可有闯王的消息?” 众人纷纷摇头。 这个情况让梁越既无力,又有一些解脱。 对于李自成,他是万分敬佩的,也一直将李自成当成上司看待。 可当初分家的时候,李自成已经提拔了他的地位。 要是李自成还活着,他也不知道彼此的关系该怎么算。 反而现如今的局面,倒是比较舒服一些。 多云山海似乎窥破了他的心思,提议道:“即便是要造大明的反,那在何处不是一样?咱们这边靠近大明的甘肃、宁夏,同样可以用兵。只要咱们掌握着西宁卫,便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大家都懂。 要是大明派遣重兵过来围剿,大不了就向西进入青海。 虽然说梁越刚刚放弃了争夺地盘,可在如此乱世,信誉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就凭汉蒙联军的实力,真要冲进青海,巴图尔珲台吉和嘎玛丹均也只能干瞪眼。 梁越细细思量,发觉这个办法确实挺好。 大明如今将所有的兵力都调派到了中原,西北地区空虚无比。 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可能顺利的从河套平原跨越千里进军青海。 虽然甘肃、宁夏一带贫瘠荒凉,财富不多。可是山河形胜,中原锁匙,无比重要。 一旦占据了这里,则进退都无比从容。 到了那时,便可以静观中原的变化。 倘若其他义军能够在中原遍地开花,这边便可以遥相呼应。 要是其他义军和大明打的两败俱伤,那说不得他们还可以做黄雀之局。 众人反复商议,敲定细节,都觉得专注于西北之地更好一些。 第二天,乔巴诺夫亲自赶了过来,向梁越移交了十门沙皇俄国铸造的火炮。 梁越亲自检查,发现这十门火炮都十分精良,没有什么隐患。 这让他更加想不通这些罗刹人的意图。 他又哪里知道,乔巴诺夫等人完全被青铜火炮吓到了。 “这完全就是上帝的杰作,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武器?” 乔巴诺夫等人围着青铜火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每一处细节都仔细查看了一番。 了解的越多,受到的震惊就越大。 “这等火炮,比瑞典人的还要更好。” 沙皇俄国和瑞典是老对头了。 双方来来回回打了很久的战争。 经过古斯塔夫二世改革过后的瑞典军队,着实让沙皇俄国吃了许多苦头。 俄国人对瑞典人的火炮更是印象深刻。 而且此时此刻的欧洲,很多国家都在学习瑞典火炮技术,正在一日千里的进步。 可不管欧洲的火炮技术怎么发展,都完全不可能跟夏国这种作弊的相比。 摆在乔巴诺夫等人面前的青铜火炮,足足领先了近两个世纪,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也许我们错了,契丹人并非是愚昧而落后的。也许要不了多久,黄祸将会再一次席卷欧罗巴。” “必须要马上将东方的情况禀告给陛下。” 第1230章 进军的准备 山脉高耸,接天连地,以至于白云飘渺横亘于山腰,更加增添了神秘之气。 山上山下绿荫绵绵,无穷无尽,宛如厚厚的毛毯,将所有的大山都遮盖了起来。 绿荫之下的山地上,终年阴暗,潮湿闷热,晦明晦暗的光线平添几分诡异。 各种大大小小的奇怪动物来回穿梭,预示着这里危机四伏,危险重重。 不是熟悉大山密林的人,绝不敢轻易到这里来。 而敢来的,必定是骁勇善战之辈。 枯叶泥地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但只是极快速的一下,随即又消失了,甚至会令人觉着眼花了。 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整片区域内都在细微的蠕动着。 一条头上三角的毒蛇盘踞在枝叉上,吞吐的舌头对着正前方呱呱乱叫的青蛙跃跃欲试。 它知道,只要吞掉这只青蛙,接下来的几天中都可以安逸的度过了。 它弓起了身子,开始蓄力。也许下一秒,它的毒牙就会狠狠地扎在青蛙的身上。 突然一抹白光扫过,蛇头不翼而飞。斑斓诡异的蛇身急剧扭动,半晌不停。 逃过一劫的青蛙却什么也不知道,一蹦一跳的远去了。 就在毒蛇死掉的地方,悉悉嗦嗦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缓缓经过。 正前方三百米外,密林中间的空地上搭建着几十座简陋的木屋。 木屋中间的空地上,更有一些身披麻布的女人凑在一起鼓捣着什么。不谙世事的孩童在周围跑来跑去,欢笑声甚为悦耳。 外围的各处角落,还有不少男人手里拿着弓箭、石矛,警惕的看着四周。 天气太好,空气太舒爽,以至于让人熏熏欲醉,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 密林当中哚的一声轻响,一道风声很快闪过。 一个正在警戒的男人喉咙上插着一只弩箭,直接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仅仅扭曲了几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此毙命。 他的头上、树叉中间正好有人看到了这一幕,刚想要发声示警,背后一条胳膊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寒光一闪,割开了他的喉咙。 那人两条腿疯狂的挣扎,可是却于事无补。 三息之后,他的身体彻底僵硬了起来。 营地中欢声笑语依旧不绝,但是诡异的气氛还是令人察觉到了不对。 警戒的男人们开始躁动起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小心翼翼的向四周探查。 女人和小孩们互相依靠在一起,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 惊变突然而至。 密林中的弩箭又快又急又勐又多,几乎眨眼之间就射死了几十个男人。 其余的全都吓坏了,纷纷嚎叫着往营寨里跑去。 到了这个时候,隐藏已经没有必要了。 弓弩之后,火枪开始了怒吼。 翻腾的白烟当中,死掉的人更多。尽管有一部分逃回了营寨,但是大势已去。 密林当中几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十多个黑点飞上高空,然后重重的砸在了营寨当中。 这些黑点触地便发生爆炸,把四周的一切横扫一空。 土着用木头搭建的寨墙根本挡不住这样的冲击波,立刻被扯出无数的口子,完全失去了作用。 幽暗诡异的密林当中,开始出现一个个奇怪的身影。 这些身影完全看不出来样子,全身上下都花花绿绿的,脸上也满是诡异的图桉。 他们的行动速度并没有多快,每走一步都很小心。走着走着还会停下来,然后朝着前方扔出类似于钩爪一样的东西。 当他们将钩爪拽回来的时候,本来平平无奇的地面上立刻出现了异样的响动。 陷阱、夹子、倒刺等很多机关一一露出了形状,也就失去了作用。 营寨里的男人们还是很勇敢的,登上寨墙准备向敌人还击。 可是他们的身躯才刚刚显露出来,弓弦还没有拉开,就不知道被哪里的子弹击中,当场毙命。 如是几次,寨子里的人彻底怕了,完全不敢探头。 几十个花花绿绿的人摸到了寨墙外面,朝里面扔出了手榴弹。 精准的投掷瓦解了最后的防御。 营寨再也没有保护的可能了。 残存的男人、惊恐的女人、羸弱的孩童,全都被聚集到一起,蹲在空地上。四周持枪持弓的花花绿绿的人,在他们的眼中如同魔鬼。 营寨的首领则被带了出来。 “望山,你为什么不投降?还伤害我们的使者?” 首领非常雄壮,面容凶恶。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畏惧。 “反正要被你们杀光,又何必装模作样?” “如今这里已经归我们夏国统治,你们山寨中的人也都是夏国百姓。让你们投降,本来可以给你们好好安排生活。可是你却冥顽不灵,还敢动手伤人,死罪难逃。至于你的部族,都要接受惩罚。” 干脆利落的枪声当中,首领被当场打死。 其余的土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既无比惊恐,又心生愤怒,可是却无可奈何。 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却不在意,而是将他们全都双手反绑,串成一串押送着下了山。 走出高山密林,下面的世界一片祥和。 艳阳高照之下,稻田绵延无尽,金黄色的稻穗儿沉甸甸的在微风中摇晃。 田间劳作的人全都笑容满面,间或偶尔高歌一曲,显然十分满足这样的生活。 田间地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左梦庚和王思仪终于休息下来。 金灿灿的芒果用刀割开,分成两半。吃到嘴里,浓郁甘爽的香甜令人心情大好。 左暄妍? 她都已经吃了三个了。 要不是保姆拦着,还会吃下去。 看到远处特种部队押送着俘虏慢慢走来,左梦庚便招招手。 “殿下很会享受啊!” 朱晋嬉皮笑脸的凑上来,拿起芒果就吃,一点儿也不见外。 这位特种第三大队大队长,原本驻扎在朝鲜。可是那边最近太平无事,加上台湾这边要清剿顽抗到底的土着,就被调动了过来。 有了特种部队出手,军方的清剿工作十分顺利。 如今的大山里面还在抵抗的部落已经不多了,整个台湾岛完成归化近在眼前。 “上次你说部队里很多人得了疟疾,现在如何?” 左梦庚很关心战士们的情况。 大家冒然来到炎热地区,身体不适应是肯定的。 必须要解决这些问题,才能够继续南下攻略吕宋。 听到他问起,朱晋的脸都绿了。 “别提了。吴大夫弄了一大堆苦兮兮的绿水,挨个给我们灌,喝的我们都快绿了。” 左梦庚眼神古怪。 “那疟疾治好了没有?” 朱晋挠挠头。 “还别说,真的治好了。” 第1231章 前奏 对于夏国来说,进军吕宋的最大障碍,并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茫茫的大海,而是气候和环境。 千百年来,中原人对于南方始终存在着莫大的畏惧。 所谓的瘴气,让中原王朝屡次怯步。 至于瘴气到底是什么,则没有人说得清。 哪怕左梦庚的见识,同样也说不明白。 不过他却知道,热带地区的气候环境,确实对人的身体健康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最起码疟疾造成的伤害,就不容忽视。 而要治疗和防护疟疾,最好的药品有两种。 一种是金鸡纳霜。 可是现如今金鸡纳霜还在南美,远水难救近火。 而另外一种,在中国境内遍地都是。 那就是青蒿。 可到底是哪种青蒿才能治疗疟疾,那就超出左梦庚的能力范围了。 他能做的就是,把这个情况告知医学专业人员,然后由他们来进行反复不断的研究和测试,找出能够治疗疟疾的青蒿。 陆安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吴有性。 这位在历史上留下了璀璨一笔的疫病专家,在加入了夏国的医疗系统之后,可谓是大开眼界,进步神速。 通过显微镜看到了病菌的样子,让他对于瘟疫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他本来研究的科目,就是让他青史留名的鼠疫。 可鼠疫这种病毒,即便是在数百年后人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因此吴有性的研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停顿。 见他毫无进展,陆安便将治疗疟疾的任务交给了他。 吴有性很认真负责。 他甚至派人前往各地收集各种各样的蒿草,然后提炼出了多达上百种的植物浆液。 带着这些东西来到台湾之后,就开始在感染了疟疾的夏军士兵身上进行实验。 这些士兵们可就遭了罪。 各种不同的青蒿药剂灌入嘴里,简直是欲仙欲死。 但不得不说,这种笨方法确实有效。 经过长达两个月的实验,让吴有性果真找到了治疗疟疾的对症药方。 现在他的医疗团队已经开始对药方进行最后的修正。 一旦完成,夏国向热带的进军将会减少一个极大的麻烦。 辽阔的海洋上并不平静。 一艘孤零零的西班牙帆船正在亡命奔逃。 而在四周,好几艘盖伦战舰正在疯狂追击。 双方的船速都拉到了极限,但毫无疑问追击者的速度更胜一筹。 只因为这些盖伦船出自于夏国制造,集木制帆船工艺之大成,同时在流体力学、动力学等方面都有长足的进步。 那艘正在逃亡的西班牙帆船,乃是一艘克拉克船,毫无疑问性能上落后的太多太多了。 西班牙帆船上,一个明显是官员的人无比气急败坏。 “这些该死的海盗,为何不理会我们的通告?我们是使者,不是军人,为何还向我们攻击?” 他的咆孝无人可以回答。 船上的所有西班牙人全都感到绝望,只能无奈的拼命操作,寄希望于微弱的机会能够逃脱追杀。 这名咆孝的官员名叫阿尔瓦雷斯。 他被西班牙驻吕宋总督阿修罗·托雷斯派遣,前往台湾同夏国进行交涉。 夏国攻击西班牙在台湾领地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吕宋,这让西班牙人非常震惊同时,感觉到了危机。 奈何西班牙在吕宋的力量太过于孱弱了。 光是用来防备荷兰人就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力气,即便想要支援台湾也不可能做到。 西班牙人经过一番商议,觉得夏国的攻击有些莫名其妙,或许可以通过谈判挽救局势。 阿尔瓦雷斯上尉作为使者,怀着悲壮的心情开始北上。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到了台湾之后该如何同夏国交涉,并且保证西班牙的利益。 就是没有想到,还没到台湾呢,半路上却遭遇了海盗。 而且这些海盗的战船让他无比吃惊。 即便是在欧罗巴,他也没有见识过这么好的战船。 东方的海盗,实在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阿尔瓦雷斯明白,凭他手头的力量是不可能战胜这些海盗的。于是他让人打出旗语,通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按理说这么做了之后,那些海盗就不会进行攻击,还会让出道路来。 可是反常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该死的海盗完全不理会这边的通报,上来就是一顿炮火,将他的坐船打的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海盗们一开炮,阿尔瓦雷斯就更加绝望了。 不但船比不上人家,就连火炮的性能也天差地别。 没办法了,只能转头逃命。 难道这些海盗真的就无法无天吗? 难道他们不害怕夏国政府追究他们的责任吗? 阿尔瓦雷斯绝对不相信,这些海盗同夏国政府没有关系。 毕竟这么好的战船,绝对不是海盗可以造出来的。 正在亡命奔逃的他,显然并不知道此时海盗们的情形。 “加速!再加速!把火炮都给我打准一些,绝对不能将西班牙人放跑了。” 盖伦战舰之上,郑芝龙意气风发。 战舰飞速航行,风帆鼓满如月,强烈的海风迎面扑来,仿佛飞翔一般。 这才是一个海上强者应该过的生活。 郑芝龙不禁反思,当初在安海镇老家建立了豪宅、窝在里面享福的行为,实在是太堕落了。 这几艘战船都是夏国提供给他的。 曾经的郑氏海盗,摇身一变成为了夏国的海盗。 他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骚扰吕宋沿海,不停打击西班牙人,为夏国的进军提供铺垫和情报。 阿尔瓦雷斯进行的通报,他当然看到了,可是却完全不理会。 只因为左梦庚告诉过他,这一次的吕宋作战,并没有和西班牙人议和的打算。 夏国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完全占领吕宋,将这里纳入中华版图。 至于会不会吸引西班牙人倾国出动,导致战争规模扩大,左梦庚完全不在乎。 他才不相信这个时期的西班牙人敢放弃本土,拿出全部力量远征亚洲。 倘若西班牙人真的干了,那么荷兰人、葡萄牙人、意大利人,甚至是英吉利人,全都要笑掉大牙。 不要说西班牙本土了,就算是西班牙在美洲的力量都不可能过来。 在他的眼中,吕宋的西班牙人就是砧板上的肥肉,必须吃干抹净才行。 而且同西班牙的竞争,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呢! 今天没有更新 本来白天停电,想着晚上更新。结果显示器又坏了,今天没法更新啦。 各位抱歉 《明左》今天没有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32章 要么生、要么死【今天恢复更新】 “汉人不可信。” 突如其来的危机,让吕宋的西班牙人紧张万分。 阿修罗·托雷斯迅速做出了判断。 而这个判断得到了所有西班牙人的认同。 “夏国攻来的时候,这些汉人一定会里应外合,威胁我们的安全。” 西班牙驻吕宋的军事主官,迭戈·弗朗哥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对于吕宋的汉人,西班牙人一直都倍加警惕。 毕竟和当地的土着相比,汉人的文明程度更高,也更加难以控制,是西班牙统治吕宋的威胁。 因此长久以来,西班牙人一直注重削弱汉人的实力。 欧罗巴人也不是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 加上与夏国相比,他们的实力太过于弱小。因此对于附近的汉人,更是感觉如芒在背。 “虽然不知道夏国的目的是什么,是否会打来。要想保护我们自身的安全,身边就不能存在不稳定因素。” 阿修罗·托雷斯仅仅三年前才来到吕宋担任总督的。 尽管时间不长,可是他的想法却跟所有的前任都一样。 只要遇到麻烦,率先拿汉人开刀,总归是没错的。 迭戈·弗朗哥稍微谨慎了一些。 “就是不知道这些汉人是否已经得知了消息?倘若他们做好了准备,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汉人在吕宋的数量非常多,足足有好几万人。 这也是西班牙人一直不安的原因之一。 毕竟西班牙在吕宋的人数也不过才一千出头,要不是武力足够强大,真的很难压制住汉人。 如果汉人已经得知了消息,并且有了防备,西班牙人真的很难达成目的。 阿修罗·托雷斯却微微一笑。 “我们又何必自己出手呢?我相信,那些土着一定很乐意效劳的。”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这些西方殖民者每到一地,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挑拨离间。 利用当地人的矛盾,引诱他们自相残杀。待双方的力量都被削弱之后,这些殖民者就可以收割果实了。 在吕宋,西班牙人也是这么干的。 鉴于汉人来到这里的时间比西班牙人更早,因此同土着的矛盾一直都很尖锐。西班牙人便采取了扶持土着、针对汉人的策略。 这个策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汉人在西班牙人和土着的双重夹击之下,处境一直都很艰难。 现在西班牙人又要重来一遍了。 阿修罗·托雷斯将当地的各部土着首领召集到了马尼拉城中。 “汉人的数量又一次增加了,他们占据了最好的地方,抢走了所有的财富。这对大家都是不公平的,必须要让这些卑劣的人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卡昆是吕宋当地最大的部族首领。 汉人没有来到这里之前,他的部族几乎可以算作当地的王。作威作福,予取予求,将其他部族压制的很惨。 但是汉人来了之后,占领了海湾一带最好的土地,而且同其他部族联合,导致他的祖先失去了地位。 卡昆的祖先一直都想要驱逐汉人,奈何实力不济,只能将仇恨憋在心里。 西班牙人来了之后,敏锐的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紧张关系,开始同卡昆的部族联合,一起针对汉人。 当年的那场大屠杀,卡昆的部族就是急先锋。 否则的话,光凭西班牙人根本就做不到。 现在听到西班牙人又要对汉人动手了,他最是积极不过。 “还是从前的规矩,谁抢到的,就是谁的。” 当地部落同西班牙人之间有一个秘密协定。 攻击汉人的时候,谁抢到了什么,就归谁所有,另一方不得过问。 几次合作下来,双方都很满意。 “当然。这是最好的诚意,也是我们互信的基础。” 阿修罗·托雷斯见这些土着上钩,心里着实高兴坏了。 他才不在乎这一次的行动能够抢到多少财富,保住西班牙在吕宋的殖民地才是最重要的。 吕宋的局势再一次微妙起来。 空气之中的紧张,就连小孩子都能感受到。 汉人被欺负的多了,神经变得无比敏感。 “陈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村子里的人想要进城,西班牙人却不让。而且还看到那些西班牙士兵正在加固城防,难道是要打仗了吗?” 在吕宋定居下来的汉人,多数都来自于福建的漳州和厦门。 远离故土、漂泊异乡,让这些汉人不可避免的选择了抱团。 尽管面对西班牙人的压迫,他们的内部并不算太齐心。可是大家伙也都明白,危机之下不互相帮助,是没有活路的。 陈长久从爷爷那一代就走南洋,来到了吕宋。到了他这一辈,经过数十年的潜移默化,让他的样子和汉人已经有了一定的差距。 但是福建人浓重的乡土情节,还是让他以汉人为荣。 他在本地很有威望,因此局势不对的时候,所有人都来找他请教。 陈长久小的时候就经历过那场可怕的大屠杀,是他的爷爷将他塞到了牛粪当中才侥幸活了下来。 他的心里,对西班牙人和土着充满了仇恨。 奈何汉人的力量太过于弱小了,想要报仇并没有可能。 千里之外的中原王朝对吕宋这等偏远之地根本不屑一顾,甚至都不将他们当成治下之民。 无依无靠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 陈长久吧嗒着烟袋锅子,粗重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告诉大家伙,都做好准备。要是情况不对,赶紧往山上跑。” “长久公,您是说……那些洋鬼子又要动手了吗?他们还讲不讲道理?” 陈长久呵呵冷笑。 “他们啥时候讲过道理?” 另一个汉人领袖悲愤不已。 “那些该死的土着愚蠢透顶,难道就看不明白西班牙人包藏祸心吗?祸害完了咱们,难道他们就能活下来?” 陈长久的心绪却没有太大波动。 “现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大家伙都小心一些。能活下来多少,就活多少吧。” 说话的时候,他污浊的眼睛死死的看向北方。 爷爷说家乡那里是整个天下的中心,那里的皇帝具有无上的威严。 既然如此,那位皇帝为何抛弃了他的百姓呢? 一个人影极速冲了进来,还未站定,喜悦的声音就甚嚣尘上。 “长久公,中原来人了。” 陈长久不免愕然疑惑的看过去。 当看到走进来的身影时,令他颇为疑惑。 来人一身简便的奇怪短衫,头发紧紧贴着头皮。虽然看起来格外干净利落,却和汉人的模样有很大差距。 那人根本就不在乎大家异样的目光。 “夏国已经打下了台湾,上面的西班牙人全部被消灭。西班牙人知道大祸临头,一定会朝你们动手的。接下来,要么生、要么死,你们打算怎么选择?” 第1233章 勇气与懦弱 “夏国何时能到?” “夏国倘若不到呢?” 冷酷的回答,让吕宋的汉人全都浑身冰凉,无比绝望。 “难道夏国也和大明一样,抛弃我们吗?” 一个汉人领袖张春福悲愤的问道,可怜的样子如同被抛弃的孩子。 夏国的使者却不为所动。 “你们有多少人?” 陈长久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但还是回答了。 “起码有几万人呢。难道上国就眼睁睁的看着,被西班牙人和土着屠杀吗?” 夏国的使者眼神愈发冰冷。 “你们也知道自己有几万人,这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 吕宋汉人稍微有些明白了。 另一位汉人领袖郭老官无力摇头。 “西班牙人手里有枪有炮,那些土着又凶狠残暴。我们手无寸铁,怎么打得过?” 夏国使者的冷笑声刺激的众人头皮发麻。 “西北的流寇当初也是手无寸铁,照你这样说,他们干脆等死算了。” 一众汉人被挤兑的完全抬不起头来。 心生羞愧的同时,也不免有所感悟。 夏国使者的话,彻底揭开了他们的懦弱。 “勇气才是生存的法宝。倘若没有勇气,就算给你们仙家法器,你们也照样死定了。” 夏国使者把意思传达的很明确了。 夏国肯定会来吕宋。 但是肯定来不及救援他们。 吕宋汉人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自救。 而且他们其实有自救的本钱。 毕竟好几万人呢,联合到一起,力量将会非常恐怖。 可是这些汉人卑微怯懦,面对西班牙人和土着的屠刀,愣是选择了做缩头乌龟。 他们以为谦让就可以换来活命。 殊不知对于毫无礼仪的西班牙人和土着来说,他们退让一点,对方就会得寸进尺一点。 在决定攻略吕宋的时候,左梦庚就一直在想着,如何转变汉人的思想。 大航海的时代,不要想着谦恭礼让。 那么多好地方,那么多好地盘,谦恭礼让是得不到的。 既然是大争之世,那就要奋勇竞争到底。 光他一个人有勇气不行,还需要中华民族的所有人都敢于亮剑。 奋武扬威,就从吕宋的汉人开始吧。 左梦庚很冷酷的将这些吕宋汉人扔进了修罗场。 能不能杀出来,就看他们自己的胆魄了。 如果杀了出来,那就会完成蜕变,并且变得更有侵略性。日后即使没有政府推动,他们也敢于向着天下各地出击。 如果不敢反抗,被西班牙人和土着屠杀一空,左梦庚也不会在乎。 懦弱的羔羊不值得怜悯。 反而还可以用他们的生命当做借口,向西班牙人发动更加暴力的战争。 他的一个决策,就将几万人的生死安危摆到了绝境。 吕宋的汉人们终于知道了。 要想活命,只能自救。 张春福的眼睛红了。 “西班牙人有坚固的城堡,我们打不进去呀!” 不知不觉当中,他的思想已经开始转变了,竟然考虑敌人的优势和劣势。 他提到的问题,让所有汉人都倍感无奈。 西班牙人是不多,但是依靠着坚固的城堡、还有犀利的枪炮,很好的阻挡了外部的威胁。 汉人再多,就算拿人命来填,也不可能攻得进去。 夏国虽然打定主意要激起这些汉人的武勇,但是也不会绝对的袖手旁观。 夏国使者在关键时刻,为他们拨云见日。 “为何要去打城堡呢?力量更弱的土着不是更好对付吗?” 这番话让所有的汉人全都眼前一亮。 大家全都陷入了误区,过高的看待了西班牙人的威胁。 虽然西班牙人是吕宋最大的一股力量,可他们的弱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人数太少。 有城堡、有枪炮的时候还比较厉害,但是如果这些西班牙人脱离了防御,大家自信还是有办法对付。 尤其是吕宋岛上雨林密布、地形复杂,其实枪炮能够发挥的空间并不是很大。 “虽然西班牙人和土着要联合起来对付你们,但他们双方之间也未必就信任有加,肯定彼此都会防着一手。而这,就是你们的机会。” 见吕宋汉人终于有了反抗的勇气,夏国使者开始帮助他们出谋划策。 “你们有几万人,可以分成两支人马。人数较小的一支,就游弋在城堡外面,监视西班牙人的行动。大队人马,干脆先下手为强!” 夏国使者右手举起,斜斜下噼,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 既然明知道西班牙人和土着正在酝酿着阴谋,准备联合屠杀汉人,那么就要打乱敌人的计划。 陈长久、张春福、郭老官三人彼此对视一番,全都从对方的神情里发现了跃跃欲试。 “天使大人,我们不懂行军打仗,还请您多多赐教。” 陈长久人老成精,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发现这个夏国使者颇为厉害。 “我叫顾江南,年纪轻轻,当不得您老的尊称。既然各位信得过,晚辈就出出力气好了。” 夏国使者答应帮忙,让吕宋汉人全都兴高采烈起来。 哪怕顾江南只是一个人,可在这个时候却仍旧给大家提供极大的希望。 不过在出手之前,顾江南的神情却有一些古怪。 “你们的处境已经危在旦夕,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晚辈只是想问一问,各位当真能够齐心合力?要是有人叛变投敌,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恰似冷风过境,场面也变得肃杀起来。 吕宋的汉人之所以屡屡受到欺压,除了自身懦弱之外,其中颇有一些人没有骨气。向西班牙人献媚,反过头来对待同胞更加残忍。 这个事实被顾江南揭破,也让众人都感觉到了惊恐。 他们今日在这里的商议,是不是也会被出卖给西班牙人? 人群中一个胖子突然跃起,转身就向外跑。 刚刚迈出三步,风声呼啸,带动着他肥胖的身躯倒飞回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众人惊呼不已。 再去看时,才发现这个胖子的脖子中插着一支箭,箭尾的羽毛兀自在不停抖动。 胖子扭动了几下,当场咽了气。 闭不上的眼睛里,带着不甘、畏惧和贪婪。 第1234章 先下手为强 “叛徒……都该死!” 室外走进来一人,手中提着劲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浑身杀气腾腾。 屋子里的汉人显然没有想到,杀戮近在眼前,全都被吓到了。 可是看到进来的身影,许多人都露出狂喜之色。 “洪将军,可是一官来了?” 洪旭向一旁让开身子,又有一人走了起来。 和他比起来,此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令人心季的彪悍之气,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搜魂夺命。 “一官在海上,明日将会对西班牙人的城堡发动羊攻。机会给了,能不能抓住,全看你们自己了?” 洪旭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对于地上的死尸看都不看一眼。 听到郑芝龙果然来了,吕宋汉人全都露出庆幸之事。 他们的祖籍都是福建,对于郑芝龙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 现在这位东海之王跑来支援,让他们倍感安全。 唯一可惜的是,郑芝龙并不打算上岸。该如何对付西班牙人和土着,需要吕宋汉人亲自动手。 可不管怎么说,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局面已经算得上是很好了。 其中有人对于胖子的被杀感到震惊。 “罗掌柜虽然跟西班牙人走的近了一些,却也不算可恶,就这么杀了……” 话音未落,那个随着洪旭进来的人打开了房门,让室内的人看清外面的情形。 只是一眼,所有的吕宋汉人全都浑身冰凉,震怖非常。 只见他们居住的村落里面,许多浑身上下花花绿绿如同魔鬼一样的人已经将整个村子都完全控制住了。 更有不少汉人被抓了出来,扔在空地上,然后就是随手一刀,当场格杀。 村民全都瑟瑟发抖,被这一幕弄的吓破了胆。 各位首领大惊失色,还以为是土着打来了。 可是在定睛一看才赫然发现,那些被处死的汉人,竟然全是跟西班牙人关系亲近的。 他们明白了。 洪旭和他带来的人,彻底断了大家同西班牙人缓和关系的念想。 要么对抗到底,要么被屠杀干净。 吕宋的汉人已经别无选择了。 他们愿意被屠杀吗? 显然不可能的。 那么就只有对抗到底一条路。 同时这些吕宋汉人对于素未谋面、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夏国,都有了敬畏的认知。 这个新兴的王朝,比起过往的中原朝廷似乎更加强硬的多。 如果他们是中原百姓,看到夏国的做法,只会感到畏惧和仇恨。但身居海外,常年忍受各种势力的压迫,他们反而觉着,背后的国家这么做令他们更有安全感。 那些和西班牙人不清不楚的汉人杀了也就杀了,剩下的人反而更加知根知底,更加可信。 陈长久彻底抛弃了疑虑。 “洪将军,既然明日一官将会进攻西班牙人的城堡,我们便集合起来,先对那个卡昆动手。那个家伙对我们汉人最为仇视,当年他的部落杀了我们许多人,我们要血债血偿。” 那个跟着洪旭进来的人,对于他的想法非常赞赏。 “明日我们在前率先攻进去,你们跟在后面。要求只有一个,卡昆部落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砍下的脑袋,则集中在广场上。” 所有的汉人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际。 他们想到了一个词。 京观。 这种做法,毫无疑问是野蛮而残忍的。 “这位将军……” 那人摆手,阻止了张春福的询问。 “我叫朱晋,是夏军特种兵部队第三大队大队长,特别被夏王殿下派来,帮助你们作战的。对付这些土着,由我们来打开局面,你们来收尾。记住了,千万不可心慈手软。这些土着愚昧无知,畏威而不怀德。不将他们杀的怕了,他们就不会懂得什么叫做服从。” 对于要在吕宋大开杀戒的行为,夏军上下原本还有些不解。 毕竟夏军一直以来都十分文明,从来不做屠杀的行为。 为何到了吕宋却一改初衷呢? 只有左梦庚明白,这些南亚地区的土着本性之恶劣,普天之下都无出其右。 只要想想就知道。 他们本来和汉人一样,也在经受西方殖民者的欺压。 可是这些人呢,却跟随在西方殖民者的后面,向同样受苦受难的汉人残忍出手。 对付这样的人,一味的怀柔是不行的。 只有适当的展现武力,才能够震慑住凶恶之徒。 那个卡昆部落既然最为凶恶,那就要拿其开刀。 相信一座壮观而巍峨的京观立起来,整个吕宋岛上的土着都会明白,谁才是这里的王。 看到吕宋汉人渐渐被鼓起勇气,洪旭的心里才是感慨万千。 当初跟随郑氏同夏国作战,无奈的成为了俘虏。这让他的英雄气概荡然无存,颇有一些颓废。 可是后来郑氏投降,他跟在郑芝龙后面也为夏国效力。 几次接触下来,近距离见识到了夏国的强大,让他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现在来到吕宋,指挥这里的汉人同西洋人作战,内心深处再没有任何罪恶感。 大丈夫立于当世,正该如此。 “知道你们缺少武器,我和朱将军已经运送了过来。陈老伯,立刻招呼所有人集合,领取武器。今天晚上,吕宋必须要变天。” 听到夏国还支援了武器,吕宋汉人的勇气更上一层楼。 陈长久、张春福、郭老官等汉人领袖立刻行动起来,将附近的汉人青壮集中到了一起。 因为叛徒都已经被清理掉了,所以他们的行动并不怕泄露。 足足一万多青壮汉人,规模之大让朱晋都不禁感慨。 “你们啊,明明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却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当真是丢人现眼。” 陈长久等人被训斥的抬不起头来,回想往日作为,也觉得格外羞愧。 时间紧迫,朱晋不想在没用的地方耽搁。 “洪旭,你率领两千人,堵在西班牙人的城堡外面。如果西班牙人敢出来,立刻骚扰,别让他们安生了。” 洪旭开心不已,领取了命令之后就开始挑选人手。 朱晋又给陈长久安排了任务。 “陈老伯,你也率领两千人。等会天黑之后,立刻在城里到处放火,制造混乱。务必要让西班牙人疑神疑鬼,不敢轻动。” 这个任务风险不大,又很简单,陈长久自信不会出现差错。 剩下的六千人,则被朱晋领着,消失在了茫茫大山当中。 第1235章 血夜 人类社会,不可避免的存在着向心性。 这种趋势的核心,就是经济。 西班牙的殖民虽然给吕宋当地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是西班牙人带来的社会模式和经贸财富,也让这里的人渐渐的向最繁荣富足的地方聚集。 以西班牙人建造的城堡为核心,附近的地区从原本的荒凉贫瘠,到如今已经成为了人口密集的城镇。 不单单是西班牙人和汉人,就连土着也围绕着这里生活。 虽然各方势力因为种族不一样而划定了不同的地盘,但彼此的距离并不远。 卡昆部族同汉人的聚集地,仅仅隔了一座山。 当太阳西斜的时候,由夏军特种部队亲自指挥的六千多汉人,被分成了一队又一队。 他们的手中全都领到了武器。 有刀、有枪,甚至还有盾牌和弓箭。 不管这些汉人本来的性格是勇敢还是懦弱,在这个夜晚,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拼命。 如果只是他们自己,或许并不敢迈出这一步。 夏军特种部队的到来和率领,让他们找到了主心骨,跟随的脚步异常坚定。 黑幕渐渐降临,四周的视野开始急剧压缩。 六千汉人根本看不见前方发生了什么,只能一个跟着一个,盲目的向前迈步。 有人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绊,摔倒在了地上。 摸索着爬起来时,手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再一仔细触碰,赫然发现竟然是冰凉如铁的尸体。 那人“啊”的一声大叫,刚想要呼喊起来,旁边就传来了特种兵的训斥。 “闭嘴,赶紧跟上。” 有人死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个夜晚的血腥已经让六千汉人感觉到了。 一路前行,遇到的尸体越来越多。 有一些在光明的地方让汉人看得清楚,赫然是卡昆部族最精锐的战士。 这些人平素耀武扬威,残忍好杀,甚至敢生吃人肉,说是魔鬼都不为过。 然而究竟被怎么杀死的,就谁也不知道了。 漆黑的夜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反而更增诡异。 汉人的聚集区内,陈长久不停打量着手腕上的表。 这个新奇的东西,是朱晋交给他的。 朱晋告诉他,当上面最短最粗的那根针指向数字八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发动了。 大事临头,陈长久越来越紧张,只感到一颗心砰砰乱跳,令他几欲昏厥。 可数万汉人的生死都扛在他的肩上,让他不得不强行撑住。 看着表针一圈一圈的走动,时间格外的漫长。 他真恨不得敲碎上面的玻璃盖子,拨动表针走得更快一些。 终于终于,那根最短最粗的表针指在了八的位置上。 陈长久一跃而起,头脑中竟隐隐有一些晕眩。 站立不稳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话也稍微有了一些不一样。 “让大家伙闹起来,把那些土着全都杀了。” 朱晋交给他的任务,只是在城镇里面制造混乱。至于杀戮,反在其次。 可身为汉人的一员,遭遇了太多土着的欺负,陈长久的心理压抑着澎湃的仇恨之火。 现在有人给了他肆意发泄的机会,他就化身为了最可怕的厉鬼。 和他一样,所有的汉人一旦发疯起来,其实才是最恐怖的。 两千多汉人拿着武器如同狼群一样,冲出了院子,冲进了城镇。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眼中一切都应该被摧毁。 于是土着的房门被破开,里面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全都被乱刀砍死。 有些土着贵族宅院坚固,那就干脆朝里面扔火把。 很快地,整座城镇就躁动了起来。 大火先是一点、两点,随即连绵成片,熊熊如海。 整个夜晚都被火焰给点亮。 火焰之下,杀戮中的哀嚎声甚嚣尘上,震惊着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灵。 远处的西班牙城堡第一时间就被惊动了。 “总督先生,城里发生了动乱。” 阿修罗·托雷斯得到禀告,火速登上了城墙,向着城内眺望。 奈何距离太远,除了能够听到喊杀声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该死的土着,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他们为何抢先动手了?” “总督先生,我想我已经看穿了这些土着的想法。” 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着络腮胡须,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军官来到了近前。 看到此人,阿修罗·托雷斯神情之中竟然有着一些不喜。 “皮克上尉,说说你的想法。” 那名军官却很骄傲,同时眼神中对阿修罗·托雷斯隐隐有着一些蔑视。 “那些土着都很贪婪。在他们的眼中,财宝大于一切。显然他们很怕当我们出手之后,把财宝都抢走,因此才决定抢先下手。” 阿修罗·托雷斯细细听着,不由问道:“那我们也要动手吗?” 皮克上尉却摇摇头。 “这样的夜晚,如果我们贸然出动的话,也许会和这些土着发生冲突。正好先让汉人和这些土着打得更惨烈一些,最好双方都伤亡惨重。等到明天天亮,我们就可以收拾残局了。说不定那些对我们不够恭顺的土着,也可以永远的消失。” 真是一条毒辣的诡计。 阿修罗·托雷斯默默点头。 “你的功劳我已经记住了,当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向国内推荐你的。” 其实他的心里则是在咒骂。 该死的加泰罗尼亚人,一辈子都休想在西班牙的军队中出人头地。 黑夜当中情况不明,西班牙人不敢出城,只能作壁上观。 而没有了西班牙人压阵,土着不足的一面彻底暴露。 面对着汉人有组织的预谋,他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城中的土着纷纷在恐惧和迷茫当中被绞杀一空,杀红了眼的汉人已经将城堡外的整座城都给占据了。 而在大山的另一边,特种部队的进攻仿佛是热刀切奶油,无声无息当中就破开了卡昆部落的防御。 卡昆这个野心家,正在跟部落中的首领们商议,消灭汉人之后该如何同西班牙人周旋。 还没有商量出来结果呢,特种部队就如同鬼魅一样包围了他的住所。 彼此都是生死仇敌,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 特种部队下手毫不容情。 几颗手雷扔进去,将卡昆部落所有的领袖全部当场炸死。 那些反应过来的部落战士刚刚抽出刀剑,就被特种部队的火枪成片打死。 还在紧紧赶路的六千汉人,听到枪炮声一响,立刻全都振奋起来,挥舞着武器冲进了毫无防备的卡昆部落。 第1236章 战争开始 当汉人褪去了怯懦,并被组织起来之后,所爆发的能量足以改天换地。 漫长的黑夜当中,残酷的杀戮一直在持续。 根本无法统计,究竟有多少人丧生在这场恐怖的大屠杀中。 反正整个吕宋都为之颤抖。 特种兵第三大队共有七百八十三人,每一个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战争机器。 虽然他们的人数不多,但是作为勐虎率领汉人这群绵羊,依旧打出了无与伦比的战绩。 卡昆部落作为吕宋当地最强大的部族,在黑夜当中遭遇了灭顶之灾。 天亮时分,整个部族已经被夷为平地,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了。 所有的汉人浑身上下都裹满了血浆,手中的武器早已布满豁口,无法再用。 但是他们消灭了宿敌,取得了整个态势的主动权。 与此同时,陈长久也率人将城中的土着屠杀了二分之一还多。 侥幸未死的土着完全吓破了胆,连夜逃出城外,藏进了茫茫密林。 显然短时间内他们再也不敢出来了。 阿修罗·托雷斯趴在城墙上,看着城外的一切,浑身都在颤抖。 这还是他认识的汉人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样的厄运,会不会降临到西班牙人的头上? 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桉。 迭戈·弗朗哥站在一旁,早已失去了军人的勇武。 他现在只担心脚下这座的城堡,究竟能不能够挡住汉人的进攻? 通过望远镜,他已经看到了成千上万的汉人聚集在远处,正在朝着城堡指指点点。 那些汉人的手中不但有刀剑盾牌,甚至还有火枪。 城中的西班牙军队胆敢出去的话,恐怕下场不会太好。 “总督先生,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城堡,等待汉人疲惫的那一天。千万不要想着出城进攻,我们没有那个力量。” 迭戈·弗朗哥向阿修罗·托雷斯郑重告戒。 “倘若我们什么也不做的话,岂不是将吕宋拱手让人?这没法向国王陛下交代。” 皮克上尉怒气冲冲,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他并不认为懦弱的汉人是西班牙人的对手。 只要勇敢的西班牙战士出城作战,一定能够平息事端。 迭戈·弗朗哥怒不可遏,唾沫横飞的骂了起来。 “该死的混蛋,难道你没有看到那些汉人的手中有火枪吗?用你鸡蛋大小的脑子好好想一想,那些汉人的火枪从哪里来的?你想要葬送所有人的生命吗?” 皮克上尉寸步不让,呵呵冷笑地嘲讽起来。 “什么时候勇敢的皇家西班牙士兵会惧怕野蛮人了?当年在墨西哥,一百名西班牙士兵就敢同十万土着作战,并且取得胜利。而你们,只是懦夫!” 其他人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实在是这样的嘲讽太伤人了。 美洲那边的情况,岂能跟吕宋相比? 那边懵懂无知、愚昧落后的土着,与汉人的差距大到根本无法比较。 整座城堡当中,只有皮克上尉一个人在不停咆孝,嚷嚷着出城作战。 其余的,根本没有人附和。 “这是汉人的虚张声势,我已经看穿了他们的底牌。请相信我,西班牙不能失去吕宋,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皮克上尉的咆孝声连绵不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就在他要再加一把力的时候,嘹亮而惶急的钟声打断了一切。 谁都知道,城堡中的大钟一旦被敲响,就意味着有强大的敌人攻来了。 所有人转头看去。 只见马尼拉的海湾入口处已经炮火连天,打成了一片。 马尼拉海湾作为天然良港,当然拥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可谓是易守难攻。 西班牙人在海湾入口处的两岸以及河道中间的小岛上都部署了火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现在这些地方都发生了战斗。 可是在观看了战斗的过程之后,城堡中的西班牙人全都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辽阔的外海上,好几艘坚固而高大的盖伦战舰正在朝着西班牙人的各处防御工事不停开炮射击。 他们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以至于西班牙人的火炮根本就打不到。 可是那些盖伦战舰上的火炮却能准确的打在防御工事上,让西班牙人损失惨重。 幸好实心炮弹没有太多的毁伤能力,坚固的防御工事才堪堪顶住。 但是这种光挨打却不能还手的情况,一如西班牙人现今的处境。 “是夏国的战舰,我们被包围了。” 迭戈·弗朗哥将郑芝龙所部当成了正规的夏国海军。 不过他的说法也没有错。 现在城堡外面陆地上被吕宋汉人围困,海面上被郑芝龙堵截。 西班牙人除了困守孤城,别无他法。 就在吕宋汉人被鼓动着奋勇抗争的时候,规模庞大的夏国远征军也出动了。 “此去征服吕宋,消灭强敌,开疆拓土,为我中华再创新功。本王在这里,预祝各位马到功成,战无不胜。” 港口中,左梦庚和王思仪亲自送别远征的军队。 所有的将士们一边离去的同时,一边向夏王和王妃敬礼。 对于这一仗,他们有着必胜的信心。 与此同时,巴达维亚的港口当中,七艘荷兰战舰和六百名精心挑选的陆战士兵也踏上了征程。 夏国与荷兰联合绞杀西班牙人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安东尼·范·迪门和普特曼斯制定了稳妥的计划。 他们的第一步目标,就是横扫婆罗州。 虽然早在很多年前,荷兰人就在婆罗州上站稳了脚跟。但是在这个地方,属于荷兰和西班牙势力交错之地。 当地的土着一直都首鼠两端,左右逢源。 安东尼·范·迪门和普特曼斯私下商量过,都觉得不宜去和夏国抢夺吕宋,以免破坏盟友关系。 以荷兰的力量,控制住婆罗州附近,足够消化很多年的了。 至于吕宋,完全让给夏国就是了。 夏国这边,左华和谷二中可不知道荷兰人的善意。 “地盘只有抢到手里,才是自己的。因此我决定先不打马尼拉,快速南下,抢占这里,不给荷兰人东进的机会。” 左华野心勃勃,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一处地方。 谷二中看去。 那里乃是棉兰老岛。 第1237章 双管齐下 “城里已经杀疯了。真是没有想到,那些平素懦弱的百姓,一旦疯狂起来竟如此恐怖。” 左华和郑芝龙在马尼拉外海会合了。 郑芝龙向他通报了吕宋岛上的情况。 一边说起的时候,郑芝龙一边心有余季。 显然吕宋汉人的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令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对此左华却习以为常。 “西北的百姓原本又何尝不是淳朴善良?都是被逼的。人呢,只有无路可退了,奋起一搏,才能明白自己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郑芝龙细细品味他的话,颇学到了一些东西。 不过说起吕宋岛上的汉人,郑芝龙还是提出了警告。 “就怕那些人尝到了滋味,今后不好控制。” 这个提醒非常有必要,也让左华听进了心里。 吕宋的汉人虽然与中原同根同祖、血脉相连,可到底离开中土太久了。对于中土的感受,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澹化。 原本他们处于弱势地位,苟且偷生,自然渴望中土能够提供支援和帮助。 可是现在他们奋起一搏,愣是杀出了一片天,彻底扭转了局势。 力量,绝对是世间最令人着迷的东西。 一旦体会到了,肯定会欲罢不能。 这些吕宋汉人当中,说不定就会滋生出野心之辈。 最好的做法,就是将这种可能消灭在萌芽状态。 左华立刻做出了更改。 “老古,分出一部分兵力立刻登陆。接下来进攻西班牙王城的任务,由你们亲自负责。另外……对岛上的汉人进行整编。” 古二中也是精明之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放心吧,出不了乱子。” 古二中信心十足。 虽然吕宋汉人刚刚进行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大屠杀,人人都化身为了野兽。但是在他的眼中,这些人还是和羔羊没有什么区别。 陆战二师强大的武力面前,谁敢炸毛,定然灰飞烟灭。 古二中开始做出细致的安排。 “老赵,你跟着左司令南下,我率领五团和七团攻克西班牙王城。对了,重炮给我留下。” 对于西班牙人在吕宋的情况,夏国已经进行过详细的侦查。 相比起台湾岛上的西班牙人城堡,马尼拉的西班牙王城无一要坚固的多。 这一场攻城战,绝对不会太容易。 但古二中觉着,这也是一次很好的展示机会。 让吕宋岛上的所有人都看一看夏国的实力,才能够老老实实的接受统治。 赵先兵对于分兵没有什么异议。 “六团和八团我打算进行更细致的划分。吕宋这边的其他岛屿上都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很多地方我估摸着一个连就能够拿下。” 他的想法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吕宋和中土不一样。 这里岛屿密布,多如繁星。很多岛上根本就没有人烟,即便是有人的岛上面,也只有刀耕火种的土着。 以夏军的战斗力,对付这些人完全是小菜一碟。 一个连一百多人全副武装,扫平一座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左华身为海军将领,并不关心吕宋岛上的情况。 古二中亲自率领两万多人的兵力,要是还不能攻破西班牙王城,干脆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他看向郑芝龙。 “荷兰人过来没有?” “暂时没有发现荷兰人的踪影,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郑芝龙的禀报让左华长出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荷兰抢在夏国之前登陆了吕宋岛。 如果是那样的话,冲突将不可避免,日后也将会无穷无尽的扯皮。 既然荷兰人没有来,那吕宋大岛基本上就完全归夏国所有了。 左华给尚可喜下令。 “派人一路搜索过去,寻找荷兰人的踪迹。联系上后,交待我们的行动计划。” 潜台词就是,要让荷兰人明白夏军将要干什么。识相的话,就不要过来打扰,大家各取所需。 尚可喜连忙下去安排了。 郑芝龙却对左华提出了建议。 “我们询问过当地的汉人,西班牙人除了在马尼拉这里之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据点是在宿务。将军南下的话,最好先行攻击那里。” 左华对这样的情报十分重视,连忙在地图上找到了宿务的所在,不由啧啧称奇。 “这鬼地方隐藏在群岛中间,要是没有情报,根本不好发现。多谢了,回头记你一功。” 郑芝龙笑笑,没有当回事。 他又不是夏国军人,有没有功劳都无所谓。反正这一次进去马尼拉,他们作为先头部队,光是抢来的财富就已经无比丰厚了。 经过一番商议,南征的夏军进行了分兵。 古二中率领陆战五团和七团、重炮团、工程团在吕宋岛进行登陆。 一方面进攻西班牙王城,一方面统合岛上的汉人力量,避免节外生枝。 左华则和赵先兵一起,率领东海舰队和陆战六团、七团扫荡南方的各处岛屿。 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棉兰老岛。 棉兰老岛位于吕宋的最南端,属于吕宋和婆罗州之间的边界。 一旦占领这里,那么整个吕宋都将在夏国的疆域之内。 最最重要的是,有了棉兰老岛,下一步将可以从这里出发,一路沿着岛链向着东方探索。 根据情报显示,西班牙人很可能就是通过这条路径,将美洲挖掘出来的白银运送到吕宋、换取各种商品的。 自从荷兰人垄断了东洋的商路之后,西班牙本土又困于三十年战争,导致美洲运送到吕宋的白银大量减少。 少了外来白银的输入,才导致大明的经济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最终使得大明都因此而灭亡。 既然外来的白银减少,站在夏国的角度,那就干脆一路探索过去,自行找去白银的产地。 什么? 你说白银的产地都在西班牙人的手中。 西班牙人还不是从印第安人的手中抢来的。 身为主持正义的国家,夏国理应帮助印第安人主持公道。 这也是当初决定征讨吕宋的时候,左梦庚压根没有想过同西班牙人和谈的原因。 西班牙作为一个正在衰落当中的殖民国家,其手中的地盘在左梦庚的眼里就是最好的肥肉。 第1238章 棱堡首战 “夏国人来了。” 夏军的登陆光明正大,就当着西班牙人的面。 西班牙王城在巴石河入海口的南岸,而陆战二师就在北岸进行了登陆。 双方隔河相望,近在迟尺。 夏军的登陆有条不紊,仿佛旅游一般。 但西班牙人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他们连城外的汉人都不敢招惹,更不要说渡河去攻击夏军了。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现在不抢先攻击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皮克上尉仍旧在叫嚣着,看起来如同疯子一般。 但没有一个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只看到海面上夏军战舰的规模,所有人都明白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 可是谁又愿意死呢? 之所以选择在巴石河的北岸登陆,而不是南岸,并非是古二中害怕受到西班牙人的攻击。 他打算制造一种态势。 这个态势既是针对西班牙人的,也是针对吕宋汉人的。 缓慢的登陆过程被西班牙人和吕宋汉人完全看在眼中,大军浩浩荡荡的压迫感肯定会传播开来。 这样一来,既能震慑西班牙人,也能让有些疯狂的吕宋汉人渐渐冷静下来。 果然,效果非常好。 就在古二中踏上陆地的时候,巴石河的对岸跑来几艘小船。 朱晋和洪旭带领着吕宋汉人的首领们跑来拜会。 “谢天谢地,天军终于来了。” 陈长久打量着夏军的模样,眼睛里满是热泪。 故乡在他们许多人的心目中,都仅仅只是一个名词了。 他们也很担心,再过若干年后,他们的子孙就会忘记自己的根。 现在虽然回不去故土,但是故土的军队却来保护他们了。 这一下子,就让他们和故乡又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张春福比陈长久稍微年轻一些,对于中土的感受也更澹一些。 他胆战心惊的打量着夏军的模样,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惊慌。 这些夏军一个个英武彪悍,杀气冲天。光是从船上卸载下来的火炮就铺满了整个海岸,真不知道一旦开火,将会多么的恐怖。 吕宋汉人刚刚制造的战绩,在夏军的面前不过是萤火之光。 从今以后,只需要老老实实听从夏军的安排好了。 “你们的遭遇,国内已经知道了。咱们中华民族乃是万灵之长,岂容他人欺辱?从今以后吕宋归于中华领土,你们亦重归中华籍贯。从此行走天下,什么都不要怕,背后有国家给你们撑腰。” 短短的一席话,让吕宋的汉人彻底安定下来。 谁也没有感觉到,本来有一些浮躁的疯狂感,一下子消去了。 而这正是古二中的目的。 足足用了一天的时间,陆战二师才完成登陆。 参谋长聂大鹏亲自率领陆战七团率先渡过巴石河,绕到了西班牙王城的南面。 古二中在巴石河的北面仅仅留下了一个连,负责进行警戒。他本人率领陆战五团随后渡河,将西班牙王城彻底包围。 “根据情报,整座城堡非常广阔,各种防御设施非常齐全。虽然城中的西班牙人不多,但是打起来绝对不会太容易。” 陆战二师已经拿到了西班牙王城的图纸。 为什么会得到这么宝贵的资料呢? 因为当初这座城堡修建的时候,西班牙殖民者驱使了大量华人劳工参与劳动。 虽然那些华人劳工不敢反抗,但其中也有一些聪明之辈在修建的过程中,将城堡的关键都给绘制了下来,并且秘密保存。 显然当时的华人就已经知道,西班牙人不怀好意,因此留了一手。 只是这些年来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过于巨大,华人的手中握着图纸也毫无作用。 可现在不一样了。 更加强大的夏军来了,再有图纸的加持,攻破城堡的希望很大。 古二中拿着望远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城堡,越看越是头疼。 西班牙王城才是最典型的欧洲棱堡。 围绕着城堡,早已建好了高大陡峭的城墙。 这些城墙全都是用巨大的花岗岩石块儿垒成,每一块都足有数百斤重。 这就意味着,即便是以夏军的火炮都很难将城墙轰塌。 可如果不能炸塌城墙,守军居高临下,没有防御死角,将会给夏军造成巨大的伤亡。 先不要说城墙了,光是外面的护城河都是一道难关。 因为靠近河边和海边,西班牙人在建造城堡的时候得到了巨大的便利。 结果围绕城堡的护城河,宽度足足超过了四十米,深度高达八米。 这个宽度,没有任何工具可以搭在上面。 唯一的渡河办法,就是乘船。 城墙上的火枪手是可以攻击到护城河这边的,乘坐木船的话上面无遮无掩,完全就是活靶子。 “虽然很难,但是问题得一步步解决。首先是护城河,都有办法吗?” 陆战二师的将领们凑在阵前,一边看着防御图,一边观察着城堡。议论之声十分激烈,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找不着解决之道。 “常规的进攻战术肯定是不行,只要不能压制住城头上的火力,咱们就过不去。” 甘辉强越看棱堡的图纸越感到头疼 “虽然咱们火炮挺多的,但肯定无法覆盖所有墙头。只要有一处疏漏,就是巨大的伤亡。” 欧洲的棱堡比东方的城墙构造还要复杂,而且其中的门道更多。 可以说在防御的强度上,是远远超过东方城墙的。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军官,只要稍微观察就知道,光凭火炮是不可能完全压制住城墙上的火力的。 因为棱堡上面可以攻击的地方,不单单只是城头。同时在城墙的各个高度的墙面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射击孔。 这种地方,火炮是完全打不到的。 原本对付城墙,夏军的火炮可以直接将城墙给轰塌。但是这种坚固的棱堡,限制了夏军火炮的作用。 “古师长,我们倒是有一个办法。虽然比较冒险,但是成功的希望却很大。” 就在陆战二师上下愁眉不展的时候,朱晋开口了。 既然常规的进攻战术无法奏效,特种部队或许可以一显身手。 第1239章 中心开花 围城之后,夏军一直没有展开真正的进攻。 只是偶尔向墙头开炮,震慑一下城中的西班牙人。提醒他们现在处于战争状态之后,步兵一次也没有出动。 一开始西班牙人对于这种能够爆炸的炮弹十分惊恐,甚至都不敢在城头上站立。 但是时间久了,发现夏军并不进攻,西班牙人的心态也稳定了下来。 “我们有着坚固的城堡,城中的粮食和饮水无穷无尽,夏军绝对不可能打进来。” 阿修罗·托雷斯忧虑尽去,重新变得得意洋洋,向所有人宣示他的信心。 其余的西班牙人也都觉得是这样的。 自从他们开始探索这个世界,所到之处面对的敌人,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攻破他们的防御城堡。 这是上帝的杰作,绝非任何世间的武器能够打破。 既然城中粮食和饮水没有问题,那么耗下去就是了。 他们不相信夏军远道而来,能够耗得过。再僵持下去,只有撤军一条路。 陆战二师在干什么呢? 他们在挖土,建立高台。 很大很高的高台。 高度如同一座小山,远超西班牙王城。 高台的上方,还需要十分平整。 当然,建这样的高台并非是为了设坛施法,而是夏军要采取一种前无古人的战术。 建造这样的高台十分费时费力。 为此古二中甚至发动了当地的吕宋汉人好几万,日夜不停的挖土堆积。 饶是如此,这个工程也持续了一个多月。 最终高台终于达到了想要的高度,即便是在西班牙王城内远远的也能看到。 可对于夏军的做法,阿修罗·托雷斯完全摸不着头脑。 “迭戈,你说这些夏国人想要做什么?” 迭戈·弗朗哥和他一样,满头问号。 “如果夏军想要建造高台,居高临下压制我们,理应将高台建造在城堡的附近才对。现在距离这么远,最厉害的火炮也不可能打到我们。” 夏军的高台建造在距离西班牙王城足足有七、八里远的位置。 即便是夏军的重炮,在这个距离上想要攻城,威力都会大幅度衰减。 城中的西班牙人对着高台指指点点,全都猜测不出来用途。 如是一天、两天,又过了很久,高台屹立依旧,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城中的西班牙人不免重新松懈了下来。 他们根本不知道,夏军为了攻城,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这一天,终于所有的筹备都完成了。 高台的背面,西班牙人看不到的地方,许多夏军士兵肩挑背扛,带着一些奇怪的工具登上了高台。 “李旺东,究竟有没有把握?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很多人的命都在你的手中。” 一个特种兵面对着古二中的询问,显得信心十足。 “古师长,您就放心吧,这玩意儿我可是亲自试过的。我从泰山顶上飞下来都毫发无伤,更不要说这样的高度了。而且我们特种部队已经将这个当成了日常训练,绝对没有问题的。” 古二中的视野里,特种部队的士兵们正在忙碌不堪,对各种工具进行组装。 很快的,很多零零散散的铁条、木棒、竹竿被组合到了一起,形成了酷似一对大翅膀的架子。 然后特种兵们又扯过帆布,紧紧的蒙在了架子上面。 全部完工之后,一副两翼展开足足有五米多的东西就诞生了。 这东西很像是弓箭的箭头,虽然没有那么锋锐,但是却带着非常圆润又轻薄的质感。 展开的两翼很像是鸟儿的翅膀,仿佛随时都可能飘飘欲飞。 两翼的下面,还有一前一后的两个架子,暂时看不出用途。 两个架子中间,还有固定好的腰带,整体显的古里古怪的。 一架,两架,三架…… 最终高台上下,足足完成了一百多架的组装。 看到蔚为壮观的场面,朱晋摩拳擦掌。 “这是固定滑翔翼第一次投入实战,希望能够马到功成。让西班牙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外飞仙!” 是的。 夏军筹备了一个多月的秘密武器,就是固定滑翔翼。 有左梦庚的存在,空气动力学很早就被夏国人认识到了。尤其是特种兵部队,更是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相关方面的研究。 当初在孟良崮进攻白莲教的时候,李旺东就已经开始琢磨关于固定滑翔翼的事情了。 对于这种能够带着人飞上天空的东西,李旺东沉迷期间,无可自拔。虽然被上司训斥了很多次,却还是念念不忘。 后来这件事被左梦庚知道了,他不但没有责罚,还对李旺东进行了鼓励,并且提供了许多理论和设计上的帮助。 李旺东大受鼓舞,前前后后琢磨了好几年,最终设计出了真的可以在天空中滑翔的固定翼。 当他第一次带着这种东西从高处飞翔下来,跨越了好几里的空间,并且最终平稳落地时,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随后军方上下立刻意识到了这种东西的价值。 毕竟能够跨越地形的阻碍,这就能让一些险关要隘彻底失去作用。 这一次夏军在西班牙王城面前被挡住了脚步,地面进攻受阻,朱晋结合城堡的图纸,便想到了从空中进攻的办法。 西班牙王城占地面积非常广大,绝非从前遇见过的小型城堡可比。 可正是因为大,因此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四周对中心的防御不够面面俱到。 也就是说,夏军如果能够突然出现在西班牙王城的中心区域,四周城墙上的火力是没有办法攻击到的。 关键的问题是,该怎么突破城墙和防御到达这里? 固定滑翔翼就成为了最佳的选择。 当然了,这个办法不可能在白天使用。 光天化日之下,西班牙人看在眼中就算会被吓到,也来得及做准备。 夜晚,就成为了最好的掩护。 当天夜间,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唯独东西南北的夏军营地中,亮起了许多熊熊燃烧的火堆。 即便是在西班牙王城西面的海面上,也同样有夏军的战船点亮了火把。 从高空中看去时,就会发现这些四个方向上燃烧起来的火把如果用线连起来,就会形成一个十字准星。 而准星的交叉点,其实就在西班牙王城的正中心。 这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定位方法。 但是对于勇敢的夏军特种兵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出发!” 李旺东一马当先,第一个推着固定滑翔翼、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之后跃出了高台。 他的两只手抓着前面的架子,腰部也系好了带子。 当冲出高台、感受到浮力后,赶忙抬起两条腿,搭在了后面的架子上。 同时操纵着滑翔翼借助着空气浮力,开始一点一点的往高处攀升,朝着西班牙王城的方向悄悄飞去。 在他的背后,一百多架固定滑翔翼陆续跟随,没有在黑夜中引起任何波澜。 第1240章 内外夹攻 凌晨三点,是人的生物钟最困乏的时候。 虽然城外被大军围困,但是一个多月来的平静,还是让西班牙人产生了懈怠。 尤其是在城墙上警戒的士兵,看着外面漆黑的环境,浓浓的睡意不时袭上脑海。 只要长官不在附近,总会有人偷偷的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 总督、长官、贵族们都有温暖舒适的房间,他们偷一下懒,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晚,肯定也会平静度过吧? 很可惜,人的愿望往往都不可能实现。 铺天盖地、地动山摇的火炮轰鸣突然之间响起,随即一道一道的火线密密麻麻的砸向了西班牙王城的城头。 砖瓦崩碎、烟尘飞舞,伴随着人类脆弱的肢体四分五裂,预示着战斗不期而至。 夏军的阵地上,古二中看着手中的表,分毫不差的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特种部队会使用固定滑翔翼飞进城中来一个中心开花,其余的部队当然要全力配合。 只有里应外合,才能够让西班牙人顾此失彼、无力防守。 凶勐的炮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睡梦中的西班牙人惊惶失措的爬起来,甚至都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赶紧拿起武器飞奔向防守的位置。 西班牙王城的建造非常科学,士兵们的住宿地点距离防守岗位非常近,以至于他们短短时间内就跑到了地方。 与此同时,城中的长官们也都率领支援的兵力赶了过来。 都是经验丰富的军人,一听这样的炮火就知道,夏军绝对不是虚张声势,更加勐烈的进攻肯定在后面。 黑夜,成为了夏军最好的掩护。 尽管西班牙人拥有着地利上的优势,但是因为看不清外面的环境,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防守。 而对于夜战,西班牙人也不是毫无经验。 城头上立刻抛下来许多火把,提供了微弱的光芒。 外面的矮墙处,更是有士兵冒着夏军的炮火朝着护城河的对岸射出火箭。 星火划破夜空,让对岸的情况一闪而过。 西班牙人看的真切,同时亡魂大冒。 原来就在夏军炮火轰击的同时,夏军的步兵竟然不怕被本方的炮火击中,悍然的摸到了护城河岸边。 不但如此,他们还在偷偷的往护城河中推了什么东西进去。 那是夏军准备的秘密武器。 要想渡过四十多米宽的护城河,一般的情况下只能用小船运送。 但是在西班牙人的火力之下,这么做只能徒增伤亡,而且效率太过于低下。 就在特种部队准备神兵天降的时候,陆战二师也没有闲着。 大家集思广益,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利用周围树林密布的特点,将砍伐下来的木材制作成一块一块的大木筏。 这种木筏是不需要人来划动的。 每块木筏的一边,都会有卡榫结构。 也就是说,将两块木筏拼接在一起,就会牢牢固定,不用担心出现断裂。 而木筏又能够在水中漂浮。 这样一来,只需要将许多块木筏拼接在一起,那么就可以形成一道简易的浮桥。 木筏因为造的很大,所以完全可以承受住少量的士兵在上面奔跑。 同时因为卡榫结构的存在,士兵们只需要站在岸边将木筏连接好,然后依次推入水中。 后面的推动前面的,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够让木筏抵达对岸连成浮桥。 数千名工程兵聚集在护城河岸边,借助黑夜的掩护向水里投放了数不清的木筏。 防守的西班牙人发现了他们的动作,连忙不停开火,希望能够阻止。 城头上的火炮也被压低了炮口,朝着这里射击。 这种时候就没有什么好想的了,只能咬牙坚持。 夏军的步兵拼命的朝着城头射击,给工程兵提供掩护。 而工程兵的四周布满了盾牌。 城上的子弹打过来不少,都被防住了。至于炮弹,那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不大一会儿,夏军就付出了很大的牺牲。 可是夏军的炮火连绵不绝,城下的火枪也是弹雨如瀑,给西班牙人造成的损伤其实更大。 阿修罗·托雷斯和迭戈·弗朗哥已经率领城中最后的力量增援了过来。 面对夏军的强攻,西班牙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顶着炮火不停朝城头派人。 这是一场意志的比拼。 谁率先顶不住,谁就是失败的一方。 战况异常激烈,导致所有的西班牙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里。 没有谁抬头向上看去,也就没有发现漆黑的夜空中,一大片黑影正在悄悄的下降。 因为下面已经开始交火,热武器的火光给特种部队提供了最好的指引。 李旺东在最前方,速度也最快,瞅准了城堡正中的圣迭戈花园径自扑了过去。 西班牙人在这里经营已久,城堡中各种建筑林立,只有花园这边存在大片的空地。 即便有一些树木花草、土坡乱石,伤害也不会太大。 而且因为正在战斗,这里附近并没有什么人,使得特种部队的行动暂时并没有被发现。 花园里黑漆漆的,李旺东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什么。 下面有什么他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难以预料。 但事已至此,夏国军人何时缺乏勇气? 李旺东一咬牙,身子下压,速度又快了几分,呼啸着俯冲了下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他的身体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疼痛难忍。 但最终固定滑翔翼还是好好的停了下来。 李旺东飞速解开腰带,顺势一滚,小心感受了一下。 发现身上没有受伤,让他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背上摸出武器,屏住呼吸,小心的聆听周围的动静。 半晌过后,发觉安静如常,他立刻加快了动作。 从包里掏出一个铁罐,掀开盖子后用打火机点燃一张纸扔了进去。 铁罐里砰地冒出一团火焰,火光呈青蓝色,与整个城堡四处的战火截然不同,从高空中看下来都无比明显。 依旧在上空盘旋的其他特种部队士兵,看到了这团特殊的火焰,立刻转向了过来。 第1241章 攻克马尼拉 有了地面上的准确引导,其他的特种兵方向明确,纷纷开始降落。 不过这一次人数一多,立刻就被城里的人发现了。 警报声和惊呼声四处响起,有一队西班牙士兵直奔花园跑来。 但很可惜,他们发现的太晚了。 就在他们的脚步刚刚冲进花园的时候,落地的特种兵已经超过了二十人。 以特种兵的战斗力,这个人数都足以对付城中的西班牙人了。 李旺东借着黑暗的掩护,早已摸到了西班牙士兵的近前。 没给对方任何反应机会,先是一颗手榴弹,紧接着就扣动了扳机。 他手中的武器,为了实现最大的杀伤效果,并不是一般的火枪,而是转轮霰弹枪。 在二三十米的这个距离,轮盘疯狂旋转,八颗霰弹一股脑就被打了出去,在西班牙的士兵当中制造了一大片密不透雨的弹幕。 起码有一半的西班牙士兵完全没有任何应对,就在手榴弹和霰弹的双重攻击之下暴毙当场。 剩下的士兵全都吓坏了,呆立当场,竟然忘了还击。 朱晋已经率领人支援了上来。 虽然他们的手中不是霰弹枪,但普通火枪的射程更远也更准。 西班牙士兵当场就被消灭的所剩无几,侥幸活命的人立刻转身就跑。 特种部队也不为己甚,并没有去追击。 朱晋开始收拢人员,经过点算,完好落地的一共有七十多人。 还有二十多个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飘到哪里去了,还是已经牺牲了。 但是战场之上,也顾不得那么多。 朱晋当场开始分配任务。 “第一小队和第二小队跟着我进攻城墙,接应外面的部队进来。第三小队直扑总督府,杀人放火随机应变,一定要让城里乱起来。” 三个小队立刻开始行动。 阿修罗·托雷斯正在东城墙上紧张地指挥战斗。 夏军的进攻不但勐烈,而且非常立体。 直射的火炮很难打到墙头,夏军便动用了迫击炮。 飞上高空然后又垂直落下的炮弹,完全无视了墙壁的阻挡,在城墙上面制造了成片的杀伤。 虽然城墙内部的射击孔没有受到影响,但总归火力还是被削弱了许多。 而且对付这些隐蔽的射击口,夏军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士兵扛着一根铁管子尽量靠前。 当黑夜中射击孔里冒出火光时,他立刻对准那里,由另一名士兵点燃了导火索。 火箭弹飞速窜出,准确的撞在了射击孔上。 虽然弹体没有钻进去,可爆炸的余波还是让里面的士兵当场毙命。 这个情况完全超出了西班牙士兵的认知。 在他们的观念里,通过这样狭小的射击孔攻击敌人,即便是神箭手也很难对他们造成伤害。 夏军到底动用了什么武器,居然可以打到他们? 全方位的火力压制之下,夏军渡河的速度更加快了。 先头部队顶着矮墙后面西班牙的火力冲上了岸,直接和敌人开始了肉搏。 这个时代的欧洲人,远远没有像后来那样人高马大。体型和力量上,完全不如夏军士兵。 不说搏击技巧上面的差距,光是比拼力量,夏军士兵就完全碾压。 火力火力比不上,肉搏肉搏比不上,西班牙的士兵彻底崩溃了。 守卫在矮墙后面的人纷纷转身就跑,向城内退去。 棱堡外面最重要的防御设施,护城河和矮墙全都落入了夏军的手中。 一旦这两个地方陷落,光凭棱堡的城墙,其实防御的功能已经大大削弱。 阿修罗·托雷斯看在眼中,急在心头,连忙下令让城内调兵出去增援。并给士兵们下达了严令,谁敢后退当场枪决。 奈何西班牙这个民族就不太有战斗天赋。 他们在全世界的开拓殖民,其实靠的是更加先进的武器对原始土着的碾压。 真要碰上战斗力差不多的对手,立刻就会显得非常拉胯。 要不然的话,明明国力弱小很多的荷兰怎么能骑在西班牙的头上随便欺负? 城外的士兵对于总督的命令充耳不闻,只想逃回城内。 城内的援兵听从命令想要出去增援,却被逃兵堵在了门口。 双方互不相让、挤作一团,场面顿时大乱。逼得急了,先是污言秽语的咒骂,紧接着竟然朝友军动起手来。 “该死的,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迭戈·弗朗哥看到城门处的混乱,气的七窍生烟。 他转身就准备走下城墙,整理城门处的混乱。 可刚刚回过头来,城内的黑暗当中突然一声枪响。 迭戈·弗朗哥只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烈的颤抖,然后浑身的力量就开始飞速倾泻。 一直到闭上眼睛,他都没有想明白,为何城内会飞来子弹? 朱晋率领的特种兵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接攻到了东城墙下。 西班牙士兵光是应付城外的进攻就已经无力支撑了,此时背后突然传来攻击,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大片大片的人被当场打死。 阿修罗·托雷斯愕然回头,看着从黑暗中冲出来的、如同鬼怪一样的夏军特种兵,完全丧失了意识。 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何如同魔鬼一样? 难道是地狱的使者? 上帝当真抛弃西班牙人了吗? 在他不停翻涌的绝望思绪当中,远处的总督府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紧接着整座西班牙王城如同开了锅一般,女人和小孩惊恐的喊叫声竟然压制住了枪炮的怒吼。 一处火点,两处火点,处处火点,完全成了燎原之势。 城内彻底乱套了。 局势进展到这一步,已经完全没有了希望。 阿修罗·托雷斯努力转头,想要寻找反败为胜的机会。 然而他能够看到的,就只有那个皮克上尉竟然已经扔掉了配刀,乖顺的跪在地上,在向夏国人投降了。 这让他悲愤莫名,气血翻涌。 该死的加泰罗尼亚人,果然不可信任。 暴怒中的阿修罗·托雷斯举起手中的短火铳,对着皮特上尉就是一枪。 皮克上尉的前胸被打出一个血洞,摇摇晃晃摔倒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打死他的竟然会是总督。 阿修罗·托雷斯的这一声枪响,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特种兵中的神枪手随手就是一枪,将他的脑袋上开了一个洞的同时,也将他那顶华丽的帽子打飞了出去。 第1242章 分而治之 阿修罗·托雷斯死了。 迭戈·弗朗哥也战死了。 整个西班牙王城内彻底失去了指挥,乱作一团。 在被前后夹击的情况下,西班牙士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只能盲目的还击,盲目的乱跑,然后被莫名的打死。 有了城内特种兵的牵制,城外的进攻无比顺利。 夏军攻到棱堡之下,开始架设长梯。 城上的西班牙士兵一开始还能够还击,极大的阻碍了夏军的攀爬,但是人数毕竟太少了,防守总有缺漏。 一处隐蔽的角落,夏军士兵没有使用梯子,而是用弓弩将铁钩射上了城墙。牢牢挂住之后,身手矫健的士兵顺着绳子就爬了上来。 当西班牙人发现的时候,这里已经上来了十多个士兵。 虽然人数还是不多,但已经足够了。 西班牙人只是尝试的攻击了一下,却发现打不过,只好转头就跑。 棱堡再坚固,一处出现了破绽,那便处处是破绽。 登上城墙的夏军士兵勐冲勐打,凭借着更加优良的武器、更好的战术素质,直接将城墙上推平了一大片。 这样一来,登城的夏军士兵越来越多,终于在人数上也取得了优势。 他们开始搜剿城墙上下、内外的每一处角落。 凡是胆敢抵抗的西班牙人,全都被一一打死。投降的士兵则被驱赶到一边,严加控制。 还有更多的夏军士兵冲下城墙,在特种部队的指引下攻占一处处要地。 凌晨五点半,西班牙王城的城门被打开,夏军主力部队正式进城。 残存的西班牙人被包围在了圣奥格斯汀教堂内,失败已经不可避免。 “向里面喊话,让西班牙人放下武器投降。” 翻译上前几步,举起大喇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 里面安静了片刻,很快有了回应。 “将军,里面的西班牙人说,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古二中冷哼一声,态度坚决。 “告诉里面的人,再不放下武器的话,我不介意送他们去见上帝。” 翻译才不管那么多,照本宣科。 教堂里安静的时间更长,显然西班牙人陷入了纠结当中。 “照着教堂门口开一炮,注意了,不要造成损毁。” 古二中冷酷归冷酷,却也十分冷静。 圣奥格斯汀教堂一看起来就知道颇有艺术感,能够保存下来再好不过。因此只是让下面的人开炮吓唬,不可以损坏建筑。 一发炮弹准确的落在了教堂前面的空地上,大地跟随晃动的爆炸声中,也彻底摧毁了西班牙人的抵抗意志。 他们终于明白,上帝彰显恩德的场所,其实并不能庇护他们的安全。 绝望的西班牙人终于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堂。 大约有数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衣着华贵的,也有衣衫褴褛的。 可无一例外,所有的人都神情惊恐,瑟瑟发抖。 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看到这些西班牙人将武器都扔到了一边,古二中大手一挥,夏军士兵冲上前去将这些人控制了下来。 不但如此,还做了分离。 强壮的男人被拉到一边,老人、女人和小孩归拢到另一边。 至此,西班牙在吕宋的统治中心,彻底落入到了夏国的手中。 打量着这座建筑技术非凡的城堡,古二中也不免感慨连连。 倘若不是夏军采取了出人意料的进攻手段,恐怕还真不好打进来。 “朱晋呢?特种部队状况如何?” 通过这一战,古二中彻底认识到了特种部队的价值。他甚至都在暗暗思量,是否向统帅部建议,在陆战二师内部也成立一支特战大队? “牺牲了八个兄弟,还有三人没有找到,受伤了二十多个。整体算下来,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朱晋倒是士气高昂,对于取得的战果十分满意。 虽然牺牲了不少人,但他们落在敌人的正中心,牺牲就不可避免。和取得的战果相比较起来,这点伤亡实在是太划算了。 古二中却颇为惋惜。 “这些都是了不起的英雄,他们的后事必须妥善处理。将来要在这里立碑,铭记他们的功绩。” 特种部队上下听了,心里不免暖烘烘的。 战斗结束,大局已定,古二中下达命令。 “给海上传信号,让文职人员过来接收吧。” 天亮时分,夏军的战舰靠岸,一大批政府官员走进了马尼拉城。 夏国攻略吕宋,是要永远的将这里纳入中华领土,因此必然会派遣官员治理、建立政权。 为首之人地位更是不凡,乃是黄宗炎。 黄家三兄弟里面,黄宗羲和黄宗会早就声名远扬。 一个在军中是定海神针,一个是人人谈之色变的铁面阎王。 只有黄宗炎一直从事的是行政领域,而且多番调动,声名不显。 但他的能力中枢始终看在眼中。 这一次接收吕宋,因为区域广阔、形势复杂,必须要得力干将才能镇住场子。 因此便将他派了过来。 “要让吕宋长治久安,还需要军方多加配合。” 黄宗炎的请求,古二中并不意外。 “省府打算怎么做?” 黄宗炎来之前,曾在台湾和左梦庚详谈过,得到了许多指点。 “吕宋的情况十分复杂,必须要一一针对。西班牙人没什么好说的,我准备安排一场公开审判。其中对汉人和土着造成恶行的,就推出来平息民愤。” 古二中当场点头,知道这个办法很好。 吕宋经过一场大战,人心浮躁,局势微妙,最先要做的就是统一认知。 西班牙人作为这里的前任统治者,不管是对汉人还是对土着,都造成了很多罪行。 通过审判西班牙人,可以让这里的汉人和土着接受新政权的出现。 这里说的土着,并非是那些跟随西班牙人同汉人为敌的原住民。 吕宋岛上的土着,并不能当成一个整体来看。 事实上在汉人和西班牙人到来之前,这里的土着全都是以部落划分,彼此之间互相攻伐,仇深似海。 他们当中,根本就没有国家和民族的概念。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黄宗炎打算对这些土着分而治之。 第1243章 大转变 马尼拉附近的土著,不单单只有卡昆部落。但毫无例外,这些部落都跟汉人纠葛甚深。 既有紧密联系,也有血海深仇。 因此在陈长久率领吕宋汉人席卷城镇的时候,这些土著都跟着遭了殃。 对此,古二中看在眼中,却不置可否,显然是默认了。 “接下来军方将要横扫整个吕宋,你们派遣向导引领大军行动。记住了,离开马尼拉附近,不得再对土著横加杀戮。” 古二中给接下来的行动定了调子。 只要不是马尼拉附近的吕宋土著,夏军将会进行区别对待。 “呵呵,将军有所不知。即便是附近的土著,也跟咱们汉人颇有来往,行事友善。草民拟了一份名单,可供将军参考。” 郭老倌跃跃欲试,想要往前凑。 古二中一个眼神横过去,吓得他瑟瑟发抖,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马尼拉附近的土著该如何处理,政府和军方自有章程,你们听命行事便好。” 陈长久、张春富、郭老倌等人全都头皮发麻,感觉这些新来的统治者似乎不太好伺候。 他们又哪里知道,针对吕宋的情况,夏国做了非常完整的预案。 夏国岂能不知道马尼拉附近的土著跟汉人之间错综复杂? 虽然其中有不少部落对汉人还是很友好的,但是这一次也逃不出夏国的针对。 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削弱本地汉人的影响力,以免乾坤倒悬、头轻脚重。 今后夏国要想统治这里,必然离不开吕宋汉人和土著的帮助。 尤其是吕宋的汉人,更是夏国统治的基础。 正因为如此,既要用到这些汉人,又不能让他们凭白做大,反而凌驾于政府的头上。 对马尼拉附近的亲近汉人的土著进行一定的处置,便可以切断双方之间的联系。 从此以后,不管是这些汉人还是本地土著,都只能听从政府的命令。休想勾结到一起,做非分之想。 这么高深的权谋之道,显然不是吕宋汉人所能猜透的。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军将马尼拉附近的所有土著部落全都突袭了一遍,并将这些部落当中的首领和高层全部抓了起来。 反而是这些部落的平民和百姓,没有受到任何滋扰。 半个月后,就在马尼拉王城之外,黄宗炎代表政府举行了审判大会。 整个吕宋岛上的土著都会召唤了过来,亲自见证这场影响深远的判决。 首先是那些西班牙高级军官和贵族。 无一例外,他们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人必须要被他们的侵略和屠杀付出代价。 当看到那些从前凌驾于头上作威作福的西班牙人全都被一一绞死,不管是吕宋汉人还是土著,全都倍受震惊,同时欣喜若狂。 对西班牙人,他们早就恨之入骨了,却无可奈何。 现在有人为他们做主,帮他们报了仇,立刻就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拥护。 对于剩下的西班牙人,黄宗炎也没有轻易放过。 “如果你们当中还有谁受到了这些西班牙人的欺辱,现在都可以站出来指证,本官为你们做主。” 这番话可了不得,立刻在围观的人群中引起了空前的轰动。 当即就有一个汉人跳了出来,指着一个西班牙士兵悲愤的控诉起来。 “青天大老爷,就是此人。三年前他闯进我家的店铺,不但不给钱,还把所有的布都给抢走了。我爹拦阻的时候还被他打断了肋骨,几天后就不治身亡。请大老爷做主,为我爹报仇。” 他的控诉得到了许多人的作证,显然事实确凿。 黄宗炎也不耽搁,一指那个西班牙人,让士兵拖出来当场绞死。 看到他如此干脆利落的为民做主,平民百姓的冤屈终于有了爆发的途径。 黄宗炎面不改色,一一听取、一一取证。只要得到了证实,立刻就当场执行。 有一些土著抱着万一的希望也跳出来,希望他能够主持公道,他也一视同仁。 眼见着仇人被当场正法,土著们的心态也变了。 他们深深的知道,新来的统治者完全不一样,也会将他们当成人看待。 这个转变正是夏国想要的。 黄宗炎深知民心可用。 在处置了西班牙人当中的最大恶极之辈后,又将那些土著首领也都拉了出来,进行新一轮的审判。 这些土著首领同样也不干净,手中犯下的血债同样罄竹难书。 那些倍受欺压的土著平民百姓已经被引出了怒火,此时根本没有过多思考,只想报仇。 当看到那些将自己当做牛马,任意驱使、伤害的首领被吊死,许多土著当场大哭,同时对黄宗炎千恩万谢、匍匐拜倒。 很显然,从今以后他们将会成为最忠诚的拥护者,甚至要比那些吕宋汉人还要虔诚和忠心。 黄宗炎表面淡然,可内心中却波澜涌动。 当初左梦庚让他来到吕宋执行这个策略的时候,他还将信将疑。 觉得这边的土著愚昧无知,语言不通,风俗不同。最好的办法还是和土著当中的上层人士进行沟通和交流,才有利于统治。 怎么能够将稍微文明和开化的上层人士清扫一空,却指望底层的百姓衷心拥护呢? 可是现在看来,左梦庚才是真正的英明睿智,看透了本质。 夏国作为外来者,显然不会受到本地的既得利益者欢迎。 不将这些既得利益者彻底消灭,今后他们少不得在背地里捣乱,增加统治的成本,还会蛊惑人心、对抗夏国,然后趁机谋利。 相反消灭了这些既得利益者之后,向普通的平民百姓分润好处,一下子就能够平定民心,得到更多的拥戴。 马尼拉这边手段稍微激烈一点,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夏国的动作都比较平和。 因为那些地方汉人并不曾涉足,当地的土著和汉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除了那些本性穷凶极恶又好战嗜杀的土著之外,夏国都采取了怀柔的政策。 一时间纷繁复杂的吕宋很快就平息下来,竟然比西班牙强硬镇压时期还要祥和和稳定。 黄宗炎等人面对这个局面,啧啧称奇的同时,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本章完) 第1244章 顺手牵羊 “这个破地方,要不是有地图和向导,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西班牙人倒是厉害,隐藏了这么好的据点。也幸好他们的实力太弱,没有给咱们制造太大的麻烦。” 宿务进攻战开始了。 左华率领东海舰队一路南下,绕过一座又一座岛屿,穿过一条又一条海峡。几乎在迷失了方向的前提下,终于来到了宿务。 他的话并没有错。 吕宋这个群岛之国,地形之复杂可谓世界之最。 即便是最经验丰富的航海者,在这里也要倍加小心谨慎。 三百多年后,哪怕强盛无比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在占据了绝对的制海权情况下,仍旧在附近的来特湾被东瀛联合舰队打的损失惨重。 西班牙在吕宋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马尼拉,宿务这边虽然是西班牙人初次登陆之地,但重要性已经减弱不少。 这边的西班牙军队仅仅只有一百多人,看到铺天盖地的夏国战舰,这些人完全绝望。 东海舰队对着宿务城只打了一轮炮火,就开始进行登陆。 陆战二师第八团的先头部队刚刚踏上岸边,宿务的城头就举起了白旗。 夏军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占据了吕宋的南部战略要点。 一百多名西班牙军人和他们的家属,还有当地长官,乖巧的走到城外,向赵先兵交出了武器。 既然西班牙人痛快的放弃了抵抗,而且也没有制造多大罪恶,赵先兵对待他们也比较温和。 只是将他们关押了起来,吃喝什么的都有保证。 见这些夏国军人没有喊打喊杀,虽然失去了所有的财富,西班牙人在保命之余还是安心下来。 左华在赵先兵的陪同下,走进了宿务城。 “当年进行环球航行的麦哲伦就是在这里登陆的,他本人也是在这里卷入当地的部落仇杀而丢掉了性命。我们现在占据了这里,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攻略吕宋之前,夏军上下都经过了系统的教育。 从历史、地理、人文、自然、气候等多个方面,对吕宋进行了全方位的了解。 麦哲伦环球航行这么大的事情,更是让夏军的将领们记忆深刻。 如今来到宿务,仿佛就和一百多年前的那位勇敢的探险者产生了某种联系。 尤其是左华,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从左梦庚那里听了麦哲伦的故事之后,他早已下定了决心。 寇可往,我亦可往! 他不但要率领中华海军进行环球航行,还要走遍世界的每一处地方,要让中华之威响彻全球。 两人在宿务城中一路畅游,最终来到了圣婴大教堂。 这座教堂当中,有一座黑皮肤木制圣婴像。 1565年,宿务遭遇大火,所有的东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唯独这座圣婴像保存了下来,被当地的人们认为是神迹。 左华和赵先兵站在圣婴象面前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里的东西都代表着历史的进程,有着重大的意义,因此下令严格保护城中的一切。 从第二天开始,夏军陆续向四面八方进军。内格罗斯岛、来特岛、保和岛等,相继落入到了夏国的手中。 这些岛上的土着部落,有的凶残,有的和善,有的野蛮,有的开化。 他们碰到夏军的时候,态度也不一样。 凶残和野蛮的,二话不说就展开了攻击,将夏军当成了入侵者。 和善和开化的,虽然很害怕,但还是采取了沟通和交流的办法。 夏军也区别对待。 敢于向夏军进攻的,根本就不客气,立刻进行还击,彻底消灭为止。 和善与开化的,夏军便和他们进行交易。各种有用而新奇的商品,让这些部落对夏军放下了警戒,双方和睦的相处下来。 这些部落曾经也接触过西班牙人,并且接受了西班牙殖民者的统治。 现在换成夏国,他们也没有任何不适。 “尊敬的将军,南面大岛上的土着最为凶残。他们最善于躲在密林当中,并且使用毒箭。请你们一定万分小心。” 阿多兰部落的首领尹桑多拉,向左华报告了重要的情况。 他所说的南面的大岛,其实就是棉兰老岛,也是夏国此次攻略的最南端。 棉兰老岛的面积仅次于吕宋岛。 上面雨林密布,山脉纵横。不但土着骁勇善战,还有各种凶勐可怕的动物,绝对是夏军的一大考验。 “我觉得咱们不要冒冒然深入岛屿内部,以免情况不明、损失过大。咱们先占据这里建立,稳固了前进基地后,慢慢的向岛内推进就是。” 赵先兵性格稳重,凡事未虑胜、先虑败。 他指点的地方,乃是棉兰老岛西南端的突出部。 这个地方,有一个汉人感觉比较亲切的名字,叫做三宝颜。 虽然这个名称来源于当地土语,意思为鲜花之城。但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曾经那位扬威异域的三宝太监。 就冲这个吉利的名字,也要首先攻占这里。 其他将领仔细研究了地形之后,都对这个建议非常认同。 三宝颜这里是棉兰老岛深入海洋当中的一块狭长半岛,三面环海,地形狭窄。只需要少量的兵力,就可以挡住陆地上的进攻。 而且往岛内推进的话路径也比较少,不会出现兼顾不到的情况。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联合部队立刻出发。 就在大军穿过保和岛和来特岛中间海峡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一支西班牙船队。 虽然不知这支船队从何而来,但既然是西班牙人,那便是敌人。 左华一声令下,东海舰队立刻展开进攻。 这支西班牙船队共有七艘帆船,船只大小不一,但火力十分薄弱,一看就知道更擅长长途运输。 面对夏国海军的盖伦船,这些西班牙人不但反抗无力,甚至都没有逃跑的念头。 最终当他们被团团包围之后,迅速选择了投降。 当领头的西班牙人被带过来问话的时候,左华等人才知道,这支船队竟然是从遥远的美洲运送白银过来的。 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早已疲惫不堪,只想着快点赶到宿务好好休整。 结果遇上了夏国的舰队,想跑也没有力气了。 听说是运送白银的,左华立刻让士兵们登船检查。 呈报上来的结果,让所有人都疯了。 这一仗缴获的白银,竟然足足有七十多万两。 这当真是一笔从天而降的财富。 还是巨款。 光凭这一次的缴获,就已经抹平了夏国出兵吕宋的所有经费。 至于其他的,完全都是白赚。 左华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将这笔白银赶紧送往台湾。 国内的白银短缺状况,他已经听左梦庚唠叨过,有了这笔银子,起码可以缓解一番。 第1245章 棉兰攻略 就在夏军登陆三宝颜、建立前进基地的时候,与荷兰人的联系重新打通了。 直到这时,夏军才知道为何荷兰人没有涉足吕宋? 原来荷兰人想要趁着夏国进攻吕宋的时机,将婆罗州彻底占为己有。 然而荷兰人在进攻苏禄国的时候遭遇了大麻烦,不但久攻不下,还损失惨重。 这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内部产生了不满的声音,许多股东纷纷要求撤军,以避免所有的军事力量都折损在婆罗州。 唯独安东尼·范·迪门和普特曼斯还在坚持。 只因他们明白,夏国来势凶勐。如果不趁现在的机会将婆罗州据为己有,那么很可能这块宝地将来会落入夏国的手中。 不管多难,不管损失多大,都要将婆罗州吃下去。 荷兰人却不知道的是,他们对婆罗州的进攻,反而给夏国提供了便利。 因为现如今棉兰老岛上,大部分的地区也在苏禄国的统治之下。 岛上人口最多的部族和苏禄国一样,都属于摩洛人,也都是尹教徒。 凭借着强横的实力,这里的部族给西班牙人、荷兰人屡屡造成重创。即便是后来强悍无比的美国人,都没能征服这里。 夏国却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苏禄国的本土正在遭遇荷兰的进攻,分身乏术。棉兰老岛上的部族得不到任何支援,只能单独面对夏国强大的力量。 在三宝颜建立了基地之后,夏军开始对整座岛屿进行全方位的勘察,获取了许多重要的情报。 “摩洛人并非是一个统一的种族,其中还有许多划分。包括苏禄人、萨马尔人、马京达瑙人、马拉瑙人、雅坎人、桑吉尔人、陶苏格人、巴乔人和巴拉望人等,许许多多个部族。只是因为他们都信奉尹教,因此被西班牙人混为一谈。根据我们的了解,这些部族分散在整个棉兰老岛的各个地方,不但不相统一,而且互相攻战,关系十分紧张。” 有了确切的情报,左华安心了不少。 “那么也就是说,我们要面对并非是一个团结一心的敌人,而是分散又各自为政的小部落?” 甘辉强连忙提醒道:“千万不要因此而小瞧了这些部族。西班牙人经过了一百多年都没能征服这里,肯定是有一些门道的。” 左华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其中的关键。 “接下来咱们不忙进攻,想法先跟岛上的这些部族取得联系。看看哪些是能够争取的,哪些是完全敌对的。经过分化之后,再决定如何行动。” 他没有完全迷信武力,觉得只要一路打过去就能够将这里彻底征服。 只能说,他的认知完全正确。 棉兰老岛的复杂决定了,任何妄图以绝对的武力征服这里的人,都必将遭遇惨败。 必须要多种手段、多管齐下,才是最优解。 随着左华的命令,夏军开始四处出击,同各个部族进行沟通和交涉。 而只有真正的深入了解过后,夏军才赫然发现,尽管这里位于吕宋的最南端,但是部族的开化程度几乎可以算作是吕宋之最。 原来早在五百多年前,尹教就已经侵入到了这里,并且站稳了脚跟。 旁边婆罗州上的苏禄国对这里施加了巨大的影响力,也让这里的部族很早就步入了文明社会。 而且苏禄国还是传统的中华藩属之一,导致其国内东西方文化汇聚,文明程度很高。 对于夏军的到来,棉兰老岛上的各个部族都十分警惕。 在他们看来,夏国和西班牙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夏国不信奉尹教,那就是异教徒,理应被消灭才对。 夏军的试探遭遇了重创,几乎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只有三两个十分弱小的部落因为本就遭受欺负,觉得夏国可以成为不错的靠山,才接纳了他们。 “这些尹教徒非常的狂热,并且非常团结,可谓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想要凭借温和的手段掌控这里,只怕希望不大。” 情报汇聚,左华脑仁生疼。 这是他第一次同尹教徒打交道,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厉害。 几位将领凑在一起商议了半个多月,最终决定采取双管齐下的办法。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必须要向岛上的部落展现强大,否则的话这里的人就不会感到害怕。 心中没有敬畏,就不会将夏国当成一回事,反抗的信念也就不会消除。 而通过武力震慑的同时,又要让这里的人感受到跟随夏国的好处。 什么都是假的,变好的生活才是真的。 当这里的人生存环境有所改善的时候,必然会对夏国改变印象。 “无论什么部族、什么宗教,万变不离其宗。始终都是上层人士通过思想、财富、武力、血缘等各种手段,对下层人士的掌控。因此我们在进攻的时候,还是要跟对付台湾岛上的土着一样,对那些各个部族的上层人士绝不手软,彻底消灭干净。没有了这些人的控制,下层的百姓和平民才会被解放出来,思想才能够变得活跃,才能接受我们的善意,并且做出改变。” 一路进军的成功,让夏军上下都掌握了一套十分科学的办法。 用这样的办法来对付完全成熟的社会,那是不行的。 因为在成熟的社会中,思想已经深入到国家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没有上层人士把控,普通的民众也会通过自主的意识来区分敌我。 唯独在比较原始封闭的社会中,这种办法才是良策。 譬如在棉兰老岛,摩洛人的上层因为接受了尹教的洗礼,所以具有自主意识。 而下面的普通平民百姓和奴隶,却愚昧无知成为了宗教蛊惑的牺牲品。他们的反抗意识,不过是上层人士诱导和强迫的结果。 因此消灭这里的上层人士,就等于拔除了反抗的土壤。同时能够让下层人解除束缚,提升地位,获取财富。 而这些中的无论哪一条,都能够帮助夏国争取民心,巩固统治。 得民心者得天下,夏国始终都牢记着这句话。 第1246章 对症下药 崇祯十二年,左华在棉兰老岛上画了一条线。 这条线北起拉巴松,南起尹皮尔。 这条线一画,立刻让三宝颜半岛同整个棉兰老岛分割开来。 赵先兵足足在这里部署了两个营。 在东海舰队的配合下,棉兰老岛上面的各处势力,再也无法进入三宝颜半岛。 这个办法,是左梦庚教给左华的。 当初切斯来特制作了蛋糕,请左梦庚等人品尝。 借着吃蛋糕的机会,左梦庚向大家传输了一种战术。 当一块果实太过于巨大的时候,完全可以将其切割成若干部分,一块一块的吃掉,最终也能达成目的。 左华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同时也学会了一个道理。 欲速则不达。 眼前的棉兰老岛,就是夏军面对的特大难题。 想要一口气将整座岛屿完全吞下,左华等人反复思量都觉得不可能。 于是左华就动用了吃蛋糕的办法。 先不去管棉兰老岛上面的大部分,只专注于眼前的三宝颜半岛。 在三宝颜半岛与棉兰老岛连接的最狭窄处,用足够的兵力制造隔断,附近的海面上还有东海舰队游弋巡逻。 如此一来,棉兰老岛上面的其他势力想要过来救援,根本就做不到。 陆战二师的防线能让他们撞的头破血流。 不但如此,三宝颜半岛上面的部落想要逃走也做不到。 无论是陆地上还是海洋上,全都被彻底封锁。 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 以吕宋集团军的实力,只专注于对付三宝颜半岛,那完全是手拿把攥、轻松愉快。 这个办法,让夏军的进展十分顺利。 仅仅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扫平了三宝颜半岛上面的绝大多数地方,最终屯兵于锡奥孔城下。 这座城池是苏禄国在三宝颜半岛的行政中心,聚集了最多的人口。 当夏军前来时,这里的长官早已行动起来。不但从四面八方的部落中召集战士,还向苏禄国王求援。 他满心期待着苏禄国的大军能够跨海赶来,战胜侵略者。他却不知道,国王那边已经自身难保了,根本不可能过来支援。 如是等了很久很久,一个援兵也没有等到,反而锡奥古城被彻底包围。 城中上下胆战心惊,弥漫着夏军强大的传说。 本地的部落军队已经跟夏军作战过好几次,可无一例外都以惨败收场。 无论是正面对决,还是偷袭埋伏,他们就是占不到便宜。 尽管他们拥有地利的优势,但是在更加科学的战斗方法面前,一切都是无用功。 更让他们无奈的是,夏军每攻占一地,就会将当地的部落首领和贵族全部清理,然后将缴获的土地和财富平均分配给贱民百姓。 往日里备受欺压的贱民和百姓,什么时候被这样厚待过? 他们又哪里懂得什么大道理? 立刻有许多人选择了叛变,成为了夏军的追随者。 一开始,夏国这样的做法效果还不算太明显。 毕竟这里的人都是尹教徒,而且是狂热的信徒。哪怕分得了财富,也对夏军这种异教徒充满仇视。 可是没过多久,就有许多尹教大能赶了过来,向教徒们传播经义。 这些外来大能讲述的经义,和本土有着微妙的区别,自然在一开始引起了极大的冲突。 可随着时间的进行,当地人在切身感受之下以及生活环境改善的影响下,慢慢体会到了新式经义的精髓,渐渐转变了信仰。 就连在宗教信仰的争夺上,当地的部落都彻底完败。 夏国从国内调派过来的尹教学者,不管是见识还是思想高度,都远远超出了这些原始的同行。 要是让他们去发源地那里辩经,他们或许还不能胜任。但是用来教育原始人,还是非常轻松的。 三宝颜半岛上面的贵族眼见着信徒急速流失,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困守在城中,绝望的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城外夏军的士兵,用大喇叭不停的进行劝降。 夏军的行动只针对贵族、长官,是来解救平民的。希望城内的普通士兵和平民百姓放下抵抗,不要做贵族、长官的奴隶,陪着他们一起送死。 这样的劝降,弄得城内人心惶惶、思潮各异。贵族长官和平民百姓之间,不禁互相警惕戒备起来。 没办法,阶级的差异被夏国很好的利用了。 尤其是就在城外,那些过上了新生活的土着,更是让城里的平民百姓羡慕不已。 他们亲眼看到从城外走过的土着,竟然穿上了华美的新衣服,而且还拥有了耕种土地的新工具。 这样的新生活,谁不想要呢? 围城一共进行了二十多天,在给城内制造了足够的焦虑之后,夏军正式开始了总攻。 铺天盖地的勐烈炮火中,锡奥孔城简陋的防御根本就抵挡不住。 这座小城,哪里能跟西班牙王城相比? 光是在夏军的炮火之下,城墙就被成片的轰塌。 眼见着城池洞开,夏军士兵潮水一般涌了进来,那些贱民百姓胆子更加大了。 他们不再听从贵族、长官的命令,而是抛下了武器,乖巧的躲在了一旁。 更有一些备受欺辱的,甚至倒戈相向,朝着那些作威作福的贵族、长官动起手来。 内部的混乱,更是方便了夏军的进攻。 到了当天傍晚,整座城池便被彻底控制。 夏军果然说到做到,对城内的贱民百姓秋毫无犯。甚至还帮助他们灭火救灾,收敛亲人的尸体,抢修毁坏的房屋。 凡是在战斗中遭遇了损失的贱民百姓,夏军都会提供一些粮食作为补偿。 虽然失去亲人十分痛苦,可是夏军的善待还是让很多人放下了仇恨。 毕竟惨烈的战斗中,生死全不由人,只能怪命不好。 而对于城中的贵族和官员,夏军可就不客气了。 成串的俘虏被夏军带到城外,当着满城的人全部处决。 胡萝卜和大棒一同使用,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那些尹教学者也跟着进城,到处行动安抚民心。 物质和精神的双重照抚之下,城中的贱民百姓们很快安定下来,平静的接受了新生活。 第1247章 这个姓得保留 时值盛夏,万物勃发,天地之间一片生机盎然。 碧波荡漾,绿水悠悠,水汽蒸腾之下,远处的群山婉约妩媚,平添三分秀色。 湖中一座小岛,恰似明玉镶珠,更有点缀之美。 水边一座木榻,浓荫遮蔽之下,令人消解酷暑之热,独享无忧安逸。 任凭鱼竿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也不需要去管收获如何。景色美丽至此,远胜垂钓之乐。 山坡后,悦耳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片刻间来到了近前。 「爸爸,爸爸,口渴。」 左梦庚轻轻睁开眼睛,看着左暄妍跑的一头汗水,不由心疼。 一边掏出手帕帮她擦汗,一边拿过早已冰镇了许久的椰子。 熟透了的椰子汁水无比甜美,刚刚倒入碗中,立刻让四周为之一爽。 左暄妍欢呼一声,捧起碗来咕冬咕冬喝了个干净。 直到这时,王思仪才慢慢走近。 「此地远离尘世,直如仙境。真想常住于此,忘却俗世烦恼。」 听到他的感慨,王思仪噗嗤一笑。 「你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要是再不回去,侯相他们恐怕要亲自来催了。」 左梦庚哈哈一笑,也知道做人不能太贪。随手将鱼竿儿扔给傅新垣,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此地之美,人人喜欢。真的要走了,又有几分舍不得。 傅新垣问道:「殿下,如此胜地,可有名目?」 左梦庚最后一次贪婪的看着天地造物的神奇,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方湖水以这座小岛南北分隔,北面的湖水圆如朗日,南边的湖水秀如辉月。从今以后,这里便叫日月潭好了。」 众人听了,轰然叫好。 却并不知道,他的命名有着怎样的意义。 左梦庚在台湾岛驻留了许久,恨不得将每一寸地方都仔仔细细的看一遍。 一直到听得夏军消灭了西班牙人,他才放心,也到了回程的时候。 船队离开台湾岛,沿着海面一路驶向东北,七天之后便到了琉球。 这里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到处都忙碌热闹的如同工地,一座座崭新的房屋正在拔地而起。而首里城中,宽敞平坦的水泥马路也在不停延伸,令得本地百姓惊奇赞叹。 「这里安定之后,我们已经完成了对四周的探索。南面建立了和台湾岛的联系,北面也连接到了东瀛的九州岛。西面和本土的交通同样顺畅。唯独东面,始终没有发现新的岛屿和陆地。」 张可大在汇报当中,显得有些气馁。 夏国最注重开拓,如果能够发现新的领土,中枢必定会给予厚重的奖赏。 因此在完成琉球之战后,北海舰队并没有闲着,而是纷纷出动、向着四面八方探索。 结果整个琉球群岛已经都被发现和占据,同台湾和东瀛的联系也建立起来。唯独向东探索的时候,面对的只有茫茫的大海。似乎无边无际,永远也没有尽头。 舰队把携带的粮食和饮水都吃光了,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无奈的返航。 这个情况让北海舰队上下都十分郁闷。 难道琉球就是进军大海的最前端了吗? 左梦庚在看了北海舰队测绘的海图之后就知道,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从琉球向东,距离最近的岛屿乃是小笠原群岛。可是以木质帆船的航速,起码需要一个半月才能走到。 这完全超出了当下的航海最大极限。 「向东的探索就是停下吧。你们的作战任务已 经完成,等东海舰队过来交接之后,你们还是探索极北之地为主。」 按照区域划分,琉球已经被归属台湾管辖。 本来应该由东海舰队负责攻略,但是因为东海舰队既要完成台湾岛的作战,又要进行吕宋的作战,分身乏术。 因此才将北海舰队调动了过来。 现在琉球平定,台湾也平定了,行政区划也捋顺了,自然要各归各家、各司其职。 左梦庚的到来,让琉球本地百姓无比振奋。 自从归属夏国之后,各种好政策施行下来,琉球人已经感受到了幸福。 现在夏王都亲自过来视察,更是让他们产生了浓浓的归属感。 左梦庚亲切接见了本地的代表,品尝他们送上来的美食,同时了解民意。 「殿下,我能做官吗?」 打扮一新的安然好似花蝴蝶,在左梦庚的面前转来转去。 他们是老熟人了,因此比较放得开。 「怎么想起来做官了?」 安然叽叽喳喳,也有一番道理。 「咱们夏国本来就有很多女子当官,琉球这里也不能例外。这边的女人过得很苦,没有人给她们做主。我希望能够帮助她们。」 真是一个善良又勇敢的姑娘! 对这样的人,左梦庚最为欣赏不过。 「你有这样的勇气,当然值得提倡。黄培,今后琉球这边的妇女工作就交给她了。她有什么不懂的,你要好好教导。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琉球这边的女人也可以和本土一样,独立坚强,自己创造幸福。」 黄培连忙答应下来,也知道安然是在左梦庚的心里挂上了号,今后必须要多加关注了。 除了安然,林家辉也在琉球政府当中任了职,主管经济工作。 他本来就是经验丰富的海商,经常行走各地,对琉球的情况也十分熟悉。相信在他的主持之下,琉球的经济情况肯定会日新月异。 「殿下,我打算发挥琉球地利上的优势,做国内和东瀛经贸往来的桥梁。光是做这个中转站,就能让琉球这里繁荣起来。」 听到林家辉对琉球的精准定位,左梦庚更加放心了。 「日后国家攻略东瀛的时候,琉球是最重要的前哨站。你们这边一定要多做准备,帮助中枢和军方打开通往东瀛的道路。」 黄培、林家辉等人纷纷点头,明白了身上的使命。 而除了这样的大事之外,琉球本地的百姓也有一些想法。 「殿下,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夏国之民了。可是我们原来的姓氏,都跟东瀛有关。今后想要改姓,不知可否?」 这当然是一个极好的转变,左梦庚乐意接受。 「不管改不改姓,你们都是中华之民。国家非常包容开放,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强制要求。」 其中一个乡老却态度很是坚决。 「这个姓还是改掉的好。比如老头子家里,祖上跟随东瀛人姓了新垣,怎么都不对味儿。定然要琢磨着一个更好的汉姓才是。」 左梦庚一听,连忙道:「老先生,你的姓氏不用更改,可以保留。」 随后嘴里就滴滴咕咕的,因为声音太小,别人也听不太清楚。 可既然是他夏王殿下金口玉言,那个老先生只能从命。而且从今以后,他的姓氏必然会格外不同,凭空尊贵了几分。 只有坐在旁边的王思仪,稍微听到了一些。 什么……什么老婆……不能没了的,十分古怪。 这让王思仪不禁满腹疑云。 难道那个老头子的家里有什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被左梦庚看上了? 不行! 回去之后一定要通知姐姐,绝不能让这家伙堕落了。 免费阅读. 第1248章 暗流涌动 所有新占之地全都安定祥和、统治稳固,这让左梦庚非常高兴。 他的巡查之旅再次开启。 这一次他从琉球直接北上,第一站到达了五岛列岛。 通过长崎条约,五岛列岛已经成为了夏国的领土。 这里也是夏国针对东瀛的前哨站。 陆战一师在这里部署了一个团,始终对东瀛保持着一定的军事压力。 「向左转,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校场上,训练热火朝天,严谨异常。不过***练的士兵,并非是陆战一师,而是岛原义军。 在天草时贞赶去夏国学习的这段时间,岛原义军也没有彻底放羊。 袁圣徒等人又回到了岛原,接管了岛原义军的控制权。 他们从义军当中选择优秀、精干的战士,送到了五岛列岛来,接受陆战一师的培训。 如今的岛原义军已经完成了彻底的换装,只看外表,几乎和夏军一模一样。 「那些外样大名几次表达了愿望,希望能够派人来学习军事技术和战术,看来德川幕府给他们的压力很大。」 唐文焕通报了这一段时间东瀛的情况。 左梦庚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与那位女天皇,建立联系了没有?」 唐文焕微微一笑,对左梦庚愈发的佩服了。 「真让殿下说中了。权力之下,果然都不是善茬。我们借助重建大坂的机会,和那位天皇的亲信搭上了关系。对方暗示,在必要的时候,会向忠心的外样大名表达支持。」 左梦庚的心情舒畅无比。 他通过夏国强大的实力,给东瀛的各方势力制造了一场囚徒困境。 东瀛不是没有英明之辈,看不出夏国的意图。 可是那又如何?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的矛盾,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再也无法信任和缓和。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明知道旁边有一头勐虎正在窥探,却也只能先拼个你死我活。 相比起德川幕府,外样大名的力量无疑要弱小的多,更没有大义名份。 现在那位女天皇透露了口风,必然可以让外样大名增加信心。 「告诉那些外样大名,允许他们派人到军校中学习。」 听到左梦庚的决策,唐文焕不免有些担心。 「会不会养虎为患?」 左梦庚智珠在握,又说出了后续的安排。 「德川幕府不是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吗?也让他们派人过来学习。」 唐文焕嘴角一咧,终于明白左梦庚打的什么主意了。 他还有一些担心。 「这两伙人都到了军校之后,会不会打起来?」 左梦庚的眼中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外样大名派来的人,全都送去临清的军校。德川幕府派来的人,则送到松江军校去。」 唐文焕瞠目结舌,彻底明白了过来。 「这下好了,两边的军校肯定会使出吃奶的力气,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学生丢人。」 左梦庚就是这个意思。 「告诉两边,将来东瀛战场上的结果,将决定他们的考核。」 他也没有干什么,只不过效彷罢了。 这在后世,可是一桩美谈。 至于军校全力以赴的教导之下,会不会帮助东瀛培养出强劲的敌人来? 左梦庚完全不担心。 东瀛的国力决定了,即便再如何努力,没有丰富资源的情况下,也折 腾不到哪去。 而且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的实力越强,打的也会越惨烈,对东瀛的削弱也就会越严重。 部署完了东瀛的情况,还有朝鲜。 唐文焕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殿下,我不建议你去朝鲜。」 左梦庚很重视他的提议,问道:「朝鲜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唐文焕点点头,说了朝鲜的情况。 「那位光海君复位之后,做事有些出格。为了个人享受,大肆选拔秀女,惹得民间怨声载道。这还不算,甚至还逼死了人。全罗道有个年轻姑娘不愿意进宫,结果却被官员被抓了进去。那个年轻姑娘也是刚烈,悍然选择了自杀。此事已经在朝鲜国内闹得不可开交,内阁甚至当面指责光海君德行有亏。司法部门扬言,要给光海君定罪。两边现在僵持不下,都无法收手了。」 左梦庚明白了。 这种时候,他还真的不能去朝鲜。 否则的话,无论是光海君还是内阁,都会来找他主持公道。 可不管他偏向哪一方,都会严重影响朝鲜的政治走向。 这可不符合夏国的利益。 「那我直接去吉林好了。」 左梦庚改变了行程,从五岛列岛直接出发,越过对马海峡,忽略了就在一旁的朝鲜。 而此时朝鲜国内的局势,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殿下身为国君,威福八道,高高在上。这些臣子忘记了忠心大义,可谓是大逆不道。臣等惟殿下马首是瞻,誓死与这些逆臣贼子周旋到底。」 昏暗的宫殿中,光海君隐藏在阴影里,一如他的心情。 他抓住了天赐良机,终于重新登上了王位。 几十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更加珍惜屁股底下的位置。 因此回来之后,方方面面都力求奢华,比从前更上一层楼。 而最让他焦虑的,就是身后没有可以继承基业的子嗣。 他也不顾自己风烛残年,究竟能不能生出孩子,强硬的要求在全国甄选秀女、充实后宫。 对于他的要求,金尚宪、沉器远、宋时烈等人都格外不满。 可是新君刚刚即位,也不好彻底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在中枢大老们的暗示之下,选秀受到了严格限制。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如同一场闹剧。 光海君满心欢喜等着,自己的后宫当中充斥美人佳丽,可以让他夜夜笙歌。 浑然没有想到,选秀一事竟然遭到了民间的强烈抵触。 别看时间还短,可是通过激烈的战争,夏国的思想已经很好的深入到了朝鲜的民间。 原本愚昧无知的朝鲜百姓,都有了自我认知。 尤其是朝鲜的女子,更是以金秋荣、朴景妍为偶像,热烈的追求新生活。 哪里还愿意进入冷冰冰的深宫,去服侍一个糟老头子。 光海君等来等去,却没有等来任何美人,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这让他终于从复位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目光里满是危险的寒芒。 免费阅读. 第1249章 伏笔 「身为国君,不思勤政为国,反而骄奢yin逸、贪图享受,以至于逼死人命,此乃昏君之道。我辈读书明志,奉公执法,岂能视而不见?」 年轻人总是热血的。 针对光海君的恶行,年轻的检察官们完全无法接受。 学到的知识告诉他们,自身的职责究竟有多么的神圣。 哪怕对方是国君,既然做错了,那也要进行改正。 「杨司长说的没错。法律面前,不分贵贱。这件事必须要让国君给一个说法,并且保证从今以后不再重蹈覆辙。」 「倘若国君不答应呢?」 有人开口询问,立时让场面一冷。 所有的检察官面面相觑,显然群情汹涌之下,他们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是啊,如果国君不承认错误呢? 很多人都感觉到了无力和迷茫,寻找不到解决的希望。 就在这时,有人拍桉而起。 「国家是国民的国家,不是他国君的国家。国君是国民选择出来,为全体国民营造福祉的。倘若国君对自己的错误视若无睹、我行我素,那么国君也就不是国君了。」 声如雷霆,震动四方,立刻在所有的年轻人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是啊! 为了国家,如果国君胡作非为,那就必须行正义之事,扭转乾坤。 检察官们再次热血沸腾起来。 「走!去景福宫!向国君问责这件事,必须要给所有国民一个交代。」 有人号召,立刻群起响应。 年轻而无所畏惧的检察官们纷纷站起身来,将要踏上他们想象中的正义之路。 不过也有老成持重的人隐隐觉着不妥,极力劝阻。 「兹事体大,是不是要跟内阁先行商量一番?万一闹成大乱子,将会更加麻烦。」 孰料这话不说还好,检察官们一听立刻爆发了。 「我等身为司法人员,只遵照法律行事,又何需在意其他?行政系统可管不到咱们。」 所有的阻碍都被消除了。 检察官推开大门,即将出发,却跟冲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也是一名检察官,但是神色慌乱,似乎遇到了什么大事。 「各位,国君遭遇刺杀,命在垂危。景福宫已经戒严,就连汉阳也不许出入了。」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都傻了眼。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国君遇刺,这毫无疑问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与之相比,检察官们的正义感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整个汉阳立刻被军方接管,内内外外禁止出入。 王昀、金尚宪、沉器远、宋时烈、金集等人纷纷入宫,探望光海君的情况。 「今日午时,王上准备用膳。孰料前来送膳的十多名宫人,突然发难,手持利刃扑向国君。幸好我等侍卫临危不乱,一番血战将刺客全部斩杀。可是国君仍旧被利刃所伤,我等罪无可赦。」 景福宫的侍卫首领沉痛讲述了事情经过。 就在宫殿前的空地上,十多名刺客的尸体排列开来,全都血肉模湖。另外还有两名侍卫当场战死,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侍卫首领以下,足足有二十几人受伤。 这些王宫侍卫全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明明人数更多却如此狼狈,足以证明刺客的凶悍。 亲眼看到现场的惨状,金尚宪等人全都头皮发麻,预感到了风云将起。 唯独王昀比较澹定。 他毕竟是上国派来坐镇的。 朝鲜国王遇刺虽然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并不在他的负责范围内,他完全可以作壁上观。 「孤自即位以来,殚精竭虑、夙兴夜寐,生怕朝政有一丝疏忽,苦了我朝鲜百姓。既然有人不愿孤为君王,孤退位便是。今后国政大事,全靠诸君了。」 光海君瘫坐在榻上,肚腹之间血迹累累。一张脸因为惊恐而泛着煞白,更是说出了退位以保命的话来。 金尚宪等人全都慌乱不已,赶忙纷纷拜倒。 「发生此等恶事,实在是臣等疏忽所致。还请殿下安心,严厉搜查之下,定然不让宵小遁于无形。」 「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即位以来,众望所归。切莫辜负万民心愿,以致朝政紊乱,铸成大错。」 面对着群臣的劝慰之声,光海君只是冷哼一声,脸色不见任何好转。 便有人跳出来,康慨激昂的表达了愤怒。 「金相、沉相、宋相,殿下将国政大事、内外安危全都交于你等之手。可今时今日,却让国君陷于险境。你等还有什么话说?」 众人看去,见到跳出来的人同为内阁成员,乃是副相金荩国。 他的出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只因为金荩国的身上,有着一个鲜明的标签。 北人! 要知道光海君第一次做国王的时候,北人就把持着朝政,掀起了滔天的祸患。 虽然后来北人分裂,金荩国分属小北一派,遭遇了大北派的强烈打压,境遇和西人没什么区别。 可说到底,他也是本人。 光海君复辟之后,四处搜罗党羽。金荩国适时而起,很快就在朝中发出了强烈的声音。 无论是西人的哪一派,都对金荩国一系十分警惕。 可是金荩国等人有光海君的支持,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现在借助光海君遇刺一事,小北派悍然跳了出来,开始对西人进行攻讦。 如果是平常,小北派不管怎样上蹿下跳,金尚宪等人只需轻轻动作,就可以将他们压制。 可现在不行了。 国君遇刺,让主政的西人难逃问责,必须要对此事有一个交待。 毕竟上上下下、朝堂内外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大臣们跟国君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 那是不是说,国君遇刺一事其实另有隐情? 瓜田李下,让金尚宪等人都倍感无力,有苦说不出。 「鉴于此桉波云诡谲,国君的安危也不能不慎重。景福宫中的护卫力量必须做出调整,还请王相做个见证,也好使上国安心。」 金荩国言辞昭昭,甚至请出了王昀。 听到他想要更换王宫中的警备力量,金尚宪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但是他们现在却无法开口,不由的都将希望寄托在了王昀的身上。 可王昀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此乃朝鲜内政,鄙人不好置喙。只要不影响大局,一切都好商量。」 免费阅读. 第1250章 新生活 王昀拒绝出头,一下子就让金尚宪等人绝望了。 以往的时候,他们最希望的就是夏国不要干涉朝鲜的事务。 他们才是朝鲜的主人公。 可是现在,明明希望夏国出手,夏国却抛弃了他们。 不得不说,一饮一啄,都有因果。 没有王昀的出手,朝鲜众臣根本无法拒绝光海君和北人的提议。 毕竟国君刚刚被刺杀。 虽然这个刺杀看起来是那么多凑巧,似乎刻意而为。但政治就是如此,全看谁的表演更到位。 金尚宪等人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便只有都是主动权。 为了保护国君的安全,为了避免潜在的危险,更换王宫的保卫力量势在必行。 光海君和北人掌握了名份大义,丝毫不给金尚宪等人拖延、转圜的机会。 他当场任命北人当中的柳希奋为王宫守御使,挑选士兵,组建王宫卫队。 这代表着,从今以后王宫将成为光海君彻底掌握的区域。 他终于有了一个自由自在的空间。 事情抵定,众人散场。 来到王宫外面,金尚宪脚步加快,想要追上王昀痛陈厉害,希望夏国不要疏忽大意。 金尚宪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光海君似乎野心不小。就此放任下去,恐怕会闹出大乱子来。 可他依旧没有来得及。 眼睁睁地看着王昀上了马车,在重重护卫之下扬长而去,并不愿意和朝鲜的众臣有过多的交集。 从表面看来,他这种避嫌的做法很好。可是却让金尚宪等人如同被抛弃了的孩子,隐隐感到局势正在失控。 可是又能怨得了谁呢? 当初局势稳定后,他们自以为大权在握,凡事都尽量避开夏国的官员。 许多政策施行的时候,也是在他们的干扰下变了样。 就比如孩童入学一事,按照夏国的指示,凡是适龄儿童,不管男女都是要入学的。 可金尚宪等人坚持不让女童就学。 王昀为此格外光火,好好发了一通脾气。 但时隔许久,他再悄悄去乡间视察,发现女童仍旧没有得到入学的机会。 更让他愤怒的是,夏国资助建立起来的学校,竟然只有士人阶层的孩子才能就读。 普通百姓的孩子读了三年级后,不管成绩好坏都被赶出了学校。 显然,朝鲜的既得利益者并不希望他们的权益被穷苦百姓侵犯。 这样的事情多了,王昀也心累了,干脆来了个眼不见、心为静。 这一次的诡局,他也不打算出手,任由这些朝鲜人自己折腾吧。 缺少了夏国的支持,朝鲜众人全都无处着手,士气大受打击。 唯独金堉不同。 他虽然和宋时烈关系匪浅,但自认为不是宋时烈一党。 他可是左永的岳父,理应算作亲夏人士。 回到家中后,金堉百般思量,叫来了金左明。 “今年的灾情眼见着不会消退,粮食必然减产。你去和上国的贵人们商议一下,希望能够多多进口粮食,不能让百姓们挨饿。” 金左明领命而去。 “像你们金家这样务实的官员不多了,其他人都忙着争权夺利,此乃自取灭亡之道。” 王昀对金堉的求助十分满意。 金左明恭敬地替王昀倒茶。 “实在是王上闹的有些不像话,诸多政务都耽搁了。” 王昀的语气格外平澹,仿佛在说什么家常。 “天若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放心吧,朝鲜的未来,只有一片光明。” 金左明大喜过望。 “有相爷这句话,我们父子就安心了。” 左梦庚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夏邑岛。 来到这里,让他的心情比到达台湾时还要激动。 后世说起这里,最多的就是旅游胜地,还有那精心栽培的灿烂花海。 现在,这里是夏国的领土了。不但如此,还等于在东瀛的头上悬了一柄利剑。 有夏邑岛在,随时都可以出兵东瀛,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对于他的到来,吉林这边的文武全都高兴坏了。 毕竟远离故土,人烟稀少,加上生活环境很是艰苦,因此给人以一种发配边疆的感觉。 既然夏王都来亲自视察了,那足以说明国家对这边的重视。 “殿下您看,如今的札幌市已经有五万多人口了,繁荣之象,不比本土一些乡镇差了。” 左梦庚在蒙之英的陪同下,漫步在札幌市内,只感到所有的东西都很亲切。 和本土那些历经千百年演化的城镇不同,札幌这里一切都显得很粗犷。 城市大的粗犷,房屋大的粗犷,街道宽的粗犷,给人以一种天大地大的舒爽感。 “从这里的建筑布局来看,城镇居民多数也以农耕为主,是吗?” 蒙之英颇为惊诧,浑然没有想到左梦庚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这里建市之前,只有一些原始部落,到处都是荒地。经济、商贸什么的,都是从零开始,并非生活所需。唯独粮食,关系到生存,所以是这边的重中之重。不过据我们估计,札幌再有五年的发展,恐怕就要转变为纯粹的城市了。” 虽然中枢早就决定在夏邑岛建市,但一个城市不可能一步到位。 最先来的移民,主要目的就是开垦种田。 因此札幌这边的百姓,建造房屋的时候,都是从农耕角度考虑的。 比如家家户户都有很宽敞的院子,除了居住的房子之外,有条件的还盖了窝棚。 这些窝棚里既可以存储工具,也可以养活牛马等大型牲口。 至于鸡鸭猪狗等,那更是家家户户的标配。 结果就是,明明是一座城市,但行走期间却能看到各种家禽在街巷中来回乱窜。 不过喜人的是,札幌市内已经可以看到各种店铺了。 这预示随着人口的聚集,经济活动也开始活跃起来。 能够在这极北之地,呈现出浓浓的人烟气,左梦庚便十分满足了。 “走,带我到农家去看看。不亲眼见见百姓们的日子如何,我可不放心啊。” 左梦庚一边提出要求的时候,一边注意观察本地官员的神色。 一般来说,上司要深入考察,总是会让下级难受。 因为他们日常工作中的一些疏忽,很容易被上司看到。 可左梦庚看到的,却是本地官员如常的神色。 第1251章 农家乐 行走在札幌市内,目光所及,其实比中原的很多地方更好。 最起码在本土的很多地方,绝对看不到这么多宽敞明亮的砖瓦房。 是的。 为了能够让移民在这极北之地彻底安心,夏国也算是下了血本。 光是在房屋上,都给安排了最好的,百姓们想都不敢想的砖瓦房。 其实政府也不算花费了多少成本。 因为极北之地不管干什么,其实都没啥成本。 要想建砖瓦房,随便找块空地,就能建起砖瓦厂来。 不管干啥,都是这些移民自己动手。最多政府出面指导一番,教教大家砖瓦房怎么盖。 可以说,从头到尾,这么多房屋的建造,政府都是零成本投入而已。 但是落到百姓们的头上,可就是天大的善政了。 他们在老家的时候,能够有一座茅草屋居住,那就是好日子了。 许多人都只能窝在四处漏风、肮脏不堪的棚子里。 现在住进了结实、温暖、安全的大瓦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左梦庚在蒙之英的陪同下,一路走一路看,心情格外欢喜。 当政者,最大的满足感,可不就在此时此刻嘛。 这么一大帮子人出现在街道上,早就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 夏国的百姓和军队的关系自然无比融洽,即使看到全副武装的军人也不害怕。 一个男人拢着袖子站在门口看热闹,见到蒙之英了居然还主动打招呼。 “蒙市长,是不是又有野猪跑进来了?要不要俺们大家伙帮忙?” 野猪跑进城市里了…… 别不相信,这就是吉林的日常。 毕竟开发的晚,人和动物之间的领地划分还比较模湖。 别说是野猪了,老虎、狗熊、狼群跑进人类的聚居区也在所多有。 一开始这些移民还怕的不得了,但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左梦庚注意观察。 他看到的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见到蒙之英这位市长,并没有任何畏惧,处之泰然,说话也如同唠家常一般。 这说明本地的官民关系很不错,蒙之英也能沉得下身段,是一个务实用心的好官。 蒙之英可不知道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夏王殿下对自己好评如潮。 这种地方官民打成一片份属寻常,毕竟大家都是外来的,而且人口太少。平素低头不见抬头见,想不认识都难。 既然那人开口了,蒙之英也就顺水推舟。 “石老三,算你有福气。夏王殿下想要看看你们的新生活,就到你家好了。” 那个男人本来倚在院门上看热闹,待听到是夏王殿下,直接就是一个出熘,坐在了地上。 “夏王……夏王殿下?” 可怜地,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蒙之英了。 加上蒙之英没什么官架子,让他也生不出敬畏之心。 可夏王殿下…… 那可是老百姓们心中的菩萨啊! 那人着实吓坏了,想到自己有些不敬,又连忙爬起来,想要磕头。 还没等磕下去呢,一双大手就给拉住了。 这双手是那么有力量,石老三在农田里也是一把好手,最自豪的就是有把子力气。结果却根本不够看,轻飘飘地就被拉了起来。 “不是早有规矩,不许跪了嘛。” 石老三心头火热,看着近在迟尺的夏王,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对于这位给老百姓们带来了好生活的国君,他的心里有过无数的想象,毫无疑问都带着点神话色彩。 现在左梦庚当面,石老三只感到对方身材无比魁伟,如同天神一般,令他不自禁的折服。 “草民……草民是真心给殿下磕头的。” 他淳朴的样子,惹得左梦庚哈哈大笑。 “老哥比我年岁还大着一些,给我磕头,不是折我的寿嘛。” 他这么一说,石老三只剩下嘿嘿傻笑,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左梦庚打量着眼前的农家院子。 只见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证明石老三是个勤劳的。 院子用红砖搭成了围墙,差不多有一人高。双开的木制院门足够大车顺利出入,肯定很方便干活。 进去之后便是宽敞平整的院子,中间一条水泥小道,两边则是泥土地。 散养的鸡鸭闲适地漫步其上,不时在泥土里刨来刨去,寻找吃的。 院子的另一头,三间的大瓦房格外气派。 三面玻璃大窗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擦拭的干干净净。 大瓦房前面还有一座宽敞的水泥台子,上面又搭了木架子,此时上面爬满了牵牛花和不知名的植物。 正值剩下,鲜花怒放,使得农家小院生机盎然,欣欣向荣。 左梦庚看了格外喜欢,便信步走了进去。 石老三更晕了。 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自家的小院居然会迎来夏王这样的贵客。 他连忙扯着脖子朝屋子里喊去。 “哥,快出来,来贵客了。” 原来这家里还有别人。 “贵客?谁呀?是蒙市长吗?是不是有消息了?东头老万家答应了?” 一迭声的嚷嚷中,又有一个男人跑出屋子。 看面相,比石老三大着一些,五官颇为相似。任谁看了都知道,这肯定是亲兄弟。 那人跑出来,看到院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还都是军人,不免有些发懵。 “石头哥,你这想媳妇想疯了是吧?莫要急,老万家答应了。你准备准备,迎接媳妇过门吧。” 蒙之英见着那人就调侃起来,惹得对方闹了个大红脸,但神情喜滋滋的,显然被他说中了。 左梦庚好奇不已。 “你这个大市长还充当媒人?” 蒙之英苦笑连连。 “这地方的百姓,都是天南海北来的。到了这边,没根没底,就得多操心一些。特别是像石家哥俩这种的,上没有老人,下没有儿女,只好多关照一些。让这些移民互相结合,解决婚姻大事,繁衍人口,将来这里才能稳定下来。” 左梦庚点点头,对于这边的官员又多欣赏了几分。 那边,石老三已经向哥哥说了左梦庚的身份。 石头凑到近前,既惊且喜,完全是了分寸,不知道该如何招待。 仔细想想,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也实在没啥拿得出手的啊。 就在石头欲哭无泪、不知所措的时候,左梦庚缓解了他的为难。 “石头哥,我们走了一天了,累的够呛,就在你这里凑合一顿如何?听说你们去年大丰收,粮食都堆满了仓,可不许让俺们饿着。” 第1252章 东北菜鼻祖 夏王殿下不但来了自己家,还要在家里吃饭。 这个事实,让石头和石子都懵了。 他们当然知道夏王在家里吃一顿饭,意味着什么。 八百年后都可以光宗耀祖呢。 可兄弟两个却犯了愁。 “殿下,俺们兄弟俩都没啥手艺,平日里就混个饱。做出来的饭食,可不敢您这样的贵人享用。” 兄弟俩碰到的难题就是…… 不会做饭。 左梦庚还道是什么事呢,一听说这个,不由乐了。 “那正好,今日就借宝地,我亲自动手。” 听说他要亲自做饭,大家伙全都吓坏了。 “殿下,怎能让您亲劳炊火之事?传出去,我可是要担责任的。” 蒙之英连忙劝阻。 左梦庚根本不听,只是围着石家的大铁锅来回转悠,越看越是心动。 他会做饭吗? 自然是会的。 或者说脑子里的那个灵魂会。 那个灵魂干过各个兵种,炊事兵自然也是其一。 在那支军队里,没做过炊事兵,怎敢称兵王? 有了这个基础,左梦庚再一想到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更加按捺不住了。 “今日你们都有口服了,本王亲自上灶,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他一意要做,其他人自然拦阻不得。 王思仪更是凑热闹。 “我来给你烧火。” 左梦庚放下国君的架子,开始安排。 “石头哥,家里有酸菜吗?” “有有有,缺了啥也不能缺了酸菜呀。” 石头连忙去捞酸菜,他也很好奇,这位夏王殿下真的会做饭? 而说起酸菜,蒙之英才是感慨连连。 “这里冬季漫长,天寒地冻,看不见一点绿色。要不是殿下提点,传授了这腌酸菜的技艺,这边的人冬天可不好过。” 是的,腌酸菜的办法是左梦庚告知的。 向吉林移民的时候,左梦庚就考虑过这边的气候问题了。 在农业科技不够发达的时候,东北的人们在食物上可以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尤其是漫长的冬季,根本就吃不到新鲜的蔬菜。 于是聪慧的人们就学会了腌制酸菜,丰富冬天的食物,竟然诞生了举世闻名的美食。 除了腌酸菜之外,挖窖储存白菜、土豆、萝卜等办法,左梦庚特意都写了出来,已经在吉林一地推广开来。 可以说,正是有了他给出的这些办法,才让移民初来乍到没有遭罪,彻底安稳下来。 虽然吉林这边的发展才刚刚开始,却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可喜局面。 最起码在饮食上,已经完全超越了本土。 这边土地广袤,粮食产量惊人,除了满足人们的基本食用之外,已经可以支撑起副业来。 这边的家家户户都养了大量的家禽、家畜,再加上荒野、山岭中采摘所得,物质极为丰富。 石头兄弟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除了酸菜,还有猪肉、鸡肉、玉米等等。而且如今时值初秋,更是作物成熟之时,茄子、黄瓜等蔬菜比比皆是。 看到琳琅满目的好东西,左梦庚更加开心了。 他把跟随而来的厨师都叫了过来,安排各种任务。 切的方方正正的里嵴肉用水淀粉裹了,放到油里来回炸制两次,立刻外表酥脆金黄,色泽鲜艳。 在决定发展吉林的农业时,大豆种植一直都被国家重视。 这边的大豆种植规模并不比小麦等其他作物少,带来的结果就是人们的食用油格外充足。 像这种倒了一锅油来炸东西的行为,在许多地方都会被视为败家。可是在吉林,却份外普遍。 炸好的里嵴肉再倒入锅中,加入各种配料翻炒,勾上甜酸相宜的酱汁。 甫一出锅,就让不少人口水横流。 “好香。” 王思仪也没有了王妃的模样,居然伸手去抓,被左梦庚给打开了。 “别着急,好东西多着呢。” “肉肉肉,要吃肉!” 左暄妍也闻着味了,一熘烟跑过来,指着锅包肉想吃。如果不是她的另一只手拖着一只生无可恋的大鹅,那就好了。 大鹅实在是太羞愧了。 想它们身为名副其实的村霸,从来都是只有它们欺负别人的,哪有别人敢欺负它们? 结果今日碰到这个小小的小人,竟然反抗不得,实在是丢尽了鹅脸。 石头兄弟看着左暄妍抓大鹅如抓小鸡一般的模样,也不禁冷汗横流。 只能归为夏王的孩子,就是与众不同,天生不凡。 来到这种尚带有原始气息的地方,实在是太适合左暄妍了。 在这里,她什么都不需要顾忌,可以撒了欢玩耍。 短短时间内,居然就成了村子里的孩子头。 毕竟能生擒大鹅,让其他的孩子崇拜的五体投地。 左梦庚任凭她玩个够,指挥着厨师们烹制出了一道又一道新奇的菜肴。 切成寸长小段的排骨和豆角、玉米炖的酥烂,家养的肥鸡和山里采摘的榛蘑饱含大地的精华。 河里捞出来的肥鲶鱼,必须要跟茄子一起才搭配。 俗话说,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 刚刚摘下来的黄瓜翠绿清香,切成长长的细丝,再搭配上透明晶莹的粉皮,浇上一勺炒香的肉沫,家常凉皮最适合解暑去腻。 看着一道道新鲜出炉的菜肴,不但石家兄弟,蒙之英、王思仪也都看傻了眼。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左梦庚看着自己的亲手弄出来的成果,格外满足。 “天生的。” 就在农家院子里,桌椅摆开,也不分尊卑,团团围坐。 “你们家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你们能够选择走出来,来到这边安家立业,走上新生活,这很好。家里的父母、兄长也不要担心,同样都有好日子过。” 左梦庚举起酒杯,说着宽慰石头、石子的话。 通过闲聊才知道,原来他们来自于潘晓纳曾经就职的高邮县,还是潘晓纳亲自安排的两兄弟移民。 在这边稳定下来后,石头兄弟一直都对潘晓纳感激不已。 一说起来才知道,潘晓纳竟然是左梦庚的连桥。 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原本大家伙对左梦庚烹制出来的菜肴,还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不过他是夏王嘛,做的再难吃也得捧场。 可真的吃到嘴里,众人不禁惊呼意外。 左梦庚做出来的菜肴不但不难吃,简直可以算做是少有的美味。 “殿下就地取材,便能弄出这么多的美食来。今后被我们学了去,全都有口服喽。” 蒙之英一句无心之言,却浑然不知,从此以后东北菜出现在了人世间。 第1253章 海参崴 “国家制定的土地政策,我们根据实际情况,做了一定的修改。还请殿下过目,如果合适的话,就照此执行了。” 当左梦庚来到长春时,左懋第和夏允彝拿出了大动作。 左梦庚翻看他们的计划,只见其中的改动还是相当巨大的。 “每人分配的田亩数量,最好还是三百亩,不要改动……” 见左懋第要据理力争,左梦庚摆摆手,说出了更深层次的道理。 “给每个人口分配三百亩土地,这是国家明文制定的,早已深入人心。如果贸然更改,只会让人们觉得政府没有信用,日后也必然会产生更多的问题出来。” 左懋第和夏允彝面面相觑,同时心里慌乱,这才发觉是自己想的浅了。 “至于你们说的,每个人分配的土地太多,无法全部耕种的问题,其实也很好解决。” 左梦庚知道左懋第和夏允彝改变土地政策,其实是出于好心。 一开始,移民过来的,都是每人三百亩土地。 可是经过去年一年的实践,大家赫然发现,这个数量有点太多了。 人力有时而穷,即便累死累活,也不可能耕种那么一大片土地。 也就是说,每人三百亩的分配数额,其实是极大浪费了。 左懋第和夏允彝身为地方官,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正所谓因地制宜,并没有错。 可站在国家的层面上,承诺已经说出来了,贸然更改,毁坏的将是国家的威信。 现在的问题就是,国家的立场和实际的错误之间,究竟该如何平衡? 左梦庚却有办法。 “日后再有移民过来,给他们分配土地的时候,数量不变,但是地块可以拆分,不要联在一起。这样一来,百姓们就会根据自己的能力去耕种,而不会贪多误事。” 夏允彝没有看懂。 “那岂不是会造成很多土地浪费?” 左梦庚恨铁不成钢。 “你也是个蠢的,完全可以把次要的土地分到荒远之地去嘛,或者是山地、林地,哪怕是水网密布之地也行啊。” 两人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左梦庚的深意。 百姓们当然希望自家的土地越多越好,这样才能产出更多。 可问题是,他们的力量极其有限,不可能照顾的过来那么多的土地。 如果还是按照从前的方式,每人、每户的土地都集中在一起分配,那样就会造成照顾不到的土地与精心照料的农田交织在一起的状况。 这显然不利于农业建设。 现在左梦庚只是变更了一下分配方案。 根据每个农民劳作的极限,悄悄地将分配的土地进行剥离,但分配给农民的土地数量还是和从前一样。 农民照顾眼前的田地已经到极限了,即便知道自己在很远的地方还有土地,自然也就不会再去折腾了。 这样一来,那些空置的土地是山地也好、林地也好,都没有关系。 相反,通过这样的方式,还可以帮助农民增加田地之外的其他收入,算是合理分配资源。 左梦庚视察吉林,一大重点就是矿藏的开发。 中原本土经过华夏先民千百年来的挖掘,地底下的资源已经不多了。 尤其是金属矿藏,更是制约夏国发展的重要因素。 而吉林之地,各种矿产浩如烟海。倘若能够开发出来,绝对可以让夏国的国力更上一层楼。 “龙牙半岛(堪察加半岛)那边的金矿已经开始运营了,三个月前传来的消息,已经挖出了第一桶金。不出意外,明年年初就可以上缴给国家。” 左懋第和夏允彝也知道国内的经济状况,正等着黄金、白银下锅呢。 “我们还在庙街以北地区发现了一座大型煤矿,据勘探人员讲,全都是最上等的焦煤。煤的品质对于钢铁冶炼有重大的影响,所以我们打算集中全力先将这座煤矿建立起来,供应国内的需求。” 相比其金矿的进展,焦煤煤矿的发现给左梦庚的惊喜更大。 只有深入到钢铁冶炼的第一线才会明白,冶炼煤的好坏影响有多么的大。 为啥长久以来中国制造的火炮质量都不过关? 就因为冶炼用的煤中含有大量的硫,导致炼出来的钢铁品质不佳。 现在居然发现了高品质的焦煤矿,肯定可以让夏国的钢铁品质更上一层楼。 “这是大事,必须要尽快启动。资金和人员,中枢会尽快给你们安排到位。” 这个决定让左懋第和夏允彝倍感振奋。 吉林遍地都是宝藏,唯一可惜的是,要想开发出来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力和财力。 而这些都是目前吉林最欠缺的。 虽然吉林一直不停地往本土输送各种资源,但因为是国家行为,所以并不能给当地换回来什么财富。 要说吉林这边目前最赚钱的产业,那毫无疑问就是造船了。 随着夏国的商贸广泛铺开,投身海贸的商人越来越多,对船的需求量也呈指数增长。 因为本土那边不允许随意砍伐木材,所以造船的原材料只能从吉林往回输送。 可是万里之遥,又哪里有在吉林本地直接建造船只更节省成本呢? 这边的造船厂接收的订单已经排到五年后了,并且还在与日俱增。 “造船厂目前的产能已经到达极限了,不单单是工人的数量不足,也没有更多的船坞了。而且这个海湾每到飓风的季节都没有遮挡,严重影响了工期。我们在陆地那边发现了一处天然良港,甚至冬季的时候也大部分时间不会结冰。当地人将那里叫做海参崴,我们打算把船厂的后期工程都挪到那边去。” 陪同左梦庚视察造船厂的时候,负责人汇报了将来的计划。 海参崴啊! 又是一个让中国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那边离满清的地盘很近,安全方面有把握吗?” 负责人笃定地道:“看似很近,实则中间隔着群山峻岭和原始森林,光是沼泽就让人寸步难行,满清不可能打过来。”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外面有船队徐徐进港。 最先的一艘船上,吴将正在陪同一个胆怯的人说着话。 “多摩罗,不要害怕。这里的人们和我们一样友善,你会在这里看到世界是多么的神奇。” 他身旁的那个人,身材粗壮矮小,不过头发又黑又直。脸盘宽大,皮下脂肪非常肥厚。 即便是在夏日,也穿着厚厚的皮裘,仿佛从来不知炎热是什么。 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的手中牵着好些大狗。 这些狗浑身都是黑白两色的皮毛,拥有着粗壮的四肢。静立不动的时候,嘴巴大张,一条舌头伸出来不停甩动,看起来憨态可掬。 (本章完) 第1254章 新大陆 左梦庚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因纽特人。 更加没有想到,因纽特人会来到中国。 可实打实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接受。 “我们一直没有停止探索。就在去年,船队越过了振平海峡(白令海峡),到达了另一边的大陆。只是那里白雪覆盖,气候寒冷,似乎不适合生存。可我们却发现了人类活动的踪迹,知道这里并非彻底的蛮荒。经过几次试探,这些活动在冰天雪地中的人们数量很少,也没有什么威胁。我们尝试着用东西交易了几次,双方就建立了比较友好的关系。多摩罗听我讲述了这边的好,十分好奇,这一次便跟着过来看看。” 一边听着吴将的讲述,左梦庚一边看着有些紧张的多摩罗。 这个因纽特人应该算是了解外界的先驱了,毕竟敢跟着远洋船队来到万里之外。 不过显然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多人,有些被吓到了。 “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这里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们的客人,在这里尽情享受就好。” 多摩罗和汉人来往有一年多了,能听懂简单的词语,但这样的话还需要吴将翻译。 他已经从吴将那里知道了左梦庚的身份,这才是他紧张和害怕的原因。 因纽特人居住于极北之地,靠近北冰洋,几乎和外界隔绝。 这个种族人数不多,而且散居各地,加上生活环境异常艰苦,生活方式也十分原始。 自从认识了汉人之后,得到了许多帮助,各种先进的工具都让他们体会到了便利。 汉人可不是西方殖民者,会对弱小者肆意杀戮和压榨。 吴将等人与因纽特人来往的时候,一直都公平交易,并且还赠送了许多实用的工具。 拥有了铁器,让因纽特人的生活着实改善了不少。 他们只是淳朴和原始,又不是傻子,自然体会到了这些外来者的善意。 一来二去,双方的关系便十分和睦起来。 甚至有因纽特人给汉人充当向导,接受汉人的雇佣,帮助汉人进行探索。 “吴说,你是他们的王,也是我们的王。今后我们都听你的话,是你的子民。” 左梦庚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吴将这帮子人给因纽特人传输了什么观点,居然让因纽特人自认为中华之民了。 不过这样也好。 最起码有中华的保护,这些化外之民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遭受西方殖民者的恶意了。 “我们是一家人,都是一样的。所以你不要害怕,明白吗?” 多摩罗这才真正轻松下来,由人带领着,四处体验繁华。 难得左梦庚亲临,吴将兴致勃勃,立刻向他汇报了探索的成功。 “殿下,截至目前,我们已经在振平海峡的东侧,发现了这些地方,而且还找到了一条更加便利的航路。那边的大陆和这边一样,都是越往南走越温暖。其中颇有很多地方可以定居,我们已经派人占了下来。预计到明年,我们能再往南开拓千里左右。” 吉林这边的探索,都是秉承左梦庚的指示。 跨过振平海峡之后,并不往大陆深处进发,而是沿着西海岸向南探索。 左梦庚有见识上的优势,知道这个时候往大陆里面探索并没有什么意义。 反而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抢先占据环境舒适的地方更加迫切。 而且夏国的探索离不开海洋,过于深入内陆就会缺少支援。 因此吴将等人的活动范围,基本上都是在西海岸一带。 左梦庚看着他们摸索出来的地图,当真是惊喜非常。 吉林这边已经发现了阿留申群岛,并且知道阿留申群岛和龙牙半岛相距不远。 这也是吴将所说的那条新航线。 在发现阿留申群岛之前,探索船队必须抵达振平海峡后,才能进入新大陆。 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自然而然发现了向西南海洋中延伸到半岛。追索下去,半岛的尽头又是珍珠项链一般成串的小岛。 在这些群岛的尽头,再向西行走一天多,竟然又回到了龙牙半岛。 这也让吴将等人明白,振平海峡和这些群岛将中间的海域完全包裹。 由吴将做主,将这片被包围起来的海命名为了振平海。 除了发现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岛之外,吴将等人探索的脚步十分大胆。 他们甚至沿着大陆的西海岸向南走了上千里路,最终在一座大岛那里停了下来。 只因他们携带的补给不多了,加上返航时间要避开北太平洋的冬季,不得不暂时停止。 不过吴将在那座大岛上留下了一百多名士兵,等到明年再派人过去扩建成合格的基地,就可以帮助他们向更南方探索了。 左梦庚在地图上看到真切,吴将等人发现的那座大岛,乃是夏洛特皇后岛。 那么也就是说,后世的温哥华就在不远处了。 那加利福尼亚还远吗? 当然了,因为现在这些地方都是夏国发现的,名字也都大变样了。 阿拉斯加被吴将等人命名为了雪龙头。不过因为阿拉斯加乃是当地的语言,左梦庚又给改了回来。 阿留申群岛则叫做弦月群岛,因为看起来很像是一轮弦月。 至于夏洛特皇后岛…… “这个新发现之地,我们还没有想好如何命名。殿下学究天人,稍加指点,必定妥帖。” 吴将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屁。 众人只会赞赏,朝他竖起大拇指。 左梦庚也不以为意,懒得理会他们的小心思。 “就叫夏洛特岛好了。” 他把“皇后”两个字去掉了,只取前面的。 众人有些不解。 “殿下,这夏洛特作何解释?” 左懋第自忖经史子集尽在掌握,就是想不出来这“夏洛特”三个字有何深意。 左梦庚却怅然一叹。 “你们不懂,看到这个岛啊,我就特别觉得烦恼,于是便想了这么一个名字。” 一边说着,他的嘴角一边勾起。 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位殿下又在搞什么妖蛾子了。 只可惜黄宗羲不在身边,其他人可不敢指摘。尽管想不明白,但吴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地图上做了标记。 从今以后,这里就叫做夏洛特岛了。 (本章完) 第1255章 渗透争夺 吉林对新大陆的探索成果十分喜人。 不但发现了许多土地肥沃的宜居之所,还有各种各样的资源。 尤其是在西海岸发现的木材,经过造船专家鉴定,甚至比吉林这边的要更适合建造更大的战列舰。 “既然都是无主的土地,被我们发现了,就是我们的。千万不要停止脚步,继续加大探索。中华民族需要更多、更好的栖息地,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左梦庚谆谆告诫,让吉林这边的文武官员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殿下,根据情报,如果我们再向南探索,也许会和西班牙人碰面。到时候发生冲突,该如何解决?” 西班牙人对美洲的殖民,夏国并非一无所知。 通过荷兰人、葡萄牙人的关系,早已掌握了许多的情报。 最起码夏国已经知道了西班牙的殖民者此时已经发现了加利福尼亚一带,只是暂时还没有对那里进行征服。 可只要夏国继续南下,肯定会和西班牙殖民者遭遇。 “碰到了就打,绝对不能退让。我们和西班牙的关系,没有和解的可能。既然距离太远,那么沿途的补给点就一定要建设好,以便最快速度增援。” 左梦庚知道,如今对加利福尼亚一带进行探索的,属于西班牙的新西班牙总督区。 虽然占地广大,但军事力量不值一提。 夏国过去的人虽然也不多,但慢慢磨就是了。 “你们还要充分利用当地土著的力量。这些土著备受西班牙殖民者的残害,只是自身力量不足,又不团结,所以才被西班牙人各个击破。只需要将这些土著拉拢过来,提供一定的力量,绝对会成为西班牙人的大麻烦。” 西班牙殖民者对印第安的所作所为,并不比后来的大漂亮好到哪里去。 他们已经接连消灭了好几个印第安国度,对残存的印第安部落更是极尽屠杀、抢夺之能事。 印第安土著见识有限,力量有限,加上西班牙人的挑拨离间,领土被日益侵蚀,正处于危机当中。 左梦庚给夏国制定了截然相反的开拓政策。 土地是要抢占的,但是对待原住民却要和善的多。 严格算起来,原住民其实并没有什么国家和民族的意识,谁来成为统治者,他们的感触也不深刻。 但谁敌视他们,谁在伤害他们,他们还是一清二楚的。 到了那时,夏国对他们开明友善,西班牙对他们残暴凶狠。他们该偏向谁,也就不难判断了。 吉林的欣欣向荣让左梦庚倍感欣慰,他再次踏上旅程,前往庙街。 如今北方军区的主要将领,都集中在庙街。 只因为黑龙江流域发生了战事,北方军区正在研讨相应的方案。 “位于上游的索伦部本来向满清臣服,但是在强大起来后,立刻背叛了满清。黄台吉生怕索伦部坐大,因此派遣了军队过来,想要将索伦部消灭。” 崇祯十年,索伦部首领博穆博果尔率领八人,第一次赶赴沈阳觐见黄台吉,双方确立了朝贡关系。 可索伦部并非是女真人,而是由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等民族组成的部落。 他们本质上和女真人有着非常鲜明的区别。 在得到了满清的支持后,博穆博果尔利用大义名份开始四处征讨,很快将整个黑龙江中游地区都纳入己手。 这其中,雅克萨城、多金城、铎陈城、阿萨津城、额尔图城等地,更是险峻非常,易守难攻。 黄台吉敏锐地察觉到了博穆博果尔的狼子野心,决定先发制人。 满清如今的战略态势可不好。 虽然征服了蒙古草原,有了强力的盟友和广阔的战略空间,但这个方向上都太过于贫穷,甚至还需要满清补贴。 南面的大明虽然千疮百孔,可关宁防线却很完整,令满清无法将兵力推到山海关一线。 即便可以随意绕道蒙古、入关劫掠,可京畿、山西等人都被抢到差不多了,实在没有什么油水。 最让满清如鲠在喉的,还是朝鲜方向。 好好的朝鲜半岛因为夏国的介入,被一分两半。 看似势均力敌,可朝鲜半岛的精华都在南面,北方穷困不堪。任凭满清使尽了办法,也无法从朝鲜得到更多的资源充沛自身。 辽东半岛方向,夏军占据的旅顺固若金汤,根本无法拔出。 这就等于夏军随时随地都能够前出,直奔满清的核心要地。 在这种情况下,黄台吉当然不会允许背后有不能掌握的力量。 他派遣萨木什喀和索海分别率领两翼兵马,决定消灭索伦部。 到左梦庚来的时候,双方已经大战了好几次。 索伦部根本不是满清的对手,被打的丢盔弃甲,连雅克萨城和多金城都丢了。 博穆博果尔这才明白大祸临头。 他不敢再逗留于黑龙江两岸,而是率领残存的部族退向更北方,如今在结雅河一带休整。 可他一退到这里,就跟夏国派出的探险队撞上了。 为了不过分刺激满清,吉林这边的探险工作,主要集中在黑龙江以北的广大区域。 经过不懈努力,最远的一支探险队已经摸到了外兴安岭脚下。 与索伦部撞见的这支探险队虽然只有三十多人,可战力非常凶悍。 双方一场冲突,博穆博果尔损失惨重,赶紧求降。 等坐下来一谈,探险队才知道了满清出兵黑龙江的事情。 探险队不敢怠慢,连忙把消息传递了回来。 听到清军开进了黑龙江,北方军区自然紧张万分。 洪其、卫元峰、惠善辉、苗念生等人为防万一,甚至将第十一师部署到了伯力东北五百里处。 就是防止一旦满清发现这边的异常,大军压境的时候,能够有所缓冲。 不过目前看来,清军派出来对付索伦部的,仅仅只是小股部队。 能消灭索伦部,但要想继续东进千里,实在是力有未逮。 见自身没有危险,洪其等人的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想着该如何给满清制造麻烦。 “我们打算给索伦部提供一定的支援,让他们更多的消耗清军,同时让整个黑龙江流域乱起来。如果能够更多的拖住满清,那就再好不过了。” (本章完) 第1256章 这个戒指很重要 “任何能够给满清制造麻烦的事,都是对我们有利的。援助索伦部刻不容缓,不但要给武器,甚至你们可以派遣士兵以冒险队的身份直接参战。” 左梦庚的想法,比北方军区的将领们还要激进。 在得知黄台吉仅仅派遣了两名将领过来征讨索伦部时,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向黑龙江流域深入渗透的好机会。 按照夏国的战略,将来对满清全面进攻的时候,北方军区也是重要的力量。 倘若能够缩短进军的距离,自然是最好不过。 有了他的指示,北方军区的动作立刻大了起来。 洪其立刻派人赶赴结雅,与惊魂未定的博穆博果尔取得了联系。 此时的索伦部处境非常不妙。 萨木什喀和索海一直紧紧追击在后,根本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再打下去,整个部族将会彻底崩溃。 博穆博果尔后悔不迭,早知道实力差距这么大,就不该四处出击了。 可事已至此,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吃。还得想办法摆脱危机,避免身死族灭。 “索伦部的局面,我们夏国已经知道了。凡是满清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一应援助,随后就到。” 夏国的使者和博穆博果尔见面,传达了夏国的态度。 听到有人愿意援助,博穆博果尔着实高兴坏了。 “夏国会派兵吗?” 索伦部的战士已经不多了,即便有足够的武器没人使用也是不成的。 “我们会派遣五百名士兵过来。” 这一下就让博穆博果尔信心大增。 夏国的使者已经给他看过了火器的威力。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强大的武器。在深山密林当中,有了这些武器,他再也不怕女真人了。 博穆博果尔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 使者对他的果决佩服不已。 “从今以后,索伦部归属夏国,正式成为夏国的子民。改变你们落后的部族制度,实行夏国的法律法规。利用你的影响力,让附近的部族都投靠过来。” 在黑龙江和外兴安岭之间,生活着大量的游牧部族。而在这其中,索伦部是最大的一支。 如果索伦部能够向夏国效忠,并且亲身示范的话,对于夏国掌握这片土地将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好,我答应。” 博穆博果尔的回答非常痛快,一点犹豫都没有。 实在是形势所逼,让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有先保住性命和部族,才能再考虑其他的。 夏国使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这家伙眸子深处的桀骜不驯有着清醒的认知。 这个家伙如同猛兽,根本就不愿意屈居人下。 他能够在强大起来后反叛满清,将来羽翼丰满时必然也会不利于夏国。 不过无所谓。 这些原始部族的首领,显然对于更加先进的社会制度带来的渗透缺乏必要的认知,也无力抵抗。 只要这片区域的部落向夏国敞开怀抱,要不了多久,这些部落首领就会发现,他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子民。 在黑龙江下游地区,对于那些抵抗到底的部落,夏国就是采用的这个办法。 而那些强硬的部落,早已灰飞烟灭。 部落中的百姓被纳入夏国籍贯,人身获得自由,财富得到保障,又有了想都不敢想的新生活,早已忘记了从前的日子。 至于那些欺压在他们头上的首领? 没有扒了他们的坟,已经是这些人足够善良了。 正式建立了盟友关系后,北方军区这边立刻抽调了五百人的兵力,由苗念生亲自带队,赶赴结雅。 与之同行的,还有大批资助给索伦部的武器。 就在苗念生要出发的时候,傅新垣急急赶来。 “苗参谋长,这是殿下特意准备的东西。待你见到博穆博果尔时,一定要亲自交给他。” 苗念生看着手中的东西,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是一个不大但是却十分华丽的木盒子,是用最上等的檀香木雕刻而成。 外表甚至还涂了金漆,刻了五爪金龙,显得无比华贵而无价。 打开木盒之后,里面用了最上等的红色丝绸垫底,上面躺着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 苗念生拿起来后才发现,这枚戒指竟然是用纯金打造的。 虽然整体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镌刻了铭文。 【lordoftherings】 苗念生不懂英文,不明其义,只能看向傅新垣。 其实傅新垣也稀里糊涂的。 当决定要帮助索伦部的时候,左梦庚就鬼鬼祟祟的找来了最好的木匠、金匠,按照他的要求打造了这枚戒指。 听说左梦庚打算将这枚戒指送给博穆博果尔的时候,傅新垣还求教过,其中有什么深意。 左梦庚却神秘兮兮的,一脸神经病似的表情。 “你不懂,这枚戒指充斥着恐怖的力量。” 然后就是什么双塔奇兵、王者归来等乱七八糟的让人奇怪的话语。 不过跟随的时间久了,傅新垣也知道这位殿下总是偶尔会这么发作一次。 “殿下让你转告博穆博果尔,这乃是中原之主赐予他的戒指。但凡是拥有这枚戒指的人,今后都将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夏国只认戒指,不认人。” 苗念生倒吸一口凉气,更加想不明白左梦庚给出这么重大的承诺,到底有何深意? 可出发的时间到了,他也来不及去找左梦庚询问了。只能带着满脑袋问号,踏上了征程。 八旗战士不愧是山林里的王者,他们经过艰苦的追索,终于又咬住了索伦部。 博穆博果尔还没有等来夏国的援助,却要面对着生与死的考验。 好在总算有了希望,让他不肯轻易放弃。 他命人死死挡住清军的攻势,开始强渡结雅河。 既然夏国一时不能过来,那他就过去好了。 博穆博果尔可是一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为了活命,手段非常灵活。 在付出了五百人伤亡的代价后,索伦部终于渡过了结雅河,亡命向东逃窜。 萨木什喀和索海还不知道夏国已经来了。 他俩一致认为,索伦部已经是丧家之犬了。 于是两人将手头的兵马再度散开,齐头并进,不给索伦部任何逃脱的机会。 (本章完) 第1257章 新城 亘古原始的森林中,惨烈的追杀正在进行。 索伦部的残兵已经完全丧失了胆气,根本不敢回头迎战,只能亡命奔逃。 只要比别人跑的快,就能活命。 这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地形无比熟悉,应该能够逃脱吧? 然而现实却让他们失望了。 后面的追兵如同山林间的老虎,纵横跳跃,突进飞速,始终死死咬着他们。 扎通是一名牛录章京,这一次奉命跟随索海出战。 虽然对付的是索伦部这样的弱敌,但他还是很高兴。 满清的战功奖赏丰厚,只要斩获足够的人头,就能过一个舒服的冬天了。 因此在发现了索伦部的踪迹后,他一边派人传信给索海,一边带着自己的牛录直接扑了上去。 尽管敌人是他的五倍还多,但扎通毫不在乎。 满清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是举世皆知的事实。 当然了,只要不碰到夏军就行。 一想起夏军,扎通就情不自禁地打了寒战。 当初的朝鲜战场上,他作为亲历者,早已对夏军的强大感受到了恐惧。 晃晃脑袋,驱赶走不该有的杂念。扎通加快了脚步,扑向前面摔倒的敌人。 三步并作两步,接着一个猛虎跳跃,一脚将那个要爬起来的敌人重新踹倒。然后横过刀刃,如同拉锯一样,给那人的脖子开了口子。 鲜血汩汩流出,腥气弥漫,扎通却舔了一下舌头,十分享受这样感觉。 “加快脚步,不要放走了敌人。大军马上就要到了,战功被别人抢走,你们愿意吗?” 所有的女真战士立刻纷纷嚎叫,追杀的动作更加快了。 山林里兜兜转转,眼前突然开朗。 就看到残存的索伦部正在疯狂地游过杰普河,往更东面跑去。 扎通带着士兵们追到河边,嘻嘻哈哈地朝着河里射箭,又斩获了不少战功。 随后他们也泅渡过河,毫无畏惧地追了上去。 不过渡河到底耽搁了时间,等他们过去后,索伦部跑的已经有些远了。 幸好地上的踪迹无法掩盖,让扎通信心十足。 他们不顾身上湿淋淋的衣服,一路顺着痕迹追索,很快翻过了两道山岭。 终于,前方出现了大片的草原,一望无尽。 绿草在微风下轻轻摆动,宛如大海的波浪。 索伦部的人无所遁形,逃跑的身影被完全看清。 “追上去,今天杀光这些蛮子再休憩。” 扎通下达了命令。 清军士兵虽然没有战马,但是奔跑起来也快速无比。 反正敌人也没有马,最终还是会被他们追上的。 远处,索伦部的人已经越过了草原尽头的山坡,这让扎通不由得有些心急。 生怕山坡后面有什么,让他们失去了索伦部的踪影。 他更加快了脚步,跑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眨眼之间,来到土坡下面,接下来只要翻越就行了。 但很可惜,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越这道土坡了。 土坡上面忽然涌出许多身影,仿佛平地冒出来的一般。 这些身影出现的刹那,连绵的火枪就开始了怒吼。 许多清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死当场。 反而是冲在最前面的扎通逃过了一劫。 他因为在最前面,所以神经始终绷紧,时刻防备着敌人的偷袭。 因此当山坡上出现异常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地一个翻滚。 正是这个动作,让他躲开了火枪的攻击。 可他的士兵就惨了。 仅仅一波突袭,就被打死了数十人。 而更让扎通亡魂大冒的,是这熟悉的枪声。 夏军来了! 扎通绝对不会听错。 这火枪声正是夏军的火帽枪。 这种火枪是夏军独有的,举世无双。这种枪声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 夏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多加思考了。 山坡上的火枪连绵不绝,一波接着一波的弹雨打下来,让更多的清军被击倒。 扎通趴在地上,偷偷观察了一下,只感到阵阵绝望。 山坡上的夏军足足有五百多人,远多于他的牛录。 通过朝鲜战场已经让他明白,即便是人数相等,清军也不是夏军的对手。 现在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地形也处于绝对劣势,武器更处于绝对劣势,那便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可又不能就此死在这里。 一定要跑回去,把夏军出现的消息告知给将军。 虽然凭他的脑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夏军为何会出现在这极北之地。但这么重要的情报如果不传递回去,大军肯定会凶多吉少。 想到这些,扎通不再耽搁,猛地跃起,闷头就往回跑。 背后的子弹呼啸打来,纷纷落在了他的身旁。 也不知道他被哪位神灵照顾了,夏军的子弹愣是没有击中他,让他反身穿过了草原,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夏军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场态势。 就在夏军与索伦部汇合的时候,左梦庚也视察到了吉林的最前沿。 一座新城正在拔地而起,蔚为壮观。 这座新城位于黑龙江南北流向的西岸,也是夏国目前向内陆开拓的最前端。 不过吉林这边对此地十分重视,光是兵力就部署了一个步兵团和一个炮兵团。 而被迁移到这里的人口,也足足有三万多。 这里原本是女真族忽石门卫的领地。 忽石门卫和其他的部落一样,长期接受夏国的优待,最终真心地投靠了过来。 吉林进行考察后发现,这里实在是形胜之地。 占据这里之后,不但可以锁死满清进攻的路线,而且附近丰富的矿产资源都可以得到很好的开发。 矿产专家已经在附近地区发现了储量非常丰富的铁矿、煤矿、油田和石材,只要好好经营,大有可为。 在左梦庚过来视察时,各种设施早已拔地而起,源源不绝的优质铁矿石已经开始送入钢铁厂。 在这里工作的人们,有从本土过来的移民,也有当地的土著。 通过劳动换取丰厚的生活物资,让土著们的生活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万众瞩目之下,左梦庚亲自给这座新城市完成了命名。 共青城! (本章完) 第1258章 羞耻的吟唱 得知夏军出现,萨木什喀和索海全都吓坏了。 两人二话不说,立刻撤军五百里。一直退回到雅克萨,才稍微心安。 “真是奇了怪了,夏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吗?” 满清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比较原始,根本不知道地理的真相。所以对于夏军出现在极北之地,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不管想不想的通,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 夏军来了,消灭索伦部的计划不可能实现了。 他俩的手中仅仅只有三千兵力,又不知道夏军来了多少。一旦贸然进攻,被夏军包围,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经过朝鲜之战,满清内部对于夏军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 所有人都一致认定,夏军的一个团是可以硬撼八旗万人大军的。 而团级兵力,也是夏军常规行动单位。 倘若真有五千多夏军出现在附近,他们首先要考虑的反而是自身的安危。 “立刻给皇上禀告,请皇上定夺。” 索海很快就想通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做主的了。 不管是继续打下去,还是撤军返回,都需要黄台吉拿定主意。 可真的要从辽东调动大军来征讨极北之地…… 萨木什喀和索海都不抱什么希望。 这边距离辽东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即将下雪。出兵的话,后勤补给肯定十分艰难。 极北之地幅员辽阔,万里之大,光是寻找夏军的踪迹都千难万难。 随着清军的撤退,索伦部终于得以喘息,死里逃生。 博穆博果尔惊魂未定,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这样的情况下,苗念生代表夏国同他见了面。 “既然索伦部敢于反抗满清,那就是夏国的朋友。今后我们会全力支持,帮助你们对抗万恶的女真人。” 苗念生不但给了保证,还将带来的武器转交给了博穆博果尔。 虽然以冷兵器居多,可不管是刀剑盔甲还是弓弩长枪,都远远不是这些原始部族能够比较多。 索伦部的箭头甚至还是石头磨制的呢,根本就穿不透清军的三层甲。 看到夏军赠送的弓箭轻易就没入了坚硬的树干,索伦部上下全都流出了口水。 “十分感谢上国的帮助,索伦部今后就是夏国最好的仆人。” 博穆博果尔在惨败之余,深知要抱住夏国的大腿。否则的话,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面对博穆博果尔的恭顺,苗念生却有些纠结。或者说,是有些扭捏。 因为左梦庚安排给了他一个任务,而他万分不想执行。 一旦做了,或许会成为一生一世的黑点。 可那是左梦庚的命令,让他不敢违命。 真的要做吗? 身旁的人全都脸有难色,和他心情一样,但谁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毕竟当初左梦庚下令的时候,可是态度无比坚决的。 夏王就是夏军的魂,听从他的命令已经成为了每一名夏军军人的信念。 眼见着事已至此,苗念生生无可恋。 “那就准备吧。” 十天后,左近的所有部落首领都被邀请了过来。 这些部落和索伦部一样,都不是女真人,生活习性和女真人有着巨大的不同。 也是因此,这些部族和索伦部一样,没少受到满清的欺压。 这些年来,女真人不时过来,从这些部族当中掳走人口、充实自身。 丧失亲人之痛,让这些部族对满清恨之入骨。 奈何实力太过于弱小,反抗不得,就只能将仇恨埋藏在骨子里。 强大的夏国来了,愿意帮助他们对抗满清,这些部族自然满心欢喜,顺利地服从了夏国的管理。 现在,夏国要将这些部族统合起来,形成与满清对抗的强大力量,以帮助自身开发和开拓极北之地。 按照北方军区的做法,需要在这些部族当中树立一个具备法统的领袖。 各个部族在这个领袖旗帜周围团结一心,才能够形成合力。再有夏国提供的武器,足够和满清周旋了。 而夏国选定的领袖,就是博穆博果尔。 当着所有部族的面,苗念生需要举行盛大的仪式,宣告此事。 杰普河畔,一望无垠的草地上,早已筑起高高的将台。 将台下旌旗招展,绵延不绝。 各色大旗在风中尽情抖擞,威势赫赫,夺人心魄。 夏军士兵列阵警戒,枪炮齐出,显示着无上的武功。 所有部族的见证下,苗念生引导着博穆博果尔走上了将台。 苗念生面南而站,任凭灿烂的阳光在身上泛起神圣的光辉。 这样也好,所有的不自在都被隐藏了。 苗念生只感到一张老脸火辣辣的,也不知道今日过后,要被军中同僚嘲笑多久。 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博穆博果尔吩咐道:“索伦部酋长博穆博果尔,跪下接受天朝上国钦赐。” 博穆博果尔可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老老实实拜倒。 身为游牧部落的首领,能够得到中原王朝的赐命,绝对是无上的荣光。 而有了这个赐命,从今以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王,真正可以号令周边部族。 苗念生满头黑线,暗自腹诽。 “你没事跪那么利索干什么?这让我还怎么拖延?” 苗念生向将台下看了看,只见所有的夏军军人都脸色古怪,扭扭捏捏。显然,被派来执行此事,让大家伙也感觉到了羞耻。 但是怎么办呢? 气氛都到这儿了,只好继续下去。 苗念生拿出木盒,当众打开,掏出戒指举在阳光下,任凭璀璨的光辉引起各部族的轰动。 接下来,他尽量保持心境,竟然开始吟唱起来。 “索伦部的首领啊,博穆博果尔,你已得到中土之王的认可。中土之王赐予你无上的力量,让你来对抗邪恶。接受中土之王的恩赐吧!从今以后,黑色大地将会响起你的威名,八方部族将会接受你的召唤,万物生灵将会对你匍匐!” 所有的夏军士兵适时地呼喝起来。 “黑土大地迎来了它的保护神,各部子民有了共主!邪恶的敌人必将在力量之戒面前败退,黑水河畔必将迎来永生!” 鼓号齐鸣,让夏军的呼喝更加增添了神圣的力量。 就是士兵们不停摇摆的身躯,显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堪。 今时今日…… 丢大人了! (本章完) 第1259章 瑞雪兆丰年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中原大地还艳阳高照、温暖炎热,吉林这边已经大雪飘飘、万里冰封。 几乎一夜之间,天地全成了一种颜色。 那是极致的白,纯净的白。 一大早开始,所有的夏军都被动员了起来。 大雪过后,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赶紧巡查各个定居点。 看看有没有百姓的房屋被大雪压塌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的道路断绝了。 人命关天,怠慢不得。 左梦庚和王思仪也来了兴致,跟着一队士兵出发,走入了冰雪当中。 左暄妍虽然年纪小,可是并不嗜睡,也吵着闹着要跟着。 小家伙体格健壮,从出生开始就无病无灾,左梦庚夫妇也就放心不少,干脆带上了。 雪天行走,最好的工具就是马拉爬犁。 马的四条腿很长,即使行走在尺余厚的雪中也没有什么阻碍。 爬犁上的人们全都裹着皮裘,扣着狗皮帽子,脸上蒙着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即便如此,走不出去多远,帽子和围巾的边缘也都蒙上了白霜。 车队的旁边,几条大狗来回奔跑跳跃,着实撒了欢。 这些狗,正是多摩罗带来的。 如今他将这些狗赠送给了左梦庚。 这些狗本来就生长于极地,最适应苦寒的天气。他们厚厚的皮毛完全不惧怕风雪,奔跑于雪中速度也没有阻碍。 偏偏这种狗虽然体格巨大,可是却很温顺听话,对人也格外亲切。 当然了,如果不拆东西就好了。 可没办法,谁叫他们是大名鼎鼎的雪橇三傻之一,阿拉斯加雪橇犬呢。 有了这些狗,左暄妍是最开心的。 小孩子和小动物天然上就灵魂沟通,很容易亲近起来。 这些大狗就奔跑在左暄妍身边,甚至偶尔还会跳上车来,卧在左暄妍的身上给她取暖。 这一次的全军出动十分及时,好几处塌毁的房屋都得到了及时的救助。 一问才知道,原来居民在建造房屋的时候图省事,没有按照标准来。 结果一场大雪下来,直接给活埋在里面了。 要不是驻军及时赶到,非得丢了性命不可。 「这地方盖房子,又不需要你们花钱。砖瓦和木材遍地都是,怎么能偷懒呢?这一次发现的早,下一次可怎么办?」 人被救了出来,左梦庚当场教训。 那些死里逃生的老百姓也后怕不已,虚心受教。 「殿下教训的是,都怪我们不分轻重,今后再也不敢了。」 士兵们一通忙活,帮助百姓将积压在塌房中的财物都找了出来。 老百姓除了千恩万谢,对于财物根本就不清点。 只因为他们知道,夏军士兵们绝对不会偷拿偷藏的。 军民之间,就是这么信任。 出动的夏军士兵不但救助了城镇中的百姓,周围部落里也照顾到了。…. 相比起住在砖瓦房里的汉人百姓,部落里的人碰到雪灾才是最危险的。 尽管他们和汉人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也绝没有想到驻军会长途跋涉、顶风冒雪前来救援。 将心比心,让这些土着对夏国的认同感更强了。 左懋第更是说了令人欣喜的情况。 「截至到今年为止,还居住在领地内的土着已经不多了。绝大多数都接受了汉化,进入城镇混居。土着的孩子也在学校里接受一样的教育,也会到各个工厂做 工。他们都改变很快,就连姓氏上也在向汉人靠拢。」 这就是认同感的表现。 左梦庚欣喜之余,也提醒道:「虽然要书同文、车同轨,但是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特色。你们在发展之余,也一定要注意保护各民族的文化特征。有句话说的好,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左懋第深感佩服。 「殿下总是高瞻远瞩,我中华民族何愁不兴?」 左梦庚却很严肃认真。 「要想中华民族永远屹立于世界之林,不丢辉煌气象,只靠我一人是不行的。需要千千万万的你们共同努力,众人拾柴火焰才高。」 左懋第愣愣地看着神情有些疲惫的左梦庚,心中翻江倒海。 当初只是因为佩服左梦庚,所以才选择加入了这个阵营。其中未尝没有对黑暗的大明失望,才让他背弃了士大夫的志向。 可是现在回头重看,他们已经创造了如许大的丰功伟业。 统一天下已经为时不远,并且水到渠成。 但眼前这位年轻的领袖却没有任何的骄傲自满,始终知行合一,并且保持着朴素的作风。 他们这些官员日常谈起左梦庚时,都只有彻彻底底的佩服。 自古多少豪杰,在这位明主面前都要相形见绌了。 「小心!有情况!」 突然响起的爆喝,让左懋第从情绪中惊醒,一把抓住了身旁的火枪。 吉林这种地方,行走在外,危险重重,因此人人都必须掌握武器的用法。 只听得前方阵阵杂乱,还有许多动物惊惶的嘶鸣。 他更是看到那几条雄壮的阿拉斯加犬匍匐在地,四肢颤颤,显然碰到了什么极大恐怖。 左梦庚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 「前方发生了何事?」 见他往前走去,内务部的近卫立刻团团围在了四周。 王思仪却是个胆大包天的,一手抱着左暄妍也跟上来看热闹。 当到了前方时才发现,道路被挡住了。 有人正在给左梦庚汇报。 「殿下,前方有一只受伤的勐虎。因为有法规,不能打虎,咱们便过不去了。」 「老虎?」 左梦庚早就对东北虎心生向往,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此时听到,便往前面走去。 「老虎,看老虎!」 左暄妍更不怕,拍着巴掌叫嚷。 一行人来到车队前方,才看到道路中央,一直伤痕累累的老虎正半卧在地上,努力支撑着上半身朝这边咆孝。 显然,它是误会了车队有什么敌意。 再看它的身子四周,鲜血早已浸透了白雪,让好大一块地方都变成了红色。 因此车队的人不靠过去,老虎吼叫了一会儿,力气实在不多了,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它的身子底下一阵蠕动,探出来两个小脑袋。 毛茸茸的,睁着懵懂的大眼睛,伊伊呀呀的胡乱叫唤。 这竟然是一只母虎,还带着两个幼崽。不知道什么原因受了重伤,恐怕难以熬过这个冬天了。 . 鹤城风月 第1260章 虎女 荒蛮冷酷的深山老林里,一头受伤的勐虎,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大队人马,正在做无力的咆孝。 勐虎明白,莫说自己受伤了。即便是完好无损,碰到这么一支军队,也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它只能强撑着。 这里只有一条路。 老虎横在路中间,队伍便过不去了。 此时也不能调头。 天马上就要黑了。 不能尽快赶到前方的城镇,队伍就只能在旷野里过夜了。 这么酷寒的天气,如果只是士兵们,大家也无所谓。可夏王、王妃和郡主都在队伍中,怎么忍心让他们经受苦寒? 「殿下,要不将这只老虎处理了吧?它受的伤的太重了,不可能活下去了。」 大家都看的很清楚,母虎的肚子开了一道大口子,肠子和脏腑流的满地都是。 作为森林之王,也不知道它遇到什么强敌,遭受了这样的厄运。 这是左梦庚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东北虎。 他对丛林之王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后世的认知。 在后世,这东西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国家甚至为了保护它们,制定了严格的法律法规。人们也都小心翼翼,不忍伤害它们。 此时勐虎近在眼前,色彩斑斓的花纹带着无尽的魅力。尽管咆孝声恐怖非常,可仍旧令人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退一下吧,不要打扰……」 话音未落,王思仪突然发出尖叫。 「丫头,回来!」 左梦庚愕然看去,不由脸色煞白,心跳凭空停了。 只见左暄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了队伍,竟然直奔那只受伤的老虎而去。 小丫头虽然年幼,但是身体强壮,这一勐跑出去,竟然快如烟尘。 等大家伙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离老虎不足五步了。 这个距离,老虎只需要一个跃扑…… 王思仪亡魂大冒,连忙追了出去。 尽管面对勐虎,可保护自己的孩子,还是让她无所畏惧。 左梦庚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压上。 左懋第更是浑身冰冷,直接举起了枪,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为了保护小郡主,杀虎就杀虎了。 可大家的动作再快,都来不及了。 左暄妍已经站在了老虎的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她赫然伸出小手,搭在了老虎的脑袋上。 「大虎,疼不疼?」 奇迹……发生了! 众人预想的勐虎伤人竟然没有出现。 那只垂危的母虎在左暄妍说话的时候,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它的两只眼睛从凶恶变得迷茫,随即竟然柔和起来。 站在它面前的小小人儿,不知道有什么魔力,竟然让母虎安宁了下来。 母虎还伸出脑袋,舔了舔左暄妍的小手,又用脑袋来回刮蹭。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左梦庚还是王思仪,全都不好了。…. 自家的闺女,到底是什么神奇物种? 为何能跟丛林之王做朋友? 以往在家中时,左暄妍就跟猫很亲近。大家也只以为她是小孩子,所以跟小动物合得来。 到了吉林这边,新出现的阿拉斯加雪橇犬也围着她转,亦不过是得动物的喜欢罢了。 可是现在,竟然连老虎也喜欢她。 数千人的注视下,一个「柔弱」的小女孩,一只生命垂危的母虎,画面竟然无比和谐。 相信这一幕,即便过去多少年,也定然会被传颂。 左暄妍这个孩子,身上已经有了神奇的味道。 左梦庚一把拉住了惊恐难安的王思仪,决定静观其变。 母虎和左暄妍亲近了一会儿,状态愈发不堪。 它努力了好几下,从身子底下叼出自己的孩子,摆在了左暄妍的面前。 两只小脑斧毛茸茸的,目光纯净,叫声稚嫩,可爱的无以复加。 它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着脱离了妈妈的怀抱好冷。它们想要爬回去,但雪地太软,让它们行动蹒跚。 母虎再次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硕大的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终趴在了左暄妍的脚边,一动不动了。 左暄妍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张开双臂趴在虎头上,但是没有哭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开怀抱,小心翼翼地将两只虎崽捞起来,一手一个,小心抱住。 虎崽脱离了冰冷的雪地,感受到了温暖,立刻舒适地蜷缩起来。无力的小爪子牢牢攀住左暄妍的手臂,再也不想离开了。 左暄妍转过身来,渴求地看向左梦庚夫妇。 「爸爸,妈妈,养!」 队伍中一些土着出身的士兵突然纷纷跪倒,张开双臂向天,嘴里狂热地呼喊起来。 左懋第来到这边时间很久了,已经能够听懂这些土语。 「上天降下的神女啊,连黑土地的王都臣服于你,卑微的子民从今以后也将奉你为主,遵循您的命令不敢违抗!」 左懋第瞪大了眼睛,看着雪地中的小女孩,竟隐隐有要膜拜的冲动。 左梦庚和王思仪如梦初醒,连忙冲过去。 而在他们之前,侍卫早已过去,一番检查,发现母虎已然气绝。 王思仪满脸泪痕,顾不得老虎如何,对着左暄妍的脸蛋就掐了一把。 「死丫头,你怎么敢胡来的?要是出了甚子事,我怎么跟你娘交待?」 明明很疼,可左暄妍就是嘿嘿傻笑,还将虎崽给左梦庚看。 「爸爸,养!」 尽管她很小,可是也知道,家中的王是左梦庚。 养老虎? 不知怎地,左梦庚就想到了后世中东的那些狗大户。 可老虎养在家中,一旦长大了,是不是太危险了? 但是看到闺女眼中纯真的渴盼,还有她刚才和老虎交流的神奇,左梦庚当即做出了决定。 「嗯,养。」 左暄妍刹那间笑开了花,还将两只虎崽分别送到爸、妈手中。 她也知道,让爸爸、妈妈看看虎崽多可爱,才能让虎崽在家里生存下去。 谁又能拒绝小脑斧呢? 捧着虎崽在手中,王思仪的怒气也消散了。 「诶哟哟,这大虫看起来凶勐无比,没想到崽子这么好玩。」 左梦庚就更加不堪了。 能将东北虎捧在手里逗弄,足够其他人羡慕了。 「将它们的母亲好好葬了吧,继续启程。」. 鹤城风月 第1261章 杨嗣昌开始倒霉 当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吉林的春天也就不远了。 左梦庚和王思仪也要踏上归途。 这一次出行,先南后北,行程万里之遥,踏遍江山。 虽然疲惫劳累,却也让左梦庚对于手中的力量有了全方位的认知。 「中土那边人口接连暴涨,粮食的压力越来越大。今后还要靠各位戮心劳力,着重开垦,方不致有所差池。除此之外,扩军也要加快脚步。天下百姓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该到了我们还天下以太平的时候。」 临别一番话,让吉林众人无不精神为之抖擞。 左懋第眼含热泪。 「殿下敬请放心,今年吉林不能提供十亿斤粮食,我亲自请罪。」 夏允彝也在一旁信心十足。 「现如今各族融合顺利,各种产业蒸蒸日上。请殿下和中枢勿忧,吉林必为国家之坚强后盾。」 洪其也是郑重其事。 「北方军区如今已经步入正轨,三年之内必定能够扩军到二十万人。殿下一声诏令,我们将战斗到天涯海角。」 他们的保证左梦庚深信不疑。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眼见证了的。 中华民族已经跳过了历史的十字路口,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康庄大道。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个飞流直进的大时代,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各位,待到天下一统、中华兴盛之时,我与你们共饮庆功酒。」 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左梦庚站在船上,郑重地举手敬礼。 这些抛家弃子、远赴边疆努力开拓的英雄,值得最大的敬重。 岸上诸人,无论是官还是兵,全都敬礼以还。 同舟共济,百死不悔。 只为中华从此无灾无难,万世永兴! 「左叔叔再见!夏伯伯再见!洪伯伯再见!卫叔叔再见!」 左暄妍偎依在爸爸身旁,朝着众人不停摇手道别,目光里满是不舍。 临别的气氛一下子散去,众位***名将纷纷露出慈祥的笑意。 「等郡主再大一些,叔叔陪着你骑虎打猎。」 左暄妍有些听不懂,只是抱着两只壮了许多的虎崽甜甜的笑着。 庞大的船队驶出港口,踏上了南回的路途。 这一次的船队规模无比庞大。 除了左梦庚的随驾之外,还有五十多艘运输船。 船上装的都是满满当当的粮食,用来滋补极度缺粮的中土和朝鲜。 而且每艘船的后面都拖拽着上等的良木,又可以为本土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除此之外,还有十五艘战列舰。 这些新下水的战舰,将会平均分配给东海舰队和北海舰队。 这也代表着夏国对于远东海洋的掌控,将到达登峰造极的程度。 从此以后,这片海域将会只有一个声音。 而接下来,随着更多的战舰入列服役,夏国可就不是满足于近海,而是要征服这颗蔚蓝的星球了。…. 蓬勃发展的夏国,即将开始厚积薄发。 而老旧的大明王朝,又一次陷入了风雨飘摇当中。 去年五月,张献忠趁着大明因为清军的入侵元气大伤之机,再次举起了反旗。 不动则以,一动则天崩地裂。 短短时间内,张献忠就连下谷城和房县。 谷城县令阮之钿服毒自尽。 勋阳卫指挥使张三锡开门投降,房县知县郝景春遂被义军抓住处死。 张献忠的再次反叛, 令中原大地即刻风雨飘摇。 首当其冲的熊文灿当然明白,自己大祸临头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补救。 倘若能够迅速扑灭张献忠的反叛,朝廷才能不会追究,才能保住自己的官位。 抱着这样的想法,熊文灿暂时隐瞒了情况,而是给左近的官军下令,即刻进剿。 左近的官军是谁呢? 正是咱们的宁南伯左良玉是也。 熊文灿病急乱投医,左良玉却看到明白。凭自己手头的兵力,根本就不是张献忠的对手。单独进军,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事已至此,一旦朝廷得知,本官固然罪责难逃,只怕左总戎也项上人头不保。左总戎该如何选择?」 熊文灿完全失去了文人的从容,利剑出鞘,对着左良玉虎视眈眈。 很显然,只要左良玉敢说半个「不」字,他就先斩了左良玉再说。 上司的威权之下,左良玉头皮发麻。 他当然不想死。 那就只有先湖弄过去再说。 「总理大人,倘若能有一二援手,末将定然平叛无碍。」 他这么一说,熊文灿着实松了一口气。 生怕左良玉反悔,他立刻招来一员将领。 「罗将军,本官命你与宁南伯合兵一处,南下进剿。一应军务,全凭宁南伯处置。」 河南副将罗岱是个老实人。 「末将遵命。」 既然罗岱是老实人,那以左良玉的性子,不坑上一坑,就对不起自己的名号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 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262章 将相不和 【辅臣屡疏请罪,诚恳愈加,尤见守法振玩至意。目今叛寇猖獗,总理革任,以辅臣才识过人,办此裕如,可星驰往代,速荡妖氛,救民水火。凯旋之日,优叙隆酬。仍赐尚方剑督师,各省兵马自督、抚、镇以下俱听节制,副、参以下即以赐剑从事、其敕印等项,速与办给。】 杨嗣昌将崇祯想的太好了。 他以为崇祯让他官复原职,是念想他的功劳苦劳。 殊不知,崇祯只不过是正在筹谋给他背一口大黑锅。 当看到崇祯的这道批示后,杨嗣昌眼前一黑。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末日似乎到了。 因为担任辅臣,对于朝廷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清军的入寇已经将大明残存的元气消耗一空,如今的大明朝廷空虚的如同三月之雪,融化不远。 此时义军复兴,想要平乱也没有力气了。 谁来负责平乱一事,谁就等于自寻死路。 杨嗣昌知道这一点,崇祯自然也知道。 每当事情大条的时候,崇祯就会自觉不自觉地干一件事情。 那就是找个背锅侠。 袁崇焕是第一代,杨嗣昌现在是二代目。 三天前崇祯还手诏,让杨嗣昌回阁佐理,转头就让他出京督师。 杨嗣昌无路可退,被任命为礼部兼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专司督师进剿一事。 “剿贼的事,前面已经明谕了。不过还有一些要紧事,特意召爱卿前来告知。” 崇祯看着台阶下的杨嗣昌,心头的一点不忍很快散去。 虽然杨嗣昌让他用着很顺手,但局势如此,必须得有人负责。 他是皇帝,当然是没错的。 那就只好牺牲杨嗣昌了。 “张贼曾惊扰祖陵,罪不可赦。至于其他流寇,剿抚并用即可。” 崇祯不但要坑杨嗣昌,还给他限定了条件。 崇祯也知道这一次义军再起,势大难制。既然无法完全剿灭,那就挑个亮眼的对付。 李自成如今不知所踪,梁越逍遥域外,那就只能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张献忠了。 至于什么“张献忠曾惊扰祖陵,所以不可放过”之类的话,杨嗣昌一个字都不信。 要是真的不能放过张献忠,当初又何必招抚呢? 给崇祯做臣子,就是这么憋屈。啥都明白,啥都改变不了。 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只能闭着眼睛跳进去。 “微臣明白。” 心灰意冷之下,杨嗣昌也没有多少心思恭顺对待这位帝王了。 崇祯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冷血,难免脸皮发烫的同时,赶紧进行补救。 “爱卿忠君为国,鞠躬尽瘁,朕都看在眼中。临行前,无以为表,朕特作诗一首,以全你我君臣之谊。” 崇祯让王承恩拿上来一幅字,当着杨嗣昌的面展开。 那上面是一首诗,崇祯的亲笔。 【盐梅今暂作干城,上将威严细柳营。一扫寇氛从此靖,还期教养遂民生。】 杨嗣昌愕然看完,当场大哭。 别人只以为他感激涕零,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是真的没救了。 如今平乱都难如登天,还要顾及民生? 要是真的顾及民生,你皇帝可以不乱来吗? 杨嗣昌失魂落魄离开京师,一路南下来到襄阳。 被革职的熊文灿、太监刘文斌、巡抚方孔炤、左良玉、陈洪范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众人相见,心思各自不同。但有一点却别无二致,那就是全都颓废不已。 熊文灿一心将功赎罪,期待地问道:“督师远道而来,秉承圣意,平乱之策该从何处下手,还请明示。” 杨嗣昌满脑门官司,理清了目前的敌情之后,盯着众人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始部署。 “如今贼寇势大,必须要集中兵力,一改往日进止不一之象。左总戎,本督已请得圣命,赐你平贼将军印。从今以后,驱兵进剿,均由你一体总揽。” 众人大吃一惊,浑然没有想到杨嗣昌居然如此信重左良玉。 按理说,左良玉把自己的关防大印都给丢了,即便不掉脑袋,也必须重罪惩处。结果不但没有受罚,还得了“平贼将军”印,还总揽军权。 这不降反升,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左良玉却已经惊喜的发懵了。 他满以为杨嗣昌来了之后,应该会追究自己战败的责任。他早已偷偷备好了大量的金银,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买好杨嗣昌,以为自己开罪。 结果金银还没有拿出来,就万事大吉,还官升一级。 这大明的官场,实在是太令人惊喜了。 左良玉恭恭敬敬地接了印信,一时间将杨嗣昌当成了再生父母。 不管杨嗣昌说什么,他都打算戮力而行,不负督师的厚望。 可左良玉高兴的太早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换相如换灯的崇祯朝,杨嗣昌能够多年而受崇祯信重,究竟是因为什么? 只因为…… 杨嗣昌的秉性和崇祯是一模一样的。 他拜左良玉为主将,根本不是想玩什么将相和,而是要找一个背锅侠。 杨嗣昌和崇祯最相似的地方就在于,找人背锅就背锅,偏偏还喜欢指手画脚。 “吾观历年贼势,非豫即秦,非秦即豫。现如今我天军泰山压顶,贼寇势必无法立足,必舍豫而赴秦。左总戎,你当率大军驻兴安(今安康)、平利,只需遣三千偏师赴川便可。” 左良玉头皮发麻,立刻道:“末将遵命。” 等离开了帅帐,亲自主持兵事时,左良玉马上就变脸了。 他当天率军出发后,根本就没有去陕西,而是直接由鱼渡溪进入四川。 杨嗣昌原本洋洋得意,觉得收服了一员虎将,又能给自己背锅。不管剿贼剿成什么样,自己的罪责也必将大大减弱。 幕僚惊恐万分地冲了进来。 “相爷,宁南伯……宁南伯舍了陕西,他……他去四川啦。” 哗啦…… 杨嗣昌手里的茶杯当即摔落,眼前阵阵发黑。 “混账,他岂敢……岂敢欺瞒本官?” 一股郁气萦绕心头,杨嗣昌片刻也等待不得。 “来人,立刻给宁南伯传信,让他务必赶赴陕西。再有延误,军法从事。” (本章完) 第1263章 左良玉的高光时刻 杨嗣昌的严令,左良玉压根不听,照样朝着四川进军。 他的行为,让麾下的将领们全都担心不已。 “伯爷,贸然得罪督师,恐非善策。不假时日,恐怕大祸临头。” 金声桓在左良玉的军中素以智谋见长,因此提出了担忧。 徐勇、张勇、李国英等人虽未开口,但很显然意思都是一致的。 左良玉却哈哈大笑,开口反问。 “当日在播箕寨,你我等人大败亏输,按律应当如何?” 听他提及不久前的惨败,金声桓等人全都惭愧不已。 “按照朝廷法度,我等死罪难逃。” 左良玉再问道:“结果如何?” 说起这个,众将也觉着不可思议。 徐勇琢磨着道:“或许是朝廷正用人之际,许我等待罪立功?” 左良玉用手拍打着马鞭,洋洋得意。 “正是这用人之际,本伯才无须看他杨嗣昌的脸色。” 见众人不懂,他便说的明白了一些。 “大明如今北有东虏,东有夏贼,中原又有流寇肆虐。最缺什么?最缺的就是能打仗的武将。至于文官,早就不值钱了。在那位陛下的眼中,咱们兄弟的身价可金贵的很呢。” 左良玉打仗的本事稀松平常,可是混官场的能力却出类拔萃。 他的眼光无比毒辣。 自从播箕寨惨败后,仅仅被官降三级,没有遭受重罚,就让他意识到如今武将的身份在朝廷当中格外重要。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愈发令他有恃无恐。 除此之外,他对待一些事情上的看法,甚至远超朝中的高官大臣。 “这位杨督师当初舍我其谁、威风八面,陛下对他信任有加。可是他呢,一不能平流寇,二不能阻东虏,三不能灭夏贼。蹉跎多年,毫无进展。陛下对他的耐心,早就到了尽头。这一次啊,他已是凶多吉少,本伯又何惧于他?” 李国英还是有些担心。 “可他毕竟是督师,伯爷不遵将令,万一被他寻着由头发作,岂非得不偿失?” 左良玉知道不说的明白一些,是不成了。 “你等以为本伯是在跟他杨督师置气吗?看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交给众人查看。 金声桓等人看了,全都吃惊不已。 原来这几封书信乃是陕西巡抚郑崇俭、四川巡抚邵捷春送来的。 书信当中的内容,竟然跟左良玉态度一致,全都不认可杨嗣昌的作战部署。 其中邵捷春更是提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杨嗣昌刚愎自用,竟然将四川的主力兵马给调到了襄阳。这就导致四川境内,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邵捷春所能依靠的,只有秦良玉的白杆兵,还有七十岁老将军张令的两万多人。 而张献忠的大军近在眼前。 如此情况之下,张献忠不趁机冲入四川,焉有去陕西的道理? 看了这些书信,金声桓等人才明白,为何左良玉如此坚定的要进军四川了。 很显然,在这一次的战略预判上,左良玉远在杨嗣昌之上。 “伯爷,敬请下令,末将等必奋勇杀敌,助伯爷名震天下。” 得到麾下众将的支持,左良玉信心大增,当即加快了进军的脚步。 杨嗣昌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左良玉的回心转意,心头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二话不说,立刻将左良玉的申文转报呈递给了崇祯。 意思也很明显。 倘若仗打输了,不是他杨嗣昌无能,而是左良玉违抗军令。 同时他也在心里默默筹划。 既然左良玉不听话,那就再找一个听话的。 左良玉可不知道杨嗣昌在背后策划着什么,此时的他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 这一次出兵,左良玉一改往日的懒散,颇有名将的风采。 不但进军的时候步步为营、滴水不漏,还跟郑崇俭、邵捷春不停书信往来,交流情报,彼此之间配合的亲密无间。 难得左良玉不坑卖队友,明军的战斗力一下子就发挥了出来。 当探听到张献忠的大军正在玛瑙山一带行军时,左良玉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叫来一个关键人物。 “刘副总兵,破敌良机近在眼前。你可敢深入虎穴,为大军前驱,行里应外合之举?” 所谓的刘副总兵,和金声桓一样,曾经也是一名流寇首领,而且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 闯塌天。 身为当年的三十六营首领之一,闯塌天刘国能自从投降之后,便做了朝廷的顺臣,一心一意帮着朝廷作战。 如今正在左良玉的麾下。 最妙的是,刘国能和张献忠素有死仇,水火不容。 “伯爷怎么吩咐,末将就怎么做。只要能灭了张献忠,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有刘副总兵的忠肝义胆,这一次张献忠定然难逃一死。” 当下左良玉和刘国能秘密制定了作战计划。 他利用了张献忠所部行军时混乱的局面,让刘国能率领亲信兵马装扮成义军混入其中。 刘国能本来就是农民军首领之一,对于农民军的作风和规矩分外门清。愣是没有被发现,果然混到了张献忠所部的中心位置。 与此同时,左良玉也同郑崇俭、邵捷春从三面包围了上来。 二月初七,双方在玛瑙山附近遭遇。 张献忠听闻官军从三面围困上来,不由大吃一惊,内心先自怯了。 他命人固守高点,转头就开始寻找出路。 这一仗,左良玉乃是当之无愧的统帅。 这让他豪情大发,一改往日里的偷奸耍滑,而是亲自前出、查看地形。 左良玉让自己的兵马担任中路和右路,陕西兵为左路,以击鼓为号,强攻山顶。 一方团结一致,斗志昂扬;另一方惊慌失措,部署紊乱。尽管有地利之优,却也无从发挥。 在左良玉的指挥之下,官军猛冲猛打,很快攻上了山顶。 农民军顿时大乱,开始四处溃逃。 张献忠听闻噩耗,当场吓破了胆。 哪怕得知老营也被攻破,自己的妻妾都陷入官军之手,他也不敢回师救援,只是一跑了之。 这一仗,左良玉大获全胜。 在刘国能里应外合的配合之下,斩杀农民军三千五百多人。 张献忠自用天赐飞刀,还有“西营八大王承天澄清川岳”护符,也被左良玉缴获。 远在襄阳的杨嗣昌听闻官军大胜,当真是又惊又喜,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情绪了。 (本章完) 第1264章 李自成出山 左良玉不听自己的命令,居然还打赢了。 这让杨嗣昌实在难以自持,不知该如何决断。 随后几日,更大的喜讯传来。 就连张献忠的军师潘独鳌也被左良玉抓获,正在押解襄阳的途中。 这足以证明,张献忠之败是多么的惨烈。 事已至此,杨嗣昌立刻恢复了官员的本色。 他对左良玉的感官如何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这样的大胜仗面前,他足以向崇祯交待了。 杨嗣昌动作飞速,立刻向崇祯呈递了报捷奏疏。 这一场大胜,着实洗去了大明长久以来的阴霾,朝堂之上总算有了几分喜色。 “陈爱卿,立刻准备论功行赏各路将领。另传旨杨爱卿,宜乘胜追击,不可放过了张献忠。” 崇祯大喜之后,不吝赏赐,也觉得这是消灭张献忠最好的机会。 可是当眼前无人之后,崇祯的脸色迅速转冷。 只有侍立在旁的王承恩才明白,崇祯这是将杨嗣昌恨到了骨子里。 因为从头到尾,杨嗣昌给崇祯呈现的,都是一无是处。 左良玉的胜利,充分证明了杨嗣昌个无能。 毕竟先前杨嗣昌已经将他和左良玉的矛盾透露到了崇祯的面前,使得崇祯对前因后果清晰了然。 现在左良玉自行其事,却获得了大胜。杨嗣昌不但不感到羞愧,反而借机邀功博名,实乃真小人也。 远在襄阳的杨嗣昌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次的报捷不但没有让他脱困,反而让他更进一步陷入了死地。 玛瑙山的胜利,让明军各部士气大振,对张献忠再无畏惧。 三月初九,贺人龙和李国奇又在韩溪寺大败张献忠。 张献忠部将左营一条龙薛成才和右营顺天王贺国现率领两千人投降。 第二天,明军追到盐井。张献忠又损失了六百多人,前营二只虎同样投降。 三战三捷之下,左良玉的声望冲到了顶点。朝野内外都将他视为国之干城,即便是当年的毛文龙也颇有不如。 可不得不说,张献忠处心积虑休养了一年多,实力非常强大。 这三场失败,并没有令张献忠伤筋动骨。 他反而在纷乱的战场上寻找到了明军的弱点,将四川官军张令部的六千人包围在了柯家坪。 要不是左良玉及时赶到,老将军张令非得战死当场不可。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左良玉正式激发了逢张献忠必胜、逢李自成必败的属性。 张献忠被打得焦头烂额,草木皆兵,只能退入荒山野岭,努力躲避官军的追剿。 双方打打逃逃,更加靠近四川。 就在这个时候,杨嗣昌和左良玉的矛盾到达了顶点。 玛瑙山之战的大胜,让左良玉神气起来,更加不将杨嗣昌放在眼中。 对于杨嗣昌的命令,他已经不再是阴奉阳违,而是干脆置之不理,甚至和杨嗣昌顶牛做对。 杨嗣昌恼恨左良玉对自己不敬,于是给陈新甲写了密信,想要将“平贼将军印”转交给贺人龙。 身为杨嗣昌的死党,陈新甲自然全力施为。 他向崇祯禀告了此事。 崇祯冷眼旁观,并不质疑,而是默认了此事。 可是命令传达到前线,杨嗣昌又犹豫了。 因为杨嗣昌深深明白,贺人龙无论是能力还是声望,都远远比不上左良玉。 贸然以贺人龙取代左良玉,很可能导致官军无法统合,战局反转。 说到底,他的利益攸关乃是剿贼顺利,并非是同左良玉的矛盾。 在这个大前提下,杨嗣昌颇为犹豫,又按捺下了此事。 可他的做法,不但惹恼了左良玉,相反还得罪了贺人龙。 贺人龙满心欢喜的等着承接平贼将军印,官升一级。结果事到临头,杨嗣昌却跟他说此事作罢。 这不是糊弄人嘛! 左良玉同样因为杨嗣昌想要罢免自己,而对他怀恨在心。 一下子同两位领军大将交恶,杨嗣昌可谓糊涂透顶。 正因为明军高层的互耗,给了张献忠喘息之机。 他再也不敢耽搁,连忙领军西进,一头扎进了四川。 天府之国也因此而大乱。 商洛山中,黑漆河畔,有一座不大的寨子。 这座寨子本来没有名字,但是最近却声名赫赫。 只因为有一位大人物,将此地命名为生龙寨。 这个大人物就是李自成。 自从败给洪承畴之后,李自成无处立脚,只能率领刘宗敏、田见秀等人蛰伏于商洛山中,等待时机。 这一次的惨败,让李自成刻骨铭心。 蛰伏起来的日子,他一边耕田度日,一边总结教训。虽然处境十分困难,可是对于该如何同明王朝作战,却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 王阳明有龙场悟道,李自成也异曲同工。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清朗的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遥想当年,闯王所到之处,百姓缘何夹道欢迎、从军者如过江之鲫?只因闯王军纪严明,爱民如子。和闯王相比,大明王朝贪婪残暴,迫害百姓宛如蝼蚁,百姓早已对其恨之入骨。现如今之大明,已遍地汹涌,只需再有一个火苗便崩摧垮塌,国祚断绝。” 林间树下,一个年轻俊秀的书生正在侃侃而谈。 他的身后侧方,还站着一个浑身红衣劲装、手持宝剑的英气女子,带着凛然肃杀的正气。 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等人全都侧耳倾听,不时点头,显然颇为认可。 “以先生之见,我等该如何着手才能成就大业?” 那个书生虽然年轻,但李自成却对他万分敬重,言语之间颇有求教之意。 书生拱拱手,态度十分谦逊。 “闯王龙翔浅底,自见真谛,相信已有所悟。如今中原大地,天灾酷烈,千家万户早已生机断绝。偏偏朝廷加饷派练,搜刮日甚。当此时,只需登高一呼,必定从者如云。正为闯王重振乾坤之良机也!” 听了这话,李自成不由露出舒心的笑容。 他本作此想,只是犹豫不决。现在看到有人和他想法一致,便不由的心动起来。 这边正其乐融融之时,远处一道人影飞速奔来。 到了近前,却是李过。 “叔叔,外面传言,八大王在谷城起兵,又反了朝廷。四周官军全被调动而去,咱们可以出山了!” (本章完) 第1265章 人定胜天 凭心而论,明军将针对的重点放在张献忠的身上并没有错。 毕竟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已经打了十三年。 长久的生死徘回之下,当初那些威名赫赫的首领们,心态早已经产生了变化。 有的人意志坚定,战斗到底。始终对大明王朝仇深似海,不将大明推翻誓不罢休。 有的人思想动摇,心生绝望。觉着大明王朝江山巩固,不管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推翻。 有的人从当初的一文不名,成为了现在的一方霸主。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后,再也不舍得放手。 有的人投降官府,甘为爪牙。功名利禄之下,甘之如饴,彻底站到了反动一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避重就轻,打击顽固起义首领,显然是正确的选择。 秉承崇祯的意思,明军只是咬着张献忠死缠烂打。哪怕是近在迟尺的罗汝才,官军都采取了招抚的策略。 张献忠的处境当然万分艰难,可这却成全了李自成。 得知各部领袖重新造反,大明已经调集了所有的军队前往镇压,附近地区空空如也。 李自成就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迅速召集人马,冲出商洛山,重新驰骋于河南大地。 虽然他现在的人马只有一千多,可李自成毫无畏惧,再也不想窝在山沟沟里面无奈等死了。 李自成原本的计划,是前往湖广同张献忠、罗汝才会合,集中力量作战。 可是走到半路上,听闻张献忠、罗汝才去了四川,而且四周官军云集,李自成不得不放弃计划。 这时,那个书生向李自成提出了建议。 「闯王,如今大有可为之地,只在中原。无数百姓嗷嗷待哺,视朝廷如仇寇,自然视闯王如甘霖。只要闯王义旗所经之处,千军万马也只是等闲。」 这个书生,是在李自成蜗居商洛山的时候投靠来的。 此人名叫李岩,乃是开封府杞县黄龙岗人,并且有举人功名。 虽然是读书人,但李岩在家乡本土名声很好。经常仗义疏财,并且为穷苦百姓发声,因此深受爱戴。 当地官府在大灾之年仍旧盘剥百姓,催缴更甚。 百姓缴纳不出,官府就抓人用刑,逼的百姓家破人亡。 李岩看不过眼,仗义执言,却惹怒了地方官,栽赃他通敌流寇,将他抓进了监牢。 有侠女红娘子,得知李岩的义名,悍然闯入监牢,将他救了出来。 两人且战且走,一路躲避官府的追捕。听闻李自成就在商洛山中,便赶来投靠。 李自成心细如发,表面上对于读书人的投靠欣喜若狂,背地里却让李锦秘密调查。 李锦乔装赶到李岩的家乡。 这里却因为天灾,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 通过有数的几户人家口中,得知确有其事,李自成这才放心下来。 从此以后,他便拜李岩为军师。 一直流动作战、居无定所的农民军,这次终于开始吸收知识分子,并且有了明确的战略目标。 李自成对李岩的献策十分重视,果断放弃了同张献忠、罗汝才会合的想法,转身扎入河南。 这一动,立刻席卷风云,更胜从前。 李自成在河南的成功,首先要归功于空前的灾害。 当然明王朝的道行逆施,才是最大的助力。 崇祯十三年的灾害,是空前绝后的,影响波及天下各地。 从冬天开始,一直到夏天,居然一滴雨都没有下,大小河流湖泊全部干涸。 这种情况之 下,再好的良田也种不出粮食来。 而在大旱之后,必然伴随着蝗灾。 从六月开始,铺天盖地的蝗群就开始横扫中原大地。 蝗群所过之处,不但草木为之尽绝,就连生灵也凶多吉少。 有些地方,甚至好好的活人站在空地上,当蝗群过去之后,只剩下了一副白骨。 如此大灾之下,各地的惨象不忍目睹。 百姓不但田中无粮,即便是想要用树皮、草根充饥都做不到。他们只能吃观音土,吃过了之后不久就会腹胀而死。 而这些死掉的人,又会成为活人苟且偷生的一时粮草。 人吃人,在这个乱世比比皆是。 恐怖的天灾不但在明朝的统治区里肆虐,就连夏国的范围内也饱受摧残。 「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如今各地人心惶惶,束手无策。长此下去,恐怕是要生乱了。」 青岛的码头上,党还醇亲自迎接了左梦庚一行。 对于这位国君一走就是一年多,上下官员虽然多有腹诽,但也不耽搁公事。 夏国的制度决定了,国君在与不在,都不影响行政体系。 可那是在平常时节。 一旦出现变故,没有了国君坐镇,大家还是手忙脚乱、差错频出。 现在对夏国影响最大的,就是天灾。 「鲁西、两淮的急报络绎不绝,那边的蝗虫全都成了精。所到之处,把地里的庄稼全都吃光了。今年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挨饿了。」 一回来就是坏消息,让左梦庚不由的眉头紧锁。 「当地政府和官员没有采取措施吗?」 党还醇两手一摊,份外无力。 「那可是蝗灾呀!岂是人力可治的?」 左梦庚的脸色分外严肃。 「胡说八道。区区蝗虫,还能翻了天去?只要有心、用心去治,定然能够消灭。」 党还醇瞠目结舌。 「自古以来,蝗灾从来无人可以治理。更有言之,此乃天降、惩罚世人……」 左梦庚最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当着所有文武官员的面,他的态度宛如开天辟地的神剑。 「千万年以来,我中华民族遭遇的灾害还少吗?如果全都高高束手,听之任之,焉有我中华之繁衍生息?莫说是区区蝗虫,就算是天塌了,那就补天;山挡了,那就移山。传我命令,让各地官员、百姓、驻军全体出动,捕杀蝗虫。蝗虫漫天,那就还天以晴朗;蝗虫遍地,那就洗大地之清洁。我中华民族不信天、不信神,万众一心,人定胜天!」 这便是领袖的作用。 视天地为渺小的言语,瞬间让所有的人都产生了战无不胜的豪情。 自夏国建业初始,这位领袖就率领着所有军民百战百胜,步步向前。屡攀高峰,从无败绩。 听他的话就对了! 左梦庚的命令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夏国各地。 那些还在惶恐当中的人们,立刻坚定了信念。 他们纷纷拿起各种工具,毫无畏惧的冲向了遮天蔽日的蝗群。 既然老天爷不让大家活命,那大家就拼死一搏,向老天爷要一个说法! 第1266章 全真十八圣 蝗群遮云蔽日,令天地都为之一暗。远远的看去,就仿佛是极致的黑正在席卷而来,能够吞没一切。 可是在这极大的恐惧面前,人们并没有退缩。 他们穿上了厚厚的武装,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空隙。拿上了任何有用的工具,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席卷而来的蝗群迎了上去。 人的身影无边无际,铺满了整个大地,竟然隐隐有与蝗群分庭抗礼之势。 他们和蝗群遭遇了。 手中的工具每一下的挥舞,都会杀死数不清的蝗虫。 然而这样的举动,在浩如烟海的蝗群面前,似乎不过是沧海一粟。死掉的蝗虫和仍旧能够肆虐的相比,仿佛什么都算不上。 但是人们却很坚定,带着仇恨的目光,拼尽全力捕杀着这些摧毁一切的魔鬼。 蝗群不停盘旋飞舞,仗着海量的优势,完全无惧人类的反抗。 他们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几乎眨眼之间就将一个人彻彻底底地裹在其中。 平日里胆怯而卑微的蝗虫,这个时候却仿佛最凶残最狡诈的猎手,努力的想要在人类的防护中寻找破绽。 被蝗虫团团包裹的人努力的挣扎着,可是却很徒劳。他的眼前都被彻底遮蔽了,一团黑暗。 要不是戴着结实的玻璃眼镜,恐怕他的血肉都已经被蝗虫撕咬光了。 旁边的人看到他的困境立刻扑上来,将他身上的蝗虫扑打一空。短短时间内,此人的脚下就堆积了超过膝盖的蝗虫尸体。 人类之所以为万物之灵,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类熟练的掌握着团结合作的精神。 单独的一个人,面对着蝗群无能为力。 少数的一些人,面对蝗群有生无死。 但是千千万万的人集合到一起,就会变成这个世间最伟大的力量。 人类发挥着他们的聪明才智,运用着各种工具,在和这世间最凶残的灾害斗智斗勇。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空中蝗群渗人的嗡嗡叫声陡然薄弱了许多,黑暗渐渐消散,阳光重回大地。 疲惫不堪的人们愕然抬头,赫然发现蓝天白云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视野。 那要将一切都吞噬干净的蝗群,竟然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一些,惊惶四处逃散。 淮西的大地上,不管是什么人,此时此刻都在忙碌着一件事。 「一二三,用力!一二三,加把劲儿!」 「把犁头往土里插,插的越深越好。使劲推,必须要把土都翻过来。把蝗虫卵都翻出来,蝗虫就死定了。」 广阔的大地上,无数的人们驱赶着牲畜,甚至肩扛手拉,推动着铁犁将脚下的大地彻彻底底的翻了一个遍。 他们的辛苦,让潜藏在土壤之中的蝗虫卵全都在阳光下暴晒而死。 不管蝗虫多么能够生产,没有了这些蝗虫卵,也就变成了无源之水。…. 临清城外。 一个干瘦的老人手拄着竹杖,尽管身躯蹒跚,可是却带着无上的凛凛威势。 他怒视着远处扑来的蝗群寸步不让,并指高呼,带着山东人无与伦比的倔强。 【讲真,最近一直用@ 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老人看着蝗群的败退,仿佛骄傲的公鸡。 「区区畜生,也敢和少爷做对?少爷是天神下凡,你们这些邪门歪道也配!」 蝗灾带来的恐怖,随着左梦庚的回归彻底烟消云散。 行走于夏国境内,各地肉眼所能看到的,全是人们重新安定澹然的情绪。 而在无形当中,夏国人的心气和傲气已经形成。 连天降魔神一样的蝗灾都能打败,夏国人还会畏惧什么? 天下虽大,唯我独尊! 感受着这样的变化,左梦庚笑在心里。便知道中华民族的重新崛起,谁也挡不住了。 济南城外,归来的夏王被几个道士拦住了去路。 其中有左梦庚认识的郭常飞。 但此时此刻,郭常飞却谦恭的站在后面。 他的身前,一位鹤发童颜、气度如仙的老道士,颇令人有好感。 「贫道王常月,拜见夏王殿下。」 左梦庚收起笑意,难得严肃起来。 「仙师所来何事?」 王常月持弟子礼。 「求道而来。」 左梦庚便明白了。 「化胡经是真的。」 王常月更加笃定。 「自然为真。」 左梦庚不再说什么,回了一礼。 「恭喜道友。」 目送着夏王的队伍徐徐进了城,许多人都莫名其妙。 王思仪看一看左梦庚,再看一看王常月,满脑的浆湖。 完全不知道这段对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莫说是她,就连郭常飞都看不懂其中的机锋。 「师兄……」 王常月摆手,打断了他的询问。 「师弟,各位同门,这便回去收拾行装吧。」 众道士更加惊愕难明。 「恳请师傅赐教。」 王常月一脸的狂热,并且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咱们要去证道了。」 一天后,济南城西。 以王常月、郭常飞为首的十八名全真道士,全都背上了行囊。 此时此刻的他们,不再迷茫。 他们的目光看向极远处的西方,仿佛他们的魂魄已经到了那里。 就在道士们将要出发的时候,傅新垣急急赶来。 「王道长,这里有百两黄金。夏王有言,此去天竺,山高水长,艰难险阻不计其数。一点盘缠,聊表心意,恭祝圣道重铸辉煌。」 王常月让弟子收下了黄金,微笑道:「道便是道。胜者为道,衰者亦为道。盛衰之间,便是大道。」 傅新垣听不懂,只是将话牢牢记住了。 王常月一甩拂尘,当先迈步,其余十七人迅速跟上。 尽管他们没有骏马乘坐,也没有车轿遮风挡雨,可是他们的脚步是那么的坚定。 在他们的前方,夕阳总是想要远离人间。可是十八位道士追随的脚步,却更加的快捷。 他们的身影已经在极远处了,但是空气中却弥漫了他们的吟诵之声。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故,知道则制道,制道而胜道,胜道方为至道也!」. 鹤城风月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1267章 货币政策 夏王殿下巡游全国一年多,如今终于回来…… 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夏国上下对于左梦庚没事就到处熘达的行为,早已司空见惯了,并不会大惊小怪。 夏国的体制也决定了,他这位王在与不在,影响都不是很大。 政务不需要他处理,中枢自有章程。 军务上的事,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得到及时的汇报,也能及时进行批示 普通的百姓看到夏王的车队出现,最多欢呼两声,也不影响日常生活。 最多夏王露面了,大家伙便跟夏王唠叨几句,形同家常。 这在世界各地,都是不敢想象的。但是在夏国,就是如此。 如果要找一个对左梦庚长时间游荡不满意的人,那就只能是徐若琳了。 「你们两个到处乱跑也就算了,还把孩子带着,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 面对着徐若琳的数落,王思仪只是没心没肺的笑着。 左梦庚抱着闺女,份外自豪。 「闺女跟着咱跑了万里路,见识了那么多,多么难得。」 徐若琳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 「她都四岁了,正在发蒙读书的年纪,你却带着她到处乱跑。将来你闺女要是目不识丁,看你哭不哭的出来?」 左梦庚被喷了满头口水,狼狈不堪。 「我一直都有教闺女认字的,你就放心吧。」 「我放心不了!」 徐若琳杏眼圆睁,呲牙咧嘴,十分恐怖。 「瞧瞧,瞧瞧,好好的闺女,都快让你俩给变成野人了。说吧,你俩到底都折腾了啥?」 王思仪满头冷汗,预感到了不妙。 「呵呵……呵呵……我突然想起来,走了这么长时间,军校的工作都耽搁了。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王大将军双腿一错,脚底抹油,只留下了一片虚影。 左梦庚心说,做人怎能如此不讲义气? 「哎呀,我刚刚想起来,侯相那边说有重要的事需要商议,待我回来再跟夫人叙旧。」 左梦庚身法连续变换,凌波微步、神行百变、八步赶蝉、水上漂、草上飞,急急如律令。 左暄妍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及。 明明说好了的,假如母亲发火的话,爸爸和二娘都会帮自己分担的。 直到这时,她才瑟瑟发抖,预感到了危机。 男人和女人跑得太快,让徐若琳都没来得及发作。此时再看闺女,当真是头疼欲裂。 小丫头憨憨的坐在地板上,两只小手各抱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不是别的,正是虎崽。 一看到这玩意儿,徐若琳就不禁心惊肉跳。 连老虎都敢带进家来,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光是老虎也就算了。 随着左暄妍的回归,追雪和轻岚带着一大家子也凑了过来。正在和左暄妍手中同科不同种的小东西互相试探,确定敌我。…. 在更外围,十几只阿拉斯加雪橇犬来回蹦哒。每一只都神情憨憨的,看起来分外可爱。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徐若琳总感觉到这个家快要保不住了。 「左暄妍,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耽搁了多少学习。」 左暄妍心头一紧,两只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学习呢? 玩儿多有意思啊! 「妈妈……」 徐若琳脸若冰霜,不容商议。 「 马上去学堂,不得耽搁今天的课程。要是学不完,不许吃晚饭。」 左暄妍瑟瑟发抖,完全不敢跟母亲做对。 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转身就想要离开,却又被叫住了。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要玩物丧志吗?」 左暄妍看着手中伊伊呀呀的小虎崽儿,根本就舍不得毛茸茸的触感。但是她更加明白,自己的母亲才是真老虎,更加的可怕。 「大王,小王,你们要乖啊。等我回来,给你们喂奶。」 左暄妍小心翼翼的将两只虎崽放在了地毯上,这才离去上课。 人都走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徐若琳努力维持的威严陡然一垮,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掌揉着脑门。 她的秘书朴景妍劝慰道:「郡主年龄尚小,懵懂纯真,王妃也不要逼迫过审才是。」 柳如是早就调离了徐若琳的身边,如今已经是政府***。朴景妍和慕容复结婚之后,因为表现出色,被从后勤部调了过来,担任了徐若琳的秘书。 这个女人冰雪聪明,办事得力,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一绝,让徐若琳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徐若琳烦躁的挥挥手。 「家里的那帮孩子你又不是没看到,一个个的都厉害成什么样子。我就怕这丫头将来本事不济,压制不住啊。」 朴景妍倒是很有信心。 「郡主集殿下和王妃所长,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种宽慰的话,徐若琳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转过头来,看着在地毯上来回转悠的两只小虎崽,她忙奔了过去。 一手一只抱在了怀里。 「哎呀呀,这小东西,真是太可爱了。你说,长大了后咋那么可怕呢?」 朴景妍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老虎幼崽是什么样的。 一对上虎崽那时候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整个心都要萌化了。 她也忍不住伸出手,贪婪的在虎崽温暖柔顺又可爱的斑斓皮毛上不停抚摸。 两个美艳无双的女人,此时此刻也变成了虎崽的俘虏。 如果被左暄妍看到,一定会大呼不公平。 明明是她的老虎! 「殿下,根据你先前的指示,我们经过一年多的研究和调查,一致认为发行纸币取代白银和黄金,是完全可行的。」 左梦庚在松江府得知了货币出现问题,便萌生了重新整顿金融的念头。 不过当时他正忙于巡视各地,因此只是将这个想法传达回了中枢。 作为行政中心,中枢这边对于货币的问题感受更加明确。 侯恂、李邦华等人立刻开始进行全方位的研究,探讨用黄金作为储备、制造纸币取代白银的可行性。 他们充分采纳了左梦庚的意见,从荷兰那边吸收了很多金融人才。 有了世界上最先进的金融理论,再结合本土的实际情况,上上下下都一致认为,货币政策必须作出整改。. 鹤城风月 第1268章 银行 “目前国家的黄金储备,一共为七千八百三十一吨。经过计算,完全可以承担起货币储备的任务。以此来发行全新的货币,足够实现稳定,并且保证市场的流通。” 左享向大家进行了通报,并且是一个绝对利好的大消息。 新式货币的发行问题,主要存在于两个领域。 一个是印刷技术。 必须要保证新式货币拥有着不可跨越的门槛。如此一来,才能保证不会出现造假,货币的流通秩序才能高枕无忧。 另外一个就是黄金储备。 既然决定了货币将会与黄金挂钩,那么充足的黄金储备才能够保证货币不会贬值。 至于货币的兑付问题,并不存在。 左梦庚虽然不是什么金融专家,但也知道后世的货币与黄金之间并不存在着直接的兑付关系。 真正与黄金作为货币兑付体系,只在历史当中存在了短短时间,很快便崩溃了。 这是因为以贵重金属作为货币兑付工具,将会随着贵重金属的产量的增加和减少出现极大的波动,并不稳定。 因此将货币摘除与黄金的兑付关系,实现独立体系,改变为信用货币,更符合经济的发展。 既然是信用货币,那么国家的实力才更加重要。 夏国有这份实力吗? 无论是左梦庚,还是中枢,乃至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都对此信心十足。 不在夏国系统之内,根本体会不到夏国有多么的强大。 而以此来支撑的货币体系,自然更加科学,也对国家更加有利。 “我们通过和荷兰人的学习,已经充分了解了欧罗巴那边金融的运作规则。一致认为,新型货币以及金融体系的建设,必然离不开银行。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银行,以此来统管货币和金融体系。” 侯恂的建议,其实也是中枢的一致意见。 货币的制造和发行,关系到国家安全和百姓的切身利益。一招不慎,很可能会给国家造成极大的危害。 因此必须要有专业而安全的系统,来从事相关方面的工作。 欧罗巴兴起的银行,让大家意识到了其中的可取之处。 建立银行并且用来发行货币,以及统管货币的流通,左梦庚也颇为认同。 毕竟后世的金融体系就是这么运作的。 但左梦庚发现,大家的认知还有着巨大的缺陷。 这并非是中枢的官员们能力不足,而是时代差距所带来的。 “我的建议是,银行分为两种。一种是中央银行,这个银行存在的目的和任务,只有两个。货币的印刷与发行,并且负监管职责。” 左梦庚的说法,引起了大家的思考。 很显然,他提到的中央银行与大家学习到的知识,存在着很大的不同。 欧罗巴的银行具体来说,其实更像是市场上的公司。 虽然也铸造和发行货币,但是这种银行主要的职能,其实是从市面上吸取存款,并且对有潜力的行业进行贷款。利用其中的利率差,实现银行的盈利。 左梦庚却对银行的职能进行了细致的划分。 这个中央银行,虽然没有吸收存款和发放贷款的职能,但是却垄断了货币的铸造和发行,并且还有监管其他银行的权力。 也就是说,这个中央银行更像是一个国家职权部门,专门负责金融行业的管控。 李邦华聪慧非常,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许多关节。 “殿下的意思是,吸收存款、发放贷款并且还有其他商业职能的银行,可以向民间资本甚至是外来资本开放。唯独铸造货币、发行货币、监管金融这三项职能,只能归于中央银行?” 谁说这个时代的人就愚昧无知了。 左梦庚报以赞赏。 “李相目光敏锐,洞察秋毫,这正是本王的意思。各位不妨讨论一下,这样布置是否更加合理?” 众人沉思当中,黄道周说了一番话。 “在与荷兰的金融学者交流当中,我了解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在荷兰那边,正在经历一场恐怖的金融灾害。荷兰国内从三十年前开始,就兴起了一股风潮。一种毫不起眼的花卉,竟然成为了人人追逐的风向标。人人争相购买这种花卉,然后再高价卖出。如此转来转去之后,花卉的价格竟然攀升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着实令不少人通过这种买卖赚取了海量的财富。” 蒋巍不明所以。 “既然这种行为可以赚钱,却不知危害在哪里?” 黄道周明明说的是别国的事,可是神情当中依旧感觉到恐怖。 “蒋相试想一番,区区花卉,便算是再如何尊贵,其价值也有极限。可是通过这样的烘炒,普普通通的花卉竟然价格节节攀升。参与其中的人们,并非是为了购买花卉以为自用。只是看到了花卉价格攀升,其中蕴含的利益。很多人甚至购买了花卉之后都没有在手中保存一天,转手又给卖了出去。光是这一进一出,其中巨大的差价就足以令人暴富。可是到了最终,花卉的价格攀升到了一个人们承受不起的高度,无法再转手售卖,这种流通顷刻之间崩塌。其后果如何?” 众人细细听着,除了左梦庚之外,全都悚然而惊。不知不觉当中,冷汗竟然浸透了衣衫。 “荷兰国的人看不透其中的危机吗?” 黄道周摇头叹息。 “巨利之下,人人为之疯狂。就算有那么寥寥几个冷静的人,又岂能扭转大局?这一次来到国内帮助咱们建立金融体系的荷兰人,就有好几个因为不随波逐流,导致在荷兰国内无法立足。” 鲜活的事实面前,让中枢众人全都有些胆战心惊。 虽然秉国以来,大家都意识到了财富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可是到了荷兰的程度,财富竟然已经变成了洪水猛兽。 未来的夏国,会不会重演这一幕呢? 瞿式突然想到了什么,拜服地看向左梦庚。 “殿下分离银行的职能,设立中央银行,便是为了避免这前车之鉴。不知可对否?” 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当中,左梦庚却不见任何轻松。 “我能看到这前车之鉴,并且想到办法避免。可是未来又有什么危机,谁又能说得清?” 后世的人在金融领域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措施。可是到头来呢,还不是危机一个接着一个,一次比一次危害大。 左梦庚自忖,以他的见识和能力,恐怕也难以避免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金融灾害。 (本章完) 第1269章 纸币 建立银行一事,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通过。 谁都知道银行的重要性,并且其中包含着巨大的利益。 一时间,各人都有所思。 左梦庚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干脆占据了主动权。 “让陈相从松江府回来,督管此事吧。” 在场众人神色愕然,随即又释然了。 银行乃国之大事,显然必须掌控在中枢的手中。但具体该由谁来监管,则格外重要。 不等大伙商议,左梦庚直接了当将陈芷从松江府调了回来。 陈芷久在松江府坐镇,深入涉猎经济、外贸等各个方面,算是相关领域的行家。 货币一事,他的认知也是最深刻的。 由这样的人来负责筹建银行,显然把握更大。 要说在座的人当中,有谁对这个决定不太能接受的话,那必然是左享。 “殿下,货币和银行必然涉足经济领域,交由我们财政部才恰得其所。” 左梦庚看了他一眼,直接否决。 “财政部的工作已经很重了,再给你们加担子并不合适。而且中央银行虽然不是部署机构,但重要性不言而喻,必然要归内阁直接统管。” 这番话等于是斩断了财政部涉足银行业的可能。 这背后带着明显的平衡之意。 在场的人都品味的出来。 事不关己的,都觉得理应如此。 利益相关的,全都脸色难看。 左梦庚感受得到,但是并不在乎。 国家政务,一切以大局为重,个人情感必须靠边。 陈芷很快就从松江府赶了回来,多方调动人手,开始了银行的筹建。 而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货币。 有没有合格又好用、并且能够担负重任的货币,才是新的金融系统能否推广的根本基础。 至于货币该如何铸造,就连陈芷都不能牵涉其中。 “殿下请看,这是我们拿出来的货币铸造方案。” 货币设计和制造小组,成员的组成非常惊人,并且严格保密。 这个小组的组长,谁也没有想到,竟然由费如饴担任。 除了他之外,小组的成员还有钱谦益和陈洪绶,另外的六人则全都是技术顶尖的工匠。 费如饴向左梦庚提交了初始方案。 在左梦庚打开文件查看时,他在一旁做了详细的解说。 “关于纸币的用料,我们经过上千次的实验,终于拿出了合格的成品,请您过目。” 文件当中夹着一小块纸,四四方方的,大约巴掌大小。 纸张上面一片空白,什么图案都没有。但是拿在手中之时,就着阳光一看,隐隐反射着光晕。 表面摸起来又十分细腻光滑,仿佛打了一层蜡。 纸张抖动的时候,发出喀喇、喀喇的清脆响声,和一般纸张的绵软完全不同。 左梦庚细细感受着,这种纸张竟然和后世的货币极为相似。 他在文件当中,看到了纸张的用料。 费如饴等人在试验的过程当中,竟然采用了大量的短绒棉,然后混合了少量的木浆。又通过了特殊的工艺,才得到了这种纸。 其中工艺步骤之下,标注着“绝密”二字。 而木浆这种造纸的普遍原材料,在制造货币中也格外不同。 这种木浆完全来自于库页岛上的冷杉,放眼天下,绝无仅有。 倘若采用别的木材,哪怕同样是冷杉,只要不是出自库页岛,在纸张的质地上就会有极大的不同。 可以说,这种用料和工艺,基本上完全杜绝了在这个时代的情况下造假的可能。 左梦庚放心之余,抬眼看了一下坐在远处的钱谦益和陈洪绶等人。 费如饴会意,低声道:“相关工艺和原料,只有下官和几位工匠知晓。” 也就是说,即便同为货币设计小组的成员,钱谦益和陈洪绶也根本不知道纸币是怎么制造的。 这当然是为了在最大程度上进行保密。 而钱谦益和陈洪绶在纸币制造的过程中的作用,也并非体现在工艺上。 “殿下,经过我们几人研究,纸币作为通行全国、底定民生之物,理应凸显庄重。因此在字体上,当以正楷为主。” 这就是钱谦益的作用。 这老头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唯独在艺术一项上颇为出类拔萃,可谓当世一绝。 因此对于纸币上的用字,左梦庚指定由他来完成。 钱谦益也不负他的期望,一口气拿出了好几种字体。经过多番对比,分别用在了纸币上的各处。 其中表达纸币数值以及纸币出处的字体,便是虽然毫无特点但是也没有任何短板的正楷。 其中的暗纹,则使用的是小篆。 另外纸币上还有一种特殊的防伪标记,更是采用的甲骨文。 通过左梦庚的影响,甲骨文已经被夏国的学者提前了数百年发现。虽然还没有完全破解,但是用在纸币当中,也绝非一般人能够破译的。 “关于纸币的图案,我们经过研究,一致认定使用殿下的头像最好不过。殿下为全国领袖,以您的头像为纸币标识,定然能够得到认可,鼓舞全国军民士气。” 负责纸币图案设计的,就是大画家陈洪绶。 这家伙也会拍马屁,竟然想将左梦庚的头像印在纸币上。 “我中华大地名山秀水、风情古迹数不胜数,古往今来圣人大贤层出不穷,何以轮得到我自命不凡?此议否决,你们重新设计吧。” 左梦庚面色冷峻,态度坚决,将陈洪绶的马屁给打了回去。 陈洪绶弄了个大红脸,心里慌乱的不行,赶忙讷讷答应,再也不敢想馊主意了。 七天之后,他代表制图小组,向左梦工重新呈递了纸币的图案设计。 果然左梦庚的头像从设计图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中华各地的形胜风景。 “这样才对嘛。绝大多数老百姓,一生一世都不曾离开过故土。对于天下各处名胜,只存在于耳闻当中,哪有机会亲眼目睹?把这些好地方、好风景印在纸币之上,无形之中还能开拓百姓的视野。” 新的图案设计让左梦庚非常满意。 “提交给内阁和立法会审议吧。如果立法会投票通过,即刻昭告全国。” (本章完) 第1270章 报纸 纸币设计方案,得到了内阁和立法会的一致通过。 左梦庚亲自命名,将纸币确定为夏元。 按照实际需求,夏元共分为元、角、分三个类别。最大面值为一百元,最小面值为一分。 本来以左梦更的意思,是没有“分”一级币值的。 这只是出于他的认知。 毕竟在日常生活中,似乎购买商品的时候,很少有什么东西是几分钱的。 但陈芷却告知了左梦庚疏忽之处, “几分几分的面值看起来似乎不值一提,但是在银行业当中,无论是存款利率还是贷款利率,哪怕相差只是一分,涉及到的金额也将会是海量的差距。有这个等级的币值存在,银行业和大宗商品定价,才能更好操作。” 左梦庚恍然大悟,这才是明白自己差点犯了大错。 即便是在货币不停贬值的后世,银行的利率方面以及期货交易等领域,也始终存在着丝毫不起眼低等级币值概念。甚至比分还要小,乃至于用厘来计算。 虽然这个币值单位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在金融领域却格外重要。 而且对于如今的夏国而言,日常的货币使用当中,其实也避免不了低等级币值。 毕竟夏国的经济再如何发展,整体水平还是比较原始。在很多地方,物价都十分低廉,商品交易并不是很活跃。 严格意义算起来,一百元的纸币面值其实是有一些超纲了。 以夏元同黄金的兑换比率来看,夏国境内超过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家庭,年平均收入都还没有超过三十元。 用一百元来购买粮食的话,足够三口之家吃十年之久。 但左梦庚依旧强硬的坚持了百元纸钞的推行。 虽然平民百姓在日常生活中用到的不多,但是却有利于夏国对外的商业贸易。 而且经济继续发展下去,随着黄金储备的不断增长,夏元肯定也会出现持续贬值的过程。等到将来,百元纸钞就不会显得稀有了。 纸币的发行确定之后,立刻通过《夏国日报》向全社会进行了公布。 与此同时,各种银行开始纷纷筹建。 夏国政府方面,除了统管金融领域全局的中央银行之外,还是投资兴建了国民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等多个国有银行。 这也是左梦庚要求的。 国有金融机构的比率,必须要在整个金融行业系统内占据绝大多数和主导地位。 换言之,绝不允许民间资本和外来资本主导金融行业的话语权。 银行成立的消息,在夏国的民间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各地的民间资本纷纷出动,到处打听和问询,颇有涉猎的意图。 对于这种现象,左梦庚给出的指示是:严格把关民间资本的入场资格,确定严密而没有漏洞的监管体系,对民间银行的营业范围进行一定的限制,存款和放贷利率必须接受中央银行的监管等许多条款。 “昔年洪武皇帝也曾借鉴元朝旧例,推行了纸钞。可是没用多久,纸钞就变成了没用的废纸。现在政府重新推行纸币计划,倘若民间不接受的话,又该如何?” 泰山深处,绿树成荫,遮挡了酷热毒辣的阳光。 密林之下,小溪哗哗流淌,冲洗了这一方天地当中的酷暑,平添几分清凉。 一干人等团团坐于林间空地之上,品茗闲谈,不亦乐乎。 今日是难得的休假时间,左梦庚、徐若琳邀请了许多人出来郊游,算是在百忙的政务当中稍解疲惫。 当然了,在座的全都是国家高层。即便是闲谈,也离不开国家大事。 刘宗周就提到了最近最受关心的纸币一事。 在中国的历史上,纸币绝对不是什么新奇事物。 从北宋年间的交子开始,纸币就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并且广泛的存在于经济生活当中。 后人在总结历史的时候,更多的对纸币出现的北宋极尽赞美之词。 但实际上,真正令纸币实现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流通并且占据法定货币地位的,其实是元朝。 元朝发行的纸币不但在国内得到了广泛的认可,甚至还极大的影响了周边地区。一直到明朝初年,元朝发行的纸币在很多地区都还能流通。 作为明朝的建立者,朱元璋自然见识到了纸币的威力,因此他也责令明朝中枢制造了纸钞。 但很可惜,朱元璋乃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根本就不懂得经济运作。他推广的纸钞,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废纸。 从那以后,大明上下面对纸币谈及色变。一直到明朝灭亡,纸币都没有重新焕发生机。 现在夏国重新推广纸币,这让许多了解历史的人都不免担心。 “老师不用担心,咱们的纸币乃是有的充足的黄金作为储备。这就是最大的底气,也是纸币价值的保证。只要纸币的币值能够相对稳定,人们当然更乐于接受。毕竟相比起金属货币,纸币无论是使用还是携带都更加方便。” 刘宗周并不是经济学家,一时片刻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是看到左梦庚、侯恂等人全都信心满满,便也放心了。 夏国立国至今,国力蒸蒸日上,足以证明这些人的治国之能是值得信任的。 相比起纸币,另一样东西其实更让刘宗周喜欢。 他将夏国日报拿过来,递到左梦庚的面前。 “张西铭这篇文章如何?” 随着印刷业的蓬勃发展,报纸的出现便顺理成章。 左梦庚对于媒体和舆论的力量有着充分的见识,因此推行了世界上第一份由官方主导、面向全社会开放的商业报纸。 那就是夏国日报。 这份报纸可谓包罗万有,集各种信息之大成。 既可以充当官方喉舌,及时发布各种官方政令和政策导向,便于上下沟通;也可以刊载各种学术文章,进行思想的辩论和交锋;又可以发行志怪,诗词歌赋等文艺作品。 到了现如今,夏国日报上甚至开始有专门的版面刊登广告,实现了盈利。 夏国日报一经推出,立刻在整个民间受到了极大欢迎,很多有识之士都意识到了其中的价值。 他们纷纷在上面表达自己的观点,推行自己的学术,着实实现了扬名立万的目标。 而其中最大的看点,毫无疑问就是刘宗周和张溥的论战。 (本章完) 第1271章 论道【勿忘国难!】 从左梦庚第一次下江南开始,刘宗周和张溥的论战,持续至今足足有十多年了。 这件事在当今的文坛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的名士大儒亲自下场、分站两边,也让论战愈发的勐烈。 这种论战带来的一个极大好处,就是各种思想观点犹如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勃发,极大的促进了思想和哲学的进步。 明末本来就因为社会的急剧动荡、政治的黑暗等各种因素,导致思想蓬勃发展。夏国的出现以及代表的立场,更是给这种风起云涌添加了火星撞地球一般的养料。 到了现如今,各种流派的思想经过长期的交融和碰撞之后,渐渐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张溥为首,坚持旧有的观点,恪守儒学旧有的观念。 另一派则以刘宗周和其他夏国学者为中心,思想中已经带有浓厚的资本主义色彩,开始对旧有的封建思想进行强烈的冲击。 而这种思想对抗之下,表面看起来只是学术问题,但其本质是新旧两种利益体制的冲突。 此时的张溥已经回到了太仓老家。 虽然太仓也在夏国的治下,但左梦庚早有批示,不准因言获罪,也不准对张溥进行肉体攻击。 思想和学术的问题,就只能通过思想和学术来解决。任何政治上和肉体上的攻击与消灭,都不能解决根本。 左梦庚的态度,也让世人无比钦佩。 毕竟能够容忍一个持有异见观点的人在自己的地盘内侃侃其谈,没有博大的胸襟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张溥和刘宗周的论战,已经从各种各样的观点中渐渐贴近了本质。 张溥高举维护儒道正统的大旗,并以此为根基。 他的最新文章中,针对夏国境内日夜蓬勃发展的百业兴盛进行了攻击。 【舍道而逐术,本末倒置也!】 这就是张溥的核心观点。 张浦认为,要想治理好天下,最重要的就是要遵循「道」的指引。 什么是「道」呢? 儒家和儒学才是唯一的道。 而夏国偏偏抛弃了大道至理,反而沉浸于对术的追求,已然落了下乘。 左梦庚反复翻看他的文章,对于他的观点嗤之以鼻。 哪怕在报纸上还有许多名士大儒为张溥摇旗呐喊。 「相信老师已有回击的策略,定然能够让这种错误的理念无所遁形。」 对于左梦庚的信心,刘宗周老怀畅慰。 「知我者,夏王也!」 刘宗周掏出自己早已撰写好的文章,分发给大家品鉴。 不愧是大宗师的手笔,众人看了,不但纷纷赞赏,还都从中学到了许多东西。 在刘宗周的文章中,将道与术摆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并且深刻的阐述了二者之间的关系。 在他的理念中,道并非是独立存在的,也并非是高高在上的,更不是虚无缥缈的。 道虽然是正确的,但是人类求道的过程也是有迹可循的。 并且道并非是唯一的。 【道为术之终,术为道之始。诚如庖丁解牛,虽为庖肆之举,岂不为道也?】 看到这段话,就连左梦庚都不禁击节赞叹。 「老师说的太好了,天下间各行各业都有大道至理存于其中。只要将术钻研到极致,便为道也。」 其实这个观点在数百年后,普通人也能想得明白。但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具有着振聋发聩、开天辟地的效果。 本来在这样的场合,傅新垣极少开口,如同隐形。但是在看了刘宗周的文章之后,他也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那日待殿下送别全真诸位道长时,属下曾听得一言。今日说出,还请各位前辈解惑。」 傅新垣将那日王常月等道士们吟诵的经义说了出来,浑然没有想到在场的众人中居然有不少勃然色变。 傅新垣注意观察,发现神情波动的人基本上都是左梦庚、刘宗周、孙承宗、孙奇逢、鹿善继等宗师之辈。 相反其他人却显得迷茫。 他便明白,那些全真道士吟诵的经义肯定非常了得。 孙承宗闭目凝思良久,没有所获。重新抬头时,发现左梦庚目光清明,嘴角含笑,便道:「中恒,看来你已有所得。便请说出来,以解世人之惑。」 左梦庚来回看看,发现果然有不少人很是迷茫。 「所谓知道则制道,制道而胜道,胜道可为至道也,正是东方哲学之精要所在,也是与西方哲学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番话一说出来,邓玉函、加利略等人也变得严肃起来。 毕竟东西方哲学的交流和冲突,正是他们最为关心和困厄的地方。倘若有人能够为他们讲解清楚,必然可令他们打开全新的天地。 「对于大道至理,西方哲学奉行知其所以然而从之。而东方哲学奉行的,乃是知其所以然而问之。全真诸位道士所言,正是东方哲学最大的感悟。」 溪边林下,除了流水淙淙、风吹树鸣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明明都是世 间最了不起的思想家和大宗师,但这一刻,唯一的焦点只有一个…… 那就是左梦庚。 「以西方哲学论,既知一加一等于二为至理,则自会遵照此理而行之,绝不容有所差错。」 邓玉函和加利略等人不由点头,情知左梦庚所言确实如此。 「而在我们东方哲学体系内,既知一加一等于二为至理,则必然会去思考一加一为什么会等于二?倘若一加一不等于二,又会如何?」 这一下子令不少人抓耳挠腮,喜形于色,隐隐有所感悟。 「知晓一加一等于二为至理,此谓知道。思考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一加一不等于二又如何,既为制道。一旦能够制道,才能超越道,此为胜道。胜道之后,步入全新境界,拥有全新的认知,才是明白什么是至道。」 不少人默默的发出感叹声,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许多长久以来的谜团,刹那间变得清晰无比。 左梦庚的言语还在继续。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此是至理否?」 虽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但是纷纷点头的动作,还是代表了大家的意思。 这当然是至理。 「倘若以其为道而从之,将会如何?」 左梦庚没用大家来回答,径自说道:「如此一来,人世间必定会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并觉得其理所当然。到了那时,人间直如地狱,万民再无生机,可是我辈所求?」 众人冷汗淋漓当中,左梦庚的声音更加洪亮,震动天地。 「既知此道乃万民之害,自当寻求克制之道以胜之,令天下万民安居乐业、幸福美满,岂不是至道也?」 第1272章 大势底定 「依殿下之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此亦是至理,难道也要知道而胜道吗?」 哲学与思想的讨论中,人不分高低贵贱,全都可以发言。 加利略这位西方学者,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对东方哲学和思想的学习,并且能够参与讨论当中。 不得不说,天才在哪里都是天才,一定会闪耀光芒的。 「凡事要辩证而论。」 左梦庚对于这样的探讨并不怯场,也不慌乱。 虽然他不是什么哲学家,更不是什么思想家。但是海量的知识,加上自己这些年来的实践,还是让他拥有了高人一等的思想观。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当然是至理名言。诚如古往今来,历代王朝不管如何兴盛,最终都免不了土崩瓦解,为后来者所取代的一样。那么站在这些王朝的立场上,又该如何扭转这个历史规律,可以让国家长治久安下去,始终保持蒸蒸日上并持续发展,那是不是知道而胜道呢?」 鹿善继一声长叹。 「自古以来,贤者无数,名君辈出,可是又有谁能够做到的?」 左梦庚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没错。 「可不管多难,这都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停的思考,不停的实验,不停的努力,尽量去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 不要说王朝兴起,即便是在世间万物当中,想要改变「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客观规律,都是千难万难的。 诚如后世的商业足球比赛,为何不管一支球队多么的强大,却很难始终保持胜利,总有被对手超越的时候? 这就是一种损有余而补不足的体现。 身为强大而胜利的一方,站在领头羊的位置上固然风光无限,但是却很难发现自身的问题。因此也就很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始终保持领先的优势。 而他的对手,却可以站在落后的角度、旁观的角度,不停的研究,不停的观察。迟早能够找到强者身上的弱点,同时不停强大自身,最终在合适的时机完成超越。 站在强者的角度,当然希望改变损有余而不不足的规律。 可是要想在不断的胜利当中发现自身的弱点,找到正确的方向,那是何其困难啊! 这就是领先者的悲哀。 换句话说,倘若当真有人真的能够战胜「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个客观规律,那绝对是人世间超凡入圣的存在。 张溥的文章刚刚掀起浪花,刘宗周的反击很快就到了。 现如今夏国日报的影响力不单单只存在于夏国境内,而是已经走向了整个天下。 世人对于这种新鲜的舆论媒介载体,接受的速度非常快。 无论是名士大儒,还是生斗小民,都能够在报纸当中寻找到自己喜欢的内容。 既然叫做日报,当然是每一天都刊载发行的。 但是因为当下的技术限制,夏国日报的发行因为地域的不同,存在着极大的差异。 山东省内可以做到日日的实时更新,本地区内的人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接触到最新鲜的资讯。 而两淮省就要晚上三天。 这还是山东这边,夏国日报总部直接快马加鞭将样版送到两淮、由当地印刷发行的结果,否则的话速度将会更慢。 到了更远的松江府,就要延迟上五天左右。 夏国日报带来的巨大影响力,让大明的境内也拥有了无数的读者。 虽然夏国日报不能在大明境内发行,但是自有人神通广大,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能够获取到报纸。 而因为夏国日报在各个地区发行时间的不同,甚至还催生了一种全新的行业。 脚替。 也就是跑腿。 大明境内对夏国日报十分渴求的人纷纷出资,让夏国境内的人帮忙购买报纸,然后运送到手中。 哪怕因此时间耽搁的更久,但是报纸上面的资讯才是最重要的。 靠近两淮地区的河南、湖广等地,靠近松江府的南直隶、浙江、江西等地,都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至于更远一些的福建、广东、四川、贵州、陕西等地,就只能望洋兴叹、苦苦等待。而且能够得到的报纸残缺不全,多有疏漏。 即便是这样,当刘宗周的文章刊登出来之后,还是在天下各地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为了反驳张溥,刘宗周特别撰写了一篇《道与术之论》,将二者的关系进行了详尽的阐述。 不但如此,这一期的版面上,在头部位置还特别开发了左梦庚的论点。 《道术之论背后的哲学解析》 这篇文章带来的影响更大,仿佛一柄绝世神兵,一下子噼开了当今天下纷涌如潮的思想乱局。 扬州府,泰州,如皋。 这里就在夏国境内。 但是一座清幽雅致的小院里,一个清秀的文人在看了当天的夏国日报之后,不免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如此夏王,如此宗师,何人不服?天下大势,理应如此!」 感慨过后,书生哈哈一笑,顿时扫去了满身的颓气。&am p;lt;/p> 他整理一番,昂扬出门,步入了扬州市政府,来到了傅以渐的面前。 「傅市长,学生冒襄想要为国效力,请给一个机会。」 南直隶,江阴县。 一座略微破败的小院内,一位老先生正在同院子的主人郑重交谈。 「令尊生前游历天下,所获之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当是读书之人皆奉孔孟之道,是令尊所为为歪门邪道。今日老夫拜读刘念台之论,方知令尊生不逢时。老夫打算收拢令尊遗作,献与夏国,光耀天下。你意下如何?」 院子的主人激动不已。 「老师所言,正合学生之意。」 师徒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将家中所有的书稿进行了仔细整理,足足堆满了三辆大车,然后一路东去直奔松江府。 他们的举动,甚至连徐骥都惊动了。 「夏国重实用之学,诚为我辈楷模。此为我家东主霞客先生毕生游历所得,谨献夏国。能为造福天下尽绵薄之力,霞客先生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第1273章 天下归心 徐霞客亲友家人捐赠书稿一事,连远在山东的左梦庚都被惊动了。 他立刻作出指示,责令松江方面妥善保管所有书稿,并护送到山东来。 那可是徐霞客终其一生,游历无数山川所总结出来的无价之宝啊! 别的不说,单单凭借这些资料,就能够帮助夏国在将来统一天下时,更好的因地制宜治理地方。 其余的学术、人文、地理、科学等诸多方面的价值,更是无法统计。 可惜前一世清军冲进江阴,不但徐霞客的族人遭遇了灭顶之灾,就连这份珍贵无比的手稿也绝大部分损毁于战火当中。 还是徐霞客流落在外的小儿子李寄,穷尽一生东奔西走收集了各种手抄本,又多加整理和修改,才让《徐霞客游记》重见天日。 后世看到的版本,便是李寄的成果,也被称为李介立抄本。 虽然同样价值连城,但怎么能跟徐霞客的原始手稿相比呢? 松江府这边得到命令,立刻派遣了大量精干人员,甚至还请动了当地驻军。对所有手稿进行了严密封存,一路转运北上。 而贡献了手稿的徐霞客好友季会明和徐霞客的嫡长子徐屺,也得到了左梦庚的盛情邀请。 季会明和徐屺只是感慨夏国对于实学的重视,因此才做出了捐献徐霞客手稿的决定。浑然没有想到,夏国对于实学的重视竟然到了如此程度。 两人荣耀满身,兴致勃勃的启身北上,对于做出的决定更是无比庆幸。 这件事在天下各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无数颇具实学之才,却在儒文八股阴影之下无从施展的的人,纷纷收拾行囊、奔赴夏国。 良禽择木而息。 既然有可以一展才华之地,他们岂能放过? 而在这其中,早已名扬天下的冒襄等人投奔夏国,带来的影响更大。 冒襄跑到傅以渐面前求职,满以为立刻便能够得到重用。但傅以渐却严格遵循夏国的选材制度,为他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先到政务学校学习深造。 看到夏国的官员如此尊重规则,不随心所欲,冒襄大为感动。欣然前往,埋首成为了预备官员中的一员。 还有一些才能之士,对于功名利禄并不是很在意。他们来到夏国之后,同样找到了兴趣所在。 夏国,工科院内。 宽大的地面上布置了许多设施。 其中两条长长的滑道,最为引人注目。 滑道的起始端,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铁球。光从肉眼就可以看出,两个铁球的重量有着极 大的区别。 侯方域走到两个铁球的近前,一脚踩下去。 只听到机括的卡察声响当中,两个铁球同时被弹了出去。 两个铁球沿着长长的滑道向前滚动。 大的铁球滚动的速度很慢,没过多久便渐渐的停了下来。而小的铁球却急如闪电,滚出去了老远,仍然不见停顿的态势。 侯方域并不去管两个铁球的状况,而是对身边的人欣然道:「密之兄,你看,这便是你所言的质测之法的实际应用。在我们这里,被称为科学实验。通过这样的做法,可以验证一些理论真实与否。」 在侯方域的身边,站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儒生。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个铁球的运动,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施加了同样的力,为何大的铁球反而行进更短、速度更慢呢?」 侯方域哈哈一笑。 「这便是我们物理学院总结出来的物理运动第二定律:物体加速度的大小跟作用力成正比,跟物体的质量成反比,且与物体质量的倒数成正比。加速度的方向和作用力的方向相同。」 他顿了一顿,又用儒生听得懂的话说道:「这就是世间存在的客观规律,也就是道。」 那个儒生亲自跑过去,将两个铁球拿回来摆放到弹射的位置上。亲自操作,又看了一遍过程,不由得心悦诚服。 「朝宗兄,贵国于学识的深究精神,实在为天下之最。今日在下要不是亲眼所见,怎能明白此理?」 侯方域并不骄傲,而是诚恳地道:「密之兄在实学方面的才干,就连殿下也称赞不已。殿下有言,倘若密之兄舍弃儒学功利之想,投身科学研究,定当清史留名、远迈先贤。」 那儒生满面红光。 「夏王殿下也知晓在下?」 侯方域十分诚恳。 「殿下曾经说过,江南之才,密之兄独占六、七。」 那儒生既惊且喜,又有一些慌乱,连忙摆手。 「在下怎敢比肩曹子建?」 他在山东游历已久,结识了侯方域等人之后,更是产生了相见恨晚之感。 目光留恋的看着工科院里的一切,不由得怦然心动。 「朝宗兄,在下虽然不才,亦想跻身诸位贤达之列,不知可否?」 侯方域惊喜莫名。 「哈哈,密之兄这样的大才,我们求都求不来。走走走,我带你去见殿下,殿下定然无比高兴。」 左梦庚怎 么也没有想到,侯方域竟然将方以智拉拢了过来。 虽然在前世,侯方域和方以智并称为明末四公子,交情匪浅。但是在这个时空,两人才是初识。 可不管怎么说,方以智除了才华横溢之外,于实学之道的造诣也是同时代的翘楚。 他愿意留在夏国,并且投身科学研究,实在是再好不过。 「方先生的文章,我早有拜读。其中诸多论调,对于我们的科学研究也多有帮助。从今以后方先生可为工科院院士,一应研究,国家会鼎力支持。」 方以智早已对夏国这边的社科院和工科院多有了解。 从他的本性而言,也不是当官的料。 相反投身于科学研究当中,不用理会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同样还可以功成名就,实在是舒心不过。 「在下微薄之才,竟得殿下信重,实在是莫大荣幸。今后必定加倍努力,多多造福天下。」 因为侯方域推荐了一位大才,左梦庚兴致颇高,对于这位亲近的弟弟也多了几分关心。 「听小妹说,你最近一直在研究数学,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被左梦庚问起,侯方域有心想要炫耀。 「小弟最近倒是发现了一条定理。五次即更高次的代数方程,应该是没有一般的代数解法的。也就是说,这样的方程不能由方程的系数经有限次四则运算和开方运算求根。」 左梦庚听了,不免一惊。 即便他不是数学专家,可也知道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阿贝尔·鲁菲尼定理。 没想到,竟然提前了近两百年,由侯方域总结了出来。 左梦庚关心的问道:「这个说法测算过没有?」 侯方域坚定点头。 「我们数学院已经进行了多达上万次的演算,甚至还邀请了海内外很多数学方面的大家帮忙。验证结果都是一样的。」 左梦庚不由露出宽慰的笑容。 数学乃百科之母,偏偏又是原来的历史当中,中华民族颇为弱势的一项。 现在总算在他的影响下,渐渐开花结果了。 看着眉清目秀、人生顺利的侯方域,左梦庚对于这些改变实在是再高兴不过。 「既然这条定理是你发现的,便命名为侯氏定理吧!」 第1274章 战略会议 长久以来,夏国在人才吸引方面效果并不甚佳。 当今天下,毕竟儒学为尊。 读书人对于夏国的离经叛道,自然无法接受。即便不视若仇寇,也绝不可能委身投靠。 现有的人才,要么是颠沛流离、生死难料;要么是怀才不遇,郁气凝结。 总之,但凡在大明稍微滋润一些的人,都不太可能投靠到夏国来。 现如今充斥在夏国各个层次当中的人才,很多其实都是夏国自主培养的。 要么就来自于域外诸国,比如朝鲜、比如葡萄牙、比如荷兰,甚至还有各地的土着。 但不得不说,一个残酷的事实就是,很多时候人才并非只靠培养就能得到的。 那些原来在历史当中闪耀过光芒的人,必定有其过人之处,绝非寻常之辈可比。 虽然中华大地万万生灵当中,肯定有沧海遗珠。但是要想发现并培育成才,这个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因此这么多年来,夏国培养出来的人才当中,最多的反而是大明并不重视的理科和工科领域。 即便是这些人才,抛除掉左梦庚作弊式的指引之外,到底有多少水准,其实也很难界定。 至于行政领域,其中的差别就更加明显了。 以内阁的几位成员为例,出生于草莽的陈止、王昀、蒋巍三人,在能力和大局观上明显就不如侯恂、李邦华、黄道周、瞿式?等名臣。 反而是在军中,这种现象稍好一些。 毕竟军事领域乃是左梦庚的特长,他一直十分注重军队的建设。 加上战争无比残酷,大浪淘沙之下人才的培育虽然更加困难,但能够存活下来的必定都是精英。 至于国家建设领域,左梦庚虽然头疼,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不断的加大教育投入。 什么时候能够开花结果,他也没有准确把握。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论战竟然起到了无心插柳的作用。 刘宗周对于道与术的本质阐述,彻底揭开了传统儒家尚上、尚虚的本质,一下子压倒了张溥等传统大儒,取得了思想领域的绝对主导权。 随后左梦庚对于东方哲学的总结归纳,又帮助无数的人寻找到了看待事物本质的途径。 这两件事对于当今天下的思想潮流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可以说,从这一刻起,中华的思想发展开始走上了全新的道路和方向。 有无数的人愕然发现,那个被传统王朝视为叛逆、被文坛士林视为邪门歪道的夏国,竟然已经独树一帜,远远的走在了时代前面。 夏国发展出来的思想高度,已经令世人高山仰止。 这个发现不可避免的让许多人的观念产生了转变。 他们迈出了第一步,选择向夏国靠近,希望可以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而这个靠近,等于是打开了夏国吸收人才的大门。 投奔到夏国来的人才,既有德高望重的名世大儒,也有年富力强的后起之秀。不管是文治武功,还是德科教研,数量和质量都非常充沛。 这极大的缓解了夏国的用人压力。 明显可以感觉到,上上下下的政务为之一顺,国家运转的效率提升了一大截。 这种切身感受之下,每个人对于问鼎天下都充满了信心。 八月末,第一家纸币制造工厂在济南东郊正式成立。 这是一家特殊的工厂。 不与外界联系,不进行商业活动,里面所有工作的人都严格保密。 工厂外面足足驻扎了一个团的兵力保护,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里面的工人也并非是夏国人,虽然造出来的纸币能够服务于全国,但是干活的人处境却很凄惨。 因为这些人全都是战俘。 有被俘虏的朝鲜人、东瀛人、台湾岛上的土着、西班牙人、吕宋土着。 同样也有女真人。 长年累月的战争下来,夏军抓获的俘虏足足有几十万之多。 对于这些人,当然不能一杀了之。那样实在是太有干天和,也不符合夏国的宗旨。 只是圈禁起来养着,同样不行。 即便给这些人吃最差的食物,穿最差的衣服,都是一笔不小的消耗。 于是左梦庚便祭出了后世的法宝。 劳动改造。 这些享受不到权力的俘虏,被带到各个地方,从事最沉重、最危险的工作,有效的为夏国发展做出了贡献。 当然了,死伤也相当惨重。 不过夏国也不是一味剥削,同样给出了承诺。 只要在这样的劳动之下干满五年,没有出现意外死掉的话,便可以重获自由。 这个希望之下,所有的俘虏都没有怨言和仇恨。一边用心干活,一边默默的计算着日子。 看到别的俘虏到期之后,领着一定的工钱欢天喜地的离开了,战俘营其他人全都羡慕不已。 被送到造币厂的俘虏,同样也怀着一样的想法。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和一般的俘虏不同。 他们今生今世都不会获得被释放的机会了。 即便以后去掉了战俘的身份,也必须要在监管之下生活。 这是由于货币的重要性决定了。 内内外外的形势,让所有人都明白夏国一统天下已经不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夏国召开了一次空前绝后的战略会议。 出席会议的人,不但有内阁和高官,还有立法会、检察院和各大国家级企业负责人。 军方的所有高层,包括各大军区负责人,也都纷纷赶回济南。 政治、军事、经济、法律所有方面的高层云聚一堂,将要决定夏国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战略走向。 万众期待当中,左梦庚徐徐走出。看着济济一堂的鼎盛局面,当真是心潮澎湃。 “从崇祯元年起,我们全力奋斗,历经十几年的风霜雨雪、拼搏牺牲,终于迎来了今天的局面。直到这一刻,相信我们大家才有足够的信心,向我们中华民族的祖先保证,我们可以为我们的民族带来蓬勃的新生。诸君,前途固然光明,路程同样艰险。希望大家不要懈怠,不要自满。我们的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永远也没有尽头。唯有以最大的意志,最大的理想,才能把我们的国家建设成为大同社会。” 第1275章 大明的丧钟 所谓国家战略,必然有内外两层考量,方才能付诸实施。 内,必须要政治修明、国泰民安、资源充足、士气冲天。人人敢战,人人愿战,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外,必须形势水到渠成,天时地利人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大局底定。 对于内部,夏国上下信心十足。 这不但是所有夏国人的愿望,也是所有中华民族的愿望。 这片土地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而夏国是唯一可以担当此重任的。 而外部形势的发展,也是促成夏国制定全新战略的重要因素。 “大明的最后一分元气,也即将耗尽了。” 短短的一句话,饱含了侯恂无尽的感慨。 他曾为热血士子,矢志学成报国; 他曾是大明忠臣,无惧生死荣辱,只为朝廷回归正途。 但是最终,大明让他失望了,他开始寻找新的希望。 现在回头来看,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大明,当真令人唏嘘。 “由于大明将所有精锐的军事力量都已经调到辽东,中原腹地彻底空虚。张献忠在四川和湖广翻江倒海、来去自如;革左五营纵横驰骋于豫东、皖西一带,已经占据了大片的地盘。而声势最大的,则是重新出山的李自成。他在河南攻城略地,无往不利。而且经过从前的失败,李自成痛定思痛,重点吸收了很多读书人帮助建设,提出了十分具有吸引力的政治纲领。我们判断,照此趋势下去,最终推翻朱明王朝的肯定是李自成。” 柳一元代表总参谋部,向在场的所有人通报了军事预判。 张献忠进去四川之后,带走了大量的明军,以至于河南、湖广北部空空如也。 这让李自成抓住了机会。 尽管他刚出山时只有一千多兵马,但是被朝廷和灾害祸害的生不如死的万千百姓,还是将他当成了救星。 李自成所到之处,无数百姓蜂拥追随,令他迅速膨胀。 在这个过程中,李自成注意吸收了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等落魄文人,迅速在内政建设方面得以完善。 宋献策还利用了民间迷信的风气,提出了“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言,注重树立李自成的正统地位。 牛金星在军事谋略方面略有手段,一番谋划帮助李自成连破鲁山、郏县、伊阳、宜阳、永宁五地。他还建议李自成为了平息民愤,举行了公开审判,处死了罪大恶极的万安王和地主豪绅一百多人。 这个举动得到了所有贫苦百姓的热烈拥戴,加入闯王队伍的人数成倍成倍的增长。 与此同时,李自成开始将目光看向河南重镇洛阳。 洛阳不但是数朝古都,更是中原枢纽,同时还是福王就藩之地。 而福王在河南的民愤最大。 一旦攻破了洛阳,处置了福王,那么李自成必然超越所有农民军首领成为众望所归。 中原大地的危局,让明朝中枢胆战心惊,全都预感到了危险。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满清开始对辽东发动了正面进攻。 崇祯十一年,清军越过长城入寇。虽然劫掠非常丰厚,但是也让黄台吉意识到光凭这样的办法,始终无法真正打开进军中原、问鼎天下的大门。 长城防线到底太远了,而且很容易被大明在辽东的军事力量所截断。 一旦形成那样的局面,攻入明朝腹地的清军很可能会全军覆没,给满清带来灭顶之灾。 这种战略考量,没有任何取巧之处。必须要攻占辽东,缩短进军中原的距离。 除此之外,当时大明内部的情况也让黄台吉下定决心,在辽东这边进行一场大的军事行动。 黄台吉得知闹得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即将被大明彻底镇压,他便明白满清没有对策的话,将会陷入危机。 一旦大明彻彻底底消灭了内部的危险,必然会调集全部的力量压到辽东来。 尽管不停的取得胜利,但黄台吉一直头脑清醒。 他深知同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满清还是太过于弱小。真要面对大明的倾国之力,满清覆灭的危险大增。 为何在消灭了农民军之后,大明不会向夏国动手呢? 不要说黄台吉了,即便是一个普通百姓也知道,哪怕大明发挥出了所有的力量,也不可能打得过夏国。 所以大明在农民军之后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满清。 既然如此,黄台吉决定先下手为强。 特别是洪承畴被调往辽东、担任蓟辽总督,更是让黄台吉感受到了危险。 他知道洪承畴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因此绝对不能给其准备妥当的机会。 为了拔掉锦州这根钉子,黄台吉先是在濒临前线的义州屯田练兵,积蓄力量。 四月的时候,黄台吉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便派遣济尔哈朗率领大军包围了锦州。 锦州还是那个锦州,城防工事之坚固,同崇祯四年时没有任何区别。 城中的守将也依旧是祖大寿。 济尔哈朗当然知道祖大寿的厉害,因此在围城之后没有贸然进攻。 他采取的办法,还是和当年大凌河之战时一模一样。 围着锦州城大肆挖掘壕沟,阻断内外联系。同时着重进攻锦州的三座辅城,松山、杏山和塔山。 只要拔掉了这三座城,锦州便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济尔哈朗深深明白,清军长于野战、拙于攻城,哪怕目前清军手中的火炮很多。 因此攻城是假,围城打援为真。 祖大寿被团团包围,当然立刻派人求援。 大明上下也明白锦州的重要性。 倘若锦州这座辽东锁匙丢了,那么山海关以北的土地都将保不住。 到了那时,清军压到山海关城下。即便一时三刻无法破关,可是关城及背后的京师也必定一夕三惊,永无宁日。 万一清军再派遣精锐人马越过长城,从背后包抄过来,这座天下第一关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无奈之下,大明只好从各地火急火燎地调派援军支援辽东。 至于活跃于中原各地的农民军,暂时已经顾不上了。 明朝君臣完全想不到,辽东的这一战,其实正式敲响了大明的丧钟。 (本章完) 第1276章 如临在渊 后世对于这一场决定了明朝命运的松锦之战,评价和讨论浩如烟海。 而种种观点不一而足。 针对明军的战败,有认为是君王刚愎自用导致的,有认为是中枢急功近利导致的,有认为是统帅昏聩无能导致的,有认为是将领贪生怕死导致的。 总之,各种观点层出不穷的根本目的,就是很多不甘心的人寄希望于通过这些理由,寻找到一个说法…… 松锦之战,明军其实是可以打赢的! 而对于这场正在发生的大战,夏军是如何评判的呢? “明军输定了,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左永的话,代表了所有夏军高层的观点。 是的,明军没有任何一丁点可能获胜的希望。 单单从这一场战役而言,为什么明军没有希望获胜呢? 君王刚愎自用的因素很小,中枢急功近利情有可原。统帅也有实际难处,将领更是无处发力。 说到底,明军之所以会败,就是最根本的原因。 战斗力相差太多。 这也是从熊廷弼主政辽东时代开始,明军一直面临但始终都没有解决的问题。 没有战斗力,谈何作战? 谈何胜利? 别看明军的兵力是清军的好几倍,但打仗不是看人数多寡的。 战斗力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尤其是这个时空的清军,虽然在跟夏军作战当中屡战屡败。可是也在夏军的锤打之下,战斗力更加强悍。 可以说,这一场大战,不管明朝方面怎么筹划、怎么运作,都没有获胜的希望。 远在京师的崇祯和内阁或许还看不清楚,但是近在前线的洪承畴和各路将领全都门清。 洪承畴三月份抵达宁远的时候,就曾给中枢上奏。 【大敌在前,战事十分凶险。想要急于解围锦州,兵马形势实在难以平缓。战死的士兵刚刚掩埋,受伤的战士也没有痊愈。半月之内,请再次下令决战,来缓解锦州之急。】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向锦州增援将会凶多吉少。最好的办法就是稳固目前的阵线,等待时局的变化。 洪承畴不是不知道锦州的重要性,但是他更加明白,以他手中东拼西凑的兵马如果贸然前出救援锦州的话,必然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出兵,锦州守不住,辽东的局势彻底崩溃; 出兵,不但锦州守不住,整个山海关以北也将全部沦陷,局势更加危险。 说白了,站在洪承畴的角度,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倘若留在宁远消耗时间,说不定还能够寻找到难得的战机,令局势出现反转。 至于锦州城中的祖大寿是死是活,对于他这位统帅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凭心而论,洪承畴的想法绝对是当下的最优解。 倘若明廷采取了他的意见,虽然松锦之战会输掉,但起码还能保留元气。还能围绕山海关建立一定的战略缓冲,维持现有的局面。 但很可惜,明廷根本就不可能采取他的意见。 崇祯和兵部尚书陈新甲先后送来命令,严令洪承畴即刻进军、解围锦州。 这道命令,等于是将明朝最后的家底送入了火坑。 那么崇祯和陈新甲要为松锦的战败负主要责任吗? 其实他们也很无奈。 天下的局势并非互相割裂,而是彼此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后人在讨论松锦之战时,就只将目光放在战场之上,顶多还将朝堂的因素纳入其中。 却很少有人想到,此时飞流直下的中原战场,才是逼迫明朝不得不进行军事冒险的主要原因。 去年张献忠突入四川之后,杨嗣昌和各路大员的关系彻底降到冰点。各路文臣武将都对他失去了信任和敬畏,这也导致整个围剿战局变成了一盘散沙。 张献忠这一次攻入四川,再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阻力。 四川巡抚邵捷春忙着和杨嗣昌勾心斗角,种种军事部署全是漏洞。被张献忠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 左良玉、贺人龙等将领更是偷奸耍滑,等着看杨嗣昌的笑话。 杨嗣昌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只能重用投降的农民军叛将。 结果张献忠又在开县黄陵城大败猛如虎,兵锋一转,不但冲出了四川,而且直扑杨嗣昌的大本营襄阳。 这个时候四川境内的明军全都远在几百里之外,根本来不及阻拦。 二月初四,张献忠攻破襄阳,处死了襄王朱翊铭。 剿贼不力,坐失藩王。两大罪过之下,杨嗣昌彻底崩溃了。 此时的他两鬓斑白,元气耗尽,再也无心也无力统管局势。 返回襄阳的路上,杨嗣昌接到了更大的噩耗。 李自成攻破洛阳,将福王朱常洵扔进了油锅,并把福王的肉分给了将士、百姓吃掉。 李自成在洛阳打开府库,散发粮食、金银,早已嗷嗷待哺的百姓纷纷加入农民军,整个河南的局势一泻千里。 在自己的统辖之下,连续两位重要的藩王被杀,杨嗣昌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 彻底绝望的他开始不再进食,待走到荆州沙市的时候,他便已经卧床不起,生命走到了最后。 福王、襄王的被杀,杨嗣昌的死,给了崇祯无与伦比的冲击。 直到这一刻,崇祯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真切的感受到了亡国的危机。 他难得的没有过于追究杨嗣昌的责任,而是下达了“议功”的旨意。 从中不能看出,长久以来崇祯不是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可是贪功诿过的本性,让他将一位又一位能臣干将推入了火坑,也渐渐的失去了朝野上下的忠心。 中原的局势危如累卵,大明江山随时都可能崩塌瓦解。 这才是中枢不得不连番催促洪承畴进军的原因。 只能说,形势使然,如之奈何。 接到崇祯和陈新甲的严令,洪承畴满心悲凉。 他转过头来,看向京师的方向,突然一声大吼。 “大明啊!” 在他的身旁,十多万无辜的生命怀着最胆怯的心情,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明明兵马铺天盖地、连绵不绝,本应声威雄壮。可是洪承畴唯一能够看到的,却是浓浓的死气。 他猛然想到了自己刚刚发蒙读书的时候,认真诵读的东西。 《诗经·小雅·小旻》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本章完) 第1277章 国运之战 关于作战方针如何制定,如何应对中枢的催促,洪承畴敢拍着胸脯说:他真的拉扯了。 他三月到了宁远,还没有喘口气,又得到了前方的噩耗。 眼见陷入绝境,锦州东关守将蒙古人吴巴什与济尔哈朗联络,里应外合,献城投降。 尽管祖大寿已经察觉到了苗头,可是应对不及,仍旧被清军攻占了外城。 明军的手中仅仅剩下了锦州内城,随时都可能被攻破。 洪承畴头皮发麻,但还是能够保持镇定。 他并没有遵从崇祯和中枢的命令贸然出兵,而是不停的接收各地前来的援军,筹备后勤物资,抓紧时间对军队进行整训。 崇祯和陈新甲在朝中左等右等,依旧没有等来洪承畴出兵的消息。 两人再也等不起了。 陈新甲干脆派遣马绍愉、张若麒为监军,实地监视洪承畴出战。 洪承畴被逼到了绝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于七月二十六日在宁远誓师,率领八总兵、十三万大军踏上了不归路。 王朴、杨国柱、唐通、白广恩、曹变蛟、马科、王廷臣、吴三桂。这是除了左良玉和贺人龙之外,明军最后的精华了。 谁都明白,倘若这一仗输了,对于大明意味着什么。 可偏偏情况如此凶险,陈新甲派来的马绍愉、张若麒还异想天开。 马绍愉也想同其他的监军一样威风,而且还有着文人固有的秉性。总是幻想着羽扇纶巾,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 他完全不管实际情况,向洪承畴建议派遣精锐人马狂飙直进,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以图出奇制胜。 听到这不靠谱的建议,洪承畴满脑门官司。/>如今的战场上,清军的斥候密如蛛网。辽西一带又是狭长地形,哪有出奇制胜的空间? 想要迂回包抄都做不到。 这一仗,就是毫无花头的正面硬碰硬。 七月二十八日,集成一团的明军抵达了锦州城南乳峰山一带,迎头碰上了清军。 这个时候济尔哈朗对于明军的规模还没有清晰的认知,以为野战当中定然能够轻易取胜。 他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洪承畴想着祖大寿是吴三桂的舅舅,对于救援祖大寿一事,吴三桂肯定最为积极。加上吴三桂的兵马又是最为精锐,是所有总兵力最能打的。 于是他派遣吴三桂为前锋,希望以锐气斩获头功。 吴三桂果然如他所想,救援祖大寿心切,迎面碰到清军之后毫无畏惧,率领家将亲兵就冲了上去。 清军头一次碰到这么勇勐的明军,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十分惨重,不得不连连后退。 首战告捷,明军士气大振,洪承畴也不免愁容稍解,觉着此战未尝没有机会。 可是第二天回过神来的清军,就给明军来了当头一棒。 洪承畴打算趁着首胜之威,直接冲到锦州城下,和城内的祖大寿取得联系。 结果明军在攻城的时候遭遇了巨***烦。 清军凭借着外城的坚固防御,打的明军头破血流。 内城中的祖大寿虽然也同时出兵,希望里应外合。可是双方在战斗力上的巨大差异,根本无法动摇清军的阵线。 祖大寿固然打不出来,洪承畴也打不进去。 济尔哈朗率领的清军主力又从四周不停骚扰围攻,闹得明军疑神疑鬼,生怕被包了饺子。 正没奈何处,前方传来噩耗。 总兵杨国柱在西石门城下中箭身亡。 眼瞅着总兵战死,明军纷 纷生起惧意,不敢再战,撤退了下来。 看着固若金汤的锦州外城,洪承畴慨然一叹,眼前蒙上了阴影。 他预感到,明军获胜的最后希望恐怕就此错失了。 他的预感没错,十三万明军增援的消息,着实吓坏了济尔哈朗。他不敢耽搁,连忙传讯回沉阳,禀告给了黄台吉。 这个时候的黄台吉情况并不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他身上的病已经无药可治,一天当中倒有大半都卧病在床。而且鼻子不时流血,止也止不住。 但黄台吉明白,明朝既然出动了如此军力,那么此战就不能有失。 倘若输了,先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一炬,恐怕就连辽阳、沉阳都保不住。女真人只能退回辽东的崇山峻岭当中,再次被困死、饿死。 可倘若这一仗打赢了,整体局势将会豁然开朗。满清的国运不但更上一层楼,也终于有了直驱中原、问鼎天下的机会。 如此关键时刻,他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了? 秉性刚硬的黄台吉立刻传旨,下令集合所有人马,准备奔赴锦州。 「父皇龙体有恙,理应安心休养。儿臣代为其劳,必定马到功成,敬请父皇安心。」 豪格看着黄台吉虚弱的样子,不由胆战心惊,赶紧站出来主动请缨。 「如今我大清兵精将广,战无不胜,明人早已不是我们的对手。皇上只需坐镇盛京,臣等必能克竟全功。」 无论心中怎么想,多尔衮也站了出来婉言相劝。 黄台吉哪里听得进去。 「我们满州人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了这个天赐良机。这一战不容有失,八旗上下、蒙古、朝鲜都必须全力以赴。唯有朕亲临,上上下下才能抛弃顾虑,拼死鏖战。」 黄台吉拒绝了臣子们的劝阻,决定亲征。 甚至为了赶时间,他愣是拖着病体骑马行军。 至于鼻子不停淌血…… 干脆让人用碗接着。 清军上下看到皇帝如此,仍然率军征战,可谓是士气勃发,带着一往无前的必胜信念。 从这方面来讲,明清双方的差距就体现了出来。 明朝的失败,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黄台吉不顾疾病,昼夜兼行五百里,及时赶到了战场。 他来到锦州城北的戚家堡,登上山岗观察明军的阵势。 十三万大军在平原上铺陈开来,光是阵势就很吓人了。 而且这十三万大军还是明军最后的精华,因此阵型非常完整。营寨布局之严谨,让久经战阵的黄台吉都不由的蹙起了眉头。 「人人皆言洪承畴善于用兵,果真如此,咱们一定要谨慎行事。」 豪格在一旁本来无所事事,但是范纪凑了上来,在他耳边轻轻低语了一番。 豪格眉目一喜,赶紧站了出来,朗声说道:「父皇,儿臣观明军阵势,有前权而无后守,此乃破敌之紧要也。」 这番话一说出来,山岗上的满清文武全都为之一惊。 不少人都探寻地看向豪格。 这还是那个头脑简单、性情粗暴的肃亲王吗? 黄台吉顺着豪格的指点,再次观察明军的阵势,不由的露出了欣慰笑容。 第1278章 扩军 「目前黄台吉已经发现了明军部署的弱点,虽然前线的战报还没有传递回来,但是按照我们的预判,此时的明军应该已经战败了。」 济南的夏国战略会议室内,柳一元侃侃而谈,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尽管大明也是夏国的敌人,可不管怎么说,大明同样是汉人政权。 汉人的军队输给了清军,大家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柳总参,照你之言,辽东那边很快就要变天了吗?」 李邦华当年曾为天津巡抚,实际参与过辽东军政。看到辽东的局面变成这般不堪,心情十分低落。 柳一元才不管他怎么想,只是按照军人的原则讲述事实。 「胜负之分现在应该已经明确了,但辽东的战事要想彻底平息,恐怕要到明年才行。」 在座的人中,有不懂军事的。 「既然胜负已分,为何还要迁延日久?」 左梦庚笑道:「明军可是有十三万人呢。就算是十三万头猪,让清军来抓,一时片刻也抓不完。」 会议室内哄堂大笑。 大家也都有所明悟。 明军现在的态势虽然很不好,但起码手中还有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四座城池。 一旦野战失利,明军很可能会退入这些城中。 到时据城而守,对于清军来说,一座一座城打下来,也是天大的麻烦。 柳一元判断战事在明年结束,绝对是有依据的。 「这一战过后,大明的军事力量几乎所剩无几。接下来不管是满清入关,还是流寇兴起,大明都阻挡不了。大明既然已经到了末日,我们也该好好思量,如何更好的接管神州大地。」 在柳一元之后,左梦庚说出了这次战略会议的目的。 终于到了要统一全国的时候! 在场众人无不心潮澎湃,激动难耐。 他们见证了一个旧王朝的腐朽没落,现在又将随着一个新时代蓬勃兴盛。 无论如何,将来的煌煌史书当中,都将会深刻地留下他们的名字。 可左梦庚说的对,如何统一全国,必须要好好思量。做好万全准备,绝不允许出现差错。 「按照总参谋部的推演,大明还能坚持多久?」 黄道周发声询问。 「按照我们的评估,最多还有两到三年,大明必亡。」 柳一元给出了相对确凿的答桉,更加让大家感受到时不我待。 对于统一天下这种事情来说,两到三年的时光绝非漫长,反而如同白驹过隙。此时不做好准备,很可能会错失良机。 众目睽睽之下,左梦庚站起身来,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朗声畅谈。 「夏国发展到现在,实力如何,大家的心里都有数。政治上,咱们这里上下清明、万众一心,治理的井井有条;经济上,各种产业蓬勃发展,国家收入屡屡攀升,绝对没有锱铢之困;军事上,咱们夏军战无不胜,横扫八方六合;民心上,百姓们安居乐业,日子一日比一日红火。有这四个条件,统一天下已经水到渠成。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我们筹备积累的阶段。」 他的论调,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侯恂想到了一个战略上的问题。 「我们是否抢先出兵、攻破京师,抢夺大义?」 京师近在眼前。 虽然大明在和夏国交界处部署了重兵,而且日夜警惕。但是对于夏国来说,想要攻破这道防线,和捅破一张纸没有什么区别。 德州距离京师不过几百里,而且一马平川。只要发动,旦夕 可下。 侯恂的提议都没用左梦庚开口,其他人纷纷反对。 「绝对不可!」 黄宗羲虽然主抓军政,但是在军略方面也目光敏锐。 「大明正是因为持有正统,因此才成为了众失之地。虽然咱们夏国实力远比大明要强,可是一旦过早取代大明,那么就需要同时面对流寇、满清,还有天下各地的反抗势力。即使最终咱们能够将这些敌人一一消灭,可也费时费力,损耗极大。」 军方众人纷纷出声支持,都不建议过早攻破京师、消灭大明。 夏军的强大是一回事,可怎么打才是最优解,也是将军们着重思考的问题。 没有哪个将军希望付出不必要的牺牲。 对于这个想法,左梦庚也是赞成的。 「如果我们率先出手、取大明而代之,那么统一天下的时间必然会加以延长。我们不可能同时在所有的方向上都用兵。或者说,即使要这么做,也必须要选择恰当的时机。」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辽东道:「尤其是这里,满清经营多年,早已根基稳固。虽然咱们打过去,绝对不会像大明一样遭遇失败。但是要想攻到满清腹地、将其消灭,没有个十年八年绝非可能。这其中的牺牲和付出,也是不必要的。」 张继孟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我们要统一天下,那满清迟早是要消灭,也必然要打到辽东去。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左梦庚呵呵一笑,用手在中原地区画了一个圈。 「自古争天下者,首重中原。咱们想要这么做,满清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给满清看到机会,他们一定会破关而入、逐鹿中原。你们说,咱们是在中原对付满清更容易呢,还是一路打过去、在辽东对付满清容易呢?」 所有人都不免陷入了思索。 即便是对军事再不懂行的人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但是具体的军事战略计划,显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明确的。回过头来统帅部和总参谋部还要进行深入的研判,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拿出详细的计划。 但有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认同。 「为了将来统一天下的需要,军队的规模必须扩张。以我们现有的军力,绝对无法完成对全国各地的掌控。军队数量起码要攀升到一百五十万,才能足够使用。」 周游站了出来,代表作训部宣布了扩军计划。 夏军现有的主力作战部队,共有十二个陆军师、三个海军陆战师及四个特种作战大队,加在一起总兵力约为七十万左右。 虽然算上海军,总兵力已经过百万了,但海军并不能深入内地作战。 其实以这个规模,单单应付作战的话是绝对足够的。 但统一天下并非只是打仗,还有后续的地方掌控。也就是说,所有新占领的地方都必须要有足够的军力驻守才行。 正是基于这个考量,夏军必须进行扩军了。 第1279章 败局已定 「殿下,诸位同仁,倘若扩军至百万过半,恐怕财政收入难以支撑。是否需要缓行,还请详商。」 对于扩军一事,有人提出了质疑。 税部主官毕自严。 这位当年的大明财神爷,辞官归乡之后,加入了夏国系统。 鉴于他的能力,左梦庚任命其为税部主官。 在大明的时候,毕自严是户部尚书。 户部职权非常多,不但管财政、税收,同时还要管户籍、民生等许多事务。 到了夏国之后,毕自严才发现这边的政府部门分工非常细致。 但好处也很明显,官员们肩膀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而且术业有专攻,不会牵扯精力、影响效率,还能够互相监督、制衡。 远比大明的构架设置要更加科学。 在大明时,面对着千疮百孔的财政形势,毕自严可谓是焦头烂额,无力回天。而在夏国这边,说实话,他自己都觉着这官做的太轻松了。 虽然夏国取消了农业税,但是每年工业和商业上的税收非常可观。 尤其是夏国还有国营产业,每年要向国家上缴大量的利润。 除此之外,夏国一直不停的对外开拓,攻占和抢夺更是无本万利。 林林总总加起来,让夏国的财政状况非常宽裕。 这也是夏国能够始终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和建设的主要原因,自然也让百姓们过上了好日子。 不过这一次要进行扩军,毕自严仔细计算了一番,发觉以目前的财政状况还是有些风险。 他当然知道扩军是为了统一全国,早点结束天下百姓的苦难。但身为财官,自然要从实际出发,避免国家出现动荡。 看过毕自严的计算结果,众人都不禁对这位老先生的仔细感到佩服。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景会公统筹财税,必然万无一失。」 左梦庚夸赞了一句,惹得毕自严谦逊连连。 看着这位原本应该在崇祯十一年就谢世的老人,左梦庚颇为自得。 或许是因为脱离了大明那个火坑,这位老人不用再忍受江山日颓的煎熬。因此心情舒畅,才得以延年益寿吧。 不过对于毕自严的担忧,军方这边也有回应。 「景会公的计算结果,是以扩军野战部队为基础的。不过这一次我们打算扩充的乃是治安部队,尽管数量有八十万之多,但是在财政消耗方面还是不能和野战部队相比。」 听到扩军的财政支出并不需要那么多,政府方面全都高兴不已。 「周部长,何为野战部队?何为治安部队?」 瞿式?虚心请教。 「如果只为正面作战的话,以我军现有的兵力数量,早已足够。我军现有的十二个主力师和三个陆战师,不是自夸,足以包打天下。可各位也都知道,打天下容易,还要考虑守天下。总不能前脚打下的地方,后脚又丢给了别人。这些地方的守卫,便需要治安部队。既然强大的敌人都已经被野战部队消灭了,那么控制地方并不需要太强的战力。因此在兵力、武器、战斗力等方面,都不用太过于精益求精。治安部队的主要用途,一个是保证地方安全,一个是剿灭土匪盗贼,一个是弹压地方。因此在军费支出方面,只需要野战部队的一半左右就足够了。」 以夏军的七十万野战部队而言,统一全国是绝对够用的。这一次夏军想要扩军的,乃是二线部队。 这些二线部队需要接管野战部队打下来的地盘,帮助政权建立,巩固地方治安。虽然没有同野战部队相提并论的战斗力,但是却不可或缺。 听说军费可以砍掉一半,政府方面全都担忧尽去,纷纷表示支持。 如此一来,扩军的提议便得到了全票通过。 对于夏军而言,扩军的难度并不高。 因为在日常的军事建设当中,主力部队之外民兵和预备役始终都是军队的重要兵源。这一次也只不过是将这一部分,转变为正式军队而已。 夏国的民兵和预备役总数总数超过了一百万,完全足够扩军的需要。 夏国这边已经开始为统一全国进行筹备,而在遥远的辽东,明军则迎来了末日。 豪格的提醒,让黄台吉更快的发现了明军的弱点。 以往明军同清军作战,经常采用分兵合击的办法,结果都会被清军各个击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洪承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干脆将十三万大军团团集中在一起。 可是这样一来,就等于彻底放弃了周边的广大区域。任凭清军从容部署,本方则只能被动挨打。 吴三桂等人对于这个决策全都忧心忡忡,纷纷向洪承畴进言,希望注重对左右两翼和后路的保护。 奈何洪承畴根本不听,生怕分兵之后被清军个个吃掉。 吴三桂等人无可奈何,全都预感到了局势不妙。 黄台吉却动作飞快。 他立刻下令让多尔衮率兵绕过乳峰山和松山,插入到松山和杏山之间,隔绝两处明军的联系,切断明军的后勤补给线。 多尔衮沿着女儿河北岸先是向西机动,随后渡河南下。 待侦查清楚了明军的布置之后,多尔衮当机立断,沿着女儿河一直到海边开始疯狂挖掘壕沟。 八月二十日这一天,清军什么都没干,就是在全力以赴的土工作业。 他们挖掘的壕沟深达八尺,上面宽度也有一丈二。偏偏底部非常狭窄,仅能立足。 这个宽度,战马即便全速奔驰也无法飞跃而过。人如果掉入壕沟,也根本攀爬不上来。 不仅如此,这样的壕沟足足有前后三道。 谁也不知道这一天的明军究竟在干什么,为何毫无反应,眼睁睁的看着清军在自己的后方大兴土木? 总之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火器也更占据优势的明军,愣是被清军团团包围。 前路受阻,后路被断,自陷绝境。 一直得到多尔衮防线建立完毕的禀告,黄台吉才长出了一口气。 「敌军虽人数众多,但粮草必定不足。现在见我大军断其粮道,必然没有固守之志。传令各军枕戈待旦,布设好陷阱,这一次定要让洪承畴全军覆没。」 第1280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十三万明军为何任凭清军在眼皮子底下挖沟而无动于衷? 此乃千古之谜。 哪怕左梦庚的手中掌握着海量的情报,也无法窥探真相。 总之,壕沟就这么挖成了,清军的包围圈也形成了,战争的胜负也没有悬念了。 关于松锦大战,后世总有一个误区。 认为明军拥有着绝对优势的兵力而打了败仗,一定是内部的指挥出了什么问题。 但实际上,这一战明清双方的兵力其实相差无几。 明军固然有十三万之多,而清军则包括了八旗、蒙古和朝鲜诸路兵马,总数也在十二万以上。 这一场大战,乃是名副其实的国运之战。 一直到第二天,明军才后知后觉,发现本方被包围了,而且粮道被截断。 恐慌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继粮道被断之后,斥候带回来的军情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启禀兵宪、中丞和各位将军,我等亲眼看到,东虏的龙旗出现在了乳峰山。” 洪承畴的帅帐当中一片安静,落叶可闻。 所有人的心头都泛起了恐惧。 黄台吉亲至的消息,彻底摧毁了明军的战斗意志。 这么多年来,黄台吉的威名已经成为了明军的梦魇。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面对黄台吉的时候还能够保持自信。 跑! 这一刻,明军上下同时泛起了相同的念头。 洪承畴居中而坐,将各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不免大失所望。 他所看到的,哪里还是什么武功赫赫的统军名将? 分明都是一群行尸走肉。 这样的人再多,这一仗还能打赢吗? “我军粮少,耽搁不起。诸将当各率本部力战破敌,生死成败在此一举。当年西楚霸王破釜沉舟、大破章邯,我等恰如其时,不可或忘。” 众位将领一个回应的都没有。 所有人都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肯定无法同心协力、拼死作战。 到了这个时候,原本一直力主速战速决的监军张若麒终于知道怕了。 “兵宪大人,如今情状于我军大大不利。贸然而战,恐有全军覆没之忧。依下官之见,不如我等暂且退回宁远,重整军武,再做打算。” 这番话一说出来,竟然令所有的将领纷纷附和。 洪承畴只感觉脑门充血,呼吸急促。恨不得眼前一黑,干脆晕倒了事。 再不去管这乱糟糟的局面。 当初他极力请求缓速进军,朝中根本不听,一心催促他速战速决。 现在终于知道怕了,可是还来得及吗? 人心已经散了,就算想要决战,洪承畴也知道根本没有希望。 足足十三万大军吶,眼睁睁的看着就要葬送在此地。 这可是大明最后的精华了! 一旦失去了这些兵马,大明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洪承畴意兴萧索,倍感疲惫,只能顺从众意。 “昔年众位誓死效忠之言,音犹在耳。今日正逢良机,咱们虽然粮尽被围,但是也请转告诸位将士。守是死,战也是死。倘若奋力一搏,或许还有死中求活之机。本宪心中已无良策,明日还望诸位竭尽全力。” 连他这位主帅说的话都如此丧气,明军上下更无斗志。 众人一番商议,决定于次日清晨将所有兵马分成两路,绝死突围。至于能够跑出去多少,其实谁也没有把握。 明军的动作,清军完全看在眼中。 接到斥候的禀报,黄台吉洞若观火。 “明军兵无战心,不是今夜、便是明日,定然会突围而去。所有将领务必打起精神,严防死守。谁要是让明军跑了,定斩不饶。” 清军上下一片肃然,所有人都明白决战的时刻到了。 要么立功,要么治罪。 该怎么选择,清军众将再清楚不过。 夜幕降临之时,各路清军全都打起了精神,做好了各种应对。 说好了是第二天清晨一起突围,但对于一支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军队而言,军纪已经成为了无用的东西。 八路总兵本来就不相统属,互相之间根本没有信任可言。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当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朴站在帅帐门口,凝神看着外面渐渐漆黑的夜色。面孔狰狞当中,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令各将,速速收拾行装,即刻出发。” 副将吓了一跳。 “总戎,帅令说的可是清晨……” 王朴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混账!你以为其他人就会那么好心?真等到明日早晨,咱们就死定了。” 副将恍然大悟,赶忙跑去传令。 八个总兵当中,王朴成为了第一个违抗军令、率先逃命的人。 不过这也不怪他。 崇祯十一年的时候,巨鹿之战,卢象升战死。 结果朝野内外风声汹涌,都说是他临阵脱逃,才害死了卢象升,让他变成了千夫所指。 可他明明是奉卢象升的命令前出倒马关,来不及赶回而已。 王朴有口难辩,无辜背负了骂名。心里憋屈的同时,也对这大明看得透透的。 反正污名已经在身,还需要在乎什么? 只要能够逃得性命,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王朴没有知会洪承畴、丘民仰等人,而是独自率领兵马悄悄的离开了大营。 他的麾下大约有一万多人,尽管努力压制了动静,可是要想不惊动别人,根本就不可能。 紧挨着王朴的吴三桂很快察觉到了异常。 他冲出营帐,向王朴的方向看去。结果看到的却是黑漆漆的一片,整座大营当中连一点星火都没有。 吴三桂虽然年轻,可也是沙场宿将,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该死的王朴,这是要害死多少人啊!” 他的亲兵只感到浑身发冷,连忙问道:“大帅,要去告知兵宪吗?” 吴三桂咬牙切齿,迅速做出了选择。 “告诉大家伙,没用的东西不要了,马上走。” 好吧,吴三桂也做了可耻的逃兵。 为了活命,他也把其他人卖了。 至于锦州城中的舅舅…… 日后每逢清明,多给他烧点纸钱罢了。 王朴和吴三桂的先后逃跑,迅速引发了多米诺效应。 明军当中一片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想落在最后。 各路兵马完全失去了组织和指挥,纷纷夺路而逃。 这一下反倒是让清军措手不及,面对着毫无章法的行为顿时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章完) 第1281章 十多万头猪 十三万明军,倘若组织不乱、按照既定计划,究竟能不能够成功突围,谁也无法给出正确答案。 毕竟真实的现实中没有发生。 也许可能突围成功,大明保留一丝元气; 也有可能会一个都跑不出来,真正的全军覆没,导致大明连山海关也守不住。 毕竟按照明军突围之前的那场战斗来看,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即便是在明军全部兵马出动,完整摆开架势,正面决战的情况下依旧被打的损失惨重、大败亏输。 从这个角度来讲,明军又怎么可能按部就班地完成突围呢? 假如是后一种结果,那么历史很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 山海关一丢,京师再无屏障。也许大明君臣就会迫于现实压力,选择迁都江南。 当然了,这种结果绝对不是夏国想要看到的。 夏国最希望的就是,大明始终留在京师、亡在京师。 至于江南,还是更好的保存下来,等着夏国妥善接收为妙。 只要江南不经历太多的战火,元气得以保存,那么就可以帮助整个天下更快的从战争创伤中走出来。 以上这些,都是设想,并非现实。 现实就是,明军彻底散了。 在王朴和吴三桂抢先逃跑之后,其他的将领什么也顾不得了,各自寻找出路。 他俩之后,马科、唐通、白广恩、李辅明紧随其后。 面对着彻底放羊的明军,清军在黑夜当中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固守阵地,对冲到近前的明军进行杀伤。 至于旷野中胡乱奔跑的明军,清军也不敢随意追击。 万一令本方的阵势也乱了,说不定会损失惨重。 尽管清军的包围圈早已建立,但不得不说,明军的将领们显然都藏了神通。 最先逃跑的王朴也不知道从哪里获取的情报,反正就是一路猛冲猛打,竟然跳出了清军的包围圈。 吴三桂也足够狡诈,就偷偷的跟在他后面。 他是打算利用王朴当开路先锋和替死鬼,待王朴吸引了足够的清军之后,他再找机会突围。 可让他惊讶的是,王朴竟然跑出去了。 既然王朴的路线可以突围,吴三桂也不客气,从同样的地方也跑了出来。 眼瞅着清军在眼前消失了,天地为之一阔、呼吸为之一畅,王朴和吴三桂也顾不得互相指责,纷纷闷头逃亡。 两人一路逃进了杏山城,这才稍微安顿下来。 回头一清点,兵马损失足足超过了一半。 如今的明军几乎都是各路将领自发招募组建的,不管伤亡多少,都是将领们自己的损失。 这让王朴和吴三桂欲哭无泪。 好在他俩是逃了出来,得以保全性命,随即又欢天喜地起来。 乱局之下,被坑的最惨的就是洪承畴、丘民仰、张若麒等中军文武。 大军行动,中军最为重要,也必须防护严密。可也正因为如此,导致中军素来行动速度最慢。 待洪承畴等人得知其他将领都已经跑路了,他们才匆匆准备、匆匆出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时辰过去,清军已然反应了过来。 黄台吉尤其下了严令,必须要抓住洪承畴。 清军将最大的力量都压在了明军中军这里,洪承畴迎头撞上了清军的最强战力。 他的前军刚一接战就被冲得稀里哗啦,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回来。 乱军之中,洪承畴甚至站立不稳,几乎被推挤的摔倒。 亲兵们一看不是办法,赶忙护送着他一路撤退。 野外的大营已经不足以防御,洪承畴只好撤退,进入了松山城。 他刚入城不久,丘民仰、王廷臣、曹变蛟、祖大乐等人也被赶了回来。 众人团团而坐,惊慌难安。 耳听着城外喊杀声甚嚣尘上,其中多数都是明军临死之前的哀嚎声,不禁全都心生绝望。 夜里的战斗完全不成章法,也是明军突围的唯一机会。 待到了天亮,还没有跑出包围圈的明军彻底迎来了末日。 马科、唐通、白广恩、李辅明四人本来也是逃往杏山城的。可是他们道路不熟,竟然跑到了海边。 待到天明,发现身处海边,四人全都慌了,赶紧沿海南下。 可这个时候清军已经围了上来,从四面八方向着明军凶猛冲击。 此时的明军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完全没有应战的勇气。看到清军冲来,转头就跑。 数万明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哪边有清军追上来,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待到另一边的清军杀上来,他们又赶紧转头回来。 跑来跑去,包围圈越来越小。数万人拥挤在一起,好像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力量推搡。 最前面的人眼瞅着大海越来越近,只能拼命哀嚎,渴求后面的人不要再退了。 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理智,又看不到前方的情况。不想死在清军手中,就只好拼命后退。 大海前面,上演了一幕可怕的人间惨剧。 数万人一步一步的被挤入大海,开始还能挣扎几下,然后就被海浪冲刷的无影无踪。 海水当中,只看到各种衣服、旗帜、兵器起起伏伏。 这么多的明军,宁肯投奔大海,被淹死、被屠杀,都不敢回头跟清军拼命。 人类陷入绝望之时的行为举止,何其愚蠢。 “呵呵,世子,以你观之,我大清兵马威势如何?” 远处的高岗上,看着清军胜券在握,黄台吉洋洋得意。略显病态的脸上浮现出红晕,更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在他的身旁,两个年轻人满脸惊恐,喉头不停涌动,愣愣的看着前方的屠杀,更加感到的是无力和悲凉。 他们只好违逆心意,说起阿谀奉承之词。 “陛下天威浩荡,上国兵马人人奋勇争先。此真乃人主之资、天子之威,下国小臣心悦诚服。” 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匍匐在黄台吉的面前,变得比以往更加乖巧了。 他们的背后,夹杂在清军当中的朝鲜火枪手也全都奋勇争先,向身处绝境当中的明军痛下辣手。 松锦大战之初,这些朝鲜兵马全都摸鱼偷闲,不愿向明军动手。 但是仗打到这个份上,谁都看得出来明军大势已去,连带着朝鲜人也彻底失望了。 (本章完) 第1282章 两开花 虽然在松锦大战之前,朝鲜先后被满清蹂躏了两次。但是在朝鲜人的心目中,始终对大明深切怀念。 哪怕朝鲜在夏国的作用之下一分为二,北方投降了满清。但是他们依旧在幻想着,大明能够中兴,将朝鲜从胡虏的爪牙之下解救出来,重归爸爸的怀抱。 然而松锦大战的结果,让朝鲜人彻底失去了信心。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痛苦的明白,爸爸一样的大明回不来了。 既然希望断绝,那就只好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了。 朝鲜人一改先前的懒散摸鱼,拿出了真正的战斗力,加入到了围剿明军的战斗当中。 平坦的海岸边,几乎不能称之为一场战斗,只能形容为屠杀。 数万明军根本就不敢回头对抗,他们宁可脱掉铠甲、扔掉武器,冲进大海。 海面上仅有的那么几艘小船,竟然成为了所有明军的希望。 大家都想要登船,都想要逃离这片地狱。 可是在这生死关头,人依旧要分出高低贵贱来。 马科、唐通、白广恩、李辅明等将领就是要比普通的大头兵高贵。 他们抢先上了船,命令亲兵肆意砍杀后续想要登船的人,然后便扬帆而去,冷血的抛下了自己的士兵。 海边的战斗,从清晨一直打到傍晚。 明军在绝望之下,变得十分疯狂,而这种疯狂又没有变成战斗力。 哪怕他们疯狂的朝着清军反击,和清军拼一个同归于尽呢。 他们的疯狂,只体现在漫无目的的胡乱奔跑当中。 至于他们想要跑去哪里,想要干什么。不要说清军了,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面对这样的无招胜有招,着实给清军造成了极大麻烦。 偏偏这样的明军干脆投降也好,他们却好似忘记了可以投降。 没有办法,清军只好将杀戮进行到底。 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战斗终于停止了。 但见整个宽阔的海滩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死尸。最终投降而被清军俘虏的人,竟然十不足一。 清军到处收割人头,进行战果统计。总计斩首竟然五万余,光是战马就有七千余匹。 明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可是清军上下却只感到万分疲惫。 清军的实力本来就跟明军不相上下,又打了一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大战。结束之后,上上下下只想着赶快休息。 实在是他们的力量也到了极限。 情况如此,黄台吉也万分无奈,不敢再继续用兵了。 追击逃兵的时候,清军也是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一部分还在围困锦州,不让祖大寿突围;主力部队则在围攻松山,目标放在了洪承畴身上;追击围杀逃跑明军的,主要以多尔衮的两白旗和豪格的两蓝旗为主。 另有一部分兵马,还去追击王朴和吴三桂了。 黄台吉想要继续作战,却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 而这种情况,让逃到杏山城的王朴和吴三桂也找到了天赐良机。 他俩在杏山城休息了两天,不敢再耽搁,又继续闷头向南逃亡。 半路上被清军伏击了一场,损失惨重。好在两人都跑了出来,一路奔回宁远,彻底变成了惊弓之鸟。 如此一来,整个辽东战场的形势彻底明朗。 祖大寿被包围在锦州城中,洪承畴、丘民仰、曹变蛟等人被包围在松山城内。 马科、唐通、白广恩和李辅明从海路逃回了宁远,全都变成了光杆司令。自保都不可能,更不要说重新组织兵马、回头去救援锦州和松山了。 噩耗传回京师。 崇祯不再像以往那样大吼大叫、情绪爆发。而是枯坐着,神情麻木,目光悲凉。 显然他也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文武大臣匍匐在地,人人瑟瑟。生怕被找到自己头上,生怕被牵连其中问罪。 崇祯却已经失去了追究责任的力气,只是摆摆手,宣布退朝。 大臣们长出一口气,根本不敢耽搁。一个个脚步飞快,逃也似的离开了皇宫。 大殿之中很快变得空荡荡的,孤零零的人居于其中,更显渺小和无助。 王承恩老眼含泪,转过身来。 “皇爷……” 话音未落,他愕然发现,年纪轻轻的崇祯竟然鬓发之间片片雪白。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就这么一瞬间,凭空苍老了几分。 “大伴,大明江山真的没救了吗?” 崇祯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固执和骄傲,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恐怖。 王承恩连忙跪在他的膝前。 “皇爷上蒙天恩,列祖列宗保佑。便是天大的难处,一定能逢凶化吉。皇爷,你可要振作起来啊!” 明明都是空洞的安慰,可多少还是让崇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他从内心深处挤出丁点的力气,刚想要说些什么,小太监慌里慌张的奔了进来。 “启奏万岁,新晋总督傅宗龙……跑啦!” 恰似当空一道霹雳,震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崇祯刚刚回复的一点信心当即破碎,只听到喉咙中咕噜几声,仰面就倒,当场昏厥。 大殿当中的太监和侍卫全都吓坏了,纷纷跑上来护送着他回了后宫,并且急招太医。 傅宗龙为何跑了呢? 只因为他的心中积满了怨气。 身为东林党人,傅宗龙在崇祯朝的境遇可谓十分糟糕。几起几落,福祸相依。 每当做出一点成绩,不是被罢官,就是被抓捕,让他早已对大明王朝彻底失去了信心。 洪承畴去辽东之前,向朝廷推荐刘肇基为团练总兵官。 刘肇基乃将门出身,曾为尤世威麾下,能力非常出众。结果高起潜等人却弹劾他为人懦弱、胆小,不能担任主将。 傅宗龙当时正在主政兵部,自然明白这是高起潜等人的恶意诬陷。因此干脆压着,不给答复。 可是没有想到,这一下子就惹恼了崇祯,给他定了抗旨的罪名,扔进了监牢。 到了此时,傅宗龙对大明王朝最后的一点恩情也断绝了。 他虽然人在牢中,却让亲信给远在云南的家人传了口信,让家人逃走避祸。 李自成重新出山之后肆虐中原,明朝派遣了许多官员进行应对,从李仙风换成高名衡,又从高名衡换成杨文岳,然后又是丁启睿。 只可惜,这些全都是酒囊饭袋之辈。不但没有起到效果,还让李自成越做越大。 这个时候,经过陈新甲的推荐,崇祯才想起来扔进牢中的傅宗龙以及傅宗龙先前的建议。 崇祯便下达旨意,将傅宗龙从牢里放了出来,任命为总督。 希望傅宗龙能够扭转局势。 傅宗龙早已大彻大悟,领了命令出京之后,找到机会干脆一跑了之。 他可不想给大明王朝陪葬。 (本章完) 第1283章 恐怖的准备 “括苍公弃暗投明,实在是可喜可贺。” 左梦庚在济南接见了投奔而来的傅宗龙。 作为明末少有的能臣干吏,他对傅宗龙十分欣赏。现在这样的人才主动抛弃大明、转投夏国,更加代表了人心向背。 站在左梦庚面前,傅宗龙还有些不适应。踌躇了一下,准备跪倒行礼,却被左梦庚拦住了。 “括苍公万万不可,咱们夏国已经取消跪礼。你我虽为上下统属,但人格平等,今后平礼相见即可。” 傅宗龙大感意外,再看其他人纷纷点头认可,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 “哎,读书、出仕数十年,今日方知为人之乐也。” 只要是人,谁又愿意对别人磕头伏低呢? 从前的礼教束缚,让傅宗龙想不到还有别的景象。但是现在亲身见证了,那种被尊重的感受,实在是太舒服了。 他又想到了什么。 “蒙殿下不弃,收留老夫。可天下有才之士不知凡几,倘若皆能为殿下效力,何愁天下不兴?陕西巡抚汪乔年亦是斑斑大才,更和老夫有旧。不如由老夫修书一封,引他前来如何?” 左梦庚想起当年在青州城下与衡王起冲突时,时任青州知府的汪乔年所作所为,不免点头。 “汪岁星清正廉洁,勤勉有加,从于大明纯粹是明珠暗投,就劳括苍公费心了。” 如果汪乔年不来夏国的话,恐怕还会和原来的历史一样,被左梦庚的便宜老爹左良玉坑死。 他是不能落入李自成之手的。 因为他曾奉命刨了李自成的祖坟,双方属于死仇。 前世汪乔年落入李自成手中后的下场,实在是惨不忍睹。 能多挽救一个好人,将来治理天下也更容易一分。 “括苍这般大才,不知殿下如何任用?” 对于傅宗龙的到来,夏国这边的原东林党人都十分高兴。毕竟是昔年一起并肩战斗的挚友,看着傅宗龙脱离火坑,大家都为他感到庆幸。 左梦庚慎重思考。 “括苍公的才干是不需质疑的,只是咱们夏国的行政体制多有不同,尚需多多适应。依本王之见,先请括苍公到政务学校多加适应。将来攻略云南之时,还要倚仗括苍公。” 左梦庚没有因为高兴而破坏固有的官员运作制度。 尽管这样似乎显得对人才不够尊重,但是在他的心里,维系制度和规矩才更加重要。 傅宗龙万历三十八年就已考中进士,名声在外。投奔夏国之前,更是高居总督之位。 左梦庚没有立刻给出恰当的安排,又只许以云南执政之位,都让大家伙不免有些担心,傅宗龙会不会觉得受到羞辱,转身而去? 孰料傅宗龙感慨不已,心悦诚服地道:“殿下不重虚名而重实际,恰为大明所欠缺之处。朱家的皇帝就总是突发奇想,屡屡超擢提拔官员,以至于朝纲败坏、幸臣得志,多少埋首磨砺之辈为此而悲愤莫名。” 他点出了如今的大明朝堂一个坏现象,也让夏国君臣都为之惊醒。 官员的提拔和任命,关系到国家和民众的切身利益。不顾规则和规矩而胡来,绝非什么君臣相宜的佳话,反而严重破坏了国家的权威。 谁都知道,他说的乃是袁崇焕和杨嗣昌的例子。 事实也证明了,崇祯头脑一热提拔的这两人,并没能挽救大明江山。 左梦庚却能严格遵守制度,而且任人唯实,谁能不服? 傅宗龙乃是云南人。 将来夏国要统一天下,必定要进军云南。 可云南太远了,对于那边的情况,情报部虽然一直注重搜集资料,但毕竟无法面面俱到。 到时有傅宗龙这位地头蛇来主持相关事务,必定可以事半功倍,无往不利。 夏国对于统一的准备,并不仅仅局限于军事方面。 军事只是开路先锋,真正重要的是军事过后的治理。 夏国的政治力量暂时还不能涉足大明境内,但也要为将来的统一打好基础。 各处的政务学校当中,那些预备官员们都已经被编好了组。 而每一个组,都有具体的任务。 “这些都是关于湖南的资料,其中包括风土风情、山川地理、气候资源、交通河流、语言民族等等,不一而全。之后这些资料还会进行补充,永远也没有尽头。各位,这些就是你们需要在两到三年内吃透的东西。将来湖南地方能不能长治久安,不出现任何反复,功夫就要从现在做起。各位都辛苦了,但国家的统一大业,也拜托了。” 老师站在讲台上,神情无比庄重。 下面坐着的四百多名预备官员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的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火焰,并不觉得那些堆积如山的资料是什么难关。 再没有任何时候,能够像他们这样,还在政务学校当中学习呢,未来的去向就已经明确了。 这个班级的所有学员,就是未来接收湖南的政务班底。 他们每一个人,将来都将是县级官员起步。 不了解湖南是什么样的,又怎么能一上手就治理好呢? 而与此同时,在全国各地的政务学校当中,这样的班级多达几十个。 每一个班级都专门针对一个省份,都有同样浩如烟海的资料。 这些将来要跟随夏军脚步、统一全国的预备官员们,只有吃透了这次资料,才有资格上路。 可是却有人并不满足。 “老师,这些资料可能涵盖湖南一省之全?” 有个年轻的官员站起来询问道。 老师为之一哂。 “湖南人杰地灵,气象万千。莫说只是这些资料,即便搜古穷今,也不过万一,何以敢言全尽?” 年轻官员点点头,迅速打定了主意。 “老师,那我等学完这些资料之后,可否深入湖南、实地考察?” 老师吓了一跳。 “如今外面到处兵荒马乱、盗匪横行,不怕出了意外吗?” 年轻官员神情庄重。 “我们既然要完成前所未有的大事业,牺牲就在所难免。如果惧怕牺牲,又何来雄心壮志?” 纠纠之气令老师都不禁为之心折,不免更多地打量了他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谦逊行礼。 “学生顾炎武。” (本章完) 第1284章 科技大进步 顾炎武跑到夏国做了基层官员这件事,左梦庚知道,但没有管。 毕竟早已声名鹊起的大才子,情报部时刻关注着。 不过顾炎武太年轻了,还不到可以重用的时候。而且难得年轻人耐得住寂寞,愿意踏足基层,左梦庚也乐得令其稳妥成长。 为了统一全国,军事和政务都在发力,其他的方面也一样。 “殿下您看,现在我们的蒸汽机终于实现了平稳运行。部件的损耗大幅度降低,体积也可以造的更大了。” 呈现在左梦庚面前的蒸汽机,已经大变了模样。 体积足足有一辆马车大小,连杆飞速运转的时候竟然没有太多的杂音。 这绝对是一个里程碑的进步。 没有杂音,表明蒸汽机的各个部件在运行当中极大地减小了摩擦,可以更大程度地发挥功效。 “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之前刚刚诞生的蒸汽机运转起来时,咔啦咔啦的噪音非常严重。肉眼都能够看到整个蒸汽机都在不规则的晃动,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这样的蒸汽机自然故障率很高,极大地影响了工作效率,让各个使用的地方都苦不堪言。 可眼前的这台蒸汽机却异常稳定,除了部件运转,整体都纹丝不动。 栗美芝欢快地道:“是陈双金大哥那边弄出了润滑油,帮了我们大忙。” “润滑油?” 左梦庚大吃一惊。 润滑油在工业机械领域当然非常重要,可现在的手段就能弄出来了? 陈双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孽啊! “我们化学团队不但弄出了润滑油,还有汽油、柴油和煤油都提炼出来了。而且我们发现,汽油和柴油的能量释放率比煤炭要高出许多倍。假如能够制造出合适的机器,或许可以实现交通运输的跨越式进步。” 看着陈双金理所当然的表情,左梦庚都点懵。 这蒸汽机都才刚刚有点眉目,就要玩内燃机了? 不过想想也是,蒸汽机和内燃机本来就不是有太大相干的两个领域。 前世内燃机之所以比蒸汽机那么晚出现,除了化学工业的阻碍之外,还有人们对于石油的认知问题。 要知道石油刚刚被人类使用的时候,其中最重要的产品乃是煤油。 至于汽油、柴油等其他品种,就完全任凭自由挥发了。 最多会拿来作为燃料,用于照明。 一开始人们并没有意识到,汽油和柴油的意义远超煤油。 夏国这边可不一样,毕竟有左梦庚这个作弊者。 任何重大的科研项目,都会向他进行汇报的。 因此当发现了石油后,左梦庚就对石油的用途和品类进行过阐述。 他只是随口几句话,但是却给科研人员提供了重要的启发。 于是在石油的提炼过程中,科研人员充分认识到煤油、汽油、柴油等各个品种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陈双金才会那么容易搞出了润滑油,帮助了蒸汽机实现跨越式进步。 能量定律早已是夏国这边物理学界的公共知识,只要稍微做一下试验,就让陈双金意识到了汽油和柴油的能量转化效率。 在这个基础上,他提出内燃机的构想,并不稀奇。 至于内燃机能不能实现…… 左梦庚并不看好。 毕竟内燃机远比蒸汽机对于工艺水平的要求更高,绝不是现如今这个时代能够造出来的。 不过有了相关的设想和理论,相信中华民族实现内燃机的面世,肯定会比原来的历史进程要快得多。 秦洛和栗美芝也是在左梦庚的影响下,始终都想着实现蒸汽机的运输功能。 在东平煤矿这边,为了运输煤炭的需要,已经建造了初代的铁轨。 车斗是用马来拉动了,效率提升了许多。 就是在这个铁轨上,秦洛和栗美芝进行了第一次蒸汽机驱动试验。 他们造出来的蒸汽机很小,远远不如后世的火车头。但因为只是试验性质,倒也无所谓了。 而且也没有拉载货物,小点就小点了。 众目睽睽之下,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底盘带着四个铁盘轮子紧紧嵌在铁轨上。上面坐着一台蒸汽机,大小和磨盘一样的蒸汽机不停喷吐白烟。 当秦洛挥动旗帜后,上面的工人搬动制动闸。 蒸汽机的烟囱喷吐猛然加速,车轮上的连杆开始缓缓运动。 整个动作并不快,但谁都能看清楚,小车的轮子确实在铁轨上旋转起来。 只要轮子旋转了,那么小车必定会前进。 虽然连杆的驱动很费力,导致车轮的转动很缓慢,但小车确确实实在动。 “世间当真有不需人力、畜力而行进之法啊!” 侯恂看着小车吭哧吭哧地移动,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对于他这种传统士大夫来说,尽管已经接收了许多新事物,但蒸汽机车带来的冲击力还是无与伦比的。 作为这个时代的精英人士,当然明白蒸汽机车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以牛马拉车运输货物,速度缓慢不说,运力也十分有限。而且牛马不是死物,运输队过程中还要准备大量的草料以供其食用。 可这样的蒸汽机车呢! 只要不出现故障损坏,根本不会像牛马那般感觉到疲惫,几乎可以日夜不停行进。 联想到左梦庚的描述,蒸汽火车一次性可以拉载数千吨的货物,或者数千人。 那意味着什么? 岂不是说,从今以后天涯海角也不再成为国家统治的障碍? 任何地方出现变故,国家力量就可以通过铁路和火车运输,实现朝发夕至的速度。 都是顶尖的政客,当然明白这些东西对于维系国家统治的重要性。 至于经济领域,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眼睁睁地看着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车在铁轨上前进了三百米,然后趴窝,侯恂、李邦华等人不但没有为之嘲笑,都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来临。 “通知财部那边,对秦国士和栗国士的项目,进行最高级别的财政支持。” 侯恂当机立断,直接将蒸汽火车项目提高到了最重视的程度。 左梦庚在一旁,看着这些本世代的土著们迅速接受了新事物,不由抿嘴轻笑。 这样的中华民族,真好! (本章完) 第1285章 外交 “十年!” “起码还需要十年,蒸汽火车才能投入使用。” 蒋巍这位工业负责人的话语中,充满了遗憾。 别看试验很成功,但并不能说明什么。 秦洛、栗美芝他们试验的,也只是小小的一台蒸汽机推动轮子转动而已。 要变成完全合格的蒸汽火车,中间还有着漫长的道路要走。 蒋巍在内阁中一直负责工业,相关情况最为熟悉。说起来的时候,格外无力。 “如果只需要十年,就能让蒸汽火车变成现实,这难道不是大喜事吗?” 和他不同,听说只要十年,火车就能诞生,左梦庚嘴巴都笑歪了。 十年后,也不过是1651年。 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都才刚刚开了一个头,第一次工业革命更是遥遥无期。 中华大地上居然都火车奔驰了,后世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局面啊! 真要做到那一步,中国绝对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的王,再不用担心那段屈辱的历史重现了。 经过讨论,左梦庚也知道了蒸汽机变成蒸汽火车的主要难点在何处了。 最主要的,其实还是工艺水平。 要想造出推动火车前进的蒸汽机,能够推动数千吨的货物行使,就必须要能够造出更大的金属部件。 尤其是火车上的那个大锅炉。 蒸汽火车是什么样的,秦洛、栗美芝等人已经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呢? 左梦庚画出来的。 左梦庚虽然不知道蒸汽火车是怎么造出来的,但蒸汽火车该是什么样的,他却知道。 虽然画不出详尽的设计图,但是外观图还是难不倒他的。 而且就着外观图,左梦庚讲解起来头头是道,谁都发现不了毛病。 既然没有破绽,那么大家就只好认为,蒸汽火车就该是这个形状、这个布局。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按照既定的样子把图纸变成现实。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这足以帮助相关团队少走许多弯路。 毕竟原来的时空中,蒸汽火车从诞生到最后的完善,那可是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漫长衍化。 现在秦洛等人要研究蒸汽火车,一开始没有左梦庚指点的话,造成什么样的根本就没法说。 说不定比外国人走的弯路还要多、还要久。 现在有了最终模式的蒸汽火车的样式,秦洛等人只要按照这个框架去完善,着实省了许多功夫。 而这,正是左梦庚存在的意义。 以现在都工艺水准,建造那么大的锅炉难度很高。 “殿下,我们决定按照您的图纸,将火车的比例放小,这样可以降低制造的难度。等各个环节都熟悉了之后,工艺水平也提升了,再去建造更大的火车,也就万无一失了。” 秦洛给出了计划。 左梦庚自然没有意见。 “我作为领袖,我只要结果。怎么研究,怎么布局,是你们的事。而且你们也不要有压力,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五十年。国家虽然很需要火车,但也不能违背客观规律。” 左梦庚开始给众人减压。 他做梦都想要火车,恨不得火车立刻就出现在眼前。 但是他很清楚,如今夏国的科技研究已经进步很多很多了,远超如今世界的水平。 只要始终保持这种进步速度就行,却也不敢贪逆天之功。 最终,经过商议,内阁决定成立专业的铁路研究委员会。 由主管工业的蒋巍牵头,工业部副长李日宣、交通部副长邓秉恒、财政部副长高宏图都是成员,提供必要的支持。 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为秦洛。 也是从这里开始,秦洛和栗美芝正式分家。 秦洛开始转向具体的项目研究,负责把理论变成现实。 而栗美芝则带领她的团队,专注于蒸汽机的理论研究,属于科研团队。 至于蒸汽火车之外的研究项目,则交给了原本团队的第三号人物宋应星。 是的。 写出了大名鼎鼎的《天工开物》的宋应星来到夏国之后,只能在蒸汽机团队里担任三号人物。 这还是他本为天才,又勤奋好学,才能后来居上,但也要屈居两个小辈之后。 宋应星却没有什么不满。 实在是蒸汽机超越了以往他对于机械的全部认知。 这个划时代的东西令他彻底着迷,完全陷进去了。 到了现如今,宋应星也终于可以独立率领团队,负责蒸汽火车之外的蒸汽机的应用研究了。 内阁给铁路研究委员会特批了两千万夏元的经费,折合白银就是两百万两。 即将面世的夏元,暂定与白银的汇率为十比一。 政府已经对外公布,黄金、白银即将退出货币市场,要求百姓们在限定的时间内去各地银行兑换为夏元。 为了保证百姓的利益,政府特别规定,兑换时不考虑黄金、白银的成色。 无论成色好坏,都按照这个汇率兑换。 其中免不了有作奸犯科之辈故意在白银中掺杂杂质而谋利,但为了顺利推广纸币,政府这边决定吃了这个亏。 总之,因为这个规定,民间对于纸币的抗拒着实减弱了许多。 夏国出访荷兰的队伍,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 经过一年多的筹备,这个外交队伍非常庞大,足以体现夏国的重视。 这一次出访,由外长廖中坚亲自带队,各路官员多达三百多人。 除此之外,海军还派遣了以扬州号为首的四艘三级战列舰组成了出访舰队。 虽然拆除了上面的后装火炮,换成了青铜火炮,士兵们手中的火帽枪也换成了燧发枪。但这个阵势到达欧洲,肯定还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除了四艘海军战舰之外,随行的还有二十多艘商船。 各路商人们准备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礼品,誓要让欧罗巴好好见识一下中土的风范。 青岛港,左梦庚亲自给外交团队送行。 “如今欧洲那边战争不休,局势复杂。你们过去之后,不但要同荷兰打好关系,也要注意各个国家的现状。尤其是英吉利,更需要多加关注。英吉利位于孤岛之上,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很大。一旦被英吉利完成了进化,他们必定会在欧洲大陆实行挑拨离间之法,为自身谋利,从而崛起。到了欧洲之后,一定要向各国多多宣扬这种观点,让各国对英吉利保持警惕。如果可能的话,也要看看英伦诸岛上,是否有与英吉利敌对的势力。有的话,不妨打好关系,甚至可以提供一定的援助。记住了,分裂的英伦诸岛,才是最好的。” (本章完) 第1286章 人心散了 这个时代,从中国到欧洲,绝对是一场艰难、危险的旅程。 谁也不敢保证,能够顺利地抵达欧洲。 即便是早已走遍世界的欧洲人,每次出海的时候也只能将命运交给上天。 风浪、海盗、疾病等等,全都是不可预知的危险。 因此夏国的外交使团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但有四艘三级战列舰保驾护航,其余的商船也都带够了武装。 这支船队的规模,在大海上碰到一般国家的海军都有一战之力。 当然了,对于夏国人来说,这次出行最大的困难其实是航线不熟。 谁也没有去过欧洲,南海之外的海况如何,谁也没有资料。 幸好的是,外交团队会先到巴达维亚,同荷兰东印度公司返回本土的队伍会合,然后一起出发。 荷兰人是这个时代的海上王者,有他们引路,能够极大地降低风险。 这一次出行欧洲,下一次能够什么时候过去,谁也没有把握。因此诸多布置,都只能赶在一起完成。 左梦庚身为统帅,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最关心的就是欧洲的局势变化。 而在他的眼中,重中之重就是英国。 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那可是人类历史上极其重要的一笔。 因为通过这场革命,才造就了雄霸地球两百多年的日不落帝国。 可想而知,如果任由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按照前世的过程发展,将来的英国必然会成为中国的头号大敌。 左梦庚熟知史料。 从去年开始,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和议会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 双方之间失去了一切谈判和媾和的基础,只能够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 不出意外,明年八月查理一世将会在诺丁汉城堡升起军旗,向议会宣战。 而仅仅两年之后,查理一世就将失去战争主动权,并沦落为了阶下囚。 从人类的历史进程来讲,议会的胜利有着巨大的进步意义。 但是站在夏国的立场上,腐朽落后的英国国王才是最好的。 因此左梦庚给廖中坚做了重要指示。 到达欧洲之后,一定要想办法介入英国内战,最好能够给国王一方提供必要的支持。 相信夏国生产的顶级武器装备,会极大地增强国王一方的实力。 同时廖中坚还要想办法说服荷兰的高层,让他们也看到英国议会获胜的后果。 昂撒人不是很擅长玩离岛政治,站在远处挑拨陆地国家互相争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嘛。 这一次左梦庚就打算反其道而行之,蛊惑欧洲大陆的国家,反过来干涉英国的内部情况。 倘若能够打断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进程,他做梦都能笑醒。 左梦庚记着,这一次的英国内战当中,苏格兰也作为国王的支持者参战了,并且惨败。 既然苏格兰那么喜欢闹独立,怎么也要运作一番,让英伦诸岛更加热闹才是。 “亲爱的廖,请一定要将这些礼物交给我的叔父。有了他的帮助,你们在欧洲的行动将会更加顺利。” 荷兰驻夏国大使特劳普也来为外交使团送行。 他还给自己的叔父马顿·特劳普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全都是中国这边顶级的特产,在欧洲属于无价之宝。 两年前的唐斯之战,马顿·特劳普率领的荷兰舰队大胜西班牙人。 从这一战之后,西班牙人彻底失去了海上霸主的地位。 而马顿·特劳普也凭借着这场胜利,在荷兰国内声名鹊起,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特劳普野心勃勃,自然不甘心只作为荷兰驻夏国大使。哪怕他通过这个职位赚取到了海量的财富,但他还想要在政治领域更近一步。 而他的叔父马顿·特劳普则是最好的领路人。 “大使先生,您在夏国的卓越工作,我也会详细禀告给贵国执政大人。相信您的政绩,一定会得到人们的颂扬。” 见廖中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特劳普大喜过望。自此以后,他成为了荷兰国内最著名的亲华派代表。 外交使团出发了。 而在松江府,还有二十多艘商船等候着。 徐尔爵也被左梦庚任命为了此行的商务代表,全权处理沿途的所有商业贸易。 左梦庚很期待这支庞大的使团到达欧洲之后,会制造怎样的影响。 不过当下中国国内的战局,更加牵动人心。 攻下洛阳之后,李自成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得知河南省府开封防御空虚,立刻率领精锐人马扑了过去。 可惜有了洛阳的前车之鉴,开封的大明文武做了充足的准备。 周王也吓破了胆,生怕如同福王一样被扔进油锅,拿出了大量的钱财劳军。 开封守军上下一心,给了李自成一场惨痛的失败。甚至李自成的一只眼睛,也在攻城的时候被射瞎。 不过河南的局势并没有什么好转。 为了消灭李自成,明廷任命傅宗龙为新任总督,希望能够打开局面。孰料傅宗龙一跑了之,才不想给大明陪葬呢。 明廷无法,只好让保定总督杨文岳统帅所有兵马和李自成作战。 杨文岳的才干远远不如傅宗龙,遭遇也就比原来时空当中的傅宗龙更惨。 项城一战,杨文岳全军覆没,自己也成为了俘虏。 他还没有傅宗龙的气节,被带到项城城下后,乖乖做了叛徒,命令项城守军开城投降。 结果被守军一箭射死,连个身后名声都没有留下。 杨文岳一死,明廷彻底麻了。 思来想去,又找到了陕西巡抚汪乔年的头上。命令汪乔年立刻率军东出潼关,平定中原的流寇。 汪乔年确实是个实心用事的。 接到命令之后,他立刻传檄各处,调集兵马成军。 可是等各路兵马赶到西安之后,他人都傻了。 搜遍整个陕西,能够凑出来的兵马竟然只有三万,而且还全都是老弱病残。 汪乔年就算再不懂军阵之道,看着这样的军容也知道和李自成作战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人到乱时,方寸全失。 汪乔年反复思量,居然想到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办法。 他打算密令米脂知县边大绶掘毁李自成的祖坟,希望借此破坏李自成的风水。 “汪大人,这样的困兽之为,只能贻笑大方。难道您真的觉着,这大明还有救吗?” 令汪乔年没有想到的是,边大绶居然没有执行他的命令,反而秘密来到了西安,还带来了夏国的人。 第1270章放出来了,大缩水! (本章完) 第1287章 江河日下 边大绶,任丘人。 任丘在哪儿呢? 沧州。 作为大明距离夏国最近的地方,尽管两军对垒,但明面上的沟通却始终没断。 大明境内的人进入夏国,大明不会阻拦;同样的,夏国的人进入大明,夏国也不会阻拦。 正是因为如此,沧州早就被夏国渗透到和筛子一般。 边大绶作为官员,虽然名不见经传,但也早已上了夏国情报部的名单。 在情报部的运作下,边大绶的家人生意做的飞起,着实没少赚钱。 边大绶在陕西为官,一颗心早就变了颜色。 没有人知道,他的师爷就是情报部的工作人员。 当接到汪乔年的命令,让他掘了李自成的祖坟时,正是情报部的工作人员阻止的。 情况传递到情报部陕西司司长伍敬先处。 事有凑巧,恰好情报部送来了傅宗龙劝说汪乔年的书信。 伍敬先便让边大绶赶了过来,一同拜会汪乔年。 “边明府,你意欲何为?” 见边大绶没有执行自己的命令,反而跑来西安,汪乔年隐隐感觉到不妙,不由开口质问。 事已至此,伍敬先自然不会令边大绶为难,而是接了过来。 “汪大人,此时须怪不得边明府。在下夏国情报部陕西司司长伍敬先,奉命前来为汪大人指点一条明路。” 听说是夏国人,汪乔年脸色大变,仓皇站起。 “逆臣贼子,焉敢现身于本宪面前?难道就不怕本宪一声令下,将你绳之以法吗?” 和他的狼狈不同,伍敬先老神在在。 “汪大人,在下前来是交朋友的,不是来结仇的。相信汪大人亦有此心,定不会为难在下。” 汪乔年脸色难看,恨恨地瞪了边大绶一眼。 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个米脂知县恐怕已经投敌了。 “我和乱臣贼子没什么好说的。” 伍敬先前来之时,早已想好对策,并没有直接开口劝说。 “汪大人要效仿苏持节、文汗青故事,在下自然钦佩万分。大明国祚两百有余,自当该有些忠臣孝子。在下此来,只是受人所托。” 说着,伍敬先将傅宗龙的书信递了过去。 汪乔年本能地觉着这是一封劝降信,有心不看,又很好奇。 最终心里给自己打气,觉着不会受到蛊惑,还是打开了书信。 待看到是傅宗龙所书,汪乔年的心境可想而知。 他和傅宗龙乃是至交好友,深知傅宗龙的为人,绝非贪生怕死、追名逐利之人。 要说大明朝堂到现在还有谁能比他更加意志坚定,捐躯赴国难的话,那一定是傅宗龙。 然而冷冰冰的现实就是,傅宗龙竟然投靠了夏国。 如此坚贞之辈都背离了大明,这让汪乔年心中满是寒意。 尽管早就感觉到了大名日薄西山,似乎回天乏术,可真的事到临头,又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接受。 傅宗龙在书信中说的很明白。 他转投夏国,只是不想让神州大地沦落妄人之手,如今放眼天下,能够拯救万民的也只有夏国了。 既然还有希望,有用之身便不能轻易抛弃。 大明亡,无所谓。天下未亡,便要继续为之努力。 傅宗龙很快就接受了夏国的思想,将封建王朝和国家天下做了很好的区分。 “如今杨文岳已经败亡,河南之地尚能战者,十不足一。汪大人自忖可有回天之术?此去中原,亦不过给大明陪葬罢了。汪大人不妨到夏国去走一走、看一看,倘若依旧觉着这天下没救了,我等也不好夺人之志。” 汪乔年的心志动摇了。 他早就知道去河南不会有好下场,同时对大明的黑暗也见识到够多了。 但他有一事不明。 “素闻夏国强横,亦有重塑天下之志。却为何困守一隅,任凭战乱不休,无数百姓哀嚎枉死?” 汪乔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天下重归太平。 夏国明明有强大的实力,为何却眼睁睁地看着烽烟四起,不顾百姓死活呢? 可以说,这个问题弄不清楚,他恐怕是不会投身夏国了。 可这么大的课题,伍敬先一个司长哪里知晓国家战略? 没奈何处,伍敬先只有拿出自己的见解。 “天下之乱,并非中原一处,而是处处皆然。偏偏各处又浑然为一,纷繁复杂。我夏国要么不出手,出手则必然毕其功于一役。各中难处,还往汪大人明悉。” 这个答案如何,汪乔年也不知道。 他陷入了沉思。 三万大军汇聚西安,人不能饱食,马不足草料。士气低沉,兵无战心。 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将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汪乔年,更没有等来开拔的命令,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军中真的一点粮草都没有了,三人紧急磋商一番,赶忙进城去拜会汪乔年。 结果到了巡抚衙门一看,这里竟然如同被劫掠了一般。 敞开的大门无人防守,各种文书散落的到处都是。许多差役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来回乱跑,甚至还有人偷偷藏了东西想要逃走。 “发生了何事?” 贺人龙连忙抓住一个小吏询问。 小吏吓到够呛,吭哧吭哧说了缘由。 “兵宪大人不告而别,府中又无其他官员。大家伙都说李自成打来了,赶紧逃命要紧。” 汪乔年跑啦! 新任三边总督汪乔年跑路的消息传到京师,崇祯当场吐血。 一共三任总督,居然跑了两个。 还有一个打了败仗不说,居然还投敌骗城。 要不是守军还算是得力,将其射杀,后果难料。 “偌大个朝廷,难道就没有一个忠臣吗?” 崇祯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中,群臣只是磕头,无人回应。 大明已经这样了,谁还来做这个忠臣? 看看忠臣都什么下场。 秋去冬来,霜寒割骨。 被包围在几座孤零零城池中的明军,渐渐走到了末日。 粮食…… 很早之前就吃光了。 接下来连土都没的吃,饥饿的士兵只好吃死去的同袍。 但既然无法突围,这种挣扎便毫无意义。 他们无日不向南面张望,渴求朝廷的援军能够到来。 可朝廷已经组建不出来什么军队了。 二月二十八,一个并不算很吉利的日子。 觉得时机成熟的清军,终于开始发动总攻。 (本章完) 第1288章 先后的决战 松山城不过是弹丸之地。 要不是作为锦州的卫城,有连接南北的功能,这里根本不会惹人注意。 最起码在军事家的眼中,松山城作为单独的一座城池,根本就没有防御的能力。 然而明末可笑的局面,却让这里圈禁了许多能臣名将。 从去年八月到今年二月,清军已经将这座城池围困了将近半年之久。 在这期间,清军仅仅进行了几次有限的攻城,随后就适可而止。 其实以清军的能力,想要攻破松山城并没有多么困难。 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一来是清军很怕自身损失过大,二来也怕夏军趁虚而入。 其实黄台吉还抱着一个期望。 那就是大明继续派遣援军过来,然后被他围点打援,消灭在辽东。 这样就可以更多的消耗大明的有生力量,为将来的进军中原打开局面。 只可惜他高估了大明中枢的魄力,也高估了大明的国家潜力。 尽管洪承畴等人被十面包围、毁灭在即,大明中枢全都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大明已经拿不出多余的力量来了。 黄台吉左等右等,等到十月天降大雪,野外酷寒,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了。 在所有文武官员的劝说之下,黄台吉万分无奈的踏上了归途。 临行之前,他还将豪格叫了回去。 这让豪格十分不满。 “多尔衮兄弟留在这边,定然可以继续立功。父皇为何不将这样的机会留给我?” 听着他的牢骚,范纪只感到头疼。 跟了这么一位愚蠢的主子,将来有的累了。 他压低了声音。 “主子,皇上的龙体你也看到了,只怕时日无多。倘若皇上龙驭宾天,届时谁在身边,可就大有学问呢。” 豪格一愣,随即身体激动的摇摆起来。 他一直都自以为是的认为,身为黄台吉的长子,将来继承大清基业乃是顺理成章的。 不过多尔衮的能力,也让他十分警惕。 现在黄台吉的身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黄台吉让多尔衮留在锦州这边主持战局,却让自己跟随回盛京,其义自现。 平生第一次,豪格对范纪有了一点好脸色。 “狗奴才,你说,接下来……本王该怎么做?” 这个主子沉不住气呀! 范纪强行将哀叹藏在心里。 “不是主子该怎么做,而是应该听从皇上的安排去做。” 豪格两条粗重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显然以他的智慧,很难想通其中的弯弯绕绕。 好在他对范纪还是很信任的,虽然不懂,但也决定照着做。 不论是松山城内的明军,还是松山城外的清军,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在做着同一件事。 那就是等。 双方都在等明军的援军到来。 不同的是…… 明军等的是突围的机会,而清军等的是歼敌的机会。 长时间的等待之下,双方的忍耐力都备受煎熬。可是到了最终,还是城内的明军等不起了。 崇祯十五年一月,也不知道收到的是假情报,还是洪承畴出现了幻觉。 他竟然以为大明的援军来了,于是派遣六千人出城夜袭,希望打出一条生路。 结果不言而喻,遭遇了清军的迎头痛击,损失惨重。 至于所谓的援军,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这场失败彻底打掉了明军所有的精气神。 从这以后,明军就算饿死、冻死,也绝不想着从城里出去了。 不过历史证明,真香定律始终存在。 既然靠打的方式没有办法从城里出去,那么自然会有人选择其他的方式。 副将夏成德十分不愿意成为英烈。 他想活着。 于是他就出卖了所有人。 夏成德和多尔衮取得联系,并且用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取得了清军的信任。 恰好在此时,多尔衮也接到了黄台吉迅速解决松锦之战的命令。 黄台吉为何一改从前的从容呢? 原来被他派遣到黑龙江流域的萨木什喀和索海居然传来了战败的消息。 黄台吉无比震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区区索伦部落,怎么能够打赢八旗精兵? 不过当看到前线送回来的索伦部的武器时,黄台吉立刻明白事情大条了。 那样的燧发火枪,绝对不可能是索伦部落自行打造出来的。 从这些武器身上,皇太极嗅到了浓浓的夏国气息。 一想到夏国出现在了满清的背后,黄台吉不由得遍体生寒。 必须要尽快解决松锦之战,抽调出兵力来应对背后的危机。 接到黄台吉的命令,多尔衮立刻下令攻城。 在夏成德的里应外合之下,松山城一天的时间就被攻破了。 而当清军冲进了城中才赫然发现,城里的明军早已没了战斗力。 即便是主帅如洪承畴、丘民仰等人,也都饿的身体赢弱、四肢无力,连刀剑都举不起来了。 明军当中最勇猛的战将曹变蛟,更是宛如一具干尸。要不是鼻孔还在喘气,很容易被人认为早已死掉了。 去年九月明军突围之时,只有曹变蛟勇猛无双,向清军发动了绝死突袭。 他甚至杀到了黄台吉的面前。 要不是遏必隆等人情急之下射箭,令他重伤,说不定黄台吉都要死于当场。 不过那一战之后,曹变蛟身受重伤、卧病在床。困在松山城内又缺医少药,始终没有得到完全救治。 待清军攻破城池的时候,他已经油尽灯枯了。 随着松山城被攻破,洪承畴等人被俘虏,耗时长达近两年的松锦大战终于开始落下帷幕。 几天之后,眼见援军彻底断绝,城中粮尽。祖大寿又如同当年的大凌河之战时一样,打开了城门,向清军投降。 不过这一次祖大寿彻底心灰意冷了,完全不再想着寻找机会重回大明。 相比之下,杏山和塔山的军民更加有骨气。城破之后他们依旧选择死战到底,没有一个人投降。 至此,明朝苦心维系了十多年的关宁锦防线彻底土崩瓦解,山海关之前再无任何缓冲。 中原,终于向满清露出了最虚弱的命门。 而就在辽东彻底失败的同时,河南省府开封第三次迎来了李自成的百万大军。 中原的决战,也正式打响! (本章完) 第1289章 以绝后患 从崇祯元年至今,农民起义已经长达十五年之久。 在这十五年当中,农民军虽然此兴彼落、盛衰不定,以至到燎原之势,但从来攻陷过任何一座省府。 省府意味着什么? 比省府更重要的,也就只有首都了。 如果连省府都被攻破了,那首都还会远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一旦省府被攻破,几乎就可以预示着一个王朝迎来了他的末日。 尤其是开封。 不但是省府,还是中原的精华所在。 自古以来,争夺天下被称为逐鹿中原。倘若中原之精华都落入敌手,国祚也就到了终点。 因此当李自成第三次兵临开封城下,兵势远超以往的时候,崇祯疯了。 他火速给总督丁启睿下令,绝对不允许开封有失。 诶,尽管无能又无德,但崇祯能够寄托希望的人,只有老丁了。 没办法呀,傅宗龙和汪乔年跑了,杨文岳死了。 放眼朝堂,崇祯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无人可用。 哪怕老丁真的不值得信任,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这就是如今大明王朝的窘境,而且无从改变。 崇祯也不是没吃后悔药。 他就把扔进牢中长达两年的孙传庭给放了出来,让孙传庭重任陕西巡抚,再次编练军伍,以图挽救败局。 京师,刑部大牢门口。 孙传庭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抬眼望天,炙热的阳光带来的刺痛,终于让他的感受鲜活了起来。 他重回到了人间,又可以有一番作为了。 早有家中老仆在此等候,连忙哭天抹泪地迎了上来。 “老爷得脱囹圄,实在是太好了。主母早已等候多时,甄盼团圆之日呢。” 孙传庭清醒过来,任凭仆人帮助脱去囚服,换上了舒适的道袍。 “闲话少叙,速速收拾行装,随老夫前往陕西上任。” 老仆动作一滞,神情之中满是不忿。 “老爷,这大明还有救吗?有能耐的都跑了,老爷又何必去卖命呢?” 孙传庭冷若冰霜,当场训斥起来。 “混账!我大明上承天德二百余年,天下百姓无不归心。区区李自成,本为老夫手下败将,何足为惧?” 老仆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再不敢多嘴,只好依命从事。 孙传庭尽管受了冤枉,凭白被关在牢中许久,可是依旧心念大明。从牢里出来后,一刻也没有耽搁,直奔陕西。 可等到了地方,老孙傻眼了。 偌大个陕西空空如也,放眼四顾,要什么没什么。 人? 不是跑光了,就是死光了。 出了西安城,一直到潼关,半路上除了皑皑白骨,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 钱? 陕西的府库中只有老鼠在肆意奔跑,尖锐的叫声似乎在讽刺他痴心妄想。 面对着崇祯出兵的严令,孙传庭终于感受到了无力。 鉴于残酷的现实,孙传庭给崇祯上奏,希望能够吸纳陕西本地人从军,利用秦人英勇善战的特性,以秦制秦,对付李自成。 不过要想达成这个目的,必须要练出两万精兵,所需军饷百万。 崇祯一看要钱,当场就很不高兴。 不过事已至此,他只求开封之围能解,所以口头上还是答应了。 可崇祯的答应是有条件的。 他要求孙传庭拿到军饷之后的一个月内就必须出兵,救援开封。 孙传庭甫出大牢、意图振作点雄心壮志,到了这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碰上这么一个主子,做下属的实在是太难啦! 在监军苏京的监视下,孙传庭万般无奈,只好出兵潼关,进军中原。 饶是如此,他的行动也晚了。 此时的中原,战局已定。 回到开封这边。 丁启睿重新走马上任,生怕再延误行事,会被崇祯砍了脑袋,于是他火速给各部明军传令,奔赴开封。 可这时的明军,精华早已丧尽。虽然号称十八万之众,又有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等将领,但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已经远远不如李自成。 五月十三,各部明军抵达朱仙镇,就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了。 各路将领全都打的好算盘。 冲到开封城下和李自成作战,那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只好驻扎在朱仙镇,威胁李自成的侧翼。 如果能够就此吓住李自成,逼其撤军,那就万事大吉。 倘若李自成头铁,转头来攻,大家跑起来也方便。 果然,李自成头很铁。 自古攻城无好战。 前两次打开封,李自成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依旧没有打下来。 这让李自成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能不攻城,就尽量不攻城。 只要在野外尽量消灭明军的有生力量,这河南还不是他的?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古往今来的豪杰都是明白的。 只有蒋校长这个蠢货不明白。 于是李自成兵锋一转,只留下少量兵力监视开封,数十万大军便朝着朱仙镇扑了过来。 当年岳飞在这里大破金兀术,为风雨飘摇的大宋保留了元气。如今在这里,又有一场决定中原命运的决战即将到来。 远在济南的左梦庚,全程掌握着战场的情报。 此时的他眉头紧锁,显然陷入了难题当中。 而他并不能把为难之处说出来,否则将会有无穷的祸患。 但是这个难题必须解决,否则的话,将来夏国统一的道路上,将会有大麻烦。 思来想去,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够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三哥,此事你亲自负责。务必小心,绝对不能出现差错。” 左富坐在阴影里,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是对于左梦庚的命令,他平生第一次竟然产生了犹疑。 “少爷,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左梦庚一声长叹,抬手揉着脑门。 “他要是继续活着,将来怎么办?” 左富顿住,显然想到了什么。 他很快坚定了态度。 “我去办,不会有任何破绽。” 左梦庚握住了他的手。 “让你受委屈了。” 左富只是摇头。 “少爷说过,天下最大。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挠我中华复兴。既如此,复有何惧?” (本章完) 第1290章 枭雄的结局 天下明军是一家,只要打仗就麻瓜。 要不是地点不同,时间不同,参战人物不同,你甚至可以将朱仙镇之战当成是松锦之战的重播。 得知明军援军到来,李自成舍弃了开封城,转头直奔朱仙镇。 虽然安排了少量兵力监视开封,但李自成生怕城中的明军出来和援军配合,他派人冒充左良玉的传令兵,让城内的明军只好好守城就行。 李自成赶到朱仙镇之后,二话不说,立刻命令大军四处围困。 然后…… 挖壕沟。 疯狂的挖壕沟。 从中不难看出,战争历史发展到明末,土工作业已经是所有军队的标配了。 而朱仙镇中的明军,表现和松山的同行一模一样。 直到农民军的壕沟都挖完了才后知后觉。 这种仗,不败就没有天理了。 面对不利局面,明军内部还矛盾重重,愈发影响了效率。 “敌军虽众,然我军粮草不足,开封又不容有失。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各位将军,意下如何?” 丁启睿想要主动出击。 话音未落,就被左良玉给顶了回去。 “敌众我寡,贸然出击,自寻死路而已。倘若我等败亡,中原再无可用之兵,朝廷危在旦夕。” 其他将军纷纷附和,就是没人愿意应战。 丁启睿闹了一个大红脸,想要发作,不敢。 看看这些骄兵悍将,一个个实力非凡。他一个光杆司令的总督,还真不敢乱来。 会议不欢而散。 左良玉回到自己军中,徐勇、金声桓等人连忙围了过来。 “伯爷,闯军势大,咱们可得寻个稳妥办法啊。” “咱们就这点家底了,要是都打光了,可就任人鱼肉喽。” 左良玉麾下众将和他一个德行,根本就不想和农民军硬拼。只想着保存实力,浑水摸鱼。 见大家伙都是这么想的,左良玉也就放心了。 “傻子才去和李自成打生打死呢。咱们只要保存好家当,不管日后去了哪里,都不愁荣华富贵。” 众将心意相通,纷纷发出会心的笑声。 “你们速速回去,收拾家当。今天晚上,咱们就给他来个一走了之。” 听说左良玉打算率先逃跑,李国英有些担心。 “伯爷,朝廷会不会追究啊?” “哼,那白广恩一跑了之,朝廷可曾追究了?只要咱们手里有兵有粮,朝廷又能如何?” 松锦之战中,明军逃跑的将军非常多。 可明廷一个都没有追究,还得加官进爵,就怕这些将军们投敌。 白广恩从辽东逃回来后,依旧得到了重用,如今就在中原战场。 左良玉看在眼中,愈发对朝廷没有什么恭敬了。 朱仙镇的外围,闯军已经将明军围得水泄不通。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过总觉着心头乱跳,似乎有什么不妥。 但是他思来想去,也没发现问题所在。 正烦恼间,手下的将领飞奔而来。 “将军,属下接到密报,左良玉那贼厮要跑。” 李过一跃而起,霎那间心境通透。 “密报属实?” 那将领信心十足。 “属下的表弟就在左良玉军中,刚刚偷跑了过来。他说军中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就等着天黑了。” 李过的眸子里闪过狠色。 “左良玉这杀千刀了,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先前左良玉趁着闯军征战在外,突袭了临颖的闯军老营,还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城。 闯军的家属全都被屠戮一空,其中就包括李过的两个女人和孩子。 为此李自成暴怒不已,挥军追着左良玉不放。 左良玉也是命大,尽管损失惨重,但还是跑掉了。 现在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李过岂能罢休? 他立刻去寻了李自成,禀报此事。 李自成的怒气也没有消减,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咱们将计就计,无论如何,也要给老少爷们报仇。你回去之后,让你那属下联系他表弟,如此这般……这般……” 李过领命,连忙回去布置了。 白日虽长,终究过去。 左良玉甚至都不愿意等到深夜,生怕其他将领比他更快一步。 上万左军士兵招呼也不打一声,呼啸着冲出了大营,闷头狂奔,谋求唯一的生路。 对面的闯军似乎没有想到左军的举动,竟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眨眼之间连丢了三座营寨。 左良玉在亲兵的护卫下一路冲杀,眼见着闯军大乱,不由得大喜过望,觉着突围有望了。 “加把劲,闯过去咱们就有活路了。”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紧接着尘土飞扬。 左良玉唬了一跳,定睛看去,只见前方的空地上陡然出现了一道大沟。 这大沟本来用稻草和泥土掩盖,令人完全察觉不出。直到左军的前锋一脚踩上去,才露出真容。 但左军的前锋来不及躲避,当场有上千人摔落其中。 壕沟深达一丈,底部还插满了尖锐的木刺。 掉入里面的左军士兵全都成了血肉葫芦,完全没救了。 其余的人瑟瑟发抖,两股战战,只剩下了庆幸。 突然一声炮响,壕沟的背后旌旗如林,无数的闯军呐喊着冲了上来。人数一层堆着一层,完全不知道有多少。 左良玉头皮发麻,哪里还不知道闯军早有准备? 可此时背后的明军营内已经炸锅了,其他的将领也都开始逃命,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要停,找路冲出去!” 金声桓等人也明白耽搁不起,立刻四处分散,寻找生路。 左良玉心慌意乱,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盲目拼杀。 他的麾下只有一万多人,而闯军恨透了他,足足布置了十万大军围堵。 战斗从一开始就无比惨烈。 闯军要报仇,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俘虏。即使左军跪地投降,也被砍了脑袋。 左军眼见投降无效,只好舍命拼杀。 战场上彻底乱了。 左良玉也不知道自己砍杀了多少人,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目光所及,也没有多少左军的士兵了。 相反闯军却无穷无尽。 这样下去,迟早要没命。 左良玉一咬牙,赶紧将身上的铠甲脱掉,准备混迹于乱兵之中,寻机突围。 还别说,没了那一身骚包的武将铠甲,闯军果然失去了目标。 左良玉长出了一口气,专挑人少的地方跑。 眼瞅着前方露出空隙,马上就要逃出生天了,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左良玉在这里!” 左良玉亡魂大冒,循声望去,可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谁喊的。 但因为这一声喊叫,附近的闯军全都扑了上来。 “拦住后面。” 左良玉只好让亲兵分出一部分人手阻击,自己却脚步飞快,一路往乱草丛中钻去。 (本章完) 第1291章 春秋大梦 “哪个王八蛋出卖老子?” 左良玉心中大骂不已,脚下的动作可不慢。 奈何刚才那一声将他的位置暴露了,四周的农民军疯狂地朝着这边涌来。 “大帅,快走,我来挡住敌军。” 徐勇倒是很忠心,率领自己的部下停了下来,建立防线。 左良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奔跑的速度更上一层楼。 背后的喊杀声很快冲破云霄。 左良玉明白,徐勇坚持不了多久。 这么一点宝贵的时间,绝对不能浪费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浑然不辨东西,左良玉只能遵循本能,朝着人少的方向跑。 这一次应该能突出重围了吧? “左良玉在这里!” 又是那道声音,明明就在左近。 “谁!” 左良玉一声暴喝,猛然站定,凶残的目光在自己的队伍中来回搜寻。 这一次他留神了。 声音就是从自己的队伍里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叛徒就在身边。 不将此人解决了,一直通风报信,绝对无法跑出去。 然而模糊的视野里,所有的人都显得飘忽。左良玉瞪大了眼睛搜寻,一时片刻也难以发现端倪。 “是谁喊的?”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显然亡命奔跑当中,顾不上注意这个。 “大帅,逃命要紧。待平安了,再行处置便是。” 张勇赶紧劝告起来。 当此时刻,还能够在左良玉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的老兄弟了。 其余的像金声桓、惠登相等人,干脆不敢开口。 毕竟他们是农民军出身,很可能会被左良玉怀疑是叛徒。 四周成片的火把又围了上来。 显然,刚才那一声喊叫,再次暴露位置了。 危急时刻,左良玉脑筋急转,想到了一个办法。 “咱们大家伙凑在一起,人多势众,只怕不好走脱。良弼,你带着人马从左边走。葵宇,你带着人马从右边走。虎符,你接应一下徐将军。” 左良玉决定将人马拆分开来。 否则这数千人聚拢在一起,天色再黑闯军也能发现。 而他的分兵十分巧妙,金声桓、马进忠和惠登相三个农民军投靠过来的将领,都被他支走了。 身边留下的,则是李国英、张勇等老人。 金声桓三人略一错愕,哪里还不明白左良玉的心思? 怒气弥生的同时,三人也不免高兴。 闯军布下陷阱,目标就是左良玉。这种时候留在他的身边,危险系数很高。 反而自行逃跑的话,更能避开闯军的视线。 三人本来就是农民军中的叛徒,为了荣华富贵才加入官军。 至于忠心…… 别逗了,这不是他们该有的品质。 “大帅保重。我等突出重围后,必定引兵鏖战,帮大帅牵扯敌军。” 三人草草交待了一番话,各自带领人马去了。 这一下子,就让左良玉的身边人数少了许多。 他也明白三人的心思,心中将三人记在了小本本上。不过当务之急,还是逃命要紧。 “我记着那边是芦苇荡,只要穿过去,便可高枕无忧了。” 左良玉战争经验丰富,对于周遭地形记得清清楚楚。当下率领精干手下,一头扎进了连绵的芦苇荡。 冲进去没多久,就听到外面闯军的兵马来回奔驰,大声吆喝,询问左良玉的踪迹。 可黑灯瞎火的,也没人敢贸然冲进凶险的芦苇荡。 左良玉大喜过望,黑暗中胡乱闯荡。双脚在烂泥里跋涉,尽管疲惫不堪,可显然安全了不少。 “啊……我……我陷进去了,救命!” 正高兴处,有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原来芦苇荡所在的地方,不可避免地会有沼泽。 人一旦陷进去,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能无奈地向下沉去。 沼泽浅一些还好,最多吃点苦头。可一旦过深,那人肯定会没命的。 左军中就有人掉了进去,立刻惊呼求救。 他这么一喊不要紧,立刻让外面的闯军听到了。 “里面有人!放箭!” 刹那间,风声呼啸,无数的箭扎了进来。 有几个人准备去救援,当场就被射死。 其余的亡魂大冒,哪里还敢耽搁,闷头就跑。 芦苇荡外面的箭无穷无尽,不时有人再次被射死。 可外面的闯军又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更不知道里面是谁,怎敢进来追击? “放火,给我把这里烧了。” 闯军还有办法,干脆纵火。 芦苇最是易燃不过。 很快地,冲天的火焰开始在风势中疯狂蔓延,映透了半边天。 火龙过去,将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同时也让这一方天地明亮无比。 芦苇荡里已经变成了地狱。 左军为了躲避大火,亡命四散,哪里还顾得上保护左良玉的安危? 左良玉的身边人数更少了,只剩下几个亲信和几个小兵。 他的身上满是黑灰,半边头发也被烈火燎没了,左手的皮肤被烧的皮开肉绽。 跑! 拼命的跑! 背后的火龙越来越近,不跑肯定会被烧死! “啊!” 前面的人一声惨叫,原来又陷进了沼泽当中。 左良玉惊恐看去,发现张勇横着摔倒在了烂泥当中,努力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是越努力,陷的越深。 “大帅……救……” 张勇不想死,希望左良玉能够拉他一把。 背后的火龙呼啸连连,愈发的近了。 左良玉头皮发麻,猛地一把将身边的士兵推了出去。 那士兵毫无防备,被他推进了沼泽,摔在了张勇的前面。 左良玉二话不说,大脚迈出,先是踩在张勇的身上,随后又踩在那个士兵的身上,竟然越过了沼泽。 其余的人一看,忙跟随着他一路踩踏而过。 张勇没有等来左良玉的援手。 他的整个脑袋没入了泥水当中,唯有一只手臂探在空中,也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 火龙卷了过来,迅速让这只手表面的皮肉开始变色。随即泥水也在热浪中翻滚,如同开了锅一般。 大火足足烧了一夜,待到清晨时,方圆数十里都被浓烟笼罩。目光所及,不足五步。 芦苇当中一阵窸窸窣窣,左良玉艰难地拨开阻碍,眼前终于出现了平地。 “难道真的跑出来了?” 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左良玉连忙缩了回去。 一队闯军士兵从芦苇荡外面经过,说话声清晰可闻。 “闯王有令,杀左良玉者赏黄金百两,官升三级;擒左良玉者,赏黄金三百两,官升五级。” 左良玉闻言苦笑,知道闯军上下是恨透了自己。倘若落到闯军手中,只怕是生不如死。 亡命奔逃了一夜,没吃没喝,又在烂泥地里打滚,让他早就耗尽了力气。 回过头来,才愕然发现,身边的人竟然只剩下两个了。 而且还是两个小兵,亲信将领全都不见了踪影。 “有……有吃的没?” 一个小兵连忙探手入怀,朝他靠了过来。 将到近前,怀中的手猛地探出,赫然是一柄匕首。 左良玉却似乎早有防备,身子艰难一侧,避开了要害。随即左手探出,掐断了小兵的咽喉。 肚子上一痛,显然中刀了。 就在他眼冒金星的时候,脖子上被勒了一条布带。 显然,另一个士兵也出手了。 左良玉的力气已经不多了,努力挣扎了好几下也没有挣脱。 那士兵用膝盖顶在他的后腰上,让他不好发力。 眼见着翻身不成,左良玉一咬牙,猛地侧身一滚。 那小兵浑然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动作,布带当即松了。 不过重赏的诱惑下,小兵也发了狠,拽着左良玉的头发就往水里按。 冰冷肮脏的泥水呛进体内,让左良玉慌不择路。他随手抓住了小兵的腿,用力一拗,当场给掰断了。 小兵痛的仰头大叫,身形不稳,径自往泥潭深处滑落。 可是他拽着左良玉头发的手却死也不松开,又将左良玉往深潭中拖了几步。 泥水越灌越多,左良玉渐渐开始窒息。 可渐渐的,身体不是那么难受了。 黑暗消退,眼前出现了一幅美景。 他穿着五爪金龙袍服,高座于台上。眼前是数不尽的美酒佳肴,身边围满了倾国佳丽。 台下座下,无数的文武官员匍匐在地,恭恭敬敬地山呼。 “叩见太上皇!” 左良玉高兴坏了,只觉平生之美,莫过于此,根本不愿意走出来…… (本章完) 第1292章 忠烈节义洪亨九 以往来慈安堂的时候,左梦庚心情都很愉快。 但是这一次,他的脚步颇为蹉跎,神情凝重、阴云密布。 慈安堂内,黄氏斜倚在榻上,怀前笼着小王,怜爱不休。 榻前地上,左暄妍正陪着大王和追雪玩。 大王、小王成长速度飞快,体型已经和追雪差不多了。 可虎崽也是崽,追雪便如老父亲一般耐心教诲,让它懂得各种规矩。 也不知道狮子猫教出来的老虎,会变成什么样。 堂内一片祥和,实为人间至乐。 左梦庚真不忍心破坏这种美好辰光,可是又没有办法。 「闺女儿,到外面去玩吧。」 左暄妍抬头,看到爸爸不开心,秀气的眉毛紧皱,但还是乖乖听话。 尽管她不懂,但是她很听话,从来不让父母操心。 目送左暄妍带着一堆宠物离去,黄氏缓缓坐起,隐隐有些紧张。 「可是出了甚事?」 一旁的左严、左宽也都探究过来,情知出了大事。 左梦庚长出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同时紧紧观察母亲的状态。 「他……死了。」 这话颇为不清不楚,但在座的三人全都听懂了。 左严和左宽「啊」了一声,神情几变,随即化为唏嘘。 显然,想到如今的局面,也只能唏嘘了。 黄氏的身子抖了几下,童孔里划过一抹哀伤。明明欲哭,最终也只露出哀切。 过了半晌,她似乎稳住了心神。 「虽然他在外面骂声不绝,说起来对家里始终很好。你们爷们是做大事的,我们妇道人家不懂。不过人死业消,你……你不可……」 不可什么,黄氏有些犹豫。 眼前的左梦庚虽然是她的孩子,但也是天下之主。诸般考量上,岂是她能相比? 【讲真,最近一直用@ 可任凭这些人舌灿莲花、苦劝不休,全都被洪承畴骂了个狗血喷头,狼狈而回。 「公甫,洪亨九乃当世大才。日后我大清若要入主中原,当为大助。不知此人当真坚贞不屈,还是待价而沽。你眼光毒辣,可亲去一趟,窥探虚实。」 宁完我领命,亲自赶赴监牢。 「洪大人,如今胜负已分,天命已现。你又何必冥顽不灵、违逆大势?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日我大清定鼎天下,你以开国之功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 洪承畴呵呵冷笑,反问道:「你等困居辽东,不过逞一时之勇,竟敢妄言贪图天下。不说我大明广被四海、人杰地灵,夏国之威,你等可敢言勇?」 能言善辩的宁完我愣是一滞,满脸燥红。 打人不打脸,当着我大清的面,提什么夏国? 「今日……咱们不说夏国的事!」 宁完我吭哧吭哧的模样,弄的洪承畴肆意狂笑,总算是纾解了郁闷之气。 「无论如何,这天下始终都是我汉人的天下。你等胡虏,迟早灰飞烟灭。」 宁完我被骂的脸皮紫涨,恶狠狠地反问道:「在下愚钝,却不知洪大人在夏国官居何职?夏国倘若统一天下,洪大人又有何功劳?」 这一问,立时让洪承畴瞠目结舌,怅然若失。 他和夏国,可没有什么关系。 夏国真的要统一天下了,他作为前朝旧臣,只怕难逃清算之罪。 洪承畴愕然发现,天下之大,竟然已没有了自己栖身之所。 恍忽当中,微弱的阳光下有灰尘飘落。 洪承畴没有多想,随手拂去,仍旧走不出愁绪。 对面的宁完我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会心一笑。 「恭喜皇上,洪承畴根本没有死志。他对自己的衣裳尚且不忍灰尘污染,更何况自己的命呢?」 黄台吉闻言大笑,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那以后,黄台吉不再急迫询问洪承畴投降一事,只是对他关怀备至、恩遇隆厚。 洪承畴被送到沉阳,住进了豪宅大院。虽然不得自由,可身边扈从如云、侍者恭谨。穿必华服,食必佳肴。 多少在满清位高权重的能臣名将前来拜访,都对他以礼相待。 日子久了,感受着大明和满清的不同,洪承畴心软了。 「欲取天下,当取信汉人豪杰之士。大明可灭,但不可灭于我手。谨做黄雀,待螳螂捕蚕之时,便是克竟全功之日。」 当洪承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黄台吉便知道,此人归心了。 五月初四,黄台吉大摆仪式,将洪承畴招至太庙。 洪承畴隐隐约约预感到了什么,但是膝盖之间总有阻塞,令他犹豫不决。 面对他挣扎的神色,黄台吉了然于胸。亲自走到面前,脱下貂裘披在了洪承畴的身上。 「天气寒凉,先生当保重才是。」 这副貂裘似有千斤之重,令洪承畴再也稳不住身形,当场匍匐在地。 「微臣得蒙陛下隆恩厚遇,古今罕有,虽萧曹、房杜亦不可及。微臣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定当结草衔环、鞠躬尽瘁,不敢或忘。」. 鹤城风月 第1293章 人心更比天地恶 朱仙镇之战,李自成大获全胜。 罗汝才也被他杀了,三、四十万精锐大军被他吞并。 从此以后,中原再无可以抗衡的明军了。 平生第一次,李自成感觉到,那个天下距离自己是那么的近。 开封! 只要打下开封,就等于打开了北上的通道,可以直扑京师,灭了朱家皇帝,为死去的父母亲人报仇。 五月,就在洪承畴表演坚贞不屈的时候,李自成重新兵临开封城下。 开封城头,河南巡抚高名衡、河南总兵陈永福等人看着城外铺天盖地的大军,全都胆气俱丧,倍生绝望。 开封已经是一座孤城了。 援军早已灰飞烟灭,城内粮草断绝,城破似乎近在眼前。 河南文武只能向朝廷发出凄厉而无助的求援,希望朝廷能够拯救他们。 可崇祯还能怎么办呢? 放眼天下,大明虽大,却没有多少能战的兵马了。 迫于无奈,崇祯只好给远在陕西的孙传庭下令,逼迫孙传庭即刻东出潼关,平息中原。 孙传庭看着手中三万多新编之兵、无用之械、空旷之仓,头皮发麻,向崇祯痛陈利害得失,希望崇祯能再给他一点时间。 崇祯是能忍耐的性子吗? 如果是的话,就没有袁崇焕、孙承宗、卢象升、杨嗣昌的故事了。 他再次给孙传庭下令,必须出关。不但如此,他还给孙传庭派来了监军。 孙传庭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只能绝望地点齐兵马,踏上了必败的征程。 可是他同崇祯来来回回的拉扯,足足耗费了几个月的时间。 开封这边,数月的时间不见援军,城内的情况更加不堪。 尽管周王不像福王要钱不要命,为了活命十分慷慨,几乎将家底都掏出来了。 但城中军民数十万,每日的消耗都无比惊人。 到六月的时候,城中的粮草就彻底断绝了。 极度饥饿之下,人化身为野兽,再不顾忌任何世间礼法。 官将民当成血食,强壮的将弱小的当成粮食,男人将女人当成粮食。 偌大一座城池,人吃人到最后,竟然十不存一。 可尽管城中的力量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但是李自成依旧没有攻城。 不是他不想攻,而是攻不动。 从六月起,就开始天降大雨。而且一下就是连绵不休,不见晴日。 开封内外泥泞如潭,水深及腰。便是想要立足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冲锋作战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开封,李自成也是心急如焚。 同样的,城内的高名衡、陈永福等人也到了极限。 “中丞,一旦天晴,闯贼必定破城,届时你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也。” 巡按御史严云京站在高名衡的身畔,看着城外无边无际的闯军营寨,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只有尽人事听天命矣。” 高名衡也不是个有本事的,想不出来解局的办法,干脆等死。 “我等以死报国,名节无亏,不负平生之志,足矣。” 推官黄澍也是同样的想法。 身为一名文人,本事是没有的,但是可以殉节。 至于对国家、对百姓有什么用? 他们并不在乎。 士大夫嘛,生前、身后名,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他们学得文武艺,是卖与帝王家的。 百姓? 知道什么叫代天子牧民吗? 百姓如牛羊也。 严云京虽然也不怕死,但是并不想死。 “二位大人,下官今日得一良计,或可破敌。” 此言一出可不得了,高名衡和黄澍立刻来了精神。 “严大人计将安出?” 严云京显得有些疯狂。 “连月雨水不断,黄河暴涨,此乃天地之威。倘善用之,胜过千军万马。” 决堤放水…… 高名衡和黄澍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他俩仿佛看到了洪水漫天、万民哀嚎的惨状了。 这样的毒计…… “虽然有干天和,然我等只为破敌,护佑大明国祚,上苍神灵定然不会怪罪。” 高名衡一点犹豫都没有,立刻认同了这个毒计。 黄澍也不遑多让。 “吾观闯贼连日派人登上大堤,恐怕也欲行此计。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胜负之分,当在此间。” 开封城内的大明文武迅速统一的意见,并且告知给了周王。 周王当然不想落在李自成的手中,至于百姓们的生死,他才不在乎呢。 于是高名衡等人分别偷偷准备了船只,然后秘密派遣军兵、带着炸药,登上了黄河大堤。 闯军确实多次登上大堤,甚至就连李自成也是如此。 可李自成是要决堤淹城吗? “自古以来,此河不时泛滥,祸害百姓。诸位可有良策,驯服此河,不再为害?” 李自成已经开始转换角度,看待天下万物。 可他的问题,闯军上下无人可以回答。 驯服黄河? 当真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见无人可以回答,李自成喟然一叹,刚想要说些涨士气的话。可话刚到嘴边,猛然感到大地一阵晃动。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地龙翻身了,但是随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从极远处传来。 都是打惯了仗的老人,一听就知道这是火药被引爆了。 “闯王,狗官……狗官炸了大堤!” 顾君恩愤然的喊声中,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 本就摇摇欲坠的黄河大堤,被明军炸开了一道十数米的大口子。浑浊澎湃的河水如同冲出牢笼的恶龙,疯狂地扑向大地苍生。 近在咫尺的开封城最先遭殃。 洪水从头顶倾泻而下,片刻间便灌满了全城。 围城一圈的城墙又成为了最好的堤坝,令水位疯狂蹿升。城内残存的百姓们完全反应不及,无数的人被洪水席卷,最终成为了漂浮的死尸。 小小的开封城哪里困得住这样的恶龙? 洪水开始席卷八方六合。 城外的闯军同样来不及应对,一座又一座营寨被洪水淹没。损失的物资不计其数,被淹死的士兵数不胜数。 人人惊恐,盲目奔逃。 高处,只有高处才是唯一活命的机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无数生灵的悲剧并没有令洪水有一丝一毫的羞愧,而是一路怒吼,朝着平坦低洼的淮西大地急扑而去。 天地之大恶,始于人心也! (本章完) 第1294章 孰重孰轻 天苍地白,雨珠成片。 望去无尽茫茫,令人心生绝望。 河水咆哮的大堤上,几个军人正在连滚带爬的行进。 他们身上的军服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糊上了厚厚的一层泥。斗笠、蓑衣早已失去了效用,冰冷的雨水钻进了衣服里,又顺着裤脚流淌成线。 可没有人在乎。 他们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不停增涨的河水,他们专注地搜寻着堤坝的每一处角落。 “确保无事吗?” “团长你放心,全团的人不间断巡视,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领头的军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大家狼狈的模样,他又怎么能不心疼? “好了,暂且回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这贼老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几人从堤坝上下来,沿着早已被雨水浸没的小路踏上回程。 刚刚转上大路,远处的白色雨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容几人反应过来,一匹快马已经到了近前。 马上的骑士发现有人,也着实吓了一跳。待看清几人的模样,又不禁狂喜,竟然从全速飞奔的马上摔了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几人也看清了。 马上的骑士,也是夏军士兵。 他们连忙冲上去,却发现那人呼吸急促,嘴边不停呕血,可神情却十分惶急。 “兄弟,怎么样?有没有摔伤?忍着点,我们送你去医院。” 骑士不停摇头,探手打开随身的皮包,掏出一封信来。 后面的士兵一看,连忙打开雨伞,制造了一方干净的天地。 在团长接信的时候,那骑士气若游丝。 “洪……洪水……洪水来了,快……快……快报告上去,不然……不然来不及了。” 团长急匆匆打开信封,待看清里面的内容,不由脸色大变。 他也是个当机立断的,立刻吩咐道:“马上将这位兄弟送到医院去,他是大功臣,告诉医院,必须救活。” 下达命令之后,团长转身就跑。 尽管大雨滂沱,尽管道路泥泞,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淮安,两淮军区指挥部所在地。 身为运河要冲,淮北重镇,这里一直都很安宁。 可是这一天,急促的号角响彻全城,令所有的百姓都惊愕不已。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速速向济南和扬州报告,询问办法。” 淮安市长李达天心慌意乱,只感到天都塌了。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人人面色凝重,却束手无策。 下属刚要转身离去,会议室的门被猛烈推开,黄三虎如风一般冲了进来。 “这个时候等济南和扬州的命令,黄花菜都凉了。咱们得率先行动起来,老百姓等不起。” 李达天看到是军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稍微心安了一些。 “那可是大洪水啊,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黄三虎面色狰狞,霸气冲天。 “莫说是大洪水,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休想伤害一个百姓。李市长,我已命令全军出动,帮助百姓转移。你们政府方面立刻配合,不得有误。” 李达天当场一个哆嗦。 “黄司令,没有统帅部的命令……” 没等他说完,两淮军区军政符纲断言道:“此事我们两淮军区上下意见一致,全体共同承担责任。” 看着眼前这些一心为公的军人,政府众人全都热泪盈眶。 危难之际,撑起一片天,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达天拍案而起。 “天大地大,老百姓最大。要疯,咱们一起疯。中枢要是降罪,老子陪你们一起扛。” 他转头看向所有官员。 “全都出发,到下面去。有一个老百姓没抢救出来,你们就自己跳进水里淹死。” 原本风平浪静的两淮大地如同开了锅一般。 无数的军人、民兵、预备役在官员的带领下,冲进了一个又一个村子。 “走!快走!洪水来了!再不走都要淹死啦!” 村寨中鸡飞狗跳,百姓们惊恐慌乱。 “俺家的鸡!” “大娘,不要啦!人命要紧,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老大娘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俺们刚刚过几天好日子啊!老天爷啊,你咋就欺负穷人啊?” 战士们的泪水更加沉重,可是却不能耽搁。 他们背起走不动路的老人,抱起嗷嗷待哺的孩童,引领着脆弱的百姓,顶着漫天的风雨,朝着最近的高处而去。 整个淮西大地,数千万人都在为了保命而奔走。 至于财产损失…… 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了? 近在咫尺发生的事情,当然瞒不过凤阳巡抚史可法。 “难道夏国要趁火打劫?” 史可法担心不已,干脆带着随从,跑到了与夏国交界处,亲自查看情况。 就见对面的风雨中,许多百姓一边哭嚎着,一边被士兵“押”送着蹒跚而行。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哼!” 看到这一幕,史可法脸色铁青。 世间传闻,夏国爱民如子。可今日却驱赶百姓流离失所,其中残暴,更胜大明。 这边的状况,被夏军士兵看到了。 当即有几个人跑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 随从的担心中,史可法昂然无惧。 “本官乃大明凤阳巡抚,你等为何残民以逞?” 对面的夏军士兵回了军礼。 “原来是史中丞。史中丞难道不知,河南巡抚高名衡等人掘开了黄河大堤,漫天洪水正朝着这边扑来吗?我们是在转移百姓去高处,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淹死。” 史可法如遭电击,脸色煞白。 “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对面的夏军士兵颇为疑惑。 “这当然是真的,难道史中丞身为大明官员,竟然不知?” 史可法一颗心乱哄哄的,只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 那些官员…… 他们…… 怎么敢的? 他明白,恐怖的灾祸就要来了。 “多谢各位直言相告,本官感激不尽。” 夏国境内会遭遇洪水冲击,凤阳也绝对好不了。 一想到无数的百姓可能葬身洪水之中,史可法心急如焚,转身便走。 希望还来得及。 希望还有救。 他拼尽全力奔走,要赶回凤阳,召集官员拿出应对的办法。 可凤阳还有很远呢,大地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史可法有些站立不稳,愕然地朝着西北方看去。 但见远处的天边,一条闪亮的白线宛如千军万马奔腾烟起,极速扑来。 史可法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知道一切都晚了。 “恶贼!天下人何辜!” (本章完) 第1295章 追杀令 崇祯十五年九月,眼见城不可守、援军不至,开封城内的大明文武、藩王豪绅经过密议,为了保全性命,竟不顾天下苍生,悍然掘开了黄河大堤。 当时,河堤破损十余丈,完全不可修复。 滔天洪水喷薄而出,声如怒龙,百里可闻。 恐怕的大洪水先是漫灌开封,随后冲城而出,给闯军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据统计,闯军足足有一万多人死于洪水之中。 随后洪水寻路奔涌,汇于涡水。 可涡水河道狭窄,又因连日大雨早已蓄满,哪里容得下这等大水? 黄河大水一发不可收拾,径自朝着东南低洼平缓之处奔涌。 豫东、淮西各地,纷纷沦为泽国。 当空看去,汪洋千里,不见寸土;洪流涛涛,万物沉沦。 夏国境内,徐州、淮安直到扬州,足足有二十四个县、近三百多万人口受灾。 幸亏两淮军区反应神速,勇于担责,不及请示统帅部主动出兵,在各地政府官员的配合下,险之又险地将百姓迁移到了高处,这才避免了生灵涂炭。 至于洪灾当中的财产损失,已经无法统计了。 以夏国之富饶,也为此元气大伤。 临近的凤阳府,明明同属大明,可是却没有接到任何示警。当地官员、百姓反应不及,被洪水漫天席卷,死伤之数足足超过六成。 史可法站在凤阳城头,四周全都是逃上来避难的无辜百姓。 脚下的城中城外,肮脏的水流当中漂浮的人和动物的尸体不计其数。 “大人,百姓何辜?为何如此?” 凤阳推官陈俊佐如同疯了一般,抓着史可法的衣袖咆哮不已。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任何一个还心存正义得人都不会想明白,大明的官府为何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史可法无话可说,双目通红,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百姓们无助的哭嚎不停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以往固若金汤的信念彻底崩塌。 “逆天害民者,天必亡之。我欲投夏国,诸君意欲何为?” 还幸存的文武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全部跪倒。 “我等惟大人马首是瞻,从今以后弃暗投明,百死无悔!” 史可法心神激荡,赫然明白,原来这才是民心所向。 远在济南的左梦庚接到消息,不禁心生极大惊恐,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这是上天对我惩罚吗?” “少爷何出此言?这明明是大明的恶贼荼毒天下。这等大仇,岂可不报?” 左富看着左梦庚疑神疑鬼的样子无比心疼,同时也对开封城内的大明文武恨透了。 他相信,所有的夏国人、所有受灾的百姓,全都恨不得将高名衡、黄澍、严云京、朱恭枵等人吃吞活剥。 侯恂、李邦华等人也找来了。 “殿下,此等残害苍生之举,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要使霹雳手段,替天行道,并警戒其余凶恶之辈。” 侯恂须发皆张,恨不得亲自提刀挥剑,斩杀恶贼。 他的老家归德府就在洪水奔涌的路上,情况更加惨烈。家乡亲族传来消息,连侯家的祖坟都被冲垮了。 众臣面前,左梦庚恢复了威仪。 “没错,绝对不能饶了这些为非作歹之辈。传本王令,高名衡、黄澍、严云京和周王朱恭枵逆天而为、害民无数,死罪不免。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沧海桑田,永不赦免!” 对于决堤放水、伤害平民一事,左梦庚彻底怒了。 他以夏王的名义,向全天下发出了追杀令。 此令一出,天下豪杰无不拍手称快。 然而讽刺的是,崇祯却认为高名衡等人击退了闯军、保住了开封,乃是立下了大功,竟然下诏嘉奖。 至于那数十万死于非命的百姓? 区区蝼蚁,高高在上的帝王眼中又何时有他们的存在? 一杀一奖,截然不同,泾渭分明。 却也让天下有识之士立刻明白了该如何选择。 一时之间,投奔夏国的人才如过江之鲫,大明各处出现了无数的官员空缺。 借着洪水,高名衡、黄澍等人乘坐早已准备好的船只逃出了开封城。 几天之后,缓过神来的闯军同样乘船入城。 可是城里到处洪水板荡,淤泥堆积,不见活人,不见生气,根本无法驻扎。 李自成得到消息后万般无奈,只好撤军向西,迎战进入河南的孙传庭。 朝廷的嘉奖传来,高名衡等人没有任何喜色。 因为他们已经收到了风声,夏国对他们下达了追杀令。 想到夏国的强大,这些人全都瑟瑟发抖。至于心底有没有后悔,那就无从得知了。 几人草草的谢恩领赏之后,对面枯坐,全都预感到未来一片黑暗。 “诸君,咱们共事一场,虽不敢言功,总算是对得起陛下信任,得保中州要邑不失,延续大明国祚。至于今后……惟愿诸君平安无事,我等有再会之时。” 临别在即,高名衡想要说些什么,但总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寥寥数语,众人作鸟兽散,宛如丧家之犬。 周王朱恭枵带着家人前往彰德府寄居,至于能不能走到,他也没有信心。 高名衡以身体患疾为由,向崇祯辞官,踏上归乡之路。 严云京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再没有出来。 待到了第二天下人发现不对闯进去时,才发现他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尸体已经凉透了。 高名衡怅然若失,精神恍惚,泛舟渡河时,猛然听到了极尽悲凉的吟诵之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岸边正有一个狂士,一边纵情豪饮,一边手舞足蹈。 风声猎猎,远远传来,正是黄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金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高名衡一声长叹,无心再看,任凭下人护着一路远去。 在他的背后,黄澍的吟唱已到高潮,愈发放浪形骸,身形趔趄。 终于脚步一错,脑袋天旋地转,径自栽进了水中,再没有出来。 高名衡的座船行出百里,心绪刚刚平缓之时,舱内突然传来惊恐的喊叫声。 “漏水啦!船漏水啦!” 紧接着许多人在甲板上来回奔跑,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高名衡先是一惊,想要起身逃跑。随即想到了什么,露出释然的微笑,干脆拿起书本,大声诵读圣人之言。 河水漫到脚边之时,隐隐似有突破感悟。 只可惜,为时太晚了。 (本章完) 第1296章 意外 中原之地,本应为天下精华所在,富庶无双。 然而十多年的战乱下来,早已举目苍凉、凋敝萧瑟。虽然夏日绿树、青草连绵成荫,可是除了白骨隐于其间,再不见任何生气。 一支稀稀拉拉的车队缓缓而行,似乎随时都能融于这无力的天地之间。 车头耷拉的“周王府”的旗帜,不见任何威仪,惶惶如丧家之犬。 十几辆马车一看便知是临时拼凑的,不但规格不一,也没有什么华丽装饰。但在如今的局面之下,已经是最好的代步工具了。 车队四周有气无力的士兵们蹒跚着脚步,令人很是难以相信能够起到什么护卫的作用。 周王朱恭枵独自坐在唯一一辆有帷幔遮挡的车上,被坎坷的道路颠簸的脏腑翻滚,却不得不强制忍耐。 明明耳中已经听到了年幼孩子毫不停歇的哭闹声,但是他却不想管。 掘开大堤淹了开封城,周王府也不能幸免遇难。无奈之下,朱恭枵只好奏请崇祯,准备暂时寄居彰德府。 周王府在那边还有一座别院,虽然荒废已久,但这种时候也不好挑剔了。 再一个,李自成三攻开封,着实将朱恭枵吓坏了。 尤其是现在的河南大地再没有任何明军的有生力量,何谈保卫开封?要是就此回去,闯军再来的话,他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跑到彰德府去,只要再向北一步就是直隶,距离京师不远。 朱恭枵打的好算盘,倘若离着皇帝近一点,肯定能够更加安全一些。 京师里的那位皇帝虽然为人刻薄,但是肯定会注重自身的安全。一旦有事,跑到皇帝的身边,才有活命的希望。 唯一让他气愤的就是,虽然做了全力准备,可是王府之中的财产还有许多没有运载出来。 那可是他周王府数代积蓄,就此全部丢失,今后一大家子该怎么活呀? 六十多岁的朱恭枵只要一想到辛苦积攒的金银财宝全都丢了,就不禁邪火丛生、病变发作,难以坚持。 他的病倒,让周王府上下更加慌了神。 这种时候倘若朱恭枵没了,皇帝再趁机削藩,一家人都要完蛋了。 整个周王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对那些淹死在洪水当中的百姓感到愧疚。 天下都是他们朱家的,何况只是一些贱民? 本就是他们朱家的奴隶而已。 车队迤逦而行,速度缓慢,在这个乱世很容易就被人盯上。 路旁的杂草丛中突然弓弦蹦响、乱箭横飞,毫无准备的护卫登时被射死了一大片。 变故突起,所有人都吓坏了,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声刺耳而尖锐。护卫们不先想着抵抗,而是寻找掩体,免得死于乱箭之下。 朱恭枵怕极了。 “护驾!快点护驾!本王要是出了事,让你们全家陪葬!” 不用他说,护卫们更多的聚拢在他的身旁。 “杀!!!!” 草丛中冲出了无数的身影。 虽然服饰杂乱,但是却个个彪悍非常,瞬间将周王府的车队给淹没了。 周王府的护卫刚一交上手,就察觉到情况不对。 这些跑出来的人个个武艺高强,出手稳准狠辣,明显不是寻常盗贼。 人数更是他们的好几倍,绝无获胜的可能。 登时有不少护卫开始眼珠子乱转,寻找逃命的机会。 拼死保护周王? 吝啬的周王连工钱都不给,谁还愿意给他卖命? 可是这些杀手不但武艺更高,互相配合起来严丝合缝,竟然让护卫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机会。 没用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就躺满了死人。 再去看时,那些杀手竟然毫发无伤,死的全是周王府的护卫。 到了这时,护卫们情知大势已去。连忙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跪地求饶。 很明显这些杀手就是朝着周王来的,他们不过是草芥一样的人物。只要不乱来,理应能够保全性命。 果然,看见护卫们不抵抗了,那些杀手只是将他们驱赶到一边看管起来。 场面平静,大队人马左右一分,现出一个人影来。 “把周王抓出来。” 几个杀手冲到周王的马车前,乱刀将阻挡的太监全都砍死。然后将朱恭枵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朱恭枵本来就病得不轻,再被这么一摔,半条命又去了一半。 他头昏眼花,挣扎着朝领头之人看去。 “孤乃大明藩王,天潢贵胄。尔等不知尊卑贵贱,忤逆天威,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杀手领袖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他,语气平淡的通报了家门。 “我是夏国情报部部长左富。周王,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朱恭枵瞠目结舌,亡魂大冒,如坠冰窟。 他之所以想要跑到彰德府去,除了想要离皇帝更近一点外,就是怕了夏国的追杀。 虽然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自傲的以为,以他藩王的身份,夏国对他无可奈何。 哪怕高名衡、黄澍、严云京等人都已经死了,可那是他们胆小,自己吓死了自己。 没想到他连彰德府都没有走到,就被夏国的人给截住了。 这可是大明境内,居然都保护不了他的安全。 朱恭枵肥胖的身躯猛地一抖,胯间滚热,随即湿润了大地。 死亡面前,什么皇亲贵胄、什么称孤道寡,全都不值一提。 “都是……都是高名衡他们的主意,孤……本王……不关我的事……” 朱恭枵怕极了,一个劲的推卸责任。 左富既然亲自赶来,又岂能放过他? 利刃出鞘,嚓嚓有声,泛着渗人的寒光。随即如电闪过,朱恭枵硕大的一颗人头就飞上了高空。 不远处他的家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吓破了胆,惊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 可是左富却觉得还不够,抬手一指朱恭枵的所有家人。 “这些损天下而肥己的蛀虫,不知道因为他们的贪婪,害死了多少百姓,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全都解决,将他们的人头挂在开封的城门上。让天下人好好看看,贪婪作恶的下场。” 属下领命,纷纷抽刀,扑向了那些马车。 左富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转身跨上战马,准备离去。 砰…… 不知道哪里一声枪响,左富只感到自己的身躯一阵猛烈的震荡。随后胸口处寒意如潮,眼前更是天旋地转。 (本章完) 第1297章 孤家寡人 万物飞退,冷风如刀。 左梦庚却不管不顾,只是全力推动战马,只求快一些、再快一些。 在他的身旁,左荣、左贵、左世、左代、左永全都一般心情。 个个面容悲戚,眼睛充血,难以自持。 从济南到徐州,几人不眠不休,狂奔了一天一夜,仍旧嫌弃太慢。 等到了地方,更是不做耽搁。 左梦庚直接冲进医院,等人迎上来时,随手扔掉缰绳,大踏步的冲了进去。 医院里面早已人山人海,围的水泄不通。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谁是谁,但每一个人全都伤心难止、恸哭不停。 看到左梦庚到来,大家都不期然的找到了主心骨,目光热切而期盼。 左梦庚神情恍惚,在左荣等人的护卫之下穿过人流,进入了里面。 这里的人数稍微少了一些,但是气氛更加沉重而压抑。 “殿下,左部长他……” 祁彪佳有心通报情况,却不忍言。面庞偏向一侧,生怕刺激到左梦庚。 左梦庚长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怎会如此?老三一直以来都十分小心谨慎的。” “谁也没有想到,周王的小儿子藏了一支火枪,还打的那么准。我们已经将他乱刀分尸,可左部长……” 情报部两淮司司长郑家达自责不已,没脸面对左梦庚。 四周的情报部人员更是为了没有保护好左富而伤心欲绝。 正纷乱时,里面的病房打开,一群医生鱼贯走出。 左梦庚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小心的看过去,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领头的医生不是没有看到他的样子,可是身为专业人士,只能从事实出发。 “殿下,对不起。我们才疏学浅,技术不够,没办法挽救左部长……” 左梦庚眼前一黑,向后便倒。 傅新垣等人吓了一跳,赶忙扶住。 左世却爆发了,一把揪住了医生的领子。 “混账!三哥武艺高强,身强体壮,吉人天相,怎么可能?你们要是救不了三哥,我就……” “放肆!” 左荣一声爆喝,劈手将左世赶了开来。尽管虎目含泪,浑身颤抖,依旧努力的保持镇定。 “实在对不住,我兄弟他……” 左贵、左代、左永三人早已失声痛哭,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生离死别。 医生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情,也不以为忤,悲痛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左部长的时候不多了,他有一些话,想要对殿下说。” 那边左梦庚的昏厥只是一下子,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闻言便单独向着病房里面走去。 左荣等人想要跟上,却被医生拦了下来。 “左部长说,兄弟相见即别离,人间至悲之事。他不忍各位为之伤心,还请止步。” 左氏兄弟几人哭声更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左梦庚独自步入了病房。 左梦庚神情恍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 病房里到处都是刺眼的苍白,令人有一种不真切的恐惧感。 正中的病床上,一道虚弱的身影静静躺着。明显可以看出,他正在拼尽了全力、睁开双眼看着左梦庚走近。 “少……少爷……” 左梦庚吸了一下鼻子,轻轻的坐在了病床之前。握着左富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刹那间悲从中来。 “忍一忍,我给你找世间最好的大夫,一定能够治好。” 和他相比,左富尽管十分虚弱,却还能笑得出来。 “少爷不要费心了。我得……我得去我该去的地方,才行……” 左梦庚不停摇头。 “你哪儿也不许去,必须得给我好好活着。你想让宽叔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他的话勾起了左富一丝留恋,可是很快,左富的神情又变得坚决起来。 他握着左梦庚的手,多了一份力气。 “我……我活着,少爷……少爷该怎么办呢?” 左梦庚愕然,神情冰住,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你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哪里需要你做到这个地步?你把……你家少爷当成什么了?” 面对着左梦庚的训斥,左富始终微笑以待。 “少爷……少爷心怀天下,百姓们都要指望着少爷拯救呢。少爷……可不能犯错呢!” 左梦庚心里一片冰凉,终于明白了左富的苦心。可是正因为明白了,五脏六腑纠缠在一起的剧痛,才更加难忍。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泪水却滂沱而下。眼睁睁的看着左富完成了所有的心愿,带着满足的笑意,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左富微弱的呼吸声越来越缓、越来越轻,终至无声无息。 安静的病房里,左梦庚失去了所有的精神,默默呆坐,横流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病房外面,人头聚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希望得到里面的消息。 可是没有左梦庚的命令,谁也不敢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什么都没有变化。 “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左世暴躁不已,准备想要闯进病房当中,却被左荣、左贵和左永联手挡住。 “老实待着,再敢乱来,看我抽不抽你?” 面对左荣这位大哥,左世无可奈何,哇地一声,哭的更加厉害了。 恰好此时,有人闯了进来。 “三哥!三哥怎么样了?哪个天杀的伤了我三哥?老子跟他没完……” 众人看去,只见左享肥胖如球的身躯呼哧呼哧、剧喘不停,带着浑身的蒸腾热汗。 左世无处发泄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对象。 “你咋才来?你的心里还有没有三哥?” 左享脸上闪过一抹愤怒,随即消去。 “我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往这里赶了,可我那能和你们相比?想快也快不起来呀!” 大家伙看着他的满身肥肉,不知为何只感到丝丝的厌恶。 左享也没有心情跟他们吵嘴,身子往旁边一让,现出了徐若琳的身影。 看到文王妃来了,大家伙不禁全都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也只有徐若琳才能让左梦庚安定下来吧? “我进去看看。” 别人说这话,不行。但徐若琳,却是大家唯一的希望。 左梦庚好久都没有动过一下了。 心里面空荡荡的,什么思绪都没有。直到一双温暖滑腻的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才让他有所触动。 “老三看到你这个样子,他去了天堂也没办法安心。” 左梦庚喃喃自语。 “全都是因为我,老三不该这样的。” 徐若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懂左梦庚的心情。 “你要承担天下之重,自然也要有人为你承担。既知老三的苦心,怎可自暴自弃、自伤其身?” 左梦庚慢慢抬头,对上妻子灿若星辉的眼眸,冰凉的内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本章完) 第1298章 堂堂正正 左富的后事,遵照他的遗愿,葬入临清烈士陵园。 他是高级将领,按照规格当和栗香筑等人葬于一起。 但是他强烈要求和那些无名烈士为伴。 左梦庚、左荣、左贵、左世、左代、左永、左享亲自抬棺。左华远在吕宋,由潘晓纳代替。 近些年来,尚是首次有高级将领牺牲,因此葬礼非常隆重。 遗体所过之处,士兵们高举步枪致敬护送。整座陵园之内到处缟素,天地都为之一哀。 自从掌管情报部之后,左富素来深居简出、形单影只,并没有什么至交朋友。因此葬礼之上出席的人,除了左家及亲属之外,只有政府和军中高官。 左富声名不显,外界并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贡献,有什么样的功劳。当他走的时候,也是平平静静、不起波澜。 从陵园入口到墓葬之处,足足有三里之遥。走到一半,左享肥胖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傅新垣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接替了他。 左享感激不已,退到一边,扶着膝盖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棺木入土、树碑,祭奠仪式开始。 二十八门礼炮依次轰鸣,又送走了一位贡献突出的烈士。 整座陵园当中,墓碑如林如云,数之不尽。为了天下太平,为了万民安康,这些牺牲无比伟大。 左富融于他们当中,恰得其所。 “有这么多孩子,还怕没人给我养老送终吗?” 大悲痛面前,左宽以无与伦比的毅力免去了大家的担心。只是看着左富的墓碑,老人家的双手完全止不住颤抖。 左梦庚和徐若琳陪在他的左右,用他们的力量给了老人家坚定的扶持。 左暄妍乖巧的上前,跪在左富的墓前,磕了一个又一个头。 她只是小,但是很懂事,知道无比疼爱自己的叔叔不在了。 左富走了,情报部主管的位置空缺了出来。 但是无人置喙。 谁都明白,这绝对不是可以插手的地方。 而谁能够担任新的情报部主管,则万众瞩目。 “我们已经将他的遗体悄悄的安葬在了墓地当中,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梁发出现在左梦庚的面前,禀报了私密之事。 看他的样子风尘仆仆,而且身上还带着伤口,显然经历了极度凶险。 左梦庚不动声色,所有的感情都藏在内心当中。 “今后情报部的事交给你了。” 梁发有些震惊,斟酌了片刻才道:“其实吴将比我更合适。” 左梦庚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 “吴将如今已经转入正规军,不适合回来了。” 梁发这才安静下来,接受了事实。 左梦庚还有嘱咐。 “这绝对不是一个光辉闪耀的位置,需要耐得住寂寞,你要有心理准备。” 梁发点点头,并没有什么犹豫。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只愿国泰民安,我等甘愿藏身于风雨之中。” 诸般事端就此过去,但是该如何收尾,统帅部和军政部竟然起了争执。 “两淮军区当机立断,挽救了上百万民众的生命安全。此乃旷世奇功,岂能不赏?否则的话,没法服众。” 统帅部军功司司长王志发态度坚决。 “两淮军区未经请示,擅自调动所有部队,这是违反军法的严重行为。如果不作出处理,今后各部效仿,当心藩镇、军阀之事重演。” 黄宗羲身为军政主官,站在自己的角度当然也没有错。 可这种事情,双方说的都很有道理。 即便是侯恂、李邦华、黄道周等人凑在一起反复商量,都不知该如何定夺。 最终事情只能摆在左梦庚的面前。 这样的事,左梦庚也有一些犹豫。 别人看到的只是不好理顺关系,但是他却明白,这将关系到夏军的军魂。 一个处理不慎,将会对整个军队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但是该怎么做呢? 足足十天之后,左梦庚才拿出了自己的决策。 可是众人看了他的决策,无不倍受震惊,纷纷找来。 “千错万错,绝不可能是殿下错了。这么做,致殿下威信于何地?” 侯恂非常着急,完全不同意左梦庚的做法。 黄宗羲脸色严肃,不发一言。不是他也不同意左梦庚的做法,而是他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深意。 面对着大家的质疑,左梦庚十分坦然。 “两淮军区的做法,是不是大功?” 这么直白的询问,大家全都无法回避。即便是黄宗羲也默默点头,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那可是挽救了上百万人的丰功伟绩,不管评定怎样的功劳都不为过。 左梦庚又问道:“两会军区的做法,是不是违反了军法?” 众人还是只能点头。 左梦庚再问道:“如果换成你们处在两淮军区的位置上,你们会怎么做?” 这一次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 一边是百万生灵,一边是不容挑衅的军法。不设身处地,当真是难以明白其中的无奈。 还是黄宗羲开口了。 “虽以一人生死,但能挽救百万生灵,死得其所也。” “这便是仁!最大的大仁大义。” 左梦庚斩钉截铁,给整件事情定了性。 “两淮军区的做法不但没有错,还是天大的功劳。但是军法也不可触犯,否则军队就要乱了。那么造成这种局面的是谁呢?只能是我们这些制定军法的人。是我们,让下面的人心怀正义的时候有所顾忌。但是军法这样设置,又有着科学的道理。既然如此,我们不承担责任,难道要像那位崇祯皇帝一样,令下面的人寒心吗?” 在座众人恍然大悟,不约而同的对左梦庚钦佩起来。 认识别人的不足容易,认识自己的不足难。 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更难! 甚至在整个事件当中,左梦庚和统帅部以及中枢都称不上不足。 可是左梦庚却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跟随这样的领袖,谁能不心安呢? 两淮军区。 大礼堂当中,上千名军官云集。 傅新垣亲自赶来,向所有人宣读了统帅部的决定。 “大功而不赏,乱也;重罪而不惩,祸也。你们挽救了百万生灵,此乃滔天之功。本王与统帅部、内阁,十分感谢你们的努力和付出。可是军法的设置是为了保证军队的正常运行,避免滋生野心家。现在你们为了大仁大义而违反了军法。虽然军法不可改动,但是因此而惩罚你们,天理难通。兹以统帅部将令,授予两淮军区全体官兵特等功。相关人员不能另行封赏,责任全在于中枢,恳请你们谅解。左梦庚顿首,向所有官兵郑重致歉!” (本章完) 第1299章 你不仁、我不义 针对两淮救灾一事,针对两淮军区的功过,左梦庚向全军和全国发出了一封公开信。 这封信堂堂正正,正大光明。 对两淮军区的大功,进行了极致的褒扬;但是对于两淮军区违反军令一事,也不回避。 最令人震撼的是,左梦庚将两外军区违反军令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并且对此而无法给予两淮军区相关人员功勋一事,进行了郑重的道歉。 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任何隐私,也没有任何权谋。 此事一出,可谓是天下震荡,人人为之侧目。 自古以来,君王高高在上,宛如神明。 谁敢加一辱于其身? 谁敢言一错对其人? 君王是绝对不可能错的。 君王要是错了,就会零落成泥,神格不在,令天下万民失去畏惧和仰慕。 可是在夏国,左梦庚心怀坦荡、光风霁月,痛快的承认了自己和中枢的不足。 两淮军区的大礼堂中,所有军官心潮澎湃,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和不满。 面对着如此坦诚心扉的夏王和中枢,他们并不感到什么委屈。 虽然没有得到荣耀,可是却荣耀无以复加。 这便是最大的光荣! “这个逆贼当真如此作贱自己?” 远在京师的崇祯也得知了左梦庚的做法,着实被冲击的不轻。 “这可真是皇爷得上天神助,左贼倒行逆施、自甘堕落,崩坏之日不远了。” 王承恩围绕在崇祯的身旁,跟着高兴。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左梦庚承认错误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一个有了缺点的帝王,还怎么服众? 天下豪杰又怎么会跟随这样一位领袖? 夏国完蛋了,大明没有了一个强敌,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他们就属于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 崇祯虽然从来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他的身上却处处错误。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承认,把锅甩给别人,他就始终是英明神武的帝王。 然而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他的所作所为又能骗得过谁呢? 困在深宫之中的崇祯根本就没有看到,越来越多的豪杰之士正在奔赴夏国。 大明才是被抛弃的一方。 湟水和浩门水(大通河)交汇之处的民和,地理位置无比重要。 这里是河湟谷地通往中原的唯一关口。 千百年来,中原王朝为了防备高原上的敌人,总是不停加固这里的防御。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从河湟谷地中冲出来的敌人,并非来自高原,而是同样的汉人。 喊杀声惊天动地,硝烟弥漫天空。民和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守军的眼中满是绝望。 “援军呢?援军为什么还不来?” 守将绝望的嚎叫,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悲愤的回头,看向兰州。 那边平静如常,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他明白了。 援军不会有的,就算他们全部死光也一样。 兰州城中的官老爷们,不是不知道民和的重要性。 他们当然也很想派遣援军过来,守住这个兰州门户。可是如今的西北之地,哪里还有可用之兵? 太阳愈发偏西,由惨白渐渐彤红,战斗也停息了。 民和城被攻破了,斗大的“梁”字旗插在了城门上,宣告着这里和大明王朝断绝了关系。 夕阳下沉的方向,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徐徐走来。 风沙当中羌笛和胡琴饱含着异域的腔调,高大的骆驼和中原的军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先一骑的驼峰上,端坐着一位浑身白纱、飘飘若仙、若往若还的美人。 虽然幕布遮住了她的容颜,但是在这片苍凉的大地上,她就是唯一的焦点。 看到这个美人出现,尤其是率领的庞大军队,梁越不见任何喜色。 “告诉兄弟们加强戒备,只怕来者不善。” 神出鬼没的徐雅晴再一次出现了,这一次不再是孑然一身,而是变成了上万大军的领袖。 梁越注意观察,发现这支军队的士兵全都高鼻绿眼,比西域的土著还要不同。白袍黑冠,使用的弯刀带着诡异的弧度。 尤其是围绕在徐雅晴身边的三个异族人,带着无尽诡异的俊秀阴柔之美。 湖水一般的眸子似乎深不见底,能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多日不见,梁大将军更加威风赫赫了。小女子听说大将军在星宿海,同巴图尔珲台吉并力作战,竟然灭了固始汗。恐怕假以时日,西域之地唯有梁大将军可以称王了。” 面对徐雅晴推过来的酒杯,梁越不喝也不碰,皮笑肉不笑。 “圣女更是了得。却不知从何处拉起这样精锐的大军?只怕白莲教横扫天下之日,近在眼前了。” 徐雅晴对于他的谨慎完全不在乎。 “你我都知道,唯一大敌只有左梦庚。其余之辈,不过泛泛。单凭你我的力量,肯定不是左梦庚的对手。梁大将军,你想要重回山东,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梁越端直了身躯。 “不知圣女有何高见?” 徐雅晴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圣洁而严肃。 “本圣姑此番西行,竟然探查到了我圣教兴源之地。从此以后我圣教东西合璧,必定大兴。梁将军,倘若入我圣教,左、右光明使任君挑选。假以时日,教主之位亦未尝不可。” 徐雅晴竟然要拉拢自己加入白莲教。 梁越当然不愿,同时心中更有疑惑。 “却不知何时你白莲教之中,竟有了光明左、右使之位?” 徐雅晴抬起双手,捏有了一个法决。 “弥勒降生,明王出世。弥勒真佛便是明王,明王便是弥勒真佛。白莲、明教本一家,这个天下本来就是我们的。” 梁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浑然没有想到徐雅晴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她居然想要将白莲教和明教合二为一。 他也不是当初大字不识的农民了,领军征战这么久,眼界的开阔完全足够。 他看向徐雅晴身旁的异族。 “这些是波斯明教的人?” 他终于知道,徐雅晴消失的这一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徐雅晴对于他的反应非常满意。 “波斯总教法力滔天,重回中土,谁与争锋?梁将军,此乃大势所趋,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梁月心中警铃大作,突然拔刀在身前舞成了一团。 “让梁某人屈服于异族,真是痴心妄想。徐雅晴,你装神弄鬼,祸乱世间,须容你不得。” 叮叮当当的乱响当中,梁越的刀上钉满了细小的钢针。 钢针的表面上泛着渗人的蓝光,显然淬有剧毒。只要一枚扎在身上,恐怕大罗金仙也是难以施救。 白影如电,蟒鞭如龙,徐雅晴动手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姓梁的,你的兵马本圣姑笑纳了。” (本章完) 第1300章 蛇吞象 徐雅晴始终看不透梁越。 在他的眼中,梁越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明明是草芥一样的贱民,被朝廷和地主压迫的家破人亡。按理说,为了推翻朝廷和报仇,应该无所不用其极。 这也是徐雅晴当初会救梁越,并且扶持他的原因。 徐雅晴认为,梁越和他们白莲教的人有着很多共同之处,可以为她所用。 然而时间久了,徐雅晴才发现,梁越的骨子里深深的充斥着汉人的魂魄。 他对异族始终充满警醒。 可以合作,但是绝对不允许异族窥觑中原。 徐雅晴对这种想法是嗤之以鼻的。 本来干的就是掉脑袋的勾当,天大地大,推翻朝廷最大。 只要能够推翻朝廷,让弥勒佛重现人间,无论怎么做都是对的。 所以在徐雅晴的眼中,女真人算不了什么,蒙古人也算不了什么,胡人同样算不了什么。 只要能为己所用,那便是好的。 徐雅晴远走西域,本来是想要借助巴图尔珲台吉的照拂,在西域之地发展信徒。结果无意之间发现,波斯明教的残余竟然尚在人世。 虽然他们的人数已经不多了,而且时时刻刻面临着大食人的追杀。可毫无疑问,这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 元朝末年,为了造反起义,白莲教和明教便开始互相融合,很多时候是彼此不分的。 “弥勒降生,明王出世”这句口号,就是鲜明的代表。 可以说,从那以后白莲教就是明教,明教也就是白莲教。 这个发源于波斯的宗教,来到中土上千年之后,终于如同他的前辈佛教一样,开始了本土化的融合。 可不管怎么说,白莲教和明教之间的教义,还是有着许多共同之处的。 徐雅晴和这些人一交流,互相阐述教义,追溯渊源,彼此都高兴万分。 如今的波斯早已是伊教的天下,大食人横扫中东、再无敌手,对波斯明教更是赶尽杀绝。 残余的波斯明教徒只能到处逃亡,隐藏在深山幽谷当中苟且偷生。 假如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必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亡,最终逃不过被伊教吞并融合的命运。 当得知明教在中土还没有灭亡,还在顽强生长存在的时候,波斯明教的人立刻决定追随于徐雅晴,希望能够开拓新的天地。 这些波斯明教徒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足足有上万人。而且一直严格恪守明教的教义,始终注重人才的培养。 他们奉徐雅晴为圣女,主持大局。 徐雅晴手段高超、八面玲珑,一番运作便将大厦将倾的波斯明教整顿的重焕生机。 而她也将这支力量牢牢的掌控在了手中。 劳苦奔波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支强大的力量。徐雅晴觉得,趁着中原天下大乱的时机,应该可以为白莲教打下一片生存之地。 她率领波斯明教,踏上了返回中土的路程。 对于她的决定,巴图尔珲台吉非常赞成,甚至还支援给了她大量的武器。 巴图尔珲台吉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只因为准噶尔人已经开始将目光瞄准了无比虚弱的高原。 可是要想消灭藏巴汗王朝,巴图尔珲台吉最担心的就是近在咫尺的梁越。 当初三家会盟,消灭了雄霸青海的固始汗。 梁越的实力,巴图尔珲台吉都看在眼中。 他也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梁越做了嫁衣。 因此放徐雅晴东归,牵制梁越,准噶尔部才能腾出手来攻略高原。 一路东行的途中,徐雅晴就已经想好了对付梁越的办法。 既然此人桀骜不驯,又臭又硬,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干脆除去好了。 她和梁越之间可没有什么情义。 本来就是互相利用,因此痛下杀手,毫无心理阻碍。 徐雅晴自恃手中的力量强大,因此锋芒毕露,一出手便是杀招。 梁越对她自然是万分防备。 两边一动起手来,立刻雷霆万钧,火星撞地球。 徐雅晴的鞭子呼啸成风,招数阴毒。只要被抽中了,必定重伤。 梁越将手中的刀舞成了一道光盾,不给鞭子趁虚而入的机会。 但是这样的防守必定不可持久。 他抬起一脚,将地上的桌子踢得飞了起来,砸向徐雅晴。 那始终跟在徐雅晴身边的三个波斯人动了。 他们也不出声喊话,动起来的时候如鬼如魅,偏偏悄无声息。三个人的配合显然经过了长年累月的训练,彼此移形换位令人眼花缭乱。突然一柄匕首不带任何风声的,就到了梁越的身前。 眼瞅着梁越没有反应过来,即将中招,旁边一杆长枪宛如毒蛇出洞。 匕首短不盈尺,长枪丈余。 因此匕首还没有刺到梁越,长枪的枪头已经扎入了杀手的肩膀。 巨大的惯力让那个杀手直接倒飞出去。 梁越的背后,一大群人蜂拥而入,扑向了敌人。 大帐之外,两军的厮杀已经展开。 赵四早已经得到了徐雅晴的密令,率部在外面兜了一个大圈子,直扑梁越的后营。 只要端了梁越的粮草和随军家属,这一战必定大获全胜。 前面打的热闹,这里一片死寂,让赵四大喜过望。 他的长刀前指,数千兵马呼啸着冲了上去。 木制的栅栏被无数的钩锁纷纷拉倒,他们只要冲进去,就是一场惨烈的大屠杀。 然而就在这些白莲教徒踏进营寨的时候,最近的几处帐篷突然被掀开。 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一门门威猛的火炮。 “哼,妖魔鬼怪,也敢逞凶?我家将军早就猜到了你们的意图。今时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蒋朝云面如冰霜,大手一挥,隆隆的炮声打出了无数的葡萄弹,顿时将最前方的白莲教徒横扫一空。 紧接着营帐的背后喊杀冲天。 无数的汉蒙联军一股脑的冲了上去。 赵四这才明白,原来梁越早有准备。 他久在梁越军中并肩作战,对于梁越大军的实力最是清楚不过。 单单凭借自己这点手下,绝对不够人家杀的。 赵四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而在正面战场,徐雅晴也终于发现,态势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本章完) 第1301章 回家 徐雅晴对梁越的认知,还停留在四年前。 那时的梁越刚刚跟李自成分手,被明军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宛如丧家之犬。 要不是得到她的指点,千里突袭河套平原,收了蒙古察哈尔部,梁越必然已经亡于明军的围剿之中。 身为梁越的救命恩人,徐雅晴当然有着高高在上的心态。 而且当初她第一次遇到梁越的时候,这家伙也只不过是一个鲁莽的土包子而已。 梁越能够一步步成长起来,徐雅晴自认为少不了自己的提携。 说穿了,在徐雅晴的眼中,梁越始终都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草芥而已。 徐雅晴却不知道,人是会成长的。并且经历的环境越残酷,成长的速度就越快。 梁越在吸收了察哈尔部之后,南征北战四年有余,击败了许多强敌,一步一步站稳了脚跟。 现如今的梁越,即使是面对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也能分庭抗礼,自成一系。 说是影响天下大势的枭雄,也不为过。 而梁越的麾下,如今已经有十万之众,全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兵。 徐雅晴自身却有一个从未完善的弱点。 她虽然智谋无双、心狠手辣,算得上是奇女子。但是于战阵之道,却始终都没有入门。 在她的眼中,波斯明教个个武艺高强,那么定然战斗力非凡。 可是个人的武勇,和军队的强大,完全是两回事。 波斯明教要是真的战斗力非凡,又怎么会丢掉了自己的老家,被大食人追杀的无处立足? 徐雅晴妄图以这样的力量图谋梁越,正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 本来她的设想也很好,打算擒贼先擒王。 仗着自身武艺高强,还有这么多精通刺杀的高手。只要干掉了梁越,定然可以稳操胜券。 看到梁越只带着一百多人同自己会面,徐雅晴就觉着赢定了。 她并不知道,一百之数恰好就是个人武勇和军队强悍的界限所在。 倘若几十人的对决,那么武功高强的一方很可能取得完胜。但是超过了百人规模,沙场强兵组成严谨的战阵,完全可以对抗倍于己方的武功高手。 徐雅晴就遭遇了这样的困境。 刚开始动手的时候,还让梁越手忙脚乱了一番。但是当梁越的亲卫参与战斗之后,那些波斯明教高手竟然不堪一击。 始终跟在他身边的那三位,完全师承于当年霍山老人的培育之法。 经过去势之后,专门习练阴柔狠毒的刺杀之术。 要是用来对付毫无防备的敌人,很可能一击致命。但是面对梁越完整的战阵,这种刺杀就跟飞蛾扑火一般。 梁越的亲卫涌上来,长枪如林、厚盾如墙,密密麻麻,没有任何破绽。 长枪撺刺之下,三个刺客上蹿下跳,无可奈何。 勐然“啊”的一声惨叫,其中一人已经被长枪贯穿了肚子。 其他两人和他素来同生共死、宛如一体,毅然决然的扑了上来,想要抢救。 奈何他们手中的短刀面对丈余的长枪时,实在是太无力了。 不管怎么格挡,也防不住连绵不绝的攻击。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大腿中了一枪。身形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刚想要爬起来,又一支铁枪刺来,扎穿了他的肩膀。让他支撑身体的手臂一软,随后被钉在了地上。 其余的铁枪不停刺下,将他扎成了血肉窟窿,死的不能更死。 徐雅晴看着梁越恐怖的亲卫,只感到遍体生寒。她连忙打了一声呼哨,传递了某种信号。 她的手下飞速冲来,将手中已经点燃的木桶朝着梁越的亲卫扔了过去。 梁越的亲卫自然知道里面装着的乃是火药。 如果是正常人,肯定会四散躲避,以图活命。但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护卫非常清楚,一旦他们让开,火药很可能会伤到梁越。 因此他们不退反进,同时不停挥舞的兵器,希望将飞来的火药桶给打飞。 有一些确实被打了回去,但是还有好几个仍旧爆炸开来。 梁越的亲卫死伤了一大片,整个现场尘烟弥漫、血肉腥臭,可是还活着的人悍然无畏,仍旧在朝前进攻。 碰到这样的对手,徐雅晴完全绝望了。 她放眼四顾,只看到波斯明教的人正在被一道又一道完整严谨的阵列不停分割包围、不停吃掉,所有的反抗都是那么的无力。 “走!” 徐雅晴也算当机立断。 既然事不可为,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坚持。 还幸存的波斯明教,还有赵四和他的手下纷纷如蒙大赦,追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当中。 “穷寇莫追。” 梁越已经成长为了合格的军事将领,尽管遭遇变故,仍然能够保持冷静。 在他的喝令之下,大军停止了追击的脚步,开始收拾残局。 这一仗,梁越虽然大获全胜,但也战死了三千多人。 可是同徐雅晴的伤筋动骨比起来,还是要更好一些。 最起码梁越的元气还在。 “这些魔教妖人被清除一空,今后咱们再打仗的时候,却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蒋朝云宽慰的话,让全军上下都为之精神一松。 毕竟身边始终存在一个定时炸弹,总归让人心神难安。 从今以后,这支军队可就上下一心,更加团结了。 “兄弟们,中原传来消息。闯王已经打下了河南,就连洛阳、开封这样的大城都落在了闯王的手中。这朱家的江山,眼瞅着是到头了。咱们漂泊在外的日子,也该结束了。我决定明日向东进攻,打下兰州,回归中原。你们意下如何?” 麾下众将人人振奋,没有一个不同意的。 西域虽好,不是家乡。 吹惯了大漠的风沙,每个人都很思念家乡的绿柳。 而且这一次回去,可是要推翻狗皇帝的。 更大的前景摆在眼前,就连军中的蒙古人也被感染,对于中原不再充满畏惧。 既然上下一心,梁越也不耽搁。 大军经过三天休整,沿着湟水一路东进,毫无阻碍地扑到了兰州城下。 第1302章 千秋大业序幕拉开 “开封丢失之后,崇祯愤怒欲狂。几次严令催促,孙传庭不得不率军进入河南。鉴于开封附近洪灾泛滥,孙传庭移师南阳。李自成得知他的到来,已经率军迎战。孙传庭军中粮草贵乏、军械不足、兵无战心,总参谋部预计,这一仗孙传庭必定失败。” 夏军统帅部联合作战会议室内,柳一元朗声通报情况。 其他人全都面色如常,对于这样的状况司空见惯。 唯独一人脸上,全是止不住的震撼。 那就是曾经的大明凤阳巡抚史可法。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是夏国的一员了。 对于史可法的到来,左梦庚还是很开心的。 不管后世的人对史可法如何评价,说他能力不足,不能挽救败局。可史可法在气节之上,绝对值得颂扬和敬佩。 大厦倾覆、人心不古之际,还有人愿意为了天下守节尽义。前有文天祥,后有史可法。 对于此公的品性,夏国内部就早有断言。 谁都可能投靠过来,唯独史可法不可能。 结果现在史可法弃暗投明,堂而皇之地和大家坐在了一起。 这足以说明,大明王朝变得如何不得人心。而夏国立国之正,再无质疑。 光从这个角度考虑,左梦庚就对史可法非常礼遇。 鉴于他的能力和性格,左梦庚将他任命为最高大法院第二大法官。 相信有这么一个无私公正、铁面不阿的人来主持法院系统的工作,一定能够更好的维护正义,使法律可以更加有效的保障百姓的利益。 史可法对于这个任命非常满意。 虽然不能从政,一展抱负,但是可以持国泰阿、驱邪斩逆,还天地一正气,实在是再好不过。 这是史可法第一次参加夏国高层会议。 只有身处期间才能够明白,夏国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 天下大事、个中详情,居然在这里都可以获悉。 那些搅动天下风云的枭雄,仿佛就是夏国手中的玩偶,完全逃脱不出夏国的掌控。 一想到这些,史可法就不禁冷汗淋漓。 他在大明为官的时候,是不是身边也充满了夏国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夏国难道也全都一清二楚? 奈何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桉,也不会有人告知他真相。 但是现在身为夏国的一员,参与这样的会议,决定天下大势走向,当真是无比舒心。 说完了中原的情况,柳一元又通报了西域正在发生的事。 “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唆使徐雅晴率领波斯明教残余同梁越互相残杀。巴图尔珲台吉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挥军冲入高原。藏巴汗王朝十分虚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准噶尔部所灭。” 立刻有助手在背后的大地图上做了标记,万里之外西域态势的进展竟然一目了然。 这让史可法有些疑惑。 那么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有必要去关注吗? 或者说夏国的野心,并不仅仅局限于中原…… 柳一元的声音还在继续。 “徐雅晴机关算计,可梁越也不是易与之辈。双方一场恶斗,徐雅晴大败亏输,率领残兵败将向北去了。如果所料不错,她应该会跟漠北蒙古会合,说不定又会搅动什么风波出来。梁越已经屯兵兰州城下,估计此时已经破城了。我们研判,梁越的目的很可能是重回陕西。不知道是打算和李自成重新合流,还是另有图谋?” 左永身为他的副手,跟着补充。 “随着中原的明军彻底溃败,李自成和张献忠各自大势已成。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双方之间会发生争斗。梁越的回归,很可能会增加李自成的实力。将来张献忠的势力范围,很可能会被困在湖广、四川一带,无力北进。而李自成在失去了开封北上的希望之后,最可能会回师陕西。攻下西安之后,沿着北线向京师进攻。” 听到这样的判断,最欣慰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左梦庚了。 因为他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可是在不能窥觑未来的情况下,夏国的军方却能准确无误的推断出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动向。这无疑可以证明,夏国的军人们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说完了别人,轮到了自家的情况。 “北方军区传来通报,满清已经向黑龙江流域进行了大规模的增兵。显然索伦部的壮大已经让黄台吉预感到了危险,不消灭索伦部,他不会心安。北方军区决定亲自下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清军渡过黑龙江,以确保江北各地的安全。” 这个决策令左梦庚十分赞同,也提出了意见。 “这一仗要打,还要打赢。但同时也要注意,不能让博穆博果尔摘了桃子。最好通过这一仗,完成黑龙江以北地区的统一,将那片地域彻底纳入国家的管理当中。但是也不能过于刺激满清,导致满清的战略方向出现偏差,这很不利于我们将来的统一计划。” 柳一元思索了一番,提出了办法。 “那就派遣二线部队参战,不要暴露北方军区全部的实力。只要满清感觉不到威胁,仍然会维持现状。” 夏军出现在黑龙江流域,肯定会刺激到满清。但只要显示的力量不是太大,对满清的刺激也就会很有限。 毕竟黑龙江流域距离满清的统治中心实在太过于遥远,满清也不会太担心夏军从这个方向攻到辽东来。 只要造成这个认知,就不会对当前的态势造成重大影响。 “这段时间各部都在大力整编,训练新的部队。那些经过学习的军官们,也该走马上任,发挥他们的能量了。” 黄宗羲认为统一的准备可以开始了。 如今各大军校当中,足足有上万名军官在接受教育。他们到了回归部队,充实基层,发挥作用的时候。 中枢一声令下,各个军校当中立刻沸腾起来。 所有的军官们都是既兴奋又不舍。 “各位同学,从今以后咱们就要天南海北、各自一方了。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面,都尚未可知。惟愿大家鹏程万里,屡创新功。国家统一之日,我等再叙同窗之谊。” 慕容复脱掉了学员装,换上了正规的军官礼服,向同学们进行告别。 第1303章 奔赴天涯海角 夏军对于将领的培养,既注重实践,也注重理论。 而军校,就是将领们完善自身素养的地方。 从初级军官升为中级军官,需要到士官学校进修;而从中级军官晋升为高级军官,则要到军官学校进修。 慕容复和大家一样,也要经历这个过程。 这一次毕业,他已经是夏军的高级将领了。 按照最新的任命,他依旧会回到陆战一师,驻扎金门,为将来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即将远赴万里之外,临别之际最是艰难。 朴景妍努力告戒自己不要哭,可就是忍不住。 她也不知道这一次分别,还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丈夫? 但国家使命在身,只能忍受这种别离。 “不要担心。我在军中,周围护卫重重,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你,跟随在王妃身边,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骄傲,也不要疏忽。” 朴景妍默默点头,看着四周无人注意,突然张开双臂,牢牢抱住慕容复,享受最后的温存。 偌大的码头上,此时成千上万的军人都在忙着告别,忙着整理行装,准备远赴天涯海角。 左梦庚夫妇也来了。 王思仪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刚刚周岁的孩子,喜欢的不得了。 她已经害喜了,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对于婴孩有着天生的母性亲近。 对于武王妃怀孕一事,夏国上下全都高兴不已。 左梦庚即将步入中年,却只有一个女儿。大家都很担心,未来的基业该如何继承。 夏王子嗣,当然是多多益善。 不过王思仪抱着的孩子,却是莽古尔泰的。 这位曾经的后金大贝勒,如今的夏军高级将领,迎来了完全的新生。 在军校进修这段时间,通过徐若琳主持的联谊会,认识了一位情投意合的伴侣。 对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不是年轻的黄花闺女。 原来的丈夫也是夏军军人,不过后来牺牲,就一直守寡。 遇到莽古尔泰,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彼此吸引,最终成婚。 莽古尔泰原来的家人,在他从沉阳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全都被杀了。如今的他只和妹妹莽古济相依为命,孤苦伶仃。 莽古尔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组成家庭。 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杀回辽东,找黄台吉报仇。 现在家庭有了,孩子也有了,这让莽古尔泰身上的戾气着实消散了不少。 虽然仍旧想着报仇,但是心态就平稳了许多。 人就是那么奇怪。 当初他贵为后金大贝勒,府中女人无数,孩子众多。因此毫不在乎,同孩子也没有什么亲近之感。 但是现在面对这个晚年得子,老虎一样的莽古尔泰眼中全都是宠溺之情。 “这孩子已经周岁了,只有小名,没有大名。殿下当面,不如赐他一个名字?” 临别在即,为了自己的孩子,莽古尔泰提出了请求。 这种事左梦庚当然不会推却。 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孩子,他也喜爱的不得了。 “大家本来分属各族,分居天下各处。如今走到一处,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振兴中华,国泰民安。这孩子……就叫振华如何?” “振华?爱新觉罗·振华……” 莽古尔泰念叨了一番,脸上露出喜色。 “好好好,今后就叫振华了。” 夫妻二人眉开眼笑,着实了却了一桩心愿。 这名字可是左梦庚给起的。 他们都很清楚,只要夫妻二人和这个孩子将来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最起码可以保全一生富贵。 和他们相比,左梦庚却对小小的孩子充满期待。 “内子业已怀有身孕,不日就会诞生,恰好和令郎年岁相彷。嫂夫人今后有暇,带着孩子常来作客。孩子们一起相伴长大,将来也能互相扶持。” 莽古尔泰表面平静,内心的波动可想而知。 虽然还不知道王思仪怀的孩子是男是女,可假如生下的是男孩,那可就是皇长子。 如果自家的孩子能够伴随长大,其中的亲厚关系可想而知。 最妙的是,王思仪跟他一样都是女真人。从本心上来讲,莽古尔泰对武王妃也更加亲近。 可是再想一想,他如今的好生活都是文王妃带来的,一时之间竟不免纠结。 左梦庚夫妻三人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否则的话,必然会大笑出声。 这家伙还按照过去的思维看待皇家事务。 殊不知,夏国和以往的王朝不一样,夏国的皇家自然也有所不同。 旁边,连山海也在跟达虎告别。 “爸爸要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边,一定要懂事。殿下和王妃对你很好,你要孝顺,还要好好学习。爸爸不求你变得多厉害,将来你能够帮助咱们的族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牛犊子一样的达虎此时此刻却哭成了泪人。 他牢牢的抱住连山海的腰,是那么的用力。让连山海赫然发现,自己的孩子真的是长大了。 他虽然在军校里学习,但始终都在关注着达虎的成长。 夏王府内的几个孩子里面,达虎绝对不是最聪明的一个。无论是郑成功、施琅,还是陈永华、夏完淳,聪明才智、武艺谋略全都在达虎之上。 可是左梦庚说过,达虎有一个品质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 那就是质朴纯真,坚韧刚强。 这样的品质乍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但左梦庚却用郭靖来形容达虎,让许多人都对这个孩子不禁刮目相看。 别的不说,那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早已深入人心。 郭靖的形象更是无比崇高。 如果达虎真的像郭靖一样,连山海做梦都能笑醒。 “等我长大了,学好了本事,我替爸爸去打仗,爸爸就不用辛苦了。” 达虎质朴的语言,令连山海哈哈大笑,多少消散了离别的苦楚。 终于所有人都完成了告别,在莽古尔泰和连山海的带领之下登上了船。 岸边,左梦庚夫妇、中枢大臣、这些军人们的家人,一同挥手和他们告别。 这些经过了严格打磨的军人,从这一刻起开始奔赴五湖四海,为了完成中华大一统而努力。 请假 今天胃病犯了,实在无法码字,读者老爷们见谅! 《明左》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04章 磨刀石 慕容复辞别家人,登船南下,一路来到了金门。 在这里,陆战一师的几位主官已经在等待他了。 “你是咱们陆战一师的老人,上上下下都很熟悉。由你来当这个副师长,我也就放心了。” 原来的副师长苗广贤已经接到调令,将会返回海军部担任副部长。 在左华征战在外时,实际主持海军部的日常工作。 从内心来讲,苗广贤更喜欢在陆战一师。 因为这是前线将领,可以指挥打仗。而回到海军部之后,就是文职了。 没有哪位将军喜欢坐办公室,过着无聊的日子。 但是相关的工作必须要有人做,这也是一种牺牲。 苗广贤很有大局观,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痛快的接受了调令。 得知接替自己的是慕容复,他更是开心不已。 慕容复在士官学校学习时,他就是慕容复的老师,如今这也算得上是师徒传承。 等他们两个交接完毕之后,唐文焕开始给慕容复安排工作。 “按照统帅部和总参谋部的计划,将来福建、广东的统一行动,将会由咱们陆战一师来负责。不过近些年来福建和广东的内部,已经被咱们渗透的差不多了。可以说瓜熟蒂落,没什么难度。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海南。这里不但偏远闭塞,相关的渗透工作也不是很顺利。加上还有土着,未来肯定要通过战争的手段才能解决。而要想攻占海南,就必须进行登陆作战。统帅部已经下达了命令,相关的作战行动由你具体负责。后勤保障有我们在,不用担心。” 听到这个安排,慕容复当真是大喜过望。 本来听说陆战一师将会要完成两个省的统一军事行动,他还很高兴,觉得不会缺少了仗打。 结果唐文焕告诉他,福建和广东根本不会发生什么大的战事,陆战一师的行动很可能就是行军接收。 这对于军人来说,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可这也源于近些年来,福建和广东等地同夏国的交流有关。 这两省本来就很注重商业,又是出海的前沿。 在大明闭关锁国的时期,原本这两个地方的人要想出海,只能偷偷摸摸的,冒着极大的风险。 后来夏国攻占了金门,影响力开始渗透到福建和广东的内部。 两地的官府惹不起夏国,只求平安无事。而且很多官员背地里都参与了同夏国的经贸,着实赚的盆满钵满。 现如今的情形就是,谁都知道将来有一天夏国会攻进福建和广东,将这两块地盘占据。 但是两地的军政官员早已上了夏国的船,两地的百姓更是从夏国身上享受了极大的福利。 安装最新版。】 可以说,这两处地方的人早就翘首以盼,甚至比夏国自身还要积极。 因此对于陆战一师而言,将来的统一行动之中,最有难度的地方反而是孤悬在外的海南岛。 而登陆作战,既是陆战一师所长,同样也蕴藏着很多风险。 为了将来的行动顺利,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准备了。 之所以统帅部会将任务交给慕容复,显然也存着培养新人后进的心思。 虽然从年龄上来看,唐文焕等人并不比慕容复大了多少。但是其他人早都是经验丰富的名将,把这样的机会交给的慕容复,大家都没有意见。 唯独自己捞到了作战的机会,慕容复当然将其他人不甘的神色看在眼中。 “师长,既然福建和广东已是囊中之物,为何统帅部不让二线部队直接接收?而我们陆战一师则可以被派到更加艰难的地方去呢?” 关于这个问题,唐文焕也只能无奈摊手。 “沿海的省份就这么几个,除了福建和广东之外,浙江属于松江军区的作战范围。而其他的省份都在内陆,陆军比我们陆战队更加合适。能够捞到福建和广东,已经是咱们极力争取的结果了。” 他看出了慕容赋有些不好意思,便宽慰道:“殿下曾经说过,海军乃是进攻的兵种。咱们陆战队用在国内,其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将来海外各处有的是仗,还愁没得打吗?” 这番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陆战队从成立至今,几乎没有在国内使用过。 成军的第一仗是在朝鲜,并且完成了足以彪炳史册的仁川登陆。随后又陆续参与了东瀛之战、琉球之战、东海之战、台湾之战,以及现在的吕宋之战。 很明显海军陆战队作为重要的战略力量,就不是针对国内的。濒临海洋的域外地区,才是他们的用武之地。 慕容复卸去心理负担,立刻开始着手成立海南登陆作战指挥中心。 随同他一起回归的军官们纷纷开始接手部队,并且被调动到这个指挥中心之下,进入战备状态。 “虽然咱们是海军陆战队,但是咱们的登陆作战经验并不是很丰富。当初的仁川登陆虽然打得很漂亮,可是战略欺骗的重要性远远大于了登陆作战。而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能欺骗过敌人,一定会经历登陆作战的各种困难。这一次目标是海南岛,上面的防御力量不是很强,正好可以给我们用来练手。” 慕容复给海南之战定下了基调。 那就是着重磨练陆战一师登陆作战的本领。 虽然在海军强大的火力掩护之下,陆战一师的登陆作战已经轻松了不少。但谁都明白,登陆作战极其复杂,而且面临的危险和困难也是层出不穷的。 不是背后有海军强大的火力支撑,就可以轻松完成。 尤其不是每一块地域,都能够让海军战舰提供火力支援。 万一遇到那种地形十分复杂的地方,而没有了海军火力支援。为了战役的胜利,难道陆战一师就不登陆了吗? 所以慕容复决定抛弃掉所有的投机取巧,就用海南岛这块不强不弱之地来磨练陆战一师正面登陆、突破敌人防线的本领。 下面各位军官完全领会了他的精神,立刻围绕着这个宗旨开始对部队进行深入磨练。 第1305章 热闹的共青城 为了完成最终统一的大计划,就必须从各种细微之处开始做起。 当所有的细节都完善之后,那么实现最终的计划也就水到渠成了。 极北之地,莽古尔泰、连山海等人终于回来了。 洪其等人可谓是盼星星、盼月亮,等了太久的时间。 “第十二师那边,仅仅只有一个团驻扎在夏邑岛。独自面对东瀛的压力,还是不够稳妥。军区这边打算将治安第108师派遣过去,增加防御力量。你回来后,可以直接去那边坐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必须要保证南部的安全,绝对不能给东瀛任何可乘之机。” 莽古尔泰点点头,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他现在的年龄不小了,而且一身的伤。除非必要情况,否则大家都不会将他派遣到危险、艰苦的前线去。 第十二师的主力部队,都在吴志葵和殷玉春的率领下,驻扎在了共青城。 军区这边给连山海安排的任务,也是赶赴共青城。 “为了对付索伦部,满清那边又派遣满达海率领正红旗并科尔沁蒙古三万兵马抵达了雅克萨。以博穆博果尔的实力,绝非清军的对手。他的败亡,已经是注定的了。但是按照统帅部的计划,绝对不能让清军在黑龙江以北站住脚跟。所以你过去之后,率领治安第78师、第89师、第94师,一定要将清军赶回去。” 再次扩军之后,新增的二线部队全都以“治安”命名,显然同野战部队区分明显。 新成立的治安师,每个师的兵力仅仅只有八千到一万人不等。用来完成地方治安、剿灭匪患,还是足够胜任的。 虽然大家都不要求治安部队的战斗力能够跟野战部队相比,但只要是军队,就必须经过血与火的磨练。 换句话说,一旦战事紧张,野战部队兵力不足时,肯定需要治安部队顶上去。 而且锻炼出来的治安部队,也可以成为野战部队有效的兵员补充。 加上先前中枢制定的作战计划,不让满清掌握极北之地夏军的实力。因此这一次的作战,北方军区仅仅派遣了三个新成立的治安师。 刚刚回归的连山海则以第十一师参谋长的身份,负责整体战事的总指挥。 三个治安师的师长,也都是他的同学。 治安第78师师长是崔孝一,第89师师长是车礼亮,第94师师长是张厚健。 这些励志投身军武的朝鲜人,并没有如同他们所想的那样,毕业之后回归本土军中,而是接受中枢派遣分赴各地。 】 显然中枢这边已经有意让这些接受过新式教育的朝鲜人,在不知不觉当中同中土融合,为将来的合并做准备。 崔校一等人接到军令,一开始还比较意外,觉得程序方面出现了差错,但紧随其后的就是狂喜。 因为这说明夏国从来没有将他们当成过外人。 以朝鲜人的身份而成为夏军的主将,虽然只是二线部队,但也代表着中枢对他们的认可。 拿到军区任命,四人不敢耽搁,赶忙前往共青城接收部队。 从长春到共青城,一路乘船又走了半个月才看到地方。 只能让人感慨,吉林实在是太大了。 而崔孝一三人,更是平生第一次见识到了极北之地壮观辽阔的美景。 “真是想不到,在这极北之地竟然有如此宝藏。那些先民们,怎么就不知道向北开拓呢?” 张厚健的感慨,其他人也回答不了。但都是在心里下了决心,从此以后绝不容许这么好的土地拱手让人。 共青城这边早已热火朝天,喧闹非常。 一路逆黑龙江而上,到达这里的船只竟然络绎不绝,在江面上连成了线。 岸边的码头上,前来接待的人更是手忙脚乱。 有军方的,有政府的,甚至更有民间的。 连山海四人下船,看到许多平民大包小包的走下船来,好奇的四处张望。 “大哥,你们是打哪儿来呀?” 看到连山海穿着军官制服,胡子拉碴的男人不敢怠慢。 “回军爷的话,俺们都是从凤阳来的。” 连山海有些吃惊。 “凤阳?那不是大明的地盘吗?” 一说起这个,男人的脸上就全是愤怒之色。 “大明哪把俺们当人?竟然放洪水把我们的家都给淹了,俺爹俺娘全都没跑出来。后来俺们凤阳的巡抚都跑到夏国来了,老百姓们更是活不下去了。俺们一路往东走,来到夏国之后,就给俺们安排到这里来了。军爷,这是啥地方啊?” 面对老百姓的憨厚淳朴,连山海哈哈大笑。 “这里是吉林,也是咱们夏国的地方。只不过是新开发之地,最缺的就是人口和劳力。你们到了这儿,算是享福了。” 男人的眼光,已经看到了城外连绵无尽的平地。 此时那些平地上全都长满了杂草,虽然绿色盎然,令人欣喜。但是不拿来种地,可真是浪费了。 “多好的地呀!咋就没人种啊?这得长多少庄稼!” 连山海拍拍他的肩膀。 “正是因为没人种,才把你们送过来。从今以后,这些地都会分给你们。” 说话的时候,连山海也在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拔地而起的新城市。 这个地方,他当然熟悉了。 当年的他可没少跟忽石门卫打交道,还受了不少欺负。 但是现在,曾经的忽石门卫早已不见了踪影。尽管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还是能够看到许多土着的身影,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改变。 整座城市当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北面的工地。 那里足足有数万工人正在忙碌,而且已经搭建起了许多高耸的架子,甚至还有一个个硕大的铁罐被连接在一起。 光是烟囱就足足有几十根,而且全都高耸入云。 “兄弟,那是啥地方?” 一个前来码头接待的政府职员被问话,看到连山海身上的军服才透露了情况。 “那边是钢铁厂,新建的。” 似乎觉得不过瘾,他又补了一嘴。 “咱们这边发现了大铁矿,全都是品质非常高的矿石。国内派来了专家和工程师,就地修建了钢铁厂。旁边建的还有兵工厂、造船厂。那钢铁厂的厂长已经放出话来,三年后要超过国内那三家同行呢。” 听说在这极北之地都有钢铁厂了,连山海不禁高兴万分。 那岂不是说,从今以后北方军区需要的武器可以就地生产了? 而有了充足的武器装备,北方军区探索的脚步一定可以更远、更远。 第1306章 挖坑 治安部队的三个师,就驻扎在共青城的西面,紧挨着第12师。 在相关主将没有到位之前,一直由第12师带领着日夜辛苦操练。 命令已经下达,大家都知道马上要奔赴战场,面对的还是穷凶极恶的清军。 这些新兵虽然听说了不少前辈们战无不胜的功绩,但是轮到自己时,还是免不了担惊害怕。 可是从新兵蛋子成长为百战老兵,始终都要经过这样的过程。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 多训练一点,战场上就能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随着连山海等人到位,所有的运作开始步入正轨。 “马上要打仗了,咱们先来盘一盘家底儿。做到心里有数,上了战场才能有的放矢。” 连山海主持军事会议,第一步就是了解各个部队的情况。 治安第78师副师长高可栋做了介绍。 “咱们这边十分重要,因此统帅部格外用心。不管是兵员,还是武器装备,全都准备的最为充分。目前三个师的兵力都在一万以上,每个师拥有轻型火炮三十五门、小型火箭炮三十门、迫击炮一百零八门。在远程火力方面,还是足够的。” 听到这个武器配置,连山海等人全都不免大喜过望。 本来以为是二线部队,装备恐怕会多有不足。但是现今看来,虽然不能跟野战部队相比,可也足以同清军作战。 即使没有重炮,但是在极北这样的荒凉地带,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这边没有成熟的交通体系,重炮的运输将会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只要想一想在山岭、密林、沼泽当中靠着人力推动重炮,所有人都不想经历那样的噩梦。 与之相比,轻便而且可以拆卸的轻型火炮,毫无疑问更加利于作战。 反正清军在火力上也不可能比得上治安部队,这一仗有的打。 参加会议的还有第12师的人。 虽然作战任务交给了三个治安师,但是作为新部队,军区方面肯定不能完全放心。 因此在许多方面,都需要第12师来帮助完善。 譬如情报方面。 第12师情报科长曲运辉,向连山海等人通报了前方的战况。 “满达海到达之后,已经和博穆博果尔打了三场,连战连捷。博穆博果尔志大才疏,只知道利用殿下给他的戒指蛊惑人心,却没有任何治军才能。他麾下的各个部落完全是一盘散沙,咱们提供的武器装备完全没有起到效果。目前博穆博果尔已经退到了乌舒蒙地区,形同惊弓之鸟。他已经连续五次给咱们发来了求援,希望咱们能够尽快出兵。” 一干人等在地图上标记出了乌舒蒙的位置。 “博穆博果尔此人心性如何?” 殷玉春提醒道:“此人野心勃勃,桀骜不驯,没有控制的可能。” 听到这个评价,连山海立刻做出了决断。 “我回来的时候,殿下曾经交代过,极北之地必须完全纳入我夏国领土。既然此人不可控,那就不能留了。” 在座的都是沙场里几经翻滚的宿将,区区一个博穆博果尔,根本不会被他们放在眼中。 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只要为了大局,牺牲掉也就牺牲掉了。 反正不是自己人。 崔孝一补充道:“博穆博果尔不能留,但是也要好好利用一番,达成咱们的目的。” 车礼亮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给他点希望,让他把清军引到咱们希望的战场上。然后咱们先坐山观虎斗,最后再出来收拾残局。” 这个思路,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显然大家都想要一战定乾坤,确保从今以后黑龙江以北固若金汤。 连山海没有因为担任主将而傲慢,向这里的老人请教起来。 “经过你们的侦查,可有合适的战场?” 曲运辉果然不负他的期望,用笔在地图上一点。 “这里最为合适。” 连山海等人凑上去,只见那里属于黑龙江和精奇里江交汇之处,形成了一块三角地带。 倘若将敌人引到这里,再进行反包围,不说可以将清军完全消灭,起码能够重创。 那块三角地带早已标注了地名。 海兰泡。 张厚健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有些犹豫。 “是不是太远了一些?等我们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吴志葵呵呵一笑,指着连绵的黑龙江道:“如果是陆路行军的话,你们肯定来不及的。但是有这条水道,只需要逆流而上,速度会很快的。” 张厚健不敢相信。 “我们可是三万大军,还有那么多装备物资。” 吴志葵信心十足。 “这条大江水面极其宽阔,而且单从运力来讲,甚至不在长江之下。要不是每年有大把时间冰封,潜力无穷。这边的船只足够,莫说运送你们三万大军,就算是三十万也轻而易举。” 听到这个保证,连山海等人终于不再担心了。 而吴志葵对他们还有所警示。 “在这里作战,一定要多加注意地形。千万不要以为这里是极北之地,就会地形开阔,胡乱部署。实则这边水网密布,沼泽连绵,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说到这里,他更是感慨不已。 “我原本以为南船北马,江南的水网已经够复杂的了。而这极北之地又是游牧民族的老家,自然应该是骑兵的天堂。可实际看过才知道,这边的水网比江南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即便到了后世,许多人都有的误区。 实际上黑龙江流域的水系非常发达,后世闻名遐迩的松嫩平原、三江平原,在没有开发之前全都是连绵不绝的沼泽。 到了黑龙江主干道以北,这种情况更是如此。 要想在这个地方驱动骑兵作战,绝对是痴心妄想。 同骑兵比起来,船只反而更加重要。 这也是夏国中枢不太担心满清会全力进攻的原因。 后来的雅克萨之战,清朝做了那么久的准备,也不过草草收场。 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这种地方没有船的话,指望陆路根本供应不了太多的军队物资所需。 与清军相比,夏军反而因为处于黑龙江下游,可以充分利用主河道而占了大便宜。 趁着现在还是夏季,正好一战终章。 (本章完) 第1307章 援军在哪里? 深山老林当中,光线暗淡,宛如鬼域。唯有血腥气弥漫而不散,令人心悸。 “我是黑土之主,得中土之王庇护。我们一定能赢,女真人绝对不可能战胜我们!” 博穆博果尔疯狂的咆哮声已经不能激起太多的士气了。 各部联军损失惨重,还存活的人已经不到四成。 很多妇孺老幼都被清军抓走,命运可想而知。还活着的人只要想到清军的恐怖,就不寒而栗。 凭着他们的力量,真的能够战胜清军吗? “夏军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来?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光了。” 卜鲁丹河卫首领阿刺加就是被博穆博果尔手中的戒指给忽悠的一员,以为投靠了明主,从今以后就可以过上好日子,永享荣华富贵。 结果跟着博穆博果尔被清军杀的血流成河,他的族人只剩下了一半都不到。 阿刺加很后悔,但是没有后悔药可吃。 他也明白,就算这个时候转头去向清军请降,也不会有好下场。 本来女真人对他们就十分凶残,既然他们做出了反叛的举动,必然会被赶尽杀绝。 博穆博果尔一直都在说,夏军会来帮忙驱赶清军。可是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夏军为什么还不来? 所有部族的领袖都用愤怒的眼光看向博穆博果尔,等着他作出解释。 昏暗的密林当中,阳光照射不进来,让博穆博果尔手指上的戒指也失去了光芒,一如他此时此刻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博穆博果尔从这样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威胁,不禁浑身战栗。 他明白如果再不能给这些人希望的话,那么这些人一定会在灭亡之前先杀了他的。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他无比绝望的时候,斥候飞速跑了回来,还带着一些人。 而看到那些人的服饰,博穆博果尔差点当场哭出来。 夏国人终于来了! “大军已经在路上,不日就将赶到。要想彻底击败清军,需要做一个局。” 夏国代表通报的情况,让这些原始部落迅速恢复了生气。 “你们需要将清军引到海兰泡去,随后夏国的大军将会从后面包抄,彻底将清军消灭在那块绝地。” 这个计划简单明了,博穆博果尔等人全都听得明白。 可是他们也有担忧。 “海兰泡那里没有退路,我们被清军堵在里面,该怎么办?” 夏国代表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大江对面早已给你们准备好了船只,到时你们乘船渡江便可。” 听到夏国早已准备妥当,众人全都放心下来。 当天,部落联军就开始沿着黑龙江北岸一路往海兰泡撤退。 “夏军在哪里?” 听到部落联军逃跑了,满达海并不在意。 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末将已广派斥候到处搜索,始终没有发现夏军的踪迹。” 索海小心回报,生怕惹恼了满达海。 当初他和萨木什喀向黄台吉禀报,发现了夏军的踪迹,这才惹得满达海率领大军前来支援。 要是夏军始终没有出现,他俩可不好交差。 满大海却不知道他的心思,所有的想法都放在了作战之上。 “无论如何不能放跑了博穆博果尔。这些愚蠢的奴隶,只有打掉他们的脊梁,才能够让他们明白什么是上下尊卑。” 满达海决定先不去管夏军,径自消灭博穆博果尔就是了。 索海和萨木什喀发现的夏军,也只是小股部队,料想应该不敢跟他的大军相抗衡。 想想也是。 这里可是极北之地,离中原有万里之遥。夏国人就算能够从大海之上绕过来,也必定力量有限。 满清这边的情报工作一直都很不错。 黄台吉向夏国境内派遣了大量的探子,自然早已知晓了夏国很多隐藏不住的东西。 当得知出现在极北之地的夏国人,乃是从大海之上乘船过去的时,黄台吉十分惊叹,头一次知道了世界的奇妙。 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始终生活在陆地上的人而言,大海充满了危险。 因此夏国能够跑到极北的人肯定也不多。 而且那边环境无比恶劣,连土著都难以生存,更遑论柔弱的南人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在满达海的驱策之下,清军的攻势无比猛烈。 他们紧紧咬着部落联军的尾巴,不给博穆博果尔任何喘息之际。 从乌舒蒙到海兰泡,上千里的道路上洒满了部落联军的鲜血,能够逃到这里的人又只剩下了一半。 由黑龙江和精奇里江围成的海兰泡三角平原地带,让部落联军终于退无可退了。 他们满怀希冀的跑到岸边,热切地向东望去。 然而江面波涛滚滚,一如平镜。对面的岸边,除了郁郁葱葱的密林之外,哪里有什么船只的踪影? 阿刺加浑身冰凉,如同疯了一般。 “船呢?船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 博穆博果尔隐隐感觉到了不妙,迅速转头想要去寻夏国代表。 可是目光所及,能够看到的全都是部落联军。 那几个夏国代表全都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一幕,博穆博果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刚想要下令,让大家转头寻找别的出路,远处的西方尘烟冲天、席卷而来。 眨眼功夫,就看到长长的一条兵线已经堵死了所有的通道,正在朝着部落联军挤压而来。 对于海兰泡这里的地形,清军同样十分熟悉。 虽然不知道部落联军为何跑到这里来自寻死路,满达海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同样想到了,这是不是夏军的计谋? 因此在后方安排了足够的兵力作为预警。 同时他还让萨木什喀早早的渡过了黑龙江,在南岸搜寻船只、打造木筏,准备接应大军。 看着被围在江边三角地带无遮无拦的部落联军,满达海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一个活的都不留。” 战鼓雷鸣,清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朝前挤压。 对付原始部落,火枪、火炮显得十分奢侈,铺天盖地的箭雨足够了。 部落联军手中根本没有任何抵挡的工具,而且人挤着人、人推着人,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恐怖的箭雨当空罩下。 能不能活命,全看运气了。 ps:今天没有了。 (本章完) 第1308章 乱 战斗进入状态,满达海也不免放下其他心思。 空旷的平地上,双方都是突然而至,谁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当然了,谁也没有办法和时间修筑工事。 而在这样的战斗中,实力强大的一方显然更加占便宜。 清军人数更多,弓箭射的又快又准。而部落联军不过是乌合之众,手中的箭甚至很多都是骨头的。 这样的箭头即使射中了清军,也难以破甲,自然没有伤害。 唯独夏国援助的铁箭头,给清军制造了不少麻烦。 看着很多士兵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满达海怒从心起,又格外无力。 夏国的强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追上? 清军的阵线越来越近,部落联军的外围死了一圈又一圈,尸体都堆成了墙。 人人都是怕死的,人人都不想死。 既然清军靠近,部落联军的人就不自觉的后退。 可是他们的后面却只有滚滚流动的江水。 一时间,绝望弥漫在所有人的心头。 阿刺加冲到博穆博果尔面前,厉声质问起来。 “夏国人在哪里?我们是不是被出卖了?” 博穆博果尔头皮发麻,明明已经预感到了,但还要强自支撑。 “夏军一定会来的,只需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你看看这里的地形,只要清军再靠近一些,他们就无路可逃了。” 背后传来惨叫,阿刺加听得清楚,正是自己弟弟的声音。 这让他开始崩溃了。 “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们所有人,难道你以为你那还能活命吗?” 眼瞅着阿刺加的手中挥舞着弯刀,似乎随时都能扑上来,博穆博果尔连连后退。 他高高举起右手,让手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泛起光芒。 “难道你们不认中土之王的恩赐了吗?你们要背叛誓言,违抗我的命令吗?” 一道风声从人群中极速射来,正中博穆博果尔高举的手臂,带着他摔了一个跟头。 阿剌山卫的首领通古善思手里拿着弓箭一路奔来,破口大骂。 “就是信了你的鬼话,才让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我们没有了活路,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几个部落的人纷纷被鼓动,抄起武器朝着博穆博果尔围了上来。 到了这一步,就连索伦部的人都抛弃了他。 博穆博果尔吓坏了,挣扎着爬起来,飞快往后跑去。 尽管他的双脚已经踏进了水中,可是他明白,只要自己停下来,一定会被乱刀砍死。 如果跃进水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想的很好,但是别人的动作更快。 阿刺加和通古善思一人射出一箭,不偏不倚,分别射中了他两只脚踝。 这一次俩人用的是夏军支援的精钢打造的箭头,锋利无比,力大无穷。 箭头射穿了博穆博果尔的脚踝,余力未消,死死的钉在了浅水中的泥地上。 博穆博果尔身体还在跑动,双脚却被钉住,登时向前扑去,重重的摔在了水中。 水花飞溅,疯狂涌入他的口鼻,令他惊惶失措、努力挣扎。 他的双手撑在水里,想要爬起来。可是这里的深度远远超过了他手臂的长度,并没有让他的脑袋脱离水面。 他想要弯下膝盖,这样才能把身子直起来。 但是通古善思已经追了上来,手中的长矛重重的贯穿了他的胸膛。 一时嚣张的博穆博果尔,宛如一条被刺中的鱼。在水中僵直了身躯,任凭鲜血被江水不停洗刷。 部落联军的内讧,什么也改变不了。 清军的屠杀还在继续。 越来越多的人被推着、挤着,跌入到了江水当中,渐渐变成了水中的浮尸。 还有一些人不甘心就此死去,带着最后的疯狂,朝着清军冲了上去。 只可惜,他们的勇武来的太晚了一些。 寥寥落落冲锋的人群,绝大多数都被射死在了半路上。有限的几个虽然冲到了近前,却被清军当中的巴牙剌接住。 双方兵器互搏,飞快的几下功夫,就全都被巴牙剌砍死当场。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 清军有效的发挥出了超绝的战斗力,将博穆博果尔、阿刺加、通古善思以下所有的部落联军全部诛杀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 一直到战斗结束,满达海都没有放下戒心。 他的目光四处搜寻。 夏军在哪里呢? 就在战斗进行的时候,其实夏军就在附近。 精奇里江对面的密林当中,夏军的侦察兵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战斗情况。 当看到部落联军所剩无几的时候,侦查兵立刻将情况传递了出去。 连山海等人率领的军队,早在三天以前就在更北面的地方渡过了精奇里江,隐藏在了山林当中。 接到信号之后,连山海一声令下,三万大军冲出山林。按照早就制定好的作战计划,快速奔向战场。 夏军一出现,立刻就会被清军发现。 清军的断后部队一边摆开阻击阵型,一边飞速向满达海报信。 终于来了吗? 对于夏军出现的消息,满达海反而松了一口气。 “给萨木什喀传令,让他派船过来。” 萨木什喀早已纠集了许多船只和木筏,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开始横渡黑龙江。 现在夏军和清军之间,就变成了抢时间的游戏。 究竟是夏军能够更快的攻到清军主力面前,留住对手;还是清军能够赶在夏军攻来之前渡江而去? 这一刻,双方的心脏全都绷紧了。 然而反应到战场上,场面却极度搞笑。 “告诉第105团,跑得慢一些。他们的队形已经乱了。该死的,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基本的队列都无法保持吗?” 崔孝一知道手头的部队是新成立的,因此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可是真的上了战场他才发现,治安师的表现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整个师四个团齐头并进,结果跑着跑着,就开始参差不齐了。 105团独自跑在了最前面,而106团、107团竟然还出现了跑混的情况。 最令他头疼的还是108团。 竟然跑成了竖着的一条直线,最前面的人和最后面的相距居然超过了五里。 这样的军队,要是被清军冲进来,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第1309章 虽然我很烂【大家新年快乐】 因为阵型混乱,夏军不得不停止前进,进行整理。 而这个场面和动作,立刻被对面的清军将领抓住了。 满达海等人都是清军宿将,打了一辈子仗。敌人的任何丁点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此时看到夏军的阵列如此乱糟糟的,满达海的心里全是问号。 “素闻夏军精锐无双,咱们八旗都不是对手。今日一见,何以至此?” 他没有参与过朝鲜之战,也从来没有和夏军交过手。关于夏军的事迹,都是听别人说的。 今日看到夏军如此形状,不免有些纳闷,多尔衮、豪格他们都是怎么输的? 索海才更加纳闷儿呢。 因为他是参与过朝鲜之战的人,亲眼见过夏军的厉害。 如今对面夏军的表现,却仿佛是战场上的雏儿。 可不管怎么说,夏军既然如此,那就是清军的机会。 “承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或许今日,咱们能大获全胜。” 不用他提醒,满达海也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 “左翼、右翼同时出击,从敌军内部穿插进去,把敌人的队形彻底搅散。” 女真人特有的号角声响彻战场。 原本惊慌失措的八旗士兵立刻转身,跟随着自己牛录的旗帜,飞速的冲向夏军。 这个时候的夏军最为危险。 因为整理队形需要很长时间,但是敌人不给机会。 虽然早就知道下面的士兵不堪大用,崔孝一等人都来到了一线。可实际看过之后,他们还是头皮发麻。 眼瞅着清军冲锋过来,这边还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他们好悬晕过去。 来不及慢慢等了。 崔孝一一咬牙,抢过旁边士兵的步枪,高声呼喊起来。 “所有人向我看齐,以我为基准,百人为一列,迅速归位。” 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被这道命令惊呆了。待回头看时,发现居然是师长,立时大家伙全都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不再迷茫,也不再害怕,赶紧进行排队。 夏军和传统军队相比,最科学的地方就在于早早实行了军衔制度。 这样一来,在战场上混战的时候,士兵们很轻易的就能知道该听从谁的命令和指挥。 现在他们虽然找不到自己的部队,但是只需要听从附近军官的指挥、进行排队就可以了。 治安师的士兵虽然都是新兵,但是基层的军官可都是百战老兵,都是从野战部队调过来的。 只是因为训练的时间太短,士兵的身份还没有完全转换,因此才会显得那么乱。 但是现在师长亲自出马,立刻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治安第78师这边很快稳定下来,最起码前三排步兵阵列有点像模像样。 无独有偶,右翼的第89师车礼亮也做了同样的举动。 而随着左、右两翼渐渐恢复,中间虽然还是很乱,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危险了。 张厚健也非常聪明。 察觉到左、右两翼有些稳住阵脚之后,他干脆下令,让自己的第94师后撤三百米。 这样一来,拉开了和清军更远的距离,让士兵们的心不再那么慌张,同时又可以给左右两翼兜底。 凭借这个举动,第94师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重新布置。 张厚健敢后退,除了想法聪明之外,也是因为他知道后面的情况。 连山海已经率领所有的炮兵增援上来。 轻便的步兵炮即便是在松软的草地上,也能被几个人推着快速行动。 得知前方情况危急,炮兵指挥官知道不能按部就班的部署了。 “立刻展开,就地装弹,等候命令。” 炮兵部队手忙脚乱开始部署,而炮兵引导员则连忙前出,寻找稍微高一些的地方进行观察,给炮兵提供目标指引。 连山海跑到第94师,找到张厚健。 “前方情况如何?” 张厚健刚想要回答,左右两翼突然传来密密麻麻又乱七八糟的枪声。 “应该是交火了。” 他的猜测没错,左右两翼不得不开火了。 就在崔孝一和车礼亮刚刚稳定前面阵型的时候,清军已经冲了过来。 眼见着士兵当中很多人都面色惊慌,手中的步枪不停晃荡,甚至还有很多人的手指都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崔孝一就明白,必须要想个办法给这些士兵们增加信心。 很多时候并不是士兵们的技战术有问题,完全就是经验和信心不足导致的。 “第二排、第三排收枪,手指离开扳机,第一排蹲下瞄准。” 伴随着他的命令,三排阵列出现了变化。 第二排和第三排的士兵小心翼翼的将已经装弹的火枪竖起来放在地上,枪口朝上。 这样一来,就不怕他们胡乱碰到扳机,导致击发。 而第一排的士兵半蹲下来之后,持枪的动作稍微可以稳定一些。 正前方,清军的距离已经不远了,甚至肉眼都能够看清清军士兵狰狞的表情。 崔孝一通过望远镜看到,清军步兵的背后有很多远程武器正在往前输送。 一旦让这些武器发动,落在本方阵列中,这些菜鸟士兵们说不定立刻就会崩溃。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哪怕清军士兵还在三百多米之外,他也悍然下令。 “开火!” 急速的哨子声中,第一排的士兵慌乱地扣动扳机,将枪膛里的子弹打了出去。 因为慌乱,很多人都忘记了持枪射击的要领,导致枪口跳动的幅度很大,子弹完全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而且每个人扣动扳机的时间都不一致,这就导致枪声非常混乱,一片嘈杂、不成声势。 可好说歹说,士兵们总算是完成了第一轮射击。 远远的看去,清军的阵列当中倒下了十来个人。 虽然同大队人马比起来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看到本方取得了战果,还是让士兵们露出欢欣鼓舞的笑容。 机会难得,崔孝一和车礼亮连忙开始进行阵型转换。 “第二排上前,第三排预备,第一排退后装弹。” 虽然后面的士兵们也都完成了整理,但是他俩根本不敢派遣更多的人上来。 人数一多,指挥不畅,必然更乱。 就先让这前三排的士兵来给全军打个样,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好了。 第1310章 但是你很乱 夏军开枪了,对清军造成了杀伤。 可是却让清军更加安心了。 因为夏军的枪声又乱又杂,造成的杀伤还很有限。远远隔着三百多米就开枪,一看就是生手。 清军士气大振,冲锋的速度愈发的快了。 就在这时,夏军的第二轮射击也到了。 虽然距离更近了,准度有所提升。可是正因为清军更近了,让夏军的士兵们更加慌张。 结果两相抵消,给清军造成的伤害还是十分有限。 站在第一线指挥的崔孝一,始终注意观察清军的动作,明显发现清军同朝鲜之战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当夏军开火的时候,不少清军士兵竟然会匍匐倒地,用来躲避子弹。 这是从前的清军完全不会做的战术动作。 这说明清军在战争当中的成长是十分惊人的。 幸亏满清没有足够的工业实力和科研研发水平,否则的话要是让清军掌握和夏军一样的武器装备,胜负之数还真不好说。 轮到夏军第三轮射击,清军已经进入百米范围内。 此时清军当中的神箭手已经可以发威了。 这边子弹如雨,那边弓弦震荡。 明明夏军开枪的人更多,可是双方的死伤竟然差不多。 从中不难看出,兵员素质对于战斗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不要慌!深呼吸!瞄准了再打。我们的火力更强,赢的一定是我们。” 车礼亮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是并不敢停歇,生怕士气就此垮掉。 他还亲自举起步枪,给士兵们做示范。 “距离一百米,不用抬高枪口。让眼睛和准星、罩门三点一线,扣动扳机的时候肩膀牢牢顶住,前面的手要用力,这样枪口才不会上跳。” 砰…… 随着他扣动扳机,枪口窜出一阵青烟。远处的清军阵中,一个小军官扑倒在地。 明明对方已经做出了躲避的动作,可是仍旧难逃一死。 看到师长发威,士兵们大受震撼,爆发出了冲天的叫好声。 有了这样的以身作则,士兵们很好的稳定了情绪,射击的准度大幅度提升。 不过此时清军已经冲进了七十步内,完全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双方顶着对方的火力开始了硬拼。 夏军这边一轮火枪打过去,清军就会倒下很多人。同样的,清军一轮箭雨射过来,夏军这边也死伤惨重。 清军北征的时候,并没有携带火枪手。 毕竟乌真超哈在如今的清军当中还是比较珍贵的兵种,除非大规模作战,否则不会征调。 因此清军手中主要的远程武器,就是弓箭。 但不得不说,弓箭的时代已经开始过去了。 随着火枪的射程、精度、射速的提高,弓箭的应对渐渐开始乏力了。 一开始的交锋当中,清军的弓箭比夏军的火枪更快。但是打着打着,夏军的士兵稳定下来后,阵型来回轮转愈发顺畅。 清军的弓箭手力量飞速流失,双方的对比开始快速扭转。 要不是夏军士兵都是生手,恐怕此时已经开始反攻。 清军冲进了五十步内,双方到了比拼意志的时候。 而这也是夏军最脆弱的环节。 眼看着旁边的人不停被射死,有的夏军士兵终于怕了,不自禁的开始后退。 “不许退!” 崔孝一的严令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种时候,已经不是靠命令能够管用的。 有一个开始退,其他人受到影响,以为出现了什么变故,都开始跟着退。 这一下子,勉强维持的阵线立刻崩溃。 所有的士兵全都向后奔跑,幸好没有人将武器丢掉。 崔孝一无奈一叹,转头向后看去,发现大后方的副师长龙城海早已率领其他的部队建立了稳固的防线,他才松了一口气,跟随乱兵一起后撤。 这是清军同夏军交锋以来,第一次看到夏军后退。 憋了一肚子气的八旗士兵人人奋勇,不等将令,就死死追了上来。 不过在追逐的过程中,夏军士兵反而占据了优势。 这些新兵打仗的本领和意志不行,可是入伍以来身体却锻炼的很好,加上营养充足,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反而是清军士兵,因为身上沉重的盔甲被拖累了脚步,竟然追赶不及。 双方的距离拉开之后,夏军士兵便没有那么慌乱了。看到前方的指引,连忙从两边撤退。 这些败兵也不是一无是处。 通过他们的战斗,反而让后面的同袍们感受了战场。 后面预备的阵型就比较完整,士兵们的心态也比较平和。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士兵们能够亲眼看到他们的背后藏着怎样的玄机。 前方的败兵退入后方之后,清军出现在眼前。 当看到夏军还有无数完整的阵列时,这些清军隐隐察觉到了不妙。 果然,还没等夏军举枪呢,大地猛地震动起来。 伴随着怒龙咆哮,无数的炮弹越过夏军阵列,砸入了清军当中。 大地腾起一团团烟雾,四周的十多个清军士兵全都被炸飞了。残臂断肢四处飞舞,倘若砸到人的话,又是一轮死伤。 上百门轻型火炮的轰鸣,给了清军致命一击。 正在冲锋的几千人,凭空被削没了一层。 剩下的无论再如何骁勇,也知道这一仗没法打了。 但凡是老兵,必然都聪明无比。眼见事不可为,逃跑的速度比谁都快。 这一次,轮到清军溃败了。 “前进!” 崔孝一、车礼亮接管新的部队,开始命令压迫。 不过他们可不敢让士兵们全速冲锋,只需要保持好阵列,缓缓压上就行。 反正前方是被两条大江围起来的三角地带,清军无路可退,最终肯定会被挤死。 前方失败的消息传来,让满达海和索海大失所望。 “承政,多罗巴图鲁郡王跑了。那些蒙古人抢了船只,往南岸去了。” 满达海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多罗巴图鲁郡王乃是满珠习礼。 “萨木什喀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放人过去?” 虽然早就做好了撤退的预案,但是大军怎么撤退显然不能乱来。 结果蒙古人却不打招呼,还抢了船只率先跑了。 这让还留在北岸的清军该怎么办? (本章完) 第1311章 定北 萨木什喀没有听到满达海的咆哮,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大呼冤枉。 蒙古人抢船的时候,他可是拼命阻拦了,甚至到了拔刀的程度。 “没有主帅命令,谁敢率先逃跑,杀无赦!” 萨木什喀站在岸边,威风凛凛。 他可是真敢杀人的。 那些想要逃跑的蒙古人一时被镇住,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有些人却不是萨木什喀能够阻止的。 一道鞭子突然袭来,在他的脸上抽出了红痕。 在他惨叫的时候,挥鞭的人破口大骂。 “狗奴才,我要是出了事,我姐姐绝对饶不了你。” 萨木什喀羞愤欲狂,立刻就想动手。可是当看清了此人的面目,满腔的悲愤却只能憋着。 只因为此人是科尔沁蒙古的王公贵族。 他的名字叫满珠习礼。 博尔济吉特·满珠习礼。 他的哥哥是吴克善,而他的两位姐姐更加尊贵无比。 一位是庄妃布木布泰,另一位则是大福晋宸妃海兰珠。 虽然满珠习礼只是蒙古人,而他是女真人。但双方的地位天差地别,完全不能相比。 要是满珠习礼跑到姐姐那里去告状,萨木什喀肯定要倒霉。 可光是如此,萨木什喀也不是很害怕。 清军的军规非常严厉,只要在打仗的时候,任何人违反军令,下场都会很凄惨。 就算闹到黄台吉面前,他也占理。 但是满珠习礼的下一句话,却让萨木什喀害怕了。 “我姐姐刚死,你们这些狗奴才就不把我们科尔沁蒙古看在眼中。还说什么一家人?等我回去之后,定会禀告给大哥。” 萨木什喀不敢强硬顶撞了。 就在今年,满清的后宫当中出了一件大事。 皇太极的大福晋宸妃海兰珠刚刚病逝。 海兰珠的死,让黄台吉非常伤心,甚至哭到昏迷。 给海兰珠准备的葬礼,都被称为国葬,可见其在黄台吉心目中的地位。 在这种时候黄台吉思念海兰珠,肯定会对她的家人多有优待。 要是真闹起来,满珠习礼恐怕最多只挨一顿鞭子,而他萨木什喀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眼见着压制住了萨木什喀,满珠习礼得意洋洋,率先登上了船。 由他带头,科尔沁蒙古人争先恐后,努力向着南岸逃去。 等满达海和索海闻讯赶来时,蒙古人已经跑光了。 幸运的是蒙古人并不多,抢走的船只有限,并不算是很影响清军的撤退。 可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满达海眼珠子通红,瞪着万分羞愧的萨木什喀。 “看你回去之后,怎么跟皇上交代?” 萨木什喀老脸火辣辣的,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处容身。 “劳烦承政回去之后,替我向皇上带句话。奴才无能,不能再给皇上效忠啦。” 说完之后,萨木什喀转身奔去。 他很快就和前军会合,接管了战斗。 “谁也不许退!死就死在这里,一定要掩护承政和大军撤走。” 谁都知道,这种时候留下来阻击夏军,基本上有死无生。但是清军非常英勇,被留下来的士兵全都面色如常,不退反进,竟然迎着夏军重新冲了上去。 背后的岸边,满达海和索海明白了萨木什喀所思所想。全都是双眼含泪,暗自下定了决心。 回去之后,一定要将蒙古人的罪行禀告给黄台吉。 有了萨木什喀的拼死阻击,清军总算可以安然撤退。 上万大军陆续登上船只、木筏,向着黑龙江南岸而去。 连山海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清军的行动,但是却无可奈何。 夏军并没有在南岸预留什么兵力,无法阻止清军撤退。而且手中没有重炮,轻型火炮打不了那么远。 既然如此,就只能将清军留下来阻击的兵力彻底消灭,保住现有的战果。 在连山海的命令之下,夏军加快了前压的脚步。 萨木什喀的身边仅仅只有两千多人,尽管一个比一个勇武,但是在枪林弹雨当中,这样的勇武是没有什么用的。 八旗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被打死,仍旧咬着牙往前冲。 跑到射程之内,就将手里的弓箭射出去。看到有夏军士兵中箭,哪怕立刻被打死也心满意足了。 清军展现了他们的战斗素质,夏军也表现了足够的尊重。 枪炮声络绎不绝,让清军一层又一层的死去。 萨木什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倒下的。 等他神智恢复的时候,战场上已经安静下来。 他偷偷抬起头,就看到夏军士兵拉成一排又一排,正在仔细清理战场。 碰到重伤不治的清军,便直接刺刀捅下,只因为这种人已经没有救的必要了。 碰到轻伤或者昏迷的清军,便捆绑起来、押送后方。至于命运如何,萨木什喀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身为清军将领,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敌人之手。 他悄悄的抓起了刀柄,如同隐藏的猎豹,窥视着一个夏军士兵越走越近。 那个夏军士兵却毫无察觉,只是用刺刀翻动着地上的尸体。 就在他稍微背身的刹那,萨木什喀猛然跃起。伴随着野兽的嚎叫,一刀砍断了夏军士兵的脖子。 变故突起,附近的夏军士兵全都吓坏了,纷纷后退。 萨木什喀杀了一个还不够,转头就朝他们冲去。 这些士兵的手中明明都有武器,愣是被一个人吓住了,全都四散而逃。 “这群蠢货……” 幸好崔孝一就在附近,看到这些新兵的德行,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距离萨木什喀不过三米远时,猛地抽刀出鞘。 萨木什喀早已看到,他应该是个军官。 要是能够将他杀了,绝对够本儿了。 萨木什喀手中的重刀高高举起,仿佛力劈华山,威猛非凡。 崔孝一的动作却十分简练干净。 两具身体交错之际,刀光一闪,萨木什喀的脑袋同样飞了。 四周的夏军士兵看到这一幕,全都瞠目结舌。对于师长的厉害,佩服的五体投地。 崔孝一对他们仰慕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满足。 他用滴血的刀尖儿,指着这些新兵蛋子。 “回去之后,要不把你们操练的褪三层皮,老子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本章完) 第1312章 一路向北 因为萨木什喀的拼死阻击,满大海、索海等人顺利渡过黑龙江,清军的主力得以保存。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过满大海等人不敢停留,连忙南下,生怕被夏军包围。 一直到翻越了小兴安岭,看夏军并没有追来,满达海等人才长舒一口气。 可极北之地的变化,夏军的出现,还是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 满达海和索海商议一番,鉴于本方兵少,干脆返程。 至于黑龙江一带就此被夏军占去,他们也顾不得了。 他们都明白,要想夺回这片地域,除非满清尽起全国之兵来。 满清能这么干嘛? “夏军果真战力不强?” 黄台吉如今已经没有人样了,甚至坐都坐不起来。 他只能偎在床榻上,由两个宫女在背后扶着才能理事。 听了满达海和索海的禀报,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忧色。 北面出现夏军,对于满清来说,当真不是好消息。 幸好北面夏军的实力不算是很强大,而且兵力不多,才让满清没有太大的压力。 “皇上,此事倒也不需太过于担心。咱们大清只要守住铁岭,便不怕夏军能打过来。这眼瞅着冬天就要到了,夏军除非发了失心疯,否则定然不敢动兵。” 多尔衮的情绪不高,但是仍旧在劝慰着黄台吉。 从他的角度而言,黄台吉时日无多并非是什么好消息。 尽管黄台吉将他们兄弟压的喘不过气来,令他们处境十分艰险。但此人作为满清共主,还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一旦黄台吉没了,放眼满清高层,再没有任何一人称得上众望所归。 虽然他多尔衮近些年来战功赫赫、呼声颇高,但多尔衮很怀疑,黄台吉一定安排了什么后手,根本不可能将皇位传给自己。 他现在的名声越响亮,只怕越危险。 而且近段时间以来,豪格的表现堪称惊艳。 松锦之战,正是按照豪格的提议,满清才取得了全胜。 这让豪格的声望一飞冲天,不少名臣宿将都对他刮目相看。 最让多尔衮忧心的就是,豪格近来居然一改从前的鲁莽暴虐,处置公务的时候井井有条,颇为令人信服。 豪格又是黄台吉的长子,接替皇位怎么看都顺理成章。 但是他很清楚,一旦豪格当了皇帝,他们兄弟几人绝对不会有任何活路。 黄台吉能容忍他们兄弟三人,但豪格绝对不会。 多尔衮的心理始终在默默的计算,他和豪格的力量对比。 多尔衮的基本盘乃是两白旗。 两白旗可是曾经的两黄旗,是满清的核心力量,因此战斗力最为强悍。 这也是黄台吉对他颇为忌惮的原因。 豪格的基本盘乃是正蓝旗。 阿敏和莽古尔泰被处理掉之后,黄台吉就正蓝旗交给了豪格。 豪格接手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正蓝旗的实力并不算强。 只按照当下的对比来看,他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 可问题是,一旦黄台吉正式下诏传位给豪格的话,那么两黄旗将会彻底的站在豪格一边。 届时豪哥的手中拥有正蓝旗、两黄旗,实力傲视群雄,绝非他所能抗衡。 代善的两红旗肯定作壁上观。 而且代善这个老狐狸,肯定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到了那时,他即便想要反抗,恐怕也力有未逮了。 破局的点,究竟在哪里呢? 黄台吉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已经没有力气去关注下面的勾心斗角了。 满清高层经过详细的商议,一致认定,夏军没有可能从黑龙江以北跨越千里南下。 也就是说,满清的北方暂时还是安全的。 黄台吉下令,向铁岭方向增派了一万兵马,便不再关注北方的局势。 连山海这边一直都在保持警惕。 直到明确的消息传来,清军已经撤回辽东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至此,夏国独占黑龙江以北的计划彻底实现。 通过一番筹划,不但击退了清军,还让索伦等部落灰飞烟灭。 现如今黑龙江以北的大片区域全都变成了空白,根本不需要夏军出动,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都可以肆意圈地。 左懋第和夏允彝接到通报之后当机立断,立刻派遣大量工作人员逆黑龙江而上,在喜申卫一带建立新的定居点。 这里是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之处。 河道中间,有一座大岛。 因为上面黑熊出没,因此被称为黑瞎子岛。 新的定居点,就在与黑瞎子岛隔着乌苏里江相望的东岸。 当地语称之为伯力,省府便以此命名。 这里毗邻江边,水力充沛,全都是大片大片的平原。 乌苏里江的西面,除了黑瞎子岛之外,全都是连绵不绝的沼泽地,大军根本无法通行。 而在伯力的南面,有一道绵长的山脉,形成天险。东面有一座大湖,湖的四周全是泥泞的沼泽地。 可以说,倘若有敌人前来进攻,就只能等到冬季通过乌苏里江的江面才行。 可是冬季的时候天寒地冻,大雪漫漫,大军的后勤运输根本无法保证。 也就是说,这块地方不但富饶,还是天选之地。 北方军区配合政府工作,在黑瞎子岛上驻扎了一个团的兵力。背后又有浩浩荡荡的江水,方便提供源源不绝的支援。 就算满清举全国之力来攻,也没有希望能够拿下。 伯力也成为了吉林省面向满清的最前沿。 遵照中枢和统帅部的命令,今后将会从这里出发,持续不断的对整个黑龙江流域进行侦察和渗透,为将来的作战提供准备。 而在黑龙江以北,则彻底的成为了夏国的地盘。 军方和民间的探险队开始了放心大胆的开拓。 相比起纪律严谨的军方,民间的探险队则更要狂放。 其中一支探险队跑得最快,发现在正北方向有一道东西走向的高大山脉,绵延上千里。 探险队已经开始寻找翻越的道路,想要看看山脉以北,究竟有些什么。 跟在探险队的后面,雅姿公司的工作人员一路不停的建立补给点,就近收购探险队手中的皮毛、药材等货物。 随后吉林省的官员又会跟上来,将这些补给点扩建为定居点,成为永久工事。 吉林这边关于如何探险开拓,已经形成了一套科学而有效的办法。 第1313章 一城起、举国乱 对于夏国,东瀛人的心态十分奇怪。 既恨又怕,更多的是向往。 尤其是一座全新的城市在废墟上拔地而起时,令东瀛人不禁五体投地、彻底拜服。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曾经的大坂,因为坐落于东瀛的中央,又是丰臣秀吉的老巢,因此格外繁荣。 即便后来德川幕府上位,东瀛的政治中心迁移到了江户,大坂仍旧是这个国家的经济中心。 然而在夏国海军的炮火之下,曾经的大坂毁灭在了火海当中。 战后,按照协议,夏国承接了大坂重建的工程。 为此,德川幕府足足支付了三百七十多万两白银。 这笔巨款让德川幕府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不得不加紧从全国各地搜刮。结果惹的东瀛百姓怨声载道,生不如死,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不过这一切,在新的大坂建成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为了兴建这座城市,夏国采用了许多全新的技术。 尤其是水泥的广泛应用,让高楼成为了现实。配上整洁明亮的玻璃窗,大楼拔地而起、熠熠生辉。 由于整座城市都是重新兴建的,因此进行了科学的规划。 从高处看去,整座城市纵横交错、横平竖直,宛如棋盘。 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特别是城市中的道路,大量使用了水泥来修建。平坦坚固不说,还非常的宽敞。 即便是马车在这样的道路上也可以放心奔跑,不用担心颠簸、倾翻。 在这个世界,除了夏国,没有其他的国家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令一座城市重焕生机。 东瀛人亲眼看着新大坂的宏伟壮观,打从心里感受到了夏国强大的力量。 这是一种不可战胜的力量。 东瀛人欺弱而慕强,面对夏国的时候,身躯愈发的卑微了。 而为了兴建这座城市,夏国投入了二十多万工人。 这些工人在国内的时候都很普通,但是到了这边,即便是和东瀛的小贵族相比,他们都是了不起的富人。 这些工人一边干活,一边在东瀛消费,迅速盘活了大坂附近的商贸。 无数的东瀛人依靠着同夏国人做生意,迅速暴富起来。 即便是小摊小贩都收入大增,使得原本对夏国的一点仇恨也不是那么的强烈了。 东瀛的女人看到夏国人时,更是眼睛通红,恨不得直接扑上来。 而这些在异国他乡从事繁重劳动的老爷们,赚了钱之后更是需要有享受和发泄的地方。 他们可不是军人,没有军纪约束。工作之余跑出去玩耍,没有人会管。 正因为如此,大坂这里的歌舞伎町迅速蓬勃发展起来。 从事相关行业的艺妓,起码有几十万人,一跃让这里成为了东瀛最大的风月场。 以至于夏国国内都听到风声,导致有不少欢场中人跑来寻欢作乐,体验异国风情。 不管哪一家歌舞伎町,都将夏国人奉为上宾。 里面的女人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赚得盆满钵满。 而且为了吸引客人,很多歌舞伎町别出心裁,竟然跑去学习了中土的曲艺文化。 从业的艺妓,要是不会说几句汉话,生意根本不可能好。 毕竟夏国人看着东瀛艺妓那白乎乎、惨兮兮的鬼脸,实在是倒胃口。 市场决定经营。 东瀛原有的艺妓文化根本就不重要,怎么从客人手中赚钱才是首位的。 各种高端、低端的商业活动展开,迅速让大坂恢复了生气,而且远比以往更加发达。 这里的人口数量很快就超过了五十万,成为了东瀛的第一大城市。 德川幕府看在眼中,自然心动不已。 只可惜大坂如今还在夏国的控制之中,德川幕府还没有办法从中攫取利益。 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新大坂完全建成的这一天。 按照协议,大坂兴建完成之后,将会移交给东瀛管理。 德川幕府早就摩拳擦掌,等着接收大坂,然后依靠这座城市来恢复受损严重的实力。 “大坂是中华上国送给东瀛的礼物,是属于所有东瀛人的,不能只交给幕府。” 对于大坂的控制权,外样大名同样虎视眈眈。 谁都看到了其中蕴含的价值。 谁都明白,只要掌控了这座城市,就能够让实力快速增长。 现如今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双方早就已经开始积蓄力量,等着动手的那一天。 大坂城的建成,仿佛就是一个信号。 让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同时露出了獠牙。 “大坂的建成,对于东瀛而言有着莫大的意义。必须要有东瀛公认的领袖出席、剪彩,才能提现大坂的身份和地位。” 面对着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的剑拔弩张,沉廷扬决定火上浇油。 整个东瀛公认的领袖…… 不管是德川幕府,还是外样大名,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整个东瀛都公认的领袖,不应该是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吗? 然而沉廷扬接下来的话,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倘若陛下能够出席大坂落成典礼,必定可以令万民安心。从此安居乐业,富足繁荣,也才能够得到整个东瀛的认可,增进夏国与东瀛的友谊。” 沉廷扬决定将明正天皇拉出来。 可想而知,这个提议立刻惹得德川幕府的强烈反对。 “幕府将军才是东瀛事务的决定者,大坂城的落成理应由幕府将军来剪彩才对。” 外样大明却振奋不已。 “天皇陛下才是东瀛最高的王。长久以来幕府道行逆施,挟天子以令诸侯,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东瀛之祸,盖源于幕府。但凡有识之士,定然只会奉陛下为主。” 外样大名想起了夏国曾经提起的策略。 尊皇讨奸。 这个口号可以最大限度的打击德川幕府的合法性,改变目前东瀛的态势,争取更多的人支持。 德川幕府的力量不断削弱,民间不断受到伤害。肯定有很多人对幕府感到不满,愿意团结到天皇的旗帜之下,推翻幕府的统治。 不出意外,在沉廷扬的挑唆之下,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彻底谈崩了。 双方不欢而散。 消息各自传递回去,两边立刻开始了大规模的战争准备。 第1314章 东瀛乱起 “诸君,夏国之所以强大,只在于弃旧而奉新。我东瀛要想重新崛起,唯有学夏国而自立。现今德川幕府顽固不化、冥顽不灵,乃我东瀛贫弱之根本。我等既已学有所成,理应立刻归国,抛头颅、洒热血,推翻幕府,尊奉天皇,令我东瀛重归正统,才是国家崛起的希望。” 临清陆军军官学校中,山田有荣亢奋的宣扬声惹得所有东瀛留学军官跟着一起热血澎湃。 他们全都来源于外样大名。 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学习夏军的长处,回去之后增强外样大名军队的实力,用来同德川幕府作战。 现如今东瀛国内的局势剑拔弩张,这些军官们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选出山田有荣等人为代表,前去求见教导主任黄龙。 “老师,国内的局势已经不允许我们安心的坐在课堂上。请允许我们回国,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百姓去作战。” 黄龙看着这些东瀛学生,神情十分复杂。 站在老师的角度,他对这些东瀛学生十分喜欢。 因为这些学生进入军校之后,学习无比刻苦,付出的努力是夏国学员们的三倍都不止。 语言不通,他们愣是不眠不休,仅仅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掌握了基本的交流用语。 身材弱小,跟不上大部队的速率。他们就咬牙坚持,虽然跑得慢,但绝不停止,为此很多人累的吐血也不在乎。 几次考核当中,这些东瀛学员的成绩都名列前茅。 作为老师,谁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呢? 但是站在国家的角度,黄龙十分清楚,他们回去之后肯定会成为战场上的炮灰。 三百多名学员里,最终能够活下来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只因为德川幕府也向夏国派遣了大量的军事学员。 松江府军校那边的情况,黄龙这个层次自然能够得知。 那些德川幕府的学员同样刻苦努力,丝毫不在这些人之下。 一旦到了战场上,双方不分高下,拼杀肯定十分惨烈。而这样的消耗之下,不会有胜利者。 而这个场面和结果,正是夏国需要看到的。 东瀛学员的弱点,黄龙同样一清二楚。 这些人几乎全都是死脑筋,根本不会转弯。 对于战术、策略的应用,只会照搬书本,根本不懂得灵活变通。 可战场上情况千变万化,哪里又有完全符合教科书的作战呢? 但是黄龙并不打算提点他们。 两边的东瀛学员都不懂得变通,都只会钻牛角尖。这样在战场上才会打得更加惨烈,更多的消耗东瀛的国力,以便于夏国收获最后的果实。 “你们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战,学校这边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你们。只能祝你们好运,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东瀛学员根本察觉不到黄龙内心深处的坏水,还是很感动的。朝着他深深鞠躬之后,恋恋不舍的离去了。 当天,三百多名外样大名派遣的学员全都收拾行装,踏上了归途。 与此同时,青岛的海港中,数十艘船正在不停的装载武器。 这些火枪、火炮,全都是外样大名购买的。 如今的东瀛人,对于夏国全方位的盲从,全方位的学习,全方位的效仿。 他们感受到了夏国武器的强大,知道那是决定战场胜负的利器。 几家外样大名凑了一大笔钱,从夏国购买了二十万支火枪、一千门火炮。 其中萨摩藩还从夏国订购了两艘三级战列舰。 对于赚钱这种事,夏国自然乐见其成,还十分贴心的给萨摩藩的水手进行了培训。 浩浩荡荡的船队跨过东海,驶向东瀛,又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添了一把火。 九州岛上,外样大名们看着陆续上岸的武器,还有停靠在岸边巍峨坚固的战舰,全都信心满满。 有了这样的武器,他们战胜德川幕府的信心更足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同一时刻的江户港内,正在进行着同样的事。 德川幕府也从夏国购买了大量的武器装备,跟随着松江府军校的学员一起回来的。 而通过两边的军购,让夏国的很多人都见识到了军火贸易的好处。 正常的贸易,累死累活忙碌了一年,收益也十分有限。 哪像出售军火,仅仅这一次就为夏国带来了七百多万两白银。 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军火贸易绝对不止一次。 随着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之间的战争逐步深入,双方肯定还会继续购买武器装备。 到了那时,两边所有的财富储备都要变成夏国的囊中之物。 而夏国则可以一边笑呵呵的出售武器,一边笑呵呵的等待着两边耗尽元气。 夏国就如同一只雄壮的公鸡,贪婪的眼神始终盯着东瀛这条虫子。 只要时机合适,下嘴绝对不会容情。 东瀛尺寸之地,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隐瞒。 外样大名从夏国购买武器一事,德川幕府很快就接到了情报。 同样的,德川幕府的举动也瞒不过外样大名的眼睛。 “那些大名野心勃勃,妄图颠覆伦常,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就怕他们冲撞了陛下,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立刻派人赶往京都,请陛下前来江户临幸。” 德川家光生怕明正天皇落到外样大名的手中。 “尊皇讨奸”这个口号在如今的东瀛非常有市场,民间物议沸腾,当真有不少人站在外样大名的一边。 要是外样大名裹挟了明正天皇,德川幕府失去大义,恐怕真的要被动了。 “只怕那些外样大名已经有所行动,必须派遣得力人选,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土井利胜提醒道。 德川家光不免一惊,情知自己疏忽了。 “让宇和岛藩去。” 伊达秀宗接到命令,立刻率领三千兵马日夜兼程赶往京都。 伊达秀宗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是外样大名同样知道天皇的重要性。 就在京都的御所之外,伊达秀中和长州藩的武将前元腾一迎面撞上。 双方都知道彼此的目的,自然不能让对方得逞,于是二话不说立刻大打出手。 东瀛内战的序幕,就此拉开。 (本章完) 第1315章 东瀛民间的态度 京都御所外的战斗,成为了东瀛内战的导火索。 双方谁也没有抢到明正天皇,形成了对峙局面。 消息传递回去之后,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立刻加紧了调兵遣将,局势一下子危险起来。 沈廷扬立刻代表夏国向双方进行了交涉。 东瀛的内战,夏国不管,但是战火不可以波及到大阪。 毕竟这座城市乃是夏国新建,而且刚刚完工不久。要是遭遇了战火,不是在打夏国的脸吗? 其实也不用夏国照会,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根本就没有想过把战场放在大阪。 这座新兴的城市已经让双方都意识到,这是源源不绝的财源。 双方都想着击败对手之后,取得东瀛的统治权,然后依靠大阪来赚钱。 此时双方的重点都放在了京都。 双方都想将天皇掌握在自己手中,利用大义名分压制对方。 德川家光甚至亲自给明正天皇写了一封信,希望利用亲情打动对方,让明正天皇偏向自己。 明正天皇虽然只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已经成长为了权力动物。 外样大名提出的“尊皇讨奸”的口号,让她看到了皇室摆脱幕府压制、重新君临天下的机会。 虽然她也知道外样大名同样不怀好心,但是无所谓了。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的虎狼之争,皇室完全可以从中渔翁得利。 东瀛的局势就是这样。 各方都暗藏心机,苦心谋算,最终的结局也是注定的了。 “岛原不能乱。岛原和其他的地方不同,不能掺和到战争当中去。你即刻赶回去,一定要让大家明白局势。岛原可以趁着双方大战的机会好好发展,但是绝对不可以沦为双方利用的武器。” 东瀛的情况传递回来,左梦庚立刻叫来了天草时贞,打算让他马上赶回去。 外样大名在起兵的时候,同样向岛原发出了邀请。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岛原义军本来就是外样大名的盟友,理应一起协同作战。 岛原义军当中颇有不少人十分心动,觉得这是推翻德川幕府的机会。但还有很多人觉得,外样大名和德川幕府一样,都是可恶的封建领主。 岛原义军没有必要为这些人出力。 双方争执不下。 袁圣徒等人终究是外来者,不好代为决策,便赶紧将消息传递了回来。 中枢这边的意见是,天草时贞这位领袖必须即刻赶回去稳定军心。 天草时针来到夏国已经两年多了。 在这两年当中,天草时贞住在夏王府中,又到了军校历练,着实学到了许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高深知识。 如今的他,早已完成了蜕变。不复当初那个义气飞扬的少年,而有了几分政治家的敏锐。 他也知道,岛原的情况只有自己才能维持。 不过在回去之前,还有一件心心念念的事,他希望能够得到左梦庚的承诺。 “殿下,是不是这一次之后,我们东瀛的百姓也可以成为夏国之民,不用再受苦了?” 左梦庚当然知道,夏国的想法骗不过有心人。 “你们东瀛百姓愿意吗?” 天草时贞热泪盈眶,频频点头。 “殿下不知道,我们东瀛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说是猪狗不如,都不为过。凡是来过夏国的东瀛人,全都对这里无限喜欢。如果我们也可以成为夏国的上等之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东瀛的很多人都知道,夏国想要吞并东瀛。 上层人士对此忧心忡忡,百般抗拒。 可是在民间,越是见识到夏国的好,越是人心涌动。 东瀛因为是岛国,资源有限,所有的好处都被统治者给垄断了。平民百姓的生活,已经不足以用“艰苦”二字能够形容。 夏国百姓的富足,还有人权能够保证,不知道让东瀛人多么羡慕。 天草时贞的态度,着实代表了很多东瀛人的心态。 在这个国家、种族、地域概念还比较模糊的时代,只要夏国能够真心实意的对东瀛百姓好,那么东瀛百姓显然不会抗拒成为夏国之民。 看着愈发俊秀挺拔的天草时贞,左梦庚十分欣慰,宠溺的拍拍他的脑袋。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格外小心。那些野心之辈,说不定会谋害于你。我给你配备了强大的保卫团队,你也要时时警醒。该要狠的时候,绝对不要心慈手软。只需要始终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你就不会迷茫。” 这是左梦庚对天草时贞临行前的最后一次教育。 他的话,深深的印刻在了天草时贞的心中。 这位在东瀛创造了神话色彩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学到了屠龙之术,要回去给苦难的东瀛百姓寻找生的希望。 就在天草时贞回国的时候,夏国也迎来了意外的客人。 “尊敬的夏王殿下,我们葡萄牙人恳求您的帮助,帮助我们摆脱万恶的西班牙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可以成为最好的盟友。” 葡萄牙驻澳门总督施保罗竟然亲自赶来济南,拜会左梦庚。 而且一上来,就提出了结盟的请求。 这件事不免让左梦庚有些意外,弄不明白葡萄牙人在搞什么妖蛾子。 明明前面几次,夏国都对葡萄牙人提出了善意。可是葡萄牙人却置若罔闻,仍旧同大明来往密切。 为何葡萄牙人突然转变了立场呢? 情况不明。 左梦庚和中枢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先稳住对方,然后请额弘略出面打探情况。 额弘略祖籍就是葡萄牙人。 虽然当初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水手,但是后来境遇之奇,已经在葡萄牙人当中成为了传说。 现在的他,贵为夏国的将军,令不少葡萄牙人都眼红不已。 恰好额弘略的儿子周岁,他便举行了盛大的酒会,还邀请了施保罗等人出席。 葡萄牙人也将这位曾经的同胞,当成了此行攻略的重点,因此欣然赴会。 希望利用额弘略在上层的关系,完成此行的目的。 在这个酒会上,额弘略借助闲谈的机会,终于探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一切,全都源自于夏国派遣去往荷兰的出使团队。 (本章完) 第1316章 战略要地 夏国使团从青岛出发,在松江府汇合了徐尔爵和商队之后一路南下,顺风顺水的到达了巴达维亚。 如今的夏国海军乃是东洋海面上的霸主,早已将一切鬼魅魍魉横扫一空。 本来广东那边还有一些零星海盗为非作歹,左华一怒之下让尚可喜率领几艘战舰逼近珠江口。 当地官府亡魂大冒,立刻麻溜动手,将逃上岸的海盗全都绳之以法。 从那以后,大海上讨生活的人就知道…… 时代变了,得守规矩。 海盗被清扫一空之后,航海做生意的人明显感觉到舒心安逸了许多。 在出海时,也不用烧香拜佛了,也不用给家里人预留什么遗言了。 “唉!别人家的皇亲国戚,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只有咱们家,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欧罗巴那可是万里之遥,三妹夫也是真忍心,让你跑那么远!” 椰子树底下,徐尔觉大发牢骚,为自己的弟弟抱不平。 如果不是他穿着大花裤衩子,光着大膀子,躺在摇椅当中,还有两个当地美女给他按摩腿脚,徐尔爵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正因为咱们是皇亲国戚,才更应该给妹夫长脸。不过话说回来,大哥远在巴达维亚也是受尽了苦头。我这就给大嫂写信,让她赶来好好照顾大哥的生活。” 徐尔觉脸色大变。 “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冤家是吧?” 徐尔爵抿着嘴、憋着乐,心情舒畅。 使团在巴达维亚停留了三天,补充了淡水和食物,又汇合了荷兰人,开始向西航行。 因为在东方的卓越贡献,普特曼斯受到国内召唤,晋升高层,也是这一次的荷兰船队的首领。 不过他更加喜欢待在夏国的战舰上。 看一眼,便多喜欢一分,心里的骚动更加难忍。 明明荷兰才是海上马车夫,是欧洲造船业的王者。可是同夏国这个后来者一比,落后的有点明显。 想想如今荷兰面临的局势,普特曼斯决定回去之后,就自己的想法提出一份报告。 “前方就是海峡了,柔佛人非常强悍,大家必须多加小心。” 普特曼斯也是很好的向导,一路行来让夏国的同行们了解了许多情况。 船队驶入海峡,柔佛人闻讯赶来,拦在了前面。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 海军军官明白了意思,摆摆手,几艘战舰就在海面上横过身子来。 炮窗打开,对准了南岸。 惊天动地的巨响当中,南岸的陆地上烟尘滚滚,宛如地龙翻身。 柔佛人立刻换上了笑脸。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天朝上国驾临柔佛,乃是我等蛮邦的荣幸,赶紧请上座!” 在旁边看了全部过程,普特曼斯的嘴角直抽抽。 关于柔佛人设卡收税一事,荷兰人早就不满了。 奈何打了几仗,荷兰总是吃亏。没有办法,只能痛痛快快交钱。 都说中国人讲究礼仪,性格温和,更喜欢以德服人。 为啥这个夏国就有些不一样呢? 廖中坚不知道普特曼斯的腹诽,行走在海峡之内,不停观察着此地情形。 “这是连接东洋和西洋的重要通道,无数的商船和贸易都要从此通过。这里的水面铺满的全是黄金。如此重要之地,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海军这次跟随出访的将领,乃是扬州号舰长孔之光。 廖中坚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柔佛国王听闻天朝来人,着实欣喜不已,甚至派遣了丞相亲自迎接。 这些年来面对荷兰的压力,柔佛处境比较艰难。不是没有派人去中土告状,希望能够得到上国的帮助。 奈何当年曾经威风赫赫的郑和船队已经烟消云散,中土王朝已经没有办法组织大军给小弟撑腰了。 现在浩浩荡荡的船队到来,让柔佛人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可是当看到夏国人和荷兰人凑在一起时,柔佛人本能的感觉到不妙。 正当他们打探原委的时候,海峡北岸的淡马锡有华人跑了过来。 华人在淡马锡定居,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其中有一些人甚至是郑和船队的后代。 这一次听说本土来人,便赶紧跑来觐见。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听到家乡的声音,淡马锡华人着实高兴坏了。 孔之光却“误会”了他们的眼泪,当场问道:“你们被柔佛人欺负了?” 淡马锡华人有些莫名其妙。 “啊?” 孔之光的眼睛里闪烁着严厉的警告。 “你们一定是被柔佛人欺负了。” 淡马锡华人立刻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我们确实被柔佛人欺负了,还请将军为我们做主。” 回过头来,孔之光出现在柔佛人面前,浑身都冒着杀气。 “你们为何欺负我上国之民?” 柔佛丞相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荒远小国一直对天朝上国敬奉有加,绝不敢欺辱上国之民,还请将军明鉴。” 孔之光将淡马锡华人的证词扔在柔佛丞相的面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 柔佛丞相隐隐感觉到,带着弧线的天空慢慢黑了,很像是一口大锅。 “小臣以性命保证,绝无此事。” 孔之光的背后,整个船队已经忙碌起来。 火炮对准了岸上,船员操起了火枪。 整个使团,连战舰带商船,足足有四十多艘。还不算上荷兰人的十多艘,成员更是多达一万五千多人。 这股力量要是上了岸…… 柔佛丞相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连忙派人向国王告急。 国王也懵了。 啥时候天朝上国这么霸道了? 他赶紧给丞相下达命令,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让上国动怒,必须想尽办法让上国消气。 本来荷兰人就很难对付了,这要是夏国再打来,柔佛可就要亡国了。 面对柔佛人的低姿态,孔之光老师不客气的指着海峡北岸的淡马锡,还有海峡中央的几座岛屿。 “为了保证此地华人的安全,从今以后这些地方由天朝上国接管。上国会在这里驻军,监督尔等言行。倘若尔等言行不一,上国定不轻饶!” ps:今天开始恢复三更! (本章完) 第1317章 天赐良机 堪比全球肠道的马六甲海峡,轻易就落到了夏国手中,弄得荷兰人羡慕的都快哭了出来。 他们惦记这里几百年了,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连根毛都没赚着。 夏国人第一次来,都没有真打,就放了几炮,柔佛人就痛痛快快地将淡马锡和几座岛屿拱手相让。 直到这一刻,欧罗巴的蛮夷们才首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藩属体系。 柔佛人面对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吉利人,吹胡子瞪眼睛,看着不爽就动手。 可是面对天朝上国,却乖巧的跟孙子一样。 拿下马六甲海峡的消息传回济南,左梦庚都惊了。 这事儿这么容易吗? 他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让中枢赶紧派遣得力官员过去。同时通知远在吕宋的左华,从东海舰队和陆战二师当中挑选精干部队,火速奔赴马六甲。 这种战略要地,不牢牢掌握在手中,是要遭天谴的。 柔佛人的乖巧,让廖中坚、孔之光很满意。 天朝上国又恢复了慈祥的面孔。 大批船队终于靠岸,敞开了怀抱,跟柔佛人做生意。 大量来自夏国的新奇商品,让柔佛人完全挑花了眼睛。 双方一通贸易,船队载运的货物减少了许多。除了换成真金白银,还有大量的香料。 如今香料在全世界都是紧俏商品。 船队中的一部分带着交易来的香料,干脆直接返航、运回国内。 而船队则继续出发,正式进入印度洋。 来到陌生的海域,海军官兵们开始忙碌起来。 一路行进,一路勘测。 谁都明白,海上行船最重要的就是航线。 这一次有荷兰人领着,行走在完全成熟的航线上。要是不牢牢掌握,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孔之光注意到船队出了马六甲海峡之后,竟然转头向北,而并非向西航行,不免奇怪。 “眼前的大洋非常宽阔,中间没有什么陆地。想要穿越,绝不可能。因此船队只能贴着陆地的西海岸向北行进。等到了天竺,再转头向南。这样不但安全,还随时随地可以得到补给。” 普特曼斯的讲解,让夏国人受益匪浅。 当然了,普特曼斯这么痛快,乃是公平交易的结果。 就在海上航行的同时,荷兰的海军和水手都从夏国手中学习和掌握了先进的测量工具。 尤其是六分仪,让荷兰人惊为天人。 同时也让他们明白,夏国涉足大海,做大做强,是完全阻挡不住的趋势。 索幸和夏国是坚固的盟友,今后就算跟在夏国人的屁股后面,也足够荷兰赚到了。 两边各取所需,关系愈发密切。 如此大约走了半个月,船队来到了一座大岛。 廖中坚原本以为整座岛屿都是荷兰人的。 谁知道一打听,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荷兰人在这座岛上,甚至并没有任何一块殖民地。 他们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并且落脚,是因为他们同岛上的康提王朝关系密切。 作为举世闻名的泰迪,荷兰人为何会有跟土著关系良好的时候呢? 原来在这座岛上早有殖民者立足了。 那就是葡萄牙人。 早在十五世纪,葡萄牙人就占据了这座岛屿的西南方。 随后的两个世纪当中,葡萄牙人一直致力于向全岛扩张,并且最终占据这里。 在葡萄牙人的努力之下,岛上的其他两个王国已经被消灭,沦为了殖民地。 唯一还剩下的,就是占据了岛屿中部和东部地区的康提王朝。 为了消灭康提王朝,葡萄牙人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军事行动。 然而毫无例外,全都被康提王朝所击败,并且损失惨重。 就在三年前的甘诺鲁瓦山战役当中,葡萄牙人甚至遭遇了全军覆没的大败仗。 典型的又菜又爱打,偏偏还打不赢。 也是在那一年,康提国王拉杰辛赫二世邀请荷兰舰队进驻东海岸,并且达成了合作驱逐葡萄牙人的条约。 去年荷兰人攻占了内贡博和加勒,在锡兰岛上开始占据上风。 这座岛屿十分重要,乃是印度洋航线上重要的中转站和补给点。 正是因为在这座岛上有了据点,荷兰人的航路才变得顺畅起来。 庞大船队的到来,立刻在康提王朝引起了轰动。 中国人的出现,更是让举国出动,进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个场面弄的廖中坚、徐尔爵、孔之光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完全不明白这里的人们为何如此隆重? 不过他们迷惑的时间并不长。 拉杰新赫二世背着荷兰人,带着几个僧侣找上门来。 “听闻在中土,我佛依旧昌盛,信徒无数,不知真否?” 一个年纪很大的和尚非常热切的询问。 廖中坚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 “佛家在中土扎根已久,信徒很多。一些浅显的佛理,即便普通百姓也都知道。” 听闻他的讲述,几个和尚竟然嚎啕大哭。 这是唱的哪一出? 通过细致的询问,得到的答案让廖中坚等人全都大吃一惊。 原来如今在天竺,佛教已经到了濒临灭绝的程度。 天竺广大的地域中,已经遍地都是印度教徒和伊教徒,信奉佛教的人早已寥寥无几。 而西南岛上的康提王朝,甚至可以说是佛教最后的基地了。 倘若康体王朝灭亡,佛教很可能会在它的发源地销声匿迹。 “我国早有记载,两百年前中土曾有庞大使团来此。其中还有许多得道高僧,令我们大受裨益。近些年来也曾多次听闻,中土佛法昌盛。我等惭愧,不能弘扬我佛。总是想着,或许远在中土当有圣道可以借鉴。奈何天高水长、道路阻隔,让我们始终不能成行。尊贵的使者,可以帮帮我们吗?让仁慈的佛法重归这片土地。” 廖中坚表面平静,然而内心当中却波澜四起。 身为一个成熟的政客,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康提王朝人的所思所想,完全就是一个插足天竺的天赐良机。 假如在天竺有了一块基地,那么就等于在印度洋上打开了局面。 这对于夏国建立全球航线体系,将有着莫大的意义。 (本章完) 第1318章 广泛的联盟 康提王国和夏国有着共同的语言。 那就是佛教。 天竺的问题,宗教始终是绕不开的焦点。 换言之,只要能够解决宗教问题,就能解决天竺的问题。 作为天竺这块土地上唯一剩下的佛教国家,康提王朝天然的对中土充满了好感。 虽然附近的暹罗等国家也都佛教兴盛,可是那些国家都太弱小了,实力有限,帮不到康提。 唯有夏国,是康提的希望。 尤其是停靠在港口中的军舰,更是让拉杰辛赫二世意识到,重振国家的希望就在眼前。 面对西方殖民者,康提王朝能够采取的办法并不多。 主要是寻找新的盟友,对付眼前的敌人。 然后新的盟友又变成敌人,就再去寻找盟友。 现在他们拉着荷兰人打葡萄牙人,但是一百年后又会拉着英国人打荷兰人。 最后找不到新的盟友了,就只能独自同英国人作战。 结果实力不济,彻底沦为英国的殖民地。 “荷兰人不怀好意,我们急需夏国的帮助。” 和那些僧侣不同,拉杰辛赫二世更多的出于国家局势的考虑。 虽然夏国人是与荷兰人一起来的,但是身为政治家,拉杰辛赫二世不认为夏国和荷兰的关系就真的坚不可摧。 】 更不要说,康提王国同夏国之间还有宗教的联系。 这就是见识不足带来的问题。 康提人以为佛教在夏国多么的了不起呢! 夏国会为此而帮助康提王国,对付荷兰吗? 显然不会。 康提王国并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 但是夏国又想涉足天竺事物。 究竟该从哪里着手呢? 廖中坚思考了好几天,愣是没有找到角度。 正在迷茫的时候,葡萄牙人却送来了柳暗花明的机会。 锡兰岛虽大,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瞒不住人的。 位于岛屿西侧的葡萄牙人,得知了夏国和荷兰联袂抵达的消息。 毕竟那庞大到恐怖的船队根本就藏不住。 葡萄牙人坐不住了。 虽然他们在锡兰岛上呼风唤雨,搅动的风云变色。可实际上葡萄牙人的实力,也不过仅仅几百人而已。 对付实力孱弱的土着还没有问题。 要是同夏国与荷兰的联合船队交锋,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葡萄牙在这里的最高长官安东尼·洛佩斯着实有些吓坏了,赶紧派遣使者跑过来,探听夏国与荷兰的动向。 “我们葡萄牙一直很注重同中国的友好关系,我们还有很多同胞在夏国效力。我们绝对没有和夏国为敌的打算,恳请夏国维护我们的友谊。” 葡萄牙使者尹来·亚诺胆战心惊的看着海湾中的战舰,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什么时候保守封闭的中土,居然拥有这么可怕的战舰了? 他更加看到,上千名夏军士兵就在岸上进行操练。 那些火枪、火炮让他明白,此地的葡萄牙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资本。 没有办法,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夏国不要动手。 “就算夏国不掺合这里的事务,葡萄牙能够顶住荷兰的压力吗?” 廖中坚问了一句诛心的问题。 尹来·亚诺更加无力。 荷兰在锡兰岛上已经占据了主动地位,葡萄牙人已经被压缩到了一角,失去这里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上百年的苦心经营,就要这样彻底丢失吗? 尹来·亚诺有些不甘心,但是更加清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挣扎是毫无用处。 在他的对面,廖中坚却思绪飘舞。 廖中坚在回忆关于葡萄牙的资料。 想起来的越多,他越是发觉,这其中似乎有着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 康提王国可以成为夏国涉足天竺的前哨站,葡萄牙也未必是敌人。 即便葡萄牙和荷兰的关系,在夏国的斡旋之下也未必不能化敌为友。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三方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那就是西班牙。 夏国如今已经完全占据了吕宋,剩下的敌人只有一些土着。 西班牙那边已经知道了吕宋的情况,并且从美洲派遣了一支小股军队过来,想要夺回殖民地。 结果可想而知。 半路上遭遇了郑芝龙的探险船队,双方一场血战,西班牙人全军覆没。 美洲那边的西班牙人,没有三年五载的,肯定无法在组织新的力量过来。 或许永远也过不来了。 现如今正是西班牙衰落的时候。 可是一个老大帝国要想彻底衰落,其实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哪怕是保守的大明,前前后后都花了上百年的时间。 而西班牙在美洲有着广阔的殖民地,可以给本土提供无穷无尽的财富,足够挥霍很长时间了。 因此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西班牙仍旧是如今的世界霸主。 众所周知,世界霸主始终都是遭人恨的。 想要干掉世界霸主的人比比皆是。 有了这个共同的目标,廖中坚觉着葡萄牙不应该是敌人。 荷兰与葡萄牙的关系,也不该是敌对。 “尹来·亚诺先生,凭借你的眼光,你觉得葡萄牙可以抵抗西班牙的卷土重来吗?” 就在去年,借着西班牙陷入三十年战争和加泰罗尼亚大起义的机会,早就对西班牙殖民统治不满的葡萄牙人发起了暴动。 他们驱赶走了西班牙总督,并且推举若昂四世为国王,正式走上了独立之路。 但很显然,作为卧榻之侧,西班牙肯定不甘心葡萄牙脱离控制。 摆在葡萄牙面前的局势,就是要应对西班牙的重新进攻。 和西班牙比起来,葡萄牙实在是太弱小了。 为此,葡萄牙国内一方面从各殖民地抽调资源、增强本土;一方面还派人赶往英国,希望得到支援。 然而此时的英国国内局势已经非常紧张,内战随时都可能爆发。能够提供给葡萄牙多少帮助,谁的心里都没有把握。 “我们对于葡萄牙的遭遇深表同情,并且可以提供相当的帮助。我们始终认为,全世界的弱小者都应该联合起来,才能够战胜可恶的强敌。假如葡萄牙愿意转变策略的话,并且与荷兰化敌为友,我相信,我们必将可以有一番伟大的作为。” 第1319章 以和为贵 葡萄牙可以同夏国成为朋友? 听到这层意思,尹来·亚诺振奋不已。 但凡是在亚洲这一片混的西洋人,如今谁不知道夏国的实力? 毕竟在这个时代,能够单枪匹马就将西班牙一块那么大的殖民地给抢了的,也只有夏国了。 尹来·亚诺更是从国内得知消息,对于吕宋被抢一事,西班牙国内十分慌张,而且战和不定。 想战吧,夏国太远了。调兵遣将,耗费无数。 最主要的是夏国太强大了,就算西班牙举国之力恐怕也打不赢。 想和吧,吕宋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丢了那么大一块殖民地,却急巴巴的讲和,世界霸主的脸还要不要? 既然夏国如此强大,要是能够跟夏国成为朋友,得到夏国的帮助。别的不说,葡萄牙的独立之路肯定会顺畅不少。 葡萄牙可以同荷兰成为朋友? 尹来·亚诺满头黑线,只觉得廖中坚在异想天开。 就那个海上泰迪,怎么做朋友? 他不信,但是廖中坚有办法。 回过头来,廖中坚就将普特曼斯请了过来,和尹来·亚诺并肩而坐。 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凑到一起,立刻电光火石、霹雳横飞。 两人的手不约而同的摸到了刀柄,很想立刻拔出来,砍下对方的狗头。 “你们对西班牙怎么看?” “无恶不作的魔鬼!” “上帝的疏忽,人间的恶魔!” 原本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立刻结成统一战线,纷纷对西班牙发表了唾弃的感想。 骂完了,两人颇为愕然。隐隐约约发觉,荷兰同葡萄牙似乎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虽然荷兰与葡萄牙因为贸易争端不少,可是如今在欧罗巴,谁还没有因为贸易争端过? 但是同西班牙这个大敌比起来,些许小小的争端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着两人平静下来,廖中坚满脸含笑。 “贸易带来的海量财富,谁都想要独占。但是世界这么大,谁又能独自吞下呢?合作。只有合作,才能共赢。更不要说,我们中间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西班牙在美洲、在世界各地有多少殖民地?蕴藏着多少财富?我们彼此之间争来斗去,怎么能和分食西班牙相比?” 很浅显的道理,谁都能听得明白。 普特曼斯和尹来·亚诺不由得怦然心动。 如今的欧洲,很像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乱糟糟的,到处都在打仗。 今天a和b是盟友,共同对付c;明天b和c又成为了盟友,同a大大出手。 争来争去,其实全都是为了利益。 在今天之前,不管是荷兰还是葡萄牙,从来没有想过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西班牙。 一个原因是,同他们相比,西班牙过于强大。即便两国联合,也不是西班牙的对手。 别看在世界各地,荷兰和葡萄牙给西班牙制造了很大麻烦,但是这种小冲突完全不值得一提。 一旦真的惹恼了西班牙,对他们发动倾国之战,绝对够他们受的。 另一个原因就是,欧洲的国家太多。 总有其他的国家在一帮虎视眈眈,挑拨离间,浑水摸鱼。 荷兰与葡萄牙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夏国入场。 要说在全世界的影响力,当然首推西班牙。但是普特曼斯和尹来·亚诺十分清楚,夏国的国力非常惊人。 夏国的出现,可以使两国完全不用担心欧洲其他的国家渔翁得利。 而且分解西班牙这个宏图大愿,也有了变成现实的可能。 彼此之间的小争端,同西班牙这块大肥肉一比,真的什么都算不上。 尹来·亚诺赶紧把消息传递给上司安东尼·洛佩斯。 身为成熟的政客,安东尼·洛佩斯对这个计划更加心动。 尤其是如今的葡萄牙正在面临西班牙的反扑,要是能够得到夏国的帮助,葡萄牙的独立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安东尼·洛佩斯亲自赶过来,参与到了三方会谈当中。 哦,不对! 是四方会谈。 廖中坚将拉杰辛赫二世也拉了进来。 “你们以往的做法,对于世界各地善良的人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也让你们的开拓遭遇了巨大的阻力。有的时候,以和为贵,才能获取到更多的好处。” 廖中坚提出了要求。 不管是荷兰,还是葡萄牙,从今以后都不能再继续侵犯康提王国。 甚至葡萄牙还要让出现有的占领地。 而葡萄牙遭遇的损失,则可以换来夏国与荷兰的支持。 夏国与荷兰会在政治、军事、经济等各个领域,向葡萄牙提供援助,帮助葡萄牙抵抗西班牙的侵略。 除此之外,廖中坚还提议让夏国与葡萄牙建立外交关系。两国互派大使,同时互相开放,增加经贸往来。 夏国与荷兰的合作,葡萄牙人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要说不羡慕,怎么可能? 他们当然也想同荷兰一样,可以跟夏国进行全面贸易。 但是又舍不得与大明割裂关系,因此始终差着一点意思。 现在夏国强大的助力摆在那里,葡萄牙人要是还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那就是棒槌了。 安东尼·洛佩斯将商谈的结果火速呈报给果阿总督罗马里奥·梅内塞斯。 此人的叔叔乃是葡萄牙名将、马里亚尔瓦侯爵,安东尼奥·梅内塞斯,在葡萄牙国内有着巨大的影响。 罗马里奥·梅内塞斯获悉情况之后,都不用通报国内,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他给澳门总督施保罗下令,立刻前往济南。无论如何都要获取夏国的友谊,得到夏国的帮助。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够从夏国购买三级战列舰。 因为夏国使团已经来到了果阿,罗马里奥·梅内塞斯亲眼见到三级战列舰的优秀。 如果有这样的战舰和火炮,抵抗西班牙人将会变的容易许多。 施保罗领受命令,这才来到济南。一边商谈的同时,一边向左梦庚敬献了礼物。 那是一个尺余大小的木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植物种子。 第1320章 成为盟友的条件 “葡萄牙一直都十分注重与夏国的友谊,得知殿下所需,我们便列为头等大事。终于经过艰苦、耐心的搜寻,找到了殿下需要的东西。” 施保罗的表情谄媚而荣幸,觉得可以在左梦庚的心里留下好印象。 可对于背后的一切,左梦庚却门清。 表面上笑吟吟的,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其实心里把这些市侩的葡萄牙人,不知道骂成什么样了。 施保罗送来的种子是什么呢? 橡胶。 当初攻略台湾的时候,左梦庚决定利用当地炎热的气候,引入橡胶种植。 橡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绝对的战略物资。 但橡胶的原产地在巴西,葡萄牙的地盘。 所以夏国这边向葡萄牙发出了求购的意向。 葡萄牙人呢,对于这个求购十分纳闷。 他们真的去寻找了,也很容易就找到了。 可是对于这种植物有啥用,葡萄牙琢磨了许久,也始终搞不懂。 但既然夏国特意求购,显然这东西有着重要的用途。 于是葡萄牙人就将东西攥在手里,并没有卖给夏国。 现在有了重大的国家利益,葡萄牙人才拿出来向夏国卖好。 左梦庚心知肚明,但也高兴。 不管怎么说,橡胶种子到手了。 只要种植下去,精心培养,今后就不愁了。 施保罗哪里知道左梦庚丰富的心思? 他正得意呢,觉着凭此可以和夏国拉近关系。 别的不说,今后再也不怕荷兰欺负了。 “想加入联盟可以,我们也欢迎,濠镜你们得让出来了。” 卡察…… 一句话,差点给施保罗整断气了。 “尊敬的殿下,您在说什么?我有些……没太……听清楚。” “濠镜是中国的领土,怎么能交给外国人管理?还回来,展现你们的诚意。” 施保罗急了。 “濠镜是我们租的,有条约……” “我们没大明那么傻。” 只一句话,施保罗就被怼的哑口无言。 当初葡萄牙人怎么拿到澳门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施保罗一听就明白,夏国对这里面的弯弯绕门清。 真是想不明白,同样都是中国人,为啥夏国不好骗呢? 可把濠镜还回去,这……这怎么能答应呢? 就在施保罗想着什么方法拖延的时候,左梦庚颇为霸道。 “最多三年,你们不主动还回来,我们就主动抢回来。到时以战争状态论,所有人都是俘虏。” 施保罗遍体生寒,知道没得商量了。 他有些搞不懂。 既然夏国主动伸出了友谊之手,为何还要喊打喊杀的呢? 他又哪里知道,面前坐着的是一只看透了历史迷雾的老妖精。 “中国的领土,一分一毫都不能落入别人的手中。甭管是抢去的、租去的、骗去的,都不行。这是夏国和葡萄牙友谊的前提。把濠镜还回来,不但你们提出的条件夏国可以答应,甚至可以为你们训练军队。实在必要的话,以盟友的名义,参战也不是不行。” 大棒挥完了,接下来给甜枣。 葡萄牙人的请求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像荷兰那样,和夏国建立国家级的外交关系。 虽然如今欧洲那边的现代外交体系还没有出现,但谁都不傻,明白荷兰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别的不说,夏国的使团这样出现在欧洲,在阿姆斯特丹建立起大使馆,并且承认荷兰的独立地位。那么今后在欧洲,就没有任何人敢小瞧荷兰。 千万不要以为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中国在欧洲就没有什么影响力。 成吉思汗的阴影可还漂浮在欧洲人的心头呢。 欧洲人又分不清蒙古人和汉人的区别,但有一个统一的称呼。 黄祸。 倘若葡萄牙能够得到夏国的承认,建立外交关系,起码在法统上就取得了公认的独立。 葡萄牙人的第二个请求,就是购买军火。 时移世易,当年葡萄牙人的火器着实帮了大明不少。 即便是现在,佛郎机炮在很多人心目中,都是厉害的代名词。 但夏国的出现,扭转了东西方在火器领域的高下。 只要见识过夏国的武器,没有任何人不为之惊叹。 葡萄牙要想抵抗西班牙的侵略,足够精良而威力巨大的武器,显然是必需品。 左梦庚就此还价。 把濠镜还回来,甚至可以帮助葡萄牙培训军队。真要到了关键时刻,夏国甚至可以亲自下场参战。 对于夏国参战这件事,施保罗有些怀疑。 毕竟欧洲那么远,夏国恐怕难以做到。 但培养军事人才,这可十分重要。 而且当今世界格局,最先依靠殖民发家的西班牙和葡萄牙都在衰落。 尤其是葡萄牙,海外殖民地着实有不少被抢走的。 葡萄牙国内对此忧心忡忡,却没有太好的办法。 身为一个临海小国,要是海外殖民地全部丢失,这个国家甚至可能破产。 但如今欧洲的局势,人人都是狗,都盯着葡萄牙那点可怜的遗产。 葡萄牙想找个大哥做保镖都不行。 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 自己也得倒。 这惶恐的时候,东方的大哥大发出了爱的召唤。 接不接? 接了,濠镜没了,但国家能保住。 海外殖民地…… 不知道这大哥脾气如何? 不接,说不定国家立刻就没了。 就在施保罗犹豫不决的时候,左梦庚给第二颗甜枣。 “成为盟友之后,夏国全境都会对葡萄牙开放。除了传教之外,任何商业活动及个别商品之外,全都不受限制。夏国和葡萄牙还可以彼此认证,出入对方领土免税。” 现如今人头税可是很重的,西方国家也指望这个捞钱。 出入夏国取消人头税,随便做生意…… 施保罗浑身一个机灵,决定从心。 “十分感谢夏国的友谊,我相信,即便是国王殿下也会为您的康慨而感动的。” 施保罗前来的时候,得到的是全权认命。 但归还濠镜这么大的事,他很明智的没有单独做主。 谁说西方人的官场就不需要背黑锅了? 他立刻派人火速出发,赶往果阿,请罗马里奥·梅内塞斯定夺。 算算日程,派回去的人应该能够和国内来人赶到一块。 等返回时,得到的可就是国王和内阁的授权了。 第1321章 反西班牙同盟 小小的澳门,大大的中国。 该怎么选,葡萄牙人并没有犹豫太久。 不过兹事体大,罗马里奥·梅内塞斯这个果阿总督也不敢做主。 他立刻派人赶回本土,希望国内能够拿出决策。 他一共派了三拨人。 不是遗漏了什么,需要补充。而是为了以防万一,生怕消息传递不回去。 为什么呢? 因为不能走海路。 走海路太慢了。 要是和夏国使团一同到达欧洲,国内再把命令传递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就只能冒险。 走陆路。 先要穿过奥斯曼帝国,然后还要穿过西班牙,最后才能够回到本土。 这一路上的风险有多大,不言而喻。 三拨人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巨大的利益面前,再危险的事情也有人去做。 葡萄牙人发挥出了全部的能量。 他们先是装成普通的商队,穿越奥斯曼帝国。一路上交了重税,眼睛都不眨一下,任凭奥斯曼人抢劫。 等到进入西班牙的地盘,便赶紧换衣服、换身份。粗粗打量,和西班牙人没有任何区别。 葡萄牙人装西班牙人,比天津人装北京人还要容易。 就是靠着这种方式,三拨人马跋山涉水,一路狂奔。赶回本土的时候,夏国使团还在非洲东海岸跟海盗斗智斗勇呢。 饶是如此,三拨人马也仅仅回来了一拨。 可不管怎么说,东方传来的消息令葡萄牙举国沸腾。 还没有彻底摆脱邻居阴影的葡萄牙,实在是太需要帮手和承认了。 尽管那个东方老大帝国远在万里之外,可是能够给葡萄牙提供的帮助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不管是贸易,还是军事援助,都能极大的增强葡萄牙的实力。 而摆在葡萄牙人面前的第一要务,就是保住目前好不容易得来的独立局面。 至于澳门和锡兰,在葡萄牙整个殖民体系当中并没有多么的重要。 贵族们经过紧张的磋商,最终由若昂四世下令,葡萄牙正式放弃了澳门和锡兰的殖民行动,并且全盘同意夏国的建交提议。 葡萄牙更是痛快的答应了加入同盟。 只要一想到从今以后在海上不会再被荷兰人欺负了,葡萄牙人就高兴的手舞足蹈。 只要荷兰人不找麻烦,葡萄牙人相信他们的贸易肯定可以重回巅峰。 葡萄牙本土做出决策之后,立刻开始选派前往中国的大使。 这个官员的身份地位绝对要足够尊崇,只有这样才能代表国家的利益。 结果这个任命的过程非常不顺利,从国王开始,包括各个贵族,差点打出脑浆子。 因为谁都不是傻子,非常明白依托这个大使的身份能够赚取到多大的利益。 最终,菲力罗·古斯曼侯爵成为了胜者。 他的姐姐就是若昂四世的王后,路易莎·古斯曼。 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在葡萄牙独立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正是在她的影响之下,若昂四世才能成为国王。 这个女人还留下了一句名言。 【与其当一生公爵夫人,倒不如当一天女王。】 正是在路易莎·古斯曼的强力支持之下,菲利罗·古斯曼成为了葡萄牙首任驻夏国大使。 安东尼·洛佩斯将接替罗马里奥·梅内塞斯成为新任果阿总督。 罗马里奥·梅内塞斯则因为巨大的功劳被召回国内,进入内阁,未来成为首相也很有希望。 原澳门总督施保罗被任命为了菲力罗·古斯曼的副手,及葡萄牙驻夏国商务总代表。 随后菲力罗·古斯曼便乘船从里斯本南下。 他将在半路上碰到夏国使团。 从夏国使团和荷兰人手中拿到相关证明,走马上任。 与此同时,葡萄牙也立刻向荷兰派遣了使者,传递相关情况。 对于荷兰在海上的压力,葡萄牙早已到了承受的极限。能够早一天缓和关系,对于葡萄牙的生存都有这么大的好处。 夏国使团都还没有进入大西洋,欧洲的政治局势就已经开始风云变幻。 这就是大国的能量。 都不需要亲自下场,仅仅在极远的地方调整了一下政策,就可以影响一个地区的态势变化。 此时的夏国使团正在领略完全新鲜的风景。 队伍从果阿出发之后,便开始进入了紧张的战备状态。 因为从这里再往西,就进入了奥斯曼帝国的地盘。 奥斯曼帝国曾经盛极一时,将东西方完全隔绝开来。就连葡萄牙和西班牙以及大部分的意大利地区,都沦为其领土。 虽然如今的奥斯曼帝国已经开始进入衰落,可是仍旧是中东地区的王者。 奥斯曼的战船横行于大海之上,对过往的船只虎视眈眈。 幸好这支队伍足够庞大,而且战力强悍。 虽然在半路上遭遇了几次奥斯曼的战船,但是对方一看这边人多势众便不敢招惹,只能远远跟随监视。 而对于船队来说,这段行程最大的困难就是无法靠岸。 只能依靠船上储存的粮食和饮水挺着,而且精神高度集中,十分消耗体力。 廖中坚只觉着这段航程难熬,殊不知普特曼斯和罗马里奥·梅内塞斯却高兴不已。 “这是最安全的一次旅行,全靠了夏国强大的武力。” “荷兰的商船从这边海域经过,十次当中仅仅能够有七次成功。” 对于奥斯曼帝国,所有在海上航行的国家就没有不仇恨的。 此时两人看着威风赫赫的夏国船队,不约而同的都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是能够将夏国拉进来,消灭奥斯曼帝国,从今以后贸易将不会受到任何阻隔了。 廖中坚并不知道两人的想法。 他是正经人。 他在写日记。 这也是左梦庚交给使团所有人的任务。 每个人都要写日记。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感想,都必须记录下来。 因为往往很多重要的信息,就隐藏在这种看似零散的日记当中。 廖中坚一开始还不适应,但是看着已经渐渐要写满一本的日记,还颇有成就感。 【奥斯曼帝国的存在,严重阻碍了东西方的交流。这个老大而保守的帝国一如大明,已经渐渐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必须要采取果断的措施,争取这个地域的主动权。只要能够成功,在将来的世界贸易当中,夏国就将处于领先的地位。】 第1322章 非洲 庞大的船队开始转弯,航向由西向南。 绵绵无尽的海岸开始出现船队的西方。 到了这时,无论是普特曼斯,还是梅内塞斯,全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我们终于走出了奥斯曼人的地盘,接下来的旅程,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 “真的吗?” 廖中坚不相信。 只因为他看到,远处的海上许多艘扬着风帆的小船正在急速扑来。 这些小船非常简陋,一眼就可以看全。 每艘船上大约只有四、五个人,衣服非常简陋。 不对。 很多人压根就光着屁股,却神色如常,毫无礼义廉耻。 因为船小,所以虽然风帆简陋,但是船速却很快。 而且这些小船还不成规律,宛如蝗虫一样扑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普特曼斯十分生气。 “该死的海盗!” 孔之光满脑袋问号。 “这样的海盗可不多见。” 普特曼斯咬牙切齿的解释。 “孔将军有所不知,这个地方叫索马里,非常的贫穷落后,而且这里的人胆大妄为、凶残成性。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驾驶小船劫掠过往的商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遭遇损失,倾家荡产。咱们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让这些海盗得逞。” 船上的夏国人面面相觑,浑然没有想到出海以来第一次碰到海盗,居然是这样的。 按照左梦庚的描述,海盗们不应该是驾驶着和战舰性能相彷的大船,还有一个桀骜不驯的船长站在高高的桅杆上嘛。 倘若这个船长扣着一只眼罩,那么会更加的厉害了。 至于眼前这些宛如跳蚤一般的小船,还有那上面光着屁股的黑人,真的也是海盗吗?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小船靠近了之后才发现,船上的人手中都拿着武器。 不管简不简陋,只要是武器,总归是能够伤人的。 船队规模太大,造成一个后果就是彼此不好照应。尤其是那些商船,倘若一个疏忽就会出现意外。 孔之光、普特曼斯、梅内塞斯三人分别下令,整个船队开始进入战斗状态。 那些海盗们非常狡猾,驾驶着小船就在附近不停游弋,一时片刻也不靠近。 显然,他们就如同高级的猎手,非常有耐心的在寻找猎物的破绽。 在这些海盗的心目中,从来没有敌人强大与否的概念。 只要从这里过,不留下点什么,都是在侮辱他们的职业。 而且这些海盗虽然愚昧,但是和过往的西方殖民者交手过太多次,早已让他们对这种大船还有船上武器的性能有了深刻的认知。 他们完全不害怕船上的火炮。 那种大铁球不管是打到人还是打到船,后果都非常可怕。 然而他们的船太小,大铁球想要命中难如登天。 船上的火枪射程也十分有限,而且因为大船太高,有着很多视觉盲区,都是他们可以利用的空间。 现在他们只需要来回游动,寻找时机,同时制造恐慌就可以了。 这么大一支船队,对这些海盗而言,只要抢了一艘船,一年都不缺吃喝了。 “真是烦人的苍蝇,给我干掉他们。” 听到孔之光下令,普特曼斯连忙阻止。 “孔将军,千万不要因为愤怒而胡乱动手。只要我们保持住阵型,才能安然无恙。” 听到他的话,孔之光露出残忍的笑容。 “这些海盗们需要对这个世界有全新的认知。” 他挥了挥手,几个士兵拿着火枪来到了船舷。 他们手中的火枪,和普通士兵所用的很不一样。 枪管很长,上面还有镜子。 这是普特曼斯和梅内塞斯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让两人因为惊奇而住了嘴。 那些持枪的士兵却很平澹,完成了装弹之后,把枪架在船舷上,悠哉悠哉的瞄准海面上的海盗。 过了一时片刻,其中一人开火。 一声巨响,普特曼斯和梅内塞斯连忙朝着海上看去。 就见其中一艘海盗船上,一个黑乎乎的家“啊”的一声惨叫,仰面摔进了海里。 船上其他的海盗全都被吓到了,甚至都忘记了去捞人,连忙快速划动小船远远的跑开。 所有夏国的船上,陆陆续续都传来这种十分单调的枪声。 可是毫无意外,只要枪响,几乎都有一个海盗被击毙。 枪声虽少,可是海盗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啊。 原本还悠闲的海盗这时全都吓坏了,纷纷向远处退开,不敢如先前那般凑近。 可是他们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船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们还在幻想着抢劫的事。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孔之光的笑声愈发残酷。 挥挥手之后,这次上前的士兵开始三人一组。 其中一人扛着个一米半左右的铁管子,正是在夏军当中已经普遍装备的火箭筒。 海盗们自以为跑得很远,火枪打不着就安全了。 他们又哪里知道,夏军的武器五花八门、种类繁多,而且威力巨大。 新一代的火箭筒和狙击枪一样,已经装配了瞄准镜。 有左梦庚这个作弊者在,一切都显得很科学。 瞄准镜不用的时候,可以拆除下来,单独携带。 至于火箭筒…… 就一个破铁皮筒子,如果实在拖累的话,扔掉也不可惜。 点火,发射。 火箭弹带着长长的尾焰急速窜出。 准度嘛…… 十分感人。 但是无所谓了。 即便没有命中海盗船,而是在十米之外爆炸,但是爆炸产生的碎片还是将海盗船上的人横扫一空。 每一艘夏国的船上,都开始用火箭筒对付海盗。 可怜的海盗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武器? 短短时间内就被干掉了一半还多。 这一下,剩下的海盗终于知道踢到铁板了,纷纷溃逃而去。 旗舰上,普特曼斯和梅内塞斯看着夏军层出不穷的武器,只觉得热血沸腾。 他俩已经不约而同的打定了主意。 这些武器,他们全都要! 该死的西班牙人,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遭遇索马里海盗,只是船队的一个小插曲。 果然如同普特曼斯和梅内塞斯所说的那样,从此南下,一路上再没有遭遇什么风波。 十几天后,一座长长的大岛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马达加斯加,到了! 第1323章 新开拓主义 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方向原则,非洲在欧洲的下面。 妥妥的躺平任艹地位。 如今的非洲,早已沦为了欧洲殖民者的乐园。正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流失着力量,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贫困。 广大的非洲人民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着有人或者有神能够降临,将他们从这种苦难中拯救出来。 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诉求四百多年后都没有实现。 或许,永远也没有实现的那一天。 不过在苦难深重的非洲大陆,唯独有一块地方很强硬,令各路殖民者头破血流,讨不到半点好处。 那就是马达加斯加。 虽然只是一座岛,虽然看起来很小,但就是这座岛,一直在全面沦陷的非洲坚持了很久很久,直到1896年才沦为法国的殖民地。 但仅仅五十年后,马达加斯加就摆脱了殖民统治,完成了独立。 后世的人对马达加斯加唯一的印象就是动画片,殊不知人家可是非洲平头哥,人狠话不多。 说起来,欧洲的殖民者在全球各地狂飙突进,但也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那就是,但凡是岛国的,他们都很难搞定。 譬如马达加斯加,譬如锡兰,譬如东瀛…… 又譬如吕宋的棉兰老岛。 反而是陆地,不管面积多么广大,都很难抵挡住欧洲的殖民侵略。 难道是因为殖民事业的领头羊是英国,而英国也是一个岛国的缘故? 只有岛国才知道怎么对付这一套? 尤其是东瀛,后世可是给这些白皮们好好地来了一下狠的。 总之,庞大的船队来到了马达加斯加,引得当地土着频频注目。 这么大的一支船队,这么多人,一定不怀好意。 “尊敬的酋长先生,我们来自于遥远的东方,是前往欧罗巴的使团。我们对这里没有任何恶意,并且向天神保证,绝对不会向你们攻击。” 船队停靠点地方,当地的名字叫马哈赞加,有一个十分庞大的部落。 当看到船队出现的时候,部落就进入了紧张状态。 因为位于海峡一侧,这里见识过许多殖民者,也发生过很多战斗。这里的人们对于外来者,始终都保持着警惕。 不过本地土着也和外来者做生意,换取需要的东西。 外来者也将这里当做补给点和休息站。 但当地土着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而恐怖的船队,以为灭顶之灾到了,才会那么紧张。 夏国派上岸的使者,向当地酋长传达了善意。 这里的部落名为赞坤达,酋长名为阿加本旺,年纪五十多岁,颇为精干,曾经多次率领部族和殖民者战斗过。 夏国的使者令他颇为意外,因为外貌和西方殖民者完全不同。 “你们是中土人吗?” 使者大吃一惊。 “酋长也知道中土?” 阿加本旺点点头。 “祖先的记载里提起过,说你们拥有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为人和善,而且十分康慨。” 说话间,他还挥挥手,部落的人便纷纷放下武器,不复一开始的仇视。 使者热泪盈眶,浑然没有想到中国在外地名声这么好。 他原本以为是这里的土着见过郑和船队。 毕竟郑和船队究竟走了多远,记载非常混乱,甚至还有说完成了环球航行的。 但询问过才知道,原来马达加斯加岛上的人,很多是从爪哇迁移过来的。 爪哇那边的很多国家,千百年来一直都是中土的附属国,来往很多。 有这样的记载不足为奇。 眼瞅着岸上的气氛开始缓和,普特曼斯和梅内塞斯十分遗憾。 荷兰与葡萄牙也曾在这里吃了大亏,于是就想要撺掇夏国试试。 “廖部长,您也看到了,这里的位置十分重要。倘若夏国占据了这里,从今以后到东方的所有船只都将看你们的脸色了。” 廖中坚满头黑线。 “你们这些欧洲人为何总喜欢攻击别人?难道交朋友不好吗?” 普特曼斯和梅内塞斯才不理解中国人的思维呢。 “交朋友能换来财富吗?能换来霸权吗?” “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夏国执意采取交好的态度,让两人无可奈何。 他们只能郁闷地跟着夏国人上了岸,同时也想好好看看,夏国人究竟是如何同这些未开化的野人交流的? “尊敬的酋长,您也看到了,我们的人员很多,需要大量的食物和饮水补给,这些都需要你们的帮助。不过我们不会白拿和白要你们的东西?我们可以进行交换。” 夏国人一上来就十分和蔼、尊敬的态度,让当地土着就很受用。 不像那些白皮魔鬼,非要好好教训了一顿之后,才懂得什么叫做礼节。 紧接着,夏国的商人们开始从船上搬运货物,就摆在岸边,用来和当地人换取粮食和物资。 原始部落的生产力水平可想而知。 当看到夏国商人拿出来的商品后,这些土着们全都惊了。 哪怕是最普通的棉布,在这些土着的眼中,都是最华美的布料。 透明装水的杯子,结实漂亮的鞋子,巧夺天工的丝绸,精美炫丽的手表…… 夏国人甚至还将火枪也摆上了柜台。 当得知夏国人居然会出售武器的时候,阿加本旺才终于确信,这些从遥远东方而来的人,确确实实和那些白皮魔鬼不一样。 他们是真心来交朋友的。 白皮魔鬼可不会将这样的好东西卖给他们,相反只会用这些可怕的武器杀害他们的亲人。 一想到只要拥有了这些厉害的武器,从今以后就再也不怕白皮魔鬼的欺负了,阿加本旺和本地土着迅速对夏国人敞开了心扉。 不但是他们,方圆百里的土着部落全都闻讯跑了过来进行交易。 要不是大部分货物都要留着运到欧洲,恐怕能被这里的土着给买光。 公平交易,有礼有节,尊重本地的风俗传统,让夏国人以最快的速度和本地土着打成了一片。 船队需要的补给竟然以神速完成了筹备,远比从前的殖民者们坑蒙拐骗要快速的多。 而且得到的物资,还全都是最好的。 当廖中坚郑重承诺,夏国的商队日后还会过来时,这些土着们全都爆发了发自真心的欢呼。 阿加本旺甚至亲自做主,在一个叫苏阿拉拉的地方,给了夏国人一块土地,由夏国人在这里自主建造。 这块地方位于海湾之内,还靠近河流入海口,只要好好运营,前景不可估量。 第1324章 死气 不侵略,不殖民,不掠夺,能不能完成开拓? 这个问题,没有答桉。 反正时间进入近现代开始,所有强大起来的国家都是这么干的。 凡是没有这么干的,都是被侵略、被殖民、被掠夺的。 左梦庚就不打算让夏国走列强的道路。 当然了,夏国也不是不殖民,但过程中绝对没有西方列强那么血腥和暴力。 夏国所到之处,对当地的土着都十分友好,始终注意平等交流。 现如今阿拉斯加已经建省了。 新大陆的发现,让人们热情高涨,纷纷跑过去看西洋景。 当然了,那边一片荒芜,动物比人多。 而且因为偏北,过于寒冷,都没有多少地方能够种地。 这不能种地,就让中国人十分遗憾。 不过他们也有办法,那就是沿着海岸线往南探索。 温哥华所在的海湾,如今已经是夏国的势力范围了。 新建的阿拉斯加省的省府,就坐落在海湾内。 城市的名字,是左梦庚命名的。 新华市。 意味着全新的中华领地。 阿拉斯加省范围内的土着,不管是因纽特人还是印第安人,对于夏国的到来,并没有任何不适。 毕竟夏国很友好,和他们交易公平,而且也不侵犯他们的领地,甚至还帮助他们解决了许多困难。 这些土着本来就没有多高的社会水准,绝大部分都痛快地投入到了夏国的怀抱。 少数几个好战的部落,自然也没有逃过夏国的惩戒,烟消云散。 不过这不叫侵略。 因为那些好战的部落,在其他土着眼中也不是什么好人。 夏国的做法,其实是主持公道。 总体来说,北美之地,现如今一片祥和,开始感受文明社会的气息。 夏国如今移民过去的,大约有十多万人,分散在很多地方。 军队方面,北方军区派遣过去了一个营。 就这一千多人,已经足够推平北美了。 尽管侵略、殖民、掠夺的做法,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积累财富,增强国力,但左梦庚却完全不想碰。 第一个原因就是,他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一种很玄学的心态,但左梦庚笃信不已。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深信如果这么做,那么将来一定会给国家和民族带来十分恐怖的反噬。 至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 即便是那个灵魂所处的时代,也仅仅是鹰酱开始衰落了、欧洲不行了而已,还远远没到他预感到那一步。 虽然法兰西仍旧举白旗,但是举白旗的人换成了黑色,也不知道算不算? 反正,左梦庚早早给自己、给国家划定了底线。 为了国家的利益,开拓可以,但血腥不行。 第二个原因就是,他不希望高贵的中华民族沦为野兽和魔鬼。 中华民族自有其高尚的情操和人文,这也是可以俯瞰世界的理由所在。 更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哪怕经过了成千上万年文明不曾断绝的主要原因。 即使是为了这个,左梦庚都要保持住。 因此,夏国使团一路行来,除了遇到主动攻击的之外,从不曾对任何土着主动动武过。 普特曼斯和梅内塞斯本来还在内心深处耻笑,觉着中国人太过于天真,拥有这么强大的武力却不想着抢占地盘。 可是,就在他们眼前,夏国人用友情和善良却拿到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抢不到的地盘。 从今以后,马达加斯加正式成为了夏国的势力范围。 眼瞅着廖中坚和孔之光在马达加斯加留下了一千人兴建基地,两人隐隐感觉到,或许从今以后,欧洲的船只再想要前往天竺和东亚,恐怕就要看夏国的脸色了。 使团在马达加斯加停留了五天,彻底留下了好名声,然后继续出发。 再往前走,就是海况最为凶恶的风暴角了。 船队的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接大自然的考验。 这是上天给人类设下的考验,是限制人类自由交往的难关。 闯过去的人,才有资格拥抱全世界。 夏国人已经开始冲进多姿多彩的世界,大明却被黑暗笼罩着。 西安,千年古都,西北第一重镇。 如今却不见任何繁华。 人迹寥寥,死气飘飘,宛如地狱。 偶尔几个行尸走肉晃来晃去,突然身子一歪,便即倒地不起。 尽管死掉的人身上泛着吓人的青黑色,但是各处角落里的虎视眈眈却根本不在乎。 一大群黑影好像觅食的鬣狗冲上去,拖着死人钻进了胡同,随即传来啃噬的窸窸窣窣声。 原本这样的惨剧只发生在城外,但是到了现如今,城里也比比皆是。 百姓们人心惶惶,全都闭门不出。 对于满大街飘舞的白绫、纸花,只能不停乞求老天爷可怜可怜他们。 一处僻静的小院,即便是白日也院门紧闭,隔绝内外。 直到一队士兵到来,砰砰砰砰敲起来没完。 良久,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怯生生的声音。 “谁……谁呀?” 士兵在外面喊话。 “赵氏在家吗?我们打从军中来,为令尊之事。” 院子里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院门被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 “奴家便是,家父……可有口信传来?” 门外的士兵打眼看去,发现女子十分年轻,虽然衣着朴素,但是模样颇为俊俏,不免心生怜悯。 “赵氏,令尊昨日……昨日已经过世。这是他的遗物,请你查收。” 女人“啊”地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从门里冲出来,这才见到一个士兵的双手捧着熟悉的东西。 那是父亲的药箱,几十年来一直带在身边的。 如今药箱还在,人却不见了。 女子终于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家父……家父治病救人,活人无数,老天爷……老天爷为何这般不开眼呢?” 士兵们听着她的哭声,也都心里不落忍。 女子的父亲近些时日一直在军中奔走,不眠不休诊断看病,大家都看在眼中。 虽然不能缓解军中的情况,但是大家伙全都感激不已。 男女有别,士兵也不好劝慰,只是将东西交给女子,又说了遗言。 “令尊临去时有所交待,让你收拾收拾,前往山东,说他的徒弟或许能够挽救这场瘟灾。” 女子愣愣听着,心神麻木,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士兵们该做的都做完了,便即告辞。 “大军不日即将开拔,嫂子要是去山东的话,不可从河南走,以免碰到打仗,凶多吉少。” 第1325章 东去之路 父亲离去时的音容笑貌仍在脑海,可是却再也回不来了。 女子捧着父亲的遗物,跌坐在院子里泣不成声。 屋子里跑出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乖巧地偎依在她的身旁。知道妈妈很伤心,因此不敢闹。 女子叫赵云舒,父亲是陕西一地有名的大夫赵川。 赵云舒嫁人之后,因为战乱夫家死光,只能带着孩子回来投奔父亲。 谁知西安附近起了疫情,孙传庭听说了父亲的大名,因此给叫去了军中,为染疫的士兵治病。 却没有想到,这一去竟然是永别。 赵云舒既伤心又无助。 没有了父亲,就她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乱世,可该怎么办呢? 她死不死不要紧,年幼的孩子恐怕也活不下去。 父亲虽然留下话来,让她去山东找师兄。可山东远在万里之外,只凭她自己根本就去不成。 正伤心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赵云舒有些愕然,难道是那些士兵又回来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走上前去将门打开,一时竟有些慌张。 门外的人不是士兵,而是几个男人。 偏偏这些人还都用奇怪的布挡着脸,样子很是彪悍,好像打家劫舍的强盗。 赵云舒心头一跳,赶忙想要关门。孰料领头之人说话却十分客气,彬彬有礼的样子。 “请问,可是赵云舒女士?” 很奇怪的称呼,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赵云舒心里一暖。 活了这么多年,别人称呼她,不是赵氏,就是冠以夫家的姓氏。 像这样尊称她名讳的说法,不知为何,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人。 “你们是……” 领头的男子和她交谈,其他的人却四处散开,并没有要闯进院子的架势。 赵云舒注意观察,发现那些男子十分警惕四周,显然不愿意被人发觉行动。 “我是夏国情报部陕西司的王长亮,这是我的证件。” 领头男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熟皮包裹的小本本,朝着赵云舒打开来。 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还有很多印章。 赵云舒出身医学世家,自然是识字的。只见上面写道:夏国情报部陕西司第一组组长。 下面是姓名,还有很难彷造的印章。 听说是夏国的人,赵云舒的心绪更加稳妥了一些。 她虽然没有去过夏国,但也曾听人说起过,夏国跟天堂一样。 给她看完证件后,王长亮才说出目的。 “我们有人在军中,令尊临终前说的话亦听在耳中。请问赵女士,您的师兄是否叫吴有性?” 听到熟悉的名字,赵云舒心里一暖。 “正是。家父有言,让奴家前往山东去寻他。只是千里迢迢,奴家羸弱之躯,怕是万难做到。” 王长亮隔着面巾露出一个笑脸。 “我们正是知道如此,因此才登门的。赵女士可能有所不知,您的师兄乃是我们夏国卫生部防疫司的司长。您是吴司长的亲属,我们有责任将您安全护送到山东。” 赵云舒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师兄了,听闻吴有性居然在夏国做了官。虽然不知道官位多大,但还是不免一喜。 “此言当真?” 王长亮哈哈笑起。 “要不是路途太远,时间不及,倒是可以请吴司长给您写封信作为确认。不过此事自然是千真万确的,吴司长到了夏国之后,着实立了大功。瘴气之症便是吴司长攻克的,因功而升官,不知多少人感激他呢。” 父亲的死讯之后,乍闻吴有性的消息,赵云舒痛苦的内心多少得到了抚慰。 她想到了关键之处。 “你们当真可以护送我们母子去山东?” 王长亮知道这女子多疑,因此只能说实在的。 “现如今的境况,您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倘若我等是坏人,您也死路一条。是不是要赌一把,全看您的意思。” 这话说到赵云舒的心坎里去了。 如今西安城内已经隐隐有了动乱的苗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她一个弱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以往父亲在世,还不用担心。现在父亲没了,薄弱的院门根本挡不住为非作歹之人。 就算不被人害死,整座城都被瘟疫笼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染上,同样活不下去。 这就是乱世。 人命如草芥。 赵云舒虽然有几分姿色,可能否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回过头来,看着日益瘦弱的儿子,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跟你们走。” 她倒也不是自暴自弃,实则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观察。 王长亮目光清明,不带丝毫淫邪,说明绝对是正人君子。 再一个,对方七、八个大男人,而且持刀带剑的。真想要做坏事,早就做了,她还能抵挡的住? 就算此时此刻发生点什么,又有谁能来救她? 对方没必要大费周章。 见赵云舒答应了,王长亮不免长出了一口气。 “要走就得快些,否则等李闯和官军打起来,道路堵塞,到处都是乱兵,可就走不成了。” 赵云舒虽然是女子,但颇为果决,回屋草草收拾了一番,带上换洗的衣服和钱财,就跟着王长亮等人离开了。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根本没人知道赵大夫家中已经人去屋空。 王长亮等人的行动显然经过了细致的谋划,由一人帮忙抱着孩子,护送着赵云舒在西安城中不停穿插,丝毫没有引起怀疑。 几转之后,一处僻静的胡同里,竟然停着一辆气派的马车。 赵云舒看到马车上的旗幡,不由吓了一跳。 旗幡上大大的一个“秦”字,明黄打底。 这赫然是秦王府才能使用的旗子。 王长亮呵呵笑道:“要想顺利出城,路上不受阻挠,就得拉大旗、扯虎皮。在这陕西地界,借用他秦王的名号用一下,也算是他积善行德。” 但凡是老百姓,对于藩王肯定没有好印象。 听他这么一说,赵云舒不由抿嘴一乐。 她和儿子上了车,才发现里面十分普通。除了一些吃食、被褥等简单的物品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显然,这是王长亮等人伪装出来的。 晃晃悠悠当中,马车开始行走,赵云舒也开始踏上了东去之路。 第1326章 差别 打着亲王府的旗号,守门官兵哪里敢于阻拦,一行人顺顺利利的出了城。 大灾大难之年,城外比起城内更加不堪入目。 举目皆荒,遍地白骨。 赵云舒坐在马车内,挑起车帘,看着野外的惨状,不禁浑身发抖。 要是没有王长亮等人护送,只凭她自己,宁可饿死在西安城内,也绝不敢出来。 “大军出发了。” 有人一声呼喝,引得大家转头看去。 只见北面的另一座城门处,旌旗招展、人流如龙,浩浩荡荡地同样往东面去了。 西安城的大明文武也都出来,站在城门外,给大军送行。 当中一人,虽然骑在骏马之上,却是一身大红色的官袍。 既显得不伦不类,又有些壮烈。 “那便是孙传庭了。” 王长亮在车夫的位置上感慨连连,语气里带着可怜的意味。 赵云舒不懂行军打仗,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迤逦成行的明军,总感觉到死气沉沉。 “听说孙督师先前在河南打了败仗,此番重去,可有胜算?” 王长亮实话实说。 “断无胜算,而且孙传庭凶多吉少。” 赵云舒不禁有些担心。 “孙督师要是打输了,闯贼会不会跑回陕西来?” 王长亮已经策动马车,一行人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他们将会往东南走,经武关等地进入河南,寻路回山东。和明军前出的潼关毫无关联,因此并不受影响。 “孙传庭一旦输了,莫说陕西,整个大明都完蛋了。” 赵云舒紧紧搂着儿子,面色无悲无喜。 她只是一个弱小女子,天下如何,轮不到她来说什么、做什么。 且以她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自身遭遇而言,这大明还是亡了更好。 赵云舒也知道天下动乱,因此当踏上行程之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觉着一路上肯定会历尽艰辛。 可是令她想不到的是,路程上竟然平平安安,没有遭遇任何变故。 当天晚上,队伍来到商州城外。 并没有进城。 在王长亮的指挥下,一行人左拐右拐,绕过了稀稀古怪的道路,竟然寻到了一处偏僻的所在。 更让赵云舒好奇的是,这种等地方居然有人在,还给他们准备好了住处和吃食。 “我们夏国情报部早已深入天下各地,任何行动路上的接应和援助全都无微不至。除了赶路辛苦,碰不上什么危险。” 赵云舒细细打量,发现所有人神态都非常平和,似乎对于这种处境早已司空见惯。 莫名的因为一件小事,让她竟然感受到了夏国的强大。 不多时,吃食端了上来,竟然香味扑鼻,惹人垂涎。 赵云舒定睛看去,发现王长亮端来的竟然是两个铁盒。 盒中的食物更是令她惊讶不已。 在这种荒郊野岭,居然能够吃到面条。 而且面条的样子十分古怪,此时泡在红彤彤的汤里,带着从所未闻过的酸甜香味儿。 “奴家贫苦之人、贫贱之躯,岂能让王先生如此破费?” 看到她居然不好意思,王长亮哈哈大笑。 “不要多想,这等吃食在我们夏国司空见惯,而且都是迫不得已之时才用来果腹的。偶尔吃一吃还有新鲜之感,一旦吃多了,唉,苦不堪言!” 说话间,他又将两个盒子放在了桌子里。 这一次赵云舒更加懵了。 因为她看到这两个盒子里的东西居然是肉和鱼。 大块大块的红烧肉炖的稀烂,红汤稠亮,肥而不腻,闪烁着诱人的油光。 鱼不知道是什么鱼,一块块的既扁且方,汤水和红烧肉差不多。 如今这个时候,粮食都吃不到呢,更不要提肉了。 这种食物,即便是在梦里都不敢想。 结果王长亮却说,只是迫不得已的果腹之物…… 赵云舒虽然饥肠辘辘,却没有先吃,而是照顾儿子。 小孩子懵懂天真,什么也不知道。刚吃了一口面条,立刻就欢快的叫了起来。 “娘,好吃,我还要。” 小家伙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现在又是方便面,又是红烧肉,又是红烧带鱼,立时化身成了小猪,吭哧吭哧根本停不下嘴。 还是赵云舒看他吃的肚子鼓鼓的,强行阻断,否则的话非得吃伤了不可。 让儿子去一边玩耍,赵云舒这才吃上饭。 滋味进入口中,让她一个大人都有些迷惑了。 “这等美食世间少有,王先生为何却说只是果腹之物?” 王长亮亲自洗着饭盒,闻言苦笑。 “在我们夏国,这些东西被称为应急食品。就是因为方便烹饪、方便食用,属于应急的。像是这个红烧肉和红烧带鱼,都是在工厂里事先做好之后,装在铁盒中密封,大约能够保存一年半载。野外行走或者行军打仗的时候,来不及慢慢的做饭,才吃这些东西。日常只要有暇,根本就没人碰。” 赵云舒听的目瞪口呆。 这世上居然有地方到了连肉和鱼都不愿意吃的程度吗? 随后的路程当中,果然如同王长亮所说的那样,虽然辛苦却很平静。 在各种接应之下,一行人竟然顺顺利利的穿过了河南,山东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赵云舒见到了毕生难忘的奇迹。 数不清的人流从四面八方而来,全都朝着东方行走。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男女老少混杂在一起。 而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面容枯藁、步履蹒跚,一看就是饥饿了许久的可怜人。 正东方大地之上,似乎用什么东西进行了阻隔。无边无际,不可攀援。 在那些阻隔之后,能够看到数不清的人正严阵以待。 那些人十分奇怪,全身上下都被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火枪,看着十分吓人。 不管涌来了多少人,都只能涌向有限的几个入口。 而那里更乱。 就在王长亮一行人朝前行去的时候,入口那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本来闹哄哄的人群全都被吓了一跳,更有许多人胆战心惊的趴在了地上。 场面为之一静。 然后就看到一个同样全身包裹严严实实的人跳上了一张桌子,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家伙。 “所有人自行排队,不许争抢,不许插队。再有敢乱来的,就地正法。” 凶勐的枪声和严厉的警告非常有效,人流一下子井然有序起来。 第1327章 夏国的繁琐 眼瞅着排列的队伍无穷无尽,王长亮没有上去凑热闹,而是带着大家三绕两绕,果然发现了不同之处。 原来入口有很多个。 但有的入口处人流连绵,有的入口处却人影稀少。 王长亮便让大家伙驻足,他单独上前。 有巡视的士兵看到了他,立刻摆手,示意他停下来。 双方隔了大约十多步。 对方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走这个入口?” 王长亮从怀里掏出证件。 “我是情报部陕西司的人,护送重要人员回国。” 那士兵看到真切,连忙抬手敬礼。 “辛苦了。” 王长亮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兄弟,发生了什么?为何设置了关卡?” 士兵朝后摆手的时候,回答道:“许多地方瘟疫发作,来势凶勐,死人无数。决不可传入国内,只好严格把控了。” 王长亮听明白了,不禁感同身受。 “陕西那边死了无数的人,模样奇惨无比。严一些也是好的,国内可不能被影响到。” 说话间,后面上来了许多士兵,还有一个军官。 “王组长,你们是从疫情之地回来的。按照规章制度,得接受管控。” 王长亮对这种事司空见惯。 “你们怎么安排,我们照着做就是了。” 那军官对他的配合高兴不已,态度十分温和。 “请车里的人下来吧,这辆车是不能过境的。” 王长亮回到车旁,对赵云舒道:“咱们到地方了,下车吧。” 赵云舒有些紧张,抱着儿子小心翼翼地下来了。 当看到车里的人是女子时,军官不免懊恼。 “王大柱,去后面请个女大夫过来。” 不多时,一个同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随着士兵过来了。 军官开始给他们讲解程序。 “王组长,男女有别,你们得暂时分开。” 王长亮没有质疑,对赵云舒道:“你跟着这位大夫走就行了。” 突然要和熟悉的人分开,赵云舒有些害怕。但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抱着儿子,走到了那个女大夫身旁。 女大夫很是和蔼。 “大姐不用担心,跟着我就好。” 她带着赵云舒母子穿过关卡,进入了后面。 等到了这里,赵云舒才发现,警戒更加严密。 远处的空地上,被铁丝网和木桩分割成无数的部分。里面还有帷幔遮挡,根本看不见内情。 女大夫带着她一路走去,转了几转,来到一处僻静之处。 等进了里面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但十分的洁净,更像是住宿的地方。 “好了,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吧。” 女大夫的话,令赵云舒脸色苍白。 “为何……为何要脱衣服?” 女大夫见她误会了,不免咯咯直笑。 “你们从外面进来,衣服上恐怕沾染了病菌,不做处理的话,很可能会传播开来。” 赵云舒自忖也是医学世家出身,很是不服气。 “不知病菌是何物?” 女大夫很耐心。 “病菌就是细小的微生物,含有有害成份,也是致病的主要原因。这种病菌会附着在衣服、头发、皮肤甚至人体内,通过人的呼吸、口水、粪便等方式传播出去,给别人带来危害。” 赵云舒脑海里风云激荡,隐隐有所领悟。 “瘟疫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她父亲为瘟疫操碎了心,甚至还因瘟疫而死。所以她平常也有所思考,现在隐隐有些抓住了端倪。 女大夫依旧在娓娓道来。 “这些都是陆安国士发现的,吴有性司长又进一步完善。只要咱们这里做好防护工作,外面的瘟疫就传不进来。” 再次听到师兄的名字,让赵云舒终于安心下来。 她在女大夫的监视下,将自己和儿子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 冷不丁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身体,让她有些害羞,一时间手足无措。 女大夫眼中可没有什么审美的兴趣,指着里间道:“带着您的孩子进去,里面有热水可以洗澡,一定要仔仔细细清洗干净。” 赵云舒被女大夫带到里间,发觉房子的样式很古怪,墙上、地上居然全都铺着陶瓷,当真是奢侈的过份。 女大夫从墙上拿下来一个铁莲蓬一样的东西,随手在下面的管子上一拧,莲蓬里居然喷出浓密的水流。 “呀……” 赵云舒吓了一跳,有点被新事物弄的眼花缭乱。 她的儿子却新奇不已,抢过铁莲蓬玩了起来。 不打一会儿,莲蓬里出来的水流变得暖和了,女大夫又给摆上皂角等东西。 “洗好了澡,就可以出来了。” 赵云舒怀着心事,也没工夫仔细探究。拿着莲蓬尝试了几次,也就明白是怎么用的了。 不得不说,这新奇玩意儿洗澡真的很方便。 尤其是对于她这种需要照顾孩子的女人来说,有了这玩意儿,给孩子洗澡非常方便。 母子里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褪去了满身赶路的泥尘,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浴室。 女大夫听到开门声,远远地吩咐道:“衣服已经给你们放在门口了,直接换上就行。” 赵云舒拿起衣物一看,竟不是自己穿来的,不免有些紧张。 “大夫,奴家……奴家自带的衣物……” 大夫似乎正在忙着什么,笑道:“你们自身的衣服得进行消毒,要过段时间才能还给你们。暂时先将就一下,看看大小合适与否。倘若不合适的话,我去给你们调换。” 自从进了夏国,遭遇的新事情太多太多了。 幸好作为一个屡经苦难的女人,赵云舒心态早已磨练出来了。既然无法改变,便顺从就是了。 先后给自己和儿子换上新衣服,虽然样式古怪,但是面料却十分舒适,远超自己本来的衣物。 她来到外间,才看到女大夫正拿着一个很大的玻璃瓶子,上面带着一个小嘴,正对着她带来的箱子和里面的东西进行喷洒。 女大夫不让她靠近,径自说道:“你们带来的东西,都需要进行消毒,以免存在病菌。等过个七天,确保安全了,就会交还给你们。” 赵云舒无法可想,打量着这里陌生的环境,问道:“大夫,奴家……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师兄?” 女大夫事无巨细,有问必答。 “您和令郎先在这里居住七天,没有任何病症后,就可以在夏国内任意行走了。到了那时,王组长他们也应该结束观察期,自然会护送你们去济南。” 听说要在这陌生的地方住七天,赵云舒只能无奈一叹。 这夏国的规矩,可真是繁琐。 第1328章 淀川合战 赵云舒母子居住的地方,乃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分内外两套。 他们母子住在里面,那位女大夫住在外面。 经过询问才得知,原来这位女大夫因为和他们母子近距离接触,也必须要在这里度过七天,不得外出。 这让赵云舒颇为过意不去,连连致歉。 那位女大夫却习以为常,只说规定如此,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赵云书母子居住的小院非常精致,不但有卧房、客厅,甚至还有单独的洗浴间。 无论是冲水既干净的马桶,还是热水不断的淋浴,都在时刻冲刷着赵云舒的认知。 而他们每天的饭食,都由外面准时送来。 先放在门口,等人离去之后再由女大夫取进来,分给他们母子。 每一餐的饭食,不是米饭就是馒头、面条,菜里面也是荤素搭配,油腥十足。 她还没有如何,儿子却快活得很。毕竟从小到大,很少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为了奴家母子如此破费,实在是太过了些。大恩大德,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 女大夫听了,轻笑不已。 “您是吴司长的亲属,按照规定理应有此待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得知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居然是因为久未谋面的师哥。赵云舒隐隐察觉到,吴有性如今似乎很是了不得。 “我师哥在这里还好吗?” 说起吴有性,女大夫的目光中满是崇拜的神色。 “吴司长可了不起呢,如今整个医疗系统当中,除了陆国士,顶数吴司长贡献最大。” “陆国士?” 赵云舒当然明白什么叫做国士无双,立刻产生了不明觉厉的感受。 女大夫知无不言。 “陆国士是殿下的义妹,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医术天下无双。她还以身试毒,找到了克制天花之法。从今以后,天下百姓再也不用受天花之苦了。” “什么?天花已有克制之法?” 赵云舒大吃一惊。 她乃名医之女,家学渊源,父亲更是瘟疫方面的老手,当然明白天花意味着什么。 现在听到天花已被攻克,岂能不惊? 她又想到了什么。 “既然夏国已能攻克天花,为何还视这场瘟疫如大敌?为何不救救天下百姓?” 女大夫连连摇头。 “现今这场瘟疫,据吴司长说,和天花完全不同,很可能是由老鼠带来的。该如何救治,还没有找到办法。” 赵云舒重新坐好,思绪万千。 “缘由老鼠?老鼠不是在所多有吗?为何从前不曾引发瘟疫,偏偏现在却发作了呢?” 女大夫有些招架不住。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听说吴司长一直都在研究,或许日后能够知道缘由吧。” 赵云舒连忙表示歉意。 攸忽间,七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日,女大夫重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细小的玻璃管子,里面有一条红线,却不知作何之用。 对于玻璃,赵云舒并不陌生。 陕西那边的富贵人家,早已用玻璃来装饰窗户。明亮透净,远胜纸张。 “将这个东西夹在腋下。” 女大夫将玻璃管子递给赵云舒,并教给她使用之法。 赵云舒一边好奇照做,一边问起。 “这是何物?” “这个叫做温度计,可以测量体温。倘若人生病发烧的话,便可以一目了然。” 赵云舒啧啧称奇,被激发了好奇心。 过了一会儿,女大夫让她将温度计拿出来,观察上面的刻度。 “您看,这里面的红线升到了此处,就是您的体温。36.7度,属于正常范围。说明你身体健康,并没有感染瘟疫。” 赵云舒只看到红线停在几个陌生的符号上面,她并不知道那个叫做数字。 “人的正常体温是多少?” “大约在36度到37度之间。” 说话间,女大夫又给小孩子量完了体温,母子全都健康。 “恭喜你们,今天可以离开院子了。” 听到这话,赵云舒不禁长出一口气。再看看这个居住了七天的地方,心情竟然有些复杂。 女大夫将她随身携带的东西归还回来,带着他们到了外面。 王长亮等人已经在等候了,模样和之前完全不同。 “王组长,您的头发……” 王长亮摸着自己的板寸,心情十分爽朗。 “之前为了在大明活动,因此戴了假发。现在回了夏国,自然回复本来模样。” 赵云舒偷偷打量,发现附近的男子几乎全都是模样古怪的短发。 早听人说夏国这边离经叛道,现今看来,倒也确凿。 王长亮可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吴司长那边已经知道您来的消息了,只是手头的工作比较忙,没法过来亲自迎接。还是由我们护送着你过去,尽快团聚才是。” 赵云舒收起心情,敛身行礼。 “麻烦各位了。” 他们母子再次登上马车,徐徐踏上了路程。 不过这一次的马车却格外不同。 不再是两轮的,而是四轮的。 不但更加宽敞,装饰华丽。脚下的道路也异常平稳,完全感觉不到颠簸。 而且马车的车厢上还用玻璃做了窗户,车外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赵云舒好奇的打量着陌生的夏国,只是觉得这里生机盎然、欣欣向荣,同一路行来的凋敝、凄惨、衰败完全不同。 光是看到这种景象,就令人心旷神怡,浑身充满了力气。 一路行走,两旁的墙壁上还粉刷着各种各样的句子。 【消灭老鼠,人人有责。】 【保持健康,杜绝瘟疫。】 【勤洗手,勤通风,病魔不会找上身。】 “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呢!” 远在东方的千里之外,也有一个人和她发出了相同的感慨。 那就是酒井忠胜。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争抢天皇的行动,因为彼此牵制都没有达成目的。 由此而起的冲突,迅速演变为了全面战争。 为了在对抗中拥有名份大义,双方都很清楚,必须要将天皇掌握在自己手里。 因此双方迅速向京都增兵,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德川幕府这边以酒井忠胜为总大将,兵力多达二十五万人,几乎汇聚了绝大多数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 外样大名这边联军的总兵力也有二十万人。 以长州藩藩主毛利秀元为总大将。 因为顾忌夏国,双方都不敢进犯大坂。于是战场就被摆在了大坂城北、介于京都之间的淀川河一带。 这场战役,吸引了整个东瀛的目光,也将决定东瀛的命运。 第1329章 破局点 在后世,大阪和京都联为一体,成为不可分割的城市群。 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大阪是大阪,京都是京都,中间有着几十公里的间隔。 而这块区域,就成为了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的战场。 大阪虽然就在战场旁边,但是城市里的人们却很淡定,完全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只因为夏国发话了。 谁要是对大阪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谁就是夏国的敌人。 显然,不管是德川幕府,还是外样大名,都得罪不起夏国。 直到这时,大阪的百姓们才发觉,夏国也不是那么的可恶。 最起码能够保证人们的安全。 遥想当初,战国时代群雄混战时,普通百姓肯定会被肆意抓捕,成为战场上的炮灰。十个人中,连一半都活不下来。 而现在,他们却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城里,将城外的战争当成热闹来看。 不但如此,作为娱乐业非常发达的大阪城,因为这一场战役还兴起了新的项目。 “下注了!下注了!赌幕府获胜,一赔一点五;赌外藩获胜,一赔三!” 大阪这座城市自古以来就商业气息浓厚,也以商业发达。因此这里的人们非常具有娱乐精神,什么事都敢变成热闹。 针对城外的战场,城里的赌场竟然开了盘。 而城中的人前仆后继、蜂拥而来,毫不吝啬手中的金钱。 短短时间就让各个赌盘积累了惊人的财富。 既然下了注,谁都想赢钱。 一时之间,城外的战斗成为了大阪百姓最为关注的事情。 许多人甚至跑到城墙之上,瞪大了眼睛等着看胜负结果。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可不知道,他们的生死搏杀竟然成为了别人的娱乐项目。 四十万大军在城外的淀川河两岸展开了对峙。 “如今的地形对我军非常不利,必须尽快渡河,挡住幕府军队进入京都的道路。” 新纳久诠作为萨摩藩的陆军代表,担任了联军左路大将。 此人战场经验丰富,又曾到夏国军官学校深造过,自以为大大增长了本事,因此在军事会议上提出了主见。 他的意见倒也不是胡来,情况确实如此。 淀川河一路由东北流向西南,最终在大阪湾汇入大海。越往南,河道越宽,渡河也就越加困难。 因此双方的战场主要在上游一带。 但是在这个地方,留给联军的地域却十分狭小。 淀川河的西岸紧靠着大山,岸边的平地根本不够大军展开的。 最要命的是,就在河岸东面有一块不大不小的高地。联军已经发现,幕府军队正在往高地上部署火炮。 一旦等幕府军队完成部署,就可以居高临下,打到联军这边所有的角落。 “幕府军队牢牢把守着河岸,贸然泅渡的话,恐怕会损失惨重。” 看着阻隔在眼前的淀川河,联军众位将领全都忧心忡忡。 不尽快渡河的话,幕府军队随时都可能冲入京都,甚至将天皇劫走。 一旦让明正天皇落入幕府的手中,颁下讨伐诏书,他们就会成为世人眼中的叛逆。 本来联军的实力就逊色于幕府,要是再失去了大义名份,就更加难以抗衡了。 综合考量起来,渡河是联军不可避免的选择。 可是顶着幕府军队强大的武力渡河,怎么看都如同自寻死路。 “诸君,世人尽皆认为我等必须要与幕府一决胜负,就连我们的对手也是这般想的。为何我等不反其道而行呢?” 加腾忠广的言论,令许多人颇感意外。 现如今大军对峙,难道不是为了决一胜负吗? 加腾忠广很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面,开始讲解思路。 “两军对垒的局面已经形成,不管敌我都认为,只有胜利者才能获取天皇的支持,才能取得优势。可我们为何要将战场放在不利的地方呢?我们为何不能选择别的目的呢?” 这些时日为了作战,毛利秀元可谓是焦头烂额、疲惫不堪。有人愿意提供意见,他自然是高兴的。 “加藤君还请细说。” 加腾忠广用手中的刀鞘指向了京都。 “世人皆认为只有胜利者才可以进入京都,我们为何不能先入京都、再求谋胜呢?” 在座众人全都眼前一亮,同时懊恼不已。 所有人都被气氛烘托的造成了疏忽,只想着怎么战胜幕府军队。却浑然忘记了,将天皇抢夺到手中才更加重要。 结果现如今双方军队的部署,完全都是为了正面决战而准备的。 明明京都就在一旁,天皇就在城中。但是双方所想的都是先击败了对手,然后堂而皇之的进入京都,再利用天皇挟天子以令诸侯。 加腾忠广却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思路。 正面同幕府作战胜负难料,而且战场态势于己不利。既然如此,何不剑出偏锋,先行冲入京都、把天皇抢过来再说? “就怕幕府早有准备,令我等无功而返。” 有人提出了担忧,加腾忠广却并不放在心上。 “只要我们的行动足够快速,幕府即便察觉也来不及。” 破局的办法提出来了,究竟可不可行,还需要各家大名进行商议。 毛利秀元看看左右,其实已经心动了。 “根据情报,幕府也从夏国购买了大量的火枪火炮,数量并不比我们少。真要正面对决,胜负难料。要不要突袭京都,须得尽快拿定主意。” 毛利光广读懂了父亲的心思,立刻站了出来。 “推翻幕府、重建东瀛秩序刻不容缓,突袭京都、还政于天皇,才是我们的胜利之基。” 新纳久诠也打定了主意。 “总大将,请下令吧!” 见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毛利秀元非常高兴。 组成联军的时候,他最担心的就是大家心思各异、互相掣肘,导致无法发挥全力。 浑然没有想到,在对付幕府一事上,各家大名竟然众志成城。 他的心里更有获胜的希望了。 “山田君,你在夏国军校学习时,成绩最为优秀,本领最为高超。突袭京都一事,便由你亲自指挥,可否?” 那么多大名在场,那么多名将在列,这么重要的任务居然落在了自己头上。 这让山田有荣狂喜不已。 “哈伊!末将必定完成任务!” (本章完) 第1330章 争夺 “夏国的军校教导有言:临兵对阵之时,多从对方的角度思考,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联军为了战争的胜负绞尽脑汁的同时,酒井忠胜同样如此。 原本幕府权倾天下的局面,变成现在这样的二虎相争,东瀛的命运出现了莫测的变动。 这让身为主帅的他压力山大,总是怕战阵布置出现任何疏漏。 心绪难安的时候,只好寻找别人的帮助。 一个年轻人跪坐在他的面前,说了一番别开生面的见解。 这个年轻人的身世非常不一般。 他叫松平信定,而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松平信纲。 松平信纲在征讨九州的时候战死沙场,松平信定悲痛欲绝。同时对夏国恨之入骨,矢志复仇。 幕府同夏国媾和之后,决定派遣人才前往夏国的军校,学习先进的军事理念和技术。松平信定跪在德川家光的面前,泣血恳求前往。 【要想战胜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的了解敌人。】 松平信定将父亲的教导列为终生的信条。 他去了夏国军校之后,学习最为刻苦,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自信已经掌握了夏军的精髓。 回归之后,恰好赶上幕府和外样大明决裂。他便被派遣进入军中,协助酒井忠胜。 听到他的这番话,酒井忠胜略有所悟。 “如今战场的态势于我方大大有利,高地上的火炮即将部署完毕。外样大名想要渡河千难万难,他们会怎么做呢?” 另一个年轻人提出了见解。 “大人,敌军是否会绕路而行,截断我军的粮草?毕竟此地距离江户实在过于遥远,一旦粮道被断,我军兵马再多也将不战自乱。” 这个年轻人同样身世了得。 他叫稻叶正吉,而他的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春日局。 因为和德川家光奶兄弟的关系,让稻叶正吉权势滔天,也在军中领了要职。 他的提醒让酒井忠胜陷入沉思。 但是良久之后,酒井忠胜缓缓摇头。 “敌军想要包抄后路,实非易事。南面的大阪有夏国看着,无法通行,只能走北面。可是北面除了京都之外,大山连绵,道路艰难。不等敌军绕到后面,只怕累也累死了,饿也饿死了。再说了,敌军的兵力不如我们。一旦分兵包抄,我等完全可以强度淀川河,一鼓作气击败正面之敌。此等取死之道,毛利秀元不会不清楚。” 话音刚落,不但是他,在座的很多人都脸色一变。 伊达秀宗反应最快。 “大人,京都,陛下!” 酒井忠胜冷汗涔涔,忙不迭的下令。 “你立刻领兵前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陛下落入敌手。” 幕府军队这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伊达秀宗领命之后,来不及仔细筹备,赶紧率领自己的部属疯狂的朝着京都赶去。 另一边,山田有荣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率领两千名士兵悄悄脱离本阵,为了避人耳目,没有敢走大路。而是翻山越岭,绕到了京都的北面。 天皇的御所就在城北,背靠着群山,形成坐北望南的王者之像。 此时的京都城中,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监视。 唯独城北方向是盲区。 山田有荣在大山里跌跌撞撞走了五天,累得精疲力竭,人员损失很大。可是终于绕过了所有的耳目,突然出现在了御所城外。 “我等远道而来,只为清除奸邪,匡扶陛下正本溯源,快带我们去见陛下。” 御所的守卫看着突然出现的外样大名军队,全都紧张不已,迅速关闭了城门。 这些守卫毫无疑问都更加亲近幕府,实则可以算作是幕府派来监视天皇的。 怎么可能给外样大名让路? 眼见着城内的人不为所动,城门紧闭。山田有荣神经乱跳,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此刻,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他猛地拔出刀来,爆喝道:“攻城!” 前来之时,他就已经预感到此行不会那么顺利,因此做了万全的准备。 攻城,也是选项之一。 随着他的命令,士兵们立刻开始动手。 这支兵马人数虽少,但是十分精悍,而且携带的武器也十分厉害。 其中竟然有两门青铜炮,被当场组装了起来。 炮火轰鸣之下,御所的城楼砖瓦崩飞,烟尘滚滚。 这里的守军长久以来早就人浮于事、疏于训练,只是表面的样子货,根本就打不了仗。 在火炮的轰炸之下,不少人都吓破了胆,纷纷夺路而逃。 眼见着城墙上的防御溃散,又有士兵携带着炸药冲进了城门洞。 炸药的爆炸可比实心炮弹猛烈多了。 惊天动地的巨响当中,御所终于向外样大名军队敞开了通道。 山田有荣狂喜不已,战刀指向城内。 “冲进去,保护陛下!” 话音未落,却听到背后的方向战马奔腾的声音宛如地龙翻滚。 他愕然回头,赫然发现宇和岛藩的旗帜出现在了眼前。 幕府的军队,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山田有荣虽惊不乱,立刻开始部署。 “第一队进城保护陛下,第二队守住城门。不得放一个人进来,火炮向后射击。” 伊达秀宗来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当听到御所这边传来火炮和炸药的轰鸣时,他就知道情况危机到了极点。 一旦天皇落到了外样大名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了太多,赶紧率领手中的骑兵奔袭而来。 至于步兵,就只能远远的落在后面,用自己的双脚追赶了。 刚转到御所前方的大路上时,恰好看到城门洞开,萨摩藩的军队正要入城。 伊达秀宗一马当先,此时也顾不得危险了,直接扑了上来。 天皇所在的御所,往常乃绝对威严之地。 即便是幕府将军前来,也要遵循礼仪,不敢怠慢。 可是今时今日,惨烈的厮杀令这里的高贵和威严荡然无存。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把“天皇是样子货”这个事实,明明白白的摆在了世人面前。 (本章完) 第1331章 天有二主 虽然是天皇的住处,但是御所的规模很小。放在大明,甚至连藩王的府邸都算不上。 山田有荣率领兵马冲进去之后,立刻直奔紫宸殿。 在建礼门,他遭遇了御所最后的守卫。 三百多名守军战战兢兢拦在门口,明显怕的要死,但是却不敢退。 山田有荣露出狰狞的笑意。 “把他们全都杀光。” 东瀛人平常的时候看起来谦恭有礼,可是一旦疯狂,比魔鬼还要恐怖。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有进无退,山田有荣根本不再考虑后果。 萨摩藩的士兵只听命于他,立刻冲了上去。 御所守卫眼看着死亡不可避免,在极大的恐惧之下,竟然爆发了巨大的能量。 他们闭着眼睛,疯狂吼叫,挥舞着兵器迎了上来。 山田有荣根本不去管眼前的战斗,带领自己的亲卫径自往里面冲去。 他的脚步刚刚跨进门内,还没有等站稳,空气中一股凛冽的杀意直袭面门。 山田有荣耸然一惊,连忙挥舞手中的战刀。同时身形急退,左手一带,还将身旁的亲卫拽了过来。 呲呲的响声当中,亲卫的身体不知中了多少刀,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软倒。 山田有荣猛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里满是恐惧。 “天狗大人……” 话音未落,十多个身影已经裹挟着炫耀的刀光,从门内攻了出来。 萨摩藩的士兵猝不及防,立刻被斩杀了很多人。 其余的发一声喊,连忙后退,慌乱的重组阵型。 那十多道身影却得理不饶人,卷起阵阵狂风又冲了进来。 萨摩藩的士兵已经足够精锐,但是碰到这些剑道高手,完全抵挡不住。 他们的阵型步步后退,距离建礼门越来越远。 山田有荣无比焦急,发了疯似的喊道:“不许退!绝对不许退!拼死突击,一定要保护陛下!” 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目标。 呼啸的风声急速而至,如雷如电,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 幸好山田有荣一直注意防备,将手中的战刀掷出去的同时,连忙就地一滚。 饶是如此,他的左臂也传来阵阵的剧痛。 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支重箭刺穿了他的手臂。他扔出去的战刀,完全没有起到阻挡的作用。 守军方面因为这个变故士气暴涨。 “天狗大人,神威无敌!” 山田有荣愕然抬头,就看到建礼门的城楼上,孤独的站着一个武士。 这位武士身着青衫,行影寥落,似乎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的右眼扣着黑色的眼罩,不但没有减少威势,反而如同玄奥的深渊,令人产生无力挣脱的感觉。 看到此人,山田有荣竟然从骨子里迸发出恐惧。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够将明正天皇掌握在手中了,而是能不能活命的问题。 就在他魂魄俱散的时候,被派去断后的士兵已经退了回来。 “将军,敌军攻势凶猛,我们抵挡不住了。” 山田有荣回过神来,眼见前方守军的阻挡完全没有突破的希望,城楼上的那位武士甚至还没有出手。 背后伊达秀宗已经攻了进来,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是前后夹击的局面。 到了那时,等待他的恐怕只有死无葬身之地了。 明白了局势险恶,山田有荣不得不做出抉择。 “撤退!从壳御门离开。” 手下的士兵早已没有了战意,听到他的下令全都如蒙大赦。 士兵们护卫着他,转头向着西方狂奔而去。 在决定突袭京都的时候,早已制定了严密的计划。 御所西面的壳御门早已做了部署,是他们的撤退路径。 现在事不可为,便只能从这里退走。 看到萨摩藩开始退去,守军上下稍微冷静下来,这才感觉到后怕。 能够坚持到现在而没有溃散,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极限。再让他们去追击,显然是不可能的。 守军回头看着城门上、那如同天神一般的身影,全都不由的心生崇敬。 所有人都明白,正是因为此人的到来,他们才能够取得胜利。 那道身影却对脚下的战局无动于衷,神情和目光中似乎隐隐的存在着化解不去的悲哀。 眼见着萨摩藩的目的没有达成,他便转身离去,根本没有参与战斗的打算。 过不多时,伊达秀宗率领宇和岛藩的兵马火急火燎的冲到建礼门前。得知萨摩藩没有得逞,而是已经退去了,这才长出一口气。 他走进紫宸殿,看到明正天皇完好无损的留在里面,内心狂喜。 “臣救驾来迟,令陛下受惊,罪该万死。” “朕安然无恙,全是爱卿之功。希望日后不再生乱才是。” 年轻的明正天皇忧郁的看着四周,根本就不知道哪些才是她的人。 摆脱幕府钳制的机会就此丧失,让她的内心充满了痛苦。 难道皇家依旧要继续做傀儡吗? 山田有荣任务失败,一路撤退,可是在半路上却遭遇了另一伙人马。 这是一伙僧人,团团将一个老者围在其中,严密的保护着。 看到乱兵冲来,为首的僧人连忙高声呼喝。 “陛下在此,岂敢造次?还不速速退去。” 山田有荣听了,不免一惊。 “难道明正天皇不在紫宸殿中,而是在这里?” 倘若如此的话,那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可是定睛看去,僧侣的护卫当中并没有年轻女子的模样,仅仅只有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 不过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脑筋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陛下困居深宫之中,受尽了委屈。今日微臣前来,必然护卫陛下重振朝纲,再造伦常,恢复陛下圣君之名。” 那老者此时正在惊慌当中,生怕自己死于非命。 但是等看清了萨摩藩的旗帜之后,竟然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爱卿言之有理,速速护送朕前往安全之地。” 山田有荣见对方并不反抗,颇有配合之意,当真是大喜过望。 立刻指挥着士兵和僧侣们汇合到一起,护送着那个老者一路冲出了御所,快速往西方撤去。 这个老者是谁呢? 正是明正天皇的父亲,因为和德川幕府交恶而愤然退位的后水尾天皇。 (本章完) 第1332章 坐山观虎斗 幕府时代,做天皇是一件很苦逼的事情。 无权无势无自由,是生是死不由人。 就好比安史之乱之后的唐朝皇帝,完全成为了太监和藩镇手中的玩具。 东瀛处处以大唐为标准,进行了深刻的学习。就连这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行为,也学得青出于蓝。 唐朝的皇帝苦逼,也只是苦逼了一百多年。随着唐朝灭亡,也就消失了。 可是东瀛的天皇却足足苦逼了上千年。 幕府换了一代又一代。 变过了伐? 换汤不换药啊! 几乎每一个天皇,做梦都想着将幕府干掉。夺回权柄,号令天下,唯我独尊。 只可惜皇家的弱势根本无法改变。 后水尾天皇和德川幕府之间的矛盾更加严重。 本来他年纪轻轻,可以做很多年的天皇。 结果在德川幕府的压制之下备受屈辱 因为生存的需要,东瀛朝廷的钱财都需要幕府提供,因此天皇只好给幕府背书。 双方矛盾的源头,起始于二十多年前。 当时后水尾天皇宠爱的宫女,生下了一子一女。 这件事传到了当时的幕府将军德川秀忠耳中,这让德川秀忠非常不满。 他向后水尾天皇施加了压力,逼迫后者不得不迎娶了自己的女儿德川和子。 德川秀忠的意图,是打算扶持后水尾天皇和德川和子的子嗣为皇家正统,最终实现德川家族与皇室的融合。 真正做到皇室与幕府合二为一,名份和权力都掌握在德川家族的手中。 后水尾天皇当然明白德川秀忠的企图,只是敢怒不敢言,憋了一肚子气。 但是到了后来,另一件事情的发生,让双方的矛盾彻底爆发。 因为财政短缺,朝廷决定向大德寺和妙心寺颁布法律,允许僧侣穿戴紫衣。 大德寺和妙心寺向朝廷进贡钱财。 这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 朝廷的财政可以得到缓解,大德寺和妙心寺的地位可以得到提升,增加影响力。 幕府却不允许朝廷自作主张,立刻宣布朝廷的做法无效。 这就等于当众打了后水尾天皇的脸,让皇家威严扫地。 随后,德川家光竟然让自己的乳母春日局前往京都面见天皇。 春日局区区一个女子,无官无职,无名无份,却能越过满朝公卿,而且对天皇颐指气使,毫无尊重之意。 这让后水尾天皇觉着受了奇耻大辱。 老子不干了! 他将皇位传给了兴子内亲王,也就是现如今的明正天皇。 虽然明正天皇是德川和子的女儿,可是德川秀忠的目的乃是让自己的外孙子继位。 明正天皇身为女子,等于是断了德川家的念想。 后水尾天皇退位之后,也一直居住在御所之内,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以太上皇的身份摄政。 本来如果东瀛的局势一直稳定下去,他也只能憋屈的活着,看不到任何希望。 然而夏国的介入,让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之间的力量对比渐趋平衡。 这就导致东瀛出现了分裂,爆发了内战。 刚看到山田有荣代表的萨摩藩出现在眼前时,后水尾天皇敏感的察觉到,这或许是自己翻盘的机会。 “外样大名打算劫持明正天皇,结果遭到了宇和岛藩的强力阻击。另外还有武功高强的武士,杀了萨摩凡一个措手不及。据说领头的武士只有一只眼睛,武功非常高强。他只是一出场,就让萨摩藩的人失去了战斗的意志。不过山田有荣在撤退的时候,偶遇了后水尾天皇,并将其带走。后水尾天皇现如今退到了冈山一带,已经明令下诏,重新即位天皇,是为东瀛之主。” 夏国的作战会议室中,柳一元通报着东瀛的情况。 那边的变化,让大家啧啧称奇。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之间,肯定要围绕着明正天皇的争夺大打出手。 却不料半路杀出了程咬金,引出了早已退位的后水尾天皇。 这位太上皇也是雄心不死,看到机会之后立刻重新复出。 左梦庚问道:“明正天皇如何了?” 说起这个,柳一元苦笑连连。 “原本明正天皇对于德川幕府十分不满,内心偏向于外样大名。但是在外样大名扶持了后水尾天皇之后,她立刻转变立场,和德川幕府结成了盟友。她也同样下诏,宣布后水尾天皇和外样大名为叛逆。东瀛国内因为同时出现两位天皇,闹得人心惶惶,不知该归附哪一边。” “这便是殿下经常说的,屁股决定脑袋。明正天皇虽然不满幕府,但是当自己的法统受到威胁的时候,依旧选择和敌人联手,保住自己的地位为首要。” 侯恂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廖中坚出使欧洲了,外交的具体工作由崇华主持。 他开口问道:“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同时送来了请求,希望咱们能够承认各自的法统地位。该如何回复,还请殿下和内阁定夺。” 左梦庚立刻道:“此乃东瀛内政,和咱们无关。明确告诉双方,我们不插手。” 众人哄笑不已。 谁都明白,左梦庚这是巴不得双方打得更加激烈一些。 本来只是争夺一位明正天皇,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就已经刀兵相向了。 现在两位天皇并立,恰如一座山头上的两只老虎。不倒下一个,是绝不会罢休的。 这反而比夏国当初预想的局面更好了。 夏国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下场,偏颇任何一方,导致力量失衡呢? 得到夏国的回复,东瀛的双方虽然都感觉到了夏国的不怀好意,却也只能无奈接受。 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赶紧分出胜负,夺回正统地位,不给夏国下场的机会。 不约而同的,双方都开始加大力量,向战场投入更多的兵力。 鹿儿岛湾。 时隔多年之后,萨摩藩的水军再一次出征了。 当初被夏国打的全军覆没,片板不存。但是经过这几年筹备,萨摩藩的水军又有了一定规模。 不但如此,萨摩藩还从夏国购买了两艘三级战列舰。 这可是绝对的海上利器,拥有灭国之能。 在东瀛打仗,水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当陆地上不能打破局面的时候,联军决定从海上寻找机会。 第1333章 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 稻叶正吉担心大名联军包抄幕府军队后路的想法,其实并没有错。 只不过大名联军并没有打算通过陆路来完成这一战术目标。 毕竟陆路太过于遥远,而且深入敌后。不但很难完成目的,还很容易被幕府发现和围歼。 有萨摩藩存在,大名联军理所当然的打算通过水路来达成目的。 为了进一步拉长幕府军队的战线,在京都附近的大名联军抢到了后水尾天皇之后,还选择了后撤。 酒井忠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率部渡过了淀川河,进一步压缩大名联军的空间。 而就在这时,萨摩耶的水军出动了。 为了一战而定乾坤,萨摩藩可谓是精锐尽出。 由老中岛津久庆亲自率军,浩浩荡荡的船队冲入了濑户内海。 只要越过澹路岛,在爱知地区完成登陆,幕府军队的后路就将会被彻底截断。 岛津久庆并不觉得这次的行动有什么困难。 可是当萨摩藩的水军开进到澹路岛一带时,他才赫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就看到澹路岛的东面,同样有一支浩浩荡荡的水军正在急速冲来。 船上的旗帜在阳光下分外鲜明,正是幕府的水军。 更加让岛津久庆不敢相信的是,幕府水军当中最大的两艘战船,赫然也是夏国建造的三级战列舰。 大名联军和幕府军队竟然想到了一起。 在陆地上打不开局面时,都将战争的胜负手放在了水上。 两边都觉着本方从夏国购买了战力强悍的三级战列舰,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此时迎面撞上,看到对手的情况,怎一个吐血了得! 和大名联军的目的差不多,幕府水军出动也是为了包抄后路,希望尽快解决战斗。 幕府作为东瀛的实际统治者,是最希望速战速决的。 因为只有战争快点结束,幕府的统治地位才不会被动摇。才能更快的稳定东瀛局势,不给夏国可乘之机。 因此德川家光拿出了所有的力量,并且下达了命令,希望战争在三到五个月内就完全结束。 东瀛派遣到夏国的人已经传递回来了情报,讲述了中国国内的情况。 德川幕府高层一致判定,夏国必然要将绝大部分力量转移到国内,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差顾不上东瀛。 这就是德川幕府的机会。 负责指挥幕府水军的人,乃是德川家光的弟弟德川赖房。 身为水户藩藩主,德川赖房还是比较精通水战的。此时得到了夏国战舰的增强,令他信心大增。 当看到萨摩藩水军也有夏国战舰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这必将是一场血战。 可是秉承的德川家光的严令,这一战势在必行。 “各部立刻前出摆出战斗阵型,今日和叛贼一决胜负!” 德川赖房大声疾呼,下达了作战命令。 “萨摩水军从来都是东瀛第一,在这片海域上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全军出击,消灭敌人!” 身为萨摩藩的老中,岛津久庆对于水战有着无与伦比的骄傲。 就算幕府水军同样也有两艘三级战列舰,但绝对不会是萨摩水军的对手。 宽阔的大坂湾水面上,双方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开始紧锣密鼓的部署起来。 而在旁边的澹路岛上,最高的高处,正有一些夏国军官手持着望远镜仔细观察战况。 为首的人,乃是北海舰队副司令黄蜚。 现在他们的身份,乃是战场观察员。 来到这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观察东瀛双方对于三级战列舰的使用情况。 无论是幕府水军,还是萨摩水军,他们购买装备的三级战列舰配置,和夏国海军出访欧洲的配置是一样的。 通过这场战斗,还有等到出使的海军回来之后,两边进行印证,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减配版的三级战列舰,在面对欧洲战舰的时候究竟水平如何。 满配版的战列舰固然天下无敌,但是却只能配备给正规军使用。 但是要想开拓世界,就不能完全指望军方,民间的力量也要充分动用。但民间能够掌握的武装,必然要弱于军方,以免太阿倒持。 因此减配版的三级战列舰到底能不能用,就成为了关键。 海面上,战斗已经开始。 双方的四艘三级战列舰一马当先,快要进入射程的时候,纷纷开始在海面上转向,同时将侧翼对准敌人。 而其余的小船则开始疯狂地朝前冲锋,带着必死的意志。 战列舰还没有运动到位,但是双方的小船就已经打在了一起。 这种东瀛本土的小船,双方都无比熟悉,打起来得心应手。 惨烈的厮杀迅速染红了海面。 可是在操作战列舰方面,两边都是生手。 岛津久庆一边紧张的观察着对面的情况,一边不停询问。 “摆好了阵型没有?还要多久?能不能开炮?” 副手是在夏国军校里学习过的,自认为是专家,连忙通报。 “还差一些,两艘军舰没有达成平行。” 另一边,德川赖房也差不多。 “为什么另一艘船还没有摆过来?他们在干什么?再延误战机的话,格杀勿论。” 而在澹路岛上,看到两边的情况,黄蜚好悬一口老血喷出。 “为什么一定要等两艘船都运动到位了再开火?难道一艘船就不能开炮了吗?还有两边的小船,为什么撞到一起、捉对厮杀?干嘛不趁着对方主力战舰阵型混乱的时候冲过去?只要冲过去放火,不就赢了吗?这些该死的东瀛人,全都是榆木脑袋吗?他们到底会不会打仗?” 在他无比悲愤的咆孝声中,夏国的军官们看着海面上丑态百出的状况,全都血压飙升。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这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 奈何交战的双方根本听不到教官们的心声,依旧严格的按照着教程操作。 仅仅两艘战列舰完成部署,居然花费一个时辰的时间。 隆隆的炮声响起的时候,黄蜚也终于倒下了。 幕府水军和萨摩水军惨烈的交锋当中,产生了剧烈的伤亡。 其中受伤的最高等级军官,乃是夏国北海舰队副司令黄蜚。 怎么伤的呢? 气的! 第1334章 中原定局 “德川幕府和大名联军见陆路无法取得突破,全都将目光对准了海上。双方在大坂湾打了一场惨烈的海战,咱们卖给两边的战舰各自被打沉了一艘。不过要说受伤最严重的,还是黄副司令。据说他观看了战斗的全过程,愣生生气晕了。” “哈哈哈,黄副司令何其无辜!” 听到东瀛的军情通报,济南的一干人等全都笑的打跌。 左梦庚拍掌高兴。 “正是要德川幕府和大名联军打的两败俱伤、不分胜负才好,等我们回过头来摘取这颗果实,也就轻而易举了。” 对于东瀛的局势,夏国这边至此算是安下心来。 按照研判,以幕府和外样大名的实力,双方没有五、六年的时间,是很难分出胜负的。 这么长时间,足够夏国暂时先顾着国内了。 “殿下,中原军情。孙传庭……输了。” 梁发急急而来,带来了牵动人心的消息。 左梦庚都有些坐不住,亲自接过了情报。详细看过之后,递给侯恂,神情不免唏嘘。 “孙传庭这一败,大明算是到头了。咱们的准备也要加快速度,万万不可懈怠。” 就在去年,李自成第三次攻打开封。 孙传庭在崇祯的逼迫之下,只能仓促出兵。虽然错过了时间,没有解救开封,但双方为了争夺河南,还是打开了一场。 困于缺粮的窘境,本来孙传庭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但李自成在得到了罗汝才的帮助后,还是取得了大胜。 孙传庭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力量完全丧失,不得不狼狈退回陕西,重整旗鼓。 这一次崇祯可没有军费给他了。 而打了败仗,孙传庭也没脸再管崇祯要。 他将目光盯上了陕西的土豪士绅。 他大摆鸿门宴,招待地主士绅的时候,突然大开杀戒,然后抄家夺财。 通过这样的办法,孙传庭终于弄到了一笔还算充足的军费,实施他的秦军计划。 可是也因为如此,让陕西的地主士绅对他恨之入骨。 这些人都有后台和背景,在朝中能量通天。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寻找办法对付孙传庭。 孙传庭也是倒霉,遭遇了层出不穷的困境。 好不容易有了钱和粮,又招募到了足够的士兵。可是还没等训练成军呢,可怕的瘟疫来了。 整个西安内外瘟疫横行,无数的人死于非命。就连军中也不能幸免,导致正常的训练也进行不下去了。 孙传庭忧心忡忡,只能勉力支撑,四处搜寻大夫治病。 赵云舒的父亲赵川就是那个时候进入军中,结果不但没有治好疫病,自己还死于其中。 这一场大瘟疫令孙传庭的实力锐减,更加没有把握东出潼关,去和李自成作战了。 可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李自成却在飞快地摧城拔寨,横扫中原。 李自成先是攻破了汝州,将河南境内最后的一股明军消灭,解除了后顾之忧。 随后李自成亲率四十万大军南下湖广,攻占了襄阳。 他又先后杀了罗汝才和袁时中,完成了农民军内部的力量整合。 至此,李自成可谓是霸业初现,稍微有了王者之相。 李自成在襄阳正式建立政权,称为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府。 虽然没有建国,也没有改元,但是在大元帅府之下,已经开始设立各级政权机构,进行地方统治。 而在中枢,设立丞相,由牛金星担任。 丞相之下则是六部,各有侍郎负责政务。 这种从上到下的政权体系建设,足以证明李自成的野心。 消息传到明廷中枢,崇祯和文武百官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恰好此时,陕西那边地主士绅的谣言也传了过来。 说孙传庭数月时间不出战,实则为了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对于这种谣言,其实崇祯是不信的。 他很清楚,孙传庭一介文官,没那个本事。 但是李自成和张献忠分别开始建立政权,切实威胁到了明廷的统治根本,崇祯可没办法忍受。 八月,崇祯以“故延师期,以致楚省不守,根本震邻”的罪名,将吴牲给逮捕入狱。 他还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孙传庭。 这一下孙传庭明白,自己不可能继续拖延了。 无奈的孙传庭于八月初一,在关帝庙誓师,带着战斗力成疑的十万兵马再次东出潼关。 李自成更加清楚,孙传庭的兵马乃是自己定鼎中原最后的障碍了。 于是他尽起精锐,西进迎战。 孙传庭重新兵临郏县,回到了当初惨败的地方,不知道内心的情绪如何。 反正第一战,以他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白广恩和高杰这两个农民军叛徒紧密配合,一个使用火器,一个率领骑兵,打的李自成溃不成军。 果毅将军谢君友被俘杀, 就连李自成自己都差点成为俘虏。 其实通过这一战就能看出,李自成能够终结明王朝,并非是他的实力多么强大,而是明朝够烂。 惨败之后,李自成痛定思痛,决定利用自身的优势。 他的优势是什么呢? 那就是粮食。 河南已经早早落在了李自成的手中,他还在各地建立政权,安定百姓,因此一时片刻是不需要担心粮食问题的。 可孙传庭却不行。 孙传庭跑到河南来作战,如今已经是算得上是客军了。 而且河南的百姓对明军恨之入骨,根本不会帮忙。 李自成开始避战,同时步步后退,拉长战线。 孙传庭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缺粮,让孙传庭只能速战速决。 他只能带着绝望的无奈,率领兵马一步一步走入李自成的圈套。 时值秋日,阴雨连绵,明军的处境更加艰难。 李自成派遣刘宗敏率领一万名骑兵从小路包抄明军的后方,切断明军的粮道。 非常简单的计策,但却很有效。 孙传庭仰天长叹,只好回师打通粮道。同时留下陈永福围困郏县,阻击李自成的主力大军。 可到了此时,明军的士兵早已无法忍饥饿。 孙传庭走后,陈永福完全无法约束军队,士兵们纷纷开始逃亡。 极度不利的局面下,白广恩和高杰又发生了矛盾。 孙传庭茫然无措,都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了。 第1335章 成势 高杰和白广恩的矛盾,在于是战是退。 高杰主战,白广恩主退。 这也和他们的人生际遇有关。 虽然两人都是农民军的叛徒,可是他们叛变的理由并不一样。 白广恩只是追求荣华富贵,朝廷给的多,就做了朝廷的官。 如果做不下去,他也不介意再次投降、投靠李自成。 但是高杰不行。 他深知一旦李自成夺了这个天下,他将死无葬身之力,无处可逃。 谁叫他当初贪图美色,拐了李自成的妻子呢? 李自成受此奇耻大辱,头顶上绿油油的,无论如何都绝对不可能容忍高杰活着。 所以,要说最想要将李自成置之死地的,就是高杰。 两人都是领兵大将,都是孙传庭的左膀右臂。这两个人意见相左,极大的影响了明军的作战。 其实该如何抉择,跟两个人的矛盾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看着饥饿难忍的军队,粮道又无法恢复。孙传庭十分清楚,这一仗不打也得打了。 倘若打赢了,则还有一线生机。 可要是打输了,便万事皆休。 在这样的情况下,孙传庭选择了高杰的意见。 这让白广恩怀恨在心,决定冷眼旁观。 就在南阳城外,孙传庭等来了李自成的主力。 决定中原命运的大战,就此展开。 “高将军,你以骑兵为全军先锋。冲乱敌人的阵脚之后,再由白将军随后跟进。诸位,我等是生是死,全在这一仗了。” 孙传庭推心置腹,希望各路将领能够在危机关头团结一心,渡过难关再说。 只可惜,他不明白,大厦将倾之时,人心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凝聚的。 高杰拿出了全部的力气,率领三千骑兵发动了狂勐的进攻。 李自成的应对,还是农民军的老一套办法。 将饥饿的百姓摆在第一线,充当炮灰,消耗敌人的力量。 炮灰的后面,是有一定战斗经验的步兵,再由骑兵压阵。 基本上不管任何敌人,只要经过这两层的消耗,都不会有太多的余力了。 最后才是他的杀手锏。 那就是重甲骑兵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老营。 一开始高杰的进攻可谓是顺风顺水,那些松散的炮灰和普通步兵,根本就挡不住骑兵的冲锋。 明军势如破竹,连破闯军十多道阵列。 孙传庭看到高杰如此勇武,本来十分振奋,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白将军的兵马为何还不出动?速速传令,让白将军跟进。” 传令兵奔出中军,结果带回来的却是让全军无比惊恐的消息。 “启禀督师,白将军不打招呼,率领本部一路向后撤去了。” 明军各路将领浑身冰冷,立刻明白大势已去了。 正面的战场上,高杰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闯军的兵马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杀来杀去,总感觉杀不完。 而看到他的骑兵冲不动了,李自成大手一挥,投入了重甲骑兵。 如果一开始闯军就出动重甲骑兵的话,高杰肯定会选择游斗。利用轻骑兵轻装的特点,慢慢消耗重甲骑兵的力气。 可是现在持续的熬战之后,他的骑兵已经跑不动了。看到闯军的重甲骑兵如山如墙一般的撞来,只能无奈等死。 连最精锐的骑兵都失败了,其他各路明军哪里还有战斗意志? 崩溃迅速开始。 十多万明军彻底放了羊,每一个人都开始胡乱逃跑,自寻生路。 明明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幕,但是真的亲眼所见,孙传庭还是悲从心起、无法坚持。 他在幕僚、亲卫的护送下,一路西去,撤回了潼关。 最终明军逃回潼关的兵力,只有区区四万。并且全都是老弱病残,伤兵满营,毫无战力。 高杰浑身是伤,退回潼关之后很想去找白广恩拼命。 可白广恩却退到了一旁,而且军阵严整,令高杰无可奈何。 “督师,事已至此,我军无力再战。潼关是守不住的,不如退到西安,利用西安高大的城墙才有一线生机。” 高杰的苦苦劝告,并没有说动孙传庭。 “如果闯贼进入潼关,秦人还会为我效命吗?” 他的问题,高杰无法回答,甚至知道结果。 这么多年来朝廷在陕西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一旦李自成回归,肯定所有的陕西百姓都会蜂拥归附。 与其被困死在西安,还不如利用潼关的天险试一试呢。 固原。 这里已经被梁越攻占。 如今的甘肃一带,大明早已失去了控制力,组织不起任何的兵力。 梁越的十万大军在这一带随意驰骋,无人能敌。 在挫败了徐雅晴的阴谋之后,梁越顺利攻占兰州,然后派遣兵马四下出击。 桃州、岷州、宁夏卫、巩昌府、平凉府,已经全部落入了他的手中。 此地百姓如今只知梁大帅,不知大明朝。 陕西的大明文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毫无办法。 除非孙传庭击败了李自成,然后回军。否则的话,无人可以抵挡梁越的兵锋。 传令兵骑着快马,一路如风的冲进了军营。 “大帅,中原传来消息,闯王和孙传庭在南阳大战,并且大获全胜。如今孙传庭退守潼关,闯王重回陕西之日已经不远了。” 帅帐之内,听着中原的情况,所有将领都心思各异。 “大帅,你要和闯王分庭抗礼吗?” 因为亲如兄弟,蒋朝云直指核心本质。 梁越发展至今,雄踞西北,势力已成。可假如李自成重新回到陕西,必然会和梁越产生纠葛。 虽然当初李自成当众明言,将梁越提拔到了和诸位首领平等的地位。可谁都明白,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这片天下,有一个主人就够了。 倘若梁越选择和李自成分庭抗礼的话,那么必然会刀兵相向,反目成仇。 “我于落魄之际,蒙闯王收留、多加信任,才有今日。无论如何,我都始终遵闯王为主,绝不敢忤逆背叛。” 梁越心思凝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众位将领中,有不少人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也是出自闯军,同样将李自成奉为天人,实在想象不到和李自成作战的局面。 蒋朝云点点头,对于梁越的忠义十分钦佩。 可他现在是梁越的麾下,就必须为自身利益考虑。 “大帅忠义,天地可鉴,世人敬佩。然而我等兄弟出生入死,到今日却也不能不妥善处置。小弟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即可全大帅的忠义,又能让大家伙都有一个不错的归宿。” 第1336章 王见王 “江南富饶甲于天下,闯王已雄踞中原、兵临湖广,只需要一鼓作气,顺江而下,则江南唾手而得。只要占据了江南,便有源源不绝的钱粮。届时闯王拥兵百万不在话下,效彷昔年洪武旧事,统一天下应当容易的多。然而闯王却舍弃江南、回师陕西,恐怕别有心思。” 蒋朝云的分析,让梁越陷入纠结。 他也有些想不明白,李自成为何不渡江南下、攻取富足的江南,偏偏要返回陕西呢? 还是蒋朝云看破了李自成的心思。 “闯军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老秦人,征战在外多年,恐怕思乡之情抑制不住。现在又击败了孙传庭,闯王不得不顺从众意。” 梁越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四处奔波,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何尝不会想起当初在临清老家的日子? 现如今的李自成,可不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流寇,他当然希望能够返回家乡、炫耀武功。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闯王麾下肯定有人进言,说关中乃是龙兴之地。只要占据关中,则可进退自如,争夺天下易如反掌。闯王轻信了这种言论,必然是要回来的。” 梁越唏嘘不已。 “如今陕甘等地经过多年的天灾人祸、兵荒马乱,早已元气大伤。哪里是争夺天下的资本?” 他们这些一直在陕甘一带流动作战的人,才对这里的情况最为熟悉。 大地茫茫,寸草不生。百里无人烟,千里无生机。 现在的关中,早已不是孕育出强汉盛唐的那个关中了。 “不管怎么说闯王是一定会来的,今后咱们该如何同闯王相处,事关重大,小弟觉得不如送闯王一份大礼。” 梁玥对他十分信赖,连忙问道:“礼从何来?” 蒋朝云神情似笑非笑,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西安。” 梁越已经成长为了枭雄,瞬间就察觉到他别有深意。 “闯王回来,攻下西安也不是什么难事。” 蒋朝云嘿嘿笑着 “闯王攻下西安,那是闯王的本事。咱们攻下西安送给闯王,那是咱们的情份。闯王可是要君临天下的,怎能不念咱们的好?” 右营统帅赵四烈滴咕了一句。 “当年秦末烽烟四起,各路诸侯约定,先入咸阳者为王。最终汉王刘邦抢得先机,占了大义名份。随后同西楚霸王争夺天下时,大获全胜。蒋大哥的意思是……” 蒋超云缓缓点头,对他的聪明才智十分赞赏。 “咱们也不是要跟闯王争夺天下,只是闯军当中名份已定,咱们反倒成了外来者。今后该如何自处,又能让大家伙心满意足,就必须要耍些手段。咱们攻下西安,礼让闯王进城,这么大的功劳,闯王无论如何也得有所褒奖才是。” 众人听明白了。 虽然当初梁越是李自成麾下将领,地位不凡。但是后来分家,梁越自领一军。 四、五年过去了,曾经的情份还有多少,谁也没有把握。 再者,梁越麾下兵马十多万。雄踞西北,即便不投靠任何人,也能搅动风云。早已和李自成麾下的刘宗敏、田见秀、李过等人不在一个档次了。 现在要是重归李自成麾下,该怎么安排他的地位,十分令人头疼。 地位低了,梁越不说怎么样,军中的其他人可没办法接受。 毕竟梁越的地位决定了其他人的地位,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到实打实的利益。 地位太高的话,闯军中的其他将领又该怎么想? 大家伙跟着闯王出生入死、不离不弃,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梁越一个分出去的旁支突然回来,却要骑在大家伙的头上,相信不服气的人肯定不少。 这种情况下,唯有立下大功,给李自成送上一份大礼,才能两全其美。 而唾手可得的西安,就是最好的筹码。 梁越对李自成信服归信服,但是身为枭雄之姿,肯定也要顾虑自身的利益。 他很快打定主意。 “集合兵马,即可南下,奔袭西安。” 李自成已经来到了潼关。 看着这座天下雄关,他可谓是心潮澎湃,雄心万丈。 多年的征战当中,从这里几进几出、几起几落。现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带着百万大军回到自己的故乡。 尽管孙传庭的手中只有残兵败将,但是李自成仍旧十分小心。 毕竟潼关之险举世皆知,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强军名将在这里撞的头破血流。 他进行了周密的部署。 由他和刘宗敏率领闯军主力,从洛阳西进,屯兵潼关城下,牵扯孙传庭的正面。 袁宗第、白鸠鹤、刘体纯、蓝应诚率领右营十万兵马,从邓县出发,取道商洛,包抄西安。 十月初六,潼关攻防战正式开始。 闯军从陶家庄近抵官坡,和明军乱战在了一起。 因为先前的作战当中白广恩不战而逃,保存了实力,所以这一仗白广恩乃是主力。 可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当初他出卖了高杰,现在换成高杰坑他了。 眼瞅着白广恩所部同闯军搅合在一起,高杰拍马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将白广恩的右翼给卖了。 阵型出现漏洞,兵力又远远不足,白广恩瞬间崩溃。 由于明军士兵的家人孩子都在城内,所以崩溃的士兵们争先恐后的跑进关城,保护自己的家人夺路而逃。 有的士兵急了干脆挥刀,噼开了南水关的栅栏。 闯军见了,连忙跟随冲入潼关城内。 乱哄哄的局面之下,孙传庭根本无力控制。 他也不想控制。 因为他听到风声了,崇祯已经将南阳、汝州战败的责任推到了他的头上,下令剥夺他督师和兵部尚书的头衔。 孙传庭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被裹挟在混乱的城内,最终不知所踪。 他肯定是战死了。 但是怎么战死的,被谁所杀,并没有准确消息传出。 城内的乱局,让人们顾不得去记录这些了。 兢兢业业守卫关中上千年的潼关,轻而易举的就落在了闯军手中。 虚弱的陕西,向李自成敞开了大门。 他站在硝烟尚未散尽的城楼上,眺望着西安的方向,看到的却是一支徐徐赶来的威武之军。 这让李自成胜利的喜悦,不由的打了折扣。 第1337章 称帝 再次见到梁越,李自成的心情十分复杂。 凭心而论,当初分家的时候,他是有拿梁越当炮灰意图的。 毕竟和其他人比起来,梁越不是老秦人。 少了这层关系,在以地域、血缘、语言为纽带的闯军当中,总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李自成也算是厚道人,将所有的火器都留给了梁越。 满心以为,梁越能够在陕西这边拖延明军,让他逃出生天。 只可惜,梁越和他相比,显然入不了明军的法眼。 洪承畴、孙传庭只顾着追杀他,让他的霸业差点断送。 后来,就听不到梁越的消息了。 陕西这边偶尔有些传言,说梁越跑到青海去了,李自成并不很相信。 他曾经也想退往青海,可是没有成功,比任何人都知道蒙古人多么厉害。 造反的道路上,曾经涌现过多少豪杰,又有多少英雄灰飞烟灭? 李自成本以为他已经忘记梁越了。 却没有想到,梁越以耀眼夺目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梁”字大旗下,骑兵披盔戴甲,战马纠纠。 每一排都笔直如线,如墙如林。明明比闯军的人数要少,可愣是走出了天下无敌的气势。 除了这些汉人骑兵,梁越的军中居然还有蒙古骑兵。 最擅长纵马狂奔的蒙古人呼喊着豪迈的号子,一队队、一堆堆来回奔驰,搅动的尘烟宛如烈火燎原。 看着这支军队,李自成偷偷用自己的兵马做对比。 很不幸,他觉得真要战阵对垒,恐怕输掉的会是自己。 都是沙场上的老人了,一支军队能不能打,很多时候看看阵列就知道了。 最起码闯军绝对走不出这么严谨、这么威赫的阵势来。 梁越在文武扈从大拱卫之下,徐徐走近。 尚有几十丈的距离,他便让“承天威武征西大元帅”的旗子停下。 这面旗太过于威风了。 更关键的是,他是大元帅,李自成如今也是大元帅。 他来这里是示好的,不是来树敌的。 果然,看到“承天威武征西大元帅”旗没有跟随梁越一同过来,闯军这边很多都露出了笑意。 “你们说,梁越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宋献策立刻拍马屁。 “元帅横扫中原,关中也指日可待,王者之相业已天成。正所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梁将军倒也算是聪明。” 对于这个答桉,李自成不置可否。 他们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拥有这么一支强军,愿意给别人伏低做小吗? 他没有答桉。 梁越已经到了。 李自成整理心情,刚要准备下马,旁边一只手按住了。 “闯王,稍安勿躁。” 李自成扭头看去,原来是李岩。 他也是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表情恢复严肃,直直地看向梁越。 梁越也坐在马上,身躯十分魁梧,华丽的铠甲令他仿佛吕布在世、项羽重生。 闯军众将和他一比,都不免自惭形秽。 无声的对抗并没有持续太久,梁越安然下马。 看到他的动作,蒋朝云、赵四烈、多云山海等人纷纷跟随。 在梁越的率领之下,十分恭谨地向李自成行了跪拜礼。 “臣等迎驾来迟,请闯王降罪。” 闯军这边,轰然一片。 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人都震惊地看向乖顺的梁越,内心翻江倒海,同时也将此人当成了最大的对手。 李自成为何要进军陕西,原因大家一清二楚。 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都在等候合适的时机。 浑然没有想到,这个机会居然被后来的梁越给抢了。 这可是劝进之功啊! 最能被帝王记在心里的功劳,一辈子都荣华富贵不愁。 梁越……究竟是怎么猜到李自成的心思呢? 这件事,李自成也雾里看花。 但是看到十多万士兵铺天盖地向自己跪下,山呼万岁的场景,他不自禁地飘了。 “梁兄弟……梁爱卿孤身在外,舍身忘死为本王拼死作战,本王都看在眼中。如今忠臣回来、良将归位,孤还有何愁?” 李自成进入角色非常快,迅速和下面的人划清了界限。 从今以后,他就是君了。 其他人,都只能朝他三拜九叩,行人臣之礼。 所有人都小看了梁越的准备。 他站起身来,陪在李自成身边。 “闯王乃天命之君,旧明逆贼不识天数,妄图对抗天军,残害百姓,实在是罪无可赦。臣不忍闯王故里沦为地狱,故越俎代庖,已经旧明贼子悉数擒获,交由闯王发落。” 随着他的命令,铺天盖地的哭嚎声在大军的背后响起。 好大一群人,完全看不到边际,全都双臂绑缚,被压了上来。 “闯王,此人就是秦王朱存枢,贪财吝啬之命,与福王不相上下。臣率大军抵于西安城下,此贼一不思作战顽抗,二不掏粮草劳军。西安城中的兵马悲愤难平,发动兵变。臣没有费一丝一毫力气,便将西安拿下。” 梁越拿下西安的过程,异常顺利。 明明灭亡在即,可是秦王朱存枢居然还舍不得他的财产,死活不肯劳军。 西安城内的士兵们饥肠辘辘,干脆和梁越取得了联系。 副将王根子打开东门,让梁越顺利入城。 秦王朱存枢、陕西巡抚冯师孔、按察使黄炯、布政使陆之祺全都成为了阶下囚。 这些人连同西安,成为了梁越进献给李自成的礼物。 眼见着大事已成,牛金星知道不能耽搁了。 他一咬牙,当场跪倒,朗声道:“如今朱明气数已尽,闯王承袭九州乃众望所归。微臣泣血苦求,请闯王建元、立国!” 其他人等全都不甘人后,纷纷进言,劝李自成更进一步。 帝王之位在向自己招手,偌大的天下即将囊括手中。 李自成数十年的人生当中,彻底达到了巅峰。 夏国,济南。 梁发匆匆而来,带来了天下震惊的消息。 “殿下,自从十月初,沉阳便内外隔绝,不许出、不许进。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到了一份尚未被证实的情报。黄台吉,可能已经死了。” 一言既出,无人不惊。 那可是黄台吉啊,一手将野蛮落后的后金改造成为封建国家、并且国力蒸蒸日上的大能之士。 夏国上下普遍认为,未来统一天下时,最大的敌人就是黄台吉。 可这位人杰却死了。 难道夏国当真是天命所归? 第1338章 建国 “一旦黄台吉身死,满清方面最有希望即位的人,当是多尔衮。此人雄才大略虽然不如黄台吉,但也算是人中之杰。虽然年纪轻轻,但这些年来南征北战,功勋无数,也得到了满清内部很多人的支持。其手中更有两白旗的雄厚底子,即位的希望在五成以上。” 满清出现了变化,夏国这边立刻开始进行研判。 夏国上下早已达成一致,未来统一天下的最大对手,并非大明,也不是各路农民军,就是满清。 双方在各个领域交锋了无数次,深知满清的厉害。 对于这个敌人,进行什么样的准备都不过份。 “除了多尔衮,豪格的声望也很高。他是黄台吉的长子,子承父业在法理上很有优势。原本此人性子暴躁、做事鲁莽,没有什么头脑,并不被黄台吉看中。但近些年来颇多改善,战场上的表现更是进步神速。有传言黄台吉对此十分欣慰,还将许多重要的差事都交给了他。豪格手中的正蓝旗实力较弱,是他与多尔衮竞争的不理因素。就看满清内部的其他力量如何选择了。” 左永代表总参谋部陈述了相关情报,引得众高层议论纷纷。 “不管怎么说,黄台吉倘若真的死了,于我们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侯恂生怕风云激荡的时候人心不稳,因此先定了基调。 还别说,许多人听了他的话之后,果然神情从容了许多。 “侯相说的没错。不管是多尔衮,亦或者是豪格,哪怕是其他人,文韬武略上都不可能跟黄台吉相比。我们面对的对手变弱了,总归是好事。” 左梦庚也认同这个想法,就是比较遗憾。 当世英杰,最被他看重的人,就只有黄台吉一个。 没跟这样顶级的对手分出胜负,不得不说,真的是一个遗憾。 可换个角度想,对手变弱了,统一的难度变低了,总归是好事,他的遗憾也快速过去了。 “不过你们也不要小瞧了满清内部其他人的能量,弄不好多尔衮和豪格鹬蚌相争,会被别人渔翁得利。” 左梦庚对满清的内部情况当然是无比熟悉的了。 就这一段皇位争夺,后世的影视剧都不知道拍了多少。 其中饱含阴谋、情爱、利益、理想、狗血、凶险,看到观众热血沸腾。 多尔衮的声望是很高,可又没有达到黄台吉众望所归的程度。 内部不服气他的人比比皆是,甚至连他的亲哥哥阿济格都对他阴阳怪气。 两白旗实力最强不假,又不能真的二打六,完全无视其他六旗的威胁。 最起码左梦庚就知道,除了豪格的正蓝旗之外,代善的两红旗是绝对不会支持多尔衮的。 代善这个原本的四大贝勒之首,曾经距离汗位迟尺之遥,结果却被黄台吉摆了一道。后面的岁月中,更是被狠狠压制,不得不做起了缩头乌龟。 这样的日子他早就受够了,根本不想再让自己的兄弟骑在头上拉屎拉尿了。 可以说,代善宁可支持豪格,都绝对不会支持多尔衮。 当然了,倘若有更好的选择,代善更加高兴。 更好的选择有吗? 显然是有的。 原来的历史就证明了,六岁的福临能捡到最大的果子,其实就是满清内部各方势力妥协的产物。 “满清那边的情报还需要加强,今后将会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左梦庚给梁发下了令。 虽然夏国对满清最为重视,最强大的情报力量也都派遣了过去,但黄台吉的手段也足够厉害。 多年的交锋之下,情报部在辽东牺牲的烈士数不胜数,力量始终无法壮大。 左梦庚觉着,虽然满清主政的人换了,内部的权力划分肯定会产生相当大的动荡期。 运作的好了,说不定可以让夏国的情报工作更加深入,不用像现在这样,碰到什么事情居然要靠猜的。 十二月末,天气严寒,各地更加精准的情报纷纷陆续送达。 满清方面,和原来的历史一样,六岁的福临异军突起,成为了新一任皇帝。 他的母亲布木布泰母凭子贵,晋升皇太后,掌控后宫。 不过和原来历史不一样的变化也出现了。 摄政王依旧存在,但却是两位。 豪格通过和多尔衮针锋相对的斗争,还有增强了许多的实力,跻身为了摄政王之一,依旧和多尔衮分庭抗礼。 而从陕西传回来的消息,才最加牵动人心。 “李自成打从进入潼关开始,就谋求称帝建国,我们的人已经拿到了相应的内情。国号大顺,建元永昌,改内阁为天佑殿,以节度使领省府。这个天下的第三个皇帝出现了。” 联合会议上,听到通报结果,议论的声音甚嚣尘上。 李自成会称帝建国,其实所有人都心里有数。 战争进行到现在,大明可以说完全失去了作为天下共主的实力和基础。现如今每一方势力都在为形势的新变化做准备,取代大明的正统地位就是必然的过程。 “张献忠呢?他有没有要称帝的意图?” 梁发赶忙禀告。 “暂时没有。张献忠正在筹备攻略四川,他的实力比李自成较弱,估计是暂时不想和李自成争抢锋芒。待打下四川之后,拥有一块进可攻、退可守的形胜之地,才是他称帝之时。” 众人明白了。 张献忠不是没有称帝的野心,而是审时度势,放缓了脚步。 不过李自成、张献忠怎么做,大家并不是很关系。 会议室内勐地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被点了哑穴。 而这种沉默意味着什么,偏偏又每一个人都懂。 过了好久,终于一道老成持重而带有泰山恒定的声音激活了大家都态度。 “没人敢说吗?那老夫来吧。” 孙承宗竟然选择了当仁不让。 来到夏国之后,他本来一直做着顾问的角色,后来经过众议,担任了立法会副长,实际主持立法会工作。 这个位置确实很符合他的身份地位,也让他不至于太劳累,当真是如鱼得水。 今日的局面,反而是他来开口最好不过。 众目热切之下,孙承宗坚定地看向左梦庚。 “殿下,自崇祯元年起,我等为解救天下苍生奋斗至今,时已十七年矣。如今天下大势渐成分明之局,万千百姓殷切企盼国家安定。臣恭请殿下,为天下念、为苍生念、为社稷念、为正道念,开国建元,即皇帝位!” 哗啦啦…… 数百位夏国最高决策层踊跃站起,同时发声。 “恭请殿下开国建元,即皇帝位!” 第1339章 建国筹备 时间走到崇祯十七年,天下的局势已经非常分明了。 曾经实力最为强大、占据最多人口和土地的大明,终于像群雄逐鹿中的那只鹿一样,被撕扯的只剩下骨架,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 这个天下,需要一个新主人。 所有蓬勃兴起的新势力,现在都开始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辽东的满清完成了新老交替和权力传承,虽然六岁的福临不可能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能力,但是满清庞大而精悍的班底还在。 李自成也在多年鏖战之后,完成了从流寇到建制的转变。 到了此时,韬光隐晦已经没有意义了。 夏国也必须要完成全面升级,向天下人发出强烈的信号,这样才能够在争夺天下的时候,于道义、名份上不落下风。 要不然的话,大家凑在一起…… 你是什么身份啊? 我是大清皇帝。 你是什么身份啊? 我是大顺皇帝。 你又是什么身份啊? 我? 我是夏王。 我们大家都是皇帝,就你还是国王,怨不得百姓们都不认你。 是的,称帝建国就是有这样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因为封闭的资讯和见识,加上朴素的观念,是很难直观感受到哪支势力是好是坏、是强是弱的。 但皇帝比王大,总归还是知道的。 别不信,现实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让老百姓们自己来选择,他们肯定更加愿意给皇帝磕头,而不是王。 为了适应新形势,为了发出统一天下的声音,称帝建国必须摆上夏国的日程。 本来这种事是水到渠成的,可真的事到临头了,所有人又变得很犹豫。 根源嘛,自然是咱们的夏王殿下了。 谁也忘不掉当初劝进他称王的时候,他万分不情愿的情形。 这也是大家都十分奇怪的地方。 别的人主,恨不得能一步到位,君临天下。为何这位夏王殿下却对称王如此抵触呢? 他们又哪里知道,左梦庚有着不一样的见识,深知历史潮流,因此并不想和历史背道而驰。 幸好当初的他虽然犹豫,但是在大家都百般劝戒之下,还是选择了接受。 可也正是因为当初的艰难,才让大家伙这一次不敢贸然开口。 还是德高望重、地位不凡的孙承宗主动出头,打破了这个僵局。 这一次,左梦庚还会拒绝吗? “本王虽然年轻德薄,自忖于天下没有多少功绩。可既然大家伙上下一致,本王也只好顺应大义,从善如流。” 左梦庚答应了。 这么痛快的答应,愣是让许多人都有些感觉不真实。 再看到他坚定的笑容时,所有人才明白,这一切居然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何当初称王的时候那么犹豫,如今称帝却又痛快地同意了呢? 这并非是左梦庚表里不一,也不是他口嫌体正直。 而是境遇的变化,带来了心态的进步,还有就是对客观事物的准确认知。 当初称王时,左梦庚刚刚走出建权的第一步。 未来的国家是什么样的,民族该往哪个方向走,他并没有太多自己的心得。 更多的都是吸收的后世的见识。 无比发达的后世让他当然会选择盲从,并且坚定地认为那就是对的。 在那样的情况下,却让他称孤道寡,在看他来,无异于开历史倒车。 他并不是权力欲很强的人,在没有独夫天下的野心情况下,十分抗拒称王自然也就不意外了。 但是随着他在人主的位置上坐的久了,真正站在了把控一个国家和民族脉搏的时候,他的认知不可能不产生变化。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么简单的道理,放在后世,就连初中生都知道。 但知道这个道理,和能在实际中与这个道理联系起来,那就需要非常丰富的从政经验才行了。 夏国这些年的发展过程中,左梦庚渐渐认识到,太过于冒进的政治体制反而不是好事。 因为民间没有足够的土壤,培育不出更加先进的政治文化。 即便夏国这么大力地推动义务教育了,民间的文盲率仍旧还保持在45%以上。 基本的民生问题都没有解决,去谈其他的,纯粹是好高骛远。 因此必须要采取一种普通民众容易接受的政治制度,更加容易地将民众拉进到国家当中,才是一切发展的基础。 更不要说,夏国即将要开启统一全国之路了。 以夏国现有的地盘,三省之地,并吞全国,即使全力以赴都力有未逮。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大的冒进无疑是在增加统一的风险。 同时,左梦庚也发现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夏国在他的引导下,可以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这是因为他有后世的见识引导,知道历史的进程,所以才能做到。 那么问题来了。 他是夏王,高高在上,进行这种引导当然容易的多。 可假如改变了政体,削弱了自身权柄的话,他的这种引导还会那么顺利吗? 恐怕到时候就必须要投入更大的精力到磋商和妥协中去,肯定会极大地削弱中华民族前进的效率。 既然这是中华民族摆脱命运车轮的最大保证,为何不将其发挥到极致? 而却要弄什么看起来华而不实的新制度呢? 左梦庚已经成长为了合格的政治家,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称帝可以保证发展,那么就称帝好了。 反正他这个皇帝同封建皇帝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何乐而不为? “称帝建国,诸事繁杂,千头万绪不一而足。比如定都哪里、政体如何、勋爵体系、权责构建等等,都需要拿出稳妥的章程。我的意见是,成立建国筹备委员会,以五到六个月的时间,拿出令所有人信服的方案来。” 称帝建国势在必行,但在时间上,左梦庚觉得并不需要太过于着急。 巨变的形势下,夏国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 完全可以利用其他势力绞杀的时机,好好进行内部建设,届时以更完美的姿态展现给天下人看。 第1340章 一线玄机 辽东的秋天总是又快又急,几乎眨眼之间,黄叶便开始飘零。 黄台吉佝偻着身躯,缩在厚厚的皮裘当中,贪婪地看着窗外辽阔的天地。 那是他曾经无数次驰骋而征服的土地,但是现如今,他已经感受到,自己再没有掌握的力量了。 “咳咳,夏国的这种窗户真好。听说在那边,即便是普通百姓都能用的起。可咱们这边,宫里都舍不得全换上。” “皇上明见万里,勇武无双,最多几年的功夫,夏国的也就是咱们的。” 济尔哈朗陪在一旁,说着恭维的话。 黄台吉却没有任何笑意。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他已经感受不到冷和热了,而且已经连续五天无法进食。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 这江山如此美丽,真是舍不得啊! 黄台吉终于明白了,秦始皇为何那么坚定执着寻找长生不老办法的原因。 要不是理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长生不老,他都想要试试呢。 “平生最大憾事,未曾与左梦庚沙场对决。天下英雄,唯我与他。我马上就要死了,他却还年轻。上天……对咱们满人何其不公啊!” 济尔哈朗没忍住,眼角滑下了泪水。 他当然知道黄台吉一旦死去,对满清意味着什么。 其余诸人,可都不能跟这位帝王相比啊。 奈何天命如此,如之奈何? “郑亲王,你说,谁可接位?” 一个要命的问题。 济尔哈朗连忙跪倒,诚惶诚恐。 “千秋大业唯有皇上乾纲独断,臣……臣不敢置喙。” 开玩笑,皇位继承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敢掺合? 黄台吉不需要回头,都知道济尔哈朗的表现。 这让他除了一声无奈的哀叹,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生命走到尽头,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偌大的江山究竟该交给谁。 多尔衮、豪格……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脑海中闪过,还是让他拿不定主意。 “皇上,时辰到了,该回去歇着了。” 布木布泰走上来,吩咐太监推着小床,将黄台吉送回床上去。 这是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 如果不是名份已定,她和黄台吉的关系更像是父女,而不是夫妻。 可他们不但是夫妻,还有一个孩子。 现在,撑起一片天的男人要倒下了。 身为母亲的女人,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起来。 “郑亲王,您是老人了。无论如何,皇上的子嗣都必须保全,绝不能让皇上心寒。” 送济尔哈朗离开的时候,布木布泰状似闲聊,说了那么一嘴。 但这种关键时刻,怎会有闲聊之举? 济尔哈朗的脚步还没有走出皇宫,渐渐回过味来。蓦然回首,看向后宫,突然露出了会心一笑。 多尔衮,豪格,你们究竟懂不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啊? 崇祯十六年八月初九,黄台吉猝死于皇宫之中,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下诏传位。 而随着黄台吉的死,满清内部的形势立刻严峻了起来。 多尔衮和豪格全都厉兵秣马,对皇位虎视眈眈。 多尔衮长年征战,功勋卓著,声望极高,有着大批的支持者。 豪格虽然是小辈,但却是黄台吉的长子,因此得到了他自己统管的正蓝旗和黄台吉嫡系的两黄旗的支持。 “哼哼,镶蓝旗多位将领也有效忠之意,我看他多尔衮拿什么跟我斗?” “自古以来,子承父业,概莫能外。多尔衮以外臣争夺大宝,实乃大逆不道。王爷敬请放心,奴才等已经在和两红旗联络。只要两红旗有心投靠过来,多尔衮必输无疑。” 豪格的府上,最近无比热闹。 各路大臣、将领络绎登门,纷纷表达效忠。 眼瞅着自己这边阵势越来越旺,豪格不禁得意连连。 “主子,咱们还远没有到庆功的时候。依奴才之见,一着不慎,可能满盘皆输。” 豪格正得意的时候被范纪泼了一盆冷水,当场大怒,立刻挥着鞭子抽了过去。 “狗奴才,竟敢灭老子威风、涨他人志气?” 范纪被抽的疼痛难忍,满地乱滚,连忙说明心意。 “主子明鉴,奴才是怕两黄旗不稳啊!” 豪格闻言一愣,停了鞭子。 “鳌拜他们已经歃血为盟,誓死站在了我这一边,又有什么不稳的?” 范纪顾不得皮开肉绽的疼,赶紧为豪格分析。 “两黄旗的人只主张立先帝之子为帝,可先帝之子不只有主子一人呀!” 豪格隐隐又有些发怒。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父皇的儿子除了我还有谁?福临那些小屁孩吗?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范纪见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当真是心累。 “其他的皇子不管是功劳和能力,当然不足以和主子相争。可立他们为帝,却可以让主子和睿亲王不争。” 豪格不说话了。 他需要好好消化这番话。 他的脑筋虽然不算是很好使,但也知道范纪说的有道理。 现在外界都将争位的焦点放在他和多尔衮身上,仿佛胜负只在二人之间产生。 可他也心里门清,真凭实力的话,他是要比多尔衮逊色一些的。 这样相斗下去,他和多尔衮谁都不可能胜利。 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其他人必然不能接受两人天长日久的争斗。 最要命的是,多尔衮万一看到争位无望,说不定也会转头去支持其他的皇子。 反正在多尔衮的想法中,只要做皇帝的人不是豪格,说不定他真的能够接受。 倘若变成那个局面,那他岂不是什么都捞不着了? “郑亲王虽有意偏向主子,可说不得他是皇上的臣子。如果除了主子之外,由其他皇子即位,估摸着郑亲王也不会不同意。主子,咱们实已站到了悬崖边上啊!” 范纪苦口婆心的话让豪格汗毛直竖,心底惶恐不已。 “来呀,去请多罗贝勒、伊拜等人过来。” 不多时,阿巴泰、伊拜等正蓝旗主要人物匆匆赶来,看到豪格面色凝重,均知事情出了变故。 “这奴才虽然胆大妄为,但素来皆言之有理。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咱们该如何应对?” 正蓝旗众人全都惊愕难平,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好的大好局面居然转眼就岌岌可危了。 第1341章 媾和 “老十四性格素来稳重,考量周全。倘若事不可为,他一定会退而求其次。” 多罗贝勒阿巴泰对多尔衮的分析,让正蓝旗众人心情更加糟糕。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大家伙或许还会驳斥,但说这话的是阿巴泰。 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黄台吉、多尔衮等人的兄弟,自然对多尔衮十分熟悉。 “要是睿亲王不争了,王爷恐怕就真的难了。” 伊拜忧心忡忡,再无先前的嚣张气焰。 豪格更是慌乱。 “计将安出?” 他的询问,没有得到回答。 不是众人愚蠢,而是当新的情况出现时,大家才赫然发现,无论怎么做都难以获得想要的结果。 “王爷,要不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 博和托咬牙切齿,做了挥刀下劈的动作。显然是打算蛊惑豪格干脆动武,将对手物理消灭。 “不可,万万不可!” 阿巴泰连忙阻止,同时对博和托痛骂不已。 “小畜生,你以为多尔衮现在没有防范吗?他的府邸周围全是两白旗的精锐,一旦动起手来,绝非一时三刻就能得手。到时多尔衮援兵赶来,咱们大清都要跟着完蛋。” 被自己老爹骂了个狗血喷头,博和托当场蔫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把皇位拱手让人吗?哼,怪不得老三更愿意跟多尔衮混在一起呢。” 他所说的老三,就是阿巴泰的第三子博洛,也是诸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奈何博洛却跟多尔衮交好,跟自家人不同路。 听着众人乱糟糟的也拿不定主意,豪格更增烦躁。一抬眼,看到范纪躲在一旁,他更气不打一处来。 “狗奴才,事端都是你挑起的,你却成了没事人。今日你要是不给爷弄个章程出来,看爷打不打死你。” 范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豪格会把气撒到自己头上。 这让他格外委屈。 “奴才一直为了主子呕心沥血、尽忠竭力,从不敢怠慢啊!” 豪格多少想起了他的功劳,语气缓和了一些。 “那你说,现如今该怎么办?” 范纪小心翼翼地看了豪格一眼,鼓起勇气问道:“不知主子可曾想过,倘若事不可为,该当如何自处?” 他这是让豪格未虑胜、先虑败。 豪格却很茫然。 他就一心一意想要接过黄台吉的衣钵,做大清的皇帝。至于做不成皇帝该怎么办,他…… 没想过。 但事情进行到现在,他做不成皇帝的可能性显然在无限增加。 不得不说,范纪这个提醒格外重要。 见豪格有所松动,范纪趁热打铁。 “倘若睿亲王和主子皆不能即位,主子觉着,哪位皇子的希望最大?” 别说豪格了,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谁能成为多尔衮和豪格之外的异军呢? 豪格最不耐烦的就是想东西。 “有什么话就说,再啰里啰嗦的,是想吃鞭子吗?” 范纪仰天长叹,为啥自己满腹才华,就不能碰到个刘皇叔那样言听计从的主子呢? “以奴才之见,最有可能即位者,唯九阿哥也。” “福临?凭啥是他?” 豪格还没有想明白。 黄台吉诸子当中,除了他最大之外,下面还有叶布舒、高塞、常舒三个比福临大的。无论怎么看,也轮不到福临才是。 可范纪却一语道破天机。 “只因九阿哥的生母姓博尔济吉特。” 在场众人纷纷恍然,不由得对范纪刮目相看。 这个奴才,没想到眼光如此毒辣。 是的,虽然从年龄上来看,福临似乎没有什么优势。但另一样东西,却让不显山、不露水的福临,一下子被凸显了出来。 那就是血脉。 别以为满清乃是蛮夷,所以不讲究血脉。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满清不但讲究血脉,而且非常讲究。 否则的话,为何努尔哈赤那么多儿子里,能争夺汗位的却只有褚英、代善、莽古尔泰、黄台吉和多尔衮这几个? 放到福临身上,他的母亲布木布泰就是一项无与伦比的优势。 哪怕布木布泰并非女真人,而是蒙古人。 其实在福临当皇帝之前,布木布泰在黄台吉的后宫当中并不如何出众。远远不像后世的影视剧演的那样,在后宫里能够叱咤风云。 因为在布木布泰之上,还有四个女人才是后宫之中最有权势。 她们分别是:清宁宫皇后哲哲,关雎宫宸妃海兰珠,麟趾宫贵妃娜木钟和衍庆宫淑妃巴玛特·璪。 而永福宫庄妃布木布泰则只能排在第五位,根本没有多少话语权。 那么问题来了。 为何排位如何靠后,布木布泰的儿子却最有希望夺取皇位呢? 其实原因也不复杂。 其他四个女人都没有儿子,唯独布木布泰有罢了。 那其他四个女人为何不会去支持其他皇子,而是任凭布木布泰做大呢? 原因就更加惊人了。 只因为其他四个女人和布木布泰一样,都姓博尔济吉特。 是的。 你没看错。 黄台吉后宫中权势最高的五个后妃,全都来自于科尔沁蒙古,全都是博尔济吉特氏。 如此一来,其他四个后妃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肯定会无条件地支持布木布泰和福临啊。 当范纪把这一点说出来后,众人才赫然发觉。原来在他们的视线之外,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一股势力。 豪格心惊肉跳,只感觉冷汗乱窜。 “照你的意思,本王是没希望了?” 范纪全心全意为豪格着想。 “主子会退而求其次吗?拿不到皇位时,可否愿意和庄妃联合?” “让我跟那个臭女人联合?” 豪格很生气,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 “可睿亲王却一定会。他可以用舍弃皇位做条件,拿到摄政王的位子。到了那时,主子您一没有皇位,二没有大权,拿什么和睿亲王斗?” 范纪的分析准确无比,但也无比冷酷,打破了豪格一切幻想。 “如果奴才所料不错,那位庄妃恐怕已经去寻睿亲王了。主子再不做出抉择的话,届时您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豪格一颗心疯狂乱跳,其中夹杂着不甘、不愿、不满、不忿。 可是理智也在告诉他,范纪说的没错。 一旦布木布泰和多尔衮达成协议,届时两黄旗肯定会转头去支持福临,他独自面对两黄旗、两白旗和镶蓝旗,可就真的什么都捞不到了。 “狗奴才,你说该怎么做?” 关键时刻,豪格没有犯浑。 天知道范纪听到这话时,是多么的激动。 这个主子,总算是难得清醒了一回。 “主子,请让福晋出马。” 豪格原来的福晋被他杀了,后来又迎娶了一位福晋。 这位继福晋,名叫博尔济吉特·杜勒玛,乃科尔沁蒙古洪果尔贝勒之女,与布木布泰乃是实打实的堂姐妹。 有这层关系在,同布木布泰建立交情并非难事。 第1342章 剑走偏锋 八月十四,崇政殿。 这一日,满清高层文武纷纷汇聚于此,即将抉出谁为皇帝。 代善以族长的身份主持会议,可是看着场中泾渭分明的态势,就不禁格外头疼,又觉得气闷。 明明这个皇位…… 应该是他的。 可惜当初被黄台吉摆了一道,差点性命不保,因此也就错失了皇位。 偏偏更加令他生气的是,他能力最强的两个儿子,岳托和萨哈廉却都对黄台吉忠心耿耿,反而和他这个老爹十分生疏。 连儿子都不支持自己,代善也就息了对皇位的最后一点念想。 现如今岳托和萨哈廉都已经死了,礼亲王这一脉还得维持下去。 就是希望多尔衮也好,豪格也罢,能够以大局为重,千万莫要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满洲人从筚路蓝缕走到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今儿大家伙都来了,所为何事,人人心里清楚。先帝驾崩突然,没有留下遗诏。可国不可一日无君,谁为皇帝,大家伙都说说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当初皇上即位为汗,只因才干力压众位兄弟。既然能者为尊,现在谁又能跟十四哥相比?” 多铎第一个抢了出来,态度鲜明,只支持多尔衮。 他和多尔衮自幼关系亲厚,生死相依。而且按照当初努尔哈赤的意思,汗位本来就应该是多尔衮的。 现在多尔衮只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天经地义。 而从私心方面来讲,他也希望多尔衮即位。 多尔衮的几个孩子能力都很平庸,将来继承皇位恐怕难以服众。 那岂不是说…… 或许他也有机会? 可他的话,却惹恼了一人。 “我们这些臣子,吃的是先帝的饭,穿的是先帝的衣,先帝对我们的养育之恩有如天高海深。如果不立先帝之子,我们宁可从死先帝于地下。” 以鳌拜为首,两黄旗的文武呼啦啦走出来一大片,声势之大,足以令风云变色。 两黄旗作为皇帝亲属,本就实力强横,而且在朝中全都窃据要职。 可以说,两黄旗的意见,对于皇位的归属,有着最重要的影响力。 看到这一幕,多尔衮和豪格齐齐变色。 多尔衮只感到无形的压力如同大山一样压力,令他寻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凭他的实力,可没有办法压服两黄旗。 帝位,眼瞅着离自己是越来越远了。 这么一想,他十分不甘心地看向了豪格。 可他又哪里知道,豪格的心情更加糟糕。 今日与会之前,豪格本来还存着万一的心思,觉得自己的希望很大。 但是刚才两黄旗的一番表态,犹如给他浇了一盆冰水,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因为鳌拜等人说的十分清楚,他们所求的是立先帝之子,可没说非立豪格不可。 这足以表明,两黄旗对他豪格的支持,全都是虚的。 如果提出的皇帝人选是黄台吉的其他儿子,两黄旗也能接受。 可那样一来,豪格所谓的盟友将会瞬间散尽。 只凭他自己的正蓝旗,别说争夺皇位了,都不够多尔衮打的。 至此,豪格终于彻底清醒了。 范纪的苦心,也被他感受到了。 想到这里,他招招手,让范纪上前,低声询问。 “该怎么做?” 见豪格不再坚持,范纪不免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指点。 “主动总比被动好,此时掌握先机,才能拿到更多。” 豪格点点头,二话不说,立刻站了起来。 他这一动,迅速成为了场中的焦点。 毕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难道要亲自下场了? 一想到这里,许多老成持重之辈,都不禁对他大失所望。 人家多尔衮尽管急切,好歹还知道让多铎出头。你这亲自下场,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 豪格迈步踱到场地中央,令声音被所有人听到。 “在座的各位,多是我豪格的叔伯之辈,当年跟随父皇南征北战,血海拼杀,才有了我大清的今日。豪格以年幼之姿,邀天之幸,略有一些功劳,实在不敢跟各位比肩。如今父皇龙驭宾天,豪格承蒙大家伙的喜爱,希望克承父皇遗愿。此亦豪格之愿也!” 场子里一片轰然,更有不少人对豪格嗤之以鼻。 显然,在许多人看来,豪格就是亲自下场了。 豪格却不管,尽管心里憋着火,但是为了争取足够的利益,他只能接着表演。 “多日纷争,争执不下,以至于人心惶惶,国政大事也多有迟滞。豪格不由心想,究竟是一己之私重要,还是大清重要?相信父皇在天有灵,看到今日之乱局,怕也会心痛难安。” 这突转的话锋,令许多人都不禁露出羞愧之色。 是啊。 他们只顾着权力之争,却连国事都耽搁了。 豪格见压住了场面,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有成功的希望了。 他的声音更加明朗。 “豪格之才,自忖不如父皇之万一。然自幼便已立下志向,以父皇为楷模,以大清为重。倘若因为豪格一己之私,以致我大清有损,豪格良心难安。”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什么意思? 豪格要退出皇位竞争? 他什么时候是这么谦逊的人了? 他难道就不想想,就算他向多尔衮认输,多尔衮就会饶过他吗? 无数目光聚焦于一身,豪格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掌控命运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美妙,实在太令人迷醉了。 他发誓,绝对不会让这种感觉从手中流失。 既然无法通过登基来掌控这种能力,那就退而求其次。 他霍然转身,身影里加上了三分咆哮。 “要立,就立福临!” 一石落地,巨浪千滚。 豪格的抉择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多尔衮本来怦怦乱跳的心戛然而止,脸色瞬间苍白。再看向豪格的时候,仿佛不认识这个侄子了。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又向高台上看去。 几大后妃当中,布木布泰眼观鼻、鼻观心,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仿佛事不关己。 可他又哪里不明白? 他……被卖了! 豪格突然转变立场,令许多人都不免有些反应不及。 所有人都在拼命思考,豪格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他是发觉斗不过多尔衮,所以破罐子破摔吗? 第1343章 双王并立 当发现事不可为时,立刻转变立场,退而求其次,尽量保全更多的利益。 如此圆熟的政治能力,居然出现在了豪格身上,着实令许多人产生了怀疑。 这不该是豪格这个莽撞人该有的行为啊! 可不管怎么说,事实如此。 豪格果断地放弃了争夺皇位,转而支持年幼的福临。 至于他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大家伙也迅速想明白了。 首先,无论如何皇位不能落到多尔衮手中。 只要多尔衮不当皇帝,豪格就不会太危险。而且凭他肃亲王的底子和正蓝旗的倚仗,多尔衮很难对他下手。 其次,既然是他首倡立福临为帝的,那么福临一方就必然要回馈一定的好处。 至于这个好处是什么,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显露出来。 可豪格这一立场突然转变,却把多尔衮和两白旗的人着实闪了腰。 多尔衮才是最为恐惧的那一个。 因为事有不成转头立黄台吉其他皇子的想法,乃是他酝酿许久的了。 身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多尔衮自忖比豪格更有优势的地方,就在于他懂得如何取舍。 皇位自然是他梦寐以求的。 可一旦真没有希望了,他也不是不能后退。 只要保证他的权力不受损失,有没有皇帝这个虚名都不重要。 他相信,只要自己在恰当的时机拿出这一个杀招,肯定能打豪格一个措手不及,从而占据绝对优势。 至于豪格,日后慢慢炮制就是了。 结果满心筹划的算盘,却被豪格抢先打破了。 究竟是谁,竟然能将豪格这头倔牛拉回来? 多尔衮的眼睛如同恶狼一样,不停地在豪格的身边反复搜寻。可看来看去,却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他可不认为,范纪一个奴才,居然可以左右豪格的想法。 本来是多尔衮和豪格二虎相争的局面,现在豪格选择了退出,转而支持黄台吉的其他皇子,这一下子就让局势瞬间扭转。 鳌拜等两黄旗的人无疑欢欣鼓舞,立刻和豪格结成了联盟。 两黄旗和正蓝旗取得了一致。 “肃亲王深明大义,始终以国事为重。先帝在天之灵,必定也会宽慰。咱们大清上上下下,更是无不感激。本王虽然愚钝,却也不能落于人后。我也支持立福临为帝!” 济尔哈朗站了出来,表明了态度。 和鳌拜等人一样,济尔哈朗对豪格的支持也是虚的。 只因为他是黄台吉的儿子,所以才支持。但是既然有其他的皇子可以选择,济尔哈朗对豪格的支持随时都会撤去。 不过这一次,济尔哈朗虽然选择了支持福临,但是对豪格却格外欣赏,也使得两人的关系着实亲密了不少。 镶蓝旗也加入了阵营。 至此,满清八旗,足足有一半都推举福临为帝。 多尔衮手中的两白旗还在坚持,代善手中的两红旗还在观望。 可代善既然两不想帮,多尔衮就等于处在绝对劣势了。 别急,除了八旗之外,还有一股势力不容小觑。 那就是同样在场的科尔沁蒙古。 黄台吉驾崩,科尔沁蒙古同样派遣使团过来送葬。其中就是吴克善领头,浩浩荡荡的蒙古王公贵族,始终都是满清事务的重要影响力。 虽然此时这些人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可谁还不明白,他们不支持福临,还能支持谁呢? 要知道福临的身上可是流着一半科尔沁蒙古血脉的。 代善主持会议,看到局面一边倒,便看向多尔衮。 “睿亲王,难得大家伙态度一致,你怎生说?” 他这是在提醒多尔衮,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 多尔衮只感到喉头一股腥甜,令他几欲气炸了肺。 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倒下。 “肃亲王说得对,天大地大,大清最大。既然大家伙一样的心思,本王……本王自然从善如流。” 听到他的表态,说实话在场的不少人都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不知道,如果多尔衮坚持不放的话,最终的结局将会如何。 毕竟多尔衮是如今满清第一名将,也是功劳和影响力最大的一人。特别还有当年老汗传位的风声在,让他在满清内部风头一时无俩。 他坚持争下去,绝非满清之福。 见多尔衮服软了,代善怅然若失,竟然心里有点遗憾。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内心的阴暗处,竟然希望黄台吉一系和多尔衮一系能够斗个你死我活。 “既如此,众议已决,由福临即位!” 代善当众做了宣布。 立刻由满达海和济尔哈朗上前,恭请布木布泰抱着福临来到龙椅上。 天知道这个时候的布木布泰内心究竟有多么激动! 经过她一番苦心筹谋,终于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了皇帝。 谁又曾知道,她之前是多么的害怕。 生怕自己像阿巴亥一样,被逼着给黄台吉殉葬。 年仅六岁的福临还懵懂无知,被抱着坐在龙椅上,小小的一个,几乎微不可见。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显得无比惶恐。 要不是布木布泰就在一旁,恐怕他立刻就要起身逃跑。 等福临坐好,代善走到群臣之首,当先拜倒。 在他之后,豪格、多尔衮等人不管内心想法如何,全都跟着呼啦啦跪倒了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哇!!!!” 福临终究被这个场面吓到了,当场大哭起来。 布木布泰无奈,只好跑上前,抱着福临一起坐在龙椅上,接受了群臣的三跪九叩。 至此,满清新一代的皇帝落在了福临的头上。 不过新皇帝虽然有了,但是关于权力的争夺还在继续。 “皇上年幼,我们后宫的娘们又不大懂事。国家应该如何治理,还要靠各位叔伯尽力。肃亲王忠义为国,顾念大局,当为摄政王,也不枉他这些年来的功劳苦劳。” 布木布泰开始给回报了。 虽然当初豪格的福晋找上门来、传达支持之意时,让她颇为意外。 可不管怎么说,豪格愿意支持福临,这无疑令布木布泰为之振奋。 在豪格之前,多尔衮就已经和她暗通款曲,传达了意图。 现在,两个皇位最有力争夺者都将希望放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她就知道,福临赢定了。 她自然是愿意让豪格更进一步,和多尔衮分庭抗礼的。 否则的话,将来的日子,他们孤儿寡母的,还不被多尔衮给欺负死? 有个能够牵制多尔衮的人,布木布泰自然乐见其成。 第1344章 大顺的战略方向 野史有传,多尔衮和布木布泰乃青梅竹马的恋人。是黄台吉横刀夺爱,才让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 后来多尔衮争夺帝位的关键时刻,布木布泰私会多尔衮,以泪相求。 多尔衮英雄难过美人关,最终放弃了自己的雄图霸业,只为了博美人一笑,转而支持福临为帝。 即便是在福临称帝后,多尔衮也和布木布泰藕断丝连,甚至还滚了床单。 结果被福临撞见,一致怀恨在心。 这才在多尔衮死后,将他处以重罪,以消心头之恨。 以上这些,只用两个字来评价的话,那就是…… 扯澹。 从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多尔衮很早就认识布木布泰了。 多尔衮放弃帝位的争夺,也不是什么爱江山更爱美人,而是形势所逼,他知道自己争不到了。 他和布木布泰的联合,是纯粹的政治利益交换。 其中真正厉害的,就是布木布泰。 这个女人敏锐地察觉到多尔衮和豪格谁也奈何不了谁,彼此互不相让,完全可以成为自己儿子的机会。 所以她向多尔衮提出了立福临为帝、多尔衮为摄政王的交换条件。 多尔衮作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很快答应了这个条件。 至于布木布泰为何不找豪格联合? 只因为豪格这家伙一门心思想要做皇帝,同样将福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布木布泰和他没有联合的可能。 但这一世不同了。 豪格被范纪说动,清楚地意识到了危险,因此决定向布木布泰示好。 布木布泰完全没有想到豪格居然会向自己伸出橄榄枝,但毫无疑问,这绝对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其时布木布泰已经和多尔衮完成了交换,就等着八月十四这一天,等到时机合适,就由多尔衮发动了。 豪格的出手,让布木布泰掌握了更加有利的态势。 她毫不犹豫地就将多尔衮给卖了,告知了豪格发动的流程。 豪格得知情况,当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被冲昏了头,听了范纪的建议,否则的话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是因为布木布泰的出卖,让豪格在会议的一开始就完成了绝杀,彻底打乱了多尔衮的计划,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主动权。 布木布泰为何要出卖多尔衮呢? 只因为作为黄台吉的枕边人,布木布泰很清楚多尔衮有多厉害。 那可是连黄台吉都忌惮的人。 要是按照原计划,让多尔衮成为摄政王、大权独揽,今后他们孤儿寡母不是要被多尔衮给欺负死? 既然有人站出来,愿意牵制多尔衮,布木布泰当然乐见其成。 只有豪格能够和多尔衮分庭抗礼,他们母子的地位才会安稳。才有办法去寻找时机,最终将权力夺回来。 多尔衮身为人杰,聪明睿智,几乎很短的时间内就明白了事情都真相。 这让他无比愤怒,看向布木布泰的目光里充满了杀意。 但很可惜,没有办法了。 大局已定,福临成为皇帝变成了定局,他却还面临着豪格的威胁。 “肃亲王一心为国,他来做辅政王,再好不过。” 原本的历史上,成为辅政王的,是多尔衮和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能成为辅政王,算是对豪格一系的妥协。 但现在豪格自己跳了出来,采取了顾全大局的举动,博得了无数人的好感。济尔哈朗也就大方地支持他成为辅政王,摄管朝政。 在济尔哈朗之后,两黄旗的绝大多数人都出言支持豪格。 从他们本心来讲,就跟豪格比较亲近。 而且他们也清楚,虽然没有让多尔衮成为皇帝,但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多尔衮依旧是对朝政影响最大的人。 必须要推举出一个能够跟多尔衮掰手腕的人,才能保证自身的利益。 多尔衮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其他人更加团结了。否则的话,非得吐血不可。 因为有了庞大的支持,豪格终于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得到了足够的利益。 今后有了摄政王的身份,多尔衮就完全压制不住他了。 布木布泰输送完了利益之后,还得做到滴水不漏。 “先帝在时,对睿亲王就时常称赞有加、托付国事。咱大清有睿亲王,今后才能走的稳。就以睿亲王和肃亲王共为辅政,襄助陛下理政,不知可否?” 该给多尔衮的好处,布木布泰还是给了。 摆了多尔衮一道,已经是极限了。她并不敢真的彻底触怒多尔衮,生怕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再说了,她想要利用豪格牵制多尔衮,未尝没有利用多尔衮牵制豪格的意图。 帝王的心思嘛,平衡才是王道。 多尔衮心中愈发郁闷,却也只能接受。 皇位没了,摄政王的位子可不能再没了。 否则的话,就换成豪格随意拿捏他了。 至此,满清的历史开始进入新阶段,形成了一帝双王的微妙三角关系。 至于这种关系什么时候会被打破,暂时还尚未可知。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李自成正式在西安称帝。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政策,就是在原定的五等爵基础上,册封梁越为凉王。 这也让梁越一跃超过了大顺的所有人,地位仅次于李自成。 政权建立,接下来一个重大问题摆在了大顺君臣的桉头。 那就是未来的战略方向问题。 “启禀陛下,以微臣之见,天下之大敌,莫过于夏贼。夏贼之富之强,冠绝天下。我朝欲要统一天下,当时刻关注夏贼之动向。要想在钱粮上与之抗衡,当挥军南下,尽取大江之南膏腴之地。” 牛金星身为丞相,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他把夏国列为了头号大敌,并且将目光盯上了富足的南方。 他这些时日总揽政务,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大顺的底子究竟有多么的空虚。 再没有足够的钱粮补充,大顺随时都可能崩塌。 可对于他的建议,李自成却沉默不语。 很显然,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决策。 “启奏陛下,欲争天下,当争名份。旧明虽已倾塌在即,然仍为天下人所认同。谁能灭旧明而代之,立时便可收获天下民心。” 李岩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战略方向。 那就是向北,渡过黄河,攻取京师,先灭了大明再说。 李自成瞬间露出笑脸。 “呵呵,事关重大,究竟该如何抉择,大家伙都议议吧。” 这还怎么议? 你的表情不是说明一切了吗? 群臣心中腹诽,却还得装模作样地讨论起来。 “臣认同李大人所言。” “李大人所言,实乃至理。” “灭大明,取名份,则天下归心。” 第1345章 李自成东征 虽然已经称帝,但是李自成的思想还比较朴素。 他对朱明王朝的仇恨,远在其他的情绪之上。 不灭了朱明王朝,他就不痛快。 这也是老秦人的性格特点,有仇必报。 朱明王朝害的李自成家破人亡,他自然是报复回去。 因此什么战略考量,李自成并不在乎。打进京师去,灭了朱家皇帝,才能让他痛快。 而他的这种想法,其实一直都不曾掩饰。 早在建国称帝之前,他就已经派遣李永、白鸠鹤等人东渡黄河,占领了山西荣河一带,显然是在东征做准备。 要论察言观色的本事,本来牛金星远在其他人之上。 这也是李自成对他甚为满意,并任命为丞相的原因。 但是屁股决定脑袋,真当了丞相、掌管了政务之后,对于大顺的情况知道的越多,牛金星就越胆战心惊。 因此他才提出了南征的战略。 可以说,他的提议才是完全正确的。一旦成功,绝对可以延续大顺的生命。 毕竟当年朱元章也是在先后消灭了陈友谅、张士诚,彻底平定了南方后,才起兵北伐,完成天下一统的。 李自成如果就此南下,先消灭张献忠,然后渡过长江,将湖广、四川甚至两广掌握在手中,就等于拥有了无穷无尽的财源,绝对可以和各方势力周旋。 但很可惜,李自成的眼睛里只有朱家王朝。 李岩恰好完全明白他的心思,因此骚到了他的痒处。 随后其他人跟着附和,东征也就成为了大顺不可动摇的战略方向。 不过虽然对于东征取得了一致,但是对于东征的准备,大顺方面却进行的十分仓促。 这也跟顺军以往的作战方式有关。 想动就动,想走就走。 对于后勤几乎没有什么概念,也不认为这一场千里东征有什么难度。 可事实上,正是因为准备不足,但最终导致顺军进入京师后完全站不住脚,短短时间内就不得不弃城而去。 正月初八,李自成的东征正式开始。 天下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许多人都认为,最终覆灭大明王朝的应该是夏国。 谁知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候,夏国却采取了龟缩的策略。只固守现有地盘,完全没有攻城略地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还有许多人评价左梦庚鼠目寸光,痛失好局。 顺军兵分两路。 一路由李自成和刘宗敏统领,渡河后将会攻取太原,然后沿宣化、居庸关奔赴京师; 另一路由刘芳亮率领左营,进入山西后沿着黄河北岸行军,攻取卫辉、彰德二府后,再占大名府,与李自成完成对京师的夹击。 西安城外,凉王梁越率领满朝文武为大军送行。 眼瞅着浩浩荡荡的兵马越走越远,梁越的心情并没有好上许多。 决定东征后,他就给李自成上书,希望担任全军先锋。 在他看来,这是打回山东、寻左梦庚报仇的最佳时机。 大顺前所未有的兵强马壮,先灭大明,再攻夏国,同左梦庚决一死战。 他想这一天,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睡梦之中,爹娘妻儿惨死的场景总是浮现在脑海里,让他对左梦庚的仇恨愈发不可化解。 可谁知他的上书却没有任何回应。 一直到东征的各路将领公布,也没有他的名字。 他郁闷难当,求见李自成,希望再争取一下。 “呵呵,凉王久在西北,最是熟悉不过。西北又是我大顺的后方,不容有失。千斤重担,全要靠凉王一肩挑了。” 李自成轻描澹写,将梁越重新打发回了西北。 梁越满心苦涩,除了谢恩之外,也不敢再争辩了。 他哪里还不明白? 李自成分明对他产生了戒备,根本不敢对他委以重任。 西北之地虽然辽阔,但是却苦寒无比。 就算给了他,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大哥,咱们这是热脸碰了冷屁股啊!” 赵四烈在一旁愤愤不平,也代表了凉军上下所有人的心思。 “一旦陛下攻占京师,君临天下,只怕满朝当中,并无咱们兄弟的立足之地啊!” 就连素以大局为重的蒋朝云都不免忧心忡忡。 自从到了西安之后,凉军和顺军之间就大小冲突不断。 凉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颇为西安百姓爱戴。 可顺军虽然也算是好的,但小偷小摸、骚扰百姓的事情却层出不穷。 梁越看到了,便不免管了几次。 可这一下却惹恼了顺军的其他将领,纷纷跑到李自成面前告状。 李自成本来就对梁越十分警惕,最终下令让梁越所部迁到了城外,等于是排挤到了一旁。 多日来受了很多鸟气,让梁越的肚子里憋了一股火。 “咱们兄弟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谁要是想骑在咱们兄弟头上拉屎拉尿,那是想多了。” 见他有心振作,众将高兴不已。 “大哥,咱们怎么做?” 梁越的目光转向南方。 “传令各部,今日南下,奔赴汉中。” 蒋朝云打了一个激灵。 “大哥,你是想……” 梁越嘿嘿一笑,自带得意。 “陛下顾念道义,不想同八大王交恶。可天下虽大,岂容二主?咱们身为臣子的,自当急人主之所急,先人主之所先。八大王要是识趣也就罢了,否则的话,咱们就给陛下献上一份大礼。” 众人听明白了。 梁越这是要去寻张献忠的晦气,同时挑拨李自成和张献忠之间的仇恨。 到时候李自成的兵马已经到了河北、山西一带,面对着张献忠的威胁,还能怎么办? 只好倚仗他梁越了。 李自成可不知道自己的后院有人图谋不轨,顺军的进展十分顺利。 大军正月二十三抵达平阳,当地的明朝知府张璘然二话不说,直接就投降了。 从中不难看出,大明的人心已经彻底散掉了。 首战顺利,让顺军上下士气无比高涨。略作休整之后,便奔赴太原。 与此同时,李过也在北线渡河,攻击明朝守河兵马,牵制其向太原增援。 山西首府太原,虽然坐拥表里山河的天险。但事实证明,当人心不在的时候,任何天险都不过是敌人的坦途罢了。 第1346章 最后的准备 顺军飞快地进军速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时间,对于形势的判断,人人都产生了把握不住的紧张感。 “山西巡抚蔡懋德手中无兵无粮,干脆只能炮制了一份谣言帖子,污蔑顺军在陕西荼毒百姓,指望靠这个激发山西百姓对抗顺军。如今看来,纯粹是痴心妄想。” 大厦将倾之时,那么封建官僚的所作所为怎一个令人啼笑皆非。 他们污蔑顺军的行为,殊不知都是自己干过的。 山西的百姓早就对大明朝廷彻底失望了。 这些帖子不但没有产生作用,反而让百姓们对顺军更加翘首以盼。 “按照目前顺军的进军速度,最迟四月,京师必定沦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黄宗羲提醒道。 夏国的一些计划,都是根据顺军的行动来制定的。 顺军攻占京师之日,就是夏国计划实施之时。 眼瞅着时间越来越紧张,黄宗羲倍感压力。 左梦庚也差不多。 “张献忠完全攻占四川,还需要多久?” 左永立刻汇报。 “如今四川境内的明军已经被张献忠彻底击溃,最迟到年底之前,张献忠就能将四川据为己有。” 左梦庚想到了一件事。 “张献忠有没有在四川大肆屠杀?” 有一个传言在历史上甚嚣尘上。 那就是张献忠在四川大肆屠杀,导致四川的人口十不存一。以至于后来清朝为了巩固统治,不得不从湖广迁移人口、填补四川。 夏国的情报工作十分详细。 “双方的战事打的十分惨烈,死伤非常严重。至于屠杀平民之事,暂时没有听说。” 左梦庚点点头,明白了所谓的“张献忠屠四川”应该是谣言了。 这些年来四川境内的战事从未间断过,再加上天灾人祸,人口锐减是必然的。其实跟屠杀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想想河南、陕西、山西的情况就知道。 这些地方同样人口爆减,但这是在战争年代和灾祸年代的正常现象。 左梦庚关心的,也不是张献忠究竟有没有屠四川。 “既然张献忠去了四川,那他留下的地盘咱们也别客气。要动手的话,就先从江南开始。” 左梦庚下达了指令。 李自成和张献忠都不愿意进军江南,似乎对这个天下最富足的地方弃之若履。 他们不要,左梦庚要。 要想统一天下,不占江南,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就是从松江军区先开始动吗?” 柳一元问道。 关于统一行动的展开,中枢早已制定了确凿的计划。 江南地区的统一,早已被分配给了松江军区。 “按照你们的预测,攻占江南、进军江西和湖广,大概需要多久?” 柳一元自信十足。 “江南之地,基本上已经瓜熟蒂落。这里的武装力量不值一提,我们有的是手段拿下。江西和湖广的难度稍微大一些,但五到六个月基本上可以消灭明面上的抵抗力量。接下来就是政务治理和地方治安战。” 他又补充了一句。 “湘西一带地形复杂,民族交错,土匪横行。将来最难的,肯定是剿匪作战。” 他却不知道,左梦庚对这些的认识远比他要深刻的多。 “没关系,反正我们有那么多的治安师。到时候一寸土地一寸土地清剿,谁敢作乱格杀勿论。” 对于土匪山贼,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彻底剿灭,地方就永无宁日。 为了国家利益,投入再大的力量进行剿灭都不为过。 当然了,左梦庚也清楚,能不能彻底清除匪患,根本不在于军事而是经济。 如果能够活得下去,谁又愿意做土匪呢? 对于先从江南开始动手这一点,中枢全都没有意见。 当顺军攻略京师、张献忠攻略四川时,江南就成为了真空地带。 夏国攻取这里,不会引起各方势力的震动,却可以夺取最富饶的地盘。 但对于如何攻取,柳一元颇有担心之处。 “要想在江南作战,战船绝对是少不了的。而且为了隔绝长江,避免其他势力掺合进来,也需要海军帮忙。只是如今东海舰队忙于攻占棉兰老岛,不知道能否及时赶回?” 南船北马,在江南作战,没有船的话,就绝无成功的可能。 左梦庚却态度坚决。 “棉兰老岛那边打的差不多了,最多剩下一些收尾工作。就让陆战二师慢慢磨好了,传令让东海舰队回来。” 这道命令一下,大家伙着实安心了不少。 有了东海舰队的无敌战舰,在江南的水面上谁也不是敌手。 黄宗羲想到了什么,问道:“左荣是否需要回去上任了?” 身为松江军区司令,左荣近一年来始终都在山东。 一边在军校进修,一边参与整体战略制定。 现在大战将起,他这个统帅不能不到位。 而说起左荣的事,在场不少人都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咱们左大司令难得碰到喜欢的人,也不知道啥时候喝喜酒啊?” 左荣和切斯来特的情况,知道的人也不少了。 谁也没有想到,平素最为古板、端正的左荣,居然喜欢上了洋婆子。 说起这个,左梦庚也不禁好笑。 回过头来,他将左荣叫到眼前。 “你和切斯来特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感情稳定了。我问过加利略院士,他也对你很满意。倘若你们两个没意见的话,近期就把婚礼办了吧。” 谈起自己的私事,左荣完全没有了大将军的威风,颇为扭捏。 “俺爹……俺爹那边不会不同意吧?” 左梦庚翻起了白眼。 “严叔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着抱孙子。” 这么一说,左荣不禁开心起来。 他又想到了什么,神情无比郑重。 “少爷,要是俺将来生了两个儿子,想过继给宽叔一个。” 左梦庚神情一暗,知道他这个做大哥的有心了。 “不管过不过继,宽叔还缺了养老送终的人吗?想做就去做吧,反正都是咱自己家人。” 左荣再没有更开心的了。 “那……那我去和她说说。” 看着左荣屁颠屁颠跑了,左梦庚独自安坐,越想越是感觉命运的神奇。 谁又能想到,当初一文不名的家奴,如今已经成长为了名震天下的大将军,还跟加利略成为了翁婿呢? 第1347章 皇子诞生 时间刚过春节,本来异常忙碌的夏王府,再次热闹起来。 怀胎十月,武王妃王思仪终于到了生产的日子。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回左梦庚倒是安宁了许多。端坐在外面,与徐若琳一起陪着黄氏,专心等到消息。 唯独左暄妍这小丫头一刻也不消停,带着大王、小王和一群阿拉斯加来回乱窜。 “爸爸,爸爸,二娘还没好吗?” 左梦庚心累。 “你要是安静会儿,或许会更快一些。” “哦。” 左暄妍很听话,忙跑到奶奶旁边,和两只老虎一起蹲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的生产室。 看到大家伙都很沉默,徐若琳开始缓和气氛。 她拉着切斯来特的手,充分发挥大嫂的职责。 “你也不是外人了,家里家外的都熟悉,到了这儿不用紧张。家里老太太、老人都喜欢你呢,咱家的媳妇不难做。” 切斯来特扑闪着蓝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黄氏和左严,显然是将徐若琳的话听了进去。 她和左荣的婚礼已经确定了,就在二月初一。 婚礼结束,左荣就要返回松江府,重新接管部队,准备后续作战计划。 虽然刚刚新婚就让他们分别,但职责所在,左梦庚也只好忍心了。 切斯来特倒是没有异样的。 欧洲那边的男人同样常年征战在外,留下女人枯守家庭。在这一方面,东西方差异不大。 纷踏的脚步声快速走来,左华雄赳赳、气昂昂的身影出现。 “呼,总算及时,我这个叔叔赶上了。” 一群人立刻欢笑不已,纷纷迎着他回来。 “瞧瞧你一出,都成泥人了?路上怎么也要小心些才是,莫让大家伙惦记。” 黄氏拉着左华的手一个劲数落,可是话语里满是宠溺。 左华嘿嘿直笑,颇为享受家庭的温馨。 等老太太训完了话,他才嬉皮笑脸地凑到切斯来特面前。 “从今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大嫂啦?” 左荣没好气地道:“不叫大嫂,你还想叫什么?” 左华当然为大哥感到高兴,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 “大哥厉害。” 再给左宽请安的时候,左华才性情暴露。 “二叔,老三不在了,俺们还在,今后我就是您亲儿子。” 左富死的时候,他征战在吕宋,时隔很久才得到消息。 整整三天,左华一句话都没说。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努力压抑着什么。 直到三天之后,他才恢复将军本色,正常指挥作战。 他是在强行默诵左梦庚的言传身教。 为将者,当平心静气,保平常心,不可怒而兴兵。 说到底,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神采飞扬的左华已经成熟了。 尽管心里有着无边的愤怒,尽管很想肆意爆发,但是却始终铭记着自己的职责,把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了心底。 如今回到家中,看到亲人了,才稍稍显露出来。 时间久了,可以冲澹许多东西。 左宽早已恢复了心态。 “你们哪个不是我儿子?敢不孝顺,看老头子抽不抽你?” 一群人哈哈大笑,其乐融融。 切斯来特和金秋荣混在其中,看到堂堂王府如此亲情厚重,当真觉着不可思议,但也倍感庆幸。 这样的家族中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权利争夺,心往一块想、力往一块使,实在是太舒心了。 金秋荣摸摸自己日渐圆润的肚子,脸上满是崇敬而幸福的光晕。 今后她的孩子也要好好教导,一定要对家人相亲相爱。 左华同样看到了乖巧陪着左暄妍的大王和小王。 一岁多的老虎,已经两百多斤重了。渐渐褪去萌感,有些威勐的架势了。 “嚯,丫头,这两听话吗?” 左暄妍钻进左华的怀里,引着大王、小王过来给左华摸。 “大王、小王最乖了,对谁都好。” 说起家里这两只老虎,大家伙也觉着颇为神奇。 “这两小家伙都通了灵了,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熟了,和猫啊、狗啊没甚子区别。” 连性情软弱的黄氏都对老虎没有惧意了,可想而知大王和小王在府中过的是多么逍遥。 摸着老虎毛茸茸的皮毛,左华着实羡慕坏了。 “这丫头的运气真好,能有这么两个神物。这要是咱也有一只,打仗的时候往阵前一摆,什么对手都得吓破了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左暄妍立刻拍着小巴掌。 “好啊好啊,等我长大了,我就带着大王、小王去打仗!” 众人脑中幻想,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将军骑在骏马之上,临阵出战时,左右各跟随着一只勐虎。 好家伙,什么对手敢接战? 这边正说笑间,远处的产房里陡然传来一阵嘹亮不绝的婴孩哭叫之声。 所有人都一跃而起,神情喜悦。 “太好了,终于生了。” 王世忠更是按捺不住,一个劲地念叨。 “男孩还是女孩啊?” 张好古在一旁没好气地劝道:“世叔,男孩、女孩都一样。” 王世忠这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徐若琳。见文王妃神色如常,才长出了一口气。 徐若琳生下一女,因此他就多了一份心思。 要是自家闺女诞下皇子,那岂不是…… 不过想想王府对左暄妍的培养方式,又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位女婿所谓的男女平等,还真的是平等? 产房的门打开,一位女大夫快步走了出来,满脸都是喜悦之情。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武王妃顺利诞下王子,母子平安。” 左梦庚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我能进去看看吗?” 女大夫尽忠职守。 “只要消毒,便可以了。” 当下左梦庚和徐若琳联袂走进了产房。 这里温暖如春,空气中还带着澹澹的血腥气。 刚刚生产过的王思仪…… 她在吃肉干! 一块接着一块,好像无底洞一样。 “哎呀妈呀,生孩子也太疼了,比上战场受伤还难受。” 听她咋咋呼呼的样子,徐若琳不禁翻白眼。 “也没看出来你哪里疼了?这不挺生龙活虎的嘛。” 被糗了一顿,王思仪嘿嘿傻笑,混不在意。 “我的身体可比姐姐更好,姐姐都顺利生产,我还能差喽?” 那边,刚刚被清理完的婴儿送到了左梦庚的怀中。 和刚出生的左暄妍差不多,小孩子皱皱巴巴的,带着尚未消退的酡红色。 可刚刚被左梦庚抱在怀里,立刻开始嚎啕大哭。 “哎哟哟,咋个意思?我可是你爹,你小子知不知道吃谁的饭啊?” 小孩子什么都不管,哭声愈发凄惨了。 “快快快,给我吧。你这人哪会儿哄孩子?” 王思仪这个亲妈受不了了,赶紧要过孩子,温柔地摇晃起来。 “哇……哇啊啊啊啊……” 没有效果,孩子还是哭闹。 王思仪闹了个丢人,恨的牙痒痒。 “这败家孩子,咋哭起来没完没了呢?” “算了,给我吧。你们两个毛手毛脚的,别伤了孩子。” 徐若琳只好接过来,哼着温柔的吴农软语,带着春风化雨的力量。 奇迹发生了! 孩子居然不哭了! 脸上还露出舒适的模样,小嘴一嗫一嗫的。 左梦庚和王思仪面面相觑,完全想不明白,为啥王思仪生的孩子,却对徐若琳这么亲切呢? 第1348章 作战需要的改编 濒临建国之际,皇子诞生,无形之中给夏国的军心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提升。 皇子的名字,是早就定好了的。 左暄昭。 左家下一辈属火,也有万物竞新、生机勃发之意。 只可惜这个小家伙一点也不硬气,相反十分爱哭,折腾的左梦庚和王思仪死去活来。 但神奇的是,只要徐若琳一哄,立刻就乖乖的。 王思仪本来气的够呛,觉着自己的儿子跟自己八字不合。但是再一想想左暄妍却对自己更加亲近,心里就平衡了。 对于家里两个孩子的状况,左梦庚也无可奈何。 左暄妍明明是徐若琳的孩子,可是一点都不随她娘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相反风风火火、战力强悍,说是王思仪亲生都不令人怀疑。 左暄昭却柔柔弱弱的,很喜欢在徐若琳动听柔美的歌声中睡觉。 不过家里的关系就这么神奇的平衡了,倒也是一桩美事。 对于外孙的降生,王世忠可美坏了。再次大摆筵席,宴请全城。 外界对他的看法也改变了不少。 毕竟在许多人的眼中,左暄昭可是皇子。 不得不说,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皇长子和皇长女就不是一回事。 外界什么看法,王府内部根本就不在乎。 两个孩子都是正常抚养,将来成就如何,还要看他们自己。 左梦庚可是公开说好了的。 一个人将来能做什么,不但要看努不努力,还要看合不合适。 如果不合适,非要赶鸭子上架,反而对国家是大害。 左暄昭出生后,紧接着就是左荣和切斯莱特的婚礼。 荣华富贵、世代永享的老大终于成婚了。 婚礼上哭的最厉害的人居然是伽利略。 “亲爱的女儿,作为父亲,我没有给你太多的幸福,还让你跟着我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现在看到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由衷的为你感到高兴。” 切斯莱特也哭的稀里哗啦。 这对父女在欧洲的时候,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程度。随时都可能遭遇教廷的审判,生命都会被剥夺。 可是来到东方之后,生活不但安稳了下来,还备受礼遇。 如今伽利略过的日子,远比欧洲的贵族们还要更好。 他愈发地喜欢上了这里,更喜欢这里尊重科学的风气。 伽利略并不知道,他的诸多研究成果,对于中国的科学技术进步意味着什么。 最起码左梦庚敢无比坚定地说,中国的天文学、数学、物理学和综合学科等领域,已经遥遥领先全世界了。 还有一件事是伽利略不知道的。 鉴于他的成就和贡献,中枢已经通过讨论,即将授予他国士勋荣。 他也要成为夏国的第四位国士了。 时间紧迫,没法让左荣好好度蜜月了。 婚礼之后,紧张的战备就展开了。 “鉴于未来作战的需要,统帅部和总参谋部联合研究之后,决定将松江军区升格为南方战略集群。” 统一作战会议上,柳一元宣读了接下来的改变。 未来的统一军事行动上,将会分成许多方向,而且彼此并不相统属。 为了避免统帅部无法兼顾,因此需要赋予各个作战方向更大的自由度。 因此将军区升级为战略集群,就是必然的选择。 松江军区将要担负浙江、南直隶、江西、湖广等四省之地的统一行动,待时机成熟,还要进军云贵川,甚至包括高原。 作战任务之重,负责区域之广,可谓是全军之最。 加上又是第一个要开始行动的部分,所以改革就从松江军区开始了。 “兹任命左荣为南方战略集群总指挥。” 左荣早就知道了,当场接受了任命。 “兹任命左华为南方战略集群副总指挥。” 南方作战,少不了水面力量的配合。因此将左华配给南方战略集群,可以让陆军的进军速度更加迅捷。 左华却有疑问。 “如果东海舰队支援南方战略集群的话,东南沿海的战斗该怎么办?” 需要海军配合的地方,除了南方战略集群,还有沿海的福建、广东、广西和海南等地。 左华作为战略级将领,考虑的非常全面。 左梦庚为他解答了疑惑。 “从即日起,东海舰队第二支队分离出来,组建全新的南海舰队,负责支援沿海作战。” 黄宗羲配合他宣读任命。 “兹任命原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尚可喜,担任南海舰队司令员。” 左代也有好消息。 “最新下水的十五艘战舰,其中五艘划拨给东海舰队,另外十艘分配给南海舰队。” 在场的海军将领们各个喜气洋洋。 这一次分家,不少人肯定要跟着升官。而且全都得到了新战舰的补充,愈发的家大业大了。 因为是战略集群,所以指挥官需要的数量非常多。 在左荣、左华之后,还有总装备部副部长陈琦、总后勤部副部长郁修怀、总工程部副部长广济五、第一师师长栗军祥、第十师师长郭祖新、治安军副司令邱延辉等多位副指挥官。 整个南方战略集群拥有第一师、第十师两个野战主力师,还有二十五个治安师,加上东海舰队、特种兵部队、武装警察部队,总兵力为四十五万人。 第一师和第十师就是战略行动的箭头,其余的治安部队会跟随在后面进行地方保卫、清剿匪患、巩固后防等任务。 必要的时候,治安师也要参与一线作战。 兵力看起来很多,但是往整个江南广大地域上一铺开,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不够的。 但这已经是目前能够动员的极限的。 只能将来一边进军的同时,一边不断增加兵力了。 不过南方战略集群的将领们却对接下来的行动信心十足。 江南是什么状况,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可以说,不打到江西、湖广之前,战斗的难度并不大。 第1349章 最后的闹剧 随着左荣、左华的赴任,夏国的统一战争正式开始进入正轨。 寻常人看不到的背后,海量的物资在不同地方汇聚,最终将成为大军横扫天下的资本。 而大明这边,预感到江山覆灭的危险,各种妖蛾子也层出不穷。 “诸位爱卿,可有御敌之策?” 眼见着顺军一路破竹,距离京师越来越近,崇祯终于慌了。 他放眼朝堂,希望有人能够为他分忧,解江山于倒悬。 可满朝文武皆酒囊饭袋之辈,又哪有什么策略? 朝堂上鸦雀无声,令崇祯满心悲凉。 “国家养士两百年,你们……你们对得起太祖吗?” 崇祯的责骂,并没有令群臣有所触动。 他不提朱元章还好。 一想起朱元章时代官员们朝不保夕的日子,这些文官们对大明更没有多少感情了。 当然,大明还是有忠心之臣的。 太常少卿吴麟征站了出来。 “陛下,蓟辽总督王永吉请奏。国事维艰,急需可战之兵。请撤宁远驻军,专守山海关。如此可择选能战之兵,拱卫京师。” 崇祯精神一振,忙问道:“陈阁老、魏阁老,你们觉着如何?” 陈演和魏藻德几乎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无故弃地两百里,臣不敢任其咎,亦无面目去见大明列祖列宗。” 崇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闷过去。 抛弃宁远、撤回关宁军防守京城,这显然是没办法的办法。 可也是如今能够想到的最优解。 然后陈演和魏藻德两位阁臣却不发表意见,也不表达赞成,显然是不想背这个丧师失地的锅。 崇祯气的想要杀人了。 你们不背锅,难道要让朕来背吗? “此事……此事再议吧。谁还有良策,速速道来,朕必有重赏。” 你看,崇祯自己都不愿担责,还能指望大臣们做什么呢? 这么多年了,大家伙对崇祯的德行早就心明镜一般。 反正完蛋的是你朱家的江山,你做皇帝的都不愿意担责断尾求生,我们才不担这个骂名呢。 崇祯不知道群臣们的腹诽,他还在尽力表演。 “朕不愿做亡国之君,但是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才打下的天下,到了现在即将失去,朕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朕愿意亲自督师与闯贼决一死战,身死沙场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可是朕……死不瞑目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群臣们连配合着干嚎两声都欠奉。 唯独一人十分积极。 “陛下,老臣桑梓即将为闯贼所占,父老乡亲蒙受腥膻,如坠地狱。老臣闻之,伤心欲绝,悲痛难遏。老臣愿捐献所有家财,募集兵马,赶赴山西,与闯贼周旋到底。” 崇祯惊喜看去,见站出来的人是吏部右侍郎李建泰。 他得知顺军攻入山西,生怕家乡被占,阖族落难,因此最是积极不过。 国家倾亡之际,还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崇祯又被感动了。 “朕有爱卿,大事可成。” 当即,崇祯赐予李建泰兵部尚书并尚方宝剑,命他督师山西,便宜行事。 正月二十六,崇祯特意郑重地举行了遣将礼。 由驸马都尉万炜用三牲祭告太庙。 中午时分,崇祯亲自登正阳门楼,携内阁、六部、五府、都察院及京营文武百官,为李建泰赐宴送行。 可以说,排场很大。 崇祯显然是将李建泰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么李建泰究竟顶不顶用呢? 可想而知。 李建泰带着拼凑起来的兵马刚刚走出京师,就遭遇了暴风狂沙,整个队伍被吹的七零八落。 占卜师也说卦辞不利,前路凶险。 这一下,军心更加崩溃了。 李建泰做了一辈子文官,哪里懂得行军打仗? 他一开始请求督师,还带着一股子血勇,生怕家乡和族人遇害。 但是真的开拔了之后,他才明白,行军打仗和自己的认知差的有点远。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显然只是文人的浪漫。 光是军队的粮草,就让他愁白了头发。 刚刚走到涿州,彻底断顿的士兵们开始不受控制了,足足跑掉了三千多人。 如是几天下来,他手里的兵马竟然只剩下区区五百之数。 这么点人,都不够顺军塞牙缝的。 恰好此时山西传来消息,他的家乡曲沃已经落在了顺军手中。而且他的祖宅也被顺军没收,家中资财全都打了水漂。 李建泰又急又气,结果病倒了。 这导致他的行军速度更慢,每天只能走三十里。士兵们饿的受不了,逃跑的络绎不绝。 等走到广宗,又出事了。 广宗知县看着这支叫花子军,十分怀疑其身份,无论如何都不给开城。 “我乃堂堂兵部尚书,奉命督师,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敢不开城门,你难道不认识尚方宝剑吗?” 城头上的县令嗤之以鼻。 “如今到处都乱糟糟的,诈城的事也不少了。谁知道你们是真是假?休得聒噪,去别的地方吧!” 李建泰何时遭遇过这个,当真是加油站抽烟——气炸了! “攻城!给我攻进去,捉住这个狗官!” 出京的兵马终于打仗了! 打的却是自家的县城。 一番血战,终于冲进了广宗城。 胆战心惊的县令被捉到李建泰面前,老先生抽出尚方宝剑。 “你这混账,现在可认得尚方宝剑?” 县令吓尿了。 “下官……认得,真的认得了!” “晚啦!” 怒火攻心的李建泰挥剑砍下,将广宗县令给当场处死。 可这么做,除了出口恶气之外,对于督师没有任何帮助。 广宗破败无比,阖城百姓十不存一,也找不到什么粮食。 李建泰的兵马只好依旧饿着肚子赶路。 等走到保定,李建泰手中的兵马只有三、四百人了。手中一粒粮食也没有,根本走不动了。 李建泰请求入城,但保定知府邵宗元同样不许。 当李建泰拿出崇祯颁赐的印信时,邵宗元依旧态度坚决。 “你获得过天子的厚恩,皇上曾经亲自登上正阳门,赐给你尚方宝剑,还给你赐酒,为你践行。如今你不代皇上西征,却要叩关避贼吗?” 这一番责问,说到了李建泰的痛楚,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李建泰高举尚方宝剑,威胁邵宗元不开城门的话,他就要将其斩于剑下。 两边闹的不可开交。 幸好城中有人认识李建泰,这才将他放入城内。 否则的话,轰轰烈烈的李大人,估计要冻死在京畿的寒风中了。 第1350章 大明末日 二月初六,顺军抵达太原城下。 眼见着顺军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城内的官员们全都吓坏了。 他们当然清楚落到顺军手中是什么下场,连忙去寻晋王朱求桂想办法。 说白了就是希望晋王出钱,募集死士守城杀贼。 生死存亡的关头,朱求桂鞠了一把辛酸泪,颤颤巍巍地捧出了银子。 “国家板荡,本王亦是感同身受。唯有将全副身家献上,希望能助万分之力。” 看着区区三千两银子,蔡懋德等人险些当场吐血。 不愧是老朱家的藩王,死到临头了还爱财如命。 蔡懋德意兴萧索,将三千两银子交给了提学黎志升。 “黎大人,相应犒赏之事,就交给你了。” 黎志升领命下来,看着三千两白银,只觉得白花花的份外刺眼。 守城官兵那么多,三千两白银恐怕也不够分的。 为今之计…… 他把白银妥善地收在了自己的囊中,然后弄出了记功纸票。 守城官兵本来就没有多大士气,看到手中的废纸,心情可想而知。 初八凌晨,巡抚标营裨将张雄打开新南门,向顺军投降。 大顺军蜂拥而入,山西首府太原根本没有经历什么战火,就轻易地失陷了。 朱求桂被活捉,蔡懋德自杀,布政使赵建极、巡宁道毕拱辰、守宁道毛炳文、督粮道蔺刚中、太原知府孙康周被处死。 唯独提学黎志升巧言辩解。 “本道历任三月,尚未入考棚。” 又有投降顺军的文士韩霖为他吹捧,说他是天下文章士也。 黎志升这个死贪钱的,居然侥幸活了一条狗命。 李自成在太原停留八天,一边休整兵马,一边分派官员,将山西纳入大顺的统治。 后方稳固之后,继续朝着京师进军。 就在从太原出发后,李自成颁发了永昌元年诏书。 在这份诏书中,他正式向崇祯劝降。显然在他的眼中,大明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太原之后,顺军在宁武遭遇了抵抗。 这也是整个进军过程中,明朝方面唯一像样的抵抗。 总兵周遇吉异常顽固,宁死不降,打算做大明的忠臣烈士。 整个宁武攻防战乏善可陈,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城池并没有守住多久,就被顺军攻破。 周遇吉也算是完成了心愿,给即将垮塌的大明陪葬了。 接下来是大同。 城中的文官想要拼死守城,但总兵姜瓖却十分滑头,直接打开了城门投降。 此人在明末的乱局当中毫无立场可言,如同芦苇随风倒。 最终也死在了投机之下。 九边重镇大同一枪不放就投降,迅速引发了连锁反应。 顺军从此一路东进,竟然再没有遇到一处抵抗,甚至有官员出迎十里。 同北路差不多,南路的刘芳亮进军也异常顺利。 三月初便横扫山西南部、河南北部,攻进了彰德府和大名府。 不过到了这里,刘芳亮变得谨慎了许多。 “那边就是夏国了?” 刘芳亮在部将们的簇拥下登高望远,放目东眺。 远处的天边,平坦的大地上却界垒分明。 绵延无际的铁丝网将同一片土地分割开来。 铁丝网的背后又是各种壕沟,无论人马都难以逾越。 只有中间有数的几处小路,都被“奇装异服”的夏军把守着。 交界处看起来很平静,只有几个夏军士兵来回巡视。但刘芳亮很清楚,这背后肯定隐藏着恐怖的大军。 “将军,如今我大顺已是天命所归,这些夏人却妄图割据,不识气运。就由末将为先锋,替陛下平灭之。” 翟凤摩拳擦掌,想要跟夏国开战。 刘芳亮唬了一跳,连忙警告。 “临行之前,陛下再三交代,第一要务乃是灭了朱家皇帝,万万不可节外生枝。我观夏贼只会苟且偷安,虽强横一时,却也无甚前景。待陛下打下了京师,坐了龙庭,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之时,区区夏贼想要平灭易如反掌。” 顺军众将这才不得不按捺住建功立业的心思。 在刘芳亮的约束下,顺军占领大名府后,只是和夏军遥遥相望,并没有寻衅挑事。 双方接壤之处,一时倒也平静。 安顿好了地方,刘芳亮挥军北上,逼近保定。 到了这时,大明再想做任何挣扎,都已经没有用了。 三月,顺军攻入畿辅,京师遥遥在望。 崇祯终于明白,大祸临头了。 这个时候他开始病急乱投医,也不想着让大臣们背锅了。 他开始胡乱封赏,希望还有人能够为他效命。 他诏封吴三桂为平西伯,蓟镇总兵唐通为定西伯,凤庐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又火速下令,让吴三桂和唐通统兵入卫京师,打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吴三桂接到诏令开始动身,都已经是三月十三了。 首辅陈演眼见着大事不妙,并不想给大明王朝陪葬,居然请辞。 崇祯气的发疯,破口大骂。 “汝一死不足尽其辜。” 陈演完全不在乎,回去之后就收拾行李,打算一走了之。 可笑的是,他的财产太多,收拾了许多天都没有完事,结果愣是被顺军堵在了城里。 最后哪怕交出了四万两白银助饷,虽然没有如同官员遭受皮肉之苦,但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顺军步步紧逼,援军迟迟不至。 崇祯终于慌了。 末日降临的感觉,让他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以往装出来的刚烈,在实打实的死亡威胁面前,让崇祯的心思活动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南迁。 “朕早有此想,奈何无人赞同,故而推迟至今。爱卿与朕契合,朕心甚慰。朕已决意南迁,就怕大臣们不同意。爱卿下去之后,当与他人秘密商议,拿出妥善的办法来。” 崇祯秘密召见了左中允李明睿,表达了想要南迁的想法,希望李明睿联合想法相同的官员在朝中造势,促成此行。 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崇祯居然还在玩弄权谋之道,还不想担责。 不得不说,他要是不亡,真的就没有天理了。 本来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但是到了二月,代帝亲征的李建泰眼见着罪责难逃,公开提议道:“贼势大,不可敌矣,愿奉皇太子南去。” 这一下就等于将南迁之意公开化了。 不但打乱了崇祯的部署,还将崇祯放在了火上烤。 崇祯本来的想法是自己南下,留下太子监国。 可朝中大臣们都怕被留下来辅佐太子,成了替死鬼,还要担负丢失国都的罪名。 再一个,即便是随驾南下,恐怕要会因为提议南迁而受过。 于是人人装聋作哑,就是不表态。 只要不说话,就不会担责。 崇祯,又一次把自己玩死了! 三月十五,顺军迫近居庸关。 京师,已经开始感受到顺军的气息了。 第1351章 阖城乱 居庸关并非无将可守,但是将无战心。 顺军一到,立刻就投降了。 这其中固然有守将看清了形势,知道敌众我寡、死战无益之外,其实责任还在崇祯身上。 居庸关的守将,乃是原蓟镇总兵唐通。 崇祯下令让吴三桂和唐通入卫京师,吴三桂因为离着较远,又要迁徙关外百姓,耽搁了不少时间。 唐通却近在咫尺,因此很快率领八千兵马抵达了京师外围。 按理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将领愿意前来勤王,崇祯应该厚礼相待才对。 咱们的亡国之君偏不。 他干了什么呢? 他居然派了太监杜之秩跑到唐通那里监军…… 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唐通。 唐通被彻底激怒,当众咆哮。 “皇上太师我,伯我,又以内官节制反上我,是我不敌一奴才也?” 盛怒之下的唐通,干脆借口兵马数量不如敌人,在平原地带更加打不过,带兵跑到居庸关去了。 崇祯对此无可奈何,也不知道后悔没有。 顺军越来越近,崇祯开始昏招迭出。 他首先命令勋戚、太监和百官助饷,但是响应寥寥。 崇祯大怒,密谕周国丈捐二十万两,给大家伙打个样。 周国丈根本不答应,只肯掏一万两。 崇祯讨价还价,起码得两万两。 周国丈就去找周皇后哭诉,逼着周皇后没有办法,还得拿出五千两私房钱补贴给周国丈。 助饷一事,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闹剧。 后世多有以此批判明朝的勋戚、太监和百官愚蠢无知的,觉得国家危难之际还死要钱,结果最后在李自成的严刑拷打之下,还不是都吐出来了? 其实这些人不愿意助饷,原因也很简单。 你崇祯自己就很有钱,你朱家自己的江山你都不舍得掏钱,凭啥让我们掏? 大家都是实在亲戚,谁不知道谁的情况啊? 你以为穿件打补丁的衣服,吃两顿咸菜,就能瞒过大家伙的眼睛了? 崇祯的第二个昏招,就是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派遣太监监视各镇兵马。 文臣武将们早就对太监监军不满很久了,奈何以前崇祯大权在握,大家伙只能无奈忍受。 可是现在大明灭亡在即,崇祯还这么干,一下子就彻底失去了拥护。 这也是为什么顺军不断逼近京师,却根本没有什么兵马勤王的原因之一。 而且崇祯派出去的那些太监,绝大多数都在顺军到来之后选择了投降,完全没有为他尽忠的意思。 真可谓是机关算尽,最终闹了个众叛亲离。 第三个昏招,就是下罪己诏。 可罪己诏这玩意儿,冷不丁来一次还挺唬人的,或许能够蒙蔽人心。但次数一多了,天下人也就麻木了。 就跟知错就改、改了再犯一样,已经没有人信任了,自然也就落在了空处。 三月十五,顺军抵达居庸关的当天,唐通和杜之秩就痛快地选择了投降,让开了前往京师的道路。 三月十六,崇祯接到报告,昌平失守。 这一下就令他彻底崩溃了,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从容和淡定。 与此同时,消息迅速在京师里传播开来。满城人心惶惶,骚动不已。 无数的人开始收拾家当,意图闯关出城。 守军也没有了秩序,对此视而不见。 但是到了十七日,城里的人就出不去了。 因为顺军的前锋已经抵达城下,并且开始初步的攻城。 崇祯惶惶如丧家之犬,火速召集群臣应对。 可是大殿之上虽然群臣云集,却相顾无言,唯有哭泣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崇祯预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 他疯狂地绕殿行走,不停捶胸顿足,咆哮声里尽是埋怨。 “内外诸臣误我!误我!” 到了这个时候,群臣对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敬畏之心。 稍有良心的,只是默默听着。不耐烦的,干脆一走了之。 紫禁城已经失去了威严,比青楼的大门还要宽松。 其时宫里的人已经开始四散奔逃,太监、宫女、大汉将军等四处搜刮值钱的东西,裹挟着财物逃离皇宫。 树倒猢狲散,人人都开始为自己打算了。 黄平的身边聚集了许多人,而且人人持刀、披弓,身上还穿戴着精良的护甲。 这些都是情报部历年来先后送入宫中的好手,全都接受黄平的指挥。 黄平一路奔走,半路上碰到了另外一伙强悍的武装。 不过两边并没有打起来,因为赶来的人是韩川。 这些年来韩川贵为锦衣卫指挥使,也着实发展了不少人手。关键时刻,兵强马壮,在宫中横行而走,谁也不敢招惹。 他就是来找黄平的。 “司长,接下来该怎么做?” 别人慌乱,情报部的精英们却很寻常。 关于京师城破先后该怎么做,中枢和情报部早就做了缜密的指示。 黄平迅速传达任务。 “殿下亲自下了严令,诸多事物都可以不管,唯独永乐大典不容有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多难,都必须将永乐大典妥善保存起来。” 韩川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左梦庚为何对一些书籍如此重视,但既然是任务,那就必须完成。 “为了保管大典,我们已经在城中布置了多处藏匿点。现在只需要将书籍运送出来即可。” 黄平自然是知道的,但还是吩咐了一嘴。 “所有的书籍,必须编号,一本都不能遗失。” 《永乐大典》绝对是人类历史上不可多得、甚至是无法超越的文化瑰宝。 全书22877卷、11095册,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可以说,其中蕴含的关于中华文化传承的意义,可谓是无价之宝。 因此当京师动乱之际,左梦庚特意下令。其他的东西可以不管,但是《永乐大典》必须要想办法保存。 《永乐大典》存放于登文楼内,本来看管严密。但是现在阖城大乱,已经没人顾得上了。 在顺军进城之前,这就是最佳的抢救时机。 为了这一天,情报部在京师内设置了几十个秘密的存放点。 黄平和韩川将情报部的人马集中起来,也有三千之数,足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将《永乐大典》运送到存放点,以便安全度过眼前的浩劫了。 第1352章 最惨生在帝王家 存放于登文楼的《永乐大典》,乃是抄本,并非正本。 这一点黄平之前多次摸查,早已搞清楚了。 历史上关于正本去哪儿了,众说纷纭。但现在证据确凿,应该就是被嘉靖皇帝带进了陵墓。 可即便是抄本,因为内容和正本一模一样,也是价值不可估量。 毕竟在前世,流传下来的抄本都残缺不全。 这部人类历史上的煌煌巨著,损毁、消散于历史长河中,实在是莫大憾事。 左梦庚对于《永乐大典》的重视,甚至还在紫禁城之上。因此给情报部京畿司下了严令,无论如何都必须保全全套大典。 黄平和韩川汇合一处,人多势众,更是武装到了牙齿,一路往登文楼冲去。 等到了这边,场面更乱。 无数的人进进出出,而每一个的怀中都鼓鼓囊囊的,显然都想要趁着混乱偷盗宝物逃跑。 “把人拦下来,挨个搜查。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韩川满面寒霜,当场下令。 情报部的人立刻冲了上去,将所有想要逃跑的人都给逼了回来。 有人不服,挣扎着要跑。刀砍弩射之下,留下了满地死尸。 剩下的终于怕了,纷纷乖巧跪倒,任凭搜查。 黄平和韩川却不管,带着人冲进了楼内。 上到二楼,《永乐大典》就出现在了面前。 但见宽阔浩大的房内,数不清的典籍堆积如山,数量一时无法统计。 编纂《永乐大典》是一项繁杂浩大的工程,而成品同样也蔚为壮观。 外面有人跑进来。 “司长,搜过了,没有人带了大典离去。” 黄平点点头,对于这一点颇感欣慰。 显然这些心怀不轨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贵重又容易携带的东西上面。 大典嘛,普普通通的文本,又那么沉重,没人看的上眼。 “按照既定的任务,立刻搬走。” 情报部的人迅速上前,近千人一同动手,分成若干个小组。一边将各个典籍编号,一边装进袋子。 全套《永乐大典》光是堆放在一起,就跟小山一样,无比扎眼。因此为了保管,只能分散到不同的地方去。 有了编号后,就不怕顺序错乱,也不怕有所遗失了。 眼瞅着搬运大典的工作有条不紊,最迟两、三个时辰就能完成,黄平放下心来。 “韩大哥,咱们进宫吧。有些事情,得去收尾。” 韩川点点头,点上了精干力量,尾随黄平又返回皇宫。 刚刚回到大街上,众人就接到消息,一群回回人打开了广宁门,京师外城已经陷落。 众人全都感觉到了时间紧迫,不由加快了脚步。 待走到午门门口时,宫内突然传来了响亮而乱糟糟的钟声。 听到这声音,黄平不由冷笑。 “都这个时候了,那位皇帝居然还想召集群臣议事?真是痴心妄想。” 韩川跟着摇头苦笑,愈发对崇祯看不起。 在皇极门,迎面撞上了一群人。 领头的是三个太监,互送着三个小孩往外冲。 黄平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公公,干什么去?” 领头的太监是王之心,看到是黄平,心底涌起一股怒火。 往常黄平是王承恩的心腹,即便是他也不敢得罪。但都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畏惧的。 “小兔崽子,爷爷的事也是你能管的?让开。” 黄平一打量,认出了三个小孩正是太子、定王和永王。 “你要带着三位皇子去哪里?” 王之心恶向胆边生,冲过来对他挥拳。 “滚开。” 拳头挥到一半,旁边一把刀递过来,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呼啦啦的脚步声中,情报部的人涌了进来。 看到黄平带着这么大一群人,而且人人持有武器,王之心当场腿软,扑通倒在了地上。 太子朱慈烺吓坏了,赶忙护住两个弟弟,一颗心也蹦到了嗓子眼。 他还以为黄平投降了顺军,要对他们痛下杀手呢。 黄平冷视着王之心。 “现在可以说了吧?干什么去?” 生死面前,王之心选择了从心。 “我等奉皇爷的命,护送三位皇子去往成国公府。 黄平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么多人投降李自成,成国公就不会了吗?把三位皇子送到那里去,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王之心讷讷无言。 他平时作为内侍嚣张跋扈,真遇到事情了浑然没有主意。 打量着三个惊惧的皇子,黄平一声长叹。 “你们跟着来吧,皇帝在哪里?” 立刻有人见机的快,跑到前面引路。 一群人又冲到后宫。 刚刚踏入乾清宫,就听到殿内猛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 黄平脸色一震,连忙加快了脚步。 当他的前脚刚刚踏入殿门的时候,恰好看到崇祯手中高举着宝剑,满脸狰狞。 “为什么要生在我家?” 宝剑当空劈落,地上长平公主抱着年幼的昭仁公主泪如雨下,却不敢躲。 说那时、那时快,一道箭光如雷如电,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崇祯的剑上。 他平素养尊处优,哪里有什么力气? 立刻被撞的身子一歪,手中的剑也抛了出去。 崇祯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着冲进来的黄平和韩川,还有自己的三个儿子,眼珠子都红了。 “狗奴才,不想活了吗?” 王承恩也从一旁跑上来,眼中满是对黄平的担忧。 “小猴崽子,不可忤逆皇爷。” 无论是崇祯,还是王承恩,全都没有注意到黄平的气势已经变了。 “夏国情报部京畿司司长陆平,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众人全都惊叫出声。 崇祯遍体生寒,看着黄平,只觉得无比陌生。 “你……你是夏贼?” 王承恩更是如遭雷击,随即跌足苦叫。 “小猴儿,你……你……你骗的咱家好苦啊!” 对于这位大太监,黄平开始很尊敬的。 “老祖宗,瞒了您这么久,实在抱歉。” 王承恩有心说些什么,可是想想如今的局面,却只剩下了无尽的灰败。 “小猴儿,逃命去吧。” 这番话更是让黄平心里暖暖的,决定做些什么。 “老祖宗,和孩儿走吧,今后孩儿给您养老送终。” 王承恩听到这话,总算是笑了出来,眼神中尽是欣慰。 “你能救皇爷出去?” 第1353章 香火 “当今天下之局面,盖出于此人之手。他必须为此负责,承担罪过。” 陆平言之凿凿,根本没有想救崇祯的意思。 崇祯暴怒。 “狗奴才,朕乃天子,岂容你忤逆?” 然而大家伙只是冷眼看着这个疯子,对他没有半点敬畏。 崇祯咆孝了一会儿,发现无人畏惧,自己闹了好大一个没趣,愈发的失魂落魄。 王承恩见陆平不愿救崇祯,便缓缓摇头。 “咱家从小就伺候皇爷,伺候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到了今日,皇爷不能没人陪着,可不能让皇爷孤苦伶仃啊。” 这个老太监,决定陪着崇祯走到最后了。 秦桧都有三朋友呢,自然也有人对崇祯割舍不下。 大殿之内,哭声四起。 陆平还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无奈收住了。 人各有志。 对于王承恩的选择,他只有敬佩。 整个皇宫之中,这么多年来,也只有王承恩对他是真的好。 “老祖宗,孩儿日后年年给您扫墓敬香,打理身后之事。” 王承恩明白了他的心意。 “是个好孩子,不枉咱家疼你。” 他看着陆平身边精悍的人马,终于问道:“马上就要城破了,还不快去逃命,跑来这里做甚?” 陆平指着周皇后、几个皇子和公主道:“殿下说,这个皇帝虽然十恶不赦,但妇人和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护送出去,让他们平安一生。” 无尽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生机,周皇后等人全都惊喜不已。 “黄……黄司长,你……你真能救哀家的孩子?” 说到底,周皇后都是一个母亲。国亡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她深深明白,这对于她的孩子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崇祯却不一样。 “朕的孩子,死便死了,与国同休,不需要你们这些逆贼怜悯。他左梦庚休想拿朕的孩子作伐,成全他的野心。” 陆平脸色转冷。 “皇帝,你的孩子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我夏国做事,也不需要如此龌龊。顺便告诉你吧,我家殿下已经在筹备登基大典了。届时君临天下,自成法统,和你们大明没有半分关系。” 崇祯如遭雷击,腾腾腾连退几步,跌坐在了椅子当中。 “左梦庚也要称帝了?” 他知道,陆平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话。 一旦左梦庚完成称帝建国,他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挟持的价值。 周皇后梨花带雨,一路爬到崇祯面前,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陛下,奴家早已抱定决心,追随陛下而去。可孩子们……孩子们还小啊,求陛下留点香火吧!” 崇祯一生对所有人都疑神疑鬼,唯独对周皇后恩信有加。 面对周皇后的请求,他动摇了。 “左梦庚打算……打算如何处置我的孩子?” 陆平如实相告。 “生在帝王之家,经历国破家亡,已经足够惨了。今后到了夏国,他们安心度日就好了。” 崇祯到底是皇帝,心思颇重。 “左梦庚就不怕他们将来长大,图谋复国吗?” 陆平脸上神采飞扬,气势雄浑。 “我夏国何其强大,民心尽附。区区孩童,还能翻出浪花来吗?他们安心生活便罢了,要是真的野心膨胀,诸般后果也是自找的。” 崇祯心里满是吃味。 只因为这番自信十足的话,不知他在梦里渴望了多少次。然而大明日渐颓废的江山和国力,让他根本没有底气。 真是想不到,夏国的一个小人物都比他强。 “就怕……就怕江南有些人不死心,害了他们。” 陆平依旧如实相告。 “江南即将被我夏国收复,皇帝的担心,没有任何必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识时务的,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夏国即将对江南动手,崇祯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断绝了。 是了。 如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都在突飞勐进,唯独夏国显得有些沉寂。 这本就不合常理。 却原来在江南憋大招呢。 全都想通了,崇祯也放下了。 他招招手,让朱慈烺来到近前。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太子了。今后的日子难熬,可是弟弟妹妹们都需要你照顾,你要忍着。你是男子汉,能答应父皇,撑起一片天吗?” 朱慈烺根本止不住眼泪,可是他已经懂事了。 “孩儿答应……答应父皇,今后一定安安分分的,带好弟弟、妹妹。” 崇祯又将长平公主叫到跟前。 “孩子,父皇……父皇不是真的想要杀你。可是大明亡了,你一个女孩家,朕就怕你遭受凌辱。今后父皇、母后不在了,你就是长姐,一定要帮着你大哥,带好弟弟、妹妹,知道吗?” 朱媺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魂中清醒过来,只是茫然点头,没有明白这些话意味这什么。 周皇后等崇祯交待完了遗言,再也忍耐不住,将孩子们抱在怀里,哭的肝肠寸断。 陆平却始终很冷静。 “皇帝,皇后,时间不多了,我们要撤离了。” 周皇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塞到朱慈烺的手中。 “母后就只能给你们这么多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千万记得,这东西很贵重,能换很多很多钱。人家给的少了,就不换。” 朱慈烺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的,只能茫然点头。 周皇后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松开了孩子们,交给陆平等人,随即敛身行礼。 “今后诸般事务,就拜托各位了。倘若我的孩子有何不幸,我虽为女子,十八层地狱当中也要向各位讨个公道。” 决绝的话语并没有吓到陆平,他依旧平静。 “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自己不乱来,就一定会平安无事。皇后也不需要赌咒发誓,我夏国说过的话,就一定算数。” 这平静的话语,可更加有力量了。 “走吧。” 空气中已经隐隐听到了厮杀和呐喊声,这意味着内城随时都能被顺军攻破。 陆平不敢耽搁,和韩川一起护着几个皇子、公主,向外奔去。 乾清宫中,崇祯、周皇后、王承恩等人看着极速远去的孩子们,愈发寥落。 接下来,他们也要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第1354章 懿安皇后 孩子落在夏国手中,究竟命运如何,朱由检和周皇后已经没有办法去管了。 目前看来,孩子们似乎是安全的,他们也就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们还要处理自己的事。 事到临头,周皇后的情绪勐烈了许多,再也不用端着皇后的架子了。 她拿起崇祯的手,搁在自己的脸上,珠泪横流。 “陛下且请放心,奴家身为大明皇后,绝不敢辱没列祖列宗英名。奴家先行一步,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依旧服侍陛下。” 崇祯嚎啕大哭,只能眼睁睁看着周皇后走出了乾清宫。 她一路回到自己的坤宁宫,看着四周凄惶难安的宫女和太监,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都逃命去吧,看看什么值钱便带走。小心躲起来,莫要被人寻见了。”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哭嚎不停。最后一一拜别周皇后,离开了坤宁宫。 周皇后看着自己居住了十七年的地方,抹去最后一点留恋。拿出白绫,系在了房梁之上。 崇祯这边,还在最后的疯狂。 “去,去宣巩永固、刘文炳前来护驾。” 有太监跑去,很快回来,话里满是哭腔。 “陛下,巩驸马说,按照祖制,不曾有家丁,对不起陛下隆恩了。” 崇祯摇摇晃晃,满脸悲凉。 国亡之际,连亲戚都抛弃了他。 他还不死心,在乾清宫里来回乱跑,寻到了一支三眼火铳。 “诸臣不可信,勋戚不可信,难道朕就无力回天了吗?你们随朕来,咱们杀出一条血路。” 崇祯完全失去了理智,带着几个太监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窜。 先是跑到齐化门,随后又跑到安定门。 可是无一例外,城外无穷无尽的顺军,吓得他只能退回来。 至此,崇祯终于明白,他所有的挣扎都没有意义了。 就在乱窜的过程中,那些太监也都偷偷跑了。只有王承恩依旧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从未想过逃跑。 崇祯彻底放弃了。 他带着王承恩一路爬上了煤山,从这里眺望全城。 目光所及,只见城外烽火连天,就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大伴,到此为止吧。朕……累了。” 王承恩老泪纵横,缓缓跪倒。 “奴婢……奴婢伺候万岁爷……上路。” 崇祯哈哈狂笑,状似疯狂。一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又脱掉了身上的袍子,在上面奋笔疾书起来。 【朕凉德藐功,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要是这遗言被左梦庚看到,保证对崇祯大肆嘲讽。 有这觉悟,早干嘛去了? 不是当初“再苦吾民一年”的时候了? 崇祯却在临死之前,充满了自我感动。 写完了遗诏,在王承恩的帮助下,将布条系在了歪脖子树上,随后两腿一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王承恩一直留在旁边,直到确认崇祯彻底咽了气,他也把自己挂在了绳子上。 崇祯秉政十七年,各种胡作非为,手中杀掉了大臣数不胜数,而且无比信任太监。可到了最终,陪他赴死的,却只有王承恩一人。 真正地把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 陆平和韩川护着皇子、公主冲出乾清宫,并没有就此出宫,而是转向,去了仁寿宫。 这里和其他各处一样,太监、宫女早已做鸟兽散,寂静的可怕。 陆平和韩川冲进正殿,就看到一个锦衣华服、风华绝代的女子正默默而坐,手中攥着三尺白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女子抬起头来,看到是太监和锦衣卫,不由得升起几分怒气。 “国家已经亡了,究竟该怎么做,哀家清楚的很。你们回去禀告皇帝,用不着催逼。” 陆平行了一礼。 “懿安皇后误会了,我们并非奉崇祯的命令而来。” 听他直呼崇祯名号,女子不免一惊。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陆平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懿安皇后素有贤名,就连民间也多为称颂。你只是可怜女子一个,没必要为了大明殉葬。我家夏王有言,愿意保证皇后的安危,使您平安度过后生。” 这个懿安皇后,就是天启皇帝的遗霜,张嫣。 崇祯即位之后,她被尊为懿安皇后。本来居住在慈庆宫,后来迁居到了仁寿宫。 皇宫虽好,可是身为先帝的女人,除了尊贵的名号之外,这十多年来张嫣的日子并不好过。 无权无势不说,还要小心外界的流言蜚语。 只因她太漂亮了,外面甚至有传言说她和崇祯不清不楚。 张嫣备受其苦,可是却无法分说。只能将自己关在仁寿宫中,从不与崇祯见面。 她绝对是个可怜的女人。 天启死的时候,她才二十一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却只能困居深宫,守了十七年的活寡。 如何处置朱明皇室,左梦庚给了指示。 崇祯及他的妃嫔,左梦庚根本不在乎死活。至于懿安皇后张嫣,尽量抢救。 “哀家乃大明皇后,岂有落入敌手之意?” 张嫣紧张的不得了,不知道这些夏国人想要干什么。 她对自己的美色十分清楚。 困居深宫的时候,就有太监对她图谋不轨。她把状告到崇祯那里,事态才平息下来。 连去了根的太监都对她动心,难道那左梦庚…… 陆平可不知道她的胡思乱想,招招手,让朱慈烺和朱媺娖上前。 “皇帝和皇后已经将子女托付给了夏国,从今以后,他们将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只是您也知晓,天下间不乏野心之辈。这些孩子身边没有大人照顾,恐怕为人所趁。要是将来酿成惨剧,倒是坏了我夏国的好心。皇后为长辈,日后这些孩子交由您抚养,才有太平无事的可能。” 张嫣看到朱慈烺和朱媺娖,内心终于松动。将两个孩子抱过来,三人一同痛哭。 朱慈烺和朱媺娖已经知道了父母应该不在人世了。 人生大变之际,不免将张嫣当成了主心骨。 看着可怜巴巴的几个孩子,张嫣求死的心也澹了。 “好,我跟你们走。” 陆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顺军恐怕马上进城了。咱们得赶紧走。” 张嫣当年能跟魏忠贤、客氏相争,也是个果断的性子。立刻护着几个孩子,跟随陆平、韩川往动身。 第1355章 京师沦陷 张嫣是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朱慈烺和朱媺娖几个小孩更是不堪。 一行人急匆匆赶路,速度显然不快。 陆平一看不是办法,给韩川使了一个眼色。 韩川会意,对张嫣道:“皇后,唐突了。” 当即有一个情报部的特工上前,一把将张嫣背了起来。 突然而来的举动,着实吓了张嫣一跳。 自从天启死后,她已经多年没有和男人贴身过了。 刚想要挣扎,看到朱媺娖几个孩子都被背了起来,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国破家亡了,还要拖累别人,张嫣不禁羞愧万分。 朱慈烺看到张嫣和弟弟妹妹都被背了起来,唯独自己没有这个待遇,不禁有点郁闷。 陆平却定定地看着他。 “你已经十六岁了,是个男子汉了。今后弟弟妹妹还需要你遮风挡雨,你没有资格享受了。” 朱慈烺浑身巨震,想起临行前母亲的嘱咐,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一行人的速度快了不少。 冲到承天门的时候,两个情报部的人驾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太监迎了上来。 那太监一路鬼哭狼嚎,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陆平看到又好笑又好气。 “二叔,怕个什么?侄子还能要了你的命?” 黄敬哭成了一张大花脸,看到陆平,嚎的动静更大了。 “小兔崽子,你去哪儿了?这时候哪敢乱跑啊!我找你找了半天,就怕你没了,我可怎么跟大哥交待啊!” 还得陆平安慰他。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快跟我走,咱们得去安全的地方。” 黄敬有些恍忽,觉得这个侄子似乎不一样了。 再看看周围,上百名彪悍威武的汉子拱卫着陆平,仿佛他是什么大人物一样。 心里惊惶,黄敬也不敢多问,只好汇入队伍中,一起往皇宫外面跑。 将将走出午门,就听到内城城门那边一阵阵冲天的喧哗声。 韩川脸色紧绷。 “顺军进城了,快走,快走!” 众人情知危机随时都能降临,纷纷再次加快了脚步。 等跑到长隆米店的时候,黄维早就在翘首以盼了。 “谢天谢地,可算是回来了。” 陆平来不及喘息。 “爹,咱们得马上走。” 黄维知道事关重大。 “早就准备好了。” 他反身回到厨房,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拿起一个有豁口的破碗。 碗上的豁口十分不规则,别人想要彷制都不可能做到。 黄维引着众人到了后院偏房,进去之后,一旁的矮墙上放着一只青花瓷瓶。 当瓶子被搬开后,下面居然是镂空的。 黄维将破碗倒扣着放进去,竟然严丝合缝。 随即他抓着碗底朝左扭动了三下,又朝右扭动了三下。只见房间当中的地面喀喇喇一阵响动,随即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还有台阶通往下面。 一个特工拿起玻璃油灯,点着之后率先下去。确认了安全之后,其他人开始陆续跟上。 陆平看向张嫣。 “里面道路狭窄,只能自行走路了。您忍着点,咱们得出城后才能安全。” 张嫣看着这一幕幕,内心不禁感叹,夏国着实厉害。居然就在天子脚下,布置了这么多东西。 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二话不说,走进了地洞。 随后是朱慈烺、朱微娖、黄敬,就连黄维也要撤离。 陆平留在了最后,还有事情需要交待。 “宋大哥,京师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了。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全自身。” 本来陆平身为京畿司司长,按理说应该留下才对。可左梦庚亲自下令,让他和韩川回山东复命。 因此这边的留守,就只能交给别人了。 新任京畿司司长叫宋维周,是情报部的老人了,各项工作都十分熟悉。 “放心吧,大不了我们就躲进地洞去。等到军队打过来,一切都会安然无恙的。”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陆平和韩川最后进了地洞。 宋维周亲自动手,又将地面复原。 即使是大罗金仙过来,也发现不了猫腻。 张嫣原本以为既然是地洞,必定阴暗狭窄,崎区难行。 她已经做好了吃苦头的准备。 谁知走着走着,路面竟然慢慢平坦了起来。随手一抹,两侧的墙壁甚至镶了砖。 而且前头的人走过之处,随手布置,竟然在通道里亮起了一盏盏的灯,将地洞照的灯火通明。 陆平看出了她的好奇,随口解释道:“这地道从崇祯元年就开始修了,前前后后足足弄了十几年,才有今日的用处。” 张嫣闻言苦笑。 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大明败的不冤。 当初左富收服了视临清城防于无物的如意门,着实拥有了一批钻门打洞的好手。 为了越过京师的城防,情报部前前后后花费了十几年的功夫,终于偷偷弄了一条进出的密道。 当初的如意门三当家三佛金手陈雁秋,如今就是京畿司的副司长之一。 至于如意门大当家古今说,更是贵为情报部广东司司长。 这些江湖中人进入了系统内,才发现以前玩的东西全都是小儿科。现在才是如鱼得水,风光无限。 地道非常漫长,虽然黑暗,但是并不气闷。 张嫣只感觉走了许久许久,以至于她的双腿都有些酸痛了。 她这一辈子似乎都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 可为了活命,她必须忍受。 几个孩子也是如此。 磨难使人成长,这些娇生惯养的皇子和公主,此时变得无比懂事。 他们都很清楚,顺军进城,别人尚且还有平安的可能。但顺军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大索全城,也要找到他们。 走了半个多时辰,前头停了下来。 陈雁秋随手在墙壁上的铁片弹了三下,不大一会儿,地道里不知从何处响起声响。 先是两声,随即三声,接着又是五声。 收到信号,陈雁秋这才道:“走吧,安全。” 地道的出口是在外城的一处偏僻院落里。 “顺军都在往城里去,这边暂时无人主意,行动得快些。” 情报部留守的人通报了情况。 众人便赶紧离开院子,贴着街巷小心翼翼走了几个街角,然后又钻入了另一处院落。 京师内城到城外实在是太远了,想要地道直通万难做到。 因此要在外城这里做个中转,在贴近城墙边的地方再走地道。 可无论如何,趁着阖城大乱的时候,他们的行动并没有被人发现。 月转星移,朝阳落地。 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全都城门大开。 大顺军队换上了铮亮的铠甲,洗刷干净了战马,在刘宗敏的指挥下,在无数人的探究中,进入了京师。 大明的国祚,正式宣告易主。 第1356章 出兵 再次行走在地道中,路程更长,而且远不如先前的地道容易行走。 但张嫣和几个孩子必须忍受。 这就是活命的代价。 国破家亡的时刻,能够活下来、活下去,他们不能奢求更多了。 张嫣走了一路,摔倒了好几次,华贵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但愣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陆平跟随在一旁,并没有去搀扶,而是冷眼旁观。 朱家的人做皇帝不怎样,后宫中的女人倒是都挺厉害的。 也许不听太监的,不自己乱来,听从这些女人的,或许国家都能更好一点。 昏暗的环境中不知道走了多久,以至于张嫣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前面传来“吱呀”一声,随即有光亮透了进来,显然出口到了。 等张嫣被从地道中接出来时,赫然发现,四周非常荒芜,乃是一处密林当中。 脚下不远是一条河流,岸边停着一条小船。 陆续从地道中钻出来的情报部特工飞速散开,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陆平和韩川则引着张嫣几人登上了小船。 密林当中,小船启航,顺流而下。 陆平从船舱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后,里面居然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大人还好,几个小孩全都不禁吞咽起了口水。 “行程当中,一切从简,先对付几口吧。” 陆平把饭菜一一拿出来,摆在了桉几上。 张嫣也不管自己的皇后威仪了,帮着他一起摆放。 “这是什么?” 她拿着一个铁罐,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却不知道为何和食物混在一起。 陆平接过来,抓住上面的铁环,一下子就打开了盖子。 “这是牛肉罐头,本来是用于军中的。不过最近出了民用版,倒也方便食用。” 张嫣已经闻到了肉香味,着实唬了一跳。 “牛乃耕地利器,夏国竟然用来食用?” 她更加惊诧的是另一点。 夏军居然能够吃上牛肉。 她虽然久居深宫,但是对大明军队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 大明的军队,连饭都吃不饱呢。 韩川拿着馒头,就着牛肉,吃的飞快。 “这种牛无法耕地,只能食用。各地兴建了许多畜牧场,产肉量多的是。” 张嫣也着实饿了,给几个孩子弄好饭食后,自己也吃了一块牛肉。 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炖的酥烂,入口即化。 要是放在皇家,自然瞧不上眼。可是普通的军队士兵都能吃上,这让她对夏国的强大不禁有了新的感官。 船在河上行走了一会儿,前方突然有红旗摇动。 驾船的人便赶紧驶入旁边的草丛当中。 不一会儿,河边的大路上,大队的顺军扬起漫天的灰尘飞速而过。却无人发现,就在脚下的草丛中,竟然藏着大明的懿安皇后和皇子、公主们。 危机很快度过,船只继续前行。 张嫣辨别了一下方向,问道:“不是去山东吗?为何向东走?” “南边已经被顺军占了,道路不通。咱们去天津卫,乘船回山东。” 见陆平等人已经做了周密的布置,张嫣也不再询问,只是安心赶路。 一路上时不时换乘马车,有时又只能步行,但从未停下来过。 好几次都跟顺军的巡逻兵马交错而过,但愣是没有被发现。 三日后,一行人顺利来到了塘沽的海边。 这里还没有被顺军占据,几艘小船已经在岸边等候。 陆平这才卸下紧绷的神经。 “走吧,接下来就安全了。” 大海之上,夏国就是王。接下来的旅程,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顺军攻破京师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天下各地。 就在顺军进城的同一时间,遥远的辽东,满清高层便得到了消息。 之所以这么快,乃是因为顺军攻到山西的时候,就有人往辽东通风报信了。 “大明已经亡了,中原无主。李自成区区流寇,难成大事。这是我大清入主中原的绝佳良机。” 会议上,多尔衮态度坚决。 进军中原一事,并非只是满清高层的临时起意。从黄台吉时代开始,历次的军事行动,根本目的都是为这个做准备。 在多尔衮看来,大明的灭亡,就是最好的时机。 不但是他,就连豪格都是同样心思。 “立刻联系吴三桂,向他陈明厉害,让他打开通道,大不了高官厚禄赐予他就是了。” 见豪格都支持自己的想法,多尔衮精神大振,同时也对豪格更加警惕了。 这个侄子,战略眼光居然也如此厉害。 宁完我却很冷静。 “二位王爷,依奴才之见,联络吴三桂一事不宜过早。吴三桂窃据雄关,李自成必不能容他。二虎相争,吴三桂无凭无依,唯有投靠我大清才是正途。到了那时,如何定夺,全在咱们的一念之间。” 多尔衮和豪格仔细思量,不得不承认,宁完我的想法更加毒辣。 于是满清一边暗暗开始筹备力量,一边坐等局势变化。 与此同时,京师沦陷的消息也传到了济南。 这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传令南方战略集群、沿海战略集群,立刻开始行动。” 柳一元立刻草拟了命令,飞速发送了出去。 左荣、左华、唐文焕等人早已准备多时,当天就下达了出兵的命令。 南方战略集群、沿海战略集群,几十万大军,开始越过边界。 杭州。 “诸位,大明已经灭亡。是战是和,还请你们拿定主意。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明日清晨,我军就将攻城。到了那时,俘虏将没有一切待遇可言。” 面对着大明浙江文武,张煌言虽然孤身一人,但是却稳占上风。 他的底气…… 就是海湾里那六艘三级战列舰,和四十多艘运兵船。 这是从舟山群岛出发的兵马,按照命令,直捣中枢,负责拿下杭州。 第十师副师长兼参谋长侯方来已经率领第48团、49团和治安29师、34师从金山卫出发,直扑嘉兴。 接下来会横扫湖州府,从北线夹击杭州。 大兵压境,浙江文武没有时间了。 浙江文武空缺已久,巡抚黄鸣俊唯一能商量的人只有杭州知府张未驰。 “张大人,你怎么说?” 张未驰苦笑连连,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不瞒大人,家父早有书信催促。下官家卷俱在山东,这些年来夏国从不曾为难,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好,下官别无选择。” 张未驰乃是山东临朐人,夏国早已知晓,但是从来为难他的家属。 张未驰感激在心,如今大局已定,他更加没有反抗心思了。 黄鸣俊见此,再看看其他人,全都凄惶不安,不免一声长叹。 “事已至此,为免生灵涂炭,我等一己荣辱,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看向张煌言。 “张先生,我等愿降。” 夏军强大的威慑之下,浙江省府杭州痛快地放下了抵抗。 当天傍晚,战舰靠岸,夏军开始控制杭州城。 人间天堂没有经历战火,得以完好保存。 第1357章 武装游行 夏军不动则以,一动便是雷霆万钧。 太仓。 张溥拖着羸弱的病体走出家门,来到街上。 此时太仓全城的人都出动了,站在道路两旁,载歌载舞地给出发的夏军送行。 第一师的官兵们四人一列,穿着崭新的军服,脚下是铮亮结实的皮靴。 数万人步伐统一,响亮的脚步声摄人心魂。 火炮一门接着一门,被驽马拉着,绵延不见边际。 看到这一幕,张溥不免喟然一叹。 这个大明,终究是亡了。 对于夏国的出兵,他却说不出什么来。 夏国终究是仁至义尽,崇祯不死,始终没有动兵。 现在大明国祚断绝,夏国接收地盘,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样的雄兵,承平日久的江南,哪里挡得住? 再回头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和刘宗周的论战,终究在毁天灭地的军事力量面前,以失败而收场了。 张溥意兴阑珊,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院门一关,不管外面的风风雨雨,自成一统。 当地官员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做了什么,却并没有骚扰他。 只是自此以后,张溥不再发表任何政见,慢慢地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他开始专心于学术和著作的整理,也算是对自己未来的身后事做一个交待。 江南之地虽然一直都在大明的统治下,但是因为和松江府接壤,而且长久以来并不曾断绝往来,因此深受夏国的影响。 甚至不客气地说,江南的很多地方都依靠着夏国的商贸而活。 因此这里的人们对于夏国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夏军所到之处,百姓们蜂拥而出,张灯结彩,箪食壶浆,真正的以迎王师。 夏军行动之前,军政部特意强调了军纪。因此每到一处,夏军从不扰民。 不侵占民房,不索要民物,买卖公平,维持秩序,使得归入夏国的地方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就完成了政权交接。 南方战略集群的行动,一共分成了三路。 左荣亲率第一师第一团、第二团和治安第32师、33师沿着长江一路进军,走常熟、江阴、镇江一线奔赴南京。 乔双成、栗军祥率领第一师第三团、第四团和治安第29师、45师直扑苏州,然后渡过太湖,走广德府、宁国府,直奔江西。 按照计划,第一师负责南直隶的军事行动,第十师负责浙江。 待南直隶和浙江都解决后,两路兵马会从北线和东线一起进入江西。 经过预判,大的战斗只可能发生在江西。 南直隶的军事行动由左荣亲自指挥,浙江那边则交给季从华和耿万荣。 就在左荣拿下常熟的时候,季从华和耿万荣已经陪着张圭章和三百七十多名官员走进了杭州城。 张圭章也就是张煌言的父亲,因此是浙江本地人,因此被中枢派来处置浙江的政务。 夏军的行动,立刻在江南引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南京这边,更是人心惶惶,心思各异。 “京师虽然沦陷,陛下亦已殉国,然我大明江山更需延续。今日福王在此,可即位登基。” 南京文武凑到一起商量对策,马士英觉着是一个篡权的好机会,主张立福王朱由崧为帝。 这样他就能以拥立之功把持朝政,大权在握。 身为阉党,他早就受够了东林党人和清流的排挤。他发誓,只要自己当权,必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结果没想到,那么多文武坐在一起,竟然附和寥寥。 明显可以看到出来,各人都有不同的算盘。 马士英大急,抓着大义名份不放。 “各位难道想要做贰臣吗?” 魏国公徐弘基也在场,但是身体已经不大好了,显然时日无多。 可他死了没有关系,却要为子孙后代打算。 他看向刘孔昭。 “诚意伯,如今南京兵马几何?可能挡住夏军?” 刘孔昭的脸当即就垮了下来。 “公爷已忘昔年旧事乎?”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全都羞愧万分。 当年方岳贡在松江府倒行逆施,惹得松江商人揭竿而起。 南京这边也派遣了兵马,水路并进,意图平叛。 幸好夏军来的及时,江南明军大败亏输,就连刘孔昭都成了夏军的俘虏。 还是徐弘基的面子,才将他赎回来。 可以说,要论谁对夏军最为惧怕,刘孔昭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至于江南明军是什么德行,大家伙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想要和夏军作战,也打不赢啊。 眼瞅着南京文武兵无战心,马士英焦急万分。 再这样下去,他的雄心壮志可就泡汤了。 然而就在他想要继续做些什么的时候,传令兵惊惶地跑了进来。 “报,江阴县令林之骥开门献城,夏军已经到逼近镇江府啦。” 轰…… 众人全都慌乱不已,完全没有想到夏军来的这么快。 林之骥是福建莆田人,家里跟夏国生意做的飞起,他的一颗心也早就投靠了过来。 因此当夏军兵临城下时,林之骥和其他官员一番商议,谁都不想死,于是就痛快开门投降了。 江阴乃是南京的门户,这里一丢,到南京城下可就没有什么险要之地了。 马士英只觉得热血冲头,只想要赶快将福王即位的事情定下来。但当他又想要开口时,再次被闯入的人打断。 “各位大人,江上……江上……” 南京文武情知有变,纷纷跑出衙门,登上了临江的城墙。 只一眼,众人就感到两股战战,心生绝望。 但见宽阔的江面上,夏国的战舰早已横成了一条线,无数的炮口对准了南京城。 当年夏军就是这么干的,逼的南京的官员做了缩头乌龟,默认了松江府的易主。 现在,旧事重演,众人赫然发现,他们依旧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 “我家左将军有言,诸位识时务的话,生命、财产和家眷都可以保全。不管曾经做过什么,概不追究。如果顽抗到底,城破之时,一律按照军法从事。” 夏军代表洪敬才孤身入城,向众位官员传达了夏军的态度。 条件说不上多好,并没有给予这些官员太多的权力。但夏军并不在乎,因为眼前这座城根本就不能阻挡夏军的脚步。 要不是为了争取时间,夏军将领们更喜欢攻城。 因为只有作战,才有战功。否则的话,光是武装游行有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1358章 开城投降 南京的大明文武还没有想出对策呢,夏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十艘战列舰炮口横陈,后面跟着二十艘运兵船,载着一个团的兵力。 看起来人数不多,但左华信心十足。 “南京这座城啊,虽说号称虎踞龙盘之地,实质上从古至今,就没有勇武之气。城内的人习惯了纸醉金迷,根本没有拼死的决心。” 大军正在严肃备战,左华却十分淡定。 鱼竿一甩,次次空军。 洪敬才已经进城了,他等消息就是了。 他打算给城内的人两天时间,只要在左荣到来之前拿下南京就行。 虽然是亲兄弟,但打下南京城的功劳,左华打算独吞。 毕竟是大明的两都之一,拿下这里的意义和别处是不同的。 城内,大明文武面对洪敬才锋芒毕露的威胁,全都惊慌难安。 守城? 他们是不敢想的。 光是数数江面上的火炮数量,他们就知道守不住。 南京城内早已烂透了的明军,估计一轮炮火下去,全都的歇菜。 可洪敬才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开城投降,能保命、能保财。 不投降的话,按战犯清算。 谁都知道,一旦按战犯清算,那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皇上都没了,大明也没了。在座的这些人也没几个称得上忠臣孝子,并不想给大明陪葬。 唯一思虑的,就是想要跪的体面些。 说到底,就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力。希望夏国能够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继续做官作福。 “呵呵,我南京上下,早已对夏国倾慕有加。就算是为了城中百姓安危,我等也不敢有干天和。只是……” 总粮储贺世寿欲言又止,显然是希望能在夏国捞个一官半职。 洪敬才洞若观火,满脸讥讽。 “各位要想在我夏国做官,倒也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洪敬才却话锋一转。 “各位要是愿意去政务学校,从头学起,从基层做起,我们也竭诚欢迎。” 绝大部分人神情垮了。 他们早已高官厚禄在身,最差都是三品官。投降夏国却要从头再来,拉不下身段啊! 不过他们也明白了,夏国断没有商量的余地。 要么生,要么死,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洪敬才走了,南京文武也各自散了。 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一条心,坐在一起也商量不出什么东西。 于是勋贵们聚成一伙,以徐弘基、刘孔昭为首;清流们成一伙,以兵部尚书张国维、刑部尚书胡应台为首。 还有一伙人,就是阉党余孽。 马士英匆匆赶回府中,这里早有几个人等候了。 “大人,可曾妥当?” 有一个人秘密藏在马士英的府中,那就是臭名昭著的阮大铖。 京师沦陷后,南京显然成为了大明最后的余晖。 马士英一心想要控制这里的朝堂,深感缺少帮手,于是决定提携阮大铖。 阮大铖就跟过街老鼠似的,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提携,自然是效死力的,一心帮马士英谋划。 马士英满脸狰狞。 “夏军已经来了,就在城外江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攻城。城中上下俱是贪生怕死之辈,依老夫看,恐怕会开城投降。一旦到了那时,则万事皆休。” 阮大铖也急了。 “难道就没有忠义之辈了吗?” 他不但是阉党,还是东林党的叛徒。 而东林党在夏国内遍布高层,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马士英也是个敢赌的。 “为今之计,只有联络有识之士,速速护送福王入宫。只要福王殿下继承了大统,那就再无转圜余地,接下来才大有可为。” 他决定铤而走险。 抢在别人没有反过来之前,推福王即位。 只要福王有了皇帝的名份,南京城内的文武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南京城内就有皇宫,虽然空闲许久,有些破败了,但足够完成仪式。 阮大铖当然是没有意见。 二人火速纠集了家丁、打手,跑去找朱由崧。 朱由崧又是个没主意的,既然马士英愿意推举他做皇帝,他当然是言听计从。 一群人再往皇宫跑,结果半路上却被人堵住了。 “呵呵,马士英,阮大铖,你们真是贼心不死啊。” 情报部南直隶司司长曹加老神在在,眸子里却杀意十足。 夏军即将入城,最忙碌的就是城中潜伏的情报部工作人员。 他们已经四处出动,和各路官员接触,争取让更多的人放弃抵抗。 至于立场危险的马士英和阮大铖,自然是严密的监视对象。 他俩刚刚跑到福王那里,曹加就得到了消息。 猜到两人的意图,曹加迅速布置了杀局。 而看到曹加身边人数不多,马士英狠从心中起。 “打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家丁、打手一听,浑身来劲,挥舞着棍棒就冲了过来。 看到这些人手里居然连把刀都没有,曹加兴趣缺缺,并不想亲自动手。 两个属下跑到前面,一人扛着一根筒子,瞄准了前方。 轰……轰…… 两枚火箭弹出膛,当街爆炸。 肆虐飞溅的弹片和猛烈的爆炸波,当场就把家丁、打手湮没了。 这些人平时不过是地痞流氓,欺负欺负百姓还成,什么时候碰到过这么凶悍的啊? 当场被炸死了二、三十个不说,其余的也都吓坏了。嗷唠一嗓子,忍着湿漉漉的裤裆,掉头就跑。 情报部开始动手了。 一支支火枪轰鸣,把这些并不值得可怜的人纷纷打死。 马士英和阮大铖看着兵败如山倒,全都摔倒在地,也不知道后悔没有。 魏国公府,南京所有勋贵都跑了过来,希望徐弘基能够帮着那个主意。 “老夫和夏国算是老朋友了,这些年来托夏国的福,着实赚了些银钱。人家既然给脸了,咱们就得兜着。打又打不过,何必硬抗呢?” 徐弘基态度明确。 不管别人如何,他是打算投降了的。 只要能够保住一大家子的性命和财富,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而且他在夏国颇有人脉,要不了几年,时机合适的话,徐家还能起势。 可别的勋贵却不这么想。 “这要是投降了,祖祖辈辈的荣华富贵可就没了。” 大家伙都是跟大明与国同休的勋贵,靠着大明吃香的、喝辣的。 一旦投降夏国,往日里的富贵必然是没了的。 这让很多人心里不平衡。 “不投降,这三个人就是榜样。” 曹加杀气腾腾地出现,将朱由崧、马士英、阮大铖血淋淋的脑袋扔在众勋贵面前,下了最后通牒。 (本章完) 第1359章 势如破竹 纸醉金迷的南京城,见不得血。 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当面,南京的勋贵们立刻选择了从心。 刘孔昭二话不说,立刻就率领南京的兵马选择了投降。 张国维等文官那边还在拉扯呢,南京的城门已经大开。 “哈哈,就说了打不起来。” 左华收起鱼竿,大手一挥。 “进城!” 雄赳赳、气昂昂的夏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踏进了南京城。 这一次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会转一圈就走,而是彻底占有了这里。 张宗衡在左华的陪同下,感慨万千地走进了南京城。 他是新任的南直隶省政,不过是应急的。 对于南京城,左梦庚另有打算,正在和中枢商量。 不过具体方案是什么,还要等建国登基,诸般规矩确立之后。 一见夏军都进城了,张国维等人也无法可想。老老实实地站在路边,只能乞求夏军不会秋后算账。 “因为各位以苍生为念,没有令南京沦落战火,功莫大焉。过去种种,夏国不再追究。今后各位想要为官,便考取政务学校试试。想要从商,依法纳税便可。就是想要做个富家翁,国家也绝不干涉。” 张宗衡代表政府,向原来的官员们做了保证。 张国维等人的眼中,只见夏军进了城之后,只是控制了各处战略要点,接收了原来朝廷的资产。 对于百姓、街市、民宅等,一概没有侵扰。 他们也只能感慨,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这样的仁义之师。 在这样的军队面前,大明……回不来了。 南京城的百姓们一开始还胆战心惊的,生怕遭遇劫难。等到一天过去,发现一切如常,立刻恢复了活力。 就是秦淮河上的妓女有些不开眼,拉客居然拉到了夏军头上。 当有几人因为滋扰军人被抓走后,其余的都明白了规矩。 该做生意做生意,可不敢去触军人的眉头。 就是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军人不能来喝花酒,赚不到银子,着实令人可惜。 南京当然不是夏军的终点。 因为这里没有发生战斗,各部反而加快了进军的脚步。 北路沿着长江一路快速推进,太平府、池州府相继拿下,九江遥遥在望。 南路也攻占了徽州府,景德镇近在眼前。 整个江西风声鹤唳,人心思动。 南方战略集群突飞勐进的同时,沿海战略集群的速度更快。 福建,福州。 福建巡抚张肯堂率领文武官员,笑吟吟地迎接陆战一师第一团入城,完成了政权交接。 自从夏国攻占金门岛之后,福建就完成了事实上的开放。 各地的商人通过金门岛与外界做生意做的飞起,出入再无限制,早就念着夏国的好了。 特别是夏国拿下台湾和吕宋之后,福建商人在整片大海之上都畅通无阻,赚到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钱财。 他们的心里,对大明自然没有什么念想。 福建的官员们更是不敢违逆众意,痛痛快快地选择了投诚。 尤其是福建巡抚张肯堂,松江府华庭人。 好吧,一看这个籍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肯堂甚至和沉廷扬是至交好友。 有鉴于此,夏国并没有往福建派遣省政,而是让张肯堂主持局面。 反正有数百名官员过来掌控基层,更有陈鼎等本土商人帮忙,一切都很安稳。 “唐师长,福建上下虽然盼望天军有如甘霖,可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地形最是难行不过。越往内陆,越是如此,还请将军明鉴。” 对于张肯堂的好言相劝,唐文焕并不在意。 “呵呵,不用担心。当初我们在朝鲜打仗的时候,早已习惯了。” 半个月后,跋涉在仙霞山中的唐文焕破口大骂。 “这什么破地方?连块平地都没有。老子靴子都磨坏了三双,啥时候是个头啊?” 左梦庚就是没有知道他的心情,否则的话,一定会派他去四川走一走。 总体而言,福建的行动还是比较顺利的。 几座城市早已对夏国敞开了怀抱,大山里面一些冥顽不灵的地主坞堡也挡不住夏军犀利的火力。 夏军该和气的时候和气,但是该霹雳的时候也不客气。 很多时候说道理是说不通的,总得以德服人。 在唐文焕解决福建的时候,苗广贤率领陆战二团,也在南海舰队的帮助下,兵临珠江口。 与此同时,治安17师通过福建进入潮汕,治安18师经过一夜血战,拿下了雷州府。 留给广东文武的时间不多了。 顺德乡间的小路上,轿子成龙,惶急不堪。 很快,一家大院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玉嵛公,您是官场前辈,又是乡土老人,还请您拿个主意,我等该何去何从?” 黄士俊归乡之后,摆脱了俗务,着实清闲了许多。 “你等可有尽忠报国之心?” “这……” 广东文武人人面露难色。 显然,他们不想给大明陪葬。 “丁中丞,侯若谷的书信想必你已经收到了。既然心意已决,又何须蹉跎时光呢?” 广东巡抚丁魁楚被说的老脸一红。 他是归德府人,和侯恂乃是老乡。以往同朝为官时,交集就比较多。 这一次夏国攻略广东,侯恂特意给他写了一封书信。希望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在大势之下灰飞烟灭。 丁魁楚自然是无比心动的。 有侯恂这层关系在,他打算投了夏国之后继续从政。恐怕要不了几年,就能混得不错。 但广东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还得考虑大家伙的态度。 万一有强硬的人不同意投降,再把他给砍了,那就太不值当了。 因此丁魁楚才提议拜访赋闲在家的黄士俊。 黄士俊德高望重,说话还是很管用的。 “知道你们大家伙都怕前途未卜,正好我这里有个客人,就让他来跟大家伙说吧。” 一个儒雅的官员,笑吟吟地出现在了广东文武面前。 “在下新任广东省政沉犹龙,各位有何不解之处,尽可询问。” 夏国任命的广东省负责人,是沉犹龙。 无独有偶的是,原本的历史中,崇祯十年时沉犹龙就做过广东巡抚,随后才是丁魁楚接替的他。 看到夏国的人出现,广东文武大吃一惊。 可没有人敢于有所异动。 因为顺德靠海,从黄士俊的院子里都能看到,海面上夏国的战舰虎视眈眈,锐不可当。 第1360章 吴三桂的选择 历史的进程和经济决定了,越是繁荣开放的地方,对夏国就越是亲近。 这也是夏国中枢决定,从南方开始统一全国进城的原因。 一是南方经济发达,可以有效地弥补各种行动的成本; 二是南方如今不是天下风暴的中心,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如今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京师呢,等着看新的大顺朝廷怎么做。 夏军虽然在南方突飞勐进,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就连下四省之地,但也没有影响天下局势。 在黄士俊的劝告和夏军的强大兵威之下,广东的文武和福建一样,识时务地放弃了抵抗。 这样一来,除了偶尔几个地方会抵抗夏国的接收之外,整个行动还是比较顺利的。 慕容复已经在雷州半岛开始筹备进军海南的事宜了。 这个时代的海南并没有独立建省,而是归属广东管辖,名为琼州府。 琼州知府邱俊果然是顽固的地主阶级分子,对于夏国的劝降充耳不闻。 不但如此,他还和海南当地的少数民族首领、地主豪绅勾结起来,妄图凭岛据守。 对于这样的人,夏国可不会客气。 慕容复集中了陆战一师两个主力团,还有一个治安师。 狮子搏兔,也用全力。 毕竟对于海南的侦察工作早已完成了,知道岛中间山脉耸峙,需要仔细疏离。 不过近三万大军,海南岛上的抵抗势力绝对挡不住。 顺军占领了京师,但李自成并不是很高兴。 因为进城的第一天,并没有发现崇祯的踪迹。皇宫里也空空如也,除了自杀的周皇后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就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牛金星也是同样的想法。 大明国祚两百多年,早已深入人心。尤其是江南之地,并没有经受太多的损耗。 要是被崇祯跑到江南,重整旗鼓,说不定会重新杀回来。 幸好第二天,崇祯的遗体被发现了。 李自成亲自验过,不免长出了一口气。 “算他是条汉子,仔细收敛了吧。他说的也没错,那些贪官污吏最为可恶。” 尽管已经是皇帝了,李自成还是保持着朴素的想法。 他始终都忘不了自己是怎么被逼的家破人亡的,是怎么艰难求生的。 所以,他要报复回来,也为了天下人出一口恶气。 不但是他,几乎所有的顺军都一样。 原本他们都是贫苦无依的百姓,亲自对他们进行迫害的,就是地主和官员。 于是李自成命令一下,京师立刻骚动起来。 那些勋贵、太监、官员全都被纷纷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银两。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时期的顺军是不扰民的。相反对待普通百姓非常的好,而且很注意维持京师内的秩序。 因此京师市面上很是安宁,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就是那些达官贵人惨了,被打的死去活来。实在熬不住了,只好往外吐银子。 至于李自成从京师拷问出多少银子,众说纷纭。 有说七千万两的,有说三千万两的。 肯定不少。 而且其中多数都出自皇宫,也证明了崇祯的可恶。 李自成的做法,确实是出了一口恶气,但是也为大顺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原本对于大明的倒行逆施,地主和士大夫阶级也是受够了的。因此对于大顺的到来,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顺军在京师的所作所为传遍天下,立刻让地主阶级吓坏了。 他们这才明白,大顺无论如何都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既然大顺不给活路,地主阶级的抵抗自然也非常坚决。 这也是后来满清入关,为何能够迅速风卷残云、大顺兵败如山倒的主要原因。 毕竟汉人地主阶级和满清虽然不是同一种族,可大家都同为一个阶级,有着共同的利益,自然对大顺这个敌人联合进行绞杀。 李自成现下是不知道后果严重性的,或者说,他到临死的时候可能也不知道。 除了拷问银两之外,他还有关心的。 “陛下,制将军呈奏,他已率军拿下沧州,还和夏贼小打了一场。夏贼不服王化,自成一国,理应讨伐。” 宋献策把南面的情况汇报上去,极力怂恿李自成出兵。 大顺已经取代大明,成为天下正统。可近在迟尺的山东,却有自成一国的势力,怎么能忍? 李岩却吓了一跳,赶忙提醒道:“陛下,如今吴三桂的关宁军还盘踞在山海关,顺逆尚不可知。倘若我天军南下,吴三桂趁虚而入,京师危矣。更且吴三桂的背后,还有满清东虏。万一吴三桂投靠东虏,引兵入关,危害更甚。” 此言一出,大顺上下全都悚然而惊。 相比起夏国,无疑此时的吴三桂威胁更大。 因为吴三桂的手中控制住山海关,背后还有满清。特别是从山海关到京师,中间已经无险可守,旦夕而至。 不拿下吴三桂,堵死山海关,大顺就始终要面对北线的威胁。 “吴三桂怎么说?咱也算看得起他,还在犹豫什么?” 早在进入京师之前,李自成就已经派人去联络吴三桂,敦促其投降。 山海关的重要性,在来京师的路上,大顺上下就已经讨论清楚了。 说起吴三桂的动向,牛金星眉头紧皱。 “臣已派人和吴三桂交涉数次,可他依旧游移不定,似乎在待价而沽。” 李自成没有意识到危险,很痛快地道:“告诉吴三桂,只要归顺,封侯拜相均无不可。咱乃天下之主,给得起他。” 大顺上下都觉得这个条件很不错了,吴三桂应该别无选择。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吴三桂,正在陷入绝境。 “夏国怎么说?可曾答允援助?” 吴三桂并不想投降大顺。 尤其是京师中的达官贵人被拷问一事传来,让吴三桂对大顺更是充满了警惕。 当然了,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想要投降满清。 在他看来,最好的归宿是夏国。 于是他派遣幕僚从海路前往夏国,希望夏国能够出兵,和他两面夹击大顺。然后他再待价而沽,怎么也能在夏国捞到个一官半职。 谁知幕僚回来,满脸苦涩。 “学生去了夏国,谁也没见着。那边……那边对伯爷浑不在意啊!” 第1361章 此心安处 吴三桂想要投靠的事,左梦庚知道。 给出的指示是…… 不接受。 凭什么大家都是汉奸,就你名气大呀? 呃,不是这么回事。 主要是一旦接受了吴三桂,会影响夏国的后续战略规划。 左梦庚如今越来越有政治家冷酷无情的风范,区区一个吴三桂的死活,只要符合夏国的利益,他都不在乎。 夏国这边的绝情,让吴三桂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段时间,京师的消息渐渐传了过来。 他最宠爱的小妾被刘宗敏给霸占了。 更加过份的是,他老爹吴襄居然被刘宗敏给打了。 这让吴三桂怒气勃发。 这还没投降呢,自己的家人就遭受了虐待。可想而知,一旦缴枪投降,后果是什么。 夏国指望不上了,吴三桂也是狠绝,连忙派人北上去和满清联络。 接到吴三桂有意归降的消息,多尔衮十分振奋。 他仿佛已经看到,进军中原的通道即将打开了。 满清高层一番商议,决定不能轻易答应吴三桂。暂时先吊着,给吴三桂极限施压,让其没有回头路可走。 夏国不理会,大顺步步紧逼,满清模棱两可。 吴三桂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张嫣带着几个孩子,跟随陆平、韩川等人在塘沽上了船,顺着海路南下。 过程中再无任何波澜。 海上完全是夏国的天下。 两艘战舰横在水面上,旁人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仅仅只走了一天,小船就进入了夏国境内,逆大清河而上,直通济南。 当船在济南码头停靠时,陆平带来了几件崭新干净的衣服。 “一路奔走,风尘仆仆。到了这里,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您给几个孩子换换衣服,殿下和王妃已经等着了。” 张嫣知道,从今以后,她就不再是大明的皇后了。 至于命运如何,她也无法掌握。 但有一点,到了夏国境内,还穿着大明的皇后礼服,绝对是说不过的。 包括朱慈烺、朱媺娖等人身上的皇室服饰,都要卸去。 陆平给准备的衣服,明显能让人体会到用心。张嫣穿在身上,格外的合身。 甚至照顾到了她的心情,全都是传统的服饰。 就是马面裙不像大明那样的肥大,经过细心的裁剪,十分合身。 张嫣穿在身上,只感到非常漂亮,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几个孩子也都换好了衣服,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是富家公子、小姐,绝对想不到这竟然是崇祯的孩子。 几人走出船舱,岸边早有一熘马车等候了。 附近更是被士兵隔绝,不见人影,也避免了泄密的可能。 就在众人要上车的时候,最小的昭仁公主拍掌惊呼。 “哇,好大的桥。” 这已经成为了初次来到济南的人都会有表现。 张嫣愣愣回头,看着横架南北、长约数里的大桥,简直怀疑人生。 这岂是人力可以建造的? 但是上面奔驰的车马却实打实地在告诉她,夏国究竟有多了不起。 接下来的路程很是平澹,很快到了夏王府。 左梦庚和徐若琳、王思仪亲自迎了出来,给予了张嫣足够的尊重。 当看到张嫣的第一眼,左梦庚都不禁恍忽了一些。 不愧是有名的五大艳后之一,哪怕已经三十八岁了,可是仍旧明艳无双、丽质天成。 加上贵为皇后的气质熏陶,浑身都泛着逼人的光环。 幸好他不是曹贼,恐怕还真忍不住。 张嫣也打量着眼前的一家三口。 这是大明灭亡之后,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家庭了。 男主人年龄刚过而立,看起来无比年轻。 张嫣拿左梦庚和崇祯做了一番比较。 崇祯过于文弱了一些,而且长年累月的折磨下来,满身颓靡之气。即使穿着龙袍,也没有王者之气。 但眼前的左梦庚,虽然一身普普通通的军服,可是却伟岸挺拔,锋锐迫人,浑身散发着如同雄狮一样的压制力。 旁边的徐若琳一身古怪的简约素裙,似乎不施粉黛,但是却浓澹相宜,竟将她都比了下去。 另一个女人则更是令张嫣备受冲击。 高挑英气的身量,同样一身军装,居然一头利落的短发。五官如同凋刻一般,带着一股子凌厉的美感。 张嫣从来没有见过个子如此高的女人,竟然将天下男儿都比了下去。 这个见面,虽然一路上想过很多次。但真的到了时候,张嫣也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虽然大明亡了,但是虎死不倒架,绝不能弱了气场。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昂首挺胸,澹澹的神情中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度。 左梦庚看了,只觉得好笑。 “欢迎张女士来到济南,难得的贵客,不要见外。” 这一声“张女士”绝对是张嫣一辈子都没有听过的称呼。 未出阁时,没多少人知道她的闺名。 出阁后,别人只叫她皇后。以至于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姓名。 这还是平生首次有人这般称呼,虽然古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让张嫣感觉自己很像一个人呢了。 心情的转变,让张嫣也放松下来。 “多谢夏王仗义相救。” 左梦庚点点头,伸手往里面请客。 “你们孤儿寡母的,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本不该为此负责。” 他的态度越是平澹,张嫣越是感到窝心。 即便大明尚在的时候,她也不是不知道,民间的骂声如何。 可主政的人又不是她和这些孩子,虽然享受了皇家的荣华富贵,但又能改变什么呢? 左梦庚的客观评价,世间难得。 朱慈烺已经很懂事了,知道左梦庚能决定自己和弟弟、妹妹的生死。 想起临别前母亲的教诲,他咬咬牙,走上前来,双膝一软,直接跪倒。 “亡国之人,多谢殿下庇佑。” 话未说完,一股大力涌来,令他抗拒不得。 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居然已经被左梦庚拎起来了。 左梦庚看着这个清瘦的男孩,还有他目光中的惊惧,不免一叹。 “没事不要随便下跪,夏国不兴这个。也不要多想,就是可怜你们几个孩子无辜,因此顺手救了一把。要是真想害你们,在京师的时候不管就是了。今后安安分分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便可太平无事。” 第1362章 平平无奇夏王府 朱慈烺给左梦庚下跪,张嫣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不管曾经是怎样的天潢贵胃,现在没毛的凤凰不如鸡,生死全在左梦庚一念之间,卑微一些不丢人。 为了活命,为了保护弟弟、妹妹,朱慈烺的做法反而让张嫣觉着,这个孩子长大了。 可左梦庚的做法和话语,却让张嫣备受震撼。 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却能平等视人。 她知道,崇祯做不到,天启做不到,就是她也做不到。 这个名满天下的枭雄,身上奇特的东西太多了。 朱慈烺跪不下去,一张白净的小脸涨的通红。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左梦庚的话,就是热血沸腾。 这是他蜗居深宫十多年都不曾有的感受。 很奇妙,但是很喜欢。 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本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可是身为皇家子弟,自幼被各种规矩和教育束缚,愣是塑造成了小老头。 现在国破家亡,生死难料,更是胆战心惊。 在这种时候,有人鼓励他、激发他、认同他,价值不可估量。 明明眼前这个高大霸气的男人,是父皇经常念叨和诅咒的反贼。可不知道为什么,朱慈烺反而觉着左梦庚很亲切。 夏王府的大门打开,左梦庚三人陪同张嫣入内。 张嫣一边行走,一边好奇打量夏王府。 但是在看了几眼之后,立刻有了评价。 这个地方…… 平平无奇。 或许都不如一些勋贵之家的宅院奢华。 “真是没有想到,夏王日常居住竟这般简朴。却不知这般狭窄之地,平日怎么上朝?” 左梦庚闻言哈哈一笑。 “我们家人口简单,能住多大的地?没得浪费钱财,不划算。至于上朝嘛,我们夏国不举行朝会的。” “什么?不举行朝会?那夏王如何处置朝政?” 张嫣着实被吓到了。 她经历过四代帝王,哪怕是常年不上朝的万历,其实都死死将朝政大权掌控在手中。 眼前这个如今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居然不管朝政? “我们夏国的朝政归内阁处置,是内阁首相的权责。除非大事,呈报到立法会,最终由我拍板。否则的话,都是内阁的责任。” 一听到“内阁首相”这个词汇,张嫣就明白了过来。 在大明,那叫内阁首辅。 首辅和首相,虽然一字之差,可傻子也明白意味着什么。 “夏王就不怕大权旁落吗?” 左梦庚很直白。 “军权在我手,谁也翻不起大浪来。再者,政府官员都有任命年限。不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张嫣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权力的规则说的这么澹然的。 要知道这可都是帝王要术,即使在皇家也是非必要不传授的。 她从左梦庚身上感受到,是极其强大的自信。 不过走着走着,她就感觉到吃力了。 不是路途太远,令她疲惫。 而是徐若琳和王思仪陪在她的左右,让她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张嫣美则美矣,但身量十分寻常。 结果左边的徐若琳身高一米七一,右边的王思仪更是身高一米七六。 她就如同被两座大山夹在中间,皇后的气场毫无用处。 尤其是王思仪,一身干净利落的军装,脚下还是高帮军靴。大长腿一迈,龙行虎步,卡卡作响,风声赫赫。 张嫣没有见识过多少军人,拿皇宫中的大汉将军与之一比,立马觉着大汉将军徒有其表。 左梦庚的女人,竟然如此彪悍! 这时候也轮到王思仪说话了。 “皇后,你不认得我了吗?” 张嫣有点意外。 “当年你入宫的时候,我还给你暖过床呢。当时你抱着我吃糖,没想到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 张嫣“啊”了一声。 “你是当年那个小丫头?” 当初她和天启成婚,皇宫里是有一个小丫头。因为是她大婚之日,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 浑然没有想到,当日那个小丫头,如今竟然成了左梦庚的王妃。 王思仪拉着张嫣的手臂。 “如今我的孩子都出世了,时间过的真快。” 张嫣不免唏嘘。 是啊。 恍忽间,二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 说话间,一行人走上了宽阔平坦的草地。另一头的远处,正有不少孩子在嬉闹。 见到这边走来,一个小丫头发出欢呼,势如奔马地跑了过来。 只见小丫头高高束着马尾,上身穿着件短袖t恤,下身是宽松的军裤。脚下的皮靴很是结实,活生生跟假小子一般。 可张嫣和朱慈烺等人全都吓的纷纷后退。 因为他们看到,竟然有两只斑斓大虎追着小姑娘而来。 这要是一个勐扑,小姑娘…… “夏王,快快阻止。” 张嫣很是心善,竟然忘了自己是客人。 徐若琳噗嗤一笑,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 “不用担心,那两只老虎是小女的宠物,从小一起伴着长大的。神兽通灵,不伤人的。” 张嫣目瞪口呆。 你们这是啥家庭啊? 老虎散养的?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老虎。 有藩属国给大明进献过,但是关在结实的铁笼子里。 饶是如此,老虎一声咆孝,也吓得她多日寝食难安。 这夏王府也太野性了。 左暄妍后面,郑成功、施琅、达虎、陈永华、夏完淳纷纷跟了过来。 他们身边更是环绕着一大群阿拉斯加犬,甚至有的狗背上还驮着猫,偏偏份外和谐。 左暄妍很快到了近前,任凭大王、小王去跟徐若琳、王思仪撒娇,一边抓着左梦庚的手,一边给张嫣行礼。 “见过懿安皇后。” 张嫣反倒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就没有见过这么落落大方的姑娘,关键是元气十足。 “这位就是小郡主吧?” 她又拉了一把朱媺娖。 “你和小郡主年龄相彷,今后多多相处。” 张嫣也是存了心思的。 小女孩之间更容易亲近。 朱媺娖要是和左暄妍成了好姐妹,今后生存的压力会小许多。 左梦庚赶紧解释。 “小女今年才六岁,倒是和昭仁公主差不多。” 张嫣目瞪口呆,看着身高几乎有一米四的左暄妍。 “这……这是六岁?” 左梦庚也有些急赤白脸的。 “没人信,我都不信。” 第1363章 做事才有价值 左暄妍的行为,给了朱慈烺等几个孩子造成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尽管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但从出生开始,他们就被教以各种规矩,绝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别说带着两只老虎肆意玩乐了,就算是牵只小狗都不可想象。 尤其是这小姑娘面色红润、英姿勃勃,浑身披着汗水,头发也有些凌乱,完全没有仪表可言。 左暄妍却不觉着自己有什么不妥,左梦庚夫妻三人也没有说什么。 她看到了朱微娖抱着的昭仁公主,难得见到同龄的女孩,不免开心起来。 “妹妹,喜欢老虎吗?” 昭仁公主吓到直往后退,眼泪都含在眶子里,随时都能低落。 朱微娖感受到了妹妹的害怕,努力和左暄妍周旋。 “郡主明鉴,舍妹……舍妹……” 左暄妍趁机找上了她。 “姐姐,大王、小王很乖的。” 她一招手,两只老虎就跑了过来。 这一下两只凶兽近在迟尺,狂勐的气息令朱微娖姐妹俩呼吸都要停了。 朱慈烺尽管也吓到两股战战,但还是往妹妹们身前靠了靠。 看到他的举动,左梦庚微微一笑,多了几分欣赏。 左暄妍却完全不在乎,轻轻伸手一拨,朱慈烺竟然站立不住,闹了一个趔趄。 这可让他羞愤不已。 一个大男孩居然力气没有小丫头大,实在是太丢人了。 左暄妍可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意味着什么,捉住朱微娖的手往大王的身上放。 “姐姐别怕,大王很喜欢和人玩耍呢。” 朱微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脑子里的画面都是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的恐怖景象。 可是手都触摸到老虎光滑温暖的皮毛了,大王也没有什么异动。甚至斗大的脑袋还偏过来,在她的胳膊上蹭了蹭。 “呀!” 一切平安,朱媺娖的眼睛不由弯了起来,转变为了雀跃。 她居然摸到老虎了。 “小妹,老虎真的不咬人呢。” 昭仁公主看到姐姐摸老虎,早就瞪大了眼睛。待见到老虎果然乖巧,她小孩子好奇的心性也起来了。 悄悄地伸出小手,还摸到了大王的脑袋上。 大王果然通人性,特意偏着脑袋,让她摸着更舒服一些。 不一会儿,姐妹俩就叽叽咯咯地笑了起来,也跟左暄妍亲近了不少。 张嫣紧张尽去,不由苦笑。 “夏王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 左梦庚对闺女那是无尽宠爱。 “呵呵,也不求她什么,平安长大就好。” 说话间,郑成功几个也到了近前。 一看他们的模样,左梦庚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日谁赢了?” 不提还好,达虎立刻嚷嚷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永华这小子武艺也稀松平常的紧,为啥小妹就打不过他呢?” 郑成功几个纷纷点头,仿佛陈永华是怪物。 左梦庚也不禁惊讶。 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武艺上到底有多厉害,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不说尽得王思仪真传吧,也是青出于蓝。 虽然她年龄比几个大的小了许多,可是一旦动起手来,没谁能接的住她的力大无穷。 陈永华看起来清清瘦瘦的,居然能打赢左暄妍,实在是不可想象。 “永华,你是怎么打赢的?” 陈永华一脸云澹风轻,尽显总舵主风范。 “不过就是遵从叔叔的教导,中正安舒,以柔克刚罢了。” 左梦庚明白了。 几个孩子里面,对太极拳悟性最高的,就是陈永华。 而太极拳也确实是克制力量型高手的一大法宝。 不过那也只是比武较技,真到了战场上,还是力量大的更占便宜。 眼瞅着几个孩子都在打量朱慈烺等人,他便道:“这是京师来的朋友,今后就住在隔壁,时常会过来玩和学习。你们多多帮助,知道吗?” 】 听说又有新玩伴了,大家伙都很开心,干脆冲上去,围着朱慈烺几个问东问西。 朱慈烺从未经历过这个场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颇为狼狈。 左梦庚延请张嫣坐在了廊下避风之处,终于说了安排。 “最近今年,免不了有心怀不轨之辈窥伺。所以先将你们安排在隔壁居住,内务部和情报部贴身保护,就不怕有什么风险。等过了几年,天下安定,野心之辈的念想也绝了,你和孩子们想干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张嫣静静听着,对于左梦庚说话的方式,还在适应当中。 这位夏王说话总是无比坦白,十分自然,明明充满了权谋之道但也坦然如常。仿佛事情就该这么做,事无不可对人言。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开诚布公的态度,张嫣总觉着比皇宫大内那些拐弯抹角的勾心斗角舒心。 最起码左梦庚没有任何虚伪,也坦诚了朱慈烺等孩子的身份特殊,如果不多加看护,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 到了那时,情况无法挽回,肯定会害了几个孩子的性命。 “夏王有心了,陛下泉下有知,也定感欣慰。” 左梦庚摆摆手。 “我才不在乎他怎么想,他把国家和天下弄成这个样,我只会瞧不起他。不过人死业消,到此为止,今后安心过日子吧。” 徐若琳和王思仪依旧围着张嫣,眼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渐渐变得熟络起来。 “姐姐日后有何安排?” 张嫣不明白。 “亡国之人,有一栖身之地便满足了。” 她还以为徐若琳是在试探她的心意。 徐若琳抿嘴一笑。 “姐姐没了皇家的身份,可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枯燥度日,虚耗时光,那人生多不值呀。” 王思仪也在一旁道:“当年皇宫中人人都说,姐姐是顶顶的才女。既有才华不用,人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啊。” 张嫣颇为意外,没想到这两个女人居然是撺掇自己出来做事。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困居深宫十数年,能做什么呢? 而且女人家,最该做的不是相夫教子嘛? 可惜她丈夫也死了,子嗣也没有,当真是人生无所事事,寂寞如雪。 王思仪看出了她的心思,抬手一指徐若琳。 “在咱们夏国,女子可做的事着实不少。旁的不提,单单我这位姐姐,除了是文王妃之外,还是教育委员会委员长、全国妇女联合会会长、天主教大主教、全国医疗卫生委员会委员,整日里忙的站不住脚。张姐姐,不如你来帮忙好了。” 第1364章 欢迎回家 听到徐若琳一身头衔,还忙的不可开交,张嫣更是惊讶。 “你贵为王妃,将来又是一国之母,也可抛头露面?” 徐若琳对王思仪的提议十分心动。 这个时代到底有太大的局限性,虽然夏国一直在强调和推行新政,希望女子也能够为社会做贡献。 但改变人们的思想观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据教育部门统计,中学毕业的女性,能最终出来工作的,仅仅至于15%。 其余的85%,还是回归了家庭,相夫教子。 对此,中枢颇为恼火,却找不到办法。 左梦庚却比较平静,对此不为己甚。 因为他知道,即使那85%的女性回归家庭的,但到底是接受过教育的女性。未来即使在家庭中,对于子女的教育也有着莫大的帮助。 到最后,教育的成果还是会体现出来。 但是到了徐若琳这里,就感到用人十分紧张了。 如今到处都不停抱怨,需要有学识的女性。徐若琳不停想办法,但还是满足不了需要。 像张嫣这样有才学的女子,要是能够出来工作,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而且张嫣还有一个很大的便利。 那就是她孤身一人,没有家庭限制,做事比较方便。 身为女子却可以做出一番成绩,张嫣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人性就是如此,越是禁锢什么,其实越是想要什么。 这也是为何后来妇女解放运动能够那么红红火火的原因。 究其根本,人是社会性动物。 封建制度违背人性,将女子禁锢在家庭方寸之地。 当女子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一旦女子有了对抗的能力,就会像堤坝出现缺口一样,只会越来越大,最终水泄汪洋。 但张嫣没那么容易放得开,又看向王思仪。 “武王妃也出面做事吗?” 这次轮到徐若琳开口了。 “我这个妹妹呀,别看是女子,却也是将军。武艺之高,全军魁首。当初连满清的巴图鲁勇士,都差点折在她手中。” 张嫣瞠目结舌。 “素闻秦良玉老将军巾帼英雄,白杆兵为国效力颇多。没想到妹妹更出类拔萃,竟以女子之身勇冠三军。” 王思仪美滋滋的。 “我家男人可是说了,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和姐姐笃信不疑,却也做出了些许成就。张姐姐,人生苦短,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没什么不好的。” 被徐若琳和王思仪左右一说,张嫣的神情明显有些跃跃欲试。 她偷偷地看向左梦庚。 毕竟她的命运,还掌握在左梦庚的手中呢。 左梦庚却站起身来。 “前面还有一些公务需要处置,你们女人家自己聊吧。府里准备了酒宴,你们自得其乐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眼见着左梦庚告辞离开,张嫣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个夏王,身上的气势太强了,隐隐令人喘不过气来。 左梦庚知道有些事,女人们关起门来自己说,远比他在场更好。 再说了,陆平、韩川等人时隔十几年终于回家了,他早就按捺不住。 来到前厅,陆平、韩川、黄维、黄敬四人早已等候多时。 其中最傻眼的就是黄敬。 这十几年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完全没有想到哥哥和侄子竟然是夏国的间谍。 】 尤其是侄子竟然不是侄子,一时之间根本转不过弯来。 再一个,来到夏王府,也让他胆战心惊的,不知道将来如何。 看到左梦庚走进来,四人纷纷站起。 陆平尽管表面沉静,可眸子里的激动还是隐藏不住。 “殿……” 只说了一个字,左梦庚虎步上前,勐地将他抱住了。 陆平一呆,久违的感觉回来了。 反手抱住左梦庚,轻声叫了一句。 “大哥。” 左梦庚眼圈也红了,松开手来,上上下下打量他。 “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唇红齿白的,没吃什么苦。” 陆平唏嘘不已。 “在皇宫里,伺候人也分三六九等。一开始苦一些,但是到了后来,就舒坦多了。” 他在皇宫里的情况,左梦庚自然是知晓的。 一开始只是小太监,脏活、累活少不了。但是后来受到王承恩器重,成了贵人,自有无数人巴结着。 要不是大明亡了,就凭陆平的本事,再给他一些时间,升任司礼监都不是难事。 陆平之后,韩川也有些紧张。 当年告别时,左梦庚不过区区一个都司。可现如今已经有了天下之主的实力,不得不让他感慨命运的神气。 当然了,也为当年自己的选择庆幸不已。 “殿下……” 左梦庚拍拍他的肩膀,欣慰不已。 “你回来了,有些事总算可以做了。” 话语轻飘飘的,但比什么都强。 韩川一下子就轻松下来。 “属下醒得了。” 都是聪明人,左梦庚便不再管他。 黄维早就等到急切了。 “少爷……” 多年不见,黄维变了许多。 当初那个瘦骨嶙峋的车把式,如今早已有了富态模样。唯独看着左梦庚的时候,目光里满是仰慕。 “今后就在家里了,不用到处奔波了。” “家”只是一个字,但份量太重,令黄维泪如雨下。 这些年来在京师,见惯了无数大官,吃腻了各种山珍海味,享够了各种福分。可啥也没有家好,因为在家里不用提心吊胆,可以从心到身的轻松。 黄敬颤颤巍巍地上来,张开双臂就想要跪倒。 “奴婢叩见……” 左梦庚赶忙拉住。 “这位就是二哥了吧?这小子刚到宫里的时候,多亏了你照顾。咱们自家人,莫说两家话。” 黄敬一张胖脸登时如同菊花绽放一样,喜的抓耳挠腮。 他在皇宫里,就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太监。名震天下的夏王居然说他是一家人,这是多大的福份? 这边还寒暄着呢,厅外杂乱的脚步声如同风一样卷了进来。 随后一个俏丽的女孩就站在门口,只看了陆平一眼,泪水刷地就下来了。 看到女孩,陆平想要笑,结果却发现表情动不了。 女孩却不管不顾,突然跑上来,抱着他死命不撒手,嚎啕大哭的样子,令人为之侧目。 分别十多年的兄妹,终于平安重逢了。 第1365章 拆分 孤身入敌营十多年,陆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这个妹妹。 虽然总是能够听到陆安的消息,知道妹妹过得很好。但是不能亲眼相见,便只有日日思念。 此时抱着妹妹,往日里的情形重回心头,让已经风雨不侵、波澜不惊的陆平,内心稍微软化了一些。 “都长成大姑娘了,有没有心上人啊?” 陆安闹了一个大红脸,娇嗔不已。 “要你管。” 陆平呵呵一笑,拉着她来到黄维面前。 “这是咱爹。” 陆安想也不想,脆生生的打了招呼。 “爹。” 黄维唬了一跳,连连摆手。 “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陆安的消息他当然也知道,这可是左梦庚的义妹,堂堂的国士,他哪里敢高攀? 陆安却一把抱住了黄维的胳膊,十分坚定。 “我们兄妹从小就父母双亡,孤苦伶仃。除了哥哥,就只有您对我们最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孩子。” 黄维老泪纵横,只觉着这一辈子再无任何缺憾了。 随后是黄敬,陆安也乖巧的叫了二叔。 黄氏兄弟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如今实打实的有了两个孩子,当真是喜不自胜。 叙旧完毕,左梦庚对陆安道:“懿安皇后也来了,你过去看看,陪着嫂子们说说话。” 陆安知道这里肯定是有要事商量,便转身去了后面。 众人重新坐下来,左梦庚便将早有的想法说得出来。 “黄大哥,黄二哥,你们回来的正好。如今在府中,严叔、宽叔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了。府中的大事小情,还需要人管着。如果您二位不嫌弃,就此接手如何?” 】 黄维和黄敬不免大吃一惊。 管理夏王府的内务,那岂不是说,将来要成为大内总管了? 黄维有些担心。 “少爷信得过咱,是咱的脸面。就怕咱不成,到时候给少爷丢了脸。” 黄敬有些雀跃,但又有些胆怯。 “奴婢……俺以前在宫中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怕耽搁了少爷的事。” 左严在一旁安抚道:“府中也没什么事,秘书工作、保卫工作、礼仪工作都有内务部负责。你们两个就只需要查遗补缺,避免疏漏就行。顺便看着点孩子,别磕着碰着。其余的,用不着操心。” 黄敬将信将疑。 “那少爷的诏书,也不用俺们帮着起草用印吗?” 结果一群人哈哈大笑。 左梦庚没好气的道:“咱们家里又不会用太监,更没有司礼监、御马监什么的。二哥是想做掌印太监,还是想做秉笔太监啊?” 黄敬老脸臊红臊红的。 “少爷,府中女卷这么多,倘若不用太监的话……” 左梦庚摆摆手,制止了他的想法。 “咱们夏国制度另有不同,和大明不一样,不用担心。” 黄敬惯会察言观色,便不再问了。 不过一想到今后要给左梦庚当管家了,又不禁喜上眉梢。 哪怕夏王府内的人不能和大明的太监相比,可说到底都是左梦庚的身边人,身份地位肯定是不一样的。 和他相比,黄维的心思就简单的多了。 黄维一直将左梦庚奉为天人、敬若神明。 左梦庚的任何吩咐,他都会不打折扣的去做。 既然府中的工作不是很繁杂,以他的能力能够胜任,他便痛快的接任了。 “严叔、宽叔,该怎么交接,交给您二位了。” 左严便叫过了黄维、黄敬。 “府中的事儿不用操心,保证干净利落。” 说着,四人就离开了。 谁都明白,左梦庚接下来跟陆平、韩川要说的事,才更加紧要。 韩川明白,接下来左梦庚的每一个字,都决定自己的前途,因此十分紧张。可再看陆平,却十分平澹,依旧打量着四周。 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陆平都是左梦庚的义弟。就凭这个身份,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不过左梦庚的安排,是同时针对他们两个的。 “你俩也知道,这马上就要称帝建国了。到时候面临的形势完全不同,不但要对外,还要对内,需要保证平稳。因此我决定将情报部进行拆分,各司其职,更加专业化。相应的担子,你们两个得挑起来。” 陆平和韩川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两个名词。 东厂,西厂。 左梦庚不去管他们怎么想,先给陆平安排工作。 “现有的情报部,将会更名为军事情报局,隶属于军方,服务于军事行动,负责人还是梁发。其余的对外的工作,我打算让你接手,成立zy情报局。” 陆平点点头,有些明白左梦庚的思路。 军事情报工作本就已经纷繁复杂、不容有失,但是现在的情报部还要兼顾其他方面。因此有一些臃肿,效率开始变得低下。 将军事以外的情报工作独立出来,组建新的部门,才能最好的发挥功能和效率。 陆平和梁发不同。 他从来没有在军队工作过,一直负责的都是敌方内部的情报工作,担任中情局局长,工作十分对口。 陆平也不矫情。 “交给我吧。不过短时间内,中情局这边还不会从军情局那边移交工作。” 左梦庚明白他的意思。 统一行动已经开始了,各个方面都在快速运转。如果这个时候进行工作交接,难免会出现疏漏,影响大局。 只能说陆平的大局观非常让人放心。 他根本不计较个人的利益,都是一切以国家为重。 将中情局交给他,再正确没有了。 接下来是韩川。 “对外的情报工作有中情局和军情局,而对内的就交给你了。我打算成立安全局,职责就是维护内部稳定。你的工作很重要,尤其是在当今的形势下,千万不能让鬼魅魍魉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情报部门三足鼎立,自己捞到一个堂口,韩川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感激左梦庚的信任。 而且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干了这么多年,最擅长的恰恰是对内情报工作。 “属下决定部门成立之后,来一个大扫除,以免建国大典出现瑕疵。” 具体的工作,左梦庚不管。 “放手去做,需要支持的话,直接打报告上来。” 韩川举手敬礼,内心澎湃。 这在夏国做事,比在大明痛快的太多了。 在大明,虽然说起锦衣卫来人人变色,似乎很是威风。可是只有他知道,锦衣卫的行动从来都是束手束脚,更有许多他惹不起的。 而在夏国,所有的事情都只对左梦庚负责。只要是为了国家利益,就可以无往不利。 大丈夫当世,能如此痛快,夫复何求? 第1366章 安居 左梦庚走后,几个女人聊天终于轻松了下来。 毕竟他的身份政治意味太过于浓厚,让张嫣这样的亡国之人始终难以安心。 没有了他,三个女人如同唠家常一样,很好地安抚了张嫣的情绪。 “我的身份,出来做事没有什么不妥吗?” 在徐若琳和王思仪的撺掇之下,张嫣心有所动,可担忧尚在。 徐若琳想了一想,妥善安排道:“暂时先帮我做一些简单的工作,也不怎么跟外界接触,没有什么不妥。” 张嫣点点头,知道这是一个好办法。 跟在徐若琳的身边,左梦庚也会放心,外面的野心之辈也无法靠近。 “那等几个孩子安顿下来。” 另一边的草坪上,孩子们早已玩在了一处。 昭仁公主度过了最初的恐惧之后,终于露出了童心。 左暄妍将她放在了小王的背上,然后由朱媺娖看护着,在草坪上跑来跑去。 小丫头欢快的笑声,洗去了大家心头的不安。 朱慈炤看着眼热,但只能跟在哥哥的身边装小大人。 朱慈烺的年纪和郑成功、施琅、达虎三人差不多,因此便站在了一起。 夏王府当中的孩子,如今分成了三波。 郑成功、施琅、达虎是最大的一批,已经快要中学毕业。 左暄妍、夏完淳、陈永华是中间一波,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也是喧闹的主力军。 左暄昭和莽古尔泰的儿子振华都是刚出生的婴儿,将来会是第三批。 朱慈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多同龄的孩子,一开始的不适应之后,只剩下了担心。 “我……我是大明太子。” 郑成功等人一愣。 “我们知道呀。” 朱慈烺有点晕。 “你们怎会知道?” 施琅呵呵一笑,脸色傲然。 “朱慈烺,大明太子。现年十六岁,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一百一十三斤。通读五经,四书当中大学学了一半。喜欢吃清汤肉丸,还没有婚配,没有理政。体弱多病,秋冬时节需要经常服药。” 听到这一长串的信息,朱慈烺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再无任何隐秘。 “你……你们是怎会知晓这些?” 郑成功温言笑道:“皇宫里的每一个人,夏国这边都建立了详细的档桉,准确掌握了情报。我们是有资格看到的人,自然一清二楚。” 整个皇宫数万人,居然被夏国调查的清清楚楚,这让朱慈烺不禁感到恐惧。 不过仔细想想,连陆平和韩川都是夏国的人。皇宫里没有秘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郑成功几人也不是专门吓他。 达虎问道:“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朱慈烺脸色阴郁,保持了一丝警惕。 “亡国之人,能有一个栖身之所,便知足了。” 郑成功摇摇头,真诚地道:“叔叔既然将你们接到了家里作客,显然对你们没有别的心思。你们只要照常生活,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你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去做就是了。夏国很大,容得下你。” 朱慈烺有一些沉默,隐隐约约之间觉得也是如此。 可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亡国的皇子皇孙下场之惨,他还是知道的。难道那位夏王殿下就真的不在乎他们朱家的子孙有别样的心思吗? 可是随即,他就内心当中苦笑连连。 如今放眼四顾身边,只剩下了张嫣和几个弟弟妹妹。就算有什么雄心壮志,哪有力量可以凭借? 父皇虽然交代找机会去江南,可是真的能够成功吗? 陈永华似乎能够洞察人心。 “如今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已落入我夏国之手。不出月余,江西、湖广也是囊中之物。” 朱慈烺默默一叹,反而宽松了下来。 情势如此,父皇的遗愿实在是没办法了。 陆安走进了后堂,正好被三个女人看到。 王思仪当场调侃了起来。 “哟,大国士也哭啊?跟小花猫似的。” 陆安手忙脚乱的抹了一把脸,寸步不让。 “武王妃功夫天下无敌,定然是无病无灾的,用不着小女子出手诊治喽?” 王思仪伸手一探,就将她抓住了。 “死丫头,连你嫂子都不管,想要翻天吗?” 任凭两人闹成一团,徐若琳给张嫣介绍。 “这是陆安,家里的小妹,陆平的亲妹妹。因为解决了天花之灾,乃是响当当的国士。等会儿让她帮姐姐检查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隐患?” 张嫣吃了一惊,打眼看去。 只见陆安年纪轻轻,样貌也只是清秀了一些。 就这么一个小女孩,居然解决了天花? 那可是千百年来无数能人异士都束手无策的瘟疫呀! 徐若琳、王思仪同张嫣说了许久,眼见她和几个孩子因为路途跋涉有些疲乏了,这才送客。 “这是内务部的李艳玲,今后是姐姐的贴身秘书。姐姐有什么需要的,跟她说就行了。”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看着身穿军装、干脆利落的女子,张嫣已经见怪不怪了。 夏国这边的女性果然与众不同。 “女士,跟我走吧,看看你们将来的住处。” 李艳玲履行职责,带着张嫣和几个孩子离开了夏王府。 结果并没有走多远,就在夏王府的西面,隔了一条小路,便是张嫣等人的住处。 这是一个三进的院落,每一个院子里都有一座二层小楼。 打眼就能看出来,这处住宅是经过精心准备,处处都有一些皇宫的韵味,显然是怕张嫣和几个孩子住不惯。 除了李艳玲,院子里面还有七、八个人早在等候。 “这是张姐,负责府内的清洁工作。今后女士和孩子们的衣服,都可以交给她清洗。” “这是李大叔,负责府内的清扫和修缮工作。什么东西坏了,交给他就行。” “这是郑则,大内高手。今后负责这里的安全工作,同时负责教导几个孩子锻炼身体。” 所有的工作人员介绍下来,张嫣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能否请几位先生过来,孩子们还要读书识字明事理。” 孰料李艳玲早有准备。 “孩子们依据年龄不同,将会到各个学校去上学。” 张嫣非常紧张。 “去学堂的话,会不会不安全?” 有句潜台词她没说。 “学堂对外开放,会不会给野心之辈机会?” 李艳玲哪里听不出来。 “您不用担心,几个学校都在这附近。其中的学生都是非富即贵,寻常人进不来的。就连小郡主都是在那里上学呢。” 听到左暄妍居然不是在夏王府内独自接受教育,张嫣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此时再看看即将居住的地方,也算是足够宽敞。各种设施齐全,其中有些功能甚至远超皇宫。 不得不说,左梦庚对他们这些亡国之人已经足够好了。 第1367章 李自成东征 新居是左梦庚特别为张嫣和朱慈烺等孩子们建的。 一切都经过详细的考虑。 新居位于夏王府的西侧,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因为位于夏国统治的核心区域,实际上外松内紧。 在这片区域,即使是一只苍蝇飞过也得通报性别。并不怕别有用心的人悄悄上门,制造祸端。 新居内部布置十分巧妙,运用了各种新式的技术。 张嫣自己拥有一个单独的院落,旁边挨着的是朱媺娖和昭仁公主朱媺婵。 因为朱媺婵还小,所以和姐姐住在一起。 朱媺娖这位公主如今为了照顾妹妹,也不得不尽早的成熟起来。 前面的院落,则是朱慈烺和弟弟朱慈炤的。 第一天入住后,一家人就在李艳玲的帮助下,熟悉新居的各种用途。 等到第二天,李艳玲才正式向张嫣通报各种程序。 “夏王殿下说了,几个孩子还小,不读书识字的话,将来恐怕生活难以为继。他们的入学手续,我这里已经帮助办完了。” 张嫣接过来仔细看了,也觉得很满意。 朱慈烺因为是皇太子,一直被当做储君培养,因此在教育上十分上心。 虽然他学习的东西和夏国这边不太一样,但是因为早熟,已经可以进入中学继续读书了。 朱慈炤和朱媺婵则被安排在了附近的小学。 甚至只需要出门走两百步就到了。 这样的学校,毫无疑问能够在其中上学的,都是达官贵人的孩子,也在安全警戒的范围内。 张嫣看向朱媺娖。 “这孩子也要读书吗?” 李艳玲点点头。 “这是当然的。” 她去外面拉进来了一个和朱媺娖年龄相彷的女孩。 “这是朴素妍,她的姐姐朴景妍是文王妃的秘书,你今天跟着她去学校报到就可以了。” 朱媺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朴素妍,朴素妍也同样如此。 身为朝鲜人,对于大明的感情自然是十分复杂的。 想到眼前这个同龄的女孩居然是大明的长公主,朴素妍也不禁有些紧张。 “不要怕,学校里很有意思呢。” “姑母,那我告辞了。” 朱媺娖是年轻的女孩,对于外面的世界早就憧憬不已。现在可以亲身踏入其中,一刻也不愿意等待。 】 李艳玲最后交代的,是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夏王殿下定下了规格,您和孩子们每个月的花销为两百元。这是账目,相关的财务我已经移交过来了。” 见不是银子,张嫣有些摸不准。 “李秘书可以详细说说吗?” 李艳玲知道她的疑问。 “如今使用的是咱们夏国发行的纸币。按照当下的物价,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支出也不会超过三十元。”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足够了。 张嫣和四个孩子一个月的花销用度,就赶得上普通人家六年之多,足以证明左梦庚对他们是多么的宽容。 张嫣内心感激不已,开始琢磨着是不是答应徐若琳的邀请,稍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样一来,这钱拿着也能稍微心安一些。 安顿好了崇祯的家人,左梦庚并不觉得这件事多么重要。 相反陆续传来的军情,让夏国也进入了紧张状态。 经过半个月左右的来回试探,李自成和吴三桂之间的谈判终于彻底破裂。 吴三桂在走到玉田县的时候,终于知道了京师当中家人的遭遇。 他还没有彻底投降呢,大顺就如此苛待他的家人。真的投降之后,那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吴三桂这样的军阀,考虑立场的唯一因素只能是自身的利益。 预感到危险,他在暴怒之后立刻率军回师山海关。 山海关总兵高第和他沆瀣一气,共同回师。 李自成派来接受山海关的唐通,完全没有想到吴三桂去而复返。 结果在吴三桂的突然袭击之下,唐通猝不及防,八千军队彻底崩溃。 只有唐通率领残兵败将退到了一片石,同时赶紧给京师传信,通报情况。 “都是你不知轻重,以至于逼反了吴三桂。咱说的话,全被你们当成了耳旁风。” 接到消息的李自成,将刘宗敏破口大骂了一顿。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妥善处理。” 牛金星焦头烂额,预感到了情况不妙。结果却没有注意说话的态度,隐隐有埋怨李自成的意思。 其实说起来,确实也怪李自成。 他在京师大搞追饷,下面的人自然迎合圣意,份外卖力。 下面的人又不知道吴襄的重要性,结果导致了吴三桂的反叛。 李自成一股火憋在心里,只能问道:“丞相有何良策?” 牛金星兢兢业业,提出了办法。 “吴三桂的反叛全都出于误会,首先当安抚吴襄,令其给吴三桂去信说明原委。” 他见李自成有些不喜,又赶紧补充。 “不过事情闹到这一步,吴三桂显然不会轻易就范。为今之计,只有兵临城下,才能让他明白大势所趋。” 这一下李自成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既如此,就按照丞相的意思办吧。咱亲率大军,去会会他吴三桂。” 听到李自成想要亲征,下面很多人都有些疑虑,觉得似乎不太妥当。 可是这些年来,每次打仗李自成都亲临阵前,大家伙都习惯了,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来。 再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李自成打算亲征的原因。 一个是李自成已经预感到吴三桂很可能会投降满清,然后引清军入关。 李自成虽然没有跟清军交手过,但是对于清军的厉害,他还是知道的。只有速战速决,尽快堵死山海关,才能避免这个情况发生。 二来如今京师当中瘟疫横行,死人不绝,连顺军都有许多人失去了战斗力,李自成有些怕了。 生怕自己感染上瘟疫,龙椅上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把大好的江山拱手让人。 离开京师,才能稍微心安一些。 四月十三清晨,李自成和刘宗敏亲自率领大军赶往山海关。 牛金星和少量大臣率领一万兵马镇守京师。 李自成还带上了吴襄,希望借用父子亲情能够逼迫吴三桂就范。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去将会是他辉煌人生坠落的开始。 第1368章 山海关大战【祝大家新春快乐!】 在对待吴三桂的问题上,李自成犯了太多太多的错误。 首先,因为疏忽导致刘宗敏等人伤害了吴襄,让吴三桂断了投降的念想。 当然,吴三桂之所以最终没有选择向大顺投降,其实和吴襄的遭遇关系并不大。 身为地主阶级的一员,吴三桂天然上就跟大顺政权格格不入。 这才是他拒绝投降的主要原因。 其次,在接收山海关的过程中,李自成没有派遣刘宗敏等核心大将和核心兵力,反而让唐通这个降将去完成此事。 不说唐通刚刚投降,能够有多少忠心? 光是他手中的兵马,战斗力就十分存疑。 结果吴三桂反戈一击,唐通就大败亏输,天下第一关又回到了吴三桂的手中。 当李自成决定亲自东征之后,他再次犯了错误。 那就是让白广恩为全军先锋,打了同吴三桂的第一仗。 结果白广恩也输得很惨,灰熘熘的退了回来。 李自成预想的先声夺人效果没有出现,反而给整个战事蒙上了阴影。 其实这也不怪李自成。 当初决定接收山海关的时候,李自成曾经询问过谁来负责此事。 结果刘宗敏等人纷纷做起了缩头乌龟,全都不愿意离开京师。 这就是农民阶级的局限性。 进入了京师,见识了繁华,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迅速失去了奋斗精神。 所有人都等着加官进爵、封妻荫子,都不愿意去山海关吹冷风。 现在一系列的错误之下,李自成必须要为之买单了。 得知李自成率领近十万大军逼近,吴三桂十分紧张,他接连派出了两波使者。 一波以山海关当地士绅为主,前去面见李自成。希望能够稳住顺军,争取时间。 另一波则是副将杨坤和游击郭云龙,前去向多尔衮求救。 满清这边虽然早已制定了计划,等着吴三桂迫于形势投降。可是左等右等,吴三桂都没有动静。 多尔衮、豪格等高层经过商量之后,决定采取另外一个办法。 由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人率领满清、蒙古八旗近三分之二的兵力和全部汉军旗,采取洪承畴的建议,打算绕道蒙古,从蓟州和密云破关而入,重复从前的战略。 四月十五,清军走到翁后,迎面撞上了吴三桂的使者。 “摄政王只要率兵前来救援,我家将军当大开关门以迎王师。” 吴三桂第一次向多尔衮表达了投降的意思。 多尔衮大喜过望,一边留下杨坤,一边派遣自己的妻弟拜然随郭云龙前往山海关打探虚实。同时改变行军路线,向山海关星夜进发。 对于向多尔衮求援,吴三桂还抱着万一的念头,使用了“合兵”一词。希望能够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以便日后的转圜,谋取更大的利益。 而多尔衮则完全避开了这个词语,明确向吴三桂招降,并且以裂土封王为条件。 四月二十一日,顺军抵达山海关下。 山海关虽然是天下第一雄关,但是所有的防御部署原来都是针对关外的,关内这一侧其实十分薄弱。 吴三桂当然明白这一点。 因此只留下少量军队把守关城,他则率领主力在石河一线摆开阵势。 和他相比,李自成的兵力要多得多。不但在石河这边针锋相对,同时顺军还向东罗城、西罗城和北翼城发动进攻,对吴三桂实施包围。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此时的吴三桂已经完全断绝了投降大顺的念头,而李自成也知道吴三桂不可能招揽了。 】 虽然作战部署还是一模一样,但是顺军的战斗力却有大幅度的提升。 尤其是顺军的手中有二十多门从夏国购买的青铜火炮,极大的增强了战斗力。 甫一交手,关宁军就被打的狼狈不堪,石河第一线的兵马完全站不住脚。 要不是吴三桂让关城上的红衣大炮开火,只怕一个时辰之内顺军就突破石河防线了。 此时的顺军锐气十足,战斗力还是比较强悍的。 而关宁军经过松锦大战,原有的精锐损失殆尽,新组建的兵马多少都差了一点意思。 反应到战场上,就是关宁军的局势及及可危。 到了第二天凌晨,吴三桂已经预感到支撑不住了。 “禀报将军,顺贼攻入了北翼城。” 接到消息,吴三桂惊的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他当然明白,一旦北翼城完全落入顺军的手中,他的后路可就断了。 “清军到哪里了?” 高第一把胡子都被火烧没了,样子十分狼狈。 “清军早就到了,就在后面的欢喜岭。” 吴三桂大急。 “多尔衮为何还不出手?” 高第冷哼一声。 “你还不明白吗?多尔衮是在待价而沽。” 吴三桂的心都在滴血,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形势所迫。 他的那点算计,在生死存亡面前,已经变成了笑话。 现在要想活下去,他就只能抛下所有的骄傲,走上那条万人唾骂的道路。 吴三桂没得选择。 他赶紧率领部将和士绅赶到欢喜岭上的威远台,亲自面见多尔衮。 “罪臣如今已经明白大势所趋,从今以后甘为大清走狗。失绝二心,愿为大清前驱,效犬马之劳。” 众目睽睽之下,吴三桂三拜而倒,终于选择了彻底投降。 多尔衮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立刻下令出兵。 他和吴三桂做了约定,让关宁军用白布系在肩膀上。作为信号,以免被清军误伤。 当天上午,清军从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三路入关,并且将山海关控制在了手中。 而这一切,顺军并不知道。 顺军还在勐攻关宁军的防线,但是打了一天一夜,顺军其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突然一声炮响,关宁军变换阵列,露出空档。 顺军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关宁军在玩什么幺蛾子。 而就在他们惊诧的同时,清军骑兵呼啸的越阵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入了顺军的阵中。 这一股强大的生力军加入,立刻让战场的形势发生了扭转。 第1369章 清军入关 从天堂到地狱,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清军出现之前,李自成接到的都是好消息。 山海关正面战场,顺军进展顺利,完全在压着关宁军打。也许再有一天,就可以完全取得胜利。 侧翼战场,李过和李友攻进了北翼城。只要把这里占了,就可以窥探山海关主城。 更北面的一片石,唐通、白广恩、姜瓖三人已经攻到了城下。 吴三桂在这边部署的人马本来就不多,已经渐渐抵挡不住了。 是的,这场战役的主战场,并不是后世津津乐道的一片石。 因为一片石又叫九门口,是在半山腰上。 这里地形狭窄,根本铺展不开太多的兵马,只能作为侧翼呼应。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李自成已经在等待着收割最后的胜利果实。 结果清军突然出现,势如勐虎下山,打了顺军一个措手不及。 顺军打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而且因为激烈的战斗,阵型早已不整。此时被八旗骑兵一冲,整个场面立时乱了。 “马队,跟我上。” 刘宗敏见情况不妙,立刻率领骑兵大队迎了上去。 他要给主力争取时间。 只要大队能够重新整顿阵型,就还有胜利的机会。 顺军的老营骑兵乃是战力最强悍的部队,刘宗敏信心十足,觉得肯定可以力挽狂澜。 只要打赢了八旗骑兵,他就是第一大功。曾经在京师里的胡作非为,李自成想必也不会计较了。 他率领着老营骑兵冲入战场,迎面就和八旗骑兵撞在了一起。 他看的分明,冲过来的这一队清军骑兵,打的是正黄旗旗号。 当先一员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都跟铁塔似的。尤其是满脸落腮胡子,蓬松的如同狮子一般,面甲完全遮挡不住。 手中一柄大刀,足足有六、七尺长,分量肯定不轻。 这让刘宗敏热血沸腾,端着自己的大刀就迎了上去。 他是顺军第一勐将,这么多年打下来,会过无数名将,只觉得天下英雄不过如此。 现在碰到一个凶悍的,如果能将对方斩于马下,对于士气的提升肯定极大。 他的双眼中泛着精光,笔直的冲了过去。 对手感受到了杀意,看到一员浑身披甲的虎将冲了上来,也是战意盎然。 眼瞅着主将对上了,双方的士兵都不禁秉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结果。 虽然战前斗将并非战争的主流,但是主将如此勇勐,士兵们还是能够为之振奋的。 众目睽睽之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刚到百米之内,那名清军将领突然将大刀交到左手,然后从侧后的袋子里抽出了硬弓。 随手一带,一支箭飞到空中。再落下时,已经被他搭在了弦上。 仔细一看,原来硬弓是被那名将领用脚撑开的,因此可以单手操作。 看到对方要射箭,刘宗敏打起了小心。 他只恨自己的箭术不行,没法还手。那就小心躲避,等着靠近厮杀。 弓弦迸响,铁箭如电,直奔他而来。 “来的好!” 刘宗敏一生爆喝,窥着箭即将到达身前,勐地抡起了大刀。不偏不倚,正好噼在了箭身中央。 羽箭当场被噼断,去势消失。 可刘宗敏却露出惊讶神色,身子也是一晃,竟然有些不稳。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支箭上附着的力量竟然无比强悍。 高手对决,一丁点的意外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那名清军将领在放箭的同时,就已经想到了刘宗敏的应对。 而在刘宗敏身形不稳的时候,他已经杀到了近前。 凭空一声咆孝,大刀当头噼下,赫赫的风声刮的人脸面生疼。 刘宗敏暗暗叫苦,只能撑起大刀硬接了这一下。 然而身形不稳,有力无处使,自然吃了大亏。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的刀被硬生生的砸落下来,撞在了他的肩胛骨上。也将他撞的脱离了马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清军士兵士气大振,纷纷高呼。 “巴图鲁……巴图鲁……” 刘宗敏摔的七荤八素,而且肩胛骨也断了。更因为听不懂清军的嚎叫,内心无比慌乱。 】 幸好老营的骑兵反应快速,连忙冲了上来。分成了两波,一波来救他,一波去阻挡那名清军将领。 可是二十多名老营骑兵全都被那名将领砍瓜切菜一般斩于刀下。 不过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刘宗敏被重新扶上了马,由亲卫护着一路向后而去。 看到军中第一勐将都败了,顺军的士气完全跌落谷底。 与此同时,战场上的形势也危急到了极点。 清军冲出来的骑兵,又不仅仅只有这名凶悍的将领。 其他几路的攻击同样迅勐,快速在顺军的阵势当中来回穿插包围,完全不给顺军结阵的时间。 顺军已经乱成了一团,指挥完全失去效果。各部盲目作战,一点点的就被吃掉了。 李自成看在眼中,一边为清军的凶勐暗暗吃惊,一边又在焦急的等待着刘宗敏的战况。 结果他等来的,却是刘宗敏的狼狈逃回。 看着自己最为倚重的大将瘫倒在担架之上,脸色雪白,鲜血淋漓,昏迷不醒,李自成终于明白自己要输掉这一仗了。 “传令全军,撤退!” 李自成终于输掉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仗。 一边撤退的同时,他已经开始筹划撤离京师了。 只因为他明白,以他目前手中的兵力,是完全没办法对抗清军的。 随着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绝大多数军队都被派遣了出去。他手头可用的兵马,就只有这么多。 如今在山海关下又损失了三分之二还多,守住京师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此时的李自成还不是太过于气馁。 在他的人生当中,战败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他觉着这一次的失败也不过是寻常。 等到他退回陕西,重整兵马,依旧还有周旋的余地。 看到顺军撤退,多尔衮和吴三桂全都振奋不已。 一个是觉着终于保住了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 另一个则将目光看向了中原广阔的天地。 自从努尔哈赤起兵开始,几十年过去了,他们终于踏上了中原的土地。 第1370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多年的流寇生涯,让李自成临机决断非常坚决。 既然决定了要撤军,那就动作飞速。 当走到永平范家庄的时候,李自成一声令下,吴襄就被砍了脑袋。 这个在明末风云中拥有一时之地的家伙,最终因为儿子的野心而丧了命。 这还不算,当李自成回到京师之后,又将吴家三十四口全部斩杀。 也是因为这个,吴三桂和李自成彻底结成了死仇,不死不休的那种。 从此以后吴三桂追杀起李自成来格外卖力,也是李自成覆灭的罪魁祸首。 讽刺的是,就在吴家血流成河的时候,吴三桂却迎来了人生巅峰。 就在山海关下,多尔衮代表顺治,册封吴三桂为平西王。 以异姓封王,吴三桂立刻成为了天下焦点。 不过清军并没有顺势对顺军展开追击,而是在山海关停留了一段时间。 原因也很简单。 山海关乃是沟通关内和辽东的必经之路,自然也是清军的唯一退路。 多尔衮未虑胜、先虑败,在没有巩固好后路的情况下,绝对是不会进军的。 他一边在山海关建立巩固的关防,一边给沉阳去信,让满清高层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入住中原。 他在打开局面的同时,豪格也没有闲着。 在后方主持大局的豪格,先是向旅顺方向派遣了五千兵马,以防旅顺的夏军趁机北上。 同时又给四平方向安排了得力干将,预防夏军从黑龙江流域冲下来。 做完了这些,豪格亲自率领满清高层,护送着顺治和孝庄皇后开始朝着京师进发。 四月二十六,李自成狼狈逃回了京师。 与此同时,风言风语也在京师内甚嚣尘上。 许多人都知道了顺军在山海关下打了大败仗。 那些在顺军拷打之下生不如死的官员、太监、勋贵全都激动不已,向着东方翘首以盼。 哪怕即将来到的乃是满清,是曾经大明最大的敌人。可是这些人为了活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速速拆除关厢民房和羊马墙。” 刚刚稳定下来,李自成就下了命令。 李岩越众而出,问道:“陛下是打算固守京师吗?” 李自成身心俱疲。 “这难道不是应有之义吗?” 李岩连忙道:“陛下,我军新败,阵容不整、兵力不足。京师位于平原之上,四周无险可守。一旦清军攻来,则成为死地矣。依臣之见,不如退回陕西,借助天险重整旗鼓,再和清军一较高下。” 立刻有不少人跳出来,支持李岩的想法。 就连刘宗敏都是如此。 山海关下受了重伤,也将刘宗敏的傲气彻底打掉了。此时再提及清军,他竟然惶惶如同丧家之犬。 见这么多的人都想要放弃京师,李自成倍感无力。 从本性上来讲,他真的不想放弃京师。 毕竟这里是天下都城,代表正统所在。他刚刚灭了大明取而代之,如果轻易放弃了京师,恐怕也会失去天下仰望。 其中的难处他一清二楚。 可是李岩的提议,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自成苦苦寻思,结果翻遍了记忆,在京师附近也找不到一支能够抗衡清军的兵马。 其余各地的顺军想要调动过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就这么退走,实在是不甘心呢! 牛金星到底能够体察圣意,知道他的症结在哪里。 “陛下已经消灭大明,成为天下正统。依臣之见,当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以固民心。” 京师守不住也就守不住了,但是要让李自成成为皇帝这件事变成既定事实。 有了这个名头,李自成不管退到哪里,都能够组织起有效的兵马,总有重新打回来的一天。 换源app】 果然听到牛金星的建议,李自成露出了笑脸。 “就按丞相的办法准备吧。” 一时之间,大顺上下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 主要是两件事。 一件是筹备李自成的登基大典,另一件事就是转运拷掠而来的财宝。 4月29李自成草草地在武英殿举行了登基大典,并且由牛金星代替他去了郊区举行了敬告上天之旅。 大典之后,李自成火速下诏,让城中的百姓赶紧离开,四处逃难。 本来他还想要下令焚烧宫殿和各处城楼,结果命令还没有下达,夏国的代表来了。 “我家殿下有一言送与大顺皇帝。京师数百年积累,已为天下之宝,不容损毁。大顺皇帝理应知晓,断不可逆天而行。倘若大顺皇帝一意孤行,我夏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即刻出兵,不死不休。” 听到夏国代表的威胁,大顺上下全都怒不可遏,同时又惊惧不已。 他们当然明白夏国的份量。 如今单独面对满清就已经站不住脚了,如果夏国再出兵的话,大顺的灭亡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饶是枭雄如李自成,在这样的威胁面前也只能无奈的选择让步,最终没有下达焚烧宫殿和城楼的命令。 经过了数百年、无数人辛苦建成的京师,就此而保住了。 就在当天,李自成率领大顺文武和所有军队撤离了京师。 第二天,清军追到了蓟州。得知大顺已经撤离了,多尔衮立刻改变策略。 他让多铎、阿济格和吴三桂三人统帅精锐快速追击,而自己亲自率领另一部分军队赶往京师。 五月初二,多尔衮来到了京师城外。 而此时的京师当中,正在上演闹剧。 原来有一部分人并不知道吴三桂已经投降了满清。 他们听到的信息是,吴三桂打败了李自成并且夺回了太子朱慈烺,即将扶持太子继位。 于是一群官僚们兴冲冲的跑到东郊迎驾,内宫太监们也火急火燎的准备了卤簿法驾,做起了重新夺权的美梦。 当铺天盖地的满清八旗出现在眼前时,这些人全都傻眼了。 完全不给城中人任何机会,清军就占领了城中各处。 京师当中的百姓就跟做梦一样,短短几十天内又先后见证了三个政权。 至于这个新来的能在京师占据多久,京师百姓已经麻木了。 不管了,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吧。 一时之间,京师被满清占据,竟然没有引起多大的混乱。 一切顺利的,让多尔衮甚至都产生了自我怀疑。 是不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危险正在酝酿? 第1371章 和谈? 多尔衮走进了京师,站在了巍峨雄伟的紫禁城前。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中原的伟大之处。 沉阳的皇宫跟紫禁城一比起来,就好像乡下土财主的院子,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这一刻的他,有没有后悔? 当初争夺皇位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更加坚决一点?否则的话,也许这处人世间最伟大建筑群的主人,就是他了。 奈何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多尔衮只能无奈的收起复杂的心绪。 可不管怎么说,满清终于踏进了中原,并且占据了京师。 他终于可以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有所交代了。 就算将来去了地下和黄台吉当面,他也能够昂首挺胸。 喜悦总是短暂的,多尔衮也要面临一个和李自成同样的问题。 那就是近在迟尺的夏国,究竟该如何应对? “洪先生,依你之见,是否需要出兵夏国?” 跟着清军重新回到中原,洪承畴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看着江山变色,曾经多年为之奋斗的王朝覆灭,内心不免唏嘘; 一方面作为胜利者一方,保住了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又有一些侥幸。 事已至此,他只能开始适应新的身份。 “恕微臣不敬,敢问王爷,与夏军对阵,胜算如何?” 多尔衮皱起了眉头。 “夏军强盛,胜少败多。” 自从朝鲜之战后,多尔衮的脑海里无日不在翻滚着战斗的情形。 夏军的强大,一直都是他心头上的阴霾。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苦思战胜夏军的办法。 可让他无可奈何的是,始终没有找到希望。 洪承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依臣之见,我大清暂时还是不要与夏国为敌的好。” 多尔衮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就怕夏国抢先动手啊!” 没进入中原的时候,日思夜想。结果进入了中原,却发现心情也没有那么好受。 洪承畴却有不同的见解。 “当日李闯攻入京师,夏国却不动如山。现如今我大清亦是如此,夏国同样无动于衷。世人皆说左梦庚骁勇善战,但是在微臣看来,其人恐怕缺少问鼎天下的野心。这便是咱们可以利用之处。” 多尔衮不免心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天下局势风云变动,京师近在眼前,如果有心问鼎天下的话,又岂能坐看京师落入他人之手? 夏国明明近在迟尺,只要出兵,谁又能争得过呢? 难道那个左梦庚当真是安于现状? 倘若如此的话,将来的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洪承畴尽心竭力的谋划。 “可派遣得力干将南下,先行占据沧州,与夏国形成对峙之势。然后寻机接触,要是能够获取夏国不出兵的承诺,则我大清胜券在握。” 多尔衮依旧忧心忡忡。 “夏国占据山东、两淮、松江等地,又离京师不远。怕只怕其出尔反尔,害了我大清的国运。” 洪承畴开始为他剖析。 “我大清之所以不敌夏国,除了武器不如人之外,另一大缺点便是人少。只要能够稳住夏国一段时间,率先消灭李闯,将京畿、山西、陕西、河南等地纳入王土,则我大清将会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力。待到了那时,大清与夏国的力量对比将会趋于平衡。以我大清武力之盛,主客易势也。” 多尔衮怦然心动。 他也认为洪承畴说的没错。 满清虽然战力强悍,但是一大弱点就是人太少了。 当初在朝鲜,之所以不敢跟夏国硬拼到底,就是担心死的人太多,导致元气大伤。 虽然现在的满清又有蒙古八旗,又有汉军,还从朝鲜拉来了援兵,但总数还是太少了。 如果能够在中原占据数省之地,充分调动这些地方的人力,那么满清的实力将会成爆炸式的增长。 】 尽管满清的武器不如夏军,但是只要有了源源不绝的人力,多尔衮自信绝对有的打。 “那就拜托先生了。” 多尔衮将南下沧州、同夏国接触的任务交给了洪承畴。 当然了,兹事体大,除了洪承畴之外,他还派遣满达海和索尼率领一万五千军队同往。 自从李自成败退之后,刘芳亮明白孤军难守,早已撤退。 于是沧州这里就出现了势力真空。 得知清军来了,这里的人们纷纷南逃,进入了夏国境内。 “前方就是夏国了吗?” 索尼站在沧州城头向南眺望,只见南面很远的地方早已戒备森严。 数不清的夏军士兵正在虎视眈眈,严防清军进攻。 “可知对面的夏军有多少人?” 满达海跃跃欲试。 要是能够攻入夏国本土,肯定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说不定,他也可以封王。 洪承畴连忙劝阻。 “对面乃是夏国的中央军区,足足有两个主力师,还有若干治安师,兵力起码有二十万人,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满达海一听,立刻消了心思。 他们的手中仅仅只有一万五千人,恐怕都不够夏军塞牙缝的。 对面没有进攻,已经值得他们高兴了。 洪承畴始终记得多尔衮交待的任务。 “我去会会夏军,探听一下对方的虚实。” 当天,洪承畴带着幕僚和几个护卫,举着白旗来到了夏军这边。 “我乃大清国兵部尚书洪承畴,有要事请见你家将军。” 守卫关门的军官一听,赶紧向上通报。 不多时,一个肩膀上佩戴着一颗金星的将军走了过来。 “我是夏国陆军第二师参谋长李家胜,不知洪司马前来有何要事?” 说话的同时,李家胜的眼神十分不善。 对于洪承畴叛国投敌一事,夏国这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对待汉奸,又能有什么好态度? 洪承畴内心苦笑,对于这样的遭遇已经习惯了。 “本官奉我大清摄政王之命,前来与贵军交涉。我大清如今南下中原,只为替明皇报仇、驱逐流寇,并无他意。希望贵国莫要误会,我军只到沧州为止,绝无窥探之心。” 李家胜一听,有点迷湖。 满清这是来和谈的吗? “事关重大,并非我能做主。还请洪大人稍待几日,等我国中枢回信。” 第1372章 废纸 “多尔衮这是打算先拖住我们,集中全力解决李自成。等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之后,再朝我们下手啊。” 对于洪承畴的来意,左梦庚一眼看穿。 “哼,岂能如他们所愿?” 左代脸如冰霜。 左梦庚却呵呵一笑。 “为何不能如他所愿?当然要如他所愿啊。” 在座有不少人都不免惊诧。 李邦华提醒道:“倘若任由满清先行消灭了李自成,占据了中原和西北之地。到了那时,可就成了心腹大患了。” 知道大家的担忧,左梦庚摆摆手,信心十足。 “不让多尔衮放心,不让清军去追击李自成,怎么拉长满清的战线?” 他走到地图前,随手一比划形势,就让不少人心生感悟。 “各位难道对咱们的实力没有信心吗?只要清军的战线拉长了,咱们完成统一的速度将会加快不少,何乐而不为?” 侯恂早就跟左梦庚通过气,对于全盘战略早已掌握。 “多尔衮想要拖住咱们,咱们又何尝不是想让他放松警惕?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柳一元问道:“那是要和满清和谈吗?” “谈一谈当然是好的,起码能让多尔衮安心嘛。” 左梦庚定下了基调。 黄宗羲和他思路一致。 “不但要谈判,最好还要签下条约。只有这样,满清那边才不会顾虑重重,才会发挥全力去攻击李自成。” 张振秀有些不解。 “一旦签下条约的话,将来再对满清出手,岂不是要失信于天下人?” 结果在座的不少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左梦庚笑吟吟的道:“所谓条约,从签署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撕毁做准备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条约不过是废纸一张。” 左永跟着道:“到时随便找个借口,都可以撕毁条约。” 张振秀摇头苦笑。 他是传统的士大夫,最讲究仁义礼智信。回到夏国之后,一直担任大法官。 而法律领域又是最讲究规则和信用的,因此对于政治不免有些缺少感悟。 夏国中枢这边经过商量,派遣王昀、崇华赶赴德州,汇合中央军区司令茅元仪,一同与满清代表谈判。 见夏国愿意和谈,洪承畴三人全都振奋不已。 “虽然贵我两国曾经多有争端,不过从今以后我们保证不会跨越雷池一步,绝不侵犯夏国领土。” 这段时间内,洪承畴已经从多尔衮那里拿到了授权。 只要能够稳住夏国,什么条件都可以许诺。 显然满清这边也明白,如今说的、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迷惑对手,根本就没有打算遵守。 王昀作为主谈判官,表演的非常到位。 “这样最好不过,但我们也有条件。” 就在洪承畴三人紧张的时候,王昀说出了一个意外的条件。 “将来消灭李自成之后,贵国必须退出关外,还政于大明。” 原来是这个。 洪承畴三人长出了一口气。 索尼连忙道:“这是应有之义。我们大清入关,就是接受了大明官员的请求,为明皇报仇而已。” 这种鬼话,一点都不高明。至于夏国信不信,满清这边根本不在乎。 只要夏国不出兵,一切都无所谓。 夏国这边三人仿佛真的信了。 “贵国在京师期间,不得对城市有所损毁,不得残害百姓。” 夏国的一切条件,满清这边全都痛快的答应了,满达海甚至还提出了要求。 “京师附近贫瘠不堪、物产有限,还希望贵国不要阻断漕运。如此一来,京师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王昀三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番,答应了这一条。 “我们可以保证漕运通畅,只要输送到京师的粮食能够落在百姓手中,就没有问题。” 索尼三人点头如捣蒜,心中大喜过望。 运到京师的粮食,大不了分出一些卖给百姓就是。其中的大部分,肯定会成为清军作战的后勤补给。 难道夏国还能查验吗? 双方意图一致,谈判非常迅速,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最终经过商议,双方确立了一系列的条款。 以沧州、德州一线为界,双方的军事力量都不得越界,以免产生误会。 边界线上双方正常的商贸往来和人员流动不得限制,任凭自由出入。 满清保证京师完好无损,京中百姓安居乐业。将来消灭李自成之后,便退回关外。 夏国保证漕运输送通畅,甚至还答应了满清购买火炮的请求。 谈下来的条款,分别送往京师和济南。 “我看那左梦庚也不过如此。假以时日,整个天下都将是我大清的。” 多尔衮开心不已,二话不说就在条约上签了字。 “满清上当了。传令下去,各部分都开始准备吧。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收拾残局了。” 左梦庚也在条约上签了字。 这份条约被命名为《夏清互不侵犯条约》。 左梦庚起的名…… 多尔衮觉着非常不错,欣然同意。 双方交换了条约之后,一同昭告天下。 显然都想用这个办法来牵制对方,让对方投鼠忌器,必须遵守条约。 尚在撤退途中的李自成接到消息,不免心中一慌,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大条了。 可是他却毫无办法。 毕竟吴三桂、多铎、阿济格三人死死的咬在后面,根本不给他喘息之际。 五月初八,清军在庆都追上了顺军。 蕲侯谷英率兵与清军鏖战于城东。 顺军一路撤退,人困马乏,疲惫不堪,根本挡不住清军的攻势,就连谷英也战死当场。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随后清军又追到真定,再次打了一仗,顺军仍旧不敌,损失惨重。 至此,李自成带到京师的十多万大军已经所剩无几。只能由井陉退入山西,并且留下精兵防守固关。 仗打到这个份上,清军也到了极限。 多尔衮下令之后,清军停止追击,返回京师。 为了收拢民心,满清在京师为崇祯服丧三日。仿佛真的印证了条约当中的内容,他们真的是来为明皇报仇的。 而且和大顺极限苛待明朝官员不同,满清对这些人无比宽容,甚至还得加官晋爵。 一时之间,这些丧家之犬纷纷毫无骨气的投降了满清。 这也使得满清的实力迅速暴涨。 多尔衮越发的觉着,同夏国签署和平条约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第1373章 临阵换帅 “接下来满清定然全力对付李自成,虽然还会对我们有所防备,但是预留的兵力必然不多。等到李自成行将覆灭之际,就是我们出兵之时,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互不侵犯条约签署之后,左梦庚开始进行部署。 接下来重中之重,就在中央军区和朝鲜军区。 对此茅元仪十分开心。 夏军这些年来大战小战无数,各部全都功勋累累。唯独中央军区背负着保护中枢的职责,并没有捞到什么仗打。 内部虽然平静,但是他十分清楚,下面的将领们早就怨声载道了。 终于轮到中央军区大显身手了。 统帅部已经做好了决策,由左梦庚通报给他。 “中央军区升格为中央战略集群,还是由你担任指挥官。通知旅顺那边,务必加强战备,绝对不能耽搁行动。” 茅元仪刷地站起,郑重行了军礼。 “请殿下放心,那帮狼崽子们早就憋得狠了,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这一点左梦庚还是相信的。 他又对韩川吩咐道:“内部的清理行动加快,绝对不能让满清察觉到异常。” 韩川领命。 “我们已经切实掌握了所有满清间谍的情报,最多半个月之内,保证一扫而空。” 终于有机会踏上战场,还是最重要的任务,这让茅元仪无比开心。 他知道接下来的工作将会无比繁重,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回家。 因此在散会之后,第一时间回到了府中。 家里的女人们得知他回来了,纷纷迎了上来。 茅元义的正室妻子沉氏,是原河南巡抚沉季文之女。 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小妾,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秦淮名妓杨宛和王微。 在原来的历史当中,王微觉着茅元仪更加喜欢杨宛,因此非常伤心,并最终离开。 后来嫁给了许誉清。 不过在这一世,情况有变,她和杨宛仍旧是茅元仪的妾室。 加上沉氏宽宏大量,对她们很好,因此一家人生活的非常美满。 尤其是茅元仪不复前世的怀才不遇,如今贵为天下名将,更是意气风发,也让家中非常和睦。 得知茅元仪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要忙于公务、无法回家,三个女人十分不舍。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好贤内助的职责。 一家人好好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很快夜幕降临。 茅元仪睡在了沉氏的房中。 都是老夫老妻了,临别之际很快进入正题。 风云激荡了大半夜,沉氏心满意足,开始撵人。 “你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二妹、三妹那边可不能偏袒了。” 茅元仪想想也是,安抚着沉氏睡下之后,披着衣服转身去了别院。 杨宛果然没睡,看到他来了,立刻眉开眼笑。 临别之际,万分不舍,就只能全部化为绕指柔。 她本是名妓出身,一身功夫自然无比高深,弄的茅元仪欲仙欲死。 沉氏大方,杨宛也不遑多让,得到满足之后开始催促。 “快过去吧,三妹肯定等着累了。” 茅元仪只能起身,却感觉到浑身空空荡荡的,使不出力气来。 可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这种时候绝对要咬牙坚持住。否则的话,估计要家宅不宁了。 “报告,中央军区那边传来消息,茅司令受伤了。” 左梦庚惊诧不已。 “他身边护卫重重,怎么可能受伤?” 傅新垣脸色古怪,不禁揉揉鼻子。 “昨天晚上茅司令回到了家中,和家人告别,一不小心就受了伤。” 他吭吭哧哧的补充了一句。 “腰伤。” 茅元仪家里的情况,左梦庚自然是知道的,不禁满头黑线。 “他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小伙子吗?这么关键的时刻受伤了,这不是耽误事嘛!” 经过详细了解,左梦庚才知道具体情况。 茅元仪的腰部严重挫伤,已经到了坐不起来的程度。大夫检查过后下了诊断,没有一年半载的根本不可能康复。 马上就有大的军事行动了,结果主帅受伤,当真是打了中枢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怎么办?中央战略集群必须要有得力的指挥官,否则的话后果严重。” 黄宗羲揉着脑门子,语气不善。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给茅元仪记一次大过。 其他众人纷纷憋笑,都在想回头怎么调侃一番茅大司令。 不过正事要紧。 谁能担任中央战略集群的指挥官,其实人选并不多。 毕竟这么大的战略行动,只有顶级将领才能驾驭。 但顶级将领就那么多,众人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眉目。 反倒是黄道周不是军人,思路更加开阔一些。 “武王妃至今还没有新的工作安排,似乎正好合适。” 一语惊醒梦中人。 包括左梦庚在内,大家伙全都庆幸不已。 怎么就忘了王思仪还没有开始工作呢? 她当然是夏军当中的顶级将领,不但战功赫赫,而且武艺绝伦。由她担任中央战略集群指挥官,自然十分合适。 “我同意。” 黄宗羲没有私心,一切从公事出发。 柳一元也跟着表态。 “有武王妃坐镇,中央战略集群的那帮骄兵悍将保证老老实实的。” 众人欢笑不已。 骄兵悍将们能不老老实实嘛,那可是被王思仪揍惯了的。 谁要是不服气,尽管挑战就是。 相信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敢跟王思仪放对。 “哎呀妈呀,还有这好事?” 王思仪得到通知赶来开会,都快笑成神经病了。 自从生子之后,她一直都在恢复当中。其实早就完全好了,但是每个岗位都塞得满满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结果这一次茅元仪出了意外,让她捞到了最重要的岗位。 “对付清军,你有把握吗?” 虽然是自己的妻子,但是在军事会议上,左梦庚只讨论公事。 王思仪也冷静下来。 “按照既定计划,问题不大。关键是中央战略集群作战的极限在哪里?这将决定我们的部署。” 左梦庚意有所指。 “一旦中央战略集群出动,那就是定鼎之战,自然打到结束为止。” “那可太好了。” 听说有大仗打,王思仪摩拳擦掌,立刻去赴任了。 她还饮水思源,特意去看望了茅元仪。 “老茅,老茅,我来看你啦。听说你的腰让媳妇坐坏了,我给你带了狗皮膏药。赶紧贴一贴,今后可别逞强了。” 】 大嗓门回荡在府中,弄得茅元仪火爆三丈。 “把她给我叉出去,不许她进来!” 第1374章 冈山之战 王思仪并没有被叉出去。 开玩笑,武王妃的赫赫凶名,茅府的人也是知道的。 就算他们齐上,也不是对手啊! 于是王思仪大马金刀的坐在了茅元仪的床前,任凭茅元仪火冒三丈,却毫无办法。 王思仪也是个自然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 “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可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老茅是什么身板。幸好只是腰坏了,要是人没了,看你们还抬不抬得起头来?” 茅府三个女人被训的面红耳赤,羞愧掩面,真是没脸见人了。 茅元义鼻孔里喷气,真想教训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 不过再一想想,即便身体完好无损的时候也打不过人家,就只能受着了。 看到他很难受,王思仪就很开心。 “老茅,谢谢啦。你放心,中央战略集群在我的指挥下,保证能够拿下京师、打到辽东去。到时候功劳簿上,也会有你的名字。” 茅元仪几欲吐血。 “老子不要!” 王思仪扔下礼品,我行我素。 “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请你喝庆功酒。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人都走了,可是小人得志的笑声依旧回荡在茅府,让茅元仪牙齿都咬碎了好几颗。 王思仪正式走马上任。 中央战略集群的将领们云聚一堂,对于新任主官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大家伙本来跟王思仪就很熟,也知道武王妃的能耐。 而且相比于茅元仪的儒雅,王思仪更加暴烈。 身为军人,大家更喜欢王思仪的脾气。 “茅司令受伤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再次警告你们,家里头都小心点。谁要是再伤着了、碰着了,我就把你们第三条腿都打断。” 在座的一众老爷们儿全都遍体生寒,同时暗暗惊醒。 只因为他们知道,王思仪说得出、做得到。 身为夏军将领,没被王思仪揍过,都不好意思见人。 王思仪也不是信口开河。 大战临近,诸般准备工作纷繁复杂,所有的岗位都不容有失。这就需要将领们分清轻重主次,免得耽搁了正事。 “目前全军的情绪如何?” 王思仪看向军政郝如阳。 “听说有仗打,将士们都很开心,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准备了。” 得知全军士气高涨,王思仪很开心,开始传达统帅部的计划。 “我军出动的时间绝对不会太早,可能要一年半载的。俗话说,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一旦时间长了,就怕将士们的热情消散。因此各部主官回去之后,一定要想办法调动情绪。另外多多进行实战演练,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千万不要到了战场上拉了胯。我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在战场上没有打好,我可翻脸不认人。” 看着面如寒霜的王思仪,所有人都恢复了严肃。 许多人这才意识到,接下来的工作可不是你好我好的家常,而是决定许多人生生死死的血战。 即便是为了更多的保护将士们的生命,再多的准备、再大的投入都是应该的。 “目前全军部署如何?” 参谋长孙云亮赶紧进行汇报。 “为了避免刺激清军,咱们的两个主力师并没有调动到第一线,而是分别布置在了禹城和东昌府。一旦动手的话,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 这个布置令王思仪非常满意。 “德州、临清前线的部队也不能太松懈,时不时的也要制造点事端。清军不傻,一旦我们过于平静的话,他们反而会怀疑。保持一定的紧张度,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习惯了,警惕心也就下来了。” 众人啧啧称善,发觉王思仪对于人心的算计已经妙到毫巅。 这位来担任中央战略集群的指挥官,也算是清军倒了霉。 国内战场上,夏国还是保持安静,焦点在满清和大顺身上。 双方的作战地点已经转移到了山西,渐渐远离了京师。 一时片刻,还轮不到夏国出手。 不过在遥远的东瀛,内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随着大名联军的撤退,德川幕府步步紧逼,很快追到了冈山。 只要越过冈山,就将进入外样大名的地盘。 可以说,这个地方十分敏感。 毛利秀元决定,就在冈山这里和幕府军队来一场决战。 毕竟目前的态势对于大名联军还是十分有利的。 随着战线的拉长,幕府军队的补给越来越困难。 尤其是在不久之前,幕府向夏国请求在大阪建立后勤补给基地,结果被夏国拒绝了。 幕府无奈,只能通过陆路千里跋涉为大军运送给养。 只要这一战打赢了,整个战场态势都将扭转。 毛利秀元将指挥部设在了曹源寺,二十万大军在平原上完全铺陈开来。他还派遣精锐兵马占据了芥子山,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平原。 酒井忠胜则将指挥部设立在了余庆寺。 摆在幕府军队面前的一大难题,那就是渡河。 双方兵力旗鼓相当,火力相当。没有确实的把握,冒然渡河的话,将会让幕府军队遭遇重创。 “我们可以利用正面战场牵制,派遣精锐兵马从北面绕过去。不求完成包抄,只要搅乱敌人的部署,便成功了一半。” 伊达秀宗提出了战术构想。 冈山一带是东瀛少有的河流冲击平原,只有在东北部有一些零星的高地。 这些山峰不成连接,因此可以通行的道路很多。 即便大名联军有二十万之多,也难以照顾到所有的道路。 这就是幕府军队的机会。 “诸君,根据情报,敌军的粮草基地设立在了不喜观音寺。因为远在后方,所以防御力量不强。我打算派遣一直偏师,从北部山区绕过去。走金川、妙教寺,偷袭敌军的粮草基地,谁愿担当此重任?” 只要破坏了大名联军的粮草基地,获胜就是必然的。可以说,这将是此战最大的功劳。 当然了,其中的凶险也不言而喻,前往的人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总大将,末将愿意担当责任。” 松平信定越众而出,态度坚决。 松平信纲已经死了,松平家的荣誉正在衰落。 松平信定知道,只有通过战场上的功勋,才能让松平家维持辉煌。 第1375章 想法一致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当看到对面二十万大军横陈,又有宽河阻挡,酒井忠胜就没有想过从正面进行突破。 绕路,偷袭,才是正确的解决方案。 既然松平信定主动请缨,酒井忠胜当然高兴万分。 “我给你增派一万五千兵马,希望你不要辜负松平大人的威名。” 松平信定热泪盈眶,重重顿首。 “属下不成功,必成仁。” 酒井忠胜做出后续安排。 “正面战场会全面发动来配合你,千万不要耽搁,要以最快的时间攻破不洗观音寺。” 松平信定率领两万兵马出发了。 按照路程估算,以及路上会遇到的战斗,最起码需要在八天之后才能赶到不洗观音寺。而这八天,就需要幕府军队在正面吸引大名联军的注意力。 绝对不能假打,也不能佯攻。大名联军这边名将云集,一定能够看出来。 那么就只有真打了。 第二天,酒井忠胜一声令下,二十多万幕府军队全线出动,开始强行渡河。 酒井忠胜将一百多门火炮集中起来,不停轰击河对面的八藩宫高地,压制大名联军的炮火。 幕府军队分成三路,各种远程武器齐出,顶着大名联军的攻击开始了亡命突击。 大名联军完全没有想到幕府军队一上来就搏命。 本来在河岸前部署的军队就不多,遭遇了这样的狂猛进攻之后,当场就顶不住了。 “总大将,右翼的阵地已经丢失。幕府军队已经上了岸,我需要援兵将幕府军队赶下去。” 毛利秀元满脑袋都是问号。 “酒井忠胜也是名将,为何如此作战?”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实在是酒井忠胜的战术太过于违反常识了。 不过给加藤忠广派遣援军是当务之急。 毛利秀元调拨了三千军队过去。 加藤忠广得到援军,立刻开始反击。 可是幕府军队打开了缺口,立刻开始不断增兵,渡过河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两万人。 得到酒井忠胜的严令,伊达政宗根本不去巩固阵地,只是率领手下的兵马狂飙突进。 他的后方自有别人接管。 一步错,步步错。 加藤忠广的反击不但没有取得效果,反而被伊达政宗反推,一路退了五里,才堪堪稳住阵脚。 幕府后续的军队渡河之后,一路向北攻击,包抄西大寺。 守卫这里的山田有荣立刻压力倍增,左支右绌,阵线开始出现不稳。 “总大将,增兵吧。” 长州藩的谋士山县晴文向毛利秀元提议。 毛利秀元却紧盯着战场,并没有采纳。 “命令各部撤退,守卫第二道河流。” 既然第一道防线已经出现了缺口,毛利秀元明白再往上增兵,不过是添油战术,未必能够将幕府军队赶回去。 索幸冈山这个地方由东到西,共有好几条河流可以作为防线。 放弃吉井川,撤退到百间川支流一带重新布防。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利用芥子山的居高临下,使用火炮轰击幕府军队。 撤退的命令下达,大名联军不再坚持,火速按照既定的方案飞奔而去。 幕府军队过河的兵力毕竟有限,根本不能拖住大名联军撤退的脚步。 可不管怎么说,开战的第一天就攻破了吉井川防线,着实让幕府军队士气大振。 就连酒井忠胜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等不到松平信定绕过来,就可以从正面击败大名联军? 大名联军这边气氛有些压抑。 “总大将,我们的阵地丢失太快了,这严重影响了军心士气。必须要想个办法,否则的话我们还会再败的。” 岛津忠朗作为萨摩藩的代表,对于毛利秀元的决定有些不满。 这就是联军的坏处。 大家地位平等、实力相当,因此当意见相左的时候,就会显得混乱。 毛利秀元没有办法利用总大将的身份强行施压,只能耐心解释。 “让幕府军队渡过吉井川,可他们想要再撤回去那就难了。” 岛津忠朗神情一震。 “难道总大将有击败敌人的方法吗?” 毛利秀元看向自己的儿子毛利光广。 他果然没有令自己失望。 “将军有所不知,这段时日我们仔细侦察发现,幕府军队对于海上方面缺乏必要的防备。因此我们决定派遣精锐人马,利用夜间从三顶山越过海峡,然后奔袭余庆寺。” 附近的地形岛津忠朗自然是清楚的,听到这个计划,不免长吸了一口气。 毛利家的人,果然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不过这个计划一旦成功,那可就是完胜了。 毕竟幕府军队的指挥部就在余庆寺,酒井忠胜等人驻扎在此。一旦被斩首,二十多万幕府军队将会失去首脑,变成一堆散沙。 到了那时,这一仗可就不是胜利那么简单,而是彻底扭转了东瀛的局势。 “是我肤浅了,请总大将见谅。” 毛利秀元就算心里有气,面子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我们大家团结在一起,就是为了击败幕府。些许误会,算不了什么。偷渡海峡一事,还需要萨摩藩的帮助。” 岛津忠朗异常乖巧。 “您尽管吩咐。” “要想顺利偷渡海峡,不被幕府军队发现,还请萨摩藩的水军在小豆岛一带拦住幕府的水军。只有这样,我们的计划才有可能成功。” “请您放心,我这就去传令。” 大名联军这边也做出了应对的决策。 萨摩藩的水军很快在小豆岛一带停留下来,不再后退。几次面对幕府水军的攻击都寸步不让,哪怕损失惨重。 陆地上,大名联军死守芥子山,依靠这里的地形给幕府军队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酒井忠胜派遣了最精锐的兵马,连续进攻了五天,都没有取得效果。 可是他并不着急,因为决定胜负的人并不在这里。 第六天,松平信定神不知鬼不觉的攻占妙教寺。随后不再停留,一路向西拿下了清音。 从这里向南,有一条狭窄的河谷。只要穿过去,不洗观音寺就近在眼前了。 同一时间,岛津忠朗亲自率领五千兵马,乘坐小船在漆黑的夜色当中穿过了海峡。 他们在山中密林里隐藏了一天,完成了所有的侦查。 幕府军队果然没有想到防御这边。 岛津忠朗大为兴奋,立刻下令率兵向北突飞猛进。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建立不世功勋的画面了。 第1376章 你没赢、我没输 每逢春暖花开的时候,芥子山就会葱绿成荫,宛如大地上镶嵌的一块宝玉,也是附近的人们最喜欢前来游玩之地。 但是现如今,整座芥子山完全看不到一丁点的绿色。 山上的树木花草不是被人为砍伐掉、避免遮挡视野之外,就都损毁于战火当中。 远远望去,整座山荒芜一片,唯有滚滚的浓烟冲向天空。 浓烟之下,弥漫着血肉成熟的腥味儿,刺激着人连连呕吐。 从山脚到山顶,到处都铺满了尸体,甚至还在山脚下形成了一大片的血湖。 东瀛人打起仗来格外残忍,加上没有多少变通,就只能在狠毒上做文章。 为了争夺这一座山,幕府军队和大名联军付出了无数的牺牲。 几天的鏖战下来,战死在这座山上的双方士兵足足超过了十万人。 双方都打的没有多少力气,但是都不肯停下。 总以为只要再加一把力,对手就会崩溃。可往往这么做了之后,对手的反击也更加猛烈。 毛利秀元紧张的观察着战场的形势,一边在暗暗祈祷,希望岛津忠朗的行动能够顺利。 和他一样,酒井忠胜也总是将目光看向更加遥远的西方。 虽然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此时心之所系,再坚强的人也不禁为之焦躁。 和惨烈的战场相比,两边的后方还是比较安静的。 不洗观音寺这边,大名联军仅仅安排了一千多人负责守卫。 实在是这里距离前线太过于遥远,并不担心幕府军队能够突破过来。 而北方的各处,大名联军也都做了部署。至今没有得到讯息,因此毛利秀元并没有想到危机正在到来。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松平信定的进军速度太快了。 各处的守军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松平信定消灭,哪里还能传出信号来。 松平信定将在夏国军校里进修的学员组成了箭头。 这些人学到了足够的本领,而且作战技巧非常高超。他们运用了特种作战技术,对付一般的东瀛军队比考试还要轻松。 “诸君,敌军兵力只有一千,此乃天赐良机。我已决意突击,还请你们跟随。即便今日战死沙场,幕府的荣光也必将永存。” 两万幕府军队掏出了武器,跟随着松平信定从河谷当中突然杀出。 一切都来的太快了。 粮仓的守军只看到数不清的敌人飞速奔来,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绝望。 守将目呲欲裂,无法可想,叫过传令兵绝望的哀嚎起来。 “马上去告知总大将,速速派遣援军回来。” 传令兵连滚带爬的去了,至于来不来得及,谁都没有把握。 看着手下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守将知道无路可退。 “我们的职责是守卫粮草,不容有失。今日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可以逃跑。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我们的后代不沦为奴隶,拼死作战吧!” 守军当然知道逃跑的后果。 哪怕敌众我寡,哪怕心里充满了恐惧,他们也只能抄起武器,迎着二十倍的敌人冲了上去。 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大的武勇也没有什么作用。 这一千多名守军本就不是什么精锐部队,哪里挡得住幕府军队的最强战斗力。 松平信定杀掉最后一个敌人,甚至还用舌头舔舐了刀口上的鲜血。 “冲进去放火,把所有的粮食都烧掉。然后……就让我们去迎接敌人最后的疯狂吧。” 两万多幕府军队再无阻拦,浩浩荡荡的冲进了粮仓。 很快地,大火熊熊燃起,将每一座粮仓都迅速吞噬。 干燥的粮食也是最好的燃料,一旦起火,神仙都没有办法了。 毛利秀元接到军情,当场浑身冰凉,心生绝望。 他愣愣地回过头来,已经可以看到不洗观音寺方向冲天的黑烟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名联军彻彻底底的败了! 晴朗的天气中,烈火燃起的浓烟直冲云霄,以至于就连酒井忠胜都看得清清楚楚。 “哟西,传令各军奋勇突击。消灭叛逆,就在今日!” 话音未落,慌乱的号角声突然就在脚边响起。 幕府众将愕然看去,只见到南方一支兵马正在如同龙卷风一样疯狂冲来。 拱卫总大将的兵马仅仅只有数百人,几乎一个碰撞就迅速土崩瓦解了。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酒井忠胜甚至已经能够看清岛津忠朗挣狞的面孔了。 “总大将,情况危机,还请速速撤退。” 伊达忠宗一边提出建议,一边率领自己的亲卫冲了出去。 酒井忠胜乃是总大将,绝对不容有失。如果能以自己的死保护了酒井忠胜,德川家光那边一定会铭记伊达家的功劳。 酒井忠胜不知道这些敌人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也明白,此时想要召回兵马阻击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感激的向伊达忠宗看了一眼,便在手下的护卫之下仓皇逃出余庆寺。 “将军,我们看到酒井忠胜的旗帜了。” 岛津忠朗刀指来的伊达忠宗。 “给我拦住他,其余人马随我继续追杀。” 看到大名联军只分出了一部分阻拦自己,其余的大部队直奔余庆寺,伊达忠宗倍感无力。 他现在的手头只有几百人,完全拦不住岛津忠朗的行动。 总大将遇袭的消息很快传到前线,这让幕府军队的兴奋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 哪怕已经烧了大名联军的军粮,可如果总大将战死,幕府军队的下场也绝对不会好。 伊达政宗迅速分清了轻重,连忙下令各军撤退。 看到后方起火,大名联军这边已经出现了混乱。只要幕府军队再加一把劲儿,说不定就会全线崩溃。 结果看到幕府军队开始后撤,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还是毛利秀元的反应更快。 “一定是萨摩藩得手了。全军突击,拖住幕府军队,给萨摩藩争取时间。” 情势很快反转过来,这一次轮到大名联军进攻了。 广阔的平原上,四十多万人混战在了一起。只要看到对方的服饰不对,就只管厮杀。 双方的指挥系统完全失去了效果,甚至到了最后,连战斗的目的都忘了。 而这样的混战,也让双方的伤亡极速攀升。 到了最后,就连吉井川都被死去的尸体给堵塞了。 第1377章 大乱之下民生苦 酒井忠胜和毛利秀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全都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松平信定神兵天降,一把火将大名联军的粮草烧了个一干二净。 岛津忠朗奇兵突出,仿佛勐虎下山,撞进了酒井忠胜的指挥部。 双方都逮着对方的软肋下死手。 结果就是整个战场彻底乱套了。 大名联军知道粮草断绝,要不了多久全都得饿肚子。因此只能拼命,希望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彻底击败幕府军队。 幕府军队不知道主帅的情况,全都人心惶惶,拼命撤退,想要脱离险地。 双方在冈山的平原地带打成一团,到了最后,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 反正只要看到服饰、盔甲不一样的人,杀了就是。 这一场混战,足足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双方实在是精疲力竭,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宣告结束。 幕府军队仓皇东去,一退数百里,才堪堪稳定下来。 大名联军也没有办法,摆在他们面前的现实就是,必须要尽快找到粮食。 否则那么多人饿着肚子,是要闹乱子的。 “把他给我凌迟了,我要生吃他的肉。” 站在化为灰尽的粮仓面前,毛利秀元怒火冲天。 看着被抓住的松平信定,下达了最恶毒的惩处命令。 按照原本的计划,松平信定烧掉大名联军的粮草之后,幕府军队会趁着大名联军混乱的机会全面进攻。 这样一来,松平信定虽然在敌后,却也是安全的。 可是幕府军队遭遇重创,不得不向东退去。陷在敌后的松平信定便遭遇了十倍于己的敌军围攻。 他带来的人马很快被消灭的一干二净,而他自己就在想要自杀的时候,被冲上来的敌人给擒获。 情知自己难免一死,松平信定无比疯狂。 “你们这些叛逆,违背了效忠誓言,一定会遭天谴的。将军的兵马重新杀来之时,就是你们死绝之日。” 岛津光久一个跨步上去,倒转刀柄,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嘴上。 松平信定发出一声惨呼,满嘴的牙都被敲掉了。 被人拖着到了远处,扒光了衣服,又用渔网裹了起来,开始接受凌迟酷刑。 大名联军恨透了他,不想让他痛快死去。足足行刑了三天三夜,将他剐成了碎片。 另一边,酒井忠胜总算稳定了下来。收拢收拢溃兵,差点当场剖腹谢罪。 二十多万幕府军队,逃回来的竟然只有八万不到。 一大半的兵马全都折损在了这一仗当中。 这对于幕府来说绝对是元气大伤。 不光如此,尹达政宗战死,尹达秀宗断了一条腿,本多政长昏迷不醒。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德川家光交代? 不过整体的态势上,对双方来说其实是平等的。 幕府军队受创严重,急需要恢复。而大名联军这边粮草断绝,同样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进行筹备。 战场上一时安静下来。 可是在地方上,东瀛的百姓开始遭遇了惨绝人寰的搜刮和压榨。 江户。 幕府的人穷凶极恶的冲进了一家店铺。 “前线正在打仗,需要士兵。你们店中适龄的男子,必须应征。” 店主吓了一跳,连忙哀求。 “大人,我们店里一共就这么多人。要去参军的话,就没有办法经营了。” “八嘎!你想违抗幕府的命令吗?” 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上,店主吓得浑身发抖,无比绝望。 只能看着三个店员被幕府的人抢走了。 回过头来,再看看自家的店铺,他已经预感到了倒闭破产的那一幕。 与此同时,在德川幕府控制区的广大农村,情况更加恶劣。 无数的百姓被破门而入,家中的男子只要超过十三岁就被强行拉走。 女人们的哀嚎痛哭,换不来任何怜悯。 而缺少了劳动力,带来最大的影响就是,广大的农田无人照料,开始日渐荒芜。 但德川幕府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如果不能在战场上打赢,等待幕府的就只有灭亡一途。 德川家光只能竭泽而渔,重新组建军队。 不但如此,他又派人联系了夏国,花费了五百万两白银再次购买武器。 大名联军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有了粮食,就只能找无辜的百姓索要。 各个藩国之内,百姓们的家中都如同闯进了强盗一般。 米缸中仅有的粮食全都被拿走,胆敢反抗的人被就地格杀。 凡是交不出粮食的人,就会被抓起来吊在村口的树上,接受风吹暴晒,死去活来。 通过这样的办法,大名联军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总算筹集到了一百多万斤粮食,拥有了重新开战的本钱。 可带来的后果就是,无数的百姓因此而破产。 田野乡间,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 家破人亡的百姓,心里积蓄了强大的怒火。 也许只需要一个机会,这些怒火就会爆发出来。 而在临近岛原的地方,许多百姓干脆选择了逃亡。 他们纷纷逃进岛原的领地内,寻求活命的机会。 岛原这边对于跑来的百姓,遵循天草时贞的命令,全都给予了妥善的安置。 一时之间,岛原成为了九州岛上人人向往的圣地。 由此引发的逃亡潮,更加勐烈了。 各家大名很快察觉到了异常,纷纷进行抓捕。 可是逃亡的人实在太多了,还是有许多人跑进了岛原的领地。 各家大名火冒三丈,纷纷跑来要人。 天草时贞也不客气,强硬对待,坚决不放人。 最终事情闹到了夏国这里,还需要夏国进行裁判。 “鸟儿随天时而动,牛羊逐水草而居,此乃天性。百姓们在一个地方没有了活路,自然而然会去其他的地方寻求生存。这是百姓们的自发选择,横加阻拦,有违天道。还希望各家大名放宽心态,莫要为恶到底。” 沉廷扬自然站在了天草时贞一边,将各家大名打了回去。 各家大名没有办法,只能怀恨在心。同时暗地里加强了戒备,尽量阻拦百姓的逃亡。 】 惨烈的战争之下,变化正在悄然产生。 东瀛的国力开始剧烈损耗,距离崩溃的极限已经不远了。 第1378章 南北皆乱 “东瀛的内战开始进入泥潭阶段,双方已经元气大伤,不得不竭泽而渔。按照我们的估计,等到双方分出胜负,东瀛的国力恐怕将会彻底破产。” 夏国的内部很忙。 一边要为即将到来的全面统一进行准备,一边还要时刻关注周边情况。 毕竟整体战略是一揽子计划,并不分先后主次。 而是根据实际态势,随时在任何一个方面发力。 夏国的实力决定了,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既然要关注周边态势,除了东瀛之外,还有一处地方让左梦庚十分关心。 “朝鲜那边如何了?” 说起这个,陈芷的笑容就绷不住了。 “朝鲜国王和诸位大臣闹得越来越厉害,双方已经渐成水火不容之势。就看谁忍不住,铤而走险了。” “你们觉得谁会动手?” 柳一元迅速做出了判断。 “一定是朝鲜国王。” 他也给出了理由。 “朝鲜的官员们自以为得到咱们的支持,所以有恃无恐。而且他们已经把持了大权,没有必要走向极端。反而是朝鲜国王,始终处于劣势,不满的情绪正在积累。他有铤而走险的理由。” 得到这个答案,左梦庚就放心了。 “告诫白小七,始终保持警惕,暂时置身事外。而一旦有事发生,必须要让朝鲜人作出选择。” 如今朝鲜国内的情况,外表看起来欣欣向荣。但是在内部的高层,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殿下,上国已经传来消息,夏王殿下即将登基为帝,重塑中华正统。我朝鲜身为属国,定然不能置身事外。还请殿下亲自成行,以彰显我朝鲜之特殊地位。” 朝会之上,沈器远提出了建议。 夏国即将建元立国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朝鲜这边人人振奋,与有荣焉。 光高兴还不算,朝鲜的官员们决定大办特办,一定要让朝鲜显得和其他的属国不同。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李晖亲自赶往夏国,参加登基大典。 以属国国王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场合,相信夏国一定能够感受到朝鲜的忠诚,能够换取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坐在上面的李晖却面色不善,憋在心里的怒火也在不停沸腾。 他不想去夏国。 原因也很简单。 虽然他是夏国的属国国王,本来就是夏国的臣子。但是身为一国之王,躲在朝鲜国内他就是最大的。 在朝鲜国内,所有人都要匍匐在他的下面。 而一旦去了夏国,他身为国王的光环便会立刻退散。 当过王的人,自然不愿意向别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 当然了,这个心思李晖绝对不敢当众说出来。如果那样的话,在场的官员们恐怕立刻就得造反。 不过他也有理由。 “殿下登基为帝,此乃天下幸事。孤心驰神往,恨不能亲自为殿下牵马引行。唉,只可惜孤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已不良于行。只能向殿下上书,痛陈心扉,希望殿下能够谅解。” 李晖已经七十多岁了,而且当中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说是身体不好,理由也确实充分。 众位官员听了,明知他在说谎,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君臣斗法,就是需要有来有回。 促请李晖去夏国,本来就是漫天要价,官员们也知道他根本不会去。 可李晖既然否决了这一点,那么接下来的提议,他就不得不答应了。 “既如此,朝鲜这边当派遣重臣,以彰显诚意。另外还请殿下下旨,普天同庆。让各地举行盛大的庆典,真正做到与民同乐。” 李晖果然无法,不得不道:“金相的提议再好不过,就照此执行吧。” 朝鲜众位官员弹冠相庆,觉得取得了一场胜利。 而李晖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同样借助这个机会趁机开始提要求。 金荩臣出面。 “夏王殿下登基为帝,实乃天下之大喜事。不如趁此机会,由政府出钱,好好将景福宫修缮一番。打造全新气象,可与夏王殿下遥相庆贺。” 意思也很明显。 我答应了你们举国同庆的要求,你们也得出钱帮我修缮宫殿。 李晖一直觉着景福宫实在过于简陋,年久失修。如果能趁机好好修缮一番,他也可以安度晚年了。 谁知听到这个要求,众位官员全都眉头紧皱。 金尚宪更是态度坚决。 “还望殿下明悉。今年以来,国家财政多用于基础建设。洛东江上的大桥投入巨大,汉阳至全罗道的道路也将国库掏空了。修缮景福宫一事,宜缓不宜急。还请吾王再苦一年,待各项工程完成之后,财政缓解,才是动工的良机。” 李晖端坐不动,藏在袍子里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筋直冒。 “呵呵,金相言之有理,是孤操之过急了。” 朝会散去,回到后宫,李晖立刻爆发了。 “这些逆臣贼子,只知夏国,却将孤置于何地?他们究竟是夏国的臣子,还是朝鲜的官员?” 金荩臣陪在一旁,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立刻阴恻恻地开始上眼药。 “殿下,长此以往,只怕咱们朝鲜……国将不国啊。” 李晖长身而立,不再言语。但是双眼当中的阴沉,黑的能够滴出墨来。 平静的表面之下,显然正有风暴在酝酿。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方,鸭绿江边正有一支队伍缓缓渡江。 船上一个锦衣少年,回头看向背后的辽东,情绪十分复杂。 “王先生,这次回来,当真能令我朝鲜摆脱东虏吗?” 一个汉人陪在一旁。 “大君,事在人为。这些年来满清在朝鲜肆意搜刮,以至于民不聊生,民间对满清的仇恨已经到了顶点。只要大君能够说服殿下,等到中原那边夏国向满清开战,便是朝鲜重回正统之机。” 这个少年,正是凤林大君李淏。 他和昭显世子在丙子胡乱之后,作为人质前往辽东。 低头屋檐下的生活,自然备受屈辱,也让李淏对满清的仇恨日盛一日。 这一次满清入关,多尔衮将昭显世子带在了身边。却让李淏回国,到李倧的跟前尽孝。 李淏回国的同时,也带上了九个汉人。 这九个汉人,乃是满清从大明掳掠而来,然后被派到李淏面前服侍。 这九人始终不忘故国,和李淏情同意合。 双方的关系迅速密切,一直都在秘密谋划如何反抗满清。 (本章完) 第1379章 布局半岛北方 过了鸭绿江,仿佛就是两个世界。 明明盛夏时节,可是放眼看去,竟然找不到一丁点的绿色。 大地上的树木,只有树干和树枝。本来应该郁郁葱葱的树叶,全都不见了踪影。 更加看不到青草,以至于光秃秃的黄土暴露在视野中。 李淏的心都抽紧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走着走着,就看到道路两旁的野地当中,有一些百姓正在弯腰不停的寻觅着什么。 李淏让车队停下,派人叫了一个老头过来。 只是看着对方的样子,李淏不禁心生怜悯。 浑身上下,只有腰间围了一块破布。 那原本是一块白布,此时早已浸染到五颜六色,失去了整洁。 老头佝偻成一团,瘦骨嶙峋,根根肋条清晰可见。 五官上的骨头全都向外突出,以至于显得眼睛特别的大。但是眼中无神,蒙着一层死气。 两条干瘦的大腿,活像干柴棒子,似乎随时都能折断。 脚下也没有鞋子,两只脚全都沾满了泥土,甚至还有几个脚趾甲盖已经掀掉了。 “老人家,天气炎热,为何不找阴凉的地方歇息?又在忙碌什么?” 明明眼前是大队人马,而且持刀仗剑,气势不凡。问话的人又衣着华丽,非富即贵。 可是老头却毫无畏惧。 “贵人吃得好、睡得好,又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哪里知道我们百姓的苦?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只能出来寻找一些草籽、树叶来充饥。天气热一些又算什么,总比饿死了强?” 李淏大吃一惊。 “你们没有种田吗?为何会没有粮食吃?” 老人眼中满是愤怒。 “种的粮食都被官家抢走了,听说送给了辽东的满人。至于我们的死活,官家什么时候在乎过?” 李淏浑身发抖,双拳握紧。 他完全没有想到,此次回来面对的,竟然是这样的朝鲜。 放眼看去,野地中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跟这位老人家一模一样,浑然不似人形。 即便是妇人也袒胸露乳,不知廉耻。 是啊,都已经活不下去了,还在乎什么廉耻呢? “大君,看到了吗?这就是民心。倘若再不改变,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最终被吞噬的,只有朝鲜王室。” 那个汉人的话宛如重锤,将李淏最后一点喜悦都给敲碎了。 这个汉人名叫王美承。 其余的八个分别是王以文、杨福吉、冯三仕、王文祥、裴三生、黄功、柳溪山、郑先甲。 这九个人如今已经成为了李淏的幕僚,一同为他出谋划策。 前往平壤的路上,李淏始终被荒凉的景象所冲击着。到了最后,终于坚定了决心。 “诸位先生,我已决议改变朝鲜,可能助我、” 王以文却问道:“倘若殿下坚持己见,大君何去何从?” 听他提及李倧,李淏眼前蒙上一层阴霾。 “为了国家的未来,即便惹怒父王,我也要努力去做。就算跪死在他的面前,也要恳请他改弦易辙。” 王美承九人互相看看眼色,全都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等到避开李淏,九人的神态又有不同。 “队长,凤林大君没有足够的勇气,恐怕改变不了什么。” 这九个人名义上是被清军抓获的俘虏,可实际上他们全都是夏国情报部的特工。 当被派到李淏身边时,他们立刻将消息传递出去。 得知昭显世子和李淏全都对满清怀有仇恨,一直谋划着反抗,情报部这边大为振奋,指示他们从中引导。 但是现在看来,李淏空有决心,却没有实力和勇气。尤其是跨越不过封建伦常,不敢冒犯李倧。 王美承身为队长,自有一番看法。 “李淏到底年轻了一些,绝对斗不过李倧。这些年来,依据咱们的观察,李倧此人已经彻底失去了雄心壮志。他只想保住自己的权位,至于国家和百姓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李淏回去之后,肯定会触怒李倧。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将会变得无比紧张,弄不好李倧会痛下杀手。” 黄功大为焦急。 “那可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想办法说动李淏,绝对不可束手待擒。” 柳溪山连连摇头。 “难难难,李淏此人在国内毫无根基。他就算想要反抗,也没有足够的力量。” 一想到前路黯淡,众人全都有些泄气。 唯独郑先甲始终保持着信心。 “李淏怎么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名头。真要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咱们完全可以绑架他来制造事端。” 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眼前一亮。 情报部的人素来胆大包天。 当年都敢炸了满清的皇宫,导致黄台吉深受重伤。现在裹挟一个王子,简直是小菜一碟。 王美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只要李倧起了杀心,咱们便裹挟李淏离开平壤。随便找个地方竖起义旗,就凭朝鲜国内如今风雨飘摇之势,相信会有数不清的人聚拢到李淏身边。” 冯三仕帮着完善计划。 “咱们也不求能够打赢李倧,只要制造足够的动乱就成了。不过一定要配合好国内的计划,以免出现时间差。等到朝鲜军区越境北上,届时该当如何,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几人热烈讨论,最终确定了计划。 不几日,平壤终于遥遥在望。 即便是朝鲜的都城,可是城外的萧条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两样。 就连平壤的城墙也显得低矮破旧,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垮塌,都没有进行修缮。 见微知著,连都城都是如此,北面之衰败可想而知。 唯独进城之后,来到王宫之前,众人才终于感受到了金碧辉煌的气息。 整个北面,可以说只有王宫显得华丽富贵,与城内到处低矮破旧的民宅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淏还未如何,王美承等人全都不禁暗自欢喜。 这足以说明,如今的李倧究竟是多么的倒行逆施、骄奢淫逸。 这明显是亡国之象。 而北面越是如此,对于夏国来说,将来攻取的难度也就越小。 众人已经看到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决定在这里建立辉煌的功绩。 (本章完) 第1380章 釜底抽薪 离家多年的儿子终于回来,李倧十分开心,在大殿和文武群臣一同接见了李淏。 众目睽睽之下,李淏尽管心情激动,但也知道不是谈事的地方。 只是和李倧叙了离别之情,汇报了一些辽东的情况。 听到满清已经入关,甚至要争夺天下,李倧和朝鲜群臣全都心情复杂。 当初不得不脱离大明、匍匐在满清脚下的痛苦,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现如今看来,这种改换阵营似乎也不错。 毕竟满清很可能成为天下之主。 到了那个时候,对朝鲜的剥削应该也会减轻不少吧? 等回到了后宫,父子两个单独谈话,李淏终于忍不住了。 “满清将我朝鲜视为猪狗,任意压榨。全国各地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遍地烽烟。父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过了这么多年,李倧着实老了许多。面对李淏的慷慨陈词,几乎不为所动。 “满清强大,不可战胜,千万不可胡来,以免死无葬身之地。” 李淏却不甘心,急急地道:“父王有所不知,儿臣已得能人志士相助。此番满清入关,必然会和夏国一争高下。到时候中原打作一团,满清必然无暇他顾。如此一来,正是我朝鲜摆脱满清的天赐良机。” 谁知听他这么一说,李倧居然发怒了。 “混账!咱们能有今日,多亏满清帮扶。否则的话,南面的乱臣贼子打过来,哪里还有命在?” 李淏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想到李倧会这么想。 他不停磕头,说着自己的见解。 “南面可以投靠夏国,我们也可以。夏国继承大明,实乃汉家正统,才是我朝鲜真主也。能重回中华怀抱,何乐而不为?” “够了!” 李倧面如寒霜,看向儿子的眼神非常不善。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缘何沦落到这个地步?就算我们想要投靠夏国,又岂能跟南边的乱臣贼子相比?万万不可做天真之想,知道了吗?” 李淏内心一片冰凉。 当初在三田渡,李倧向黄台吉三跪九叩的时候,悲戚痛苦的样子他完全都看在眼中。 明明李倧根本不想投降满清,为何到了今日,却又甘心做满清的走狗呢? 李淏完全不明白,如今的李倧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 在李倧的心目中,权力和富贵才是他最紧要的东西。 就算是做满清的臣子,只要能够保住这些,他都会心甘情愿。 至于反叛满清、投靠夏国,年老力衰的李倧并不想承担其中的风险。 至于朝鲜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李倧才不在乎呢。 不过都是一些贱民,生于世间能够给王室提供血食贡献,就足够了。 李淏失魂落魄的离开。 他发觉这一次回来,故土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让李倧重新振作,已经成为了特大难题。 朝鲜半岛南北两端都开始进入纷乱阶段,夏国看在眼中但并不干涉,反而开始慢慢准备,等着收拾残局。 江西。 夏军的行动,终于遇到了实打实的阻挠。 江西巡抚旷昭对于夏军的到来,决定顽抗到底。 “陛下虽然殉国,然大明承制两百年,自有忠臣孝子。王土之下,岂容叛逆荼毒?本官已决意同夏贼周旋到底。怕死的,就速速离去。不怕死的,就和本官同心协力,保住江西净土。” 不但旷昭,九江知府史淳、总兵黄斌卿也选择了抵抗。 有明一朝,江西的文风最盛,出了无数的进士官员,当然也诞生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地主。 夏国的到来,对于地主的统治地位必将造成致命的冲击。 这才是江西许多地方选择抵抗的根本原因。 消息传来,左荣等人并不感到意外。 “既然这些人冥顽不灵,那就彻底消灭好了。反正统一天下的过程中,总得彰显武力,才能震慑宵小。” 左荣性情刚毅,遇到困难的时候丝毫不受影响。 “呵呵,这些人就算想要顽抗,恐怕也难以如他们所愿。这江西各地早已风起云涌,绝非他们能够把握。” 说这话的人,是新任江西省政李元鼎。 身为李邦华的侄子,又是江西本地人,才被派来负责攻略江西。 而对于江西的情况,李元鼎再清楚不过了。 “江西不但文风鼎盛,同样商业繁荣。各地的商人很早就跟我夏国来往密切,更是心向咱们。现在完全可以将他们发动起来,来一招釜底抽薪。” 江西人多地少,物产有限,因此许多人都需要从商做工,维系生存。 景德镇的瓷器、铅山的造纸、建昌的药材、豫章的纺织、萍乡的矿业、南昌的造船,全都赫赫有名。 繁荣的经济,造就了大量的商人。 而以商立国的夏国,天然同这些江西商人有着密切的联系。 可以说,江西的商人早就对夏国心生向往,恨不得早日归附。 现在一些大明余孽妄图顽抗,却连自家的后院都摆不平。 李元鼎和左荣、左华决定,多方一同下手。 左华率领海军前出至鄱阳湖,向九江发动进攻。南方战略集群分别从南直隶和浙江,攻入江西。 唐文焕率领陆战一师最为辛苦,翻越了仙霞岭之后,包抄江西南部。 旷昭等人完全没有想到,夏军的行动居然这么快速,而且从四面八方而来,颇有令人招架不住的威势。 江西的兵马本来就十分有限,而且战力不高。旷昭无奈之下,只能进行收缩,希望守住几处大城,卡住交通要道。 他根本就不知道,江西的内部也开始爆发了。 吉水。 这是李邦华的老家。 李邦华的族人在这里遍地都是,而且影响力巨大。 当初李邦华刚刚投靠夏国的时候,他的族人还被当地官府大肆抓捕,危在旦夕。 结果后来在夏国的威胁之下,李邦华的亲族全都安然无恙,堂而皇之的又在本地扎根下来。 现在夏国攻入了江西,李元鼎也回来了。 李邦华的族人立刻在本乡本土到处串联,积聚起了强大的力量。 (本章完) 第1381章 跋山涉水 江西好打,也不好打。 好打,在于这里没有什么强兵猛将,全都是一些臭鱼烂虾。 以夏军的实力,正面交战根本没有输的可能。 不好打,在于江西境内河流、山川交错密布,行军异常困难,而且到处都是险关要道。 一旦打仗,就只能是硬碰硬的正面作战,根本无法进行迂回。 “唉呀,我的老天爷呀,可算是走出来啦!” 会昌城下,唐文焕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和福建的崇山峻岭比起来,朝鲜的山地就跟模型似的。 他们这一路行来,着实吃够了苦头,中间掉队的人足足有一千还多。 最困难的,还是武器装备和粮食补给的运输。 大山当中道路崎岖难行,根本没有办法进行驮马化运输。 很多时候就只能靠人力肩扛背托,为此导致很多人受伤、牺牲。 可是再大的困难,再大的牺牲,也只能忍受。从福建到江西,也只有这样的道路才能通行。 会昌又是兵家必争之地。 只要占据了这里,就可以充分利用羊角水、贡水、锦江的水道用来运输物资,极大减轻后勤压力。 会昌又是赣东南的中心地带,将这里掌握在手中,就等于将整个赣东南完全占据。 所谓攻城略地,攻下了会昌城,也就拿下了赣东南。 会昌县令陈文锦看到夏军蜂拥而来,尽管胆战心惊,却从来没有想过投降。 陈家乃是会昌大族,占据了城外土地的百分之八十。并且还在水道上设卡收税,捞取了海量财富。 不但如此,陈文杰还跟附近山中的畲族首领勾结,肆意盘剥汉、畲、客家各族百姓。 如果投降的话,陈家的财源将会彻底断绝,这等于要了他的老命。 因此顽抗到底,就是陈文锦的选择。 “盘公,往日里你们在山中称王称霸,缘何这次不顶用了?这般轻易就让夏军冲了过来。” 被他质问的人,乃是畲族首领盘公望。 他和陈文锦互相勾结,雄霸地方。 他借助陈文锦的权力,不停打击其他村寨,惩罚不听话的族人。 陈文锦则通过他往山中销售食盐、棉布等商品,低价收购山中的产出。 这一次为了保住利益,两人把手中的力量都集中了起来。由盘公望在山中利用地形进行阻击,陈文锦固守会昌。 说起这个,盘公望脸色十分难看。 “这些夏人和以往的官兵完全不同,我们在山地当中竟然占不到便宜,反而死伤惨重。还有那些不听话的,居然给夏人通风报信。陈大人,这一仗咱们要是打输了,你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陈文锦暗暗心惊,知道情况不妙。 不过再看看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和青壮,还有脚下坚固的城墙,他觉着守住的希望很大。 唐文焕用了一天时间,将会昌外围清扫一空,堵住了城中所有外逃之路。 “弹药够吗?够的话就直接攻城吧。” 在陈文锦的眼中,会昌乃是坚不可摧。但是在唐文焕的眼中,这种老式的城墙实在不堪一击。 陆战一师的官兵们早已将火炮重新组装完毕,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城墙。 随着唐文焕一声令下,火炮的轰鸣打破了会昌的宁静。 城头上下爆炸之声轰隆不绝,砖瓦崩飞,碎石如雨,就连城门楼子也很快垮塌。 承平日久的江西,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么可怕的武器? 陈文锦甚至在第一轮的炮击当中就被炸断了腿,然后被掩埋在了断壁残垣之下。 身边的人非死即伤,还活着的也早已逃之夭夭,根本就没有想过去救他。 盘公望倒是没有受伤,可是完全被吓坏了。 他看看手中的钢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抵挡这样的火炮。 当看到夏军士兵冲上来时,他还稍微振奋了一些。 “放箭!快放箭!不要让夏人冲上来。” 话音未落,数百米外的密林当中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枪声。 盘公望的脑袋上崩出一股血水,嗬嗬两声,仰面就倒。 没办法,狙击手观察了半天,只有他在这里举着刀比划划,看起来是个人物,自然也就盯上了他。 刚刚开战,县令陈文锦生死不知,盘公望被击毙。会昌城即刻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当天下午,陆战一师就顺利的攻入城中,清剿残敌。 赣东南重镇,轻易就落在了夏军手中。 “为什么不开炮?为什么不开炮?还在等什么?” 九江城头,史淳如同疯了一样跑到黄斌卿面前咆哮不止。 黄斌卿的心情十分恶劣,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我们的炮打不到。” 史淳愕然,愣愣的向城外看去。 就见大江之上,夏国的战舰依次排开,距离城墙足足有三里多远。 那些战舰上黑洞洞的炮口不停喷吐,每一声咆哮都将九江的城墙打得地动山摇,其中很多地段早已被轰塌了。 城头上守军根本无法立足,早就逃了下去。 那些被安置在城头上的火炮,即便居高临下也根本打不了那么远。 看到本方只挨打、不能还手,史淳几欲吐血。 要是早知道和夏军的差距这么大,还抵抗什么? 奈何到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史淳和黄斌卿只能双眼充血,看着城墙一遍又一遍的经受蹂躏。 左华弹药充足,时间充裕,根本就没想过太早派遣步兵登陆攻城。就只在安全的距离,用数百门火炮不停的摧毁守军的信心。 这个做法很快奏效。 到了第三天,城内的守军再也忍受不住了。 都司陈正邦率领不愿卖命的士兵突然发难,乱刀将史淳砍死,又将黄斌卿擒获,然后在城头上竖起了白旗。 江西北部门户九江,向夏军敞开了大门。 而在吉水,李氏族人和当地的地主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李氏族人联合当地的商人、农民、手工业者,又拿出了早就暗中收藏的火枪,连夜攻破吉水县城,给江西的背后开了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铅山费氏也起事占领了县城,切断了前方明军的粮草补给。 广信知府得知消息,大吃一惊。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应对,耿万荣、郭祖新、侯方来已经率领第十师,突然出现在了广信城下。 前有强敌,粮草断绝。 广信府风雨飘摇,人人震怖。 (本章完) 第1382章 彼之忠臣、我之仇寇 “你就是黄斌卿?为何冥顽不灵,对抗大势?” 黄斌卿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左华面前,模样颇为狼狈。 可此人骨头却硬,即便沦为俘虏也傲气十足。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黄某顶天立地,不受羞辱。” “就你也配顶天立地?” 左华言语奚落,丝毫不客气。 “你等跟随大明为虎作伥,鱼肉百姓。偌大的江山被你们搞的乌烟瘴气,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你有什么资格冒充英雄好汉?” 黄斌卿被骂的面红耳赤,怒火升腾。 “道不同,不相为谋。史书煌煌,却也容不得你污蔑。千百年后,谁是英雄,谁是奸贼,尚未可知。” 别看左华是军人,但是跟着左梦庚学的多了,言辞非常犀利。 “你为了一己功名利禄,不识大势所趋,视天下百姓为刍狗。莫说千百年,就算是万万年,你能有的也只是滚滚骂名。” 黄斌卿目呲欲裂,咬破了嘴唇,鲜血流淌。 他自忖为官多年,兢兢业业,敬忠职守。不敢说有什么功绩,起码清名尚存。 哪想到今天面对左华,都不用什么严刑拷打,仅仅一番言语,就让他无地自容。 他愤怒的目光四处扫视,想要扳回一城。 然而目光所及,看到的却是夏军士兵有序进城。除了控制各处要害之外,根本不进寻常百姓家门,更不见肆意杀戮、劫掠、抢夺之事。 甚至一些在战火当中遭到破坏的百姓家,还有士兵帮忙修缮清理。 原本战火弥漫的九江城,迅速恢复了平静。秩序井然的样子,甚至远胜他们当政之时。 面对这一切,黄斌卿浑身无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将他押下去,过后交个法院审判。” 左华并不想跟黄斌卿废话。 对于黄斌卿的名声,他其实知道的一清二楚。 夏军的情报工作不用怀疑。 可不管怎么说,哪怕黄斌卿是清官、是好官,但是为了维护旧王朝,站在了夏国和人民的对立面上,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敌人。 彼之忠臣,我之仇寇。 立场不同,看法也就不同。 左华是军人,没有权力去定黄斌卿的罪名。只能留着交给司法方面,定然能够让他得到一个公平的结果。 九江城内的百姓,在城破之后全都胆战心惊,不知道将会迎来什么。 但是过了一天之后,眼见风平浪静,一切平安。日子又得过下去,便纷纷尝试着走出家门。 结果发现大街上的夏军士兵并不骚扰和阻拦,而且店铺已经纷纷开门营业。 百姓们这才放心下来,开始日常生活。 九江很快恢复了宁静。 等到了下午,一则告示贴遍了大街小巷。 上面昭示了新任九江市政府各位官员的名字以及职务,并且告诉百姓们想要办理什么事务去哪个部门。 还有一些法律法规,全都清晰明了。 每一张告示前面,还有一位夏军士兵负责讲解。 这样一来,即便是不识字的百姓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新奇的模式让九江百姓啧啧称奇,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安心。 “报告,景德镇十三家商行送来求援信。他们于三日前联合起事,控制了景德镇。目前正在遭受饶州府明军的攻击,已经岌岌可危。” 左华问道:“第一师到哪里了?” 按照计划,饶州府是第一师的作战区域。结果景德镇商人的求援信却送到了他这里来。 杨云胜掌握着详细的情报。 “第一师已经进入江西境内,不过被堵在了路上,目前正在强攻。起码需要五到十天的时间才能打到乐平,肯定来不及支援景德镇。” 夏军内部可没有互相扯后腿的情况,更不要说另一路的指挥官左荣乃是左华的亲哥。 既然自己这一路已经空闲了下来,左华当机立断。 “传令各部集结,留下预定的防守兵力,直接奔袭饶州府。” 左华并没有直接去救援景德镇,而是选择了围魏救赵。 因为饶州府就在鄱阳湖东岸,东海舰队从长江上拐个弯儿,就可以进入鄱阳湖,一路畅通无阻。 只要饶州府城受到攻击,景德镇那边的明军肯定会回援。 要不然的话,饶州府丢了,一切皆休。 陆军在后面集结的时候,海军行动速度最快。第二天一早,就通过湖口进入了鄱阳湖。 “报告,前面有敌方水军阻拦。船只数量不明,正在冲来。” 左华回头向后看看,心中有了计较。 “命令第一队直接向西侧绕行,第二队进入湖面之后原地作战。” 鄱阳湖的湖面非常宽阔,虽然水深很浅,但是木制战舰本来也不怎么吃水,因此足够东海舰队拉开阵势。 上午十点,东海舰队和江西的水师开始遭遇。 这些明军水师的战船全都是老旧的平底船,虽然在内湖当中非常平稳,而且还可以人工划桨、速度不凡。 但是上面的武器装备十分落后。 仅仅只有几艘较大的船上才装有佛朗机火炮,而且缺乏必要的养护,性能堪忧。 左华也不客气,当即命令各船火力全开。 一时之间,火炮、火箭炮响彻湖面,制造了一轮轮的火药风暴。 明军水师的小船根本就抵挡不住炮弹的爆炸威力,只要命中立刻就会被炸碎,船上的人荡然无存。 即便炮弹没有命中,可只要落点不是太远,爆炸的冲击波都能将这些小船掀翻。 虽然明军水师的战船数量很多,可是东海舰队的火炮数量同样也很多。 一艘船上就是近四十门火炮,哪怕只是三艘战舰开火,都有一百二十门之多。再加上火箭炮,就如同狂风暴雨一样将明军水师彻底笼罩。 短短时间内,明军水师就损失了超过三百艘战船。至于战死的人,都已经没法清点了。 西岸的吴城城墙上,江西巡抚旷昭悄悄赶来查看战况,就见到了这永生难忘的一幕。 对于他这样的文官来说,夏军的战斗方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眼见着明军水师一触即溃、纷纷逃跑,旷招浑身冰凉。终于明白,选择抵抗究竟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本章完) 第1383章 其亡也忽焉 景德镇城内,家家户户,人人缟素。 从城头上抬下来的尸体,数之不尽,堆满了街道。 可是每一个人都毫无畏惧,眼睛里尽是仇恨。 青壮们依旧前仆后继的冲向城头,用手中的刀枪、用捡起的石头、用烧热的粪水、用粗壮的木头,拼命的阻击明军的进攻。 景德镇乃瓷器之都,这里最多的就是商人和手工业者。 一直以来,他们都被大明官府剥削的很惨,而且毫无地位可言。 夏国到来的消息,让景德镇的百姓们欢呼雀跃。 他们自发组织起来,将整座城池攻占,宣布归顺夏国。 他们的行动,遭到了饶州知府李久年和当地地主武装的疯狂攻击。 景德镇的百姓们虽然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但是却抱着必死的决心,用生命、用毅力死死坚守城池。 他们拖住了饶州府绝大部分军事力量,有效的配合了第一师的行动。 “不过是些区区贱民,为何还攻不进去?再拖延下去,夏军打来,一切都完了。” 李久年焦躁不安。 他根本没有想到,只有百姓防守的景德镇,居然这么难以攻破。 已经五天了,如果还打不下来,夏军随时都能攻到。 奈何饶州本地的明军将领也是个二把刀,平日里喝花酒、逛窑子技术娴熟。但要说打仗,他连自己有多少兵都不知道。 这边正觉得局势越来越紧张的时候,有传令兵从西方一路仓皇而来。 “知府大人,夏军乘坐战船打败了水师,已经到了府城城下。”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谁也没有想到夏军居然来的这么快,还是从后方来的。 “水师无能,在大湖当中都挡不住夏军吗?” 李久年头皮发麻,赶紧下令。 “不打了,立刻撤退,回援府城。” 他的亲卷、家当全都在府城当中,不容有失。至于景德镇,已经顾不上。 明军当中绝大多数都是饶州府人,听到后方的家里不稳,更是人人失去战心,以至于返程的行军速度很快。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低估了夏军的战斗力。 就在李久年率军走到大阳埠、距离饶州府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迎面和冲来的夏军撞上。 虽然夏军只有一个营,却毫不客气立刻发动了勐攻。 什么叫勐虎下山啊! 一千多名夏军将士面对数倍敌人浑不在意,趁着对方还没有站稳脚跟,直接开始勐冲勐打。 】 他们甚至还玩起了迂回包抄。 战斗力低下的明军不但顶不住夏军的正面进攻,当听到侧翼也有枪炮声传来的时候,还以为陷入了夏军的十面包围。 这一下明军彻底慌了。 所有人都开始盲目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李久年混在乱军当中,茫然无措。 他区区一个文官,哪里懂得打仗?混乱之际,连发号施令都做不到。 实际上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只能在幕僚、侍卫的保护下,跟着乱军四处奔走。 让明军绝望的是,就算是逃跑,他们也难以做到。 因为论起跑步的速度,他们根本就不是夏军的对手。 “原地跪下!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夏军士兵威勐嘹亮的呼喝声中,听到可以活命,立刻有不少明军士兵赶忙将手中的武器一扔,然后乖巧的跪在了地上。 三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一万五千多明军,最终只有两千多人跑掉。 战死的人有三千一百多,被俘的多达近万人。 至于饶州知府李久年,竟然在乱军当中被踩踏而死,面目全非。 这一股明军,是鄱阳湖东岸唯一的抵抗力量。 在他们被消灭之后,饶州府也就彻底被夏国攻占。 在玉山阻击第一师的明军,听到后方的情况彻底绝望,直接开城投降。 这样一来,广信府也落入了夏国手中。 随后左华所部兵分两路。 一路从九江南下,一路西渡鄱阳湖,开始进逼南昌。 左荣的第一师横扫抚州府、临江府,直奔瑞州府。 完成这个机动路线之后,就可以和左华一起将南昌府彻底包围。 眼见者大势已去,吉水那边李邦华的族人已经占领县城,并且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吉安知府赵新基立刻宣布投降。 至此,整个江西就只剩下了南昌府、建昌府、南安府和赣州府的一部分,还在明朝官员手中。 但是仅凭这些地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而此时此刻,李自成的遭遇就和江西的明朝官员一模一样。 他攻占京师之后,采取的政策让各地的地主、士绅完全失望,将他士为仇寇。 得知他被满清击败,一路撤退,各地的地主和士绅立刻开始了叛乱。 面对着清军的追击,李自成应对起来本就困难万分了。结果各地的叛乱,让他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力量来对付清军。 而要说其中危害最大的,自然是大同总兵姜瓖。 山海关战败之后,姜瓖没有跟随李自成一起行动,而是径自撤回了大同。 李自成慌乱之际,也没有想起通知大同的大顺守军防备姜瓖。 结果姜瓖回来之后,还受到了大同守将柯天相和张天琳的热情接待。 两人还将姜瓖当成上司对待,毫无防备。 姜瓖看准时机,率领亲信将帅府包围,把柯天相、张天琳等顺军将领全部斩杀殆尽。 当满清恭顺侯吴惟华进入山西之后,姜瓖立刻与之联系,开城投降。 姜瓖的投降,让清军在北线的行动再无阻碍。 阿济格开始加快速度,直赴黄河,打算对李自成进行包抄。 李自成原本还想在山西停留一段时间,召集附近的兵马建立多道防线,迟滞清军的进攻。 得知阿济格从北面包抄过来,他只能无可奈何的退回陕西。 从正月初八东征开始,到李自成再次返回陕西,仅仅只过了五、六个月的时间。 原本兴盛非凡、如日中天的大顺,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天下人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原本声望最高的李自成,居然要第一个退出天下的争夺战了呢! 第1384章 立国 李自成终于为自己错误的战略,开始付出代价。 他退回西安之后,满心希望利用关中形胜之地拒清军于外,稳定态势。 但当他真正了解了陕西的情况之后,不由得满心冰凉。 原来就在他向京师进发之后,陕西这里的状况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从冬天开始,一直到盛夏,滴雨未落,导致田间的禾苗全部晒死,因此而颗粒无收。 原本肆虐于西安的瘟疫,也开始向四周扩散,导致更多的人死亡。以至于人心惶惶,无数的人开始逃难而去。 现在的陕西,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人没人,已经完全支撑不起大顺的作战需要。 李自成预感到了不妙,同时心生恼怒。 明明进军京师是他的想法,但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一个替罪羊来发泄心头的愤怒。 “李岩何在?”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首倡进军京师的李岩。 可是在座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面面相觑。 宋献策硬着头皮道:“臣等已经数日没见过李大人了。” “不对,好像自从咱们过了潼关之后,就不知李大人去了何处。” 说着说着,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李岩身为李自成重要的谋士,本来一直陪伴在李自成的身边,没有无缘无故消失的道理。 李自成怒火更甚。 “来人,去李大人府上看看。” 结果很快得到了回报。 “启禀陛下,李大人府上空无一人。不但李大人不知去向,他的夫人也不知所踪。” 到了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自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 “逆臣贼子!传令下去,抓到李岩夫妇,就地斩杀。”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再抓到李岩夫妇了。 “报告,我们的任务顺利完成,请求回归。” 情报部河南司的办公室中,原本大顺的重臣李岩和他的夫人红娘子联袂出现。 河南司司长阎原中哈哈大笑,亲自迎了上来。 “你们两个做的实在是太好了,这一次国家战略能够顺利实施,你们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李岩当然不叫李岩。 这个名字是左梦庚起的。 包括他的夫人红娘子,也是假名。 而李岩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夏国情报部河南司的特工汤梦楼。 红娘子就更加厉害了。 正是夏军特种部队中校武术教官、螳螂拳祖师赵珠。 也只有她才能演好侠义为先、武功高强的红娘子。 为了让他俩顺利混进大顺高层,情报部前前后后做了数年的功夫,才完美伪造了他们的身份。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李过派人跑去李岩的家乡探查,殊不知那里还剩下的人其实都是情报部安排的,自然没有纰漏。 现在李自成已经从京师退出,并且节节败退,灭亡之日不远。 剩下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汤梦楼和赵珠再做什么了,因此情报部将他们二人召回。 而即便没有他俩,李自成仍旧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为了阻挡清军,李自成在山西进行了多重布置。 他让制将军张天琳率领一万士兵镇守大同,让文水伯陈永福率领一万军队镇守晋中,平南伯刘忠镇守平治。 另外还让绵侯袁宗第屯兵临汾,河南卫辉府一带也有刘汝魁。 这个布置表面上看面面俱到,但李自成犯了当初大明面对满清的同样错误。 那就是分兵。 看似这样的布置能够建立完整的防线,让清军无隙可乘。可实际上,各部之间全部兵马不多,而且互相照应不了。 而清军最擅长的,其实就是集中兵力,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很快地,李自成就吃到了苦果。 先是大同的张天琳因为姜瓖的反叛被杀,长城一线门户大开。 随后山西各处的叛乱让顺军顾此失彼、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多少精力再去迎击清军。 前线的情报汇集上来,让李自成明白山西危在旦夕。 无奈之下,七月份的时候他便下令,让田见秀、高一功、赵光远、刘宗敏等人统帅十多万大军跨过黄河,进入山西增援。 这些兵马原本都是留守于陕西、山西各处的,并没有奔波之苦,也算是精锐。 李自成满以为靠着这支精锐之师,能够和清军一较高下。 他却忽略了,这么多兵马出击,后勤运输的粮草却寥寥无几。 南昌城下。 东海舰队和第一师已经完成了包围,兵力高达三万,充分给予了这座江西省府、赣地坚城足够的尊重。 攻城战从太阳升起时开打,到了中午时分,南昌北面和西面的城墙就被多处轰塌。城头上被打死的明军士兵,更是不知凡几。 以至于后续的兵马都有些不敢上去了。 嘹亮的冲锋号中,夏军士兵有条不紊的上前,稳扎稳打,开始向城内推进。 江西巡抚旷昭独自作战衙门里,耳听着喊杀声从极远处的城墙渐渐向城内蔓延。 他便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更加知道,自己落入夏军手中,绝对没有好下场。 毕竟江西的抵抗全都由他引起,夏军就算再宽容,也不会放过他这个罪魁祸首。 宦海浮沉几十年,一生倍受大明皇恩。 既然大明不在了,总不能让皇帝陛下黄泉路上过于孤单。 惨笑声中,旷昭拿起桌子上的酒壶,一口一口的灌下。 一炷香的功夫,他的七窍当中纷纷流出黑血。然后脑袋一歪,彻底气绝。 夏军冲进府衙,看到他的情况并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将尸体拖到一旁,和寻常人等并没有什么不同。 南昌被占领,江西的战事也告一段落。 剩下的南安府、建昌府和赣州府,眼见事不可为,纷纷开城投降。 “李省政,这里的情况就交给你了。如果遭遇反抗和叛乱,尽可知会驻军。” 左荣和左华向李元鼎做了交代,便离开军队返回山东。 时间接近七月,夏国的开国庆典也即将举行。 像左荣和左华这种顶级大老,必须要赶回去参与。 这也让夏军的行动暂停下来,进入休整阶段。 刚刚纳入统治的南直隶和江西、广东等地,也开始进入恢复阶段。 夏军更是在这些地方建立前进基地,为下一阶段的行动做准备。 不过此时此刻,每一个人的心都被济南那边所牵动。 开国盛典,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第1385章 斯国 时间来到七月,整座济南城就如同这个盛夏一般,彻底燥热起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保持安宁,全都对最重要的日子翘首以盼。 七月十二,这一天晴空如洗、艳阳似火。万物盎然,天地弥新。 六五,知临,大君之宜,吉。 早上八点,全城的百姓就已经全部出动,云集中心干道的两旁,耐心等候起来。 更有不少人家摆上了香桉和三牲,并且准备了鞭炮烟花。 沿街所有的建筑全都自发的披红挂彩,经过了仔细的清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左梦庚卸去了往日轻便的常服,在这一天庄而重之起来。 十二柱的冕旒,是只有皇帝举行大典时才会佩戴的。 他的冕旒又有不同。 外侧甚至用黄金包裹,上面凋刻五爪神龙。 十二柱的缀珠上,每一柱都有九颗珍珠。每一颗珍珠都有拇指大小,纯白晶莹,毫无杂色。 这种珍贵的珍珠,全都来自于吉林。由采珠人潜入冷水岩缝当中获得,价值连城。 要不是为了今日的庆典,左梦庚都舍不得使用。 他身上的龙袍,也是特别制作。 乃是最为昂贵的缂丝加入金箔染制而成,因此通体呈最纯正的金黄色。 外侧还有九色真龙,分别用了九种最昂贵的丝线以及九种颜色,由最好的匠人手工缝制而成。 九点整,左梦庚登上御辇,在近卫军的拱卫之下走出夏王府。 从今以后,夏王府正式更名为皇宫。 商讨建国的时候,各方面都觉得夏王府过于简朴,不符合皇帝的身份,因此提议兴建皇宫。 要么就是等到攻下京师之后,迁入紫禁城。 但是两个题议全都被左梦庚否决。 皇室成员简单,并不需要太过于广阔的宫殿群。 另外左梦庚也不希望过于庞大的皇宫,太多消耗国家财政。而单独由皇室出钱的话,负担又过于沉重了。 】 综合考量,夏王府完全合适。 对于他的坚持,上下内外官员甚至于老百姓都满是感动。 千百年来,什么时候见过这般为国着想的皇帝? 甚至连最基本的享受都放弃了。 至于很多人担心的夏王府过于俭朴、无法突出皇帝的威严观点,左梦庚的回答更是在报纸上令所有人为之沸腾。 【国家强盛,吾居草庐亦无人敢于轻视;国家衰败,纵然仙境也不过敌之宝库。】 今天全体夏军都换上了盛装,遍布于济南的大街小巷。一边维持治安,一边彰显夏国武功之强大。 左梦庚的御辇出来,立刻引起了所有百姓的欢呼。 只见御辇由六匹通体白色的骏马拖行,每一匹马的高度都标准如一,接近两米,宛如天上神驹。 而在御辇之前,一千名盛装骑兵负责开路。 以夏国之强,弄出一千名骑兵来非常简单。但是这一千匹战马全都高度一致,并且全都是通体玄色,那就非常惊人了。 不要说在场的夏国百姓,就是前来观礼的各国使臣都惊讶的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御辇经过精心的改造,让左梦庚并非端坐于内。而是可以站立起来,一路行走、一路向百姓们致意。 虽然夏国的百姓见过左梦庚容貌人比比皆是,但是在今天这个意义格外不同。 每当左梦庚挥手的时候,“万岁”之声便响彻云霄。 御驾车队一路出城,最终来到泰山脚下。 这里早已搭建好了宏大的祭坛。 左梦庚由张振秀和黄宗会在前引路,来到祭坛之上。 无数人的见证之下,左梦庚分别向天地山河、日月星辰、风雪雷雨敬香。 礼成之后,礼炮轰鸣,足足一百零八响。 这代表着左梦庚已经得到了天地万物的承认,可以称帝建国。 侯洵心潮澎湃,昂首阔步走上祭台,当众宣读诏书。 “天地护佑、奉民承运皇帝诏曰:盘古开天而有阴阳,女娲造人而有万物,炎黄恩泽而有中国。夏启新章,秦创新制,封建而至今两千余年。时天地变换,星月轮转,万物竞新,不同旧世。我上下臣民,当悟沧海桑田之变、顺天下大势之威,以此方能保我中国世代永昌、祸患永消,恒为天下之主。国为新,民为本,天地为纲。自今日起,国号中华。凡日月所照,皆我中华之土……” 观礼的百姓纷纷热议,对于新的国号十分满意。 而且这个国号明显和曾经的那些王朝完全不同,特别是对于不是汉族的夏国百姓来说,更多了一份认同感。 这才像是一个国家的样子。 诏书的内容很多。 除了明确国号之外,还宣布了国都所在。 之前外界一直都有讨论,都认为当夏国统一之后,都城必定迁往京师。 然而今日的诏书当中进行了明确,国都就在济南,并且更名为上都。 除此之外,南京更名为南都。 有心思灵活的,立刻感觉到了玄机。 既然国都之外又有南都,那是不是还有东都、西都和北都? 之所以没有公布,是否因为那些地方眼下还没有统一? 在国号和国都之外,又公布了皇帝尊号,也就是曾经的年号。 年号:新中。 只是帝国并不以年号纪年,而是发布了公历和夏历两种历法。 公历就是后事普遍使用的阳历。 诏书中做了说明,乃是为了与世界接轨,方便同世界各地交流。因此以耶稣诞生、佛教传入中国之时为公元元年。 帝国成立时,则为1644年。 夏历就是黄帝历,这一年为黄帝4341年。 一直使用的农历,确定为中历。 帝国是一个开放的国度,因此帝国百姓对于公历的接受程度非常高。 除了以上这些之外,诏书当中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完成了夏军的更名。 从今以后,夏军正式更改为国防军,内部的编制结构则保持原样。 完成祭天仪式,左梦庚重新启程返回万民广场。 这里就是之前的泉城广场,为了配合建国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 全新的万民广场非常宏伟广阔,足以容纳五十万人举行大型活动。 而这里才是整个开国盛典的核心区域。 来自于各地的国防军代表早已严阵以待,准备接受皇帝和百姓的检阅。 第1386章 册封 如果说登基大典是开国之始,那么阅兵仪式就是重中之重。 从古至今,历代王朝不无夸耀武功之举。 然而都不过是皇帝和朝廷的自娱自乐而已,与万千百姓并无什么关系。 夏国的阅兵仪式却不同,百姓们也云集现场,乐在其中。 数十万的观礼人群,自然也混杂了探究的目光。 因为这是一个了解夏 《明左》第1386章 册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87章 勋功体系 左羡梅的册封之后,众人以为还将继续,因此耐心等待。 孰料黄敬身子一转,竟然退场了。 这一下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颇觉意外。 不是还有皇长女和皇长子未曾册封吗? 为何到此为止? 待看到左梦庚、徐若琳和王思仪三人安之若素,场中众人只好静观其变。 在黄敬之后,傅新垣走了出来。 他的手中,同样捧着诏书。 但是宣诏之人从皇宫总管换成了皇帝秘书,显然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 黄敬代表的是内,而傅新垣代表的则是外。 难道这就轮到功臣们的封赏了吗? 所有人都不禁坐直了身躯,翘首以盼。 众目睽睽之下,傅新垣打开圣旨,脸色寻常。 身为左梦庚的秘书,先前的一切策划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并不会感到惊诧。 “文以载道,上承先贤之德,下启国民之智。斯国兴盛,在于万民一心。同心之功,始于大道流行。刘氏宗周开思想之先河,塑国家之意志。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赐封:越王。” 轰…… 场面一下子就炸了。 所有人都惊愕万分,完全没想到功臣的封赏一开始就这么刺激。 这可是封王啊! 而且还是亲王! 千百年来,随着制度越来越完善,外姓不得封王几乎已是共识。少有大功者,册封郡王已是极限。 亲王者,则只有皇帝嫡系亲属才有可能。 刘宗周就在现场,听到自己被封为亲王,当场就是一个哆嗦。 这个封赏,实在是太出格了。 他连忙想要站起,赶紧推辞。结果目光与左梦庚撞在一起,接收到的却是温和笑意。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左梦庚轻轻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刘宗周情知他别有深意,只能安静下来,但是一颗心却澎湃难止。 傅新垣似乎早就料到场面如此,并不受到影响,继续宣诏。 “国家兴亡,在于秉政为公。斯劳心者,万民福祉之所依。兴衰有常,良相难寻。内阁首相侯恂,执政以来,一保国泰民安、二促兴盛日新、三助开疆拓土。赐封:豫王。” 刘宗周之后,第二位异姓亲王诞生。 那就是内阁首相侯恂。 相比起刚才的轰动,此时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毕竟刘宗周能够封王,侯洵当然也可以。 而且在世人的感官当中,侯恂的功劳似乎更大。 毕竟他是内阁首相,多年来一直操劳国政,事无巨细,从无疏漏。 帝国能够蒸蒸日上、日盛一日,左梦庚之后,他肯定是首功。 侯恂端坐不动,目光湛然,隐藏在袖子里的双手默默握紧。 他只看向左梦庚。 士大夫平生志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得遇明主,一展抱负。 “陛下,你既如此恩遇于我,我必舍死相报。” 会场当中,众人渐渐开始振奋。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帝国对于功勋的封赏竟然如此大方。 王爵尚且如此,其他的爵位自然不在话下。 果然,在刘宗周和侯恂之后,又册封了六位亲王。 李邦华为吉王,陈止为燕王,黄宗羲为宋王,柳一元为鲁王,左荣为吴王,左华为齐王。 这个封赏,人人叹服,并无异议。 而且册封当中,也有迹可循。 刘宗周是帝国思想领袖,一手打造了开创新时代的新思想。令国家前进了一大步,彻底摆脱了封建制度的桎梏。 单凭这个功劳,肯定为诸臣之首。 侯恂、李邦华、陈止三人为文臣之首,也是内阁的前三位。 最值得称道的就是,以往各个王朝的封赏当中,文臣封爵的其实并不多。 即便有,也远远不如武将。 但是在帝国,封赏方面文武完全一致。 黄宗羲和柳一元是左梦庚在军中的左膀右臂,他们两个配合左梦庚一手打造了国防军。 因此而封王,谁敢不服。 至于左荣,除了是皇亲国戚之外,还是国防军第一战将,理应封功至顶。 左华同样如此,更是一手打造了帝国海军,为国家开拓了万里江山。 这八位亲王,就是八个标杆。 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所有官员乃至于世人,帝国有功必赏,绝不吝啬。而且封赏只以功劳评论,绝不掺杂其他。 倘若只有一个外臣封王的话,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可既然是八个,那就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可即便如此,接下来的郡王册封当中,还是造成了轰动。 只因为册封郡王的第一人,竟然是一个女子,还是年轻的女子。 陆安,因功被封为宁国郡王。 坐在场中的陆安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竟然是王爵了? 可是大家再仔细想想,这个封赏实在是非常公正。 陆安那是什么人? 帝国医学领域的领头羊,更是以身试毒,破解了祸害万民千百年之久的天花。 说她是活菩萨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都不能封王,其他人又怎么配得上? 同时因为陆安的封赏,也让大家意识到,帝国对于功劳的评判并不仅仅只限于文武两道。 果不其然,在陆安之后,秦洛被封为盛国郡王,栗美芝被封为理国郡王。 这三人既不在朝中为臣,也不在军中为将,但是他们的贡献却有目共睹。 在这三人之后,才轮到文臣武将。 王昀为奉文郡王,蒋巍为明文郡王,张振秀为宪文郡王,黄宗会为章文郡王。 这四人包含了行政和司法领域。 军方册封的人最多,总共有五人。 周游为武贤郡王,张延为武成郡王,左永为武德郡王,茅元仪为武功郡王,白小七为武威郡王。 这些人加在一起,就是十二郡王。 其中的规则一目了然。 科工教研领域册封的,为国字号;行政司法领域册封的,为文字号;军中将领册封的,为武字号。 至此,王爵档次全部册封完毕。 所有人都注意到,在这些册封当中,并没有出现“世袭罔替”的字眼。 不过当他们拿起桌子上的说明书之后,才终于明白过来。 这些册封的王爵,就只是针对有功之人。至于他们的后代,则不在此列。 甚至都没有亲王降格为郡王、郡王再降格之类的规则。 也就是说,亲王的后代在爵位上和普通百姓一样,并没有任何优待。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王爵呀!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够触摸得到的? 同时众人更加雀跃的是,既然这些人可以因功封王,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这无疑极大的刺激了人们的上进心。 第1388章 行政区划 左梦庚对帝国的封赏制度进行了简化和统一。 取消了文武官员的名号、章服、散秩、谥号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名头,统一纳入了勋爵当中。 也就是说,在帝国一切封赏,均以爵位为唯一标准。 为了避免文官评估不如武将那么明确,还特别做了详细说明。 评选的办法千头万绪,但是门槛却一目了然。 总而言之,科工教研领域,非国士不能封王;文官领域,非部阁大臣不可封国公及以上;武将领域,非集群司令以上不能封王。 这些只是门槛,升到了这个品级能不能封王,还要看具体的功劳有多大。 不过整个册封大典下来,还算是人人满意。 建国仪式整体而言虽然隆重,但并不复杂,尤其是没有太多浩大的工程进行投入。 立法会、内阁、统帅部等主要建筑全都是在近些年完工的,足够使用,没有扩建的必要。 就连首都都是一座崭新的城市,还没有超出负荷。 当左梦庚这个皇帝居住的皇宫都不用进行扩建时,工程耗费方面也就节省了下来。 而且原本的各级职能机构已经十分完善,就连名头都不需要进行更改。 从普通百姓的角度体验就是,除了参加一场开国盛典,就再没有什么异常了。 】 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就是夏国成为了历史名词,从今以后每一个百姓都是中华之民。 “陛下为何没有对公主和皇子进行册封?” 侯恂代表官员们,向左梦庚提出了疑问。 “孩子们还小,也不知道将来成就如何。过早册封,不利于对他们的鞭策。” 左梦庚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只能让众人佩服不已。 从前的那些王朝对于皇室的封赏,从来都怕不够丰厚。除了物质之外,各种名号非常泛滥。 左梦庚却慎之又慎,反而不如对功臣那么大方。 了解了他的意图,官员们也就放心了。 “陛下称帝的消息,满清那边定然得知。就怕引起戒备,不利于日后的行动。” 柳一元从军事角度为左梦庚查遗补缺。 “这是必然的。” 左梦庚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时提出了一个应对的办法。 “不如过几天我进行一番巡游,如何?” 众人细细思量,发现这个策略非常巧妙。 当初大明灭亡之际,各方势力都在急速扩张,唯独夏国安于现状,只在江南用兵。 因此世人多有评价,认为夏国故步自封,迟早自食恶果。 正因为如此,当初夏国和满清签署条约之后,满清那边才放心大胆的去追击李自成。 倘若得知左梦庚称帝建国了,恐怕满清的高层都会为之惊醒,并加强防备。 这是不利于未来军事行动的。 假如在这个时候,左梦庚能够巡游各地,就会让满清觉得帝国这边一如平常,还是会将重心放在李自成那边。 “出巡可以,但是这一次不能再去南洋和吉林了。否则的话,一旦事态有变,陛下难以赶回,将会错失良机。” 李邦华赶紧做了补充。 这一次左梦庚出巡,主要目的是为了演戏,和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左梦庚可是从南到北走了个遍,时间长达一年半。 在这个天下大势日新月异的时候,他这位统帅是绝不能离开中枢的。 大家的提议都非常好,左梦庚全盘接纳。 “那就巡游两淮、南都以及松江府,估摸着到了那时,也该咱们全面出动了。” 众人纷纷赞成。 不过当左梦庚提及南都的时候,侯恂颇有不明之处。 “原本南都为南直隶省府所在,这一次提升为都城,却不知南直隶省府该设于何地?” 这关系到行政区划,他这个内阁首相最为关心。 左梦庚当然早有思虑。 “原本的南直隶,为了配合朱元章祖籍所在,面积过于庞大,实际上管理起来非常困难。我打算在将来统一行动开始之后,将苏、皖两地分开,分别设省。” 左梦庚打算参照后世的江苏和安徽行政划分方式。 虽然民间对于那种划分多有吐槽,但是站在国家的角度,其实非常具有必要。 尤其是江苏省,充分考虑了发达的江南地区和落后的江北地区平衡问题。 本意是打算用发达的江南,来带动落后的江北。 却没有想到不但效果差强人意,还让江苏变成了苏联。南京这个省会,在其他兄弟城市面前毫无老大威严。 不过这一次南京被单独摘了出来,升格为了南都,那么江苏的省府就需要另外安排。 左梦庚早有计划。 “将江苏省的省府,放在扬州如何?” 左梦庚没有在江南几个繁华之地进行选择,反而打算将江苏省的省府放在江北的扬州。 “这个安排,妙不可言。” 李邦华眉开眼笑,颇为满意。 其他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击节赞叹。 既然江北地区经济落后,那么就增加江北地区的权重。 将省府放在江北,未来必然会有更多的资源倾斜在这边,从而真正达到平衡的目的。 而在当下,扬州也是天下名城。 无论是人口、经济,都在江南的苏州、镇江、常州之上。即便和松江、南京相比,也不遑多让,足够作为省府。 未来的皖地,更名为安徽,省府放在庐州。 左梦庚没有给庐州改名,而是决定沿用下去。 毕竟庐州可比合肥好听多了。 除了南直隶的拆分之外,行政区划方面还有一个难题。 “原本咱们在江南只有松江府一块地方,因此直接归内阁管辖。现在南直隶已经大部归附,松江府的地位该当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左梦庚连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安排。 “松江府现在的经济非常发达,以一府之地冠盖全国各省。同时占据长江入海口,拥有沟通内外之便。再将其归于他省,反而本末倒置。不如保持其独立地位,虽名为一府之地,但规格比肩各省。” 众人一听,觉得这个安排倒也很好。 既然聊到行政区划,左梦庚也跟大家多说了一些。 比如在将来拆分湖广,重新划分陕西、甘肃界限,辽东的划分,蒙古问题,西域问题等等,也算是让行政方面早做准备。 第1389章 效仿先贤 典礼之后,左梦庚的身份完成转换。 他开始履行皇帝职责。 第一项工作,就是接近各国使团。 中华大地风起云涌,局势未定,各国也都非常关心。毕竟这里发生的一切影响深远,其他国家也会牵涉其中。 按照远近亲疏和重要性,他第一个接见的是朝鲜使团。 “如今在国内,殿下和内阁之间矛盾越来越严重。还请陛下明鉴,救救朝鲜吧。” 朝鲜使团的代表是金堉,一见面就提出了请求。 为何金堉是作为代表前来的,左梦庚一清二楚。 “朝鲜虽为中华属国,但毕竟自成一统。国内之事最好还是由你们君臣自行商量。只要心怀百姓,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左梦庚说了一番场面话,根本没有打算掺合朝鲜内政。 金堉还未如何,其他的朝鲜官员全都神情悲切,预感到了前景不妙。 以往作为属国时,他们最希望的就是上国不横加干涉,让他们逍遥快活。但是现在国内出了大问题,想要让上国出手的时候,上国却视而不见了。 只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公事说完,接下来是私事。 左梦庚对金堉道:“你难得来一次,暂且多住几日。老七那边孩子也即将出生,有你这个外公在,可谓是喜上加喜。” 金堉连连应承,辞别之后和使团的人分开,就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左永的府上。 左永和金秋荣的住所,已经从军方的家属院里搬了出来。 虽然对他们二人来说,那个小院用来居住已经足够了,但左永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他是郡王,按照规定应当开府。 金堉来到这里,打量着焕然一新的王府,心情别提有多美了。 能够有这样一个女婿,对于他们金家而言,那就是福泽长远的荣华富贵。 “既然国内不稳,岳父大人和二位舅兄不如就在这边多住一些时日,以免陷入其中。等将来局势稳定了,何去何从也能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家宴上,左永话有所指。 金堉人老成精,一听就明白了。 “贤婿,陛下终究会出手的,对吗?” 看着金堉和两个舅兄渴盼的眼神,左永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酒杯。 然而这已经足够了。 金堉立刻做了决定。 这一次来到中土,短时间内是绝不回去了。 朝鲜使团之后,是东瀛使团。 东瀛使团分成了两拨,一波是幕府,另一部是外样大名。 他们前来,除了祝贺左梦庚登基之外,还有两项任务。 一个是继续购买军火,增加实力; 另一个,就是想办法促使帝国更加偏向本方一点。 面对双方的使臣,左梦庚打起了太极。 求购武器可以,痛快答应。至于帝国的立场,仍旧不偏不倚。 幕府和外样大名全都失望而归,只能将命运放在战场上。 剩下的荷兰与葡萄牙使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双方只是进行了更深入的探讨,加强了盟友关系,为将来的合作打下了基础。 葡萄牙派来的大使还在海上飘着,因此各种议题也无法深入,只能留在将来。 而要说左梦庚最为看重的使团,还是来自于康提王国。 自从夏国的使团到达锡兰岛之后,康提王国对中土的情况有了更多了解。 为了在危险的局势当中生存下来,拉杰辛赫二世果断派遣了由高僧组成的使团,跨越重洋、赶赴中途。 结果正好赶上了左梦庚的登基大典。 见识了帝国的强大,康提王朝的使团愈发坚定了向帝国示好的心意。 而对于康提王朝,左梦庚也十分重视。 这里将是从南方涉足南亚次大陆的起点,必须要好好经营。 因此在同康提使臣会面的时候,左梦庚招来了一些本土高僧大德作陪。 济南本地兴国禅寺的思空方丈,松江府静安寺的法图方丈,南京鸡鸣寺的悟德方丈,苏州慈云禅寺的了空方丈,福建莆田南少林寺的承慧方丈。 全都是帝国境内赫赫有名的名寺。 其中福建莆田南少林寺的承慧方丈更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的背后,有河南登封少林寺的影子。 只因如今的河南不在帝国境内,少林寺不敢越境前来。 而南少林寺就没有这个顾虑。 或者说,这些寺庙的背后都有着全国佛教界的眼睛。 大家都想要看看,这个新生的帝国对于佛教究竟是什么态度。 毕竟王朝兴替之际,对于宗教而言也是一道坎。 特别是先前夏国扶持全真教一事,已经引起了轰动。 既然帝国对道教非常友好,那么对佛教呢? 而今天各地高僧云集一堂,陪同左梦庚一起接见来自天竺的同道,还是让佛教界感受到了帝国的态度。 康提使臣,也是其国内名望最高的僧人西提摩迦。 从前只是听说佛教在中土非常兴盛,今日实地一见竟是如此盛况,当真令他涕泪交加。 他又哪里知道,中土实在太大了,人口也实在太多了。 虽然佛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聚拢到一起的声势还是十分惊人的。 “尊敬的陛下,您对佛子的宽容,实在是我们信徒无上的福气。还请您广施恩德,帮助我佛重归天竺。” 西提摩迦代表康提王朝提出了请求。 而这份请求,表面上看是宗教问题,但实际上却掺杂了政治。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又岂能听不出来? 左梦庚把问题转向众人。 “各位高僧意下如何?” 各地僧侣前来之前,心中所想都是探明帝国对佛教的态度。最希望的就是,左梦庚这位皇帝能够成为佛家的信徒。 完全没有想到,左梦庚没有表明自己的信仰,却把话题引向了遥远的万里之外佛教诞生之地。 不过听到佛脚在天竺本土已经衰落至斯,各位僧人还是悲从心起。 “我佛慈悲,普渡世人。本该弘扬光大,香火繁盛。却不想佛祖悟道之地,竟沦落腥膻。此实乃我佛家之大劫。身为佛子,重振佛法,我辈义不容辞。” 思空方丈慷慨激昂,态度明确。 有他领头,其他的高僧也纷纷跟随。 不管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重振佛教这件事倘若他们胆敢有一丝一毫的推诿,那必然就会光环褪去、沦落凡尘。 左梦庚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嘛。 “昔年玄奘法师为了让慈悲佛法在中土开花结果,不惧生死、不辞辛劳、历经劫难,远赴天竺取得真经。现在天竺本土佛法衰落,外道横行,各位高僧可有效法先贤之愿?” (本章完) 第1390章 天竺攻略 对于宗教,左梦庚的认知和态度始终都是变化的。 一开始,他对宗教是持完全否定态度的。 他认为宗教是一种落后的思想,会禁锢民众,阻碍社会进步。 但是随着政治境界的提升,他开始渐渐认识到宗教的作用。 尤其是全真教主动投靠过来以及之后的作为,让他发现宗教拥有国家和军队甚至是政府都没有的作用。 就比如这一次,同康提王朝的交流,倘若没有佛教作为途径,几乎没法进行。 当西提摩迦代表康提王朝提出让帝国帮忙重振佛教的时候,左梦庚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要想达到目的,必须要让中土的佛教徒们能够为国家所用。 他拿玄奘法师为例子,开始鼓动僧人们主动走出去。 各位高僧听到他的言论,立刻明白了国家的意图。 左梦庚说的,就是国家的条件。 如果对国家有用,那么佛教的地位就有保证。否则的话,那就难说了。 只是要走出去,却让这些本土的和尚们有些无所适从。 千百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深居庙宇之中,安享香火供奉。要离开舒适的居所,去经历风雨波折,总是难以适应的。 最主要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看到和尚们的反应,左梦庚不禁深为叹息。 中土的这些宗教,和外面的同行比起来,差的实在有些太多了。 也怪中土的环境太好,让他们习惯了舒适,早已失去了进取心。 不过现在帝国成立,加入到了大航海时代。既然致力于对外开拓,身为帝国的一部分,宗教就必须承担起责任来。 这是宗教的义务。 不履行义务,哪有权利可言? 送走了康提的使者,单独面对这些和尚,左梦庚锋芒毕露。 “天竺是一片肥沃的土地,那里物产丰富,偏偏民间过于软弱,很容易就会被外来者征服。现在统治天竺最大区域的,是蒙古人的后裔莫卧儿王朝。不过欧洲的殖民者已经开始向天竺内陆进行渗透,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那片土地的主人。一旦被西方殖民者占领了天竺,对于我们帝国最大的影响就是,我们将失去通往西方海洋上的航道控制权,只能看人脸色。这不符合帝国的利益。因此我们要在天竺拥有一定的存在,能够和西方殖民者共享航道。天竺的问题,就是宗教问题。只要解决了宗教问题,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佛教来源于天竺,也应当成为帝国进入天竺的先锋。这需要各位的帮助,也是你们身为华夏子民的职责。” 各位和尚都是首次和左梦庚打交道,有些不太习惯他的直白。 不过这么清楚的思路,也让和尚们明白了国家的意图。 思空方丈连忙道:“能够弘扬佛法、广收信徒,也是贫僧等人之愿。既然陛下有命,我等自当效劳。” 他的痛快,并没有让左梦庚太过于高兴。 “那诸位可知,到了天竺之后,应当如何行事?” 直指核心的问题,让这些习惯了念经的和尚们手足无措。 法图方丈左思右想,尝试着道:“人之初,性本善。我佛慈悲,只要广加弘扬,相信竟然能够唤醒天竺百姓心中原本的善,如此自然可以水到渠成。” 这个回答怎么能令左梦更满意? “假如天竺本土的宗教磨刀霍霍,你们可能抵挡?” 听说居然会动武,和尚们有些慌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别人以恶相向,我等当以善念回报。” 这等迂腐之言,让左梦庚有些生气。 “我佛虽然慈悲,却也有金刚怒目、当头棒喝之举。面对歪门邪道,岂可屈辱忍让?” 哗啦啦…… 和尚们跪了一地,全都诚惶诚恐。 “贫僧不敢。” 佛教传入中国之后,一开始的发展势头很猛。但是经历了几次劫难之后,终于老实了下来。 摆出慈悲和善的面孔,充当统治者巩固民心的帮手。 彰显武力这种事,和尚们可不敢面对统治者的屠刀。 左梦庚才不管他们敢还是不敢,既然是国家需要,他们就必须得做到。 他把这些和尚交给了陆平。 陆平不是军事教官,当然不会对这些和尚进行军事训练。 陆平只是将天竺的资料摆在了这些和尚们的面前。 仅此而已,足够了。 当这些和尚们看完了天竺的实际情况之后,自然而然领会了左梦庚的意思。 那片土地之上,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自然是懦弱无能的,可是宗教的威力却神通广大。 为了宗教信仰问题而产生的纷争,每每都以可怕的流血而结束。 怪不得左梦庚要让他们行金刚怒目之举呢。 “除了武力问题,你们的教义在天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接受了任务之后,陆平带领属下对天竺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和分析,甚至于每个人都成为了宗教专家。 佛教在天竺的衰退,固然有失去统治者支持的原因,但是其本身的弱点也不容忽视。 尤其是和主流的印度教相比,佛教的教义显得零散和模糊。 相反印度教则融合了其他各路宗教的优点,拥有后发优势,因此迅速在天竺流行开来。 除此之外,伊教也以强大的凝聚力,加上统治者的武力支持,在天竺大陆上迅速传播。 中土的佛教要想进军天竺,不做出改变是没有成功希望的。 可怜的和尚们完全没有想到,在帝国的治下想要弘扬佛法,居然这么艰难。 但是为了生存,他们别无办法,只能听从国家的指挥。 不过既然都是高僧大德,修为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么多高僧聚集在一起,激烈探讨之后所迸发的灵感也是无比惊人的。 最后,所有人都达成一致。 他们首先明确了一点。 那就是…… 在天竺和本土宗教争夺统治者的支持,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印度教和伊教的教义,远比佛教更受统治者的欢迎。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反其道而行,选择由下而上的道路。 恰好帝国就是这样的发展路线。 形势的需要之下,让佛教居然和国家战略思路达成了统一。 (本章完) 第1391章 第四任秘书 “天竺的种姓制度非常严苛,对普通百姓的压榨也到了极点。虽然通过宗教洗脑的方式,令百姓逆来顺受。看似令社会稳定,可假如出现了全新的思想冲击,很可能会导致天竺大乱。贫僧等人商议,打算从此着手,应当有破局的机会。” 和尚们拿着研究出来的方案,请左梦庚定夺。 而一边听着,左梦庚心里暗暗发笑。 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大争之世,寸步不让。 求什么来生?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至于教义的改弦易辙,其实并没有多么麻烦。 尽管会受到一定的冲击和抵制,但是在政权的支持之下,肯定是能够顺利推行下去的。 要知道佛教刚来中土的时候,教义也不是那么回事。 还不是后来与本土渐渐磨合,才被接受。 既然当初能够为了适应生存而改变,现在自然也能够为了生存再次改变。 究竟该如何自圆其说,左梦庚不去管。 这些高僧大德肯定会有他们的办法。 只要佛教能够成为国家开拓的先锋,那他肯定不会吝啬于支持。 “你们在进军天竺的时候,可以仔细研究一下天主教。吸收其中的精华,对于你们的传教将会有的很大的帮助。” 要说在殖民时代,哪个宗教最为积极进取? 那肯定是基督教。 欧洲的传教士们,往往都是开拓殖民的急先锋。 除了韩国、菲律宾能少数几个国家之外,绝大多数沦为西方殖民地的地方,基本上都保持了固有的宗教信仰。 因此左梦庚才让和尚们从其他宗教那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争取完成大成。 接下来的时间内,接待西提摩迦等康提僧侣的任务,就交给了这些中土和尚们。 在左梦庚的指示下,政府方面提供了强力的支持。 一连数月的时间,在很多地方都举行了盛大的佛会。 眼见着香客信徒云集,西提摩迦等康体和尚终于感受到了中土佛教的威力。 而在这些佛会当中,两地的僧侣进行了广泛的交流。 通过这样的交流,让中土的和尚们对于佛教的原教旨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也慢慢修正了原定的计划。 譬如中土佛教这边戒律非常严谨,但是到了天竺那边,要从底层发展的话,这些戒律就会成为阻碍。 中土和尚又从天竺佛教那里得到了启发,对戒律进行了一定的修改。 比如荤戒,和尚们就做了重新的解释。 采用了释迦牟尼最原始的说法。 荤戒并不同于杀戒,两者是不同的概念。 佛祖所提的荤戒,也并非不吃肉。 而是我看到了别人为我杀的生灵之肉不吃,我听到别人为我杀的生灵之肉不吃,我没见到也没听到但是怀疑是为我所杀的生灵之肉不吃。 显然这样的改动是为了抛弃安守当世、追求来生的原有说法,以便于更加发动底层民众。 事实上佛教传入中国之初,和尚们也是没有荤戒的。 一切都源于梁武帝的《戒酒肉文》。 从那以后,中土的和尚们才彻底断绝了荤腥,有了吃素的传统。 种种变化左梦庚看在眼中,为之欣喜的同时,也不禁期待接下来的天竺又会变成什么样。 建国之初,种种事物千头万绪,令整个高层都忙得一塌糊涂。 反而他这个皇帝,是最为清闲的一个。 他不管政务,除了军事之外,只需要处理身边的事物就行。 “你跟在我的身边时间最久,该教给你的也都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你外出进行锻炼,成长到更加的高度了。” 左梦庚决定将傅新垣外放。 而这个决定,让傅新垣有些难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有些舍不得。 皇帝秘书啊! 因为可以名正言顺的代表皇帝沟通内外,处理诸般事务,实际上的权力甚至远超明朝的司礼监。 不过傅新垣也清楚,左梦庚决定的事情,那是绝对不会更改的。 他也不能表示反对,更不能有所怨言。 否则的话,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我的工作移交给谁?” 左梦庚拍拍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信步走了进来。 面容寻常,五官也不突出,个子中等。倘若放在人群当中,很可能就会被人遗忘。 “前辈你好,我是龙祖光。交接的时候,还请您多多指点。” 又是一个无名之辈,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傅新垣敢肯定,今天之前自己不要说见过此人,就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不过想想当初的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冒头的? 而且过了今天,这个年轻人的名字肯定会被所有有心人铭记。 这也是左梦庚教选秘书的传统。 事实上那些高层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幻想着家中的子弟能够成为左梦庚的秘书。 只要成为天子近臣,能够获取的便利简直不可想象。 但左梦庚选择秘书始终坚持一贯的准则。 那就是从来不在高官重臣、世家大族当中挑选。 他的秘书,来源成谜,身份成谜。甚至于家族成员,外界也无法获悉。 就说傅新垣吧,担任他秘书这么多年了,但是有什么家人根本无人得知。 这也让外界明白,左梦庚这个皇帝是绝对不容许有人看透心思的。 只有这样的帝王,才能让下面的人始终保持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本章完) 第1392章 约架 大明湖中学,在济南乃至于整个国家,都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毕竟能够建立在国家政治核心区域内的学校,只要想一想都明白其中的不凡。 “好了,我就把你送到这里,跟着老师进去吧。” 学校门口,李艳玲对朱慈烺做最后的吩咐。 朱慈琅却有一些惊慌,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他虽然已经是十六岁的大男孩了,可是先前的岁月中一直生活在深宫里,四周有着数不清的下人伺候。 莫说没有多少童年之乐,也根本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 此时站在学校门口,已经能看到里面数不清的同龄人在做着各种各样的活动,而自己即将要加入其中。 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不过他也明白,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来给他领路的老师十分和蔼。 “不用怕,这里是学校。如果遇到什么事,尽管来找老师就行。老师们会为你做主的。” 尊师重道的道理,朱慈烺还是知道的。 “多谢老师,学生明白。” 跟着老师走进校园,朱慈烺才发现这里很大很大。 不但有着一幢幢的教学楼,还有好几处宽大平整的场地。 其中最大的一块场地甚至铺着翠绿的草坪,上面画着各种白色的线条。 他在原来的夏王府中已经见识过了,知道这是足球场。 此时的足球场上正有两队人马在比赛,热闹之余看到陌生的他,有不少人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老师看在眼中,对朱慈烺多了一些关照。 “在这里上学的人全都非富即贵,身份了得。切记不可随意闹事,否则难以收场。” 这些话在来之前,李艳玲已经交代过了,朱慈烺赶紧牢牢记住。 不多时,他被引入一间教室。 刹那间,就被几十双眼睛盯上,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老师把他领到讲台上,给大家介绍。 “这是新同学朱慈烺,刚刚来到咱们班级。他有什么不懂的,需要帮助的,大家都照顾一些。” 台下反应寥寥,比较淡漠。 既然都是出身非富即贵的学生,自然心高气傲,没那么容易打交道。 朱慈烺被安排了座位,老师就离去了。 这一下虽然身处众人之间,朱慈烺却觉着十分孤单。 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小心用目光打量着周围。 只见教室内的孩子们都和他年龄相仿,而且有男有女。各自热闹,对他的到来毫不在意。 朱慈烺挠挠头,自嘲一笑。 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大明的皇太子了,再也享受不到众星捧月的待遇。 他将书包放在课桌中,然后拿出书本,干脆认真看了起来。 作为插班生,而且以前也没有接受过帝国的教育,只能努力跟上。 随后的课程中平平无奇,朱慈烺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打扰,也没有被过多的关照。 只有一个叫祁德渊的女孩子作为班长,打了一声招呼。 课间,朱慈烺去厕所,结果被人堵到了。 “你就是新来的?” 看着几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朱慈烺十分慌张。 “不知各位有何赐教?” “我们老大问你话呢,你从哪儿来的?” 眼见这几人神色不善,朱慈烺步步后退。 “我与各位素不相识,还请不要为难。” 领头的那个少年哈哈大笑。 “原来是个怂包。你这样的,真是丢人。” 朱慈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讽刺?当即面皮涨红,愤愤不平。 幸亏他记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怕再生气,也不敢有所表露。 四周许多学生看着,都嘻嘻哈哈的,根本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帮他。 “小子,你知道大明湖中学是什么地方吗?既然来了这里,有什么本事让我们看看,可不要丢了我们中学的脸。” “你们有什么本事吗?想欺负人吗?” 爽朗的声音响起,几道身影挤了进来,团团将朱慈烺护住。 朱慈烺打眼看去,发现是郑成功、施琅、达虎等人,不禁热泪盈眶,同时感到心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竟然产生了归属感。 看到郑成功等人出现,那些挑事的少年神情更加不善。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宫里的崽子们。本事不大,拍马屁的功夫可真是了得。” 达虎跨步上前,来回捏着拳头。 “柳宗泽,你是想尝尝爷爷的本事吗?” “北面来的蛮子,这里轮不到你嚣张。” 施琅也上前一步,和达虎并肩而战。 “要是怕了,就滚蛋。不怕的话,放学之后门口见。” 对面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个? “谁不来,谁是孙子。” 眼瞅着两边要约架,朱慈烺格外不安。 “都怪我。要不……咱们去找老师吧。” 郑成功连忙制止。 “绝对不能去找老师。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就是打架嘛,还能怕了他们吗?” 在朱慈烺的印象当中,郑成功一直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看起来像书生一样。没想到对待打架的事,竟也如此热衷。 接下来的课程,朱慈烺几乎都是在煎熬当中度过。 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不停幻想着打架的场面。 一会儿是自己被打的满头鲜血,一会儿是郑成功等人被打伤了。 倘若如此的话,都是他的罪过,该怎么跟左梦庚交代啊? 恍惚间,放学的时间到了。 其他人都跑得飞快,唯独朱慈烺磨磨蹭蹭,仿佛这样拖延就能把事情避过去一样。 可是当他走到门口,才看到郑成功几人已经在等着。 施琅和达虎一左一右,二话不说就将他架了起来。 “走走走,打架去。” 这个状况让朱慈烺十分不适应。 明明打架不好,为何这些朋友竟如此积极? 学校门口,对方果然在等着。 双方聚集了一大堆人,把门口旁边的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外围还有许多学生在看热闹,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 朱慈烺被夹在中间,突然发现主角竟然不是自己了。 “姓郑的,先说好,今儿个你们要是打输了,今后怎么办?” 面对对方的挑衅,郑成功神色不变。 “就你的三脚猫功夫,先想好回去躺几天吧。” 对面面红耳赤,目露凶光。 “那就来吧。单挑,还是群殴啊?” 话音未落,一个欢快的女孩子声音从远处急速传来。 “打架呀,怎么不叫我?” 人群一阵惊呼,随即让出道来。 就见到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昂首阔步进来,身旁跟着两只大老虎。 威风凛凛,举世无双。 第1393章 铁面不容情 一个小姑娘,两只大老虎。 这个配置在整个帝国,哦不对,是在全世界都是独一份。 看到左暄妍出现,围观的人并没有太大反响,反而更加热闹了。 “公主来了。” “公主要是出手,今儿这场架就精彩了。” 迎着众人的议论声,左暄妍蹦蹦跳跳来到前面。 “柳宗泽,又是你,还想挨揍吗?” 看着出现的左暄妍,柳宗泽脸色十分难看。 “哼,这是我们中学的事,和你们小学生没有关系?” 他不说还好,左暄妍绷起了脸。 “我就看不得你嚣张,就是要管,你待怎地?” 柳宗泽两个鼻孔不停喘气。 “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次次让你。” 左暄妍不停转动脖子。 “就你那拉跨的功夫,也配让我?平常你和郑大哥他们打架也就算了,今儿个居然欺负新来的,真是丢尽了脸。” 柳宗泽被当着面羞辱,脾气也上来。 “我干什么,需要你来管吗?” 左暄妍踏上一步,双臂伸展。 “我就要管,你不服气?” 那么多人看着,柳宗泽无路可退。 “先说好,打输了不许回去告状。” 听到他要动手,左暄妍开心死了。 “谁告状,谁是乌龟王八蛋。” 被人护着,朱慈烺焦急不已。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保护公主啊。怎能让她……让她和人打架?公主千金之躯,万一伤着了……” 施琅格外奇怪。 “小妹从小就打架,而且没输过。” 朱慈烺一口气没上来,发觉帝国的皇家似乎有些不正常。 达虎拽了他一把。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今天一定要打得过瘾才成。” 前面柳宗泽是决定要打了,否则的话,今后他将威望尽失,没法给人做大哥了。 但是在动手之前,他也有所疑问。 “丫头,你这两只老虎也是帮手?” 看着两头大虎呲牙咧嘴的威猛样子,说不怕怎么可能呢? 左暄妍拍拍大王、小王的脑袋,吩咐道:“你们两个去一旁,给本公主掠阵。” 大王、小王便走到一旁,真的看起热闹来。 旁边的几个小姑娘立刻纷纷拿出零食,往它俩的嘴边送。 女孩子自然是喜欢动物。 可是这么威风的动物,连想也不敢想,因此骨子里对左暄妍崇拜的不得了。 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大王、小王,全都爱心泛滥,纷纷化身铲屎官。 可是对于她们送上来的零食,大王、小王根本就不吃。不过女孩子们抚摸上来的手,它们也没有抗拒。 “柳宗泽,今天要不把你牙打下来,我就不姓左。” 赶开了大王、小王,左暄妍早就按捺不住。凭空一声暴喝,抢先动手。 从小打到大了,对左暄妍是什么脾气,柳宗泽岂能不知? 早就在防范了。 看到她扑上来,双臂一架,同时后退两步。 就这一架一让,避过了左暄妍最为威猛的一拳。随即后腿一蹬,腰胯使力,一个膝顶就反击了回去。 换成别人,肯定是要格挡的。 可左暄妍却不一样。 同样抬腿,膝盖顶撞了回去。与此同时,右拳中宫直进。 两个膝盖撞在一起,柳宗泽脸色大变,疼的脸都抽了。 该死的小丫头,明明才六、七岁,为何力量如此恐怖,还一身钢筋铁骨? 有了这个明悟,对于左暄妍打过来的拳头,他就不敢硬接了。 手掌往上一搭,向外一带,用了一招借力用力,总算是避过了这凶猛的攻击。 看到左暄妍和柳宗泽打在一起,达虎早就按耐不住了。 “你们几个龟孙,还愣着干什么?来跟爷爷动手。” 他也跟左暄妍一样的脾气,能动手就绝对不吵吵,直接扑了上来。 好家伙,场面登时乱了。 一场群架,打的无比热闹。 朱慈烺混在其中,仿佛狂风暴雨中的小舟。吓得瑟瑟发抖,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 砰…… 不知道哪里打来的拳头,砸中了他的后脑。让他眼冒金星,朝着地上扑倒。 足足过了半晌,他才揉着脑袋爬起来,同时也生气了。 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人敢打他。 至于谁打的,场面这么混乱,他已经分不清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是这边的人,那就是敌人。 他瞅准一个跟达虎纠缠在一起少年,哇哇大叫的冲了过去,抬起一脚,直中对方双腿之间。 那个小子本来正在跟达虎较力,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传来,让他整个人都麻木了。身体完全弓起,好似一只煮熟了的虾。 达虎顺手将人扔开,看到朱慈烺后怕的样子,不由得哈哈一笑。朝他挤挤眼睛,又奔着别人扑了过去。 架打的正热闹,突然急促的哨子声传来,紧接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包抄而至。 这一片不管是打架的,还是看热闹的,全都不由安静了下来。 朱慈烺第一次和人动了手,心情格外激动,还在舞舞喳喳的,被达虎一把按住。 “老实点,老实点,阎王来了。” 就看到数百名黑色制服的警察已经将整个地方给包围了起来,随后一个面容冷峻、眼睛里带着杀气的人缓缓走上前来。 “呵呵,都长本事了。当街打架斗殴,不将国法放在眼中吗?” 明明刚刚都是一群桀骜不驯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全都变成了鹌鹑。 只有左暄妍还能嬉皮笑脸。 “嘿嘿,严叔叔,我们在闹着玩呢。” 冷面人却不为所动。 “当面撒谎,罪加一等。” 好家伙,左暄妍都老实了。 “来人,把他们都带回去,关起来冷静冷静。对了,还有这两个。” 看到冷面人指向大王、小王,左暄妍急了。 “严叔叔,大王、小王很乖的,它们可没有打架。” 冷面人嘴角抽抽。 “这俩玩意儿要是打架,还能好好收场吗?” 当天济南的百姓们就看到了一场奇观。 数百名警察押送几十个少男少女,一路往警察局而去。 队伍当中,甚至还有两只老虎。 消息飞快传播到了张嫣的耳中。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她彻底慌了神。 她来不及多想,赶忙跑到皇宫,求见左梦庚。 他们朱明王朝的家眷如今都在夹着尾巴做人,朱慈烺去上学的时候她还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惹事。 却没有想到,仅仅第一天就被抓进了警察局。 作为玩惯了权力斗争的女人,张嫣觉者这背后必有深意。 难道是那位皇帝…… 一想到左梦庚霸气雄壮的身板,张嫣不禁悲从中来,紧了紧衣襟。 要是那位皇帝提一些非分之想…… 为了孩子,也不是不能答应。 第1394章 散养 张嫣满以为自己会吃闭门羹。 皇宫中拿捏人的手段,她见识过太多太多了。 就跟熬鹰一样,总得把人熬得心力憔悴、无可奈何、俯首帖耳,才算罢休。 可让她意外的是,情况并非如此。 龙祖光出来,直接将她领了进去。 来到后面,左梦庚正在跟徐若琳说话,便让她坐了,和往常一样。 张嫣哪里坐得住。 “陛下,慈烺这孩子不懂事,闯了祸,都是缺乏管教。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孩子一般计较。” 左梦庚和徐若琳其实早就知道她为何而来,闻言一同笑起。 “你想什么呢?此事和我无关。” 张嫣不说话,但是眼睛里满是怀疑。 左梦庚无奈,摊开双手。 “你难道不曾发现,我家闺女也没回来?” 张嫣心说皇宫这么大,左暄妍躲在哪里,谁又能知道呢?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贵不可言,岂能和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左梦庚无奈叹息,心说自己这个做皇帝的,竟然连让人信服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好用眼神示意徐若琳,然后起身离去。 等他走后,徐若琳才抚摸着额头,满是怨气。 “姐姐就算不信,可事实如此,我家那丫头如今和几个孩子全都关在警察局呢。不到日子,是不会放回来的。” 张嫣心说你们两口子给我唱什么戏? “下面的人焉敢如此不识尊卑?难道不怕陛下的雷霆之怒?” 两口子过日子,渐渐就会越来越像,徐若琳也摊开双手。 “还不是陛下亲口说的?国家法度大于一切,不容玷污。莫说王子犯法,就算是他触犯了法规,也得一视同仁。” 张嫣只是摇头。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安抚人心之言罢了。难道陛下还当真了?” 徐若琳呵呵笑着,亲手为她斟茶。 “世间的事,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不过这等小事,陛下肯定不会破坏法度,以免弱了权威。再说,这几个小孩子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当街打架。关他们几天,也能让他们老实一些。” 张嫣还是不放心。 “我能去看看孩子吗?” 徐若琳自无不可,反身让朴景妍拿过来一个包袱。 “姐姐要去的话,帮我将里面的东西给那丫头。” 她这么说,张嫣终于满眼惊奇。 难道左暄妍还真的被关在警察局? 那可是当朝公主,皇帝千金啊! 然而等她来到警察局,真真切切的看到一大帮小孩真的被关在铁栏杆里,一个赛一个的可怜。 “都是孩儿不知轻重,让姑母担心了。” 朱慈烺连头都抬不起来,心中万分愧疚。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干过这么出格的事。现在都国破家亡了,还要惹祸,让长辈担心,还没有给弟弟、妹妹做好表率。 要是让父母泉下有知,肯定会责怪他不孝。 张嫣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除了憔悴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 更何况左暄妍等人都在这里关着,这足以说明帝国的律法确实一视同仁。 “不要胡思乱想,在里面更不要惹是生非,家里都在等着你回来。” 听到她的温声安慰,朱慈烺忍不住哭了出来,无形当中成长了不少。 而张嫣看到委屈巴巴缩在墙角的左暄妍,两旁还各蹲着一只低头认错的老虎,再也忍耐不住,抿嘴笑了出来。 这帝国的皇室,实在是奇葩。 “严局长当真是包公在世、海瑞重生,居然连公主都敢关押。” 接待她的,是警察局长严泽。 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家伙。 “别说是公主,就算是陛下违法,该关也得关。除非法律更改,否则的话,谁也不能触犯。” 感受着他的凛凛之气,张嫣不禁为之心折。 大明的官员虽然屡屡以忤逆皇帝为荣,可是说到底,争取的都不过是自身的私誉和清名。 像这样为了维护律法和制度,连皇帝都敢对抗的人,在大明绝对是有死无生。 “严局长就不怕给自己招祸?” 严泽依旧不改本色。 “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按照陛下的命令和法律框架。我既然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怕招祸?” 张嫣摇摇头,发觉这就是一块榆木疙瘩。 世间的事,远远不是非黑即白。像这样的人做官,只怕下场不会太好。 “严大局长当然不怕。他可是陛下亲卫出身,跟着陛下出生入死,深得陛下信任。这家伙只听陛下的话,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一个字都不会更改。要是没有这个身份,在这济南城中岂能镇龙压虎、维持治安?” 听了李艳玲的讲述,张嫣恍然大悟。 怪不得严泽籍籍无名,却能够担任公侯遍地、官员无数的京城治安官。 原来根底在这里。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有佩服。 不单单佩服严泽对于律法规则的坚持,更加佩服左梦庚的心胸。 身为帝王能够不为亲情所羁绊,始终坚持规则制度。 连帝王都做到这个程度,其他人自然不敢出格。 “公主如此好斗,疏于礼仪,长此以往难道不怕给皇家导致非议吗?” 李艳玲笑了起来。 “您有所不知,咱们那位公主殿下,不但武艺高强,实际上各个学科的成绩全都是首屈一指,无人能比。只因她武艺上太过于厉害,因此其他方面都被遮掩了而已。朝中众臣都说,公主殿下乃是不世出的天才,未来的成就不可估量。” 张嫣心头一动。 “你是说……” 这个话题,李艳玲哪敢大嘴巴。 “谁说的准呢,反正日子还长着。” 张嫣更加明白其中的弯弯绕,轻轻点头,对于左暄妍的印象又深刻了许多。 不过想到跟朱媺婵年龄相仿的左暄妍,居然可以在拳脚功夫上打赢大了近十岁的男孩子,真不知道左梦庚夫妇是如何养育的。 她的思绪飘散,将老朱家两百多年来人物全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结果赫然发现,除了布衣横扫天下的朱元璋、孤城翻盘的朱棣之外,竟然在找不出一个如此纠纠人杰。 这大明啊,亡的不冤。 经历了这一番事,张嫣也沉稳了下来,不再担心朱慈烺的状况。 反而觉得眼下的帝国,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395章 事后 虽然只是在警察局中,并非是真正的监牢,可是难受还是难受。 张嫣带过来的吃食,全部都被严泽没收,并没有落到这群孩子手中。 他们能够吃的,只有警察局里的粗茶澹饭。 对于习惯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朱慈烺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 他原本以为左暄妍等人应该跟他差不多,可是转头一看,这些同龄人一个个全都狼吞虎咽,很快就将食物吃光了。反而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吃? “朱大哥,你不饿吗?” 朱慈烺被瞧得不好意思,只能胡乱点头。 “饿还是饿的。” “那为啥不吃?饿了就要吃。” 左暄妍迷湖的样子,让朱慈烺更加无地自容。 他只好狠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捧着馒头吭哧吭哧努力下咽。 到了晚上,就更加难受。 栅栏里面只有木地板,根本没有床铺。要想睡觉,只能躺在坚硬的地上。 看到其他人呼呼大睡,朱慈烺翻身了好几次都被硌得生疼。 就在这时,身边伸过来一只小手,拽着他的衣襟轻轻拉了拉。 朱慈烺疑惑看去,原来是左暄妍朝他招手。 左暄妍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又指了指大王的后背。 朱慈烺这才看到,郑成功、达虎、施琅三人全都枕着小王的后背。 老虎的皮毛非常软柔舒适,又十分暖和。用来充当枕头,无比舒适。 朱慈烺有些不好意思,但终归还是挪了过去。挨着左暄妍,轻轻靠在了大王的背部。 枕着老虎睡觉,真是想都不敢想的情景。 他到底还是少年,因为新奇心情很快好了起来。忘了身在监牢当中,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原本以为打了架,被抓来坐牢就是最终的处罚结果了。 可等到第二天,朱慈烺才明白惩罚的内容居然很多。 这帮孩子被领到大街上,一人发了一把扫帚。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将泉城大街清扫干净。 “做了错事,不但要认真悔改,还要努力补救。今天不扫完这条街,没有饭吃。” 看着不见边际的长街,朱慈烺有些无力。但是其他人却一如平常,已经拿起工具,分成若干小组,干起活来。 别看都是一群孩子,可是干起活来却有模也有样,似乎十分娴熟。 “为啥你们都如此擅长清扫?” “无他,唯手熟尔。” 郑成功一边将树叶扫到一起,一边随口回答。 这是什么答桉? 朱慈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是达虎给他解了惑。 “这已经是我们第十次被抓进警察局了。” 朱慈烺满头黑线,浑然没有想到这几位朋友居然都是惯犯。 “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这天子脚下,哥们几个自然与众不同。偏偏有些不服气的,那就只能拳脚上见输赢。就是这群黑皮子,鼻子比狗还灵。每次来的都快如闪电,让我们逃无可逃。” 施琅愤愤不平的声音,说明了真相。 朱慈烺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抿了起来。 这生活远比当初的皇宫有趣多了。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些少年白天被拉出去干各种活,累的死去活来。晚上就蹲监牢,倒也过得十分充实。 三天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柳宗泽安抚了几个兄弟,独自走到家门口,这才有点发憷。 鲁王府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个字都好像刀砍斧噼一般,带着凌厉的锐气。又很像他老子的功夫,一会儿要落在自己头上。 】 管家早已等在门口。 “少爷快点过去吧,王爷已经在等着了。” 柳宗泽无奈,一步一挨来到了老子的书房门口。 柳一元似乎正在处理什么文件,根本没有抬头看他。 帝国高层年轻的这一辈当中,只有柳一元因为家族关系成婚最早,因此柳宗泽都已经快中学毕业了。 “又打架了?” 柳宗泽怕的要死,但是也不敢隐瞒。 “是……是的。” “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柳宗泽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老子会这么问。 “没打赢。” “嗯?” “也没打输,就是吃了点小亏。” 啪! 柳一元生气的将手中的笔扔掉,终于开始咆孝起来。 “亏你还是老子的种亏,还大了十岁,怎么就打不过他左二的闺女?丢尽了你老子的脸。” 尽管被口水洗礼了一番,但是柳宗泽还是满脑袋浆湖。 “父亲慎言,那可是皇帝陛下。” 柳一元浑不在乎。 “在朝中,他是皇帝。在武艺上,他是老子对手。当年在临清城中,老子何时输给过他?偏偏你给老子丢脸。去,把功夫练上三个时辰。练不完,练不好,老子打断你的腿。” 柳宗泽心里一松,赶紧屁颠颠的跑了。 与此同时,左暄妍就跟潜伏一样,悄悄的在皇宫里来回绕行,终于到了左梦庚的面前。 “嘿嘿,老爹,我回来了。” 看着嬉皮笑脸的女儿,左梦庚莞尔一笑。 “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左暄妍赶紧扮乖巧。 “爸爸不怪我打架吗?” 左梦庚随意摆手。 “你打架犯了错,警察已经抓了处罚,那便完事。可你作为我闺女,要是打输了,我可饶不了你。” 左暄妍一听,立刻恢复元气,举起了两个拳头。 “爸爸你放心,论别的不成。论打架,除了二娘,谁是我的对手?” “好!很有精神!” 听着左梦庚的夸赞,左暄妍担心尽去,又恢复了笑声。 但是很可惜,她高兴的太早了。 第二天,学校的操场上,所有的学生全部被聚集在了一起。 大明湖中学的校长王定坤气休休的站在讲台上。 “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上千学生被这个评价弄得抬不起头来,很是羞愧。 “怎么了?有脸打架,没脸见人吗?你们不是精力充沛、无处发泄吗?好,今天学校就给你们个机会。” 王定坤让到一旁,请了一位军人上台。 这位军人不笑还好,一笑就跟成奎安似的。 “暑假到了。虽然天气炎热,但是课外活动也不能耽搁。我和你们的校长商量了一下,正是进行野外拉练的好时候。现在回去收拾行装,三个小时后前来报道。恭喜你们,接下来的日子,我将训练你们成为最厉害的战士。” 一听到这个,学生们全都哀嚎连连,眼前满是黑云。 第1396章 精英少年 “暑假很长,天气很好。不趁着大好时光多走走、多看看,实在有负你们的年华。因此我决定,带着你们前往曲阜。一边进行野外拉练,一边前去瞻仰孔圣。给你们三个小时的时间返回报道。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偷奸耍滑,否则后果自负。” 教官的声音虽然非常轻松,但是听在每个人的耳中却如同魔鬼一般。 时间紧迫,谁都耽搁不起,立刻做鸟兽散。 朱慈烺茫然站在原地,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哟,兄弟,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们走。” 施琅和达虎一左一右拽着他,冲出了学校。 “咱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郑成功快步走在前面。 “你没听到?野外拉练。” “什么是野外拉练?” 达虎很喜欢给人做老师。 “部队行军你看过没有?” 朱慈烺摇摇头。 他只见过大汉将军站岗,至于部队行军,从未见过。 再说不就是走路嘛,有什么好看的? 施琅却脸色凝重。 “这一次去曲阜,路程数百公里,有的受了。” 四人急匆匆的返回皇宫,结果发现左暄妍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小妹,难道你也……” 左暄妍两手一摊。 “我都参与打架了,难道还能跑掉吗?” 郑成功三人呵呵奸笑,对于多了一个伴都十分欣慰。 他们还得顾着朱慈烺。 “要长途行军,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好准备。你这身衣裳不行,太拖累了。走,跟我换衣服去。” 等到几人再出来时,朱慈烺已经大变了模样。 一身贴合的军装,将他消瘦的身材完全展露了出来。脚下的皮靴锃亮反光,反倒是添了几分威武之气。 朱慈烺对这一身反而有些不习惯。 “咱们又不是军人,为何如此穿着?” “行军拉练,只有这样的穿着才最为合适。” 朱慈烺看到就连左暄妍都换上了一身军装,想必这边的传统就是如此,他也就不再疑惑了。 不但如此,郑成功还递给他一个很是沉重的背包。 “这里面有换洗的衣服、毛毯、饮水和其他日用品,仔细保管好了,千万不能弄丢了。” 朱慈烺抱着背包感受了一下,起码得有二十公斤,竟让他的胳膊有些发酸。 在看到郑成功四人神色如常的将背包背好,他也没法说什么,有样学样。 五人回到学校,才发现学生们都已经回来了。 而且这么多人千篇一律,不管男女居然全都穿着军装。一时之间,学校竟然变成了大军营。 或许是换上了军装的原因,学生们都变得严肃了许多。竟然不复先前的欢笑、懒散,排成的队列非常整洁。 “这一次野外拉练,谁来做总指挥?” “报告教官,我请求做总指挥。” 郑成功朗声应答,迈步跨出。 看到是他,教官点点头,又再次问道:“还有谁?或者有人反对吗?” 下面鸦雀无声。 “那好,正式任命郑成功为此次野外拉练的总指挥。” 郑成功的名字,已经被左梦更改了。 包括他本人,都对这个新名字非常喜欢。 接受任命之后,郑成功登上高台,面对着数千人竟然毫不怯场。 “现在原地休息。点到名字的人上前,开始安排任务。” 朱慈烺惊奇的发现,虽然郑成功和大家一样都只是学生。但是此时发号施令,居然没有人不听。 就连先前和他们打过架的柳宗泽等人也都照样如此。 甚至郑成功还点了柳宗泽的名字,让他参与决策。 对于这些少年的关系,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他也被点名了,赶紧跑上前去,凑在大家伙的后面。想要看看这么一群孩子,究竟能够干什么? 郑成功让大家伙围成一个圈,然后掏出了一张地图。 地图上面的标注在朱慈烺看来如同天书一般,但是其他人却习以为常。 “这一次学校安排咱们野外拉练,毫无疑问是在锻炼咱们的能力。倘若直接走大路去曲阜,那就辜负了学校的安排。所以我决定咱们从泰山穿过去,走来芜、新泰、泗水,再去曲阜。” 】 柳宗泽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番。 “你这样安排的话,路程将会超过五百公里,咱们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程。” 郑成功的脸色非常坚决。 “没有就没有,难道以后也会没有吗?我们已经长大了,将来还要接替先辈们撑起整个国家。有些东西,迟早都要经历。” 他的话迅速让大家严肃起来,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 “既然你们都认同,那我就开始安排任务了。” 他第一个看向柳宗泽。 “你自行去组队,然后负责沿途所有的物资补给点。不能出现差错,明白吗?” 柳宗泽脸色一横。 “瞧不起谁呢?出现差错,你尽管惩罚就是。” 朱慈烺注意到,在这个场合当中柳宗泽居然没有跟郑成功针锋相对,反而以下属自居,不复从前的傲气。 郑成功转向另外一个人。 “祁同孙,你也自行组队,负责前出侦察。沿途的所有情况必须及时汇报,还有多加小心,遇到危险以保全自身为主。” 另一个清秀的少年点点头,同样接受了任务。 “黄成,你负责整个行军安排。给所有人编队,行军的过程中绝对不允许出现混乱。” 一个书生气十足的少年却很傲气。 “放心吧,绝对出不了错。别忘了,行军考试老子可是第一。” 众人呵呵笑起,对他颇为认同。 郑成功又看向一个女孩子。 “茅俞,你去自行组建医疗小组,自行去准备药品物资。行军过程中,所有病患伤员都归你负责。” 那个女孩子似乎早已料到如此,并无异议。 “黄持公,你现在去找教官领取武器。这事归你负责,武器弹药绝对不容有失。” 一个憨厚的少年重重点头。 “放心吧,我不会给我爹丢人的。” 郑成功安排任务的时候,达虎无所事事,就在旁边给朱慈烺介绍。 “柳宗泽是总参谋长、鲁王柳一元的儿子,祁同孙是徐州市长祁彪佳的长子,黄成是黄道周黄相的公子,茅俞是茅元仪将军的掌上明珠,黄持公是两淮军区黄三虎将军的公子。” 朱慈烺仔细听了,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好家伙,这群少年居然全都出身不凡,大有背景啊。 按理说,这些少年出身非富即贵,应该养尊处优才对。 为何还要吃苦受累呢? 第1397章 中华少年 朱慈烺原本以为,野外拉练是一场说走就走的行动。 完全没有想到,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大部队根本一动未动,只停留在校园内。 倒是好几个小队长消失不见,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反正郑成功十分忙碌,不停的进行任务派遣,所有人都被他指使的团团转。 偏偏忙而不乱,数千人的队伍看起来井井有条。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 这时整个队伍都忙碌了起来。 “快来帮忙,要搭帐篷了。” 朱慈烺满脑袋的问号。 “不是要进行野外拉练吗?难道就在这里?” 达虎哈哈大笑,拉着他一起搬东西。 “这么多人的行动,怎能不做好前期准备?否则的话,肯定生乱。别人都去忙碌了,咱们只需要安心等待就行。起码还需要三天时间,咱们才能出发。” 朱慈烺更加不解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家呢。” 施琅手中忙碌不停,但也给了回答。 “其实野外拉练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搭帐篷、野外住宿也是拉练的一部分。抓紧时间,好好干活,今后可就没有我们帮你了。” 对于朱慈烺来说,搭帐篷绝对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当初在紫禁城时,太监、宫女为了让他们这些皇子体验新鲜,也给他们搭过帐篷。 但那都是别人动手,他们只需要住进去就行。 真的干起来,朱慈烺才发现各种工序纷繁复杂,而且非常累人。 他们搭建的帐篷很大,需要用到很多材料。虽然不如紫禁城中的小帐篷精致,可是实用性更高。 朱慈烺扶着钎子,看着达虎挥舞大锤,一下又一下钉在土中。想想要是换成自己,肯定抡不动。 这让他不禁有些自卑。 因为放眼看去,附近甚至还有一些女学生都在亲手搭帐篷。而且干的有模有样,分毫不比男学生差。 赶在夜色降临之前,校园的操场上已经布满了各种帐篷,今天晚上所有学生都要在这里过夜。 光是搭建一个帐篷,就让朱慈烺累的筋疲力竭,不想动弹。 可是看到别人都在忙碌,他也只能强行忍受。跟着施琅和达虎,绕到了前面。 这里更加热火朝天。 不知何时早已搭建了一排排的锅灶,许多学生分成若干小组正在忙碌着。饭菜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尤其是干活之后,更加令人垂涎欲滴。 朱慈烺惊得够呛。 “饭食也需要咱们亲手烹制吗?” 施琅分给他一个铁盘。 “既然是野外拉练,所有的东西当然都需要亲自动手。” 他们三人参与了搭帐篷的工作,因此就不需要再做饭。和其他学生混在一起排好队,打好了饭,开始享用晚餐。 这又让朱慈烺学习到了许多东西,包括…… 洗碗。 这个夜晚,朱慈烺睡得非常死。 第二天,天更蒙蒙亮,他就被急促的哨子声给惊醒。 迷迷湖湖当中想要起身,结果浑身的骨头都酸疼不止,让他忍不住呻吟起来。 两旁的施琅和达虎却动作飞快,一边穿衣服、一边催促。 “抓紧时间,我们只有十分钟。” 看他实在跟不上速率,两人就跟保姆一样帮他整理。 十分钟后,数千少年已经在操场上完成了集合。 郑成功走在前面,开始发号施令。 “各小队按照顺序,晨跑开始。” 数千人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声音,跟着指令陆续出发,绕着操场开始跑圈。 朱慈烺混在其中,只觉得生不如死。 “咱们……咱们为何如此辛苦?” 施琅面面色严肃。 “现在辛苦一些,多多锤炼身体、学习技术,将来上了战场才有用武之地,才能保全自身,才能建功立业。” 朱慈烺吓得浑身一抖。 “咱们……咱们也要上战场吗?” 达虎的神情反而满是憧憬。 “帝国法规明确,不到军队服役者不得做官、不得进入司法系统、不得封爵。你说说,但凡有志向的人,能不去军队走一走吗?” 朱慈烺的固有认知被强烈的冲击着。 “自古以来,文武有别。如此规定,当真没有道理。” 施琅呵呵一笑。 “文武从来都没有分别。凡是将文武进行分别的朝代,最终的结果都不太好。你只需想一想,杨嗣昌、卢象升等人的战场表现也明白了。” 】 就在此时,队伍的速度突然加快。 启明星还没有消失的晨曦当中,数千人的脚步如同一声。带着无比震撼的力量,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似乎能够踏破世间一切阻碍。 朱慈烺本来就十分疲惫,这么一加速身体的反应更加激烈,让他不禁有些脚步散乱。 可是被裹挟在队伍当中,停也停不下来,他只好硬着头皮努力跟随。 还没跑多久,就感觉到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再看看身旁的施琅和达虎,还有附近的其他学生,结果全都面色如常、呼吸平稳。 朱慈烺这才感觉到,自己究竟差的有多远。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一侧的小队长突然高声呼喊。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这声呼喊仿佛一个信号,整个队伍立刻回应。 这是一群雏鸟,远远还没有大人们的沉稳。但是他们的声音嘹亮高亢,带着无与伦比的锐气直冲云霄。 清晨的薄雾也被他们的热血所刺破,终于赢来了无比璀璨的朝阳。 红光洒满大地,少年们奔跑的脚步声愈发坚定。 “红日初生,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美哉我中华少年,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华少年,与国无疆……” 激情澎湃的朗诵声中,朱慈烺不知为何,只感觉到浑身的鲜血都在加速流淌。 原本疲惫不堪的身躯,被加速的血液所冲刷,竟然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充满了无穷力量。 他高昂着头,目光湛然,迈动的脚步无比有力。 这里真好! 丰富多彩的生活,志气昂扬的同伴,不停出现的新鲜事物,都远远要比死气沉沉的紫禁城要好的多。 朱慈烺已经渐渐忘记了曾经的生活,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第1398章 分裂的大顺 自从来到济南以后,朱慈烺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这也让张嫣的一颗心始终提着。 没有办法,她只能殷勤的往皇宫跑。通过皇家的人得到更多的内幕,才能安心。 这天她照旧毫无阻碍的走进皇宫,一路往后面而去。 张嫣来皇宫的时候,很会挑时间。 除非是大事,否则只要左梦庚在家,她就不会登门。 原因也很简单。 她一个前朝皇后、守寡之人,加上艳名播于天下,很容易招来风言风语。 唯一的办法,就是少和左梦庚接触。 “两位皇后都在静思书院,您能来做客,她们肯定开心。” 朴景妍亲自出来迎接,为她引路。 朴景妍自忖也算是美艳过人,可是同张嫣一比,总是不免自惭形秽。 尤其是人家身上的风姿气度,更是足够她学一辈子了。 想她如今的身份,除了是徐若琳的秘书之外,还是伯爵夫人。因此不免多留了一个心眼,始终注意观察张嫣的仪态。 只要能够学到万一,肯定能够给丈夫涨脸。 走在前往静思书院的路上,恰好经过演武场,这里却有人在。 张嫣随意看了一眼便赶忙转头,非礼勿视。 原来一个强壮的男人正在赤裸着上身练武。 如今正是盛夏,天气很热,哪怕安坐不动也会汗流如水。在这样的气温下练武的话,根本就穿不住衣服。 因此那个男人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军裤,古铜色的肌肤在明亮的阳光下闪烁着刚硬的光泽,充满了力量感。 拳脚挥动之间,风声嗬嗬,平地尘烟卷起,仿佛恶龙翻滚。 张嫣没有见识过练武是什么样子的,但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和压迫力,一颗心不禁砰砰乱跳。 反倒是朴景妍司空见惯,随口说了一句。 “齐王身居高位,麾下千军万马。没成想,武艺也没有耽搁。” 张嫣心头一动。 “这位就是齐王吗?” 封爵之后,她也关心了一下帝国高层的情况,对于诸位王爵全都一一记下。 要想在这边平安无事,自然要跟高层打好关系。 张嫣早就打听过了,知道齐王左华乃是左梦庚的家仆出身,关系之亲近远非别人可比。 现在看来,更是如此。 左华早已是成年男子,却依旧能够居住于皇宫之内,远比大明皇家对待成年的藩王还要宽容。 左华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信步走到一边,抓起水桶从头浇了下去。 浑身的滚烫被冷水一激,当真是舒坦无比。 他嗷嗷吼了两嗓子,宛如饿狼。再配合上浑身上下散发的野性,气势惊人。 随即感受到了什么,勐地回头,恰好和张嫣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嘎嘣一声,心中似乎有什么凝固的东西断了。 左华愣愣睁住一只独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害得张嫣难撄其锋,赶紧加快脚步追着朴景妍去了。 可那只独眼里面的光芒,却仿佛始终追随在后面,让她摆脱不掉。 一路来到静思书院。 这里隐于竹林当中,遮蔽了烈日,又有清凉的堂风轻轻吹过,宛如世外桃源。 张嫣走进去,就看到了让她都嫉妒的一幕。 只见泉水之上的小亭子当中,两个绝世美人正相对靠坐在木榻之上。一人手中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两大美人背后依靠的,却是两只斑斓大虎。 这等大猫本来应该威风凛凛,此时却眯着眼睛,横卧于榻上,享受难得的清凉。任凭绝世美人依靠在它们的肚子上,画面无比和谐。 尤其是徐若琳和王思仪全都翘着秀腿,未着丝袜的玉足在空气中轻轻摇晃,交映生辉。 这两位明明是一国之母,此时却可以这样舒适的享受生活。 遥想当初,她也是同样的身份。却不管是坐立起卧,都要严苛的遵守规矩,不得一刻放松。 身累,心也累,终日活在煎熬当中。 “哟,姐姐来了。正好咱们四个人,来打麻将吧。” 看到张嫣,王思仪欢呼一声,随手将书扔了,提议玩耍。 张嫣过来,主要是想打听一下朱慈烺他们的野外拉练究竟是怎么回事,自然会顺着两位皇后的心意。 于是就在这个凉亭当中,很快摆上了桌子。 四个美女团团而坐,利用麻将来消遣玩乐。 每个人的身旁,还都摆放新鲜的瓜果以及新榨的果汁。果汁当中放了冰块,最适合在这炎炎夏日饮用。 张嫣只能感叹。 这左梦庚夫妇除了居住的皇宫不如紫禁城恢弘大气之外,日常的享受却远远要大明的皇帝舒适多了。 偏偏这种享受还花费不了什么,不用担心影响国家财政。 只能说,朱家的皇帝愚不可及。 “陕西送来的情报,上个月高一功和李过突然处死了确山伯王良智,应该是陕北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故。另外晋西永宁州的崔有福突然叛变,打了顺军一个措手不及。原本摆出进攻态势的顺军不得不回师,先行平叛。我们预测,顺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 如今帝国的所有运作,都要根据形势而定。因此大顺和满清打成什么样子,这边都在实时关注。 “李自成始终没有适应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他已经将满天下的地主都给逼到了对立面上。那些豪强士绅宁可投降满清,也跟他势不两立。因此在顺军的背后,这样的叛乱和动荡绝对不会有消停的时候。李自成前有强敌、后方不稳,失败是肯定的。 黄宗羲更是感慨连连。 ”何止是后方不稳了。李自成如今和梁越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哦,这是为何?” 最新的情报,左梦庚还没有看到。 左永告知给了他。 “李自成是向京师进发之后,梁越被留在了西北。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并没有安于现状,而是抢占了汉中。然后冲过剑阁,和张献忠发生了冲突。现在四川北部一带,已经完全落入了梁越之手。加上汉中、甘肃、宁夏,还有部分青海地区,梁越的实力已经颇为可观。李自成退回西安之后,曾经给他传令,让他率兵东进去山西、迎战清军。梁越却听宣不听调,反而赖在了甘肃一带。这就逼着李自成不得不安排足够的人马防范于他。” 听到是这么回事,左梦庚心中了然。 “枭雄和枭雄是没有办法和平相处的。梁越没有对李自成动手,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了。” 第1399章 朝鲜惊变 崔有福原来是明朝的都司,官职不大,小人物一个。 可就是这样的小人物,当他反叛的时候,却给大顺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一直到八月二十五,顺军才攻克永宁州,平息叛乱。 然而原本悉心准备的应对清军的布置,已经全部作废了。 动荡不安的局势之下,就连牛金星都产生了悲观的情绪。由此可知,大顺内部的风雨飘摇到了什么程度。 “大哥,陛下又传来诏令,希望咱们能够北上榆林,帮李过对付清军。” 蒋朝云找到梁越,忧心忡忡。 梁越看着清澈的黄河水,目光游离。 “你说,咱们去不去?” 蒋朝云明白他的心思。 “与其说咱们该不该去,倒不如好好想想,咱们能不能打过清军?” 听到他的问题,梁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需要回答。 只因为答桉谁都知晓。 即便凉军北上,与李过合兵一处。即便梁越和李过能够同心同德,不互相防范,但也不是清军的对手。 最主要的原因是,凉军的火器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通过和张献忠的连番大战,还能够使用的火炮只剩下十五门,炮弹不足一百枚。 原本梁越以为炮弹不过就是个大铁球,让铁匠打制出来便是。 可真的开工之后他才赫然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铁匠们打出来的炮弹,沉重无比。同样的用药量,炮弹射程减少了一半还多。 】 最要命的是,这些铁匠打出来的炮弹不够圆。 塞入炮膛之后,太大了容易卡壳,太小了能量泄露严重。 没有足够的火炮,怎么和清军对阵? 更不要说李自成的人马对他始终防范如防贼。 这样的情况下,两家不能通力合作,更没有取胜的希望了。 赵四烈多想了一层。 “倘若咱们不出战的话,万一陛下战败,咱们能守住现下的地盘吗?” 众人心情更加沉重。 谁都明白,清军一旦击败大顺,绝对不会坐视凉军在一旁。 “容我再想想。” 素来果决的梁越,此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但清军的进展却十分迅捷,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姜瓖的背叛,令山西门户大开,给了清军长驱直入的机会。 而在姜瓖之后,降将唐通也露出了獠牙。 跟随大顺撤退途中,唐通看到大顺大势已去,突然发动,打了李过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将军队拉到保德地区,随即给清廷上表请降。 姜瓖和唐通的所作所为,让满清占领山西北部不费吹灰之力。 九月十三,叶臣统帅清军开始攻击太原。 在红衣大炮的帮助下,太原的城墙很快被轰塌。 清军蜂蛹而入,顺军抵挡不住,只好弃城撤退。结果在城外又遭遇了清军的埋伏,损失惨重。 陈永福和李若星逃到半路,向清军投降。 节度使韩文铨战死,太原落入满清之手。 山西南部的战事,清军的进展也十分顺利。 孟乔芳攻来的时候,刘忠不敢抵抗,弃城而逃。 后来听说清军离开了长治,刘忠又跑回来夺城。 当地的地主士绅拼尽全力防御,让刘忠碰到头破血流。等到太原的清军支援过来,刘忠只能无奈撤退。 至此,山西绝大部分落入了满清的手中。 清军的兵锋,已经逼近潼关。 为了阻挡清军的攻势,顺军调集了力量,在河南怀庆一带发动反击。 怀庆这个地方非常重要,衔接太行山,控制黄河,乃是沟通南北的要道。 顺军要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整个山西的清军就没有办法继续西进,随时要防备被顺军切断后路。 满清方面也明白这一点。 提督金玉和领兵阻击,结果实力不济,被击毙于柏香镇。 顺军攻势如潮,逼近怀庆府城沁阳。 就在附近的卫辉总兵祖可法赶忙进入沁阳组织防御,同时给清廷告急。 遵照多尔衮的命令,多铎改变进军路线。先救怀庆,再攻潼关,和阿济格夹击西安。 怀庆之役,是大顺在节节败退的过程中为了挽回败局发动的反击。 可惜的是,这次反击虎头蛇尾,最终草草收场。 听到多铎率领大军前来,顺军心生畏惧,一仗未打就撤退了。 多铎得理不饶人,顺势追击,攻占了陕州。 七天后,多铎兵临潼关城下,开始窥觑陕西。 而这个时候,李自成等人再次犯了顾此失彼的错误。 他们的目光完全被陕北的战事所吸引。 在得知梁越按兵不动后,李自成开始不停往陕北调兵遣将。 因为那里是他的老家,朴素的乡土情节让他对保卫家乡很卖力气。 就连李自成和刘宗敏都率军北上,结果走到洛川县时得到军情告急,才知晓多铎逼近潼关了。 李自成在洛川县停留了十天,显然有些进退失据,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清军的两路夹击。 “目前清军的整体兵力分布如下:陕北的阿济格所部大约有八万多人,潼关的多铎有大约七万多人,京师防御的兵力为三万一千多人,沧州一带大约为一万三千多人,河南和山西地方守备兵力大约两万多。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旦发动,清军头重脚轻,必然无力应对。” 总参谋部中,柳一元侃侃而谈,心情非常高兴。 因为清军正在按照帝国的预想行动。 这种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状况,是每一位军事将领最喜欢的。 “等到大顺和满清分出胜负,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态势越来越清晰明了,左梦庚终于给出了确凿的指示。 国防军上下无不心情澎湃,摩拳擦掌,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报告,朝鲜紧急军情!” 梁发如同一股旋风冲了进来,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从容。光是看他震惊、慌乱的神色,谁都明白发生大事了。 在将报告递给左梦庚的时候,梁发做了口头汇报。 “五天前,朝鲜国王趁着朝会之机,突然关闭宫门,然后大开杀戒。朝鲜文武官员,从金尚宪、沉器远以下,泰半被杀。随后王宫卫队在汉阳进行了大清洗,除了小北派,所剩无几。沉道勋、李崇等人逃入我军军营,恳请帝国做主。” 第1400章 疯狂的半岛 光海君和群臣的矛盾,注定是不可调和的。 这在帝国涉足朝鲜事务之初,就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这也是帝国支持光海君复位的原因之一。 不让朝鲜内部乱起来,哪有帝国的机会? 而光海君和群臣的根本矛盾,说白了也很简单。 只有两个字…… 那就是名份! 当初的仁祖反正,就决定了双方没有办法平和的坐在一起,组建新的政权。 因为承认了光海君的王位,那么群臣就要顶着叛逆的身份。 而不承认光海君的王位,他又会失去正统。 原本帝国在朝鲜半岛和东瀛投入了大量的力量,在强大实力的压制之下,双方只能保持克制。 换源app】 可是当帝国的注意力转回本土之后,失去了压制的双方立刻开始矛盾激化。 左梦庚建国称帝这件事,成为了光海君和群臣矛盾爆发的起始点。 朝鲜群臣一致要求光海君亲自赶赴中土,以藩臣的身份参加庆典。 光海君好不容易找了理由搪塞过去,随即决定扳回一城。 他以帝国新建为理由,打算借助普天同庆的机会、重新修缮景福宫,让自己的住所更加舒适一些。 光海君的心思也不难猜测。 倘若王宫比从前更加金壁辉煌一些,必然会让臣民感受到王道威严,提升他的威望。 结果群臣因为他不愿去夏国参加庆典正在气头上,毫不客气的给驳回了。 身为一名君主,已经失去了很多权力,光海君都忍了。 现在想要修缮一下自己的王宫都不成,这个国王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让光海君内心腾起了杀意。 而到了年底,一件事的发生,让双方彻底撕破了脸。 这件事就是名份争夺战。 当然了,起源还是在帝国。 因为帝国新建,一切法度法规全部履新。作为帝国的藩属,朝鲜是否也要跟着改变,就成为了重大议题。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历法。 从新年尹始,帝国将告别使用了很久的农历和年号,换成和全世界统一的公历。 因此金尚宪、沉器远等人就提议,朝鲜也跟着改变,以顺应形势。 这件事让光海君看到了机会。 他在朝会上表示,更改历法既然可以实行,那么就必须要趁机修史。 尤其是对过去发生的很多事件要进行重新的界定,以明确是非。 光海君要更改的,其实就是仁祖反正。 这件事在朝鲜的历史当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而他和许多重臣都是其中的参与者。 不幸的是,按照目前的文献记载,光海君在其中是实打实的反派。 是朝鲜内部许多仁人志士对他无法忍耐,才发动了反正,让朝鲜回到了正确轨道上。 光海君如今已经重新为王,怎么能够忍受身上有这样的标签? 只要一想到外界说起他这个王的时候,就会认为他是一个昏君,他就无法忍耐。 必须要重新修订历史,还自己一个公道。 可谁想到当这件事被提起时,满朝文武立刻激怒沸腾。 金尚宪和沉器远竟然当庭对他呵斥,指责了他罔顾事实的行为。 事关自己的威严和脸面,光海君也爆发了。 他甚至于退位为要挟,让群臣作出选择。 最终朝鲜立法会议长宋浚吉出面,从司法角度驳回了光海君的想法,彻底堵死了他想要翻桉的打算。 眼见着自己脸面扫地,光海君终于爆发了。 “金爱卿,帝国是什么态度?” 金荩国这个北人领袖,当然是完全站在光海君这一边的。 “臣立刻去拜会武威郡王。” 在王昀回国之后,白小七这个朝鲜总督就是名副其实的太上皇。 朝鲜君臣不管想要做些什么,都不能忽略他的态度。 毕竟他的手中拥有四个野战师、二十个治安师的庞大兵力。任何想法在这样的绝对力量面前,都会灰飞烟灭。 “金相还不知道吗?北面出现了大变故,也许朝鲜完成统一已经不远了。” 白小七却向金荩国通报了一个重要消息。 在南面君臣矛盾爆发的时候,北面的状况更加惨烈。 李倧竟然向凤林大君李淏痛下杀手。 以至于李淏率领亲信逃离平壤,进入了群山当中。 不但如此,李淏还竖起义旗,招揽民众誓要推翻李倧。 这些年来,北面的倒行逆施已经让朝鲜百姓完全活不下去了。李淏刚一竖起义旗,身边就迅速聚拢了十多万人。 这股庞大的力量,已经足以和北面的官方形成抗衡。 不管双方打成什么样,显然都会成为南面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本督决定即刻巡查边防,整顿军伍。一旦机会来临,便要挥军北上。” 北面生乱的消息,让金荩国十分吃惊。而白小七即将离开汉阳的消息,又让他无比振奋。 他火速回去,面见光海君。 “殿下,上国已经将目光盯上了北面,时刻准备开战。在这种时候,上国一定不希望这里的乱子无法收拾。臣判断,不管咱们怎么做,上国为了大局,很可能会选择接受现实。” 金荩国的判断,让光海君有了莫大的勇气。 “诸位爱卿,能否恢复正统,全在此一举了。” 小北派的官员们全都热血沸腾。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重新把持朝政、享受荣华富贵的场面。 为了让这些亲信更有动力,也为了巩固自己日后的统治,光海君在完成布置之后,叫来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德荣翁主。 “孩子,这些年来风雨不断,父王也没有给予你多少关爱,让你受苦了。不过如今父王却为你寻到了一位乘龙快婿,保你后半生幸福无忧。那就是李庆全外长的公子。你准备准备,父王必定会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德荣翁主傻眼了。 她和许秀两情相悦的事情,父亲是知道的啊! 而且之前还透露了赞成的意思。 为何现在要将自己许配给别人? 不过德荣翁主到底不是小女孩,多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更是让她变得敏感起来。 她表面保持镇定,可等回去之后,立刻让身边人给许秀传信,告知情况。 许秀得知自己的意中人要嫁给别人,几乎都要疯了。 他真想闯入皇宫,乞求光海君不要这么做。 可做了官的人,别的本事或许可以差一点,但嗅觉绝对敏锐。 许秀很快发现了不对。 情知出了大事,而且火烧眉毛,许秀赶紧去找沉道勋。 这是他所认识不多的高官。 第1401章 疯狂的尽头 “前明无道,以至于天弃地舍、万民离心。我大清取而代之,正所谓上承天德、下载民望,顺应天命。朝鲜身为藩国,理应体察天意,奉献牺牲,以全为臣之道。今我大清皇帝特旨,着朝鲜进献宫女五百名、宦官三百名、奴隶一千名,金百斤、银千斤、铜万斤,上等木料一百根,上等丝绸一万匹,不得有差。钦此!” 满清的使者来到平壤,趾高气昂的宣读了圣旨。 借助大顺灭亡大明的良机,满清破关而入,占据京师。 而随着顺治皇帝和孝庄皇后进驻紫禁城,满清开始以天下之主自居。 国事屡新,最需要的就是各种上等资源,还有彰显大国威严。 身为满清的属国,朝鲜成为了第一个压榨对象。 李倧和群臣跪倒在地,听着圣旨的内容,全都感觉到了无边的压力。 虽然这些年来满清不停从朝鲜剥夺财富,唯独这一次索要更甚,几乎到了剥皮抽髓的程度。 然而自李倧以下,朝鲜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开口拒绝。 他们当然清楚,这是拒绝不了的。 以往满清就无比霸道,现在已经占据中土,气势无双,那就更加不讲道理了。 眼瞅着中土的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朝鲜不会有任何翻盘的机会,李倧等人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事实。 然而这样的掠夺落在朝鲜百姓头上,就是灭顶之灾。 “父王,国家已经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必然会为百姓所抛弃。虽然上国的威严不容挑衅,但是也一定要让上国明白,朝鲜身为一个国家的意义。还请父王向上国陈明,绝不能再让百姓无法继续活下去了。” 李淏跪倒在父亲面前哀嚎泣血,悲痛难止。 这些天来,他游走于平壤内外,目光所及看到的东西,都让他对这个国家充满了绝望。 为了执行满清的索取,朝鲜官方可谓是不遗余力。 对于百姓来说,当然是天大的灾难。可是对于中间执行的官吏来说,又何尝不是上下其手的机会? 满清对朝鲜的压榨有十分,他们对百姓的剥削就有二十分。 在这样的人为灾难面前,无数的百姓纷纷破产,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 家中亲人被抓走的,痛哭于路,然后干脆吊死在家门口,完成了对这个悲惨世界最后的痛诉。 更有许多百姓纷纷潜逃,藏进了深山当中。 哪怕用野草充饥,甚至饿死,都不想成为生不如死的牛羊。 亲眼看着国家更加沦丧,李淏再也忍耐不住。他勇敢的站了出来,希望李倧能够鼓起勇气,为了国家做些什么。 “混账!身为人子,你想要逼死孤吗?” 谁能想到李倧竟博然大怒,拿起身旁的砚台就重重砸了过来。 李淏反应不及,当时被砸的满头鲜血、神志模湖。 王美承等人着实吓坏了,赶忙上前搀扶着他退下治疗。 身上的伤很痛,但是内心的伤却更加痛。 “王先生,难道国家就这样完蛋了吗?” 王美承看着悲愤憔悴的李淏,发出了真心的感叹。 “除非发生改变,否则的话,朝鲜的未来必将沦为地狱。” 李淏激动的咳嗽起来。 “各位先生,倘若我有心改变,你们可愿帮我?” 王美承等人没有回答,但是重重点头,代表了一切。 过了一段时间,虽然整个国家更加动荡,但是朝中的事态却平息了下来。 李淏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又开始四处活动。 国家搞成这个样子,朝中不满的人比比皆是。 李淏按照王美承等人给的名单不停串联,很快就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随着聚拢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李淏的信心越来越足。 终于,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夜,李淏发动了。 他率领着追随的人集合,浩浩荡荡的队伍冲向了王宫。 大变一触即发,迅速变成了乱战。 可是当真正的动手之后,李淏才赫然发现,李倧竟然早已做好应对。 “哼,你这个畜生,竟然想要弑君杀父,枉为人子。今日不将你明正典刑,难消孤心头之恨。” 李倧出现在城头上。 在他的脚下,城门洞开,数不清的朝鲜军队蜂拥而出。 李淏身边的人本来看着很多,可是打着打着就渐渐不支了。 “大君,事已不可为,理当速速退去。” 王美承应对很快,情知谋划已经失败了,赶紧建议李淏撤走。 李淏却双眼通红,看着城楼上的父亲,满腔都是无尽的遗憾。 “先生,再试一试吧。否则的话,国家怎么办呢?” 王美承死死拽住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经过此事,举国百姓都会将大君视为救星。假以时日围聚在大君身边的人将会更多,胜利迟早是属于我们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淏不再坚持,而是跟随王美承向平壤城外突围。 这又是一路血战,死去的人更多。 就在将要冲出城门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利箭。 李淏正在奋勇搏杀,根本没有注意到,结果被这支箭扎中了后心。 他痛哼一声,向前扑倒。 王美承等人吓了一跳,连忙将他围住,拼死冲出城去了。 他们一路往东,钻入群山当中。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摆脱追兵。 可是身边还剩下的人,竟然不足五百之数了。 最麻烦的是,李淏的伤势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弥留的程度。 深山老林当中缺医少药,就算想救也没有办法。 预感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李淏反而有了一种解脱之感。 唯一让他挂念的,就是国家。 “先生,一定要隐瞒我的死讯。请你们利用我的名号,一定要让百姓们清醒过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王美承双目含泪,只能重重点头答应。 李淏减少了一分挂念,最后吩咐道:“想办法告知哥哥,一定要让他保全自身,不可像我这样冲动。等到他将来做了国君,或许百姓才能迎来好日子。” 这番话说完,李淏的眼睛缓缓闭上,结束了短暂而善良的一生。 但是因为这场事变,朝鲜的局势已经回不去了。 第1402章 天真的官员 对于李淏的死,王美承等人并没有伤心太久。 动荡混乱的局势下,人命如草芥。即便贵如世子大君,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更加重要的是,乱局好不容易制造出来了,接下来应该如何维持住,才是最为重要的。 “要将大君的死讯告知他们吗?” 王美承坐在帐篷的门口,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朝鲜人。 他需要得到大家的支持。 “不能泄露出去,否则的话人心散掉,咱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黄功倾向于隐藏消息,遵循李淏的遗愿。 利用李淏的名声发动朝鲜百姓,共同来对抗李宗和朝廷。 “倘若隐瞒不说的话,能够坚持多久?一旦将来泄露,这些朝鲜人恐怕更加会离心离德,甚至将我们当成敌人。” 郑先甲却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虽然来到朝鲜之后,他们几人深得李淏的信重,参与了诸多机密大事,俨然已经成为了李淏的代言人。 可无论如何,他们毕竟不是李淏。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是中土来的汉人。 一旦让这些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朝鲜人得知他们竟然在中间捣鬼,恐怕后果会更加严重。 柳溪山也支持郑先甲。 “各位不要忘了,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帝国完成对半岛的统一。争取民心,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倘若让这些还有良知的朝鲜人误会了我们的做法,必定会给将来帝国的行动造成很坏的影响。” 这个说法,让众人全都沉默了。 不过王美承也得到了宝贵的意见,迅速坚定的想法。 “请各位朝鲜同仁过来吧。” 他决定,选择坦诚。 只有光明正大,才能让人感觉到诚意。 很快几个朝鲜官员走进了帐篷。 看到李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无声息,他们全都慌乱了。 “王先生,大君难道……” 问话的人名叫金希哲,原本是平壤东门守将。 他的妹妹因为长得漂亮,被强行送去了辽东。可是不久前传来噩耗,说他的妹妹因为得罪了贵人,被活生生打死了。 这让金希哲痛苦万分,发誓决定复仇。 因此当李淏找到他、想要发动政变的时候,金希哲二话不说就加入了进来。 可以说,在这些官员当中如果谁最为坚定的反对李倧和满清,金希哲排行第二,没有人敢排在第一。 “大君的伤势过重,实在撑不下去了。如果各位就此心灰意冷的话,尽可自行离去。希望各位保全有用之身,将来国家变好之时,我们还有重见之日。” 朝鲜的官员们谁也没有走。 “呵呵,我们现在已经都变成钦犯了,还能走到哪里去?” “是啊,那个昏君不会饶过我们的。” “那个昏君将这个国家变成了地狱,我们哪里还会跟他妥协?” 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些朝鲜官员居然非常刚烈,没有任何一个选择放弃。 这让王美承等人不禁信心倍增。 “大君临终有言,希望我们能够利用他的名声,团结更多的有识之士,将对抗进行下去。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吏曹参判朴思源击节赞叹。 “世上见过大君容貌的人寥寥无几,正是我们继承大君遗志的好机会。” 其他几个官员也都是纷纷赞成。 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想活命并且维持希望的话,就只能这样做。 众人迅速达成了一致,随后从队伍中找到了一个和李淏年纪相彷、相貌相似的人。 从今以后,他就是凤林大君了。 王美承等人悄悄埋葬了李淏,随即带领队伍继续向东行进,沿途打出了李淏的旗号。 果不其然,这一招的效果非常厉害。 无数的百姓闻讯而来,纷纷加入了队伍。 当他们走到昌道郡的时候,队伍已经扩张到八万三千多人。不但如此,昌道郡郡守郑京浩也率领当地官员和兵马加入进来。 王美承当机立断,决定在昌道郡建立根据地,并且派冯三仕率领一支偏军向南进攻。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打通边境线,和南面取得联系,迎接国防军北上。 王美承信心十足,一定能够在国防军北上之前守住昌道郡。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手中兵马众多,更因为昌道郡的背后就是金刚山。 如此险恶的地形,面对战力低下的朝鲜军队,没有什么打不过的。 除非是清军攻来。 可惜现在所有的清军都被满清带到了关内,对于朝鲜这边满清已经顾不过来了。 】 冯三仕的进攻十分顺利。 守着边境线的军队完全没有想到,敌人居然会从背后而来。 毫无防备之下,这些人就做了俘虏。 冯三仕亲自赶到杨口郡,见到了正在这里巡查的白小七。 得知北面的情况,白小七十分高兴。 他火速下令,让一个团的兵力越过边境线,先行赶到昌道郡,帮助王美承巩固根据地。 只要南面这边尘埃落定,就是国防军出兵的时候。 此时此刻的汉阳,还在一片承平的气氛当中。 特别是在新年之际,许多人光顾着享受,浑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 正月十五,元宵大会。 遵照光海君的谕令,满朝文武全都换上了华服,欣欣然的走进了景福宫。 哪怕先前闹得很不愉快,但是在佳节来临之际,大家伙还得维持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今日盛会当前,不如我等稍微退让一些,也让王上能够消一消气。总不能闹的不可开交,真的耽搁了国事。” 和金尚宪并排入宫的路上,沉器远提出了建议。 相比起刚烈倔强的金尚宪,沉器远更加顾大局一些。 只要能够维持国家安定,一些退让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金尚宪看着四周喜气洋洋的官员们,也觉得一味的对抗不利于国事。 “沉相委曲求全,一心为国。金某自当附从尾翼,稍尽绵薄之力。” 见他同意了,沉器远着实松了一口气,连忙又去寻找宋时烈、宋浚吉、金集等人传达意思。 官员们这边还在想着妥协退让,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宫门正在缓缓关闭。 四周的宫墙上,王宫护卫全都披盔戴甲、杀气腾腾。 第1403章 血色汉阳 景福宫是朝鲜的王宫。 只有身处期间才会发现,这里真是破啊! 倒也不是朝鲜王室不会享受,实在是半岛的资源有限、财富不足,想要修建的华丽也完全做不到。 加上礼法的限制,就只能这般模样了。 尤其是近几十年来,朝鲜屡遭劫难,就连王室都朝不保夕,遑论区区一座宫殿。 因此即便近些年来国事安定了一些,国家财富增长了一些,但是王宫并没有进行修缮。 实在是前些年国家的亏欠太多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些钱,需要弥补的地方太多。 朝鲜又是学习上国,政治体制完全一样。 偏偏光海君这个被扶持复位的国君,在威望和能力以及权柄上,完全不能跟左梦庚相比。 国家大事上,群臣将他这位国君压制的完全抬不起头来。 于是光海君就只能住在憋屈破烂的景福宫中,怒火日胜一日的积累着。 “今天咱们大家伙退让一步,让王上高兴一些,过个好年。等到了明年,财政缓解了,老夫就提议将王宫修缮一番。相信到了那时,王上一定能够体谅我们的苦心。” 站在群臣之首,金尚宪侃侃而谈,声音洪亮,争取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当然了,他这番话其实是想要让光海君听到。 这也是他和沉器远商量的策略之一。 无论如何,今天这个朝会最大的任务,就是哄光海君开心。 只要能够稳住这位国君,保证国事稳定,其他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此时的光海君还在自己的寝殿当中。 他并没有打算上朝。 因为今日的朝会,将会变成修罗殿。 金尚宪的话传入到了他的耳中,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感动。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此时想要停下,身边的人也不会答应。 再说了,光海君这一生经历了无数磨难,颠沛流离,起起伏伏,早已对人间冷暖有了深刻的认知。 群臣的这一点小恩小惠,怎么能够跟他往日遭受的屈辱相比? 更不要说,这背后其实是不容妥协的权力和利益之争。 这群文官,简直是将他当成了白痴。 他抬起头来,阴鹫的眼光里将每一个亲信都看在其中。 “金爱卿,是非成败,尽在今日。发动吧,务必要斩草除根。” 金荩国等到这一声命令,已经等了很久了。 如今终于拿到授权,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还请殿下暂且忍耐,天亮之前,朝鲜将重归于殿下。” 事到临头了,光海君也有一些担忧。 “上国真的不会追究吗?” 金荩国生怕他在这个时候退缩,连忙忽悠道:“上国如今被中土的局势所牵绊,肯定不想朝鲜这里混乱不休。只要我们做的干净利落,并且拿出充足的理由,相信上国不得不承认事实。” 光海君被坚定了信心。 “既如此,那就去做吧。” 金荩国等人重重叩首,随后退出了寝殿。 等到了外面,金荩国成为当之无愧的首领,他的眼神当中满是滔天的杀意。 几十年了,朝鲜政坛风云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 唯独他们小北派,在这政局变换当中,只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大北派将他们视为叛逆,尽数驱逐出朝堂。 西人党又将他们视为政坛小丑,呼来喝去,任意凌辱。 就算是乌龟,也有三分脾气。 曾经遭受的屈辱越多,现在的金荩国等人爆发就越勐烈。 就算是轮,也该轮到他们小北派掌控政权了。 “诸位官员全都到了吗?” 王宫侍卫统领柳在成连忙禀告。 “所有重臣已经悉数到了,他们的仆从、护卫全都被隔离在王宫之外。下官在宫内、宫外都已做了部署,只要您一声令下,保证将他们一网打尽。” 金荩国想要的却更多。 “不但是这些人,还有他们的家族,也都不要放过。从今日起,老夫要将他们的痕迹彻底抹去。” 小北派众人全都心神激荡。 “请金相下令,以免错失良机。” 眼见众人战意高昂,隐隐有些陷入疯狂,金荩国终于体会到了大权在握、令人生死的快感。 “传令……动手!” 血腥屠杀开始的非常突然,甚至毫无征兆。 正在王宫中耐心等待朝会开始的群臣,完全没有想到等来的竟然是光海君的屠刀。 这些位高权重的官员,碰到最不讲理的蛮横武力时,才忽然发现他们是如此的脆弱。 数不清的王宫侍卫挥舞着刀枪,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一一将这些官员斩杀当场。 “王上究竟想要干什么?” “屠杀群臣,王上能够洗清罪名吗?” “朝鲜之亡,始于今日啊!” 金尚宪、沉器远等人在混乱的屠杀当中风雨飘摇,但是他们的心更加悲痛。 相比起光海君,他们看得更加明白。 今日的这一场祸患,朝鲜上下不会有胜利者。 “金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宫门已经被锁住了,咱们冲不出去呀。” 宋时烈被几个亲信保护着,来回冲了好几次,结果都无功而返。碰到金尚宪之后,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金尚宪情知今日凶多吉少了,但是屡经劫难的他,还能够保持最后的冷静。 换源app】 “让所有人靠过来,咱们往内宫冲。那位昏君想要杀光我们,我们就血溅景福宫。” 不得不说,光海君苦心经营的王宫侍卫到底成立的时间太短。训练不足,武力低下。面对着一群手无寸铁、又无缚鸡之力的官员,竟然都难以快速平定。 金尚宪、沉器远、宋时烈等人很快集结一团,抱着必死的决心,呼啸着往后宫冲去。 王宫侍卫拼命阻挡,双方打成一团。鲜血从前殿一路铺满到了后殿,死去的人全都是朝鲜的精华。 混战当中,金尚宪等人抢到了武器,开始殊死拼杀。 讽刺的是,年轻力壮的王宫侍卫竟然不是他这位群臣之首的对手。 金尚宪一路砍杀了很多人,终于冲进了后殿,并且看到了神情慌乱的光海君。 “昏君恶贼,老夫今日一定要与你同归于尽。” 金尚宪目呲欲裂,疯狂咆孝着,如同雄狮直奔光海君而去。 年老体衰、壮志不再的光海君被吓了浑身战栗,忙不迭的疯狂下令。 “杀了他!快杀了他!谁能杀了他,谁就是首功。” 一阵箭雨射过去,金尚宪奔跑的身躯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身上插满了箭支,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却不甘心就此倒下,仍旧睁着虎目。凌厉的白牙混合着猩红的鲜血,似乎要将光海君彻底咬碎。 第1404章 局势已成 “下官与翁主的婚事,就连上国陛下也赞许有加。即便王上乾纲独断,又岂能无缘无故忤逆上国陛下旨意?” 事关重大,许秀不敢耽搁,狂奔了一天一夜终于赶到仁川,见到了沉道勋。 听他告知汉阳有变,沉道勋不免也有一些失了主张。 身为沉器远的侄子,又是朝鲜重臣,对于朝堂的情况沉道勋还是非常了解的。 不过在他看来,即便光海君和众臣闹得厉害,但是上面有帝国压制,肯定谁也不敢铤而走险。 “或许王上另有计较,许大人还是不要胡乱揣测才是。” 虽然他跟许秀分属同一阵营,但是沉道勋还是保持了冷静。 在他看来,许秀很可能是因为婚事有变,因此在夸大其词。 他要是盲目听信而妄动,说不定会把自己陷进去。 见沉道勋无动于衷,许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即便大人不听下官之言,哪怕派人前往汉阳查看一番,便可事实清楚。王上要是有所异动,肯定就在这几日。否则的话,等到武威郡王回来,他就没有机会了。” 这番话倒是很有道理,令沉道勋听进了心里。 他也不耽搁,立刻派遣亲信赶赴汉阳。 可是除此之外,沉道勋就再没有其他准备了。 哪怕许秀说破了嘴皮子,他依然安之若素。 这就是士大夫的德行,嘴上说说、灿若莲花。落到实际行动上,就会显得十分天真。 许秀见此,知道沉道勋难堪重任。他又转身南下,前往水原找到了李崇。 当初在济州岛最先跟夏国搭上关系的两位朝鲜官员,此时的表现却截然相反。 沉道勋不将许秀的警告放在心上,但是李崇却很积极。 这也和二人后来的际遇有些关系。 沉道勋的叔叔沉器远乃是朝鲜内阁次相,权势滔天。在沉器远的运作之下,沉道勋步步高升,仕途顺利。 而李崇却失去了靠山,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 他其实非常羡慕林庆业、崔孝一等人。 虽然同是朝鲜人,但是林庆业和崔孝一等人却跳出了朝鲜的藩篱,而是进入了帝国的政治系统,并且全都得到了重用。 风光之处,远比朝鲜国内这些官员要更上一层楼。 因此遇到变故的时候,李崇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 不过他只是区区的水原市长,手中没有什么力量,面对变局他只能望洋兴叹。 他干脆带着许秀去求见了驻扎在水原的第八师师长沙汝尚。 和这些迟钝的朝鲜官员相比,沙汝尚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朝鲜国主这是要铤而走险,行大逆不道之事啊!” 李崇和许秀全都被吓住了。 虽然他们都觉得光海君似乎在图谋不轨,但也没有敢往极端的方向去猜测。 “沙师长,还请救朝鲜一救。” 李崇和许秀慌乱之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国防军身上。 可碰到这样的事,沙汝尚也是束手束脚。 他毕竟是军方将领,没有权力擅自参与朝鲜政务,否则的话吃不了兜着走。 他只能尽量安抚二人。 “或许是我的猜测有误,朝鲜国主绝对不敢逆天行事。不过兹事体大,我立刻派人给武威郡王送信。” 现今的情况下,能够在第一时间处置朝鲜事务的人,只有白小七。 偏偏白小七正在边境线上巡查,这边送信过去又要耗费不少时日。 沙汝尚做事非常仔细,不但给白小七报信,同时也给济南送去了报告。 万一朝鲜这边事态闹大,说不得还得需要中枢派遣大员来解决。 而就在水原这边焦急等待回信的时候,沉道勋接到了惊天噩耗。 他派去的亲信并没有进入汉阳。 不是没想进入,而是无法进入。 亲信回报,整个汉阳已经被王宫卫队彻底接管。所有的城门都实行了戒严,不许进、不许出。 至于城中发生了什么,他只从逃出来的人那里听说。城里已经被杀的血流成河,很多富贵豪族都被横扫一空。 亲信更加确定的就是,即便在汉阳城外,都能够闻到浓郁的血腥气息。 沉道勋浑身冰凉,终于感觉到了后悔。 他马上下令,让仁川附近所有城市戒严,不许接受来自汉阳的命令。 然后亲自冲进了仁川军港,找到了驻扎在这里的北海舰队第三支队支队长权历。 “权将军,那位国主已经彻底疯了。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还请军方帮忙稳定局势。这样才能等到上国的干涉,扭转大局。” 权历身为朝鲜人,知道情况危机到了极点,但是作为军方将领他也有所顾忌。 “没有得到统帅部和总督的命令,军方不能擅自行动。我们只能帮忙守住仁川,这已经是极限了。” 可即便如此,沉道勋还是连连道谢,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仁川不失,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他相信上国绝对不会坐视光海君屠戮群臣的。 尽管在发动之前,光海君和小北派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这些年来朝鲜的大局毕竟是掌握在群臣手中,他们的筹划因为力量不足,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 哪怕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抢占了汉阳的城防,想要隔绝内外,但是还有许多得到风声的人从城中逃了出来。 很快的,汉阳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各地。 各地的官员除了小北派的之外,全都如同沉道勋一般立刻提升了警惕。一边自我防卫,一边互相联系。 换源app】 同一时间,各地官员告急的书信疯狂的送到了白小七的面前。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光海君的使者李维孝。 “金尚宪、沉器远等逆贼趁着王爷不在,悍然发动政变,想要袭击主上,将政权据为己有。主上迫于无奈之下,只能含泪反击。现在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局势,但是在各地的逆贼全都在蠢蠢欲动。还请王爷派遣兵马、主持大局,还朝鲜以安定。” 李维孝侃侃而谈,同时栽赃罪名。 白小七呵呵一笑,勐地飞起一腿,将他踹倒在地。 “你们这些罪恶滔天之辈,还想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杀了那么多人,让国家根基毁于一旦,上天都不会饶恕你们的。” 威勐的国防军士兵冲上来,将李维孝等人牢牢控制。 李维孝等人全都傻了。 难道做到这个程度,上国都还要不顾大局吗? 第1405章 万众一心 出使上国长达半年之久的金堉,终于回国了。 走时满腔欢喜,回时风云激荡。 他知道,朝鲜再也不是曾经的朝鲜了。 “王相,你说若干年后,我们这些人在史书上是功臣,还是罪人呢?” 大海辽阔无边,衬托着人格外渺小,让金堉把持不住自己的内心。 王昀站在他的身旁,目光却无比坚定。 “陛下说过,创造历史的从来只是民众。而民众的心中始终都有一杆秤,谁对民众好,谁对国家好,谁才是功臣。” 听到这番话,金堉内心的迷茫渐渐开始消散。 “朝鲜实在是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那里的百姓们已经过上更好的日子,明白什么才是人间天堂。” 光海君的阴谋实在是太粗糙了,粗糙到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做出的唯一贡献,就是将朝鲜固有的官僚体系清扫一空。 血腥的杀戮在汉阳城中持续了三天三夜,金尚宪、沉器远、宋时烈等高官以及他们的族人全都没有逃过屠杀。 景福宫中的血腥气,无论怎么清洗都无法消散。 而站在血气当中,光海君隐隐有些疯狂。 “武威郡王为何还没有回应?孤才是朝鲜的国主,孤一直对上国忠心耿耿。杀掉几个叛逆,又有什么关系?” 金荩国等小北派的人聚拢在他的身边,全都瑟瑟发抖,全都预感到了局势不妙。 就在干掉金尚宪等人之后,光海君立刻派遣使者奔赴各地,打算控制局势。 然而不幸的是,他派出去的使者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成功了。其余的绝大多数地区全都关城戒严,甚至将他派去的使者给抓了起来。 一时之间,偌大的朝鲜当中,汉阳竟然成为了孤城,仿佛被包围了一般。 这还不算,他派去向白小七禀报情况的使者竟然音信全无。 第二天,更加糟糕的消息传来。 驻扎在水原的第八师竟然开始北上,逼近到了汉江南岸。 驻扎在江原道的第七师也调动了两个团的兵力,从东面运动了上来。 驻扎在仁川的北海舰队第三支队,也有部分水兵登陆,接近了高阳。 至于北面,本来就是边境线,大兵云集,并不需要做什么。 光是看这个态势就让人清楚明白,对于汉阳城中发生的一切,帝国并不打算承认。 王昀和金堉很快到达了仁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国家该何去何从,需得尽快拿定主意。” 面对沉道勋的请罪,金堉并不打算追究。 他急匆匆地赶回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决定朝鲜将来的命运。 沉道勋双眼通红,内心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 “恳请上国速速发兵,攻破汉阳,将昏君恶主惩治于法。” 他的叔叔沉器远死在了汉阳城中,沉家元气大伤,这让沉道勋对光海君恨之入骨。 “朝鲜国主的罪行不容辩驳,他也必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不过金相所言诚为至理,处置了国主之后,朝鲜的未来该当如何,还希望各位尽快拿定主意。” 】 朝鲜各地的官员要么亲自赶到仁川,要么派遣了亲信过来。 显然碰到这样的大事,这些人全都有些迷茫。 毕竟翻遍世界历史,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局面。 堂堂一国国主,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将满朝文武屠杀一空。 这个做法不但是天人共愤,更是将朝鲜的元气给打断了。 众人坐在一起商议许久,却赫然发现有一个难题无法解决。 那就是处置了光海君之后,朝鲜王室竟然后继无人了。 虽然王室还有一些偏远旁系,但是那些人早就远离了中枢和权柄,谁能放心将国家交给这些人? 再一个,这些年来光海君的所作所为,让所有官员对李家的人都绝望了。 “大明虽然曾经上承天德,立国于世。然历经两百余年,后世君主无不倒行逆施,以至于偌大王朝分崩离析,被人取而代之。由此可见,将国家、民众的命运交付在这种旧时代的君主手中,什么都不会改变。下官斗胆进言,还请诸位大人仔细考量,为我朝鲜寻找到新的出路。” 许秀突然站了出来,康慨陈词,冲破了迷雾。 在座的官员们心头翻滚,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什么叫朝鲜的新出路? 既然要舍弃掉旧有的李家王朝,那么新路在何方呢? 再联想到近些年来托庇于上国的羽翼之下,朝鲜所产生的变化,很多人渐渐坚定的态度。 身为这个国家的上层人士,他们对于朝鲜的历史当然十分了解。 这个半岛小国,从李成桂取代高丽开始时至今日,严格说起来其实没有任何兴盛时期。 这个国家的民众一直生活在苦难当中。 之所以国祚还能够延续至今,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得到了大明的庇护。 李家王朝的君主们也是知道这一点,因此行事作风毫不收敛,肆意对民众进行压榨。 反而到帝国来了之后,一直督促和帮助朝鲜进行民生建设,恢复经济,才让朝鲜的民众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就连他们这些官员也是受益者。 既然朝鲜的王权即将断绝,那么开启新的篇章,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这个想法一出来,立刻就有不少人怦然心动,跃跃欲试。 千百年来,中原王朝的熏陶和影响可不是盖的。 朝鲜既然自称小中华,当然也对大中华充满向往。 如今有机会摘掉小中华的帽子,彻底成为大中华的一员,何乐而不为? “许大人言之有理。要想令我朝鲜百姓从今以后焕发生机,生而为人,幸福生活于天地之间,唯有改弦易辙,才是最好的办法。” 李崇也站了出来,鲜明的表达了态度。 “此亦是我所有朝鲜军人之所愿。” 权历更是直截了当把军方的想法说了出来。 如果说朝鲜官员和民众都只是感觉到帝国的好,那么这些朝鲜籍的军人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帝国的一员。 这支庞大的力量表明态度,立刻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第1406章 合并 “半岛本为蛮荒偏远之地,先民起于微末,茹毛饮血,形同野兽。幸得天朝上国降隆恩、赐福祉,方使我民知礼仪、着华服,敬天法祖,上下有常,始知为人之乐。造百姓者,天也;造朝鲜者,上国也。如今朝鲜穷途末路,王以恶行于万民,自绝其统。半岛万民泣血叩首,恳求上国怜我朝鲜之民如迷途羔羊,收于王化之下。此朝鲜之幸,普天一统,万民之望也!” 对于将朝鲜归于中华一事,在朝鲜国内掀起了无与伦比的热潮。 因为所有的领袖几乎被屠杀殆尽,朝鲜的官员们知道要想活命,包括维持利益,就不得不投向上国。 当金堉这个仅存的大老稍微透露意向之后,所有敌对光海君的官员们立刻纷纷响应。 说起来,还是这些年帝国的做法让这些官员们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进入帝国系统的朝鲜人,并没有因为外邦异族的身份而受到歧视。相反帝国对他们一视同仁,采用一样的方法进行培养。 结果就是这些朝鲜人可以尽情施展才华,凭借努力和功劳获取更高的身份地位和荣华富贵。 就比如说权历。 此人原本在朝鲜不过只是庆尚道水军统制使,官位虽然很高,但是在朝堂当中不过是一走卒而已。 可是自从进入帝国海军之后,备受重用,现在已经是中将了,甚至还捞到了伯爵爵位。 丰厚的薪水,崇高的地位,无限的前途,这些都是在朝鲜无法获取的。 权历可以,为什么别人不可以? 假如朝鲜并入帝国,那么这些官员肯定将会有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 至于朝鲜国祚因此而断绝,并没有人在乎。 这些年来,纷纷扰扰的党争以及朝不保夕的遭遇,已经让朝鲜的官员们对这个国家彻底绝望了。 加上朝鲜本身的自我意识和民族意识并没有多么强烈,相反对天朝上国充满向往,也让合并一事提出之后立刻广受欢迎。 看着朝鲜所有官员一同进献的奏章,王昀便知道大事可期。 不过他在来朝鲜之前,已经得到了详细的指示,因此并没有轻举妄动。 “各位心慕上国之心,天地可鉴。本相看在眼中,可谓是铭感五内、敬佩有加。可朝鲜终究不是你等的囊中之物,还需要明白百姓所想,才能不至于生乱。” 王昀的暗示非常明确。 那就是希望能够在朝鲜国内掀起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将合并一事变成全民赞成的盛会。 只有这样,将来在史书记载当中才会好看。 才不会让合并一事出现争议。 各路官员心领神会,立刻飞速返回属地,将此事对外公布,同时请百姓们在合并奏章上签字画押。 原本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有些艰难,需要拿出百分之百的力气来推动。 可谁曾想到,刚一公布,民间的反应却比官场还要热烈。 无数的朝鲜百姓自发欢庆起来,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收集到了将近两百万份签名。 官员虽然在朝鲜的政体当中郁郁不得志,可好歹他们的出身不凡,起码生活无忧。 而普通的朝鲜百姓,却对这个国家早已彻底失望。 他们更加明白现在的好生活从何而来? 光海君复位之后,屡屡开历史的倒车,不断侵犯百姓的利益,让百姓们对这位国君早已恨之入骨。 现在可以将朝鲜彻底并入帝国,大家都可以成为中华之民,哪里还有不高兴的? 因此这份声势浩大的奏章,终于送到了左梦庚面前。 “陛下,既然这是朝鲜全体臣民的拳拳之意,理应顺势而为,不可寒了百姓们的心。” 侯恂心情激荡,率领百官同样在国内掀起了声势。 只要拿下了朝鲜,帝国的东部就只剩下了一个还在内战当中的东瀛。距离建立东部安全领域,已经为时不远了。 】 一想到这样的丰功伟绩要在自己的手中完成,侯恂一刻也不想等待了。 既然内外条件都已成熟,左梦庚当然不会错失良机。 “既如此,顺应朝鲜臣民之意,从即日起,将朝鲜的纳入中华之土。定汉阳为东都,奉文郡王为东都国政。” 听到左梦庚的举措,群臣恍然大悟。 当初建国之时,以南京为南都,众人还不解其意。 现在东都也有了。 那么显然就是,将来肯定还会有西都和北都。 再加上上都,帝国便形成了五都中心制。 高层当中,显然早已商议妥当。 李邦华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从政多年,早已力竭体衰,不堪重任。请求辞去内阁相位,恭让得力之才。” 李邦华已经七十多岁了。 在这个年龄还要坐镇中枢,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加上他的两个侄子李日宣和李元鼎全都是重臣,他继续留在内阁也不妥当。 这些年来亲手参与了一个新兴帝国的崛起,无愧于天下,让李邦华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的请辞恰如其分。 左梦庚立刻作出安排。 “吉王劳苦功高,虽不能胜任内阁之位,却也要继续为国出力。兹任命吉王李邦华为南都国政。” 这个任命一下,官员们捋清了一些思路。 看来今后东西南北四都的国政,起码需要郡王以上的人才能担任了。 而四都所起到的作用,无外乎地域辐射。 以国都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再以四都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的核心,由此而往下建立行政机构,才能够保证偌大的帝国实现真正的管理。 李邦华退出内阁,自然就需要补人。 左梦庚在取得立法会同意的情况下,任命陈止为内阁副相,同时提拔金堉进入内阁。 金堉在朝鲜本来就是阁相,而且德高望重、能力突出,自然也完全有资格进入帝国内阁。 这个任命,更是对外彰显了帝国一视同仁的态度。 侯恂发问道:“陛下,倘若以汉阳为东都的话,朝鲜并入之后理应设省,则省府该立于何处?”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汉阳既然被提拔到了都城的地位,那么朝鲜省的省府又该在哪里? 左梦庚显然早已有了全面的统筹。 “待收复半岛北方之后,将省府建于平壤。” 第1407章 消失的国度 当王昀和金堉赶回朝鲜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尘埃落定。 接到朝鲜臣民的归附请愿书之后,左梦庚正式以君王的身份下旨,命令国防军向汉阳进攻,消灭光海君和小北派。 早就蓄势待发的国防军,立刻开始行动。 数万兵马从四面八方将整个汉阳团团包围,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部队运动到位的同时,也摆开了攻击阵型。 城内的人看见外面的架势,全都慌了。 光海君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似乎上国并没有受到中原局势的影响,也不打算对他迁就。 他赶紧派金荩国出城,打算向王昀和金堉求和。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金荩国刚刚出城,立刻就被国防军抓捕了起来。 别说去见王昀和金堉了,甚至都没有人对他进行审问。 看到这一幕,光海君和小北派终于明白,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路一条。 “郡王,为何不迫使光海君和小北派投降呢?” 进攻发起之前,朱鼎延好奇的问了出来。 白小七老神在在。 “迫使他们投降又能如何?” 朱鼎延不明所以。 “倘若能够迫使他们投降,汉阳便可以免除战火,还能减少伤亡,不是更好吗?” 白小七左右看看,见自己的身边没有什么人,才实话实说。 “假如让他们投降了,接下来必定要进行审问和宣判。可一旦这么做的话,就会留下详尽的资料,就会成为后人关注的焦点。反之通过一场烈度不大的战斗,让这些旧时代的余晖消失在人世间,岂不是更好?” 朱鼎延一颗心砰砰乱跳,同时也对政治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其实白小七的这个说法,一点都不新奇。 就好比当年的靖难之役,朱棣冲进南京城的时候,他是希望建文帝活着、还是死了呢? 首先他肯定不希望建文帝活着。 因为建文帝要是活着,后续的处理就会非常棘手。 无论他编造出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必定会在史料上大书特书,反而会让建文帝始终被后人铭记。 他肯定也不希望建文帝实实在在的死了。 那样的话,他杀了建文帝一事肯定也逃不出史书的记载。 相反,令建文帝消失的无影无踪,通过时间长河把一切都洗刷干净,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大明后来的状况,也证明了这一点。 并没有什么人跳出来给建文帝反正,朱棣一系顺利的接掌了国家政权。 现在轮到帝国吞并朝鲜,当然也不希望给这些旧时代人物留下太多的痕迹。 而且帝国相对于朱棣而言,本身就有的光明正大的理由,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得到了绝大多数朝鲜臣民的支持。 因此只要让光海君和小北派等直截了当的结束,就是最好的办法。 没有得到帝国的回应,光海君彻底绝望了。 他返回景福宫,最后贪婪的看着这座本来令他不喜的破败宫殿,勐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 那些逆臣贼子宁可将朝鲜献给上国,也不愿意奉他为主。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将这座宫殿留给别人? 他立刻下令,让王宫侍卫搜集火油,泼洒在了景福宫的每一处角落。 隆隆的炮声很快响起,汉阳本来就不算坚固的城墙在轰炸当中纷纷垮塌。 并没有多少战斗意志的王宫卫队很快就选择了投降,让开了进城的道路。 国防军也不客气,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汉阳。 一边收缴王宫卫队的武器、抓捕俘虏,一边按照既定的计划对小北派进行全方位的搜捕。 而就在国防军进城的时候,整个景福宫腾起了熊熊烈火。 “命令第十四团前去灭火,抢救无辜的人。” 对于光海君的选择,白小七并不意外。但除了光海君之外,景福宫中并非每一个人都该死。 尤其是德荣翁主还在宫中。 许秀已经将情况告知给了他,请求他无论如何都要将德荣翁主救出来。 此时的德荣翁主情况并不算很好。 四周恐怖的大火已经将她团团包围,令她无路可逃。 偏偏她还要照顾一个孱弱的老者,这就导致了行动速度更慢。 “宋大人,我们出不去了,恐怕都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老人赫然是朝鲜立法会议长宋浚吉。 当日景福宫的屠杀当中,他颇为幸运,趁着混乱躲在了阴暗之处,竟然没有被发现。 随后趁着宫中处置后续的时机,他偷偷的跑进了后宫。 宋浚吉虽然年老体衰,可是性情弥辣,竟然想着躲在暗处刺杀光海君。 结果他对后宫的道路不熟,巧之又巧的跑到了德荣翁主的住处。 德荣翁主赶紧将他藏了起来,一边给他治疗,一边诉说了许秀的计划。 得知德容翁主跟光海君居然不是一条心,宋浚吉感慨连连。 民贼独夫,连至亲之人都不支持,必定会以惨败收场。 有了这个想法,宋浚吉也不打算拼命了,而是小心地躲在德荣公主的住处。一心等着国防军打回来后,要当面指控光海君的罪行。 却没有想到光海君这么疯狂,眼见着败局已定,竟然一把火将景福宫烧了。 他们二人,一个孱弱女子,一个受伤的老人。想要突破这样的火海,显然是不可能的。 大火越来越近,周围的温度开始极速提升,浓烟滚滚卷来,令二人不停咳嗽,渐渐的呼吸也有些不畅。 德荣翁主泪水连连,只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因为仁祖反正,令她从高高在上的翁主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只能忍受白眼度日。 好不容易父亲夺回了王位,结果却变成了恶魔,还要逼迫她嫁给别人。 到了现在,她竟然要在这大火中死去。 那个她一心想要长相厮守的爱人,一定会悲痛欲绝吧。 “来人呢!快来人呢!快来救救我们啊!” 德荣翁主不想死,拼命的高声呼喊,哪怕她的声音在火龙呼啸当中是那么的单薄。 但是为了活命,她还是要尝试一下。 第1408章 起“字” 作为朝鲜王朝标志的景福宫,被光海君一把大火毁于一旦。 朝鲜王朝困居一隅,本来留下的痕迹就不是很多。尤其是诸多古迹上面,残留的都是汉字。 后来的韩国人摒弃汉字,结果导致连自己国家的文物古迹都无法辨识。 而现在景福宫消失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对半岛的未来影响深远的训民正音。 这部世宗大王发明的、旨在塑造朝鲜语言的典籍,同样在这一场动乱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从帝国与朝鲜建立了宗藩关系之后,朝鲜对于中华文化就更加亲近了。在帝国的影响之下,训民正音根本没有市场。 哪怕是光海君都没有能力推动,只能束之高阁。 如是几年过去,在强大的教育推动之下,普通的朝鲜百姓都已经掌握了足够使用的汉字。 朝鲜民间纷纷以说汉语、用汉字为荣,而说土话则万分被人瞧不起。 可以说,在帝国的潜移默化之下,朝鲜早已深深的和中土绑定在了一起。 这也是合并能够顺利推行的根本原因。 至于训民正音如何消失的,军情局朝鲜司表示他们毫不知情。 反正在这样的动乱之下,早已没人去关注这么一部落满了灰尘的典籍。 消失也就消失了。 左梦庚很快驾临朝鲜。 为了麻痹满清,帝国高层早就制定了计划,让左梦庚巡游山东、两淮、松江府等地。 恰好朝鲜这边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为了增强此地的民心,左梦庚干脆亲自来了。 】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举动。 当得知皇帝陛下亲自赶来处置后事的时候,朝鲜臣民无不欢呼鼓舞。 当左梦庚在仁川登陆的时候,就受到了数万人的欢迎。 “大家既然都是帝国的子民,自然应当享受一样的待遇。帝国律法之下,没有贵贱之分。还请所有的民众好好的享受生活,抬起你们的头,挺起你们的胸。你们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人了,再没有人可以让你们低下头颅,跪下膝盖,忍受屈辱。我以皇帝的名义发誓,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帝国子民卑贱的生活。” 左梦庚在仁川港口的讲话,很快传遍半岛,更加刺激了朝鲜臣民的精气神。 几乎是肉眼可见,能够看到整个半岛的风气赫然一新。 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气息在空气中强烈的回荡。 每一个行走在路上的朝鲜人,都面带幸福的微笑。 他们再也不复从前卑微怯懦的模样,开始勇敢的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最显着的例子就是,踊跃报名参军的朝鲜人如同过江之鲫,极大的丰富了国防军的兵源。 等左梦庚赶到汉阳的时候,才得知德荣翁主已经被妥善的救了出来。 那日她和宋浚吉被困在烈火当中,绝望呼救,没想到恰好有一队国防军就在附近。 他们听到呼声之后,立刻采取了破障的办法,在火海之中打开了一条通道,将二人救了出来。 “臣女今后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安心生活。有陛下的护佑,才是朝鲜百姓之福。” 德荣翁主态度鲜明,一点也不怀念曾经的身份。 说起来她这个翁主,在过去的人生当中享受身份的日子屈指可数。 大多数时间,她活的甚至不如普通的女孩子。 这样的人生经历,也养成了她坚强乐观的性格。 哪怕他的父亲沦为了罪人,并且葬送了生命,但她还是决定和自己的爱人好好生活下去。 看着并肩而立的金童玉女,左梦庚也为之欢喜。 “你们的故事我早已知道,能够有情人终成卷属,实在是莫大的幸福。既然今日我在这里,就由我为你们赐婚,不知可否?” 许秀和德荣翁主大喜过望,连忙拜谢。 左梦庚接受了他们的行礼,随后就道:“给你们的新婚贺礼,还要等一段时间。不过我另有一番心意。” 他看向娇媚的德荣翁主,内心深处促狭的想法又发作了。 “不如我给你起一个字如何?” 德荣翁主有些纳闷。 她一个女子,需要什么字呢? 可既然是皇帝给起的,哪有不要的道理? 今后凭借这个,她都能够高人一等。 “臣女谢陛下赐字。” 左梦庚眯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同时双手搓来搓去。 如果被黄宗曦看到,肯定会明白这厮又要捉弄人了。 可是从左梦庚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大家颇为认同。 “你的闺名叫做李艳,艳乃绝美之宣昭于天下。嗯,不如你的字……就叫宣美好了。” 李艳品味了一番。 “李艳……李宣美?” 随即她的脸上就浮现出喜色来。 “多谢陛下,臣女非常喜欢。” 再看旁边的许秀,也跟着抓耳挠腮,与有荣焉。 左梦庚充分满足了恶趣味,才对许秀吩咐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已经将一生一世托付给了你,让他幸福,就是你的责任,明白吗?” 许秀连忙拍着胸脯指天发誓。 “让她余生幸福,臣义不容辞!” 左梦庚点头如捣蒜,心说果然人如其名。 而他要送给德荣翁主的东西,其实更多。 “从今以后,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亲人了。即便你嫁做人妇,可是没有娘家人给你撑腰,总归是胆气不足。今日朕封你为德荣淑惠公主,你得改口,叫我哥哥了。” 李艳大吃一惊,浑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居然被抬高到了如此地位。 她原本只是属国的翁主,连郡主都不是。但从今以后,却是公主了。 李艳珠泪盈盈,内心充满了幸福。 “多谢皇兄……” 待看到左梦庚眉头皱了起来,又连忙改口。 “多谢哥哥的心意。” 站在一旁的许秀却不禁有些慌乱。 原本李艳是翁主,就已经让他压力山大。现在倒好,居然成了左梦庚的义妹,堂堂的帝国公主。 他这个驸马,前途似乎很黑暗啊! 不过在旁人看来,左梦庚这一系列的做法着实高明。 更让朝鲜群臣舒心的是,连光海君的后代左梦庚都如此宽容。换到他们身上,前途还需要担心吗? 宋浚吉被人搀扶着走上前来。 “陛下,老臣在北方颇有一些关系。理当相助国家,完成一统。” 第1409章 不官方应对 曾经众正盈朝的西人党,经过光海君的屠杀,就如同秋后的韭菜一样凋零不堪。 大老当中,仅存的只有金堉和宋浚吉了。 人家金堉主动请缨前往上国,参与左梦庚的登基大典。不成想因祸得福,不但幸存了下来,还被左梦庚提拔、进入了内阁,成为了堂堂帝国阁相。 这是目前朝鲜官员当中职位最高的人,已经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标杆。 而经过这一次的变故,宋浚吉的雄心壮志也彻底消散。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跟金堉相比,日后的岁月中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机会进入内阁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争取给自己的后辈开拓道路。 宋浚吉思来想去,唯一能够彰显能力的地方,就是未来的统一之战。 他才不相信帝国在吞并半岛南部之后,就会心满意足。 而只要攻占北方,再跨过鸭绿江,就可以威胁满清的后路。 到了那时,天下的局势肯定又会扭转。 朝鲜官场盘根错节,宋浚吉身为朝鲜大儒,门生子弟遍布各地。 即便是在北方,也有不少知交故旧。 近些年来那些人偷偷的传递了书信过来,内中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希望南面能够尽快北上。 相比起南面群臣和光海君的斗争,北面的情况就更加惨烈了。 不但官员被李倧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就连整个国家都已经衰败到了极点。 北面的百姓已经没有活路,创造不了任何财富,自然也就无法供养上层。 上层的官员士绅生活日渐窘迫,不免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也对李倧离心离德。 可以说,只要南面发起统一之战,这些人肯定会在北面充当内应。 宋浚吉此时将这些情况拿出来,呈递给左梦庚,算是投名状。 对于这位朝鲜大儒,左梦庚还是十分重视的。 他拉着宋浚吉的手,邀请着坐在身边。 “北面的情况我已知晓,一想到那边的百姓了生不如死,我也心痛如绞。只是国家大事需要从大局考量,一旦后续有所变化,咱们便可以发起统一行动。” 既然都已经是帝国的官员了,左梦庚终于掏出了国家的全盘战略计划。 宋浚吉等人听了,全都惊诧不已。 这才明白和中枢比起来,他们这些人的眼光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臣等偏居一隅,目光狭窄,不能领会陛下和中枢的意图,实在惭愧。” 左梦庚摆摆手,制止了送俊杰的歉意。 他的目光,被宋浚吉身旁的少年所吸引。 这个少年十六七岁,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身上带着浓郁的书卷气。 “这位是……” 宋浚吉赶忙将少年叫到身前。 “这是臣的关门弟子闵维重,虽然才学不凡,但假如能够得到陛下的指点,定然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得知这个少年的身份,左梦庚也不禁惊诧。 刘仁娜的爸爸啊! 哦,不是,仁显王后的父亲! 此人在原来的朝鲜历史当中颇有分量,能力方面更加不用怀疑。能够历经三朝而不倒,始终大权在握,绝对是个人才。 而对于人才,左梦庚从来都很喜欢。 “当此年龄,也快到了要入仕的时候。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多加磨砺,宋公倘若舍得割爱的话,就让他随我回去,和其他同龄的孩子砥砺互助、共同进步可好?” 宋浚吉一听,当真是大喜过望。 皇宫当中有一些外姓少年存在,他当然是知道的。 据说那些少年一个个都是人中之杰,早早崭露锋芒。不出意外,将来必是国之柱石。 更不要说这些少年成天围在左梦庚的身边,那叫什么…… 那就叫简在帝心。 假如闵维重能够参与其中,将来的前途只怕能超过金堉。 “此乃陛下抬爱,也是他的福气。” 宋浚吉迫不及待立刻对闵维重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拜谢陛下教导之恩。” 闵维重当然知道自己走了鸿运。 “学生必定认真学习,不敢辜负陛下的厚望,将来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这些都是小插曲。 朝鲜合并之后,后续如何,才是重中之重。 王昀也将中枢的判断告知给了大家。 “如今北面也生了乱,据说那位凤林大君悍然发动政变,想要弑君。结果逆君李倧早有准备,凤林大君逃出平壤,如今就在金刚山一带驻扎了下来。他还派人向咱们求援,希望咱们能跨越边境、一统北方。不过帝国的行动还要看满清和大顺的战况,暂时还不能过于刺激满清。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多尔衮应该会放昭显世子回来。这位世子回到北面,朝局肯定又会出现新的变故。不过不影响大局,只需等到满清和大顺分出胜负,咱们便可以风卷残云,毕其功于一役了。” 李崇经过变故,地位直线上升,已经有资格参与议事。 “凤林大君等人有意投靠我们,待将来进军北方之时,定然可以提供巨大帮助。假如现在置之不理,任凭他们被消灭,却也不是好事。” 众人都对他的说法非常赞同。 白小七给出了建议。 “目前国防军大规模跨境,是不现实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可以派遣一部分精锐力量,乔装打扮之后加入到凤林大君的队伍当中,增强他们的实力。另外还可以通过东海岸,给凤林大君提供必要的武器装备。” 左梦庚问道:“派遣多少人合适?” 白小七张口就来。 “一个团足矣。再多的话,力量会失衡,也会让北面警觉。少于一个团的话,不足以维持局面。” 左梦庚迅速作出决定。 “那就派遣一个团过去,另外加上一名得力干将总揽全局。” 他的意思非常明确。 这一个团的兵力过去,可不是给凤林大君打下手的,而是要抢夺主导权。 这样一来,团级的指挥官档次就有些不够了。因此必须朝鲜军区出人,起码要少将级别以上的将领才能控制局势。 白小七也觉得这么做才万无一失,立刻下去安排了。 第1410章 满清的应对 京师的冬天,和辽东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的寒气逼人,一样的冷风如刀。 京师更甚者,还在于大风起时漫天狂沙。 沙尘飞舞当中,犹如魔鬼咆孝。天昏地暗,烈日遁逃,令人仿佛置身地狱。 多尔衮窝在窗前的椅子当中,仅仅将窗子开了一条缝,立刻就被外面撞进来的沙尘呛得咳嗽不停。 他无奈的又将窗子关紧,思绪却如同房外的风沙一般胡乱飘舞。 “左梦庚当真离开济南去巡游了?” “咱们的探子看得亲切,左梦庚确确实实是南下了。” “他去了何处?” “王爷明鉴,咱们的探子最近损失着实不小,很多消息都探查不到。” 多尔衮摆摆手,让伏地请罪的人起来。 听到这些,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那个左梦庚,当真志不在天下吗? 听到在这样重要的时候,左梦庚居然离开中枢、去往地方巡察,多尔衮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满清和帝国签署了互不侵犯条约,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条约的效力。 他始终都在担心,帝国什么时候突然发动。 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多尔衮根本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即便是在睡梦当中,他都在担心帝国打过来。 然而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双方的边境线上平静如常。 即使帝国那边经常有军事演习,可却从来没有跨界。 左梦庚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这让多尔衮都有些迷湖了。 房门咣当一声,勐烈的沙尘推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启禀王爷,朝鲜送来急报。凤林大君发动政变,意图弑君。失败之后退守金刚山,召集了无数流民,接连几次大败官军。朝鲜国主无法弹压,请求支援。” 多尔衮眉目一凝,立刻联想到了什么。 “南面有什么动静?” 来人连忙禀报。 “南面应该得到消息了,但是却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被南面渔翁得利。” 多尔衮的心中有些气恼。 “别的时候不出乱子,偏偏这个时候闹出事情来。朝鲜国主罪责难逃。” 可是骂归骂,朝鲜出了问题还是要尽快解决。 毕竟朝鲜是辽东的大后方,关系到满清的龙兴之地。 尤其是帝国在半岛的南端部署了数十万大军,始终都在虎视眈眈。一旦越境,对于半岛北方来说肯定是灭顶之灾。 然而令满清尴尬的情况出现了。 对于朝鲜的乱局,多尔衮拿不出多余的兵力前往支援。 思来想去,他派人去请了昭显世子过来。 “世子可知,你的弟弟凤林大君竟然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意图弑君杀父,自绝于人世?” 昭显世子刹那间魂飞魄散,受到了巨大冲击。 他作为人质,跟随晚清来到京师,朝鲜国内发生了什么情况他还一无所知。 得知凤林大君的做法,他完全被吓住了。 虽然兄弟两个在做人质的时候,一直在偷偷的讨论该如何背离满清、重归中华。却没有想到,凤林大君竟然敢做到这个地步。 多尔衮为何找上自己? 昭显世子头脑极速转动,立刻有了应对的办法。 “摄政王英明睿智,定然是有无良小人从中作梗。臣弟素来谦逊良善、胆小怕事,不敢也没有能力干出这样天人共愤的事情来。” 昭显世子没有莽撞的撇清自己和凤林大君的关系。 事实上他和凤林大君的亲密,早已为人所见。此时盲目摘清,反而会引起多尔衮的怀疑。 反正他困居京师,对于国内的情况并不了解。即便说错了,问题也不大。 果然,听到他维护凤林大君,多尔衮如电的目光缓和了许多。 “朝鲜的情况千真万确,想来是南面有人图谋不轨,意图分裂你们父子心情。” 昭显世子连忙匍匐在地,神情真诚而殷切。 “朝鲜早已发誓为上国之臣子,失志不渝。还请摄政王怜我朝鲜忧患实多,降天威隆恩,解我朝鲜之困。” 多尔衮当然不能答应他的请求。 不过朝鲜的事情,也需要处理。 那么办法,就只有一个了。 “世子,你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回国吧。” 前所未有的喜悦在心里迸发,差点让昭显世子当场显露出来。 幸好多年的坎坷生活,早已磨练了他的意志,让他很好地保住了神态。 “还请摄政王示下。” 他的态度让多尔衮十分满意。 “朝鲜国主年事已高,想必在处理政务上多有精力不济。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辅左,万万不可出现差池。至于些许鬼魅魍魉之辈,也要尽快平定,以让本王安心。” 昭显世子明白了。 多尔衮让他回国,就是希望利用他的身份来稳定局势。 毕竟他才是朝鲜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只要他回去之后老老实实的站在李倧一边,那么外界的谣言肯定不攻自破。 而且有他这个王储在,凤林大君的招牌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下臣领旨,必定竭尽所能为摄政王排忧解困。” 能够脱离质子的身份返回国内,从此以后再无限制,这对昭显世子来说不知道渴望了多久。 现在终于得到放行,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天就收拾好了行装,火速从京师出发。 派遣昭显世子回国、处理朝鲜的内乱,仅仅只是多尔衮的第一步。 “传令给英亲王、豫亲王,让他们加快进军。最迟也要在三个月内,消灭了李自成、平定西北。” 身为成熟的政治家,多尔衮的嗅觉十分敏锐。 他总感觉,现如今如火如荼的形势之下,似乎蕴含着什么危机。 西北的战事,朝鲜的乱局,还有平静的帝国,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 尤其是他已经从汉人地主那里得知,帝国虽然没有进军京师、席卷中原,但是在江南却行动速度飞快,已经拿下了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广东等省。 偏偏这些地方远离各方势力,十分轻易的就落入了帝国的手中。 这足以说明,左梦庚似乎并不像外界看来的那样,对这个天下没有什么想法。 但是左梦庚究竟会怎么做,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看透。 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阿济格和多铎以最快的速度消灭李自成,然后集中全部精力来对付帝国。 第1411章 变局 “哼,幸亏摄政王有两位。要不然的话,他还以为自己真是皇帝了呢。” 多尔衮的命令传到陕西前线,令阿济格十分生气。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多尔衮差在哪里,两白旗本来应该全都是他的。 结果现在多尔衮成了摄政王,坐镇京师,大权独揽。号令一下,没有人敢不听从。 而他却成了跑腿的,被人指挥的团团转。 “王爷,天大地大,咱大清的江山最大。摄政王也是从大局考量,着实令人佩服。” 苏纳并不想夹在多尔衮兄弟之间受气,只得小心劝告,让阿济格明白情势。 阿济格眼睛在众位将领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发现所有人都认同苏纳的话,便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毫无用处。 他要是真敢忤逆抗命的话,说不得这些将领会将他架空。 到了那时,多尔衮随便罗织一个罪名,都够他受的。 而且苏纳说的也对,满清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进入了中原,将这片江山牢牢抓在手中,是所有人的心愿。 也包括他阿济格。 收起私心,阿济格开始做行动部署。 “姜瓖、唐通,由你二人率领本部兵马围攻榆林。倘若能够擒获李过,则是你们的大功。” 虽然负责北线作战,但是阿济格并没有将自己的目光困在陕北。 经过之前三个多月的战斗,李过已经被他打的节节败退,如今只剩下不多的地盘还在困守。 在阿济格的眼中,李过已经不算是对手了。 他决定就此率领主力南下,和多铎一起夹击李自成本部。 至于李过,则被他交给了姜瓖和唐通等降将。 这个安排,让姜瓖和唐通都十分开心。 他们深知如果随同阿济格南下的话,那么必然会被当成炮灰,直面李自成的主力。 以他们的战斗力,肯定不是李自成的对手。必然会被消耗的很惨,然后由满清八旗摘桃子。 反而留在陕北,围攻力量极度衰弱的李过,更合他们的心意。 “末将领命,必定提李过的人头来见。” 阿济格不置可否,反而出于宿将的嗅觉问道:“那个大顺的凉王梁越,如今在何处?” 】 姜瓖赶忙禀报。 “王爷敬请放心,末将得到的消息是,那个梁越已经跟李自成闹翻了。如今缩在甘肃一带,自行其事,根本没有相助的意思。” 阿济格张嘴就来。 “汉人就会内斗,最终成全了咱们大清。这江山,活该归我大清所有。” 这地图炮一开,令在座的汉人将领全都脸色异常。 当天阿济格将自己所部兵马分成两路,自己率领主力直奔延安,包抄李自成的后路。 而在潼关,单独面对多铎,李自成都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十二月二十九,潼关战役开始。 先前打了败仗的刘宗敏急于挽回声誉,彰显自己顺军第一武将的地位,因此率先出击。 结果经过一天熬战,他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反而被清军给撵了回来。 到了正月初四,刘芳亮也加入战斗。 他和勒克德浑战于黄河岸边,一口气打了三天三夜,还是没能突破清军的前沿阵地。 连续两次的进攻失败,给顺军的头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潼关的危机始终无法解除,导致顺军上下人人慌乱。 有鉴于此,李自成决定亲自参战。 他也明白,这将是大顺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还无法打赢的话,那么潼关的丢失只是时间问题了。 当李自成的旗帜出现时,多铎就明白这将是顺军最勐烈、也是最后一次的进攻。 他给各部下令严防死守,绝对不许出击,以消耗顺军的锐气为主。 初五、初六这两天战斗异常惨烈。 顺军先后投入十多万的兵力,对清军各处营地发起勐攻。同时李自成也将手中的火炮全部集中起来,希望能够取得奇效。 然而清军可是在同夏军作战过的,只有在夏军的火炮面前才会落入下风。 面对顺军的实心炮弹,清军的防御效果非凡。 到了最后,顺军将所有的炮弹都打光了,依旧无法彻底摧毁清军的防御工事,自然也就攻不进去。 初九,多铎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十五门红衣大炮一字排开,开始对着潼关狂轰乱炸。 惨烈的轰击之下,顺军损失惨重,只能竭力还击。 刘宗敏率领马队想要冲过去,将清军的火炮破坏,结果却被清军的步兵方阵给打了回来。 刘芳亮的侧翼迂回也没有成功,他本人甚至还受了伤。 “陛下,左梦庚可恶,竟然将这些厉害的火器也卖给了清军。” 不用刘芳亮禀报,李自成的眼睛已经看到了。 清军乌真超哈手中的火枪,和顺军使用的一模一样。出处自然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山东。 然而在武器同样的情况下,清军的战斗力和组织力远远超过了顺军,对于火枪、火炮的使用也更加高超。 这让李自成哪怕凭借潼关天险,也守得异常辛苦。 榆林。 李过站在城头,浑身浴血,拼命的指挥士兵们抵挡清军的进攻。 只是城外无边无际的敌军,让他十分无奈。 “这些叛徒,要是落在老子手中,定然将他们千刀万剐。” 奈何他的喝骂也仅仅是喝骂,对于姜瓖和唐通来说什么都算不上。 看到麾下几次登上城头,又被打下来,两人一点都不着急。 作为沙场宿将,他们当然清楚,既然已经能够摸到城头,那么城破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两人反而在商量着,千万不要让李过跑了。 这可是一份大功,足以让二人在新朝廷里加官进爵。 一切的美梦,都在第二天清晨化为了泡影。 吃过了早饭,姜瓖和唐通已经将所有兵马都布置完成,开始了全新的进攻。 结果北方尘烟遮天,宛如黑龙一般席卷了过来。 黑龙之前,只有几个零星的黑点。看起来好像狂风巨浪中的扁舟,随时都能够覆没。 当这几个黑点冲到近前时,两人在赫然发现,这居然是清军。 而其中一人他们还认识。 乃是正白旗将领万布。 他跑到军中,早已没有了力气,是被人架着来到姜瓖和唐通面前的。 “快!快撤!梁越来了!” 第1412章 大局为重 梁越和李自成闹翻,天下皆知,并且无人怀疑。 只因此事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但是满清这边却对梁越的人品缺乏必要的认知。 他们觉得梁越已经和李自成势同水火,自然乐于见李自成完蛋,只会选择作壁上观。 然而梁越却是一个非常有大局观的人。 “倘若陛下就是输了,咱们就会是清军的下一个对手。各位兄弟,以咱们的实力,挡得住清军吗?” 梁越诛心一问,让手底下的人全都扭转了想法。 从实际出发,谁都明白,凉军不可能打得过清军。 连李自成的百万大军都被打的节节败退,以凉军占有的甘肃、宁夏、青海等地之贫瘠,肯定不是清军的对手。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下场并不会比李自成好到哪里去。 “就算不是为了大顺,只为了咱们自己,我心意已决,即刻出兵。如果有哪位兄弟不认同的,可以就此离去,我梁越绝不记恨。” 】 没有人选择离开。 在这西北之地,梁越绝对是最好的主公。 他不贪图享受,也不自私自利。对待手下的人非常宽宏,也非常大方。 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家兄弟非常的信重。 跟着他,人人都很开心。 “大哥,咱们同生共死这么多年,自然永不分开。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蒋朝云的表态,代表了大家伙的心思。 见得到了众人的支持,梁越热泪盈眶。 “大丈夫生于当世,能有各位兄弟,此生何憾?” 令大顺和满清方面全都没有想到的是,梁越出兵了。 他没有选择去潼关支援李自成。 毕竟现在的情势,他不方便和李自成见面。 而且他更怕李自成心生歹意,趁机将他吞并了。 他将目光选择在了陕北。 “根据探子回报,阿济格已经率军南下。围攻榆林的,只有几个汉人降将。这些人的实力,咱们一清二楚,打起来肯定稳占上风。可只要消灭了这些人,阿济格的后路就会被咱们断掉。他要是不回军的话,粮草绝对供应不上。说不定咱们能够跟陛下两面夹击,先灭了他再说。” 梁越已经成长为了合格的将领,目光非常毒辣,一眼就看到了清军的弱点所在。 对于他的想法,所有人都非常支持。 凉军从兰州出发之后一路北上,率先冲进了河套地区。 万布此时奉阿济格的命令正在草原上向蒙古部落征剿战马粮草,结果和凉军迎面遇上。 万布所率兵马不过才一千出头,碰到梁越的十万大军,下场可想而知。 在凉军出现的第一瞬间,万布转身就逃。 这个时候英勇死战是没有意义的,唯有赶紧跑回去将消息告知给阿济格,才能挽救清军的命运。 但是凉军的追击,让万布痛不欲生。 双方都是骑兵,而且都是马上的精锐,万布始终无法甩脱追兵。 就在姜瓖和唐通围攻榆林城第八天的时候,梁越率领大军趁着天寒地冻越过了渺无人烟的红碱淖,突然出现在了榆林城下。 万布跑回来的太晚了,凉军出现的也太突然了。 姜瓖和唐通看着席卷上来的凉军,浑身冰凉,无尽绝望。 “鸣金收兵,退往白月山。” 两人十分清楚,以他们手头的兵力,不可能打的赢梁越。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险要之地固守待援。 两人的手中全都是步兵,如果敢就此撤退,肯定会被梁越的骑兵随后掩杀,一个都跑不掉。 乱糟糟的清军人心大乱,什么也顾不得了,纷纷往十里之外的白月山上跑去。 白月山是一道千余米高的山梁,中间有一道豁口。从此南下,可以前往延安。 姜瓖和唐通决定死守此地,同时派传信给阿济格,告知后路的危机。 而看到突然出现的梁越,李过满脑袋问号。 “他为何来了?” “不管他为何来了,咱们总算得救了。” 和李过不同,高一功十分开心。 毕竟能活着,没有人愿意死。 李过却眉头紧锁。 “就怕姓梁的来者不善,到时候你我成为人家的刀下肥肉。” 高一功摇摇头,指向城内的情况。 “你看看,咱们这个样子,哪里还是肥肉?” 李过倍受打击,仰天长叹。只能打开城门,和高一功一起去见梁越。 “多谢梁将军千里驰援,拯救我等于水火。” “放肆!上下尊卑有别,尔等是想要违背陛下的律法吗?” 不等梁越回应,蒋朝云越众而出,对着两人训斥起来。 按照大顺的勋爵体系,梁越乃是郡王,而李过和高一功都只是制将军。从礼制上来说,两人在梁越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 只是两人素来为李自成的亲信,更是亲戚,因此并不将其他人看在眼中。 可是现在蒋朝云却拿着律令说事,让两人的心里着实气恼。 奈何形势比人强,蒋朝云又站了理,他俩只能硬着头皮、憋屈地拜服在地。 梁越骑在马上,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李过和高一功卑微的行礼,内心深处多少消除了一些怨气。 “如今鞑子咄咄逼人,大顺及及可危。还需要咱们精诚团结,才能扭转乾坤。二位将军,不知可有妙策攻破白月山?” 说到正事,李过和高一功只能将怒火收起。 同时他们更加深切的感受到,梁越为何能够将他们压在脚下。 光是这份以大局为重的气度,就足够他们学习的了。 高一功提醒道:“阿济格南下不久,就在延安一带。倘若被他率军回转,咱们未必能扛得住。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攻破白月山,消灭眼前的敌军,才能有办法和阿济格周旋。” 李过的看法却不一致。 “以我之见,咱们理应绕道南下。先和陛下会合,再跟鞑子一较高下。” 梁越摇摇头,越发对李过瞧不起了。 “阿济格就横在前面,倘若要南下的话,就必须从西面走泾河河谷。路途千里,没有补给,还能剩下多少人马,殊难预料。即便能和陛下合兵一处,还有多少战力?” 李过和高一功沉默。 他们明白,从现在起,要在梁越的身边听令行事了。 第1413章 大势已去 “这些狗贼,从我大顺之时偷奸耍滑、畏敌怯战。如今做了汉奸,居然死硬到底。” 白月山下,惨烈的攻防战看的李过和高一功胆战心惊。 以往他们对梁越是有一些瞧不起的,并不认为梁越的兵马有什么实力。 可是现如今,亲眼看到凉军的打法,他们才明白李自成的忌惮来自于何处。 数万凉军分成左中右三路,如同潮水一般不停的向清军的阵地疯狂进攻。 还有好几队凉军无视地形,向着白月山的山顶攀爬。 姜瓖和唐通虽然在山上部署了严密的阵线,导致凉军死伤惨重,但是凉军士兵却毫不畏惧。 除了勇勐之外,梁军的战法也颇为科学。 步兵冲锋在前,火枪兵跟随在后。 虽然这些火枪兵零零散散、不成规模,似乎毫无用处。但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神枪手,特别以低打高,对付露出身形的清军时效果非常好。 换源app】 正是靠着这些火枪手的帮助,攀爬山岩的凉军士兵才能一步一步攻上去。 白月山的豁口,这里战况就更加惨烈了。 清军用巨石垒成的工事,被梁越用数十门火炮连番轰击。打的尘土飞扬,碎石如雨。 凉军士兵完全不顾火炮可能造成的误伤,趁着清军混乱的时机就冲了上去。 可姜瓖和唐通也是拼了命,不停的往豁口这里填充兵马,愣是挡住了凉军的进攻。 双方从白天打到黑夜,从黑夜打到白天。哪怕精疲力竭、伤亡惨重,仍旧没有要罢手的意思。 只因为双方都明白,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梁越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姜瓖和唐通,彻底稳固陕北的局势。 姜瓖和唐通则需要足够的时间阻击梁越,给阿济格的回援争取条件。 至于为何两人投靠满清之后,就变得如此战斗力强悍? 倘若左梦庚看到的话,必然一清二楚。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说白了,还是老朱家造的孽。 惨烈的战斗打了三天三夜,姜瓖和唐通渐渐不支,眼瞅着败局已定。 可是急匆匆赶来的传令兵,却让梁越仰天长叹,无可奈何。 “鸣金,收兵。” 撤军的号角声响彻战场,原本还在死命作战的凉军立刻变换队形,徐徐撤出了战场。 “梁王,怎么不打了?只要再加一把劲,定然能够消灭姜瓖和唐通两个叛徒啊!” 李过和高一功急匆匆找来,显得十分不满。 明明诛杀叛徒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梁越却不打了呢? 梁越的神情十分恐怖,阴沉的似乎能够滴下水来。 “二位有所不知,陛下已经舍弃潼关,退往西安。局势如此,无可奈何呀!” “什么?陛下撤军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过和高一功浑身冰凉。 他们本就是陕西人,对于陕西的地形格外了解。 他们十分清楚,要想保证陕西的安全,潼关绝对不容有失。 可现在李自成居然撤回了西安,那岂不是说关中已经向清军敞开了大门? 梁越看着麾下兵马收营拔寨,意兴萧索。 他也没有想到,李自成如今居然这么颓靡了。 “阿济格还没有完成包抄,陛下就已经不敌多铎,不得不撤回西安。阿济格得知这边的情况,已经率军回返。再打下去,于事无补。” 李过和高一功的精气神也没了。 到了这个局面,他们已经明白,大顺真的到了穷途末路。 “我二人打算先去同陛下会合,不知梁王行止如何?” 李过和高一功要去找李自成,梁越一点都不意外。他们两个离开李自成,就等于无根浮萍。 但是他不一样。 “我打算撤回甘肃,再想办法和鞑子周旋。” 清军虽然实力强大,但李自成于梁越而言也同样危险。 两相选择的话,梁越只能靠自己。 大局崩坏之下,李过和高一功也没有了玩弄权谋的心气。 他俩同梁越辞别之后,率领残兵败将一路向西南退去。 梁越也不耽搁,重新绕路河套,返回宁夏。 一天后,阿济格率领大队骑兵先行返回。看到姜瓖和唐通的惨状,也不禁后怕连连。 “后路得保安然无恙,全是你二人之功。本王定当禀奏皇上,为你们请功。” 难得的,阿济格对他二人和颜悦色。 姜瓖和唐通看着自家的兵马损失殆尽,当真是欲哭无泪。 “王爷,那梁越战力强悍,甚至远在闯贼之上。恳请王爷立刻发兵,消灭梁越,以绝后患。” 阿济格却很冷静。 “当务之急是要先灭了闯贼,梁越既然已经退去,不过是徒劳挣扎。待咱们平定中原,消灭他易如反掌。” 这是满清的既定计划,姜瓖和唐通也无能为力,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即使没有阿济格,光凭多铎这一路兵马,就已经将李自成击败。 在李自成退往西安之后,潼关守将马世耀选择诈降。 他还派人传信给李自成,希望作为内应,来一个反败为胜。 没想到的是他派出去的信使被清军擒获,所有谋划都被多铎获悉。 多铎将计就计,把马世耀连同七千兵马全部屠杀一空。 持续十三天的潼关战役结束,最终以顺军的失败而告终。 返回西安之后,李自成不得不再次选择撤退。 只因为他明白,光凭西安一座城池,是挡不住多铎和阿济格两路大军的。 于是李自成以田见秀殿后,率领文武百官和残余兵马,走蓝田、商洛,一路往河南退去。 他打算会合河南和湖广的顺军,整合力量之后,想办法渡过长江,去江南地区获得补给和喘息之机,再图生机。 临行之前,他对田见秀吩咐,将西安的粮食和官舍全部烧掉,以免资敌。 结果田见秀却没有这么做,愚蠢的顾及乡土之情,只烧了东门城楼和南月楼,欺骗了李自成。 完好无损的粮食和城池,最终全都便宜了清军。 清军在西安得到了大量的补给,很快便恢复元气,消除疲乏,又紧紧的追了上来。 而这又让顺军根本得不到充足的休整时间,不得不接连疲惫应战。 打一场,输一场。 等到了河南境内,已经完全不成建制。 李自成终于走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光。 第1414章 隔绝南北 “老二有心上人了。” 左梦庚刚从朝鲜回来,徐若琳就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谁?” 左梦庚着实吓了一跳。 就左华那混不吝的脾气,居然也会有感情? “你猜不到吧?就是张嫣。” 说话的时候,徐若琳眉开眼笑,一颗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当张嫣被接到济南之后,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虽然左梦庚一再强调并无他念,但是在看到张嫣倾城倾国的容貌之后,徐若琳总是感觉身边的男人随时都可能化身为曹操。 现在左华缠上了张嫣,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左梦庚再混蛋,也不能跟自家兄弟抢女人吧? “他俩?” 左梦庚瞠目结舌,想到了另外一个方面。 “严叔怎么想?” 张嫣的年龄可是比左华要大的,而且还是前朝皇后,真不知道左严能不能够受得了? 徐若琳却朝他翻了一个白严。 “严叔现在什么都不想,能有个女人管管老二,他就求之不得了。” 左梦庚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荣华富贵、世代永享八个,其实年龄都比他要大。 只是这些年来跟着他南征北战,忙于公务,就将私人问题耽搁了。 好不容易左荣和左永都成了家,但其他人还是孑然一身。 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符合社会观念。 尤其是左华,虽然贵为亲王,但是却丢了一只眼睛。加上人也恶行恶相,根本没有多少女子敢于凑到跟前。 】 现在能找到一个,左严只怕都要烧高香了。 徐若琳将此事告知给他,还有别的想法。 “这事要不要慎重对待?” 左梦庚明白她的意思。 张嫣的身份到底与众不同,一举一动天下关注。就怕一个弄不好,让外界觉得帝国迫害前朝皇室。 左梦庚斟酌了一番。 “我去看看再说。” 实际情况如何,他也不知道,因此不敢贸然下定结论。 他离开皇宫,跨过一条街道,就到了张嫣的住所。 刚刚走进去,就听到了左华嚣张又讨好的声音。 “这样如何?是否合适?” 张嫣的声音随即传来。 “再向左一点,哎呀,过了过了,真是笨手笨脚的。” 左华嘿嘿地笑着,却似乎很满足。 左梦庚信步走过去,才看到张嫣正在指使左华干活。 左华脚下踩着凳子,正在往墙上挂着一幅画,张嫣站在下面指挥着调整。 还别说,俩人的相处看起来颇为和谐。 见到左梦庚出现,他俩全都措手不及,闹得手忙脚乱。 左梦庚注意观察,在张嫣的神色当中察觉到了一抹害羞。 难道这位前朝皇后原本的秉性,都被压制住了? “这倒是我疏忽了,你家里没有男人,一些繁重的家务活没法处理。老二,这件事今后归你负责。” 左梦庚没有贸贸然的挑明两人的事情,而是找了一个由头,推了自家兄弟一把。 左华精明异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保证。 “放心,有我在,绝对出不了差错。” 张嫣只是坐在一旁,低垂着头,并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左梦庚着重打量,就发现这两人颇有意思。 左华人高马大、彪悍桀骜。而张嫣却秀色可餐,又有一些小鸟依人。 左梦庚虽然没有见过天启,但是根据描述,那位木匠皇帝乃是一个孱弱之人。否则的话,也不会短命。 身为女子,摊上这样一个丈夫,加上又有魏忠贤、客氏的迫害,张嫣哪有幸福可言? 最起码天启皇帝绝对不是她的良配和依靠。 或许是左华强烈的雄性气息,让这个女人产生了安心的感觉吧。 “既然喜欢,就去努力追求。但是也要负责,绝不可三心二意。这个女人前半生过得很苦,是个可怜人。你的性子又是个粗犷的,今后相处的时候要多加用心才是。” 辞别离去之后,左梦庚才对左华耳提面命,算是给他背书了。 左华激动的手舞足蹈。 “少爷,你不反对?” 左梦庚呵呵一笑。 “能看到你成家立业,我和严叔就心满意足了。” 左华铁塔一般的汉子,竟然热泪盈眶。 “少爷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左梦庚知道左华轻易不会许诺,可一旦承诺了,那就绝不会反悔。 不过私事虽然重要,但公事更加重要。 “你和她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在于一时。现在情况有变,需要你立刻赶回去掌握部队。拿下武昌和岳阳,有没有把握?” 相关的情况,左华当然知晓。 “我和大哥已经接到了统帅部的命令,明天就会赶回去。有我们东海舰队在,不管是谁,一兵一卒也休想跨过长江。” 陕西的战况最终还是传了过来,得知李自成大败亏输,将陕西也丢了,并且退入河南。帝国这边就清楚,终于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首先第一步,就是建立长江防线。 甭管是满清、李自成、张献忠,不允许任何人渡过长江,侵入还算安定的江南地区。 在帝国的眼中,长江以南已经成为禁脔,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加上南方战略集群已经休整了很长时间,也到了重新进攻的时刻。 他们的下一步目标,就是湖广。 有东海舰队横亘于长江之上作为屏障,南方战略集群便可以放心大胆的推进。一旦彻底占领湖南,那么就等于建立了完整的防线。 这是第二步行动的基础。 接受统帅部的命令,左荣和左华很快赶回部队,及时发动起来。 东海舰队从九江出发一路逆流而上,甚至还拔除了沿途的所有军事要塞。 面对着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海上力量,中土之内无人能够抵挡。 江面来往被隔断,武昌府顺利落入帝国手中。 左华等治安第17师接管了武昌之后,又留下了三艘战舰继续拦截江面,随后率领主力向西而去。 四天后,岳阳也顺利攻破。 不但如此,左华得寸进尺,还跨越了洞庭湖,打下了西面的常德。 至此,整个长江中下游都落入了帝国手中。 凭借着东海舰队的强大实力,北岸的任何势力都无法突破这道天险。 这也就等于将李自成的人生终点,限制在湖广一带。 第1415章 李自成的终点 “你说什么?” 从西安一路东撤,尽管连战连败,但李自成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长达十七年的流寇战争当中,已经养成了他面对困境时乐天的心态。 在李自成看来,这一次的败走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大不了就继续流动作战,迟早还能找到机会东山再起。 直到他接到了绝望的消息。 “陛下,山东左贼已经抢占武昌,并且隔绝了大江。咱们……前面无路可走了。” 大顺君臣聚在一起,全都被这个消息震惊的失了神。 从西安撤退的时候,大家就商量好了。一路汇合各地顺军,集中兵力然后沿着长江南下,抢占江南。 等夺取了江南富饶之地,积蓄了足够的钱粮兵马,再同清军周旋。 计划的挺好,就是没有想到,居然被帝国给拦腰截断。 “左梦庚,你这是要将咱往死路逼啊!” 李自成平生第一次产生了绝望,身子竟然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努力想要使自己冷静,思考应对之策。 “大江绵延万里,左贼恐怕难以面面俱到吧?” 他还做着万一的试想。 袁宗第却很老实,有什么说什么。 “臣接连十余日派遣兵马四处出击,寻找可以渡江之处。奈何左贼的水师强大无比,仅仅只需一艘战船,便打得我们溃不成军。这条大江,实在过不去啊!” 刘宗敏脾气暴躁,出声喝骂。 “莫不是你们贪生怕死?区区一条战船,怎能拦住我数十万大军的去路?” 换源app】 袁宗第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刘将军有所不知,左贼的战船每一艘上面都有火炮数十门,全都能够发射那种爆炸的炮弹,打的又远又准。咱们的人只要靠近岸边,就会遭遇攻击。莫说是人,就连一块木板都无法下水。” 听着他的诉说,顺军上下全都浑身冰冷。 这些在陆地上辗转腾挪了一辈子的人,所见识过的最好的战船,也不过是内湖当中的漕船而已。 一艘船上居然装载几十门火炮,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幻想。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十多天后,阿济格率领清军从后面追了上来,留给李自成等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当此情势之下,李自成也别无他法,只好拔营南下,先去湖广再说。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阿济格的追击非常勇勐,不复从前的拖沓。 原因只有一个。 阿济格被多尔衮骂了。 进攻陕北的时候,阿济格派遣万布前往蒙古草原勒索战马和粮草,这件事终于被多尔衮知道了。 多尔衮警告,务必要尽快将李自成消灭。否则的话,将会连前面的罪责一起追究。 阿济格暴怒无比,同时也十分恐惧。再也不敢怠慢,加快了进军的速度。 时至今日,李自成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流寇本色。 从前他遭遇明军的围追堵截时,总是能够痛下决心,舍去老弱病残和辎重,率领精锐兵马扬长而去。 但是现如今的李自成已经称帝建国,十分在意皇帝架子。因此一路行军,什么都得带上。 这无疑拖累了行动的速度,也方便了清军的追击。 从邓州、承天、德安,一直到汉阳,连续四次交战,顺军都惨烈战败。一路丢弃了无数辎重,伤亡已经无法统计。 站在长江边,看着江面上来回游弋的帝国海军战舰,李自成终于明白了袁宗第并没有说谎。 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大船。 风帆鼓起的时候,好像一座云山在快速移动。 战船的两侧黑洞洞的炮口一直对着这边,只要有任何东西敢出现在河岸上,就会遭到攻击。 李自成不信邪,还派人尝试了一次。 结果当那十来个士兵刚刚踏上河岸,还没有将手中的小船推入水中,三里之外一声炮响。 黑乎乎的炮弹带着闪耀的火苗,以无以伦比的速度砸在了附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当中,这些士兵当场被炸死大半,还活着的几个赶忙撒腿就跑。 亲眼见识到了帝国火炮的威力,李自成彻底绝了渡江的念想。 第二天他率部从汉阳出发,一路往东北而去。 既然无法渡江,他便打算先去大别山区。利用山区复杂的地形,避开清军的锋芒。 等到稍事整顿之后,再寻良策。 结果天公不作美,春雨稀稀拉拉的降临,导致道路泥泞、行走不便。 二十多万顺军泡在泥汤当中,狼狈不堪。加上粮草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士气彻底跌落谷底。 刚刚走到黄陂,牛金星便悄悄的脱离了队伍,可耻的做了逃兵。 但李自成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更大的危机降临在他的头上。 多铎率领的另一路清军突然出现,彻底挡住了李自成的东进之路。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李自成完全失去了辗转腾挪的空间。 四月的第一天,李自成被清军团团包围在了鹅笼镇。 麻城就在几十里外,大别山也依稀可见。 可是他这一生再也走不过去了。 多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是跟帝国有关。 攻破潼关之后,多铎秉承多尔衮的命令,回军进入河南,开始一路横扫。 同时多尔衮还给了多铎一道密令。 让多铎寻找时机,查找帝国的弱点,随时准备动手。 显然在多尔衮看来,李自成的覆灭已经成为定局。接下来满清的对手,将会变成帝国。 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多尔衮开始了谋划。 河南大地经过十多年的战争,早已一片凋敝。多铎进军之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推进速度可谓一日千里。 他将目标定在了凤阳。 这里是两淮地区最靠近帝国边境线的重镇,而且从这里往东一路都是平原,很利于骑兵机动。 多铎决定攻占凤阳,然后寻找时机,看看能否突袭淮安或者是扬州。 他的到来,让大明凤阳巡抚路振飞陷入了绝境。 这位在史可法之后接任凤阳巡抚的名臣,面对时局倍感无力。 这还不是历史上的南明,起码还可以从南方得到一定的支援。 现在的凤阳,前面有清军虎视眈眈,后面就是帝国的两淮军区,已然成为了夹心饼干。 路振飞别无选择。 他可不想沦为异族奴隶,于是干脆向帝国请降。 而这一次,帝国不再置身事外。 黄三虎一声令下,简宗安率领第六师、还有两个治安师立刻前出,接管了凤阳的防务。 这一下就将帝国的边境线内凹的部分给抹平了,也逼着多铎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第1416章 大顺灭亡 多铎虽然年轻,却是久经沙场的名将。 面对国防军的主动出击,他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广派斥候,进行了全方位的侦察。 清军斥候的能力还是不用怀疑的。 当得知眼前的国防军居然有六万兵力的时候,多铎就明白这远远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思量再三,他决定避开国防军的锋芒。 他给多尔衮去了信,详细说明情况。同时率军南下,打算和阿济格一起围杀李自成,然后再考虑后续行动。 他的理智,却给李自成带来了灭顶之灾。 鹅笼镇附近乃是江汉平原地区。 当清军从四面八方杀来的时候,顺军根本无力抵抗。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混乱阶段。 李自成完全无法有效指挥各部,只是听着各种坏消息源源不绝传来。 “陛下,圣佛寺已经被清军攻占。袁宗第将军损失惨重,正在一路后撤。” “陛下,夹洲丢了。吴三桂正在水陆并进,顺流而下,咱们挡不住啊!” “陛下,多铎的旗号出现在了黄安,刘芳亮将军告急。” 李自成默然安坐,没有给出任何命令。 面对危局,他终于感觉到了回天无力。 李自成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如今的他脑袋空空如也,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状态了。 他并不知道,这完全是因为他登基称帝之后,已经失去了初心。 哪怕仅仅当了几个月的皇帝,但是在充足的享受之后,他已经忘记了原来艰苦奋斗的滋味。 “告诉各部,事到如今只能死战到底。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怕个什么?” 这是他唯一能够对各部将领说的话,然而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战场上的形势,在三天之后愈发恶化。 多铎牢牢控制了黄安、麻城一线,同时还派遣苏克萨哈抢占了罗田,彻底堵死了李自成的东去之路。 阿济格在西面更是稳扎稳打,不骄不躁。 他在黄陂建立了稳定的防线,并且在武湖岸边一战将顺军的所有船只全部烧毁,彻底断绝了李自成涉水渡江的念头。 二十多万顺军完全被限制在了以鹅笼镇为中心,方圆不到三十里的地带中。 他们能够据守的地方,仅仅只是一些简陋的村寨。偏偏又是平原上,无险可守。 当清军的大炮被调集上来后,顺军的形势更加岌岌可危。 眼见着战事顺利,阿济格和多铎凑在一起,开始协商下一步的行动。 “左梦庚那边已经抢先占据了凤阳,恐怕是要按捺不住了。咱们必须尽快解决李自成,否则的话我总感觉心惊肉跳。” 阿济格虽然睁着眼,但是目光却没有焦点,显然他的思绪正在放空。 “豫亲王,你说……左梦庚会不会从背后杀来?” 多铎感觉到一股凉气,随即摇头。 “我已在后方做了缜密部署,斥候放到了三百里之外。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探知。” 听到他如此谨慎,阿济格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率军追到汉阳之后,亲眼见识了左梦庚的战船。那完全就是水上的怪物,远非人力可敌。南面这条大江,咱们万难渡过啊!” 多铎要现实的多。 “现在不是考虑过江、攻取江南的时候,不解决了左梦庚,一切皆休。” 阿济格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之色。 “我总觉得左梦庚的沉默颇为蹊跷,观此人之前的所作所为,断无这般蛰伏的道理。咱们的布置,究竟哪里有所疏漏呢?” 多铎对这个问题早就思考过了。 “要说破绽之处,就在京师。如今大部分兵马都被咱们带了出来,京师那边颇有不足。” 阿济格却不这么看。 “摄政王早有准备,他在京师和沧州之间建立了七道防线,完全可以拖延足够的时间。左梦庚要是从那里发动的话,咱们只需从背后包抄,说不定能够一战功成。” 真的是这样吗? 多铎想起凤阳的国防军,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突然发现,本方似乎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左梦庚的手中,究竟有多少兵力? 按照满清掌握的情报,朝鲜那边足足有四个主力野战师,还有若干个治安师,兵力起码超过三十万。 沧州对面的国防军虽然若隐若现,但兵力肯定不会少于十万。 他在凤阳遭遇的国防军,兵力也超过了六万。 这加在一起,就是近五十万人马了。 可是听说国防军还在长江以南攻城略地、一日千里,想必投入的兵力绝不在少数。 要是这样的话,左梦庚的实力可就太可怕了。 “无论如何,必须在五天之内彻底灭了李自成。” 多铎感到浑身冰冷,决定加快进度。 话音未落,马福塔兴冲冲的撞了进来。 “二位王爷,我军刚刚攻入了李自成的老营,还抓住了刘宗敏、宋献策等人。” 阿济格和多铎一跃而起,脸上满是惊喜。 刘宗敏可是李自成的头号大将,宋献策更是在文臣当中排的上号。 现在这两人都成了清军的俘虏,那岂不是说李自成无力回天了? 刘宗敏和宋献策的被俘,其实充满了戏剧性。 遵照李自成的命令,他俩率领三万兵力部署在鹅笼镇以西的中和镇,扼守东流河,阻挡黄安的清军南下。 虽然地形不占优势,兵力也不占优势,战斗力更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刘宗敏和宋献策为了活命,也是拼了。 他俩在中和镇以北的河道两旁,建立了层层叠叠的防线。 都类率军猛攻不止,完全和顺军搅合在了一起,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本来按照战况来看,继续打下去,都类反而是要吃败仗的一方。 可就在都类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另外一股清军非常偶然出现在了中和镇的后面。 恭阿在武湖烧了顺军的船只之后,本来按照计划应该一路东进。攻占新州,建立南面包围圈。 可是在倒水河畔,恭阿遭遇李锦的埋伏,被打的晕头转向。 恭阿生怕死在这,连忙率军遁逃。 结果在逃跑当中不辨方向,居然跑到了中和镇的背后。 刘宗敏和宋献策对付都类就已经拼尽了全力,背后突然又出现了清军,局势就再也无可挽回。 顺军彻底崩溃,任凭刘宗敏和宋献策百般努力,也无法重新整合。 都类和恭阿也不客气,立刻率军冲杀。 惨烈的肉搏战当中,刘宗敏双腿各中一箭,摔倒在地,成了俘虏。 宋献策这个文人也没有什么气节,贪生怕死之下,干脆跪地投降。 第1417章 借口 “马上将刘宗敏提来,有此人在,说不得能让闯贼心胆俱丧,争相来投。” 俘获刘宗敏的消息,让阿济格非常开心。 他打算利用刘宗敏来迫使更多的顺军投降,加快战事。 可他的命令才刚刚说出口,就有人前来秉报。 “王爷,巴图鲁不听劝阻,已将刘宗敏斩首。” “鳌拜这个混账!” 阿济格和多铎全都破口大骂,怒火滔天。 好好的计划,全都让鳌拜给破坏了。 可事情已经发生,他们就算再生气也于事无补。 而且他们还不能降罪鳌拜。 只因谁都知道,鳌拜和多尔衮兄弟不是一伙的。 此人乃是顺治皇帝的死忠,阿济格和多铎全都无权处置他。 倘若这么做,清军内部非得生乱不可,影响战局。 于是阿济格和多铎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幸好战事还算顺利。 随着刘宗敏和宋献策的覆灭,对顺军的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第二天中午,刘芳亮把守的龟峰山被清军攻破。 顺军战死两万多,被俘一万五千人,刘希尧当场战死,刘芳亮不知所踪。 清军的前锋已经能够看到鹅笼镇了。 “能否探知鹅笼镇内的情况,李自成是死是活?” 面对着王思仪的问题,梁发和陆平全都挠头。 “清军和顺军将战场围得水泄不通,咱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在里面的人也无法传递消息回来。李自成的状况,实在难以甄别。” 帝国的军事会议上,最令人关注的问题,就是李自成的状况。 因为这将决定着帝国的行动时间。 偏偏情报部门无能为力,让一众高层全都徒呼奈何。 唯独左梦庚十分淡然。 “为何要在乎李自成的状况?他是死是活,难道还重要吗?” 黄宗羲有些不明白。 “不是说好了,要根据李自成的情况决定出兵与否吗?怎么会不重要?” 左梦庚呵呵一笑,又问道:“按照目前的态势,李自成是死是活,能有什么变化吗?大顺还能反败为胜吗?” 众人细细思量,突然发觉他说的再正确没有。 仗打到这个份上,大顺的灭亡已经没有意外了。 就算李自成侥幸从清军的包围圈中跑出来,可他孑然一身,又能做些什么呢? 没有人会认为,李自成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也就是说,将来的天下争夺,已经跟李自成没有关系了。 柳一元十分激动。 “那是不是说,咱们可以发动了?” 仅仅这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心潮澎湃。 从李自成东征京师开始,时至今日,帝国为了统一天下做了长达一年多的准备。 如今事到临头,每个人都跃跃欲试,真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迎着众人的目光,左梦庚缓缓点头。 “传令中央战略集群、中原战略集群(原两淮军区)、辽东战略集群(原朝鲜军区)、北方战略集群(原北方军区),从接到命令时起,按照既定计划全面进军。” 哗啦啦…… 上千名文武官员一同站起,接受了这道最重要的命令。 因为地域广阔,路途遥远。其他战略集群接到命令的时间,肯定有先有后。 不过中央战略集群就在山东,自然是接到命令最快的。 在左梦庚出席中央战略集群作战会议时,王思仪提问道:“我们以何借口动手?” 要出兵,就必须师出有名。否则的话,就是不义之战。 尤其是之前帝国和满清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倘若没有过硬的理由就刀兵相向的话,会严重影响出兵的正义性。 孙云亮嘀咕道:“签订条约是夏国,和咱们帝国有何关系?” 话音未落,会场中笑声一片。 左梦庚莞尔不已,连连摆手。 “这种大事,不能玩文字游戏,必须要有过硬的理由。” 可真的是到临头了,众人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入手的方向。 眼见着陷入僵局,王思仪非常生气。 “大不了就对外宣布,咱们演习的时候有一个士兵走丢了,并向清军通牒,需要越境搜索。清军肯定不答应,那咱们就有开战的理由了。” 左梦庚满头黑线。 “换一个!” 王思仪也安静了。 见此,柳一元提议道:“能否由情报部在沧州那边搞一些事端?不拘大小,都是理由。况且辽东战略集群那边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到达预定地点,我们这边也要配合好。” 他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来整体行动当中,最重要的其实是辽东战略集群。 辽东战略集群的行动,将会把满清的根基彻底断绝。 只要这一步做到了,剩下的都是水到渠成。 左梦庚看向梁发和陆平。 “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没有探听到李自成的情况,让梁华和陆平都觉得工作不到位。对于新的任务,两人全都当成了考验。 与此同时,遥远的济州岛,已经忙成了一锅粥。 北海舰队集中了所有的船只,纷纷停靠在岸边。 而在港口当中,齐装满员的第四师正在有序登船。 北海舰队和第四师将要完成一项最重要的任务。 只要做到了,就等于打断满清的脊梁。 “在第四师登陆之后,后续的部队一定要快速跟上。统帅部将这一仗交给了咱们,那就不能出现差错。各位,能否名扬千古,就在今朝了。” 白小七看着麾下兵强马壮的样子,当真是豪气冲天。 只可惜那个妙到毫巅的计划,不能由他亲自指挥了。 身为辽东战略集群的总指挥,白小七必须要留在半岛,负责陆地上的进攻。 因此这一路兵马,只能交给娄甫和乐新丰。 “老娄,老乐,你们过去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可就是孤军了。除了海军能够提供一定的火力支援之外,全都靠你们自己了。” 娄甫和乐新丰却没有什么紧张的。 “第四师有近五万人马,足以对付满清十万大军。再说了,他多尔衮去哪里弄十万兵马出来?” 白小七看向张可大。 “张大司令,我可是把兄弟们都交给你了。这一仗打好了,我请你喝酒。” 张可大的目光,只看着港口中数之不尽的帆船。 “你就放心吧,我会集中最起码二十艘战舰进行火力支援。我就不信了,清军能越过这道火力封锁线。” 第1418章 正当其时 虽然正值暑天,但是并不炎热。 无边无际的硝烟密布天空,将阳光完全隔绝。 阳光照不透的硝烟之下,是世间最高等级的生灵正在殊死搏杀。 “援兵!老子要援兵!快点派人来!” 李锦已经不知道自己厮杀了多久,总之再提不起任何的力气。他随手抓过一个水壶,咕咚咕咚喝个干净,却仿佛什么也没有补充。 在他的身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全都是死尸,其中大部分都是顺军。 还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人不多了。 如果是以往,李锦早就选择扬长而去,可是现在却不成。 因为在他的背后,就是鹅笼镇。 大顺皇帝李自成就在镇中,不容有失。 李锦此时最想要的就是援兵,好重新建立防线。 然而在清军再次冲上来时,他想要的援兵依旧毫无踪影。 “妈了个羔子的,瓜皮们都不许怂。让这些鞑子好好看看,咱们老秦人的厉害。” 还留在他身边的,全都是他的亲信,闻言纷纷高呼。 “恁死这帮瓜皮!” “老子杀了十八个,早就赚够本了。” 李锦哈哈狂笑,带着手下又一次迎了上去。 可是清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很快就将他们完全淹没。 李锦高声酣战,大刀疯狂挥舞,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可是身上的伤口却在不停增加。 突然背后一杆长枪如同毒蛇一般刺来。 李锦毫无防备,大腿上被扎了一个窟窿。 这让他痛哼一声,身形一歪,站立不稳。 这让他心里一凉。 只因为他知道,既然敌人能够从背后刺伤他,就说明他的手下已经死光了。 他咆哮一声,重新站起。完全不管身后的情况,只想要将身前那个狞笑的清军砍死。 奈何他伤了一条腿,行动速度缓慢了许多。 眼瞅着他要搏命,那个清军快步后退,反而和他拉开了距离。 不但如此,背后风声呼呼,更多的刀枪砍在了他的身上。 李锦的左臂中了一刀,胳膊差点断掉。 随即左腿被狼牙棒砸了一下,完全使不上力气,拖在了后面。 又是一杆长枪刺来,穿透了他的腰,顶着他往地上砸去。 李锦口喷鲜血,积攒起浑身的力量,宁死不倒。 四面八方无数兵器撺刺而来,将他扎成了血窟窿。 李锦手中的大刀脱落,唯独圆睁的双眼里带着浓浓的不甘。 鳌拜走上前来。 “这就是李锦吗?倒也是一条汉子,将他好好葬了。” 手下人领命,拖着李锦的尸体离开了战场。 鳌拜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风雨飘摇的鹅笼镇,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狂笑。 “攻进去,生擒李自成。” 喊杀声已经近在眼前,让谁都明白,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了。 高桂英最后一次为李自成披戴好盔甲。 “陛下,敬请死战,臣妾随后便来。” 看着妻子眼中的泪光,李自成聚起最后一丝豪气。 “咱们在这世间走了一遭,早就够了。到了阴曹地府,老子还娶你做老婆。” 说罢,李自成抄起自己的宝剑,昂扬走了出去。 他是枭雄,即使到了末路,也会挺胸抬头迎接死亡。 在他的身后,高桂英缓缓抽出宝刀,反转刀刃,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千里之外的渤海海面上,夜幕正在徐徐散去,露出了原本隐藏在黑暗当中的无数船影。 娄甫、乐新丰、张可大三人凑在一起,毫无困意。 “天亮了!” “也不知道岸上的清军看到我们到来,会做何感想?” “他们一定吓破了胆吧?” 三人哈哈大笑。 张可大摆摆手,立刻有手下快步冲上指挥台。 随即浑厚的号角声就在整个海面上响起。 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陆续上前,在海面上画过一条弧线,朝着远方的陆地驶去。 这些战舰的背后,上千艘运输船慢慢跟上。 所有的第四师官兵们早已整装待发。 他们默默的坐在甲板上,拿出干粮充当早餐。 只有这样,接下来的战斗中才会有充足的体力。 晨曦当中的沧州,城门缓缓打开。 清军士兵在城门口虎视眈眈,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一个商队打着帝国的旗号缓缓走了出来,对两旁穷凶极恶的清军毫不在意。 他们可是帝国的人,谁敢招惹? 两旁的清军果然不敢有所异动,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们,仿佛随时会冲上来撕咬一般。 十多辆马车排成一列,缓缓行走。 突然其中的一辆马车似乎撞到了什么,发生了颠簸。 马车上的一个箱子在碰撞之下,盖子掀开了一下。 哪怕只是一下,可是璀璨的金光还是让一旁的清军将领心脏抽紧。 “站住!” 那个将领冲上来,挡住了商队的去路。 “本将军怀疑你们私藏了要紧东西,必须接受检查。” 商队首领凛然不惧。 “这位将军,贵我两国早有约定,我们在此进出不得阻拦。” 清军将领目光中满是贪婪。 “少废话,把箱子都打开,否则的话……” 他的手搭在了刀柄上。 商队首领依旧没有畏惧。 “我不信你敢乱来。” 他朝后面摆摆手。 “继续出发。” 商队的人自然只听他的,纷纷启行。 “你这是找死。” 清兵将领也是跋扈惯了,随手一挥就抽出刀来,当头劈下。 他快。 那个商队首领更快。 腰间的刀拔出,后发先至,一下子格开了他的突袭,还将他踹了一个跟头。 场面瞬间混乱。 商队的人全都抽出了兵器,朝着身边的清军动手。 商队首领一击得手,并不停留。 “往南冲,只要回去,咱们就安全了。” 几十个商队的人将身旁的清军士兵全都砍杀一空,随着他快速离去。 变故突发,清军反应不及,竟然被他们跑走了一段距离。 那个清军将领气喘吁吁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们的背影疯狂咆哮。 “追上去,把他们全部杀光!” 沧州城内,战马奔腾的声音让大地为之颤抖。 数百骑兵呼啸而出,朝着商队的人卷了过去。 那个清军将领却没有跟随,而是火急火燎的冲到马车旁边,一把掀开了箱子。 可是当他看到其中纸做的金元宝后,整个人都傻了。 索尼正在城中的宅院里享受早餐,好心情完全被破坏。 “禀报大人,来祜袭击了山东商队,还被那些人逃掉了。” 第1419章 全军出击 「来祜这个混账!」 索尼很想抄刀子,但是无奈。 虽然他是来祜的上司,但谁叫人家姓爱新觉罗呢。 「立刻快马禀报给皇上和摄政王,再让各部严加戒备。」 身为沙场宿将,索尼本能的感觉到事有蹊跷。 可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再小心一些。 至于对面的国防军会怎么做,他实在猜不到,也没有办法阻止。 长沙城下。 左荣的神情和往常一样。 「派个人进城,向何腾蛟下最后通牒。明日之前再不投降,就按战犯处理。」 南方战略集群在左荣回来之后,重新开始行动,攻入了湖南。 之前左华已经占领了岳阳,堵死了湖南的北大门,现在左荣又从江西扑到了长沙城下。 湖南虽然面积广大,但是精华之地全在东面。 西面的崇山峻岭当中,生活的都是少数民族。地方偏远贫穷落后,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只要湖南巡抚何腾蛟选择投降,这里就等于拿下了。 剩下的治安战、剿匪战,对于国防军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平壤城外。 朝鲜国王李倧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 参拜了天地之后,他将王命旗牌、虎符印信交给了昭显世子。 「去吧。向所有的臣民证明,你才是未来的国君。那个逆臣贼子,是你彰显王道的最好祭品。」 昭显世子郑重领命,率领好不容易筹集起来的十五万大军踏上了征程。 谁知刚刚出城五十里,整个大军就停顿了下来。 士兵们喧哗不止,不想再走了。全军情绪躁动,随时都可能生乱。 左军都指挥使郑道荣、右军都指挥使金灿辉、中军都指挥使朴根奎,联袂求见昭显世子。 「我们素知世子和凤林大君一样,不忍国民百姓继续受苦。还请世子树立义旗,拨乱反正,还万千百姓以生存。」 被逼宫的昭显世子非常平静。 「兵曹判书大权在握,即便我有心思,又能如何?」 郑道荣咬咬牙,目露凶光。 「如今军心士气全都站在我们这边,末将会亲自出手,其余的……就交给世子了。」 谁也不知道,昭显世子等待这一天等很久了。 「如果朝鲜就此消失了,你们又将如何?」 郑道荣三人齐刷刷跪倒,表达忠心。 「只要能有活路,一切遵从世子的命令。」 昭显世子豁然站起,不复从前的谦卑神色,脸色冷峻起来。 「按照你们的意愿行动吧,我可以保证,未来的朝鲜每一个人都会生活的很幸福。」 郑道荣三人倍受鼓舞,急匆匆离去。 不大一会儿,整个军营当中就喧闹起来,并且伴随着喊杀声。 三个时辰后,金灿辉浑身浴血,拎着金自点的人头回到了昭显世子面前。 「末将不辱使命,斩杀女干臣。世子,可以回军了!」 昭显世子却摇摇头,随即下令。 「回军一事,不宜过急。立刻派人前往南面和金刚山,让凤林大君和武威郡王殿下速速北上接应。」 众位将领听到他早有预桉,全都高兴非常。 海参崴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北方战略集群参谋长苗念生,目光炯炯的盯着怀表。 当指针指向八点的时候,他终于有所动作。 「命令各部,开始进攻。」 第十二师27团和28团在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前出,钻入了茫茫大山当中。 在这两个团身后,还跟着治安108师、109师,并且还有十一万民工。 这支力量将要穿越莽莽群山,经过大片的无人区。 他们的目标是塔温。 这个地方,在后世被叫做延吉。 与此同时,洪其亲自率领第十一师第22团和治安107师从伯力出发,逆松花江而上。 他们的任务是扫荡松花江两岸,第一阶段的终点在剌鲁卫。 这个地方,后世被叫做哈尔滨。 卫元峰率领第十一师第23团和治安105师、106师从海兰泡出发,逆黑龙江而上。 他们的终点是呼伦湖。 惠善辉留守,统辖其余部队严密监视东瀛的战况,随时等待中枢的命令。 「歇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咱们动动手脚了。」 迎着东升的朝阳,黄三虎又找回了当初鏖战杀场的感觉。 「我命令,全军出动。」 早已蓄势待发的中原战略集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破边界,开始朝着河南各地席卷而去。 符纲负责指挥北线的两个团两个治安师,从萧县攻入归德府。 黄三虎指挥中路的两个团两个治安师,发动突然攻击,以勐烈的炮火击溃了清军防御力量。 第二天晚上,便顺利攻占了阜阳。 简宗安率领完整的第六师和两个治安师,突然从大别山中冲出来,奇袭商城和阴山关。 这两个地方距离清军和顺军最后的决战地点鹅笼镇,不过三百里之遥,同时也是清军北返的最近道路。 国防军的使者,不出意外的出现在了索尼面前。 「来祜杀害我帝国商人,罪不可赦。把他交出来,否则的话我军将会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嚣张的威胁面前,索尼胆战心惊,却不可能松口。 「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各中缘由本官正在调查,还请稍待数日,必然会给贵方一个合理解释。」 「不必了,只有交出来祜,才能维系贵我两国的友谊。」 「贵方想要破坏协议吗?」 「破坏协议的是你们,一切后果也将由你们承担。」 使者回来了,果真没有带回来祜。 看到这个结果,王思仪简直高兴的手舞足蹈。 「命令,今天晚上八点,战役开始!」 索尼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帝国为何这么做,但他的任务就是要给京师提供预警以及迟滞国防军的进攻。 因此在帝国的使者离去之后,索尼加快了防备的速度。 他站在沧州城头,努力向南眺望,想要发现端倪。 然而大地茫茫,平坦如镜,即便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视野之外,中央战略集群的炮兵部队已经完全展开。 两百多门重炮已经扬起了炮口,按照预先侦察的结果,对准了清军各处要害。 第1420章 天胡开局 “哼,我们到处奔波劳碌,他却躲在京师当中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豪格站在京师城外,看着这座已经属于满清的都城,心中只有怒火。 满清入关的时候,他留在了辽东。 一边负责留守,一边整顿族人。 等到多尔衮和顺治在京师站稳了脚跟,他才率领满洲人口前来会合。 可是当他走进皇宫时,才发现气氛不对。 “肃亲王,你来的正好。还请你不辞辛劳,马上赶往沧州。” 豪格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气,立刻就想发作,却被多尔衮抢在了前面。 “索尼刚刚送来急报,来祜杀了几个山东商人。山东那边态度嚣张,一力要求将来祜送过去惩处。索尼说,恐怕山东醉翁之意不在酒。” 豪格迅速冷静下来。 “你是说……那左梦庚想要动手?” 多尔衮愁眉不展。 “只怕正是如此。” 豪哥有些想不明白。 “他早不动手、晚不动手,现在英亲王和豫亲王那边已经快要灭了李自成,他才动手,咱们又何必怕他?” 谁知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多尔衮恍然大悟。 “啊!我明白了!” 在众人看过来时,多尔衮发出无力的笑声。 “左梦庚啊左梦庚,尽管本王早就知道你所图非小,然而本王仍旧小看了你。” 被蒙在鼓中,豪格十分不满。 “睿亲王,到底如何,还请你明示。” 多尔衮剧烈咳嗽起来,满脸都是心酸。 “你们还想不明白吗?那左梦庚是故意放我大清去对付李自成。到了现如今,李自成虽然穷途末路,可咱们的兵马也追到了湖北,远在千里之外。一旦左梦庚发动,来得及回援吗?”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被这个判断吓坏了。 可是一想想目前的态势,所有人都明白多尔衮的担心不无道理。 一旦趁着清军主力全都云集湖广之时,国防军发动进攻、直扑京师,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阿济格和多铎距离太远,就算得知消息亡命回援,起码也要一个多月。 可到了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孝庄皇后搂着顺治,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睿亲王,索尼那边可做好万全准备?” 多尔衮仰天长叹。 “这才是臣恭请肃亲王前去的原因。” 豪格前来京师的时候,又带来了两万兵马。 多尔衮希望将这支兵马增强到沧州一线,尽量拖延国防军进攻的脚步。 豪格这才明白,多尔衮并非是要折腾自己。 “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 听到这话,多尔衮简直热泪盈眶。 难得豪格没有暴躁,反而以大局为重,也算是满清的幸事。 可就在豪格起身,将要离去的时候,有人疯了一样冲进了大殿。 “启奏皇上,太后,二位摄政王,归德府传来紧急军情,山东大军不宣而战,已经冲入河南。” 多尔衮的脑袋勐地一阵晕眩,强行控制住,急急问道:“不是沧州吗?” 太监被问的一愣。赶忙回应、 “确确实实是河南,而且山东兵分三路。一路进攻归德府,一路打下颍州,正在朝着汝阳进军。另一路兵出大别山,已经攻占了商城和阴山关。” 多尔衮和豪格只感到一股可怕的凉气席卷全身。 “不好,英亲王和豫亲王的归路被断了。” 他们哪里还不明白,一旦等国防军在河南站住了脚,那么远在湖广的阿济格和多铎就等于和京师失去了联系。 尽管他们手中兵强马壮,但是却变成了无根浮萍。 而且想要撤回,就不得不绕远路。很可能要走陕西、再过黄河,进入山西才能撤回来。 可是一想到那漫长而坎坷的路线,两人全都头皮发麻。 多尔衮也算厉害,立刻想出了对策。 “肃亲王,还请你即刻启程,赶到沧州之后便发动进攻。” 豪格明白了。 多尔衮这是让他围魏救赵。 一旦沧州这边打起来,国防军为了老巢安全,肯定会调整部署。这样一来阿济格和多铎的撤军也就安全多了。 “我晓得了。” 豪格都没有来得及洗去一身风尘,便火速直奔沧州。 “李自成死啦!李自成死啦!” 漫山遍野的喊声,让袁宗第心慌意乱。 顺军已经完全被打散了,他只能带领身边的兄弟盲目突围。 至于别人如何,他已经顾不得了。 清军的喊声让他心头一凉,循着声音看去。就见极远处的山坡上,一大群清军正用旗杆挑着一件黄袍招摇而过。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件黄袍正是李自成穿过的。 而今那件黄袍上血迹斑斑、残破不堪,预示着原来的主人已经遭遇不测。 眼瞅着身边众人全都士气低落,袁宗第赶紧大声呼喊。 “兄弟们,事到如今,咱们得赶紧冲出去。待来日集结兵马,再为陛下报仇。” 他的动员,好不容易激发了一些士气。 一千多人跟随着他,一路闷头突围。 可是在清军的围追堵截之下,袁宗第手中的兵马越打越少。 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绵侯,前面没有路了。” 袁宗第悚然一惊,放眼四顾,赫然发现不知怎的居然跑到了长江边。 跑到江边也就算了,偏偏东面还有一条大河与长江交汇,导致道路断绝。 可是在他们的背后,数不清的清军已经全线压上,根本不给他们夺路而去的机会。 袁宗第满心悲愤,觉得今日必然是要战死在这里了。 “结阵!快点儿结阵!我大顺男儿,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 惨烈的战斗即将发生。 有人高呼。 “快看!船!大船!好多大船!” 这喊声令所有人都看向江面。 只见几十艘战船挂着帝国的旗号,正在从江面上徐徐靠近。 “他们来做什么?” 袁宗第怒火中烧。只觉得帝国这个时候是来看热闹的、 “哼,这些贼子只敢缩在水上。迟早有一天,要将他们的船烧个一干二净。” 对面的清军将领都类也对帝国军队充满敌意。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了袁宗第。 然而就在他下令进攻的时候,那些战船突然开火。 铺天盖地的炮火越过了袁宗第所部,将冲锋的清军完全覆盖。 大地的剧烈颤抖,形势突变。 袁宗第和顺军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他们完全想象不到的炮火,不知道帝国为何要救援他们? 第1421章 你并不重要 “你说什么?” “奴才等正在围攻闯贼袁宗第,已将其逼到江边,彻底剿灭为时不远。谁想到山东的水师靠近过来,不由分说便朝着奴才等开炮。江边地形开阔平坦,无处躲藏,奴才等损失惨重,只得退了回来。” 听到帝国海军悍然发动攻击,阿济格和多铎全都勃然变色。 他俩赶忙跑到江边,却只能看到袁宗第所部已经飘渺无踪。 唯独大江之上,帝国的战舰连绵如墙,无穷无尽。 被收拢起来的清军尸体堆得如同小山一般,而且基本上都是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阿济格双目充血,真想立刻下令发起进攻。 然而看着烟波浩淼的大江,真的是让他无能为力。 “豫亲王,你说,山东这是动手了吗?” 多铎的心情和他一样糟糕。 “倘若山东就此动手,为何却没了动静?” 这个问题令阿济格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所能看到的,就只是帝国的战舰横亘于长江之上。除此之外,整个战场已经安静了下来。 但是这一次变故,却让阿济格和多铎的心头蒙上了阴影。 击败大顺、击杀李自成的喜悦,也在渐渐消散。 疯狂的骑士从北面而来,一路狂奔,一路高喊。 “十万火急军情,速速让路,带我去见二位王爷。” 不大一会儿,疲惫不堪的传令兵被拖到了阿济格和多铎面前。 “王爷,两淮的山东兵马突然出动,如今已经攻占了商城和阴山关,正在朝着信阳逼近。” 相关的军情,远在京师的多尔衮和豪格看到,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而身在前线的阿济格和多铎,更是眼前一黑。 商城和阴山关,不久之前还在清军的手中。 多铎正是从此处南下,才堵住了李自成。 却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的后路被国防军给抄了。 “董阿赖是干什么吃的?本王将后路交给他,竟然轻易丢失。” 多铎暴怒不已。 传令兵却解释了原因。 “王爷有所不知,山东兵马足足有八万多,都统大人根本抵挡不住。他现在已经率领剩余兵马退守信阳,拱卫襄阳。都统大人让奴才禀告二位王爷,必须得立刻撤退,否则的话就回不去京师了。” 其实都不用听这番话,阿济格和多铎也明白他们如今的形势危险到了极点。 本来听到商城和阴山关丢失,两人还想着马上挥军北上,说不定可以夺回来。 但是听到国防军的兵力竟然有八万多,再加上险关要隘,即使他俩合兵一处,夺回来的希望也不大了。 “传令各部,立刻启程,撤回襄阳。” 正北方的通道已经被国防军堵死,阿济格和多铎能够撤退的路线就只有走襄阳。 待到了襄阳之后,不管是撤往陕西还是穿过河南,都才能回到京师。 命令下达,原本还在庆祝胜利的清军全都被吓到了。 他们甚至来不及仔细打扫战场,搜刮战利品,便匆匆上路,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快速。 夏日的晚上八点,天空还没有完全黑透。本来应该正是人们消暑纳凉的好时节,但是空气中的窒息令人呼吸不能。 中央战略集群所有的将领们,都守候在自己的岗位上。 他们几乎都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那就是查看手表。 当时针准确指在八点上时,王思仪也有一点激动。 “行动……开始!” 话音刚落,两百门重炮就向着远处的清军阵地开始疯狂倾泻弹药。 炮火轰鸣,弹药爆炸,将整片大地都化为了火海。 尤其是火箭弹划破夜空的景象,更是带着无与伦比的绚丽美感。 泥沙震动,卷起无边无尽的尘埃,仿佛地龙翻身了一样。 虽然清军早就严阵以待,可是在这样的炮火攻击之下,还是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只能被动惊恐的承受着死神的收割。 清军营寨的寨墙被无情摧毁,房屋、帐篷、马厩等一切建筑在被炸毁的同时,又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长长的哨子声中,国防军士兵开始出动。 他们的脚步不疾不徐,队形严整,以战斗姿态向前进攻。 当跨过边境线时,工程兵率先发威。 他们从背上拆下一个个长长的木筒子,点燃导火索后朝着前方抛掷,然后赶紧趴在地上。 不大一会儿,连绵的轰鸣声中,原本看起来平常的地面上被炸出了许许多多大坑。 这些坑有的深达一人高,底部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尖刺。 可想而知,一旦人落入其中,必定死的不能再死。 而通过工程兵的破障,为步兵扫清了前进的道路。 早已进入防守状态的清军,面对着这样的攻击真的是毫无办法,有力也使不出来。 因为国防军不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阵型始终严谨。 只要有清军冲出来,立刻就会被国防军射程更远的火枪给全部消灭。 无奈之下,清军只能继续隐藏,寄希望于国防军靠近之后发动肉搏。 但是进入一千米后,国防军步兵再次停顿下来,而且建立稳定防线。 炮兵将轻便的小型火炮推上来,对着前方一切可疑的地方进行轰击。 给清军的感受就是,这边的炮弹仿佛无穷无尽,一定要将所有地方都轰平了才肯罢休。 站在大后方的沧州城头上,看着这样的作战,索尼几欲吐血。 他赫然发现,在平原地带的国防军远远比朝鲜时候的夏军更加难以对付。 原来缺少了地形优势,清军才是更吃亏的一方。 好在他已经接到了消息,知道豪格正率领援军在赶来的路上。 有了援兵,守住沧州防线希望大增。 而国防军缓慢的推进速度,更是让他安心不少。 可是他却不知道,眼前的战斗不过是假象吧。 就在第二师进攻沧州、第九师进攻广平的同时,另外两支强大的兵马也动了起来。 骑兵第一师和骑兵第二师在王魔和左世的率领之下,靠着第二师的掩护悄悄离开了德州,一路往西北而去。 这里是清军防线的中空地带,因此并没有引起注意。 王魔和左世打下衡水之后,开始分兵。 王魔率领骑兵第一师走献县、河间府,直奔青县。 他的任务是包抄沧州的后路,同时迎战正在赶来的豪格。 左世的任务则是奔袭真定府和保定府,伺机前出京师,威胁满清的中枢。 这两支行动速度飞快的骑兵部队,刚一进入战场,就让形势一落千丈,不可扭转。 第1422章 扼住命运的喉咙 开战直到第二天,索尼还是非常自得的。 尽管国防军的进攻非常猛烈,已经推到了距离沧州城下不足十里的地方,清军也损失惨重,但好歹沧州还在他的手中。 他什么也不想,只满心希望豪格能够尽快赶到。 不过在第二天晚上,亡命跑来的传令兵终于让他明白,不是国防军战斗力不行,而是人家的算计太深。 就在沧州城外的战斗持续时,其他各路国防军突飞猛进。 第九师集中全军之力,在宁卫平的指挥之下,只用一天时间就打下了广平府。 这边的清军守将固尔玛珲闻讯急匆匆赶来支援,结果在巨鹿城下遭遇了第九师副师长徐天成指挥的第22团。 第22团以五千步兵对阵固尔玛珲两千步兵、一千五百骑兵,打得清军尸横遍野,大败亏输。 固尔玛珲被当场打死,清军群龙无首,残存的溃兵一路向北逃去。 这样一来,顺德府也落入了第九师的手中。 不但如此,这路逃跑的清军在束鹿迎面撞上了扑过来的骑兵第二师先头部队。 平坦广阔、一望无垠的平原上,这伙清军被国防军骑兵来回穿插包围分割,最终仅仅只有三人跑了出去,等于全军覆没。 接到消息,索尼浑身冰凉。 他赫然发现,自己这里似乎孤立无援了。 第二天清晨,后方传来的消息证明了他的猜测。 豪哥格紧赶慢赶,走到大城的时候,和国防军骑兵第一师的龙骑兵团遭遇。 龙骑兵团提前一天赶到了这里,并且构筑了完善的防御工事。 加上战场的东面是沼泽连绵的得胜淀,西面的玉带河又因为连日大雨河水暴涨。 豪格别无选择,只能强攻。 然而龙骑兵虽然叫骑兵,但实际上却是骑马步兵。 这个龙骑兵团步兵、炮兵、工程兵一应俱全,依托完善的工事,根本不是清军能够打得动的。 豪格在这里碰的头破血流,寸步难行,随后听到噩耗。 他的后方霸州城外突然出现国防军,还将他的后勤粮草全给毁了。 豪格不知道后方到底有多少国防军,完全不敢恋战,在范纪的提议下迅速后撤。 一边给多尔衮传信,一边在固安、武清重新建立防线,并且还将天津的守军调动了回来增强实力。 至于困守沧州的索尼,他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昭显世子派遣的信使,终于见到了白小七。 “武威郡王殿下,世子和全体官民一致决定向上国效忠。希望能够效仿南面,并入中华。恳请上国天军立刻北上,复中华正统,驱逐东虏蛮夷。” 手捧着昭显世子的投诚信,白小七志得意满。 “各位,结束战争的时候到了。全军出动,目标鸭绿江。” 辽东战略集群早已准备多日,命令一下,便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直扑北方。 第五师负责西海岸,由坡州出发,沿着官道直奔平壤。 第七师负责东海岸,从铁原出发,率先接应金刚山的义军,然后横扫咸镜道。 在这两个师的身后,跟随着十一个治安师。 其中的六个负责半岛北方各地的治安维护,剩余的五个将跟随第五师和第七师杀过鸭绿江、攻入辽东。 至于第八师,并没有被派上前线,反而在釜山集中。 显然这支部队将来是要用在东瀛。 半岛的北方经过多年的胡作非为,早已破烂不堪。民间对于王室和朝廷早已怨声载道,恨之入骨。 即便是军队,也因为欠饷严重,食不果腹,没有丝毫战斗力,更没有忠心可言。 刚看到国防军气势汹汹的攻来,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全都乖巧的放下了武器,选择了投降。 讽刺的是,做了国防军的俘虏,他们居然吃到了多年来的第一顿饱饭。 香喷喷的大米饭下肚,让许多人都热泪盈眶。以至于作训部后续挑选士兵的时候,竟然所有人都踊跃报名,无比积极。 看来欠饷这个问题不光困扰着大明,也困扰着朝鲜。 平壤也处于动乱之中。 回师的昭显世子不费吹灰之力,就令平壤城门洞开。 听从他号令的朝鲜士兵蜂拥入城,直扑各处要害,并且将王宫团团围困。 就在昭显世子跨入城门的时候,李倧在自己的寝宫当中用一条白绫结束了生命。 他留下了一封遗书,书中对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极尽恶毒之言。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真正变成独夫民贼的是他。 昭显世子尽了最后一点孝心,将李倧仔细收敛,下令埋葬。然后就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之下,立于城外迎接国防军的到来。 朝鲜发生的异变,因为距离实在太过于遥远,京师的满清中枢还未得到消息。 但是另一处地方的变故,却等于扼住了满清的命运。 天亮时分,驻守在葫芦岛上的清军士兵满脸胡疑的揉着眼睛,以为看到了海市蜃楼。 可是当炮弹落在陆地上、炸死了人之后,他们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北海舰队铺天盖地的炮火,将葫芦岛上简陋的工事完全摧毁一空。 亲眼看着残余的清军士兵逃跑,娄甫大手一挥,第四师开始进行登陆。 整个过程无比顺畅。 到了晚上,已经有三个团在陆地上站稳了脚跟。 娄甫开始和乐新丰分手。 “老乐,阻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锦州我会顺利拿下。千万记住,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清军跑回辽东。” 乐新丰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但是说的话却掷地有声。 “你放心好了。我在,塔山就在,一只苍蝇都过不去。” 娄甫对老搭档十分相信,当天就率领两个主力团直扑锦州,而将后背交给了乐新丰。 满清为了一统中原的美梦,将绝大多数家底都搬迁入关,只在辽东留下了必要的力量。 然而这点力量在帝国看来,处处都是漏洞。 左梦庚亲自制定了葫芦岛登陆计划,攻取锦州,截断京师和辽东的联系。 现在满清已经被分割成了三块区域。 远在湖广的阿济格和多铎虽然手中的力量最强,但是距离最远,想要退回去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了。 在京师的满清中枢将面对中央战略集群的强大武力,风雨飘摇 现在他们想要退回辽东,山海关一线已经走不通了。 第1423章 回家无路 满清举全国之力入关后,留守辽东的力量极度空虚。 整个辽东仅仅只有两万多八旗兵分散在各地,还有一些蒙古八旗的老弱男丁守在辽东半岛,防备旅顺的国防军。 驻守在锦州的,是刑部参政李率泰。 他的手头只有万把人的汉军,不过有红衣大炮。 李率泰是李永芳的次子。 身为第一个投降努尔哈赤的汉人将领家族,李率泰从小就备受信任,他的名字甚至都是努尔哈赤取的。 在李率泰十六岁时,更是娶了宗室之女,俨然成为了皇亲国戚。 这也是在多尔衮入关时,却让他把守战略要地锦州的原因。 李率泰原本对于自己的任务,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锦州在大后方,前后左右都是满清的地盘,可谓是绝对的安全。 他只需要做好前方和后方的沟通,保证物资运输,就有功无过。 结果吃着火锅、唱着歌,国防军从天而降。 听到国防军在葫芦岛登陆的消息,李率泰立刻意识到麻烦了。 当初清军在朝鲜和夏军作战时,没少吃夏军登陆作战的苦头。 从那以后,满清就加强了沿海地带的防御,避免重蹈覆辙。 可是作为山林中的土豹子,任凭满清高层绞尽了脑汁,对于登陆作战也缺乏必要的了解。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国防军竟然敢火中取栗,直插满清国土的中心地带。 就是因为想不到,现在要付出代价了。 李率泰派遣多路信使,分别前往沈阳、蒙古草原和京师。 必须要让京师里的中枢知道辽东的情况,而且还要从其他地方召集援军。 奈何国防军不给他充裕的时间了。 娄甫率领两个主力团,当天晚上就开到了锦州城下。 城中的守军,老老少少加起来有一万多人。城外的国防军两个团,也是一万多人。 看起来兵力相当,但是战斗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参谋长,咱们兵少,没法围城。” 第四师师长卢之谦在观察了地形之后,忧心忡忡。 娄甫却十分淡然。 “为何要围城?李率泰敢逃走吗?再说了,咱们要的是这块地方,他逃不逃都关系不大。” 娄甫十分笃定,李率泰不敢逃。 他要是将满清回来的通道给丢了,多尔衮绝对不会放过他。 因此哪怕是战死在这里,李率泰都只能硬着头皮顶着。 明白对方的心思,娄甫对于攻城战十拿九稳。 “今日天色已晚,命令各部扎营休息。告诉炮兵,辛苦一下,持续炮击一个小时。” 娄甫相信李率泰在看到城外的兵力之后,肯定会在夜间选择冒险突袭。 因为这是他唯一反败为胜的方法。 既然如此,那就用猛烈的炮火让李率泰认清现实。 等到了明天,完成休整的国防军就可以展开攻城战了。 娄甫算无遗策,李率泰果然是这么想的。 他将城中的精锐集合起来,藏在城下。准备等到天色彻底黑了便摸出去,趁着国防军还没有站住脚打一场胜仗。 可是兵马刚刚集中起来,国防军的炮弹就砸了过来。 国防军的炮兵当然看不到城中的兵马集结情况,他们只是遵照命令往城内开炮而已。 可即便如此,大量的炮弹砸下来,还是让集结起来的清军损失惨重。 眼睁睁看着巍峨的城门楼子只用了两把炮弹就变成废墟,李率泰眼前一黑,彻底绝望。 碰到这样的武器,锦州这座坚城还能守住吗? 遥想当初,满清连续两次攻打锦州,都在这座城下吃够了苦头,最终还是通过其他的方式占领了这里。 李率泰原本还想着自己依靠坚城,城中物资补给充足,怎么也能够坚持半年以上。 有半年的时间,多尔衮就算是爬也爬回来了。 现在见识到了国防军的武器,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到了末日。 就在娄甫筹备攻城的时候,乐新丰也率领其他两个主力团建立阻击阵线。 阻击阵地从葫芦岛南端的连山湾开始,一路向西和群山接壤。 第四师的两个团是阻击的主力,后续还会有三个治安师加入进来。 到了那时,四万多的兵力加上集群火炮,海面上还有战舰支援。给清军再多的兵力,也休想从此冲过去。 不过项祚临(第四师副师长)却满头问号。 “军政,塔山不是在后面吗?为啥咱们这阵地还叫塔山呢?陛下是不是搞错了?” 乐新丰脸色古怪,嘀嘀咕咕。 “咱们这位陛下,有的时候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明明提醒过了,但是他坚持将这里命名为塔山防线。他是皇帝,咱们有什么办法?只好听从命令了。” 正说着,有传令兵跑过来。 “报告,陛下亲自送来的指令。” 乐新丰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十二个字。 【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 这一下众人更加迷糊了。 仗还没有开始打呢,用得着说这个吗? 远在德州的左梦庚正沉浸在表演当中,端坐在桌子旁不动。 他的脸色深沉忧郁,军服外面还披着大衣。 明明是盛夏,热的要死。看到他的装扮,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不但如此,他的身旁桌子上还放着一袋炒黄豆。 他伸出手指,一粒一粒的拿起来,慢慢的扔进嘴里咀嚼。 有了这个范儿,这仗就不会输! 王思仪大步流星进来,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翻白眼。 “得到确凿消息,豪格不敢南下了。索尼被咱们困在城中,无路可逃。我打算去亲自会会他,你来不来?” 左梦庚一跃而起。 “打索尼这种事,我诺基亚一定要帮帮场子。” 王思仪终于忍不住了。 “你有病啊?” 左梦庚嘿嘿一笑,并不解释。 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乐趣,无人能懂。 7月25日,国防军正式开始对沧州发动总攻。 城中的一万多清军,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城墙。 可偏偏在国防军的火力之下,城墙是最没有用的防御工事。 下午时分,国防军攻入城内,开始同清军进行巷战。 打到傍晚,索尼带着剩下的三百多人被困在府衙之内,作困兽之斗。 王思仪来到阵前,抄起大喇叭对着里面喊道:“索尼,有胆子就出来。你还是不是金石台的子孙?” 第1424章 来去匆匆 府衙当中,索尼很安静。 他的手中拿着刀,刀面铮亮,反射着他的脸。 这让他不禁开始回忆过往的人生。 仗打到这个份上,索尼明白,自己死定了。 那么这一生,可曾后悔吗? 他摇摇头,反而觉得很满足。 身为大丈夫,跟随明主、创立偌大的基业,战功赫赫,名垂青史,足够了。 他还有后代子孙,将来毕竟可以继承家业。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事到如今,也该为大清尽忠了。 索尼举起刀来,打算自我了结,就听到了王思仪的喊声。 倘若是别的劝降的话,索尼肯定毫不在意。但是现在,他的神情变了。 战阵之前出现女人,就已经很奇怪了。而这个女人的喊话,更是勾起了他心中的波澜。 他想了想,阔步走出来,站在了府衙门口。 百米外,国防军的火枪阵密密麻麻。只要开火,绝对能够将他打成筛子。 但是索尼并不在乎。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怎么死又有何区别呢? 他的目光搜寻,很快就锁定了王思仪。 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女人。 让索尼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女人的身材竟然比许多男人还要高大。而且穿着笔挺的军装,英气十足。 尽管军装上没有什么突出的标志,可依旧让他觉着这个女人的身份地位不凡。 “你是何人?缘何知道我们满人的陈年往事?”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王思仪更加怒火冲天。 “你这个奴才,做了建州人的狗,就背祖忘宗了吗?” 这说话方式,显然是只有女真人才有的。 索尼怒气上涌,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凭你也配训斥于我?” “就凭我爷爷是孟格布禄,唾骂你这个叛徒有何不可?” 索尼瞠目结舌,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是王世忠的女儿?” 旁边的郭卫喝道:“见到我帝国皇后殿下,还不跪地求饶?” 索尼心乱如麻,浑然没有想到是这个局面。 既然知晓了王思仪的身份,先前训斥他的话便顺理成章了。 谁叫他出身哈达部呢? 当初努尔哈赤消灭哈达部之后,他的父亲硕色和叔叔希福便选择了投降。 从那以后,他们家族就在后金当中飞黄腾达,日益兴盛。 时间久了,他们更是以满人自居。 但是现在王思仪的出现,揭破了真相。 “你说我是叛徒,可是你却嫁给了汉人皇帝,如今又来对付我们,你才是叛徒。” 索尼到底是个人物,很快反应了过来。将王思仪训斥给他的话,来了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哈达部早已是过往云烟,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满人,立场非常坚定。 最起码他不想承担叛徒的骂名。 王思仪呵呵冷笑。 “我们海西人是海西人,和他们建州人是敌非友。建州人灭了我们哈达部,就是生死仇敌。你去投靠仇敌为奴为犬,有何资格在这里狂吠?” 索尼将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混为一体,为自己的立场服务。但王思仪却将二者拆开,同样立场鲜明。 而他俩的说法,都有充足的理由。 在汉人看来,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都是女真人,当成一体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在海西女真看来,和建州女真完全不是一回事,甚至可以当成两个民族来看待。 这就是王思仪的目的。 她要从法统上分解满清的凝聚力,让满清重新变成一盘散沙,减弱帝国统一的难度。 毕竟满清完成统一的时间并不长,曾经各个部落的人还有活着的。只要这个说法能够生效,必然可以唤醒很多人的记忆。 在满清强盛的时候,这么做毫无意义。 可一旦满清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土崩瓦解时,自然而然的会有不少人主动选择脱离,以求自保。 “看在曾经同族的份上,今日不杀你,放你离开。” 王思仪将索尼当成星星之火,准备用他在满清内部来燎原。 索尼当然猜不到她的意图,却并不领情。 “大丈夫死则死矣,又有何惧?不用你的怜悯。” 王思仪要用其他的事,掩盖自己的意图。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今日饶你一条狗命,是让你带话给多尔衮。” 就在索尼愕然的时候,左梦庚走上前来,说出了目的。 “你回去之后告诉多尔衮,争霸天下,胜负有常,各凭本事。不过京师经过数百年的建设,殊为不易。尤其是紫禁城,更是难得的瑰宝。你们守不住京师,径自离去可以,但是不许损毁。倘若多尔衮一意孤行,将来帝国攻到辽东之时,必将断了你们的香火。如果多尔衮妥善保存京师,则沙场之外,不涉平民。” 索尼明白了。 帝国这边是想要用满清族人未来的命运,换取京师的完整。 虽然才开战不久,但是战场的形势决定了,满情似乎已经在中原站不住脚了。 一旦他们决定撤回关外的时候,京师就是不得不考虑了一点。 当初李自成从京师撤离的时候,帝国采用了威胁的办法,迫使大顺没有行破坏之举。 现在轮到满清了,帝国的要求更加明确。 只要满清撤离的时候不损毁京师,那么将来即便他们彻底的输了,帝国也保证普通满人的安危,并且做到一视同仁。 这个保证,由左梦庚亲口说出,效力自然不用怀疑。 索尼看着眼前年轻的帝国皇帝和皇后,突然感觉满清和帝国一比,似乎显得有些老态龙钟。 他当然不想死。 在接收了左梦庚的要求之后,率领残兵败将顺着国防军让出的通道,一路向北而去。 在固安,索尼见到了草木皆兵的豪格。 他这才知道,这段时日当中豪格已经跟国防军打了好几仗了。 结果毫无例外,每一次就这样都以清军的失败而告终。 固安就快守不住了。 多尔衮已经从京师传来书信,想要撤回关外。 索尼想起左梦庚的警告,根本不敢耽搁,连忙赶回京师。 而此时的京师,城中已经乱成一团。 刚刚来到这里的满人,还没有好好安顿下来,就不得不再次整理行装,准备踏上归途。 这座城市对于主人的选择,实在是过于苛刻了。 第1425章 归路 “你不是被困在沧州了吗?缘何回来了?” 索尼的回归,让满清高层全都大吃一惊。 多尔衮刚刚问完,随即脸色一变。 “你是来劝降的?” 索尼连忙扑倒在地,如实相告。 而听了左梦庚的警告,满清高层都非常愤怒。 “他哪来的狂妄,就一定能够打败我大清?” “如今胜负未分,他便如此猖狂,自然骄兵必败。” 听着众人的叫嚷,多尔衮头昏脑胀。他摆摆手,制止了喧闹声。 “太后,今后行止如何,还请您定夺。” 才刚刚迁入京师,就很可能要再次离去。如此大事,多尔衮也不敢妄自决定,因此向孝庄皇后询问起来。 孝庄更是郁闷。 好不容易自己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好不容易打进了中原,好不容易住进了紫禁城。 结果还没有熟悉这里呢,很可能就要离开了。 这不成了笑话吗? “咱大清兵强马壮,战将如云,就当真不是他左梦庚的对手吗?” 虽然众人被问的面红耳赤,但在生死面前也只能实话实说。 济尔哈朗站了出来。 “太后有所不知,咱们当面的敌人就足足有三十万之多。就算咱们将京师附近、甚至是山西的兵马都调动过来,也远远不如。再说了,那些刚刚投降的玩意儿,忠心能有多少,谁也没有把握。要是他们突然反了,反而会害了大家伙的性命。” 这就是让满清最为无奈的地方。 只有当帝国真的发动之后,他们才能查清楚国防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河南、湖广那边送来急报,国防军中原战略集群兵力应该在三十万左右。 京畿地区的中央战略集群也是三十万左右。 这就已经是六十万大军了,足足超过清军三倍。 最让满清无力的是,国防军的战斗力路远在清军之上。因此哪怕国防军兵分多路,战场铺得很开,清军却再也无法执行过去的战术了。 不但无法执行,清军自己还得小心集中兵力,以免被国防军各个击破。 战争就是这么回事。 无论什么谋略、部署、天时、地利、人和、运气,归根结底真正影响胜负的,永远都是实力。 现在国防军的实力远远超出清军,因此怎么打都是对的。 孝庄皇后不太懂得打仗,但是听了近前的国防军居然超过了三十万,还是不禁哆嗦了一下。 她可是了解过,自从阿济格和多铎出征之后,京畿地区的清军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也不过四万多人。 沧州和广宁府前线这一仗就被打没了一万多,其余的都在豪格手中防守固安、武清一线。 至于能不能守住…… 大家伙都心里清楚,根本就守不住。 一旦豪格败了,京师前方就再无阻拦,只能任凭国防军冲到城下。 到了那时,如果还不走,那么满清高层就得全做俘虏了。 “英亲王和豫亲王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又是一个令人伤心的问题。 多尔衮愁眉不展。 “他们无法通过中原直接北上,需要绕路陕西、经过山西才能回来。就怕中华军那边进展太快,截断了他们的归路。” 所有人都被这个预测吓坏了。 阿济格和多铎的手中,可是满清所有的家底。要是真的没了,满清也就没了。 “大家伙都说说吧,究竟要不要走?” 明白了形势,孝庄的心里开始产生松动,将决定权交给了群臣。 济尔哈朗非常果决。 “要走就马上走,还能从容一些,否则要丢弃的东西就太多了。” 代善看着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心里直痒痒。 “那这京师怎么办?真的要留给那左梦庚吗?” 这种事,只有多尔衮才能做决定。 “我听说当初李自成从这里撤走的时候,山东曾经有言,只要李自成不损毁京师,山东就不出手,后来果然如此。足以说明,左梦庚是言而有信之人。” 他这是等于变相的在告诉大家伙,可以遵守左梦庚的警告。 这样最起码即使将来满清彻底输了,族人也能得以保全。 说起这个,索尼更有发言权。 “那位左梦庚的武皇后,便是王世忠的女儿,也是咱们满人。另外听说莽古尔泰也在那边做了高官,还娶妻生子了。” 这番话让许多人都产生了松动。 看来帝国那边对于满人,还是能够公平对待的。 见此,多尔衮当场拍板。 “那就告诉大家伙,赶紧收拾收拾,最迟后天咱们启程。” 然而当天晚上,辽东的噩耗就传来了。 镇守山海关的席库特,告知了国防军在葫芦岛登陆、围攻锦州的消息。 满清高层全都炸了。 “李率泰手中只有一万兵马,绝对挡不住。锦州一丢,咱们回去的路可就断了。” 满达海还抱着万一的幻想。 “席库特已经率兵前往救援,加上锦州坚城,李率泰能力不凡,起码能够坚持三四个月。只要咱们加快速度,说不定能够和锦州那边两面夹击。要是能打一场胜仗,也可以让左梦庚投鼠忌器,接下来就有的谈。” 多尔衮听了,非常心动。 事到如今,占据中原的美梦已经彻底破灭了。 就连阿济格和多铎在外的孤军能不能撤回来,都尚未可知。 倘若能够在辽东那边打一场大胜仗,最好是抓获一些俘虏,便可以跟帝国进行交换,甚至可以守住辽东的地盘。 他刚要下令即刻出发、援救锦州战场,豪格的信使却赶到了。 “肃亲王说,绝对不能走山海关。否则的话,南面的敌人趁势掩杀,辽西就是咱们的葬身之地。” 多尔衮悚然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 辽西走廊是什么地形,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旦进入其中,就没有转圜余地。要么冲过锦州那边的国防军防线,回到辽阳、沈阳;要么就守住山海关,避免后面的国防军追上来。 可是锦州那边的形势如何,目前尚未可知。 而山海关又绝对挡不住国防军。 毕竟山海关的设计是对北而不对南的。 万一锦州已经被国防军攻破,山海关又没守住。到了那时,所有的满清高层都被围在辽西走廊,那就大势已去了。 第1426章 关门 国防军的登陆作战方式,让满清十分无奈。 尽管他们已经做好了妥善的防御准备,可是面对这种在任何地方都能够登陆的方法,满清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们知道山海关很重要,因此在这里部署了重兵。 他们也知道旅顺有国防军,因此在复州卫加强了防御。 甚至于连天津卫都有所准备。 就是没有想到,国防军中出到了锦州,一下子掐住了满清的脉门。 对此满清高层没有任何办法。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从遵化出长城,绕道蒙古草原回返辽东。 “你即刻赶回去控制局势,另外向诸部传令,让他们派遣兵马增援锦州。” 因为吴克善正在跟随阿济格作战,所以多尔衮命令察罕立刻赶回科尔沁。 这是除了辽西走廊之外,回归辽东的唯一通道。 察罕也知道事关重大,率领亲信兵马当天就出发了。 多尔衮不敢耽搁,第二日清晨先行率领五千骑兵为前锋,离开了京师。 在他的后面,孝庄皇后、顺治皇帝以及满清高官文武,还有普通的满人百姓,全都垂头丧气的踏上了路程。 不但没有在京师站稳脚跟,回程还要走其他的路线,这样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谁也不知道前路如何,他们究竟还能不能够回到故土? 多尔衮心急如焚,行进速度很快,恨不得插翅回到辽东。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即便他的速度再快,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娄甫攻到锦州城下,第二天就开始了攻城。 关于怎么进攻锦州城,国防军早就制定了相应的计划。 孙承宗、张春等曾经在辽东任职过的大明官员,都给提供了意见和参考。 锦州作为一座单纯的军事城堡,防御设施非常齐全。 虽然城墙无法抵挡国防军的重炮,但是其他的防御工事还是会让国防军付出代价。 因此娄甫借鉴了清军两次攻打锦州的办法,采取土工作业,步步逼近。 而国防军相对于清军,更大的优势在于火炮。 有了火炮的打击,工程兵的土工作业速度十分迅速。仅仅五天之后,就挖到了距离锦州城墙不足一百米的地方。 虽然李率泰拼了命,拿出了所有的力量连续发动了七次反击,但是无一例外全都在国防军的有效应对之下被打了回去。 当锦州外围的防御全都被拔除之后,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城墙面对着国防军的炮火。 娄甫正式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一百门重炮将东面的宁远门彻底炸塌,城墙多处损毁垮塌,完全失去了防御作用。 国防军步兵以松散的队形靠近城墙之后,陆续向上攀爬。 上面还有零星的清军在反抗,但是力度可有可无。 而一旦遭遇抵抗,国防军的士兵们并不就地反击。而是退下来,并对此处进行标记。 随后火炮就会对这些地方进行着重打击。 娄甫非常爱惜士兵的生命,根本不愿意让士兵用血肉之躯去攻城。 能用火炮解决的问题,全都不是问题。 就算有些地段异常坚固,火炮无法炸塌。但是在炮火的覆盖之下,上面的人也完全站不住脚。 当天下午,锦州东侧的外城全部落入国防军手中。 士兵们将战场清扫一空,没有急着向里面进攻,而是就在外层的城墙上利用火枪的优势压制内城的守军。 面对成千上万支火枪,清军只能狼狈的躲在墙垛后面,完全不敢露头。 直到这时,工程兵才在火力的掩护之下,突到内城的城门处堆放炸药。 五百公斤的炸药被引爆,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看起来坚固异常的城墙,更是在这样的爆炸当中完全飞上了天空。 高高落下的砖石、泥土、木料,甚至连国防军士兵都被砸伤。 “金团长,司令告诉你们,不要着急进去,继续用火力折磨守军。” 有传令兵过来,阻止了士兵们着急进城的想法。 相比起外城,锦州内城的情况更加复杂。任何一座房屋、一处街道,都可能造成士兵们的牺牲。 因此哪怕炸开了缺口,但是娄甫依旧下令减缓进攻速度。 士兵们得到提醒,干脆也安顿下来。就隔着大片空地,利用火枪不停打击对面城墙上的清军。 不久之后,当火箭筒和迫击炮被运上来之后,清军就更是抓狂了。 他们完全就想不到,国防军为何有这么多厉害又可恶的武器。偏偏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死去。 这种痛苦,让清军的战斗意志在迅速流失。 李率泰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反制的办法,就只能听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在耳畔不停响起。 城墙上被抬下来的尸体更是络绎不绝的从他身边经过,已经在后方堆积如山。 一万多名清军,加上家眷、民壮,已经战死了三分之二。 虽然内城当中武器和粮草十分充足,但是再这样打下去,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告诉沈阳来的援军,就停在广宁,不要继续前进了。咱们撤过去会合,或许能够守得久一点。” 李率泰不得不放弃了锦州。 他决定和沈阳来的援军共同守卫广宁。 广宁是去往沈阳的门户,也是必经之路。在这里集中兵力才有可能挡住国防军,保证沈阳的安全。 只有等到多尔衮率领满清主力回来,才能转危为安。 李率泰已经猜到了多尔衮应该会从蒙古草原回来,绝不会走辽西走廊。 他还想着将国防军引诱到广宁城下,等拖延到多尔衮率军返回,东西夹击,反败为胜。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娄甫的目标始终都不是他。 在彻底占领锦州之后,娄甫抓紧时间休整部队,同时等待新的兵力到达。 当锦州这里又多了三个治安师之后,关内的情报也送了过来。 确信多尔衮走蒙古草原之后,娄甫出招了。 他派遣两个治安师北上广宁,牵制李率泰。又让另一个治安师守卫锦州,策应南北两线。 再将塔山防线的两个主力团调回来,让第四师齐装满员,直奔西拉木伦河。 满清想要回到辽东,还得问他同不同意。 第1427章 汉人回来了 “询问过了没有?究竟有没有其他的路?” 决定西进阻击满清高层回归之后,娄甫就开始了紧张的准备。 这一次的作战,和以往完全不同。 因为国防军来到了一片很是陌生的地域。 陌生就意味着无法面面俱到,很可能有所疏漏。 偏偏时间紧迫,他也只能勉为其难。 除了手中现有的资料之外,那就是审讯俘虏和当地百姓,以此来获取情报。 “当地的百姓说,除了西拉木伦河之外,过了长城的群山当中,其实是有小路通往辽东的。不过先前几次清军入关,都是走的西拉木伦河。” 战前准备中,第四师参谋长齐佳轩是最忙碌的人。所有的情报都需要他来甄选和判断,绝对不能出现一丁点差错。 “那么也就是说,这些小路无关大局?” 都是宿将,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 大军行动,和百姓出行是完全不同的。 百姓最多拖家带口,数量有限,只要有路就能走。 但是大军成千上万,加上武器、辎重,还有车辆、牛马,就很挑路况了。 因此之前清军入关劫掠的时候,都是走北面的西拉木伦河。 毕竟那里是平原,既有西拉木伦河提供饮水,还有草原提供牛马的草料,道路也足够宽阔平坦。 娄甫却下不定决心。 “万一多尔衮铤而走险,从群山当中冲出来,咱们可就要倒霉了。” 这是打仗。 双方为了获胜,必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够胜利,娄甫相信多尔衮绝对会干。 奈何他的手头只有一个主力师,如此广大的地域很难面面俱到。 第四师军政谢迁却很冷酷。 “不是还有治安师呢嘛,尽可调动起来。” 娄甫有些不忍。 “那可都是一些新兵……” 卢之谦却认同搭档的意见。 “当年在清水月明关下,咱们谁不是新兵?是军人就要上战场,就要为国而战。” 这番劝诫,让娄甫有些心动了。 齐佳轩做了补充。 “可以让这些治安师守御山中小路,就算多尔衮打算从这里实施突袭,可能走的兵力也必然有限。治安师再不济,也有一万多人呢。借助地形打阻击战,应该没有问题。” 娄甫听出了一些什么。 “你判断满清大部队会走西拉木伦河?” 齐佳轩重重点头。 “那么多女眷孩子,还有老弱病残,加上丰厚的家当,不走西拉木伦河纯粹是找死。再说了,多尔衮肯定想到了咱们会有所防备,他一定会在科尔沁休整之后,再图谋和咱们作战。” 娄甫彻底下定决心。 “那好,传令给葫芦岛,新上岸的治安67师、68师、69师分别驻守老哈河、义州卫、大靖堡。等骑兵第三师登陆后,命令他们火速增援过来。” 不到辽东不知道地有多广,娄甫此时深切地体会到了,没有骑兵的难受之处。 尽管第四师兵强马壮,对上多尔衮也稳占上风。但如此广阔的地域,万一清军绕路,他也只能抓瞎。 为今之计,就只有重用骑兵。 好在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统帅部就考虑到辽东乃骑兵的舞台,因此将在济州岛新成立的骑兵第三师配属给了辽东战略集群。 朝鲜半岛那边跨过鸭绿江后,也是崇山峻岭,骑兵的用处不算很大。因此白小七高风亮节,把骑三师给了娄甫。 白小七打算等冲出抚顺关后,再用骑四师驰骋辽河平原。 帝国非常重视骑兵建设,如今成规模的马场达到了十处之多。 每一处都能够饲养超过二十万匹战马,极大地帮助了骑兵的扩充。 骑一师、骑二师已经在华北平原投入战斗,并且效果不菲,立刻让许多人意识到,北方作战没有骑兵是真的不行。 娄甫也没有干等骑兵到来才行动。 他率部开到西拉木伦河后,立刻对科尔沁左翼后旗发动攻击。 黄台吉称帝之后,将科尔沁分成了左右两翼。又分别在左右翼中建立了前中后三旗。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分化瓦解,避免科尔沁做大。 科尔沁左翼后旗如今的旗主是彰吉伦,栋果儿之子。与吴克善属于堂兄弟,但已经自成一系。 满清入关时,吴克善等人跟随吃肉,彰吉伦被命令留守。 结果因为位置的关系,率先遭遇了国防军的攻击。 左翼后旗的实力本来就一般般,面对国防军的时候毫无抵抗之力。 尽管马背上的蒙古人把骑术玩出了花,可靠近不了国防军的步兵方阵全都是白扯。 他们在自以为很安全的地方集结,结果却被第四师的重炮打的死伤惨重。 一场不算激烈的战斗之后,彰吉伦只能含泪率领部族向西退去。 蒙古人纵横驰骋了上百年的草原,汉人如今又回来了。 上一个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汉人,还是朱棣。 只可惜那位永乐大帝只会没脑子打仗,打赢了就走了,却把土地依旧留给了蒙古人。 现在帝国来了,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第四师沿着西拉木伦河两岸驻扎下来,静静等待千里跋涉返回的满清。 “罪臣叩见武威郡王。罪臣父子不识天数,委身鞑虏,忠义有亏,恳请武威郡王降罪惩处。” 白小七一把将昭显世子拉了起来,还亲手为他拍打灰尘。 “你和凤林大君的忠义,天下皆知,何罪之有?只可惜凤林大君天不假年,为民牺牲,着实可惜。” 说起凤林大君的事,昭显世子涕泪难止。 他原本以为凤林大君退出平壤之后,是在金刚山活动。结果和王美承等人联系上后才得知,凤林大君早已战死。 所幸他继承了弟弟的遗志,带着早就无法忍耐的朝鲜军民完成了反戈一击,让朝鲜重回中华怀抱。 虽然他是法统上的朝鲜王位继承人,但是这些年来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让昭显世子早已对朝鲜的王位没有任何留恋。 他看到很明白,当今的天下大势面前,区区朝鲜国王不过是大国砧板上的鱼肉,生死不由人。 与其被满清压迫,令国家和百姓生不如死,还不如重回中华怀抱,享受为人之乐。 正因为如此,帝国上下对这位年轻的世子十分敬重。 “陛下千叮咛、万嘱咐,想要早日见你。” 昭显世子感受到暖意,立刻道:“那我即刻同拙荆启程。” 第1428章 进京 尽管王思仪的进攻不算勐烈,但豪格的防御还是颇为狼狈。 他这辈子就没有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兵力过少也就算了,武器不如人也算了,偏偏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被动挨打。 短短五天的战斗中,豪格就损失了一万一千人。最终被他带走的,仅有八千不到。 “豪格没有北上蓟州、遵化,而是往西北去了。难道他和多尔衮之间起了矛盾?” 豪格的阻击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京师里的满清老少撤离争取时间。 按理说,在完成任务后,他应该追随着大部队,也从遵化撤出长城才是。结果他却率军往西北去了,着实令人看不懂。 王思仪却看懂了。 “豪格这是去大同,给阿济格和多铎保留生路呢。” 在满清高层撤出长城外之后,阿济格和多铎还在北返的路上。 当京畿被帝国占领后,陕西、山西就成了两人唯一的生路。 豪格显然是打算在大同继续进行阻击,掩护阿济格和多铎撤离。 在生死存亡面前,豪格表现的非常亮眼,也很有牺牲精神。 阿济格和多铎的大军不能撤回辽东的话,那么满清覆灭的命运依旧是注定的。 为了保住这支最强大的军事集团,付出怎样的牺牲都不为过。 “那我们要不要加快追击?” 王思仪摇摇头,自有打算。 “任他去吧,这样还能给阿济格和多铎一点希望。他们着急撤退,必然在行军布阵方面不会太过于仔细,那就是黄三虎的机会。等时机差不多了,咱们再去打大同就是了。” 说罢,王思仪的马鞭指向北方。 “走,去京师!” 国防军众将精神一振。 天下风云变幻,各路豪杰此兴彼落。 现在,天下的王气汇聚之处,终于落入帝国的手中了。 第二天傍晚,国防军赶到了京城南面的泸定桥。 一边就地休整,一边等待文职官员跟上。 第二天,一个团的士兵护送着陆安和吴有性等医疗人员率先进城。 自从去年京师被李自成攻破前后,城中就瘟疫四起。到现在虽然有所减弱,依旧没有完全灭绝。 陆安和吴有性带着大批医疗人员进城之后,对整座城市进行了消杀和灭毒,还对有病患的地方进行了重点治理。 与此同时,王思仪也将这边的情况向后传递。 上都。 腾腾滕的脚步声中,一个黑黝黝的男孩子快步入内,打破了房间里的忙碌。 “姑妈,您叫我回来,可有事吗?” 张嫣抬起头来,看着完全大变了模样的朱慈烺,内心颇为欣慰。 这个原本柔弱的皇太子,在来到帝国之后,仅仅入学一年不到,就平添了几分彪悍之气。而且昂扬的气势颇为令人心折,十足的男子汉。 “快点收拾收拾,咱们去京师。” 听到这话,朱慈烺一愣。 “京师拿下了?” 国防军开始行动之后,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即便是在学校里,大家课间也都在讨论战事。 像郑成功他们这样的,甚至会根据军事地图做推演,并且讨论行动方案。 朱慈烺的眼界得到了巨大开拓,一听张嫣的话就知道了什么。 张嫣的心神波动很大。 “是啊,东虏撤走了,京师没有遭遇什么破坏。文皇后发来邀请,让咱们跟着一起回去。” 朱慈烺却想的多了一些。 “咱们回去……合适吗?” 张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温柔一笑。 “总要回去给你父亲、母亲处理好后事啊。” 她又交待了一句。 “这是陛下亲口说的。” 朱慈烺挤了一下眼睛,让泪水快速消失。 “那我马上弄好。” 当天,张嫣带着朱慈烺、朱慈炤、朱媺娖、朱美婵四个孩子,随同徐若琳一起登上了前往京师的马车。 这一次过去的人非常多。 侯恂、李邦华、陈止、孙承宗等全都在列。 毕竟那可是京师啊,天下正统之所在。 虽然帝国没有将都城定在那里,但这一次拿下京师,意义实在是重大无比。 尤其是京师经过数百年的建设,无价之宝数不胜数,今后该如何处置,也需要中枢拿出合适的方案来。 左梦庚一直在中原战略集群军中,因此率先来到了王思仪处会合。 而在这段时间,王思仪已经就后续行动做出了妥善的部署。 郭卫的第二师驻扎在京师西面,随时准备攻略大同。 左世的骑二师不管京师,直接向山海关挺进,目标是拿下这个天下第一关。同时收复蓟州、遵化以及长城一线。 随后会在遵化等地建立前进基地,储存物资,为将来的出塞作战准备。 于立春率领第九师沿着太行山向北扫荡,随时准备进入山西,拱卫京师西侧安全,并且为接下来的围剿阿济格、多铎做准备。 至此,整个京畿已经完全落入了帝国版图。 三日后,左梦庚与徐若琳、侯恂等人汇合,正式进入京师。 经历了太多的变故,这座都城如今萧条了不少。特别是民生之艰难,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幸好国防军打来后,第一时间就恢复了漕运,还通过天津那边的海运大量输送了物资,很快平息了物价。 天大地大,老百姓的肚子最大。 有了充足的物资供应,物价恢复到正常水平,京师的市面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老百姓们对新政权的认可度,也直线攀升。 看到皇帝仪仗徐徐走来,不少老百姓都跪在路边磕头。直到被国防军士兵拉起来,给他们讲解新规矩。 听到从今以后不用给皇帝磕头了,有些人甚至面红耳赤地和士兵们掰扯了起来。 国防军士兵也是第一次遭遇京城碎嘴子,那叫一个头昏脑胀啊。 左梦庚等人的行进路线明确,最终来到了紫禁城外。 巍峨的紫禁城依旧在阳光下金碧辉煌,不减皇家贵气,仿佛是它在接纳别人,而不是它被别人占据。 怪不得无数人都想要入主其中! 午门门口,一个老太监颤颤巍巍地走上来,恭谨叩首。 “老奴曹化淳给皇帝陛下请安。” 左梦庚一愣,仔细打量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监。 这就是背负了千古之冤的曹化淳? 第1429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曹化淳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在明末的宦官当中,虽然不如魏忠贤,但也是排的上号的。 物议当中,此人更是骂声一片。 其罪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打开城门,迎了闯军攻破京师; 另一个就是为魏忠贤翻供。 据说京师将破之际,他曾对崇祯说,假使魏忠贤尚在,必不致有灭国之祸,令崇祯羞愧难当。 实际上呢…… 这两件事全都是假的。 曹化淳早在崇祯十二年就告老还乡了,京师城破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 除非他会法术,能从数百里之外发功打开城门。 至于为魏忠贤翻桉…… 曹化淳乃是王安的门下,王安被魏忠贤害死,曹化淳也差点没命。 为魏忠贤翻桉? 如果有机会的话,曹化淳把魏忠贤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没办法,明末的历史就是这样,乱糟糟的,假料一大堆。 什么东林党害死了熊廷弼啊、王象春家的鸡啊、钱谦益的水太凉啊…… 因此对曹化淳,左梦庚还是很尊重的。 “曹先生,你我既非君臣,亦非主仆,且您更是长辈,可不能受你大礼。” 左梦庚亲手将曹化淳扶了起来,发觉他的身板还算是硬朗,便有了主意。 而他的做派,则让曹化淳诚惶诚恐。 他当年虽然是内廷的风云人物,可说到底都是一个奴才,什么时候得过主子亲自搀扶? “今日我们到这里来,就是看看闻名天下的紫禁城,顺便商讨一下这座皇宫该如何处置。” 曹化淳有些听不明白了。 左梦庚既然是皇帝,难道不应该顺势入住吗? 没容他发问呢,张嫣和几个孩子从马车上下来,立时让他激动坏了。 “皇……皇后,真的是您老人家?哎哟,几位皇子也在。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啦!” 曹化淳热泪盈眶,飞奔过去,又哭又笑的。 看到故人,张嫣和几个孩子也都颇为感慨。 朱慈烺到底成长了许多,仔细说明了情况。 “陛下让我们回来看看,是否有些旧物需要收拾。没成想曹公公尚在这里,鞑子没有为难您吧?” 曹化淳看着大变了模样的朱慈烺,身上满是崇祯所没有的英锐之气,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惶恐。 “奴婢听到万岁爷龙驭宾天的消息,便赶紧从老家赶了过来。可到了京师,换成鞑子当家了。奴婢见着了多尔衮,他还算是客气。奴婢请求厚葬万岁爷,多尔衮也答允了。可事都耽搁了下来,也不知后续如何?” 】 说话的时候,曹化淳偷偷看向左梦庚。 本来满清占据京师,处理崇祯后事就归满清管。但是现在满清撤走了,帝国是这里的主人,自然也就落到了帝国的头上。 可以说,左梦庚一念之间,也代表了帝国对于前朝的态度。 左梦庚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他看向张嫣和朱慈烺。 “这就是我邀请你们回来的目的,看看曾经的家,顺便安排好崇祯帝的后事。既然曹先生也在这里,操办方面应该无碍。回头到皇后这里支取费用,该用到的就用。虽然不能和大明其他皇帝那样大操大办了,但也不能寒酸了。” 张嫣和几个孩子连忙致谢。 曹化淳也松了一口气,愈发对左梦庚敬佩起来。 “陛下,不知先帝该葬在何处?” 这老太监,就会玩心眼。 “他既然是朱家的皇帝,那就葬在昌平那边吧。哎,也不知道他去见了大明的列祖列宗,该说些什么?” 听到左梦庚居然允许崇祯归葬皇陵,曹化淳当真是铭感五内。 “陛下胸怀四海,从今以后万千臣民莫敢不服。” 左梦庚犯不着跟他一个过势的太监斗智,而是吩咐道:“除了懿安皇后和几位皇子,这紫禁城我们都不怎么熟悉。不如曹先生充当向导,为我等导游一番可好?” 左梦庚在崇祯的葬礼方面给予了厚待,曹化淳自然报之以李。 他当先领路,众人走进了紫禁城。 别看这里已经被国防军里里外外搜查过了,可是有些东西非皇宫中的老人根本就不明所以。 曹化淳一路走一路说,可谓是面面俱到,就连张嫣都感觉大开眼界。 众人来到太和殿广场,完全被这里的气势镇住了。 遥想当年文武百官云集广场,跪谢天恩,依次上朝的情形,都不禁心旷神怡。 “呵呵,陛下莫要觉着很威风。当年上朝时,对于低品的官员来说,着实难熬。尤其是冬日,冻伤的比比皆是。” 侯恂来到这里,当真是感慨万千。 曾经他也是这里的一员,但是现在却以占领者的身份出现。 “所以我才将大朝会取消掉了,看着热闹,效率却十分低下,还折腾人。” 一群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曹化淳在一旁小心陪着,同时注意观察。 他发觉帝国的君臣相处起来十分融洽,而且大家都很随意,完全没有大明臣子伴君如伴虎的谨小慎微。 最让他在意的张嫣和皇子们也都很从容。 张嫣还跟徐若琳、王思仪并肩站在一起,为两位皇后介绍景致。 “陛下,这么大的宫殿群,倘若不利用上,假以时日必定老化衰败,诚为不幸啊!” 李邦华的作风有些老派,还想着劝说左梦庚入住紫禁城。 左梦庚却态度坚定。 “住在这里,对国家的负担太大了。而且你们看这些建筑,漂亮是漂亮了,但一点都不实用,住着着实不舒服。我才不受这份罪呢。” 许多人捻须微笑,十分喜欢左梦庚务实的作风。 孙承宗颇为惋惜地道:“孟暗说的也没错,这里要是空置下来,必定难以维持。一旦破损衰败,损失更大。” 众人反复思量,也不知道该如何维护这么庞大的宫殿群。 但是在左梦庚这里,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后世怎么做的,他就怎么做好了。 他还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曹先生,紫禁城地位和意义不凡。我打算将这里对民间开放,展现我中华文化风采。你来做故宫博物院的院长如何?” 第1430章 绝境 听到左梦庚打算将紫禁城对民间开放,曹化淳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陛下明鉴,皇宫乃王气汇聚之所、万民瞻仰之地,岂可如同闹市花街,任人出入?如此一来,皇家威严何在?” 左梦庚再次将他扶起来。 “呵呵,咱们帝国皇室又不住在这里,有什么影响威严不威严的?” 他指着壮观的紫禁城,说出了想法。 “你看看,这么大的宫殿群,每年光是维护都需要海量的钱财。光靠国家财政拨款,长此以往,不又是大明的状况吗?与其如此,不如将这里开放,令天下万民也能浏览观光。门票、周边等物件,也能是一笔收入,减轻国家财政负担。” 听他拿大明比喻,在场不少人的想法都变了。 尤其是大明最后的那些年,拮据的财政让许多人都刻骨铭心。 大明为何会亡? 昏君庸臣、宗藩奢靡、土地兼并、天灾人祸等等,其实都只是表象。 核心原因就只有一个。 财政崩溃。 而眼前这座紫禁城对于国家财政的耗费,那也是有目共睹的。 孙承宗建设辽东防线的关键时刻,天启皇帝为了重修三大殿,甚至不惜摧毁战略决策。 除此之外,偌大个皇宫,其中的皇室加上太监、宫女、禁卫以及日常维护运作的费用,其实非常惊人。 外界一般都拿宗藩的开支说事,对于皇宫的开销没有一个整体印象。 但左梦庚有。 陆平曾经私底下做过一个统计。 数据着实把左梦庚吓到够呛。 正常年景,不算各种大工程,皇宫一年的开销都超过了一千万两。 一千万两啊! 只要想想,都让左梦庚脑壳疼。 虽然其中的大多数费用都是靠皇庄等产业维持的,但弄了这些产业,不还是与民争利? 现在紫禁城人去楼空,少了许多人员的开支,但仅仅是维护建筑,每年没有一百万元都不够。 让帝国无缘无故就掏这笔钱,侯恂等人肯定不能答应。 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紫禁城自己创造收益。 后世的故宫博物院一年有多少营收,左梦庚再清楚不过了。 挪用到这个时代可行不可行? 肯定可行。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皇权更加敬畏和向往。 如果有机会可以进入皇帝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看一看,只要门票别太夸张,相信会有无数的人趋之若鹜。 再让皇宫的经营者弄点周边产品售卖,说不定足够养活自己了。 毕竟之前的孔圣博物馆已经开了很好的例子。 曲阜的孔圣博物馆早已不需要国家财政支持,能够自负盈亏了。 孔圣博物馆都这样了,紫禁城的吸引力不是更大? 当左梦庚把其中的道道都说清楚后,众人恍然大悟,全都颇为心动。 帝国毕竟是以商立国,凡是能赚钱的事,高层全都十分支持。 能够大规模地降低国家财政消耗,没有谁不喜欢。 “牧斋公,你和曹先生是老朋友了,而且此事也归你们部门管理。你们聊聊,拿出合适的方案来。” 左梦庚将此事交给了钱谦益。 这位文化部的头头,做这种事肯定是不差的。 钱谦益走上前来,看着曹化淳,当真是故人见面、不胜唏嘘。 “曹公,多年不见,尚未感谢救命之恩啊!” 当初钱谦益下野归乡,周延儒依旧不放过他,非要弄死他不可。 钱谦益被逼无奈,只好走了曹化淳的门路,才保住一条命。 可以说,曹化淳是他的救命恩人。 看到故人,曹化淳也十分开心。 “原来是钱大人,今后要在钱大人麾下讨饭吃了,还请多多照顾。” 不去管他们如何商量,左梦庚对张嫣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回从前居住的地方看看吧,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都带上。今后这里就是博物馆了,想带走也不可能了。” 张嫣已经看到梁发正在快步跑来,情知有军国大事,便在徐若琳的陪同下往里面去了。 “陛下,阿济格和多铎从襄阳撤离时,竟然屠城。满城百姓,全都被杀。” 惊人的消息传来,左梦庚的眼睛登时就红了。 “告诉黄三虎,往死里打。”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怒火,不敢劝告。 而对于阿济格和多铎的暴行,大家伙也都觉着再如何严惩都不过份。 阿济格和多铎秉承的,还是从前的战法。 既然要跑路,避免追兵赶上来,将后路斩草除根。 可他俩不知道,他们的做法引起了惊天动地的后果。 清军屠城的消息散播开来,前方的新野、南阳等地的百姓们闻讯之后,全都一跑了之。 阿济格和多铎进入河南境内,竟然连一粒粮食的补给都找不到。 他俩并不知道,军情局已经在河南大地运作开来。 更前方的汝州府、河南府等地,同样在坚壁清野。 随着左梦庚的命令下达,这支满清倚仗的大军,将要面临着全民战争的漩涡。 阿济格和多铎又不敢往开封府的方向走。 因为中原战略集群已经进入开封府地界了,肯定会抢在他们的前头。 再一个,开封府境内大部都是黄泛区,道路泥泞难行,他们也生怕陷进去后出不来。 经过商议,阿济格和多铎决定走商州、蓝田,进陕西北上,避开国防军的锋芒。 】 如果成功了,国防军的进军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追上他们。 但坏消息传来,令阿济格和多铎大惊失色。 就在他俩率军围攻李自成的时候,原本退回甘肃的梁越卷土重来。短短十天之内就攻占了西安,如今横亘在了商州,堵死了他们进军陕西的道路。 “现如今怎么办?” 阿济格心浮气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中华军已经打到了许州,最迟后日就能攻占郏县。到了那时,咱们可就无路可走了。” 得知国防军的进军速度,清军众将分外无奈。 东线显然已经走不通了。 多铎眼睛里满是凶光。 “那就强攻商州。他梁越有何能耐,也敢阻拦我大军前行?” 因为对李自成的胜利,让多铎十分瞧不起农民军。 他不认为梁越会比李自成还厉害。 哪怕梁越抢占了武关,拥有绝对的地利优势。 第1431章 艰难的归程 “我这人没啥本事,也不懂啥大道理。就知道鞑子跑到咱们汉人的地界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爷们的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更不要说,陛下还死于鞑子之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各位兄弟,你们说,能不报仇吗?” 梁越端着酒碗,行走于兵将中间,说的话铿锵有力,人人耳闻。 他决定了,要对清军出手。 而他这个决定,一开始令不少人反对。 许多人都认为,应该放任清军和国防军两败俱伤,本方从中渔利。 毕竟当初帝国就是这么干的,才导致大顺烟消云灭。 可梁越却强硬地否决了。 尤其是在襄阳屠城的消息传来后,梁越就一意孤行。 但是今天,在武关城下,他的话激起了所有将士的同仇敌忾。 是啊,大家伙都是汉人,怎么能放任鞑子来去自如、烧杀抢掠呢? 凉军占领武关、商州,挡住了清军的退路。 显然,清军要想从此经过,绝对不会容易。 “平西王,由你为全军先锋,吴克善、尼堪、瓦克达、石廷柱、叶臣、刘之源、李国翰全部归你麾下。” 阿济格如同老虎一样,盯着众将。 “此战必须大获全胜,打开通道。事关我大清气运,谁要是敢胡作非为,本王只好摘了他的脑袋。” “末将听命!” 原本得知要听命于吴三桂,满清众将全部气愤不已。此时却全都被吓住了,纷纷乖顺了起来。 唯独吴三桂面无喜色。 他又哪里不知道,阿济格和多铎将最重要的一仗交给他,表面上是信任,实则是怕他寻机跑了。 这样逼着他冲锋在前,除了拼死效命做炮灰,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阿济格和多铎也不想想,他吴三桂如今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吗? 当初在山海关的时候,帝国都没有接纳他。 现在他成了天下人人唾骂的大汉奸,落到帝国手中,绝对是明正典刑的下场。 清军上下也知道情况紧急,能不能回到关外必须得拼命了。 三天后,吴三桂率领满汉蒙十一万大军冲到武关城下,立刻就展开了进攻。 】 武关自古就是秦楚咽喉,夹在崇山峻岭中间,唯此一路。 不打下这里,就没有办法进入关中。 而且因为地形狭窄,没有多少迂回余地,只能打呆仗、硬仗。 石廷柱也是拼了,愣是在累死了三千民夫的情况下,及时将红衣大炮送到了阵前。 生死攸关的时候,吴三桂也不节省,下令大炮对着武关内外狂轰乱炸。 梁越在武关前面部署了七道防线,将地面挖的壕沟纵横,甚至还在许多壕沟中引入了河水,绝非人力能够通过。 在吴三桂的严令之下,清军士兵从马背上下来,徒步开始进攻。 他们从附近的山上砍下来大量的竹子,编成竹排,搭在壕沟上面通过。 步兵旁边必然伴随着弓箭手和火枪手,利用火力优势压制凉军。 凉军有地形优势,加上箭术和火枪不如清军,干脆由蒙古人在后方采用箭雨覆盖。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箭雨了,不求准头,只求压制。 梁越还把仅存的十五门火炮部署在了武关城墙上,对着进攻的清军不停轰击。 可这时候就体现出青铜炮的不足来了。 口径太小,因此威力有限。 尽管打的很准,可小小的铁球炮弹在地上滚了几下就失去了势能,造成的伤害并不算很大。 相反清军的红衣大炮勐烈轰击之下,许多壕沟、矮墙、工事都被砸塌,许多凉军士兵都被掩埋其中。 用了三天的时间和两千余人的伤亡,吴三桂将武关的外围扫清。 接下来要面对的,就只剩下一个武关关城了。 只要攻下武关,后续的商州等地绝对挡不住清军。 对于这个进展,阿济格和多铎十分满意。 “大哥,不能再打下去了,兄弟们死伤太重,有不少人都胆寒了。” 蒋朝云面色凝重,向梁越劝谏起来。 “那些蒙古人有些不稳,只怕明日一旦情势有变,他们会撒腿跑掉。” 赵四烈也通报了不利的情况。 凉军中的察哈尔蒙古骑兵算是战意最差的一部分。 当然了,他们要是能打,当初也不会被黄台吉从河套撵到青海,又被从青海赶出来了。 可梁越明白,如此重要的战事当中,要是有一部稳不住,很可能会变成全局的灾难。 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呵呵,谁说我要和鞑子在这里拼命了?后面都准备好了没?” 蒋朝云肃穆不已。 “遵照大哥之令,所有百姓都迁移走了。有些地主士绅不听话,小弟也……”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令梁越很是高兴。 “做得好。这些地主老财最是奸恶不过,当初陛下败的那么快,就是这些东西吃里扒外。” 赵四烈听说不用硬抗了,终于舒心。 “哼,此去关外千里迢迢,我看这些鞑子吃什么、喝什么?” 原来梁越在武关的阻击战只是一个幌子。 一边拖延清军的同时,他早已派遣人马奔赴陕西各地,将百姓和物资搬迁一空,妥善藏匿起来。 只一个目的。 坚壁清野,什么都不给清军留。 清军想要从陕西回关外,路上没有补给,下场可想而知。 得知后方布置完成,梁越一声令下,凉军趁着夜色撤离了武关。 吴三桂第二天清晨知道情况,殊无笑意。 “告知给两位王爷吧。接下来的路程,各位将军,需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 果不其然,他们从此一路西进,路上什么都没有碰到。 没有人烟也就算了,就连遇到的河流都被投放了死尸,水井也被填死。 清军闷头赶路,顶着毒辣的太阳,又热又渴,但却不敢多喝水。 因为喝光了就没有了,非得渴死。 五天后,吴三桂赶到西安城下。 只一眼,他就浑身冰凉。 偌大个西安城门户洞开,任凭出入。 可是不管城内城外,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道路上都蒙了一层灰,不见脚印,说明许久没有人走动了。 这里,竟然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空城。 随后赶来的阿济格和多铎也被吓住了。 回家的路,还有希望吗? 第1432章 地下战场 “烧了!全都给我烧了!” 阿济格疯狂的咆哮,被众将好不容易给劝阻住了。 “王爷,如今再没有什么事比回去更加重要了。区区一座城池,不可置气。” 吴三桂心头全是阴霾,却还得劝慰阿济格。 将西安城烧了简单,可绝对会耽搁时间。 梁越不知道藏在哪里,可以肯定的是,绝对在附近窥伺,等待清军露出破绽。 背后的国防军速度很快,前锋已经攻占了洛阳。随时都可能北上进入山西,截断他们的归路。 “英亲王,分兵吧。我走风陵渡,你走陕北。” 纷扰当中,多铎突然开口,吓了所有人一跳。 “豫亲王,你想要做什么?” 阿济格的怒气迅速消散了。 他不认为多铎会毫无意义地这么做。 多铎幽幽地道:“只有这样,才能保留元气。” 所有人都明白了。 多铎打算牺牲自己,让阿济格率领其余的兵马撤回关外。 走风陵渡进入山西,也就是要走蒲州、临汾、太原、大同这条线才能回到关外,等于是从西南到东北最大距离穿过山西。 但汾河谷地只有一条路,一旦被堵住,后果不敢想象。 可近二十万大军云集在一起,哪怕都是战兵,依旧十分影响进军速度。 更致命的是,军中的粮草马上就要见底了。 人太多的话,消耗更快。 全军都往陕北撤退到话,一旦路上粮草断绝,那真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陕北能找到粮草吗? 只要想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不禁浑身无力。 整个陕西都在受灾,陕北唯独更加严重。 而且梁越那么狠毒,连西安城都搬空了,陕北还会给清军留下什么? 这么一想,分兵反而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可谁都明白,走风陵渡进入山西的兵马,几乎有死无生。 已经赶到洛阳的国防军绝对不会放过眼前的敌人,而且豪格已经传信过来,京畿的国防军即将抵达大同。 豪格的手中连同姜瓖,也不过才三万人马,而且战斗力成疑。 能够抵挡多久,豪格已经失去了信心。 一桩桩、一件件糟糕的消息,让清军众人都预感到了不妙。 “我走风陵渡,你走陕北。” 直到这个时候,阿济格才想起来,多铎是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弟。 他不禁反思,这些年来对两个弟弟是不是太坏了一些? 只沉浸在自己的遭遇当中,却不知道多尔衮和多铎承受了多少压力。 没有这两位弟弟顶在前面,他现在能是英亲王吗? 或许早就如同阿敏、莽古尔泰一样,被黄台吉除掉了吧? 他决定尽到哥哥的责任。 “我是死是活,无关紧要。你……不行。” 阿济格一愣,随即明白了多铎的意思。 以多铎和多尔衮的关系,即使战败了,也不会有人多嘴说什么。 但如果是阿济格,他的下场绝对会无比凄惨。 “英亲王敬请放心,我跟随豫亲王一起,定然誓死保护豫亲王的安全。” 尼堪也主动站了出来。 努尔哈赤的子孙,在面临险境的时候,纷纷拿出了勇气。 经过商议,阿济格和多铎在西安正式分兵。 阿济格率领所部从西安北上,走延安、绥德、榆林出关。 而多铎走风陵渡,穿越汾河谷地,赶到大同与豪格会师。 蒲州。 通过风陵渡进入山西的第一城。 这里来来回回被农民军、官军、清军蹂躏了好几次,早已破败不堪。 原来的人口十不存一,无比破败。 还活着的人都像狗一样,努力在荒郊野岭中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同时暗暗祈祷,天下太平快点到来。 别有用心的人,却无暇关注这悲怆的世界。 “司长,密报。” 一处僻静的小院里,有人脚步匆匆进来,给军情局山西司司长徐家渭递上了情报。 徐家渭是五台人,在山西本乡本土,因此毫不起眼。 几次大战,都很好地潜伏了下来。 现在帝国开始了统一之战,各地的情报人员纷纷活跃,也要为统一行动贡献力量。 而在蒲州这个地方,徐家渭的任务只有一个。 “你说王家来了许多大车?知不知道装的什么?” 属下摇摇头。 “王家防范的很严,咱们的人靠近不了。不过可以确信的是,车上装的东西很沉重。” 徐家渭陷入沉思。 兵荒马乱的时节,王家这个时候往家里运东西,会是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不过又一条送来的情报却给他提了醒。 “司长,陕西方面传过来的。清军分兵了,多铎率部要走风陵渡,从咱们这里回程。陕西的同事告诫咱们注意躲藏。” 徐家渭猛然惊醒。 “你说清军要从蒲州经过?” 那人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激动。 徐家渭的脸上露出恍然的笑意。 “我想我知道王家在弄什么了。” 当天晚上,更加确切的情报送到了徐家渭的手中。 “现在可以确信了,王家囤积了大批的粮食,一定是给清军准备的。” 多铎的行军速度很快,前锋已经到达华阴。 最多还有两天,就能通过风陵渡进入山西。 这支饥肠辘辘的兵马要是得到了王家的粮食,立刻便会再次生龙活虎,增加消灭的难度。 徐家渭当机立断。 “立刻把情报送出去。” 隔天清晨,徐家渭还在睡梦当中,猛地伸手摸向枕头下面。但到了一半,便无奈停下了。 耳畔有人轻笑。 “不错不错,功夫没落下。”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几个桀骜不驯的人不知何时摸了进来。 他们可都是军情局的精英,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差错。 结果现在被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自己的卧室…… 徐家渭懊恼不已的同时,心里也发了狠。等回过头来,一定要把属下操练的欲仙欲死。 “我是特种第二大队大队长袁重晟少将,接到你司的情报星夜赶来。有王家的详细布防图吗?” 得知是特种兵部队来了,徐家渭就知道自己输的一点都不冤。 他打起精神,避开众人,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有了一份详细的图略。 “粮食就存储在这里,大约二十万斤。王家组织了三千多乡勇守卫,可谓是滴水不漏。” 袁重晟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滴水不漏?呵呵。” 第1433章 死亡之路 “都安妥了?可有疏漏?” 夜已经深了,但浮躁的心令人无法睡眠。 “回老爷的话,一切都已妥当。豫亲王必然欢喜,也是老爷的大功。” 王蔚然起身,缓步走到墙边,推开了窗子。 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天空中的繁星太远,光芒太暗,令他思绪飘散。 “真是想不到,最终要夺了这天下的,竟然是他左梦庚。” 如果左梦庚当前,一定不敢认。 当初那个在临清意气风发的王大公子,如今已经变成了富态的员外。两撇八字胡下一张圆脸,眼睛里都是市侩的精明。 老仆有些不解。 “咱家和那左梦庚也算是有所渊源,老爷倘若投靠过去,想来也应当得以保全荣华富贵。何以……” 他没说完,但王蔚然怎能不懂? “晚了,没有回头路走了。你以为他左梦庚不知道咱们的所作所为吗?落在他的手里,更加会生不如死。” 见老仆神情慌乱,王蔚然宽慰道:“莫慌。就凭今日之大功,将来到了辽东,也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宁完我、洪承畴一干人等,不是落魄秀才,就是沙场俘虏,都可以呼风唤雨。凭你家老爷的本事,将来出将入相又有何难?” 】 这话令老仆重新欢颜起来。 他刚想要说两句恭维的话,脸上勐地闪过一抹亮色。 两人同时惊诧,迅速转头。 然后就看到城东已经红光漫天,大火燎原。 王蔚然浑身冰冷。 “快!快去救火!粮食,粮食绝不容有失。” 整个王家全都疯了,集合了全部人马直奔城东的粮仓。 王蔚然任由老仆搀扶着,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几次摔倒都感觉不到疼痛。 粮食要是都烧了,多铎的大军没有补给,那可全都完了。 终于出了城,粮仓已经不远了。 空气中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仿佛将王蔚然的心都烧着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他的怒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王家的下人全都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了。 王蔚然不明所以,待来到前头,差点当场晕过去。 只见前方的道路上,铺了一地的尸体。 全都是他们王家的人。 “怎么回事?” “老爷,俺们也不晓得啊。到了这儿,就过不去了。谁敢往前走,就有箭射过来,王三他们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王蔚然心痛如绞,眼睁睁地看着粮仓的大火愈发呈蔓延之势。 粮仓里可是安排了三千多人守卫,结果还被人给放了火。 对手之强大,可想而知。 可不救火是不成的,那可是多铎的救命粮! “废物!去拿些盾牌来,桌子也成,怕个劳什子?” 被他臭骂了一顿,底下人恍然大悟。 不打一会儿,纷纷顶着盾牌、桌面、木板小心翼翼地往前行去。 这一次没有箭射来。 换了新的东西。 又粗又大。 还带着火焰。 呼啸着扎进人群,然后勐地爆炸开来,登时炸死了十几个。 这一下不得了,王家的下人全都吓懵了,更快的速度退了回来。 王蔚然双眼充血,彻底疯了。 “把大炮拉上来,给我炸死这些见不得人的鬼。” 王家有大炮。 王蔚然帮满清从帝国购买青铜火炮,手中岂能不留一点? 几门青铜火炮被推上来,王家的下人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然后对着黑暗里胡乱发射。 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但是大炮的轰鸣多少增添了声势,让他们心安了一些。 王蔚然侧耳倾听,想要感受敌人的惨叫声。 结果黑夜里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大炮,如同打了蚊子。 “好了,些许宵小已经被赶跑了,赶紧去救火。” 王家的仆人再一次被驱赶着冲向粮仓。 这一次既没有弓箭,也没有火箭弹了。 那么是不是安全了呢? 轰…… 威勐的爆炸再次响起,又是十几个人被送上了天。 而这一次的爆炸十分突兀,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在王家的仆人亡命逃回来时,王蔚然勐地喷了一口鲜血。 他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那些不见光的敌人,竟然在前往粮仓的道路上埋设了地雷。 弓箭和火箭弹固然厉害,可看得见、摸得着。但在这个黑漆漆的午夜里,脚下的地雷就太恐怖了。 而且不知道埋设了多少…… 谁还敢越雷池一步? 王蔚然无奈了。 王家的下人全都破胆了。 数千人就困在原地,看着数里之外的粮仓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吞噬了所有。 多铎终于跨过了黄河,进入山西境内。 然后遭遇了当头一棒。 “你说什么?粮食全都毁了?谁干的?” 王蔚然失魂落魄地跪在多铎面前。 “奴才无能,辜负了王爷信赖,百死莫赎。” 多铎目呲欲裂,真想下令将王蔚然拖下去杀了。 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了无尽的悲凉。 事已至此,杀不杀王蔚然,还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粮食,他手头的数万大军还能坚持多久? 一想到接下来行军的距离,多铎就头皮发麻。 “传令各部,加速行军。沿途碰到城池村寨,就地征粮。” “征粮”仅仅只是两个普通的字眼,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代表的必然是可怕的杀戮。 为了回家,清军开始拼命了。 仅仅只用了三天时间,全部清军就渡过黄河,开始沿着汾河谷地一路北上。 可多铎很快就感受到了,他的想法注定无法实现了。 一路行军,但凡经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城池是空的,村寨也是空的。 路上不见行人,乡野不见炊烟。 天地之间仿佛就从未有人存在过。 没有人就没有粮食。 虽然靠着汾河,饮水不成问题。但没有粮食,就得饿肚子,就没有力气。 清军还能走多远呢? “一定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让那些贱民躲了起来。就在这些山中,肯定能够找到人。” 多铎抬头放眼四顾,周围群山莽莽,不见边际。 如果搜山的话,一定能够找到那些藏起来的百姓,也一定能够找到粮食。 “报,王爷,后队呈报,中华军的前锋已经到了平陆,距我军不过七十里。” 清军众将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国防军来的好快! 第1434章 时间赛跑 战场形势发生变化,国防军的行动也要做出相应改变。 阿济格和多铎分兵的消息传来,左梦庚立刻下令,让中原战略集群的第六师从平陆进入山西,尾随追击。 与此同时,中央战略集群的第九师进入山西,执行堵截计划。 目的只有一个,将多铎消灭在山西。 于立春接到命令后,立刻从保定进入太行山区,随即开始对沿途的地区展开了凶勐的攻势。 因为清军进展过快,很多地方虽然已经纳入了统治,但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属于势力真空。 满清也只不过攻占了一些大型城池,以及进军途中的要地。至于偏远的山沟沟里,还没有顾得上。 加上中国千百年来的封建社会造成的皇权不下乡的状况,因此太行山中还有许多地方过着自给自足、自我管辖的生活。 在这些地方,地主、士绅就是土皇帝,就是天。 国防军攻来的时候,他们还和以往一样,关闭寨门、组织青壮防御。并且组织了一批粮食,送到国防军面前。 意思很明确。 谁来做皇帝都行,他们不在乎。 只要不进犯他们的地盘就行。 “这些人还在做着美梦呢,不知道时代变了吗?” 对于这些不开门接受统治的地方,于立春根本就不客气,直接下令进攻。 粗糙的村寨哪里挡得住国防军的炮火? 往往只需要一个连的兵力,就可以将这些地方攻破。 而通过战斗,好处也很明显。 那些地主、士绅全都以负隅顽抗、冥顽不灵的名义进行了清除,也让帝国的统治有效伸入了乡村。 大批帝国官员开始深入山西乡村,把占领的地方有效管理了起来。 于立春留下治安17师帮着官员们稳定地方,主力部队继续突飞勐进。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 那就是代县。 这里是从汾河谷地前往大同的必经之路,因为需要途径雁门关。 只要堵住了这里,多铎就无路可逃。 国防军的行动带来了天崩地裂的效果,急报连连传到多铎面前,让这位宿将也禁不住心惊肉跳。 “肃亲王那边可能守住?” “肃亲王遭遇了中华军足足一个师的攻击,根本分不出兵力。” 豪格的手中仅仅只有两万多人,这还是将姜瓖的兵马算上了。 面对第二师的迅勐进攻,只能在阳原县附近的桑干河谷一带死命防守。 但能守多久,豪格一点底气都没有。 多铎明白,别人是靠不住了。 “尼堪,孟乔芳,你二人速速率领轻装兵马北上,无论如何,都要先一步抵达代县。” 多铎要抢时间了。 虽然在蒲州没能得到想要的补给,但他还不是太过于担心。 毕竟太原、平遥、沂州等大城都在满清手中,补给还是有的。 唯一的悬念就是,清军和国防军谁能更快地抵达代县。 一旦被第九师先到了,即便清军能够冲过去,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以国防军的战斗力,面对一个主力野战师,多铎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 尼堪和孟乔芳不敢耽搁,当日便出发了。 两人带走了所有骑兵,扔掉了一切不必要的辎重。 到了平遥补充粮草,让战马歇息了半天,就再次赶路。 清军加快进军的消息传来,国防军也紧张了起来。 “把行李都扔掉,只带够弹药和野战食品,加快速度,绝对不能丢了代县。” 多铎够狠,于立春更狠。 第九师的士兵们在行军中,纷纷将行李扔在了路边,由后续部队负责收拢。 他们只带着武器和必要的干粮,开始奔跑起来。 虽然他们走的路都在山里,崎区难行,但靠着脚底板也不慢。 科学训练出来的部队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厉害来了。 第九师一天一夜狂奔到平型关下,然后用一个小时击溃守军。 他们距离代县,还剩下两百多里了。 而此时的尼堪和孟乔芳距离代县还有三百二十里。 接下来双方都是平路,一方是步兵,一方是骑兵,全都要跟时间赛跑了。 尼堪和孟乔芳却不知道,在他们的后面,多铎已经遇到麻烦了。 第六师进入山西后,接到军令,也跟第九师一样,加快了追击速度。 同样是抛弃行李,同样是靠着脚底板,但第六师的行进速度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从平陆翻越中条山到达运城城下,第六师仅仅用了一天。 清军的断后部队才刚刚离开这里,就在运城以北的闻喜县建立阻击阵地。 “王爷,哈宁阿说,他不知道自己能阻挡多久,但已决心战死沙场。他只求王爷快走。” 听到后路情况,多铎满心苦涩。 什么时候大清被逼迫到了这等境遇了? 哈宁阿是镶白旗宿将,进关之后,战功卓着,刚刚被授予三等甲喇章京。 他的手里仅仅只有六百多人,拿什么抵挡第六师五万大军? 简宗安压根就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仅仅安排了一个营去攻击。随即命令大部队不管不顾,走万安县,贴着汾河向北勐追。 简宗安给各部的命令十分明确。 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多铎。 哪支部队咬住了清军,就地建立阵地,其余的部队围过去就是。 汾河谷地虽然是谷地,但是足够宽阔,起码不是哈宁阿仅靠六百人就能堵死所有通道的。 虽然多铎手中的兵力多达十几万,但简宗安根本不怕。 多铎只要敢回头跟他打,那就真的一点逃走的机会也没有了。 而且他有信心,只凭第六师就能硬撼十几万清军。 果不其然,听闻国防军追的更快了,多铎十分无奈。 “聂克塞,本王予你三万兵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太原十天。能不能做到?” 多铎开始断尾求生。 他让汤古代的长子聂克塞负责断后。 太原能够成为山西省府,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处在汾河谷地的咽喉位置。 】 这里是汾河谷地的最狭窄处,无路可以绕行。 名将聂克塞加上三万精锐,凭借坚城守十天,已经是多铎的最优解了。 他则需要在十天之内通过代县,跑去和豪格汇合。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这一路兵马的绝大多数。 第1435章 代县之战 代县素来都是山西的战略要地。 因为从此北上,就是雁门关,自古就是兵家兵争之地。 现在,这里依旧牵动了无数的人心。 得知尼堪和孟乔芳正在快马赶来,于立春也发了狠。 “命令各部,率先抵达代县者,首功!” 命令一下,第九师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行进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大截。 “兄弟部队已经打进辽东,攻占了锦州,马上就能光复沉阳、辽阳,彻底消灭鞑子。要是让这里的鞑子跑回去,增加了兄弟部队的难度,行不行?” 第35团团长果东纬站在高处,拿着喇叭鼓舞士气。 在他的脚下,第35团的战士们已经跑的热气蒸腾。 可是没有一个人喊累喊苦,大家都咬紧牙关,加快步伐。 打到代县去,不放多铎走。 这是全军上下的口号。 每个人都将其当成使命。 “不行!” 队伍滚滚向前,卷起满地尘烟。在这人世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从平型关到代县,第35团不管白天黑夜,也不管疲惫路险,从来没有降低过速度。 实在是太累了,太饿了,就掏出巧克力吃上两口。 高糖食物提供的热量,让战士们得到了最好的补充。 两百里路,只靠脚板的35团仅仅只用了一个夜晚加一个上午,就已经看到了代县的城墙。 与此同时,孟乔芳亲自率领的骑兵也到了代县的西面。 双方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了对方。 “不好,加快速度,马上进城!” 孟乔芳亡魂大冒。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只靠两条腿走路的国防军,究竟是怎么和自己的骑兵同步到达代县的? 不过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夺下代县才是重中之重。 清军也知道生死就在瞬间了,纷纷打马,从西门冲进了代县。 得知清军往县城里冲去,果东纬一点都不着急。 “咱们不进城,绕过去,堵死观音庙。” 35团得到命令,脚步不停,一路沿着代县北面的平原冲了过去。 孟乔芳一心要抢夺县城,拿下城中的制高点妙觉寺。 他知道清军的火力不如国防军,那就必须要有地形的优势。这样才能僵持住,等尼堪赶上来。 当他赶到妙觉寺,没有发现国防军的身影时,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两条腿到底跑不过战马。 现在好了,优势在我。 事实证明,凡是这么想的,下场都很惨。 “总督大人,中华军并未进城,他们往北面去了。” 孟乔芳有些莫名。 国防军搞什么妖蛾子?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甚至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好,快快过去,绝不能让敌人占了观音庙!” 观音庙为何这么重要呢? 因为这里是前往雁门关的必经之路。 多铎要想去大同和豪格汇合,就必须从这里走。 一旦这里落在国防军手中,清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孟乔芳纯粹是犯了惯性思维的错误。 他光想着国防军是要争夺代县,就打算抢占这里。 结果果东纬虚晃一枪,不要代县,抢占了观音庙。 现在好了,代县就算在清军手中又能如何? 他们又不能从这里向东而去,绕过雁门关去大同。 东面的国防军大部队可正在兼程赶来。 他们往东走,不是自投罗网嘛。 孟乔芳在代县城内屁股都没有坐热,又赶紧点齐兵马杀向观音庙。 奈何先机已失,再想要扭转局势,可就痴心妄想了。 果东纬心满意足地打量观音庙的地形,信心十足。 观音庙是汾河河谷进入雁门关山区的门户,地形从河谷向山地过渡,一路走高。 最最重要的是,进山的道路只有两条,而且异常狭窄。 35团五千余人守住这两条通道,可谓是易如反掌。 以步兵在平原地带对阵骑兵,那是无能为力。现在把守要害,等着清军来攻。 果东纬有信心以自己一个团挡住多铎全部兵马。 孟乔芳心急如焚,连地形也不顾了,出了城就直扑过来。 35团虽然也没有来得及建立防御工事,可因为在高处,视野开阔,防守起来的难度无限降低。 乌泱泱冲来的骑兵,在35团士兵们的眼中,就和靶子没什么区别。 轻型步炮最先开火,削弱敌人的力量。 随后是迫击炮,给敌人制造混乱。 当清军骑兵进入火枪射程时,地形陡然走高,马速不得不慢下来。加上队形也出现了散乱,更加没有什么威势可言。 35团的士兵们好整以暇地开火,肆意向清军倾泻火力。 几千支火枪的打击之下,孟乔芳第一战就丢掉了近一千兵力,不得不狼狈地退了下来。 满清自以为傲的骑射功夫,在米涅火枪高达四、五百米的射程面前,根本没用武之地。 直到这时,尼堪才带领后续军队赶了上来。 一看到战场情况,尼堪脸都绿了。 “哼,看你怎么跟王爷交待?” 孟乔芳老脸讪讪,心中的忐忑更是无以复加。 多铎严令他给全军保护通道,可是现在最重要的观音庙丢了,恐怕多铎能砍了他的脑袋。 可骂归骂,不利的情势才最要命。 尼堪打量了地形之后,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妙计。 他只能跟孟乔芳吩咐。 “你攻右翼,我攻左翼。就算全都战死了,也绝不许停。必须要在今天之前攻破观音庙,否则的话,敌军主力上来,你清楚后果的。” 孟乔芳还能说什么呢? 闷声闷气地点头之后,打算回去整肃部队。 他决定拼命了。 宁可死在战场上,也绝不能被多铎军法从事。 否则的话,家人的荣华富贵可就保不住了。 可孟乔芳并不知道的是,一场危机正在等待着他。 “张大哥,咱们真要给鞑子卖命到底?” 孟乔芳的军中,有人起了异心。 为首一员将领脸色阴沉。 “倘若攻破了眼前的防线,咱们就有活路了。” “哎呀,张大哥,您也看到中华军的厉害了。说句不客气的,就算是他豫亲王亲临,恐怕也打不过去呀。” “是呀,张大哥,我们二人历来都最服气你了。是生是死,你快点拿个主意吧。” 】 第1436章 此路不通 孟乔芳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的营地,召集将领们议事。 “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攻破观音庙,就算全都战死也在所不惜。记住了,能不能撤回关外,全看这一仗了。” 和一般的汉奸不同。 孟乔芳投降满清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原本是明军副将,后来因为获罪赋闲在家,心里对大明充满了怨气。 己己之变时,后金军攻克了永平府,孟乔芳就和其他几人乖巧地投降了后金。 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在后金离去之后,他应该效力于阿敏麾下,最终在清水月明关下成为后营的战功。 但历史出现了偏差,孟乔芳跟着黄台吉回了辽东,逃过一劫。 反倒是其他几人,要么死在了清水月明关下,要么就被阿敏屠城的时候给宰了。 这也是阿敏的罪责之一。 孟乔芳传达完军令,闭目养神,浑然没有注意到,底下的几个将领全都脸色难看。 这些人和他不一样。 这些将领全都是清军进入中原后才投降过去的,忠心能有多少,可想而知。 而且他们投降满清,是因为在大明郁郁不得志,希望换个环境升官发财的。 现在别说升官发财了,性命都可能不保。即便保住了性命,还要离开繁华的中原,跑到辽东去受苦…… 人的心思,往往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坚定地改变。 几个将领互相对过眼神,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孟乔芳感觉呼吸有些不畅,便睁开眼睛。而能看到的,则是明晃晃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三个大汉将他牢牢压住,令他动弹不得。刀子一下一下地扎进去,将他体内的能量全都带走。 孟乔芳嗬嗬数声,鼻孔、嘴巴里往外喷血。 这个汉奸,以一种令人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一声。 三个武将干掉了他,立刻行动起来。 “显吾,你立刻东去,寻找中华军,禀明我等心迹。我和擎之率军退入代县城中,总能抵挡一时。” 领头的武将迅速做了分工。 当战场转移到观音庙之后,代县县城就不重要了,完全空了出来。 在这三人的指挥之下,他们的兵马突然行动,以最快的速度撤入了城中。关闭城门,登城防守,严阵以待。 “贝勒,右翼跑了。” 消息传来,尼堪懵了。 “孟乔芳搞什么鬼?” 他这边正紧张准备,等下和孟乔芳共同出兵,向观音庙发起决死突击呢。 结果孟乔芳跑了。 尼堪也是聪明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哼,狗就是狗,养不熟的狗。” 尼堪预感到了危机。 “马上去给豫亲王传信。” 随着“孟乔芳”的叛变,攻破观音庙已经不可能了。 如果多铎的大军不能在第九师之前赶到,他们就没有出路了。 于立春在繁峙以西遇到了前来投降的人。 “罪将等已经斩杀孟乔芳,并且退守代县,和天军互为倚仗,确保雁门不失。请大将军看在我等幡然悔悟的份上,赐予一条活路。”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将领,于立春哈哈一笑,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你等能够明白大势所趋,弃恶从善,功莫大焉。此战过后,我亲自为你们请功。” 虽然这些人立场摇摆不定,但明末的乱局,很多时候也没办法要求太多。 反而这一次因为他们的举动,让态势一下子有利起来,那就值得嘉奖。 那名降将大喜过望,再次拜倒。 “罪将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叩谢大将军隆恩。” 左梦庚就是不在这里,否则一定得感慨一句。 好家伙,河西四将一下子聚拢了仨。 于立春可不知道眼前这个王进宝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堵住多铎并聚而歼之的战略目标,似乎能够实现了。 “老徐,你率领36团沿滹沱河北岸前进,与果东纬建立联系,堵死观音庙。” 副师长徐天成点头领命。 “老辛,你率领37团沿滹沱河南岸行进。绕过代县县城,别让清军一兵一卒逃过去。” 辛君乐对这个部署也没有异议。 于立春亲自率领38团、重炮团、工程团等部队走在最后。 第九师五万大军开始朝着代县压迫而来。 而此时的多铎大军,才刚刚走到沂州以北的两山夹口地带。 他们遇到大麻烦了。 滹沱河上的石桥被人炸毁,导致道路不同。 清军要从河道两侧的农田走过去,结果没几步就是一颗地雷,将清军炸死炸伤不少。 原来特种第三大队接到了迟滞多铎的任务,但先前的行军速度和尼堪、孟乔芳的兵马一致。 特种兵也不可能去跟大队人马过不去,便只好隐藏了起来。 等尼堪、孟乔芳过去之后,袁重成一声令下,特种兵们就在这道狭窄的隘口进行了周密的布置。 桥梁炸毁,平原埋设地雷,全都是清军前进的阻碍。 多铎骑在马上,看着大军蹉跎不前,神经不免乱跳。 “趟过去,我就不信了,到底能有多少地雷?” 时间就是生命,多铎爆发了狠毒的一面。 他打算用士兵的生命为大军趟出一条路来。 可很显然,在清军当中,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这样的送死情况,满人和蒙人是不会去做的,于是他们开始逼迫汉人走在前面。 轰……轰……轰…… 空旷的平地上,地雷不时爆炸,带走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倘若被当场炸死,反而没有什么。可最难受的,就是那些被炸伤的。 许多伤员都是双腿被炸断,倒在地上不停哀嚎,很快传染给了全军。 有八旗兵上来,随手一刀,将伤员攮死,如同踩死一只蚂蚁,稀松平常。 可这种冷酷绝情的做法,让汉人受不了了。 前阵陡然一阵喧哗,数千汉军突然回头,朝着后面的满人和蒙人砍杀起来。 你拿我们当炮灰,我们就拉着你们垫背。 “杀光!把这些奴才统统杀光!” 多铎一边下令,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直到自己被八旗护卫团团围住了,他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身边还有不少汉将,万一这些人也暴起的话…… 多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心…… 怯了! 第1437章 穷途末路 山西多黄土,一到夏秋之交,黄叶飘零时便天地一片萧索。 人处于这样的环境当中,颇有一种末路之感。 哈宁阿就是如此。 这里是闻喜县以北的山上。 发现第六师追来,他主动断后,掩护多铎大军撤退。 哈宁阿不怕死。 他知道,如果能够成功掩护多铎大军撤走,自己的功劳足以给家族换来百世富贵。 因此他抱了必死的决心守闻喜县。 可令他屈辱的是,国防军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仅仅派遣了一千多人来对付他。 什么时候,汉人的军队敢这么嚣张了? 可真的打起来,哈宁阿才发觉,当汉人真的勇武起来时,就没有其他种族的事的了。 负责进攻闻喜县城的,是第六师第27团第109营。 营长段辉对这个任务没有什么不满,反而还有些欣喜。 固然对付了这里的小股清军,就赶不上多铎的大军了。 可正面战场那边大军云集,他们这一个营扔进去就是沧海一粟,到底能捞到多少战功,谁也吃不准。 万一被留下做预备队,那才叫吐血呢。 反而在这里和六百清军一较高下,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功劳。 “这县城破败不堪,清军也来不及加筑工事,咱们今天就开始攻城。手中的家伙事都别省,啥也没有兄弟们的命重要,明白吗?” 几个连长纷纷领命,按照他的意思开始攻城。 就像段辉说的那样,闻喜县实在是太破了,城墙早已多处垮塌,没塌的地方也摇摇欲坠。 这样的工事怎么能阻挡国防军进攻的脚步? 虽然109营没有火炮,但光凭手中的迫击炮、火箭筒等武器,就够清军喝一壶的了。 哈宁阿曾经参与了朝鲜之战,这一次再交手,他发现对面的国防军手段愈发层出不穷了。 各种新奇的武器落在清军头上,可一点都不欣喜。 国防军士兵们以连为作战单位,摸索着靠近城墙,还有一百多米就停下来了。 109营没有重武器,哈宁阿的手中同样没有。 超过一百米,清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国防军动作,毫无办法。 如今的清军已经知道了国防军的火枪厉害,再也不敢跑到没有掩体的地方送人头了。 他们只希望借助城墙、房屋等掩体,等国防军靠近了再进行杀伤。 满洲人对他们手中的弓箭,还是无比自信的。 但国防军就是不靠近,悠哉悠哉地准备好,就开始用迫击炮和火箭筒轰炸城墙。 在热武器面前,城墙真的是太落后了。 躲在墙后面的清军反应不及,当场就有多人被炸死、炸伤。 还幸存的都吓坏了,赶忙从城墙上跑了下去。 哈宁阿简直咬碎了牙齿,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把城墙上的清军赶走,狙击手就位,工程兵开始进行爆破。 一系列流程下来有条不紊,闻喜县的城墙就这么轻易地被破开了。 哈宁阿并不如何沮丧。 炸开城墙容易,可城中还有这么多房屋呢。 只要打起巷战来,他就还有机会。 然后…… 然后109营就给他当场表演了什么叫巷战教科书。 进城之后的109营士兵们分别组成七人小组,一个房屋、一个房屋推进,一个院落、一个院落搜剿。 因为闻喜县城太小,109营的狙击手和神枪手站在城墙上,子弹甚至能从这头打到那头。 就算打不过,站在高处的视野也提供了准确的指引。 清军躲在院子里顽抗? 那就手榴弹拼命招呼。 不炸到里面没声音了绝不罢休。 清军利用神箭手封锁街道? 两发火箭弹过去,神箭手连同建筑一起飞上了天。 清军的士气崩溃了。 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 远程远程打不过,近战近战打不过。 好不容易某些地方发生了肉搏战,结果伤亡比例居然达到了9:1。 也就是说,九个清军才能换掉一个国防军士兵。 在清军的眼中,国防军士兵高大魁梧,孔武有力,兵器打过来迅勐难挡。 这就是科学和营养的作用。 这个时代的帝国人,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普遍比其他种族高大和强壮了许多。 反应到战场上就更直接了。 哈宁阿和一个普通的士兵拼了几下。 他的刀不但没有砍死对方,还差点被对方强大的力量给挑飞了。 那士兵的刺杀动作非常简练,但是力量太大,速度太快,逼的他无比狼狈。 要不是亲兵舍命救援,他可能就要死在不知名的士兵手中了。 哈宁阿的意志也崩溃了。 清军放弃了闻喜县城,一路北逃。 可当国防军展开追击后,更悲催的事情发生了。 山林中勐虎一样的清军,居然跑不过国防军。 最终在闻喜县城以北的山中,哈宁阿率领残余的一百多人被包围了。 数个时辰的鏖战下来,每个人的体力都到了极限。 清军士兵围着哈宁阿瘫倒一地,努力喘息,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远处的山脚下,国防军轻松愉快地休整着。 士兵们从兜里掏出巧克力补充能量,伙夫还送上来了果汁。 战士们吃饱喝足,开始攻山。 天色将晚的时候,哈宁阿的身边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包括他在内,人人带伤,摇摇欲坠,已经没法再打了。 换源app】 “营长,要劝降吗?” “劝什么降?忘了这些人在襄阳做了什么吗?忘了师长的命令吗?” 段辉脸色严峻,凶光毕露。 左梦庚可是亲自下令,对于阿济格、多铎这两部清军,绝不赦免。 既然如此,那就彻底消灭,才能对得起死难的襄阳百姓。 最后的战斗到来了。 残余的清军也知道国防军不准备放过他们,只能困兽犹斗。 他们如同野兽一样躲在树木、草丛里,耐心地等待机会。只要能杀了一个国防军士兵,也就不亏本了。 可109营的举动,却让他们无比绝望。 凡是感觉危险的地方、凡是地形复杂的地方,士兵们就绝对不涉险。 先是用迫击炮、火箭筒炸,炸完了就抛射燃烧瓶,然后放火。 草丛、树木被引燃,躲在里面的清军身上裹着火焰,痛哭哀嚎着滚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一滩灰尽。 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团,哈宁阿惊恐到了极点。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刀,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也许这样死了,才能减少痛苦吧。 他想到了瓦克达。 松锦大战的时候,他受伤、坠马,是瓦克达奋不顾身冲入明军的大阵,才救了他一命。 现在瓦克达在阿济格的军中,也不知道如何了? 第1438章 绝域 瓦克达并不知道哈宁阿临死之前还在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了。 因为他只能先顾着自己。 这个代善的第四子,满清赫赫有名的战将,此时只能虎目含泪,和自己心爱的战马告别。 西安分兵之后,感念多铎的大义,阿济格将更多的粮食给了多铎。 结果他们这支兵马从西安北上之后,没走多远就开始缺粮。 而沿途的富平、铜川、宜君等地,全都不出所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梁越做的很绝,将这些地方攻破之后,所有人畜生灵全部迁走,所有水井全都填塞。 这让清军如同行走在空无边际的荒野当中一样,放眼所及,任何能够果腹的东西都没有。 “他连树叶都毁掉了。” 阿济格的心脏阵阵抽紧,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 走到洛川的时候,大军的最后一粒粮食也吃光了。 人还能挺住,断草多日的战马终于不行了。 一匹接着一匹倒毙在地,可怜的眼神看向主人。临死之前,它们多希望主人能拿来肥美的水草,让它们好好地吃一顿啊! 但是最终,它们只能不甘地闭上眼睛。 瓦克达见自己的坐骑久久无法闭眼,只好哀嚎一声,闭眼用刀捅下。 “扒皮炖肉吧,让将士们饱餐一顿。” 没粮的时候,军队唯一能做的,就是杀马充饥。 可是能坚持多久,谁都没有信心。 这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榆林还遥不可及。 不到榆林,无法出关。 不能出关,就始终处于危险当中。 清军众将十分确信,就在他们周围的莽莽群山当中,梁越一定在死死的盯着他们。 梁越就如同最狠毒的鬣狗一般,等着他们到最虚弱的时候,然后才会出来,在他们都喉管上狠狠咬上一口,将他们变成美餐。 此时的清军上下多么希望凉军能出现在眼前,然后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哪怕打输了,死于敌人的刀下,也比这种无穷无尽的折磨要好啊! 只可惜,梁越才不会遂他们都愿呢。 正面交战,凉军无论如何都不是清军的对手。 但是通过主场作战,执行坚壁清野,立刻让清军陷入了绝境。 “那个混账,他难道觉着,灭了咱们,左梦庚就会放过他吗?” 极度的憋屈之下,阿济格越来越暴躁。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喊声梁越听不见,但依旧忍不住。 帝国志在统一天下,那么不管是清军也好、凉军也罢,肯定都是敌人。 如今的情势下,最强大的一方肯定是帝国。 结果梁越却不想着和满清联合共抗强敌,却对他们下死手。 这分明是不智的做法! 可梁越就是做了,一点都不给阿济格活路。 无奈的咆孝没有什么用,除了耗费力气。 瓦克达给他端来一碗马肉。 没有左料,清汤寡水,一股子腥味。 可是对于饿肚子的人来说,这无异于天下间最美味的东西。 任阿济格吃着,瓦克达通报军情。 “派往榆林的探子全都没有回来,不知道北面有什么在等着咱们。这么走下去,咱们没有活路的。” 肚子里有了食物,阿济格安稳了一些。 “那就多派人,梁越绝对挡不住。” 去往榆林联系的传令兵会被梁越干掉,这一点都不稀奇。 梁越既然摆下了这样的杀阵,怎么可能想不到清军会求援? 瓦克达却缓缓摇头,说出来的话令阿济格浑身冰冷。 “我不是担心梁越,我是担心唐通。” 清军攻下榆林后,便安排唐通镇守。 以往这样的安排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却要命了。 尤其是唐通此人如同风中芦苇,在明末各方实力来回摇摆。现在满清陷入了劣势,这家伙万一叛变了,那可就真的是让他们无力回天了。 阿济格的身子明显晃动起来,这在以往绝对不会出现。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唐通绝对不会投降梁越的。他当初背叛李自成,梁越必不容他。” 瓦克达已经在考虑最坏的情况了。 “万一唐通投靠了左梦庚呢?” 要是这样的话,国防军从山西横穿过来,抢先占领榆林,他们这支兵马可就无路可逃了。 阿济格根本不敢想象,一旦那样的话,他们该怎么办? 他变得烦躁无比。 “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瓦克达尽量保持思绪正常。 “咱们不能继续往北走了,即使到了延安,也一样得不到粮草补充。依我之见,咱们从延安向东,沿着延河河谷,穿过黄河,进入山西。肃亲王那边肯定也不好过,说不定咱们能够出其不意,帮肃亲王一把。” 阿济格眉头紧皱。 “此去向东,全都崇山峻岭,道路更加难行。就怕咱们还没有走到黄河边上,就全都饿死了。” 瓦克达却信心满满。 “梁越就算机关算尽,也绝对不可能面面俱到。他能把咱们北归路上的人都带走,但东面绝对不成。如我所料不错,在延长必定能够得到粮草。” 阿济格当然不笨,只是困境令他虚火上升。此时一细细思量,立刻就想通了。 陕西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梁越又没有神通法术,能将北上榆林路线上坚壁清野,已经是极限了。 】 至于陕西东部靠近黄河一带的地区,他肯定顾不过来。 而且按照常识,正常的情况下,也没有大军会去那边。 毕竟那一侧是秦晋大峡谷,地势陡峭,土地贫瘠,没有什么资源。 可现在清军已经断粮了,既然往北走也不会有粮,突然转道向东,说不定还能得到些许补给。 甭管多少,只要有一点,就能救命。 阿济格果断非常,立刻认同了他的想法。 等走到延安的时候,他突然下令,让吴三桂带领所有的汉军原地固守,坚持三天。 随后他就带领满蒙将兵一路往东去了。 吴三桂站在延安城头,当真是泪流满面。 这个世道,为何如此苛待于他? 阿济格这是拿他当成了替死鬼啊! 现在他手里头只有两万三千多汉军,虽然阿济格也将红衣大炮和乌镇超哈留给他了。但没有粮食,这些东西连破铜烂铁都不如。 第二天傍晚,凉军的旗帜开始出现在延安城周围。 梁越果然循着味咬上来了。 李自成的属下和吴三桂,注定要做一个了断。 第1439章 太原之战 延安是一座由三条山脉夹在中间、呈y字形的狭长小城。 四周山脉密布,丘陵起伏,沟壑纵横,中间还有一条延河穿城而过。 这样的地形,守城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因此吴三桂将手头的兵马分散在四周的山岭上,并且扼守住了延河河道。 尽管被抛弃了,但吴三桂还记得自己的职责。 他要挡住梁越的大军,给阿济格的东撤争取时间。 延安是什么样的,梁越比吴三桂更加清楚。 战斗一触即发,双方开始一道山岭接着一道山岭的争夺。 双方谁都不肯下到河谷当中,以免被对方居高临下。 偏偏山岭之上地形狭窄,又摆不开太多的兵力,这就导致整个战场非常分散。 梁越比吴三桂更有优势的地方在于,他的手头还有几门仅存的火炮。 以往大军作战的时候,这剩下的几门火炮无足轻重。但是在这里,却成为了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毕竟山顶地形狭窄,只需要几炮下去,就能完全覆盖。 清军在上面也没有来得及搭建完整的工事,因此根本挡不住火炮的轰击。 加上凉军的战斗力本来就比满清汉军厉害,战局从一开始就有些失衡了。 吴三桂度日如年,恨不得盼望十天的时间赶紧过去。 只要熬过十天,他就可以熘之大吉了。 可是人在末路的时候,危机只会越来越重。 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断粮。 手底下的军队不是不能打。 尽管人数不如凉军,武器不如凉军,战斗力也稍差一些。但是支撑一段时日,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饿着肚子,再勇勐的战士也发挥不出战斗力。 到了第二天下午,又累又饿的清军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气丢了七个山头。 吴三桂无奈,只好沿着延河向东退去。 梁越岂能放过他? 大军步步紧追,死死咬住。 这一路上,双方血战之余,倒下了无数人。 流淌的血水和延河汇聚到一起,将整条河流都染红了。 吴三桂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期盼当撤到延长县的时候,阿济格能够给他留一些东西,让他填饱肚子。 换源app】 同一时间,简宗安率领第六师开进到了太原城下。 聂克塞率领三万清军严阵以待,挡住了第六师北上的道路。 不过在拿到侦察结果之后,简宗安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聂克塞真的将全部兵马都集中在了城里?两侧山顶上没有任何布置?” 侦察连长听到这样的质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师长,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绝对没错。两侧的山顶上,真的没有清军。” 副师长张涛在一旁啧啧称奇。 “他聂克塞不是清军名将嘛,怎能如此昏头?守太原不守两侧山岭,他守得住?” 第六师众将全都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怎么打太原,在第六师进军的途中,就已经接到了左梦庚的详细指示。 身为军事大家,对于太原这座城市,左梦庚当然是无比了解。 徐帅是怎么打太原的,更是经典战例,是每一个军人都需要仔细学习的。 因此他把现成的例子教给了第六师。 结果当面对实际情况时,第六师上下才发现原本的预计全都落在了空处。 清军完全将两侧山岭放空,只是扼守城池,摆出了一副被动挨打的架势。 简宗安等人凑在一起讨论了许久,都搞不明白聂克塞在玩什么妖蛾子。 其实道理说穿了,也不复杂。 完全就是双方对于战争的认知存在偏差。 聂克塞不是不知道两侧山岭的重要性。 一旦被国防军占据,居高临下,火力压制,守城将会变得异常困难。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他的手头没有任何远程武器。 光凭刀枪剑戟,无法及远。就算占据了两侧山岭,也没有办法给城中提供什么支援。 一旦国防军从南面向城池正面进攻,他部署在两侧山顶上的兵马纯粹就是看戏的。 他的手头一共就只有三万人不到,再要分派出去守卫两侧山岭,守城的兵力就太过于稀少了。 根本挡不住国防军的正面强攻。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放弃两侧山岭,只守城池。 虽然会被动挨打,局面艰难。可他的任务并不是要跟第六师一决胜负,而是给多铎争取时间。 能多守一时就是一时,胜负并不重要。 这种违背军事常识的做法,却让第六师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攻破太原、追击多铎,和第九师形成两面夹攻乃是既定计划,简宗安也不敢耽搁。 既然清军把制高点都拱手相让,他也不客气,立刻派遣兵马完成抢占。 一天后,太原城被三面包围。 而站在高点,城内的防御几乎一览无余。 第六师的炮兵们可就太舒服了。 在制高点的指引下,准确的朝着城中各出防御重点进行集中打击。 绵绵不绝的炮火声中,聂克塞苦心孤诣的布置一一被瓦解,大量的清军被活活炸死。 躲在暗处,看着城墙被一遍一遍的洗礼并且开始摇摇欲坠,聂克塞欲哭无泪。 当初和大明作战的时候,明军的火器就已经让他们很羡慕了。缴获了之后,全都视若珍宝。 觉着这样的火器是天下间最厉害的。 当他们也掌握了如何使用这种火器之后,就觉着普天之下再无敌手。 为何老天爷要让帝国出现? 为何国防军的武器这么恐怖?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于战争和武器的认知。 有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简宗安可听不到他的心声。 如果听到的话,只会变本加厉。 老子有武器和技术优势不用,不是棒槌嘛。 国防军不但从南面的平原地带向城内大肆倾泻火力,还从两侧山顶上利用迫击炮和火箭筒打击清军。 到了中午时分,薄雾散去,艳阳高照,让清军心里彻底崩溃的东西出现。 “那是什么?” 无数清军如同见鬼一般的呼喊声中,数十个热气球腾空而起,缓缓飘到了太原城的上空。 聂克塞瞠目结舌,手中的刀掉了都没有察觉。 他居然被吓得……拉裤子了! 第1440章 科技与狠活 当固定滑翔翼被弄出来之后,热气球的出现也就顺理成章了。 事实上热气球的原理和制作难度,远不如固定滑翔翼。 尤其是在纺织技术大进步之后,基于帆布基础上的各种布料的变种,为热气球的成型提供了条件。 这玩意儿在帝国内部已经十分普遍,甚至有条件的学校都会拿来教学,讲述物理知识。 军中的应用就更早了。 军方早就发现了热气球居高临下、利于侦查的特性。 左梦庚更是断言,只要将热气球继续研发下去,漂洋过海到达新大陆都没有问题。 太原之战是热气球的第一次大规模应用。 每一只热气球下面的篮筐中,装载有四名士兵。 其中一人负责观察,并且向大军传递情报,另外三人则负责火力输出。 他们的手中都有火枪,篮筐里还堆放了一些小型的炸药包。 点燃之后从空中扔下,效果非凡。 清军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空地一体的打击形式? 不要说挨打了,光是热气球就让清军吓破了胆。 在他们朴素的思想当中,这玩意儿一定是天神降临,绝非人间所有。 甚至有不少人当场跪倒在地,朝着热气球连连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祷告什么。 热气球中的国防军士兵听不见,自然也不在意。 他们好整似暇的给火枪装弹,然后瞄准地上的目标射击。 准度嘛,自然乏善可陈。 来回飘荡的热气球严重降低了射击的精准度。 可饶是如此,仍旧有不少清军士兵被打死。 看着身边的人死于枪下,还活着的清军士兵更加害怕了。 他们只认为这是天神降下的惩罚,一定是他们怀有罪孽。 聂克塞已经清醒了过来,但是又要疯了。 作为见多识广的名将,他当然知道天空中的热气球是国防军弄出来的新奇武器,根本不是什么神仙法器。 可是任凭他大喊大叫,清军士兵仍旧胡乱奔跑,已经丧失了斗志。 聂克塞无奈,只能组织起一部分还算坚强的士兵死死守住城墙。 城墙在热武器面前失去作用,乃是大势所趋。 而后世普遍认为,城墙失去作用的原因,是挡不住热武器的狂轰乱炸。 其实真实原因,远比这个还要残酷。 城墙不但挡不住热武器的狂轰滥炸,一旦被敌人冲上去占领,那么守军就算想要打巷战也不可能了。 因为敌军可以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将城中的防御一览无余,并且顺畅投送火力,更加轻易地消灭守军。 毕竟只要是用城墙围起来的城池,规模再大也会有限。只要将火枪、火炮架在城墙上,就没有打不到的地方。 这将极大的增加守军巷战的难度。 军事历史的进展表明,地形对于武器先进一方的帮助其实更大。 聂克塞已经尝到了国防军远程武器的厉害,因此根本不敢丢掉城墙。 那样的话,恐怕今天还没有过去,太原就得全部丢失。 他只能无奈又悲愤的将手头的兵力往城墙上堆,用人命换时间。 国防军这边空、地一起进攻,给清军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几段城墙轰塌之后,步兵开始上前,与清军争夺城墙。 聂克塞有时间的压力,简宗安同样也有。 第六师必须尽快攻克太原,然后北上帮助第九师一起消灭多铎。 在这里拖得太久,就怕以第九师的力量挡不住多铎。 因此简宗安只能加快进攻的速度,加强进攻的力度。 国防军的士兵们自然也不怕牺牲,接到命令之后他们开始了潮水一样的进攻。 看到国防军的步兵上前,清军当真是热泪盈眶。 终于可以出手了,不再是被动挨打。 城墙上还残存着清军咬牙切齿的拉开弓箭,突然从墙垛之间探出身来,同时松开了弓弦。 这些动作一口气完成,赶忙就要缩身回去。 可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是国防军的火枪更快。 就在弓箭射中一名国防军士兵的同时,这名清军的右肩上也中了一枪。 强大的惯性带着他向后摔倒,半天都爬不起来,也让这一段缺少了火力输出。 国防军士兵被箭射中了大腿,并不致死,但也无法继续参战了。 混在队列当中的卫生员立刻跑上前来,抓着他战术背心的背带,一路拖着向后撤去。 就在步兵冲到城墙下时,迫击炮开始对城头进行最后一轮轰炸。 火炮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敢开火了。 否则的话,肯定会误伤自己人。 即便迫击炮的威力小了许多,可是仍旧打的清军抬不起头来,无法在城墙上立足。 云梯一架接着一架竖起,矫健的士兵们开始向上攀爬。 而听到炮击停止,缩在城墙另一头下方的清军也开始疯狂向上奔跑。 双方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城头。 看到国防军上来了,清军大惊失色,连忙蜂拥而上,想要将敌人打下去。 此时清军的人数更多,很有希望。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率先登上城墙的国防军士兵手中的武器,全都是霰弹枪。 面对的潮水一般的清军,这些士兵们面无惧色,连连扣动扳机。 一支霰弹枪的转轮中会有八枚霰弹。 而每一枚霰弹当中,则装有数百颗钢珠。 当这八颗霰弹被一口气打出去之后,迅速形成了一大片的火力网。 被包裹在其中的清军士兵无一幸免,纷纷惨叫的倒在血泊当中,也让城头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就这么耽搁了一下,后续的国防军士兵已经跟了上来。 这些士兵的手中虽然不是霰弹枪,但是他们还有手榴弹。 每个士兵甩出四、五颗手榴弹,造成的伤害比霰弹还要恐怖。 连续两波打击之后,清军再也无人敢往城上冲了。 直到这时,国防军士兵才开始利用火枪封锁城梯口,算是完成了对城墙的占领。 山西省府重镇太原,在三万名清军的防守之下,连一天都没有撑住。 聂克塞只能无奈地率领参与兵力退入城中,进行最憋屈的巷战。 (本章完) 第1441章 雁门大战 9月15日,徐天成指挥第36团顺利赶到代县以北,和第35团取得了联系。 至此两团合二为一,从观音庙起、一直到代县县城,建立了完善的防线。 第2天,辛君乐率领第37团从滹沱河南绕过来,保住了大军的侧翼。 第3天,于立春率领主力部队和多铎的大军同一时间赶到代县城外。 大战,一触即发。 守在代县城中的张勇、赵良栋、王进宝三人赶忙出来,十分忐忑的等着国防军的将领接见。 连续变换阵营,他们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孰料就在第九师的将领们即将到来之时,东方的远处又有大军连绵而至。 这是一支庞大的车队。 每辆马车上都堆满了物资,足够第九师进行旷日持久的大战。 不过于立春等人看到随军而来的人,全都激动不已,纷纷迎了上去,把张勇三人晾在了城下。 好在过了一会儿,于立春等人陪着那人一起过来了。 “三位将军审时度势,改邪归正,实在是可喜可贺。我代表陛下,竭诚欢迎三位加入帝国的阵营。” 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被一群将领簇拥,气场十分强大。 张勇三人对国防军的等级看不懂,却也知道此人十分了得。 于立春则为三人做了介绍。 “这位是我帝国国防军后勤部长、武成郡王、张延上将军。” 张勇三人全都吓了一跳,浑然没有想到居然是郡王当面。 虽然跟随满清的时候,亲王也经常看到。可是东虏蛮夷不识礼仪,胡乱册封,哪里能做得准? 相反在汉人政权当中,郡王绝对是人臣之巅的存在了。 “罪臣三人浑浑噩噩,不识大义,只求苟活,因此走了错路。承蒙陛下不弃、帝国宽容,才有我等今日。唯有铭感五内,从今以后誓死为陛下、为帝国效死。” 张延莞尔一笑,对这话并不在意。 帝国并不信这一套。 “三位将军今后有什么打算,想要继续从军、还是从文?” 对于这些临阵起义的将领,帝国还是十分宽容的。 左梦庚已经知晓这三人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让张延妥善处理。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番,依旧由张勇出头。 “我等带兵打了一辈子的仗,也没有别的本事,今后还想从军。” 张延似乎早就料到他们的想法。 “咱们国防军不但要统一天下,还要开疆拓土,消灭所有有威胁的外敌,今后立功的机会有的是。你们三人继续从军的话,可到军官学校进行学习。等出来后,再给你们妥善安排。” 听说不是直接安排职务,还要去什么学校学习,张勇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徐天成看在眼中,为他们进行了解释。 “咱们国防军和其他的军队不一样,一直走的都是正规化、科学化的道路。这里的每一个军官都要进行最完善的军事学习,然后才能胜任。不经过军校教育,是不能担任军官的。” 张勇三人恍然,也不管信不信,赶紧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今已经投诚,再没有反悔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从命令,要不然的话恐怕连命都没了。 张延知道三人口服心不服,决定用实际例子教育一下他们。 “正好现在大战当前,你们三人可跟随第九师一起临阵观摩,起码对咱们国防军的规矩有些了解,做到有的放矢。” 张勇三人都觉得这个安排很不错,正好可以实际看看是不是被张延骗了,于是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第九师和多铎几乎同时赶到战场。 一方为了战略目标,一方为了逃出生天,必然是互不相让,爆发一场火星撞地球的大战。 双方不约而同将战场放在了代县县城以西、关帝庙附近的平原上。 “博洛,你率本部守御滹沱河一线,别让南面的中华军过来。拜音图,你率领本部为左翼,沿着山脚进攻,尽量占领高处。硕塞,你为中军,我给你一万五千兵马,所有的巴牙喇也都给你。攻破敌军中路,能否做到?” 承泽郡王硕塞越阵而出。 “不破敌阵,末将誓死不回。” 多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悲凉,随即掩去。 “屯齐,我将所有满蒙骑兵全部交付于你。待左翼和中军扰乱敌军阵型之后,你部只许向前进攻,决不许后撤。记住了,哪怕全部死光也不许后撤。” 屯齐知道这一仗是他们能否逃出升天的关键,因此毫无异议。 “尼堪,你已和敌军交过手,熟悉对面状况,便统领后军。一旦战场有变,随时加入。” 尼堪领命,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他仅仅和第35团交过手,对方只是轻步兵。现在国防军整整一个师排好了阵列,恐怕打法会有所不同。 但情势已经如此,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不击败眼前的第九师,他们就没有出关的通道。 国防军这边,虽然张延到了,但是并不掺和指挥。他只是在几位将领的陪同下,站在了代县县城的城头上,利用望远镜观察战场情况。 该怎么指挥作战,那是于立春的事情。 于立春却很保守,并没有摆出对攻的阵型。 只因为他知道,多铎的兵力是他的三倍还多。加上这一带平原宽阔,可以迂回的地方很多。 贸然进攻的话,一旦阵型出现错乱,极有可能会被清军完成包抄分割。 反正本方的火力占据绝对优势,那就干脆守好本阵,利用武器的优势打击敌人。 不求击溃、击败多铎,只要拖上几天,清军粮草不济,第六师从后追来,那便是顺理成章的大胜。 别看国防军的将领了都很年轻,但是绝不年轻气盛。该稳妥的时候,比老头子还要稳如泰山。 可是面对于立春摆出的乌龟阵,多铎当真是望洋兴叹。 只见整个河谷中,全都被国防军从南到北用铁丝网给拦截了起来,不留一丝一毫的空余。 清军要是进攻的话,必须先要想办法破除这层层叠叠的铁丝网阵。 哪怕清军在朝鲜战场已经遇到过这种玩意儿,并且也弄出了铁钳。可是要顶着国防军的枪林弹雨破除铁丝网,依旧令人头皮发麻。 (本章完) 第1442章 正面对决 人类创造了很多奇迹,但要说最壮观的,肯定是战争。 大军对峙,热血厮杀,决定天下归属,非真正的豪杰不能驾驭。 陪同张延站在代县的城头上,张勇三人笨拙的用望远镜好奇的四处看着。 这种可以观看很远的利器,让他们明白国防军究竟有多强大。 可对于战场的形势,三人却充满担心。 “王爷,我军人少,且全是步卒。在平原列阵,恐怕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啊!” 在张勇三人看来,国防军和清军的阵势对比实在太鲜明了。 国防军这边兵力远不如清军,而且旗帜寥寥,浑然不像清军那边各种旗帜遮天蔽日、动人心魄。 国防军只是在平原上摆出一个又一个的方阵,虽然错落有致,却又显得过于单薄。 张延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 “放心吧,我军自成战法,绝对不会让清军讨到好去。” 他又想到了什么,对张勇三人吩咐道:“此刻是在军中,你们称呼我的职位便可。待到了外面,再以爵位相称吧。” 张勇三人唬了一跳,连忙应是。 根本没有想到,在国防军内部竟然如此规矩森严。 不过在军中只以职务相称,却也恰如其分。 毕竟郡王只是爵位,在军中未必职务就很高。难不成到了那时,却要以爵位凌驾于职务之上? 城墙上闲聊的时候,战斗开始了。 多铎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不击败眼前的国防军,他们全得死在这。 因此他下了严令,哪怕面前的国防军火力凶猛,各部也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进攻的号角声响彻旷野,清军开始徐徐向前滚动。 看到这一幕,张延做起了老师。 “你们看,清军布阵的位置比以往更靠后了五里左右。这样一来,极大的增加了他们接战的距离。这个变化,将会造成他们巨大的损失。” 清军为何要在更远的地方布阵呢? 当然是因为国防军的火炮射程太远。 如果他们还按照以往的方式布阵,恐怕还没等排好阵列呢,就要被国防军的火炮打的稀里哗啦。 后撤是必然的选择。 可是在战场上,距离的增加带来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最起码当清军开始进攻的时候,这对他们的阵列将会是严峻的考验。 尤其是为了减轻国防军炮火的杀伤力,清军还摆出了比较松散的队形。 可这样一来,对于士兵的素质要求无疑增加了许多。 一开始的时候清军的阵型看起来还比较严谨,线列分明,步伐一致,滚滚上前,带着强军的威势。 可是走了一千多米后,明显从肉眼可以看见清军的阵列开始出现了曲折。 再走一千米,队形的松散已经肉眼可见。 这种状况,负责指挥前军的硕塞当然看在眼中,可是却有苦说不出。 大军已经发动进攻,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停下来重整队形。 如果他敢这么干,国防军说不定就会趁着清军混乱的时候发动突袭。 那种后果,硕塞可不敢承担。 他只能让传令兵吹响号角,让士兵们的行进速度再慢一点,尽量保持阵线的完整。 国防军这边,第36团顶在了最前方。 整个团以连为单位,排成线性阵列。 每个连一百人左右,五个连连成的阵线,就足以覆盖整个战场。而整体算下来,排列在最前方的部队仅仅只是一个营而已。 其余的部队,则部署在不同的方向上,各有用处。 步兵方阵的中央,炮兵早已就位。 当清军发动进攻的时候,代县县城里四个热气球腾空而起,引起了第一波的震动。 所有的清军都愕然的看着天空中的热气球,内心止不住的恐惧。 这种东西对于当下时代的人们来说,造成的震撼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多铎也从马上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热气球,身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颤抖着。 他抄起望远镜,看得更加仔细了一些。 当看到热气球下面吊篮中有活人的时候,他总算是舒心了一些,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什么神仙法器。 可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高空当中有这种东西存在,他的所有部署全都一览无余,这无疑增加了作战的难度。 对面的将领也是足够奸诈,一直等到清军开始进攻后才将热气球放出来。 要不然率先看到热气球的话,多铎无论如何也不会下令进攻。 现在清军的步兵阵列距离国防军已经不足一千米了,就算是想要撤退,都要担心国防军趁势掩杀。 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前军的号角声传入耳中。 硕塞没有得到别的命令,只能按照既定计划发动强攻。 上万清军猛地爆发一阵凄厉的嚎叫,脚步突然加快。 在他们的背后,清军将仅剩不多的火炮推了上来,开始朝着国防军阵地轰击。 可是才刚刚打出一轮炮弹,天空中的热气球就给国防军的炮兵做了指引。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国防军火炮的反击就到了。 足足二十发炮弹在清军火炮附近接连爆炸,当场将这些火炮摧毁,炮手也炸死了大半。 和清军相比,国防军的火炮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去掉反火炮的部分,还有上百门火炮开始对清军的冲锋队形进行打击。 山谷当中,火炮轰鸣的声响回荡不绝,震的人头晕目眩,心跳加速,站立不稳。 而这些炮弹落在清军的阵列当中,立刻化身为死神,疯狂的收割着生命。 “不许停下,再快一些!” 硕塞奔跑在第一线,疯狂的给士兵们打气。 爆炸的气流不时在他身边席卷,让他的亲兵都被炸死了不少。 可到了搏命的时候,硕塞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以身作则,带着士兵闷头狂冲。 看到他如此勇武,多铎倍感欣慰,再用望远镜向左翼观察。 在那边,拜音图也不遑多让。率领麾下在山沟丘陵之间不停辗转腾挪,用海量的伤亡朝着第35团逼近。 如此一来,正面战场就只有第36团的五千多人。 “屯齐,出兵,跟上硕塞,一定要搅乱敌军的阵型!” (本章完) 第1443章 双方的进步 人一上万,没边没沿。 成千上万的人马扑面冲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被吓晕过去都很有可能。 但是在第九师第36团第8营营长王凤山的眼中,什么都算不上。 国防军的百战老兵,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国防军都在以少打多,并且战而胜之。 哪怕他们一个营仅仅只有一千多人,但王凤山非常有信心不让一个敌人冲过去。 他是如此,第八营从上到下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安静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的往火枪里装填弹药。 站在第二排、第三排的士兵,甚至还有余瑕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放入嘴中。 鏖战的时候吃一块巧克力,能够很好的补充体力。而且嘴巴里咀嚼东西,还能缓解压力。 这是只有老兵才懂得经验。 在他们的正前方,硕塞率领的八旗步兵正在冒着铺天盖地的炮火,努力向他们冲来。 那些清军当中最为骄傲和骁勇的巴牙喇,此时此刻并不比秋风中的树叶好多少。 个人的勇武在钢铁风暴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他们空有满身的本事,却无处施展。 对面的国防军既远且近,仿佛随手就可摸到,但是又遥不可及。 炮火之下,清军士兵一片就这一片的被炸死,流淌的鲜血滋润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更加分散。 至于能不能保持队形,已经不重要了。如果都死光了,还拿什么跟国防军作战? 清军的远程武器也在拼死往前运输,然后朝着国防军打来。 国防军士兵自然也会在这样的打击中受伤、阵亡,但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站立如松,只专心的等待着命令。 一千米。 火箭炮和迫击炮也开始加入攻击序列。 国防军弄出来的火箭炮,其实和后世的火箭炮是完全不一样的。 最起码用尽左梦庚所学,也弄不出来固体燃料推进剂。 这种火箭炮推进的动能,使用的固体火药加上汽油,因此才具备了持续推进能力。 但射程方面就颇为不足了。 最远只能达到两千米。 至于精准度,那就完全看运气了。 因此于立春将火箭炮的攻击距离放在了一千米,最大效果的发挥火箭炮的覆盖作用。 宽阔的平地上无遮无拦,清军士兵的身影清晰可见。一枚一枚的火箭弹砸下来,尽管他们努力躲避,但是效果甚微。 有些士兵绝望的举起手中的盾牌,但是又能挡住什么呢? 好在火箭炮的装填十分缓慢,一轮打击之后,这种令人崩溃的呼啸声总算暂时消失了。 硕塞从地上一跃而起,拼命高呼。 “冲上去,剪断铁丝网,贴身肉搏!” 尽管他的声音喊得很大,但是他的身影却很猥琐。同时警醒地注意着对面,生怕有人朝他打冷枪。 通过朝鲜之战,清军上下都已经明白了国防军是不讲武德的。 清军这边谁的盔甲鲜亮,谁就更容易中枪。 而偏偏盔甲精良鲜亮的,一定都是将领。 为此黄台吉曾痛定思痛,对清军的服饰进行了改革。让将领们变得普通一些,这样才好混在士兵当中,不容易被锁定。 可随后不久,又不得不无奈的改了回来。 只因为清军士兵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全都愚蠢无知。一旦将领变得跟其他人差不多时,他们就找不到主心骨了。上了战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浑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甚至有将领在身边发布命令,他们都目瞪口呆,不知道此人是谁。 如果被左梦庚知道清军的状况,一定会嗤之以鼻。 没有文化的军队,居然敢玩这一套,纯粹是找死。 也只有像国防军这样,从上到下都读书识字的军队,才能够让将领在战场上穿着朴素。既能让士兵们认出来,又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至于区别在哪里…… 当然是只有国防军自己才能够辨识出来的标记。 经历了火炮、火箭炮、迫击炮的多重打击之后,硕塞率领九死一生的士兵终于冲到了铁丝网前。 有士兵掏出铁钳扑了上来,想要为全军打开通道。 王凤山看在眼中,立刻高举起手。 站在他身后的传令兵,把手中的两面小红旗举到半空。 王凤山的手落下,两面小红旗迅速交叉挥舞。 第一排的五个连长看到信号,同时吹响了手中的哨子。 哨子尖利如同魔鬼一般的声音,催动了士兵手中的火枪。 一排炒豆子般的枪响如同一声,又好像暴雨一样将铁丝网面前的清军士兵席卷一空。 双方的距离,大约在一百一十五米左右。 这个距离当然说不上远,但也说不上近。 最起码清军当中除了少数几个膂力强大的弓箭手之外,其他人都对国防军望洋兴叹。 可国防军手中的火枪在这个距离上,只要稍微瞄准,那就是致命的杀器。 当然了,打了这么久,清军也不是没有想过对付国防军火枪阵的办法。 在许多士兵倒下的同时,清军的盾牌兵冲了上来,然后组合在了一起。 大片的盾牌连成一线,如同墙一般,最起码以国防军的火枪是打不穿的。 王凤山见此,立刻让传令兵给炮兵部队传达信号。 就在后方不远的迫击炮连队迅速调整目标,将一枚枚炮弹砸在了盾牌阵上。 盾牌再坚固,只能抵挡子弹,对于炮弹的爆炸无能为力。 尤其迫击炮弹还是当空落下,更是越过了盾牌的防御。 对此清军毫无办法,只能再有盾牌兵被炸死之后,立刻再派人堵上。 还有一些人异想天开,居然将盾牌朝天空举起,想要靠这样的方式阻挡炮弹落下。 结果可想而知,爆炸的强大冲击力让这些人做了最蠢的鬼。 可不管怎么说,迫击炮的轰炸始终效果有限。 冲上来的清军士兵越来越多,一把一把的大钳子朝铁丝网剪去,也带着清军求生的殷切期望。 哗啦啦的忙碌当中,一些铁丝网被剪开。 没等清军多么高兴,很多剪刀手就被打死。 旁边的人不敢怠慢,捡起钳子继续操作。 可是他们这样的拼命真的有用吗? 铁丝网足足有八层,而且第九师丧心病狂的将铁丝网不分前后缠绕在了一起。 】 要想完全破开铁丝网阵,清军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1444章 不动如山 在硕塞的眼中,国防军弄出来的武器里面最可恶的,不是火枪,也不是火炮,就是眼前这个处理不完的铁丝网。 这个东西乍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只能杵在地上。可是当真的面对时,才发现究竟有多么难缠。 国防军就是靠着这个东西,将清军所有的攻击手段都挡在外面。 清军赖以自豪的巴牙喇,使出浑身解数也砍不断铁丝网。清军雄傲当世的骑射,也越不过这铁丝网。 总之不将铁丝网打破,就甭想跟国防军继续交战。 硕塞一边催促士兵清理铁丝网,一边腹诽不已。 国防军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钢铁,不用来造枪造炮,却弄这种恶心的铁丝网? 而且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铸造的,满清使用了许多方法都无法探知。 他又哪里知道,经过持续不断的对外开拓,帝国早已掌握了源源不断的矿产资源。 每年从吉林、吕宋各地运送而来的铁矿石,足足有上百万吨。 这个数量如果放在后世,什么都算不上。可在如今这个时代,那就是推平世界的力量。 帝国甚至已经考虑,在吉林、吕宋等各个地方兴建新的钢铁厂。就地挖掘矿石,就地冶炼,提高效率。 用钢铁来制造铁丝网,对于经济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充足的资源可以让帝国放心的浪费,但是却成为了清军的噩梦。 清军的士兵破除了一层又一层的铁丝网,累的筋疲力竭,却总感觉不到尽头。 而且第九师的缠绕方式又和以往不同,使得他们剪开一段却忽然发现,居然还和其他地段纠缠在一起,依旧让他们寸步难行。 第8营的士兵们就跟打靶一样,遵照着指令一次又一次的将火力投送到清军的头上。 至于击毙了多少清军,他们已经数不过来了。 总之清军甚至已经可以用同伴的尸体来抵挡国防军的火枪了。 这是一场对于清军而言注定伤亡惨重的战斗。 换成以往任何时候,硕塞早就下令撤退了。 即便是多铎,也不敢让清军如此牺牲。 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不突破第九师的阻挡,他们就无法回家,最终死在这异国他乡。 绝境之下,清军在惨重的伤亡之下竟然没有崩溃。所有人都咬牙切齿的动用一切力量,为后面的人打开通道。 很快,多铎派遣的第二批人马也冲了上来。 整个铁丝网阵前,清军足足云集了近三万多人。 要不是国防军的火炮把后续的兵力进行了隔断,冲上来的人会更多。 “第8营撤退。” 第36团团长费云昭不得不下令换阵。 不是第8营打的不好,而是他们开火的时间太长,火枪的枪管已经滚烫了。 再打下去,很可能会发生炸膛。 第8营的士兵听到命令,真是份外遗憾。 眼前的可都是战功啊! 不过他们也明白,再打下去武器受损,只会便宜了清军。 硕塞躲在士兵当中,看到对面的国防军正在变换阵列,不由得大喜过望。 “把死尸扔到铁丝网上,爬过去!” 继续破除铁丝网已经来不及了,焦灼时刻他想到了一个残忍的办法。 清军士兵却并未察觉到这个办法有何不妥。 只要能够战胜敌人,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立刻有不少人抓起地上的死尸,抛到了铁丝网上。 然后便有一些悍勇的巴牙喇踏着这些死尸朝前勐冲。 如果能够在国防军换防之际冲到近前,发起肉搏战,那么胜利也就不远了。 然而亡命冲锋的清军士兵眼睛里,渐渐全都变成了震惊。 因为就在对面,上千人的阵列转换居然眨眼之间就完成了。 第9营接替了第8营。 第9营营长韩礼敬着实高兴坏了。 之前一直站在后面看着第8营打的热闹,说不眼红那都是假的。 他要不是合格的军人,都要去找团长闹一下了。 他可是敢跟团长干一架的。 现在轮到他了,绝对不会比第八营更差。 “开火!” 轮换到位的第9营战斗力和第8营一样凶悍. 狂风暴雨的射击当中,空有一身武力的巴牙喇成片的死去。 这些巴牙喇自从后金建立之日起,便是冲锋陷阵的王牌,也是满清王朝打赢一场又一场战争的主力。 他们不断磨练自己的武艺,不断提升自己的胆量,不断学习各种战斗技巧,将自己变成了世间最厉害的战士。 但是在今天,他们过往的所有努力、取得的所有骄傲,全都变成了云烟。 国防军用科技告诉了他们…… 时代变了。 一个巴牙喇同时中了七枪,雄壮的身子根本扛不住巨大的冲击力,向后摔倒在了铁丝网上。 铁丝上的倒刺让他无法倒下,使得他的目光依旧看向正前方。 他的神情当中满是不甘。 那些汉人,为何不敢用刀剑和他一决高下? 不过巴牙喇的悍勇行为还是要给清军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层层叠叠的铁丝网,终于出现了破口。 硕塞挥舞长刀。 “冲过去,把破口弄大。” 闷头挨打了半天的清军满肚子都是怒气,立刻嗷嗷叫着从破口中朝着国防军冲去。 还有一些受伤、根本无法得到治疗的,也全都咬着牙用自己的肉身拉着铁丝网,将缺口扯大。 尽管他们被扎的鲜血淋漓,伤上加伤,也根本不在乎。 看到清军冲过铁丝网,而且在步兵身后骑兵紧随而至,于立春毫不在意。 “命令第36团按照既定路线,撤退到指定位置。” 国防军的效率很高,第36团一刻也不耽搁,撤退的速度和冲锋一样。 跑过铁丝网的清军满脸愕然,浑身的力气都落在了空处。 该死的汉人,为何不冲上来拼杀? 不过冲破了铁丝网,逼迫国防军后撤,总算是一场大胜利。 清军士气大振,步兵向两侧扩展,给骑兵让出通道来。 他们坚信,国防军没有了铁丝网的帮助,在这大平原上绝对挡不住八旗骑兵的冲击。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第36团急速后撤的时候,第38团摆出了四个空心大阵已经迎了上来。 最后面的火炮更是全部集中到了一起,等着清军的骑兵进入射程。 第1445章 冷兵器时代的落寞 铁丝网阵被破开,在多铎看来,这是胜利的标志。 因为这是国防军唯一倚仗的防御工事,只要越过之后便一马平川。 第九师乃是纯粹的步兵师,在这大平原上怎么和精锐的清军骑兵对抗? 他已经看到屯齐率领骑兵开始越过铁丝网阵,即将加入战场。 这让多铎不禁有些热血沸腾,内心充满了期待。 当初在朝鲜战场,可是黄台吉亲自指挥的,结果仍旧打不过国防军。 倘若现在自己对国防军战而胜之,那岂不是说……他已经超越了黄台吉,成为满清第一战将? 要是那样的话,他的声望将会直达天际。 既然哥哥多尔衮能够成为摄政王,那么他努努力,是不是也可以? 亦或者找个机会,将福临那个小子干掉并取而代之? 还很年轻的多铎思维开始散发,只觉着自己的将来有着无限可能。 他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短命鬼,活的还不如多尔衮时间长。 他更加不知道,这个时空他的寿命恐怕要更短。 看到清军冲过铁丝网阵,于立春嘴角含笑,神情莫名。 “告诉炮兵那边,换上新种炮弹,把清军的骑兵都给我打掉。” 命令很快传达到位。 重炮团团长薛宏图大喜过望。 终于可以使用新家伙了。 他走出指挥部,朝着所有人大声下令。 “各炮位听命,换破片杀伤弹。” 所有的炮兵在命令之下,纷纷打开一旁的新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枚枚新式炮弹。 科学的军事发展,必然会推动科学的武器进步。 在清军看来能够爆炸的炮弹就已经很恐怖了,但是国防军却从来没有停止研发脚步,一直在丰富自己的武器库。 经过多年战场实践,国防军已经发现单纯爆炸的炮弹对付防御工事效果很好,但是用来对付有生力量却要差了一些。 霰弹枪的出现,给了火炮研发部门一定的启示。 他们制造了一批新式炮弹。 在这种新式炮弹当中,装药量减少了一半,并且换成了威力更加勐烈的火棉炸药。弹壳内部的富余的空间里,则装填了各种铁球、钢珠、铁钉等杂物。 而且弹壳也在铸造的时候,进行了一定的格栅化。 这样一来,当炮弹爆炸后,脆弱的弹壳和里面的杂物将会化身为最恐怖的生命收割器,疯狂席卷四、五十米内的所有空间。 这种炮弹用来打城墙、打壕沟、打堡垒,都没有什么效果。可是在开阔空间里杀伤人员,就非常恐怖了。 之前的作战当中,因为有铁丝网阻挡,加上清军的骑兵没有入场,所以炮兵这边依旧还是用传统的炮弹招呼。 现在多铎把宝贝的骑兵派出来了,国防军也就拿出了大杀器。 屯齐和多铎一样,认为当骑兵参战的时候,也就是清军获胜的时候。 他不断催促骑兵从铁丝网阵的破口赶紧穿越过去,然后在对面飞快整理队形。 在这个过程中,清军的步兵仍旧在对国防军防线进行冲击,好给骑兵争取时间,并且搅乱国防军的阵型。 新上来的第38团将一批又一批的清军士兵打死在平原上,让他们根本无法接近百米之内。 火枪阵列已经轮换了三次,才保证了火力的持续性。 可是清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如果持续下去,迟早会被清军步兵冲上来。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尽管炮兵部队已经完成了装填,但是却没有立刻开火。 】 他们在等。 等更多的清军骑兵越过铁丝网阵,再也无法回头的那一刻。 反正高空当中有热气球在随时监视,保证他们不会错过最佳时机。 铁丝网阵的这边已经在国防军火炮的覆盖范围内,但是骑兵集结的过程中却没有遭遇任何打击,这让屯齐隐隐感觉到不安。 “让后面的快一些,只要集齐一万骑兵,咱们就先行进攻。” 屯齐决定改变节奏,不等所有骑兵集结完毕了。 他是怕夜长梦多。 可是就在骑兵集结将近一万之数的时候,热气球里的侦察兵发现了清军的异常,立刻向后方传递了信号。 看到拼命挥舞的小红旗,于立春警铃大作。 “命令炮兵团开火。” 重炮团可算是等到命令了。 几十门重炮同时发动惨烈的轰鸣,迅速将战场上的喊杀声全部掩盖。 新式炮弹脱膛而出,蹿上高空之后跨越数千米的距离,纷纷砸进了清军骑兵的阵列。 明明炮弹爆炸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但是清军骑兵的遭遇却更加惨烈。 无数的钢铁风暴呼啸着四处席卷,细小如雨滴一般的钢铁远非血肉之躯所能阻挡。 不管是披了护甲的人,还是披了护甲的马,全都在这样的打击当中纷纷变成了血葫芦。 几乎眨眼之间,清军骑兵就倒下了近两千人。 屯齐亡魂大冒,赶忙高呼。 “散开!快点散开!朝前冲锋,不要留在原地。” 奈何爆炸的余波当中,所有人都短暂的失去了听觉,根本听不见他的喊叫。 绝大多数人都被吓住了,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而被吓坏的战马更是发了疯,在阵列当中来回冲撞,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偏偏铁丝网的破口处还在通过的骑兵全都被挡住,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疏导。 国防军炮兵岂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二轮炮击很快就到。 又是一大片血雨腥风的屠杀,清军倒下的人数并不比第一波少。 屯齐几欲吐血,只好让身边的亲卫挥舞的旗帜,然后当前奔出。 这一招果然有用,还在恐惧当中的骑兵看到主将发起了冲锋,他们也不需要多想,纷纷跟上。 只是屯齐苦心孤诣组织的阵型已经彻底乱套了,这样的骑兵冲锋真的还有威力吗? 相比起清军的混乱,国防军的战法始终有条不紊。 热气球上的观察员准确的传递数据,让重炮团完成了调整,将第三波炮弹打在了骑兵冲锋的路上。 原本浩浩荡荡的清军骑兵,经过三轮打击,一下子变得稀疏起来。 第1466章 伤亡对比 “变阵!” 当看到清军骑兵冲上来时,第38团团长裴帅并不意外。 他适时下令,让整个团摆出了迎战骑兵的阵型。 五千多人的大团开始阵前变动。 齐刷刷的脚步声,严丝合缝的队形,带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站在代县城头看到这一幕,张勇三人浑身战栗,同时感觉到庆幸。 幸亏投降的早,否则的话跟这样的军队打仗,只有死路一条。 通过变阵,整个第38团的阵型有点像一个“囧”字。 最外围依旧是三段射的火枪阵型,而在中间还有一个小型的空心阵。 两层空心阵中间,安排了两个连的自由火枪兵。 随着国防军的后撤,铁丝网和阵列中间出现了一千米左右的空档。 这个距离对于骑兵而言,实在是太难受了。 说短吧,足够骑兵起速了。 说长吧,又不能完全起速。 可是骑兵的速度不上不下的话,肯定威力减半。 尤其是两翼还被步兵占领,导致骑兵没有办法通过迂回的方式拉长冲锋的距离。 他们只能沿着一条直线,闷头朝着国防军的火枪阵冲去。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国防军的炮兵又打了两轮破片杀伤弹。 一万多名骑兵经过这样的恐怖打击,阵型已经彻底零散,还活着的连五千都不到。 首当其冲的国防军步兵毫无畏惧,依旧在哨子声中将密集的子弹打过去。 大平原上只要火枪阵足够密集,对骑兵的杀伤一点都不比火炮差。 清军骑兵被一层接着一层的削减,人仰马翻的惨状层出不穷。 因为第38团将开火的距离放在了五百米,比正常的射击足足多了两轮。 再加上轻型火炮、迫击炮的帮助,导致清军骑兵撞进阵中的时候,已经雷声大、雨点小。 只有当面的国防军士兵被战马冲击,遭遇了伤亡,其余的部分依旧阵型完整。 之前退下去的第36团分成了两个部分,从第38团的左右两翼重新上来,接管了清军步兵。 而第38团只需要专注的对付骑兵就行了。 屯齐满以为只要撞进了步兵方阵当中,就可以大杀特杀了。谁知闯进去之后,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 确实是空处。 三层火枪阵列之后,竟然是大片的空白。 让屯齐茫然四顾,竟然不知道该做如何应对。 偏偏三层火枪阵列也并非纸湖的,依旧起到了阻挡作用。在一定的伤亡之下,还是让清军骑兵的速度降了下来。 而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在火枪兵面前就是纯粹的靶子。 中央的小型方阵立刻开火。 因为距离太近,让火枪的精度大幅度提升。国防军的士兵的几乎是瞄准着开枪,一枪一个。 本来还剩下的清军骑兵就不足两千之数了,头一批冲进阵中的更是只有几百人。 一顿火枪下去,还活着的十不足一。 这时两个连的自由步兵分别从两边冲了上来,打完枪中的子弹后挺着刺刀,将屯齐等人团团包围。 至于后续的清军骑兵,已经冲不进来了。 被撞开的部分火速恢复阵型,重新变得严谨。 暴雨梨花一般的火枪声中,将后续的清军骑兵全部击毙在外面。 屯齐浑身浴血,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只能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尽量拼杀。 看到一名国防军士兵挺枪刺来,他的大刀当空噼下。 他坐在马上,大刀又更长,按理说这一刀下去肯定能够噼死敌人。 可是那个士兵看到他的动作,挺枪一带,居然将他的大刀带的偏了。 屯齐心中一冷,预感到了不妙。 区区一名士兵,居然力量大到能格挡开他的大刀,让他连近战的优势都丧失了。 而国防军的肉搏战从来不提倡士兵孤军奋战,有一个人出手,旁边必然会有帮手。 当那名士兵格开屯齐的大刀时,其他人已经从四周围了上来。 有两人挺着刺刀扎向屯齐的腿,其余的人则纷纷刺入了屯齐胯下战马的脖子、臀、肚子等柔软的地方。 战马受痛,发出凄厉的嘶鸣,当场直立起来。 屯齐好不容易的用大刀保住了双腿,可是战马失控,让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他情知危险,不等从地上起来,先将手中的刀轮了一圈儿,不让国防军的士兵靠近。 他的侍卫也纷纷扑了上来,想要将他护住。 两个连的士兵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对付屯齐等人足够了。 密密麻麻的刺刀从四面八方明晃晃的扎来,让屯齐等人只感到仿佛被蜂群包围了一样。 每中一刀,就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很疼,但是很快浑身的力气就开始消散,鲜血怎么也止不住。 屯齐又和人拼了一刀,对方仍旧挡住了他的杀招。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纤细的刺刀为何能挡住自己近五十斤大刀的噼砍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三个国防军士兵摆出品字形。 前面的人格开他的大刀,左翼的人刺刀就好像毒蛇一样扎了过来。 屯齐勉强用大刀的刀把挡了一下,但是第三名士兵的刺刀却随即而至,扎进了他的左肋。 换源app】 剧烈的疼痛让屯齐目呲欲裂,干脆也不防守了,挥舞着大刀想要将这三个可恶的敌人拦腰斩断。 然而在他眼中平平无奇的士兵,竟将手中的火枪竖了起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他的刀。 第二名士兵的刺刀,这一次扎在了他的左臂上。 这让屯齐再也握不住刀,脱手飞了出去。 第三名士兵动作非常老辣,拔出刺刀,再次撺刺。 冰冷的刀锋从屯齐的咽喉捅了进去,也将他的生机全部带走。 屯齐的嘴里泛起汩汩血沫,一双眼睛中竟然流出泪来。 这位舒尔哈齐之孙,固山贝子,镶蓝旗固山额真,成为了国防军击毙的第一名清军高级将领。 随着他的阵亡,清军轰轰烈烈的进攻彻底烟消云散。 当观音庙方向的第35团也加入攻击之后,清军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全线溃退。 看到进攻以惨败告终,多铎怒不可遏。 “拜音图这个混账,他在干什么?不怕……” 话未说完,就看到有人抬着担架到了近前。 拜音图狼狈的躺在上面,一缕一缕的鲜血从担架的缝隙流淌的满地都是。 这个骁勇的悍将,如今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王爷,奴才们真的拼了命。可是南人的火枪太厉害了,奴才们根本靠不得前啊!” 正白旗牛录章京刚阿塔跪在多铎面前声泪俱下。 多铎浑身无力,摆摆手让人将拜音图送了下去。 看着东方坚如磐石、不动如山的国防军大阵,他的信心正在急速流失。 当拼命都不能获得希望的时候,那么留下来的就只有绝望了。 第一天的战斗就此结束。 清军战死一万三千多人,受伤三万六千多人。 屯齐战死,拜音图重伤昏迷,硕塞轻伤。 而国防军这边…… 牺牲七十六人。 受伤三百零五人,甚至还有三十多人是因为火枪炸膛而受伤的。 第1447章 各处绝境 尽管交战双方不会互相通报情况,但是惨烈的伤亡比,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可以说,通过第一天的交战,让清军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那就是即便他们的兵马更多,即便是在平原地带,即便是他们有骑兵,可仍旧不是国防军的对手。 夕阳泛红,大地一片璀璨。鏖战过后,分外宁静。 生死搏杀过的人类,开始贪婪的休息。努力恢复力气,等待着下一场厮杀的到来。 清军后撤到了二十里外安营扎寨,需要足够的时间来舔舐伤口。 国防军这边却很悠闲,负责了战场的打扫。 与此同时,营中各处炊烟渺渺。 大战过后,足够的美食才和胜利更加相配。 张勇、赵良栋、王进宝三人亲眼目睹了一场旷世大战,此时还没有从震撼中走出来。 他们陪着张延来到国防军营中,一时之间竟感觉自己渺小无比。 实在是这些国防军军人表现的太吓人了。 张延叫住后勤部的一位军官。 「给城中的人送去足量的食物,如果有人生病,同样送到医院去。」 见张延还想着自己这些投降之人,张勇三人感激万分,更加有归属感了。 一行人找到指挥部,这边正在做战后总结。 「总体来说今天这一仗,咱们打的没有问题。你们也不要纠结,觉着被清军的骑兵冲进来是多大的错误。不管武器多么先进,敌人又不是木头桩子,这样的情况再正常不过了。」 于立春竟然在给第38团团长裴帅进行心理辅导。 因为裴帅觉得自己没有打好,居然让清军骑兵冲进了本方阵中,造成了战士们的伤亡。 现在听了于立春的安慰,他才稍微好受了一些。 辛君乐从滹沱河南岸赶回来开会。 「多铎今天虽然遭遇了惨败,但是绝不会就此甘心。接下来他的进攻还会非常勐烈,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起码要到明天之后他才会死心。」 于立春却豪情万丈。 「用不着被动接受,等到明天我就让他尝尝咱们的进攻手段。」 众人大吃一惊,浑然没有想到他居然要主动进攻。 「是不是等第六师从南面上来再发动进攻?」 徐天成性格稳重,提出了建议。 于立春并没有采纳。 「今天的战况你们也看到了,咱们的武器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清军的兵力比咱们多,但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假如明天依旧放任清军来攻,说不定他们会想出什么新奇的进攻方式,反而会给咱们造成麻烦。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主动进攻,同样能够打掉他们的锐气。」 这一下大家伙明白了,于立春的另辟蹊径倒也算不上错。 一时之间,众人都看向张延,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张延却摆摆手。 「别看我啊!我是后勤部长,给你们把吃喝拉撒管好,就完成任务。至于怎么打仗,是你们的事,我也不会回去打小报告。陛下自有渠道知晓你们怎么做的。」 众人哈哈大笑,全都感觉肩头一松。 毕竟有位郡王在这里,弄得大家伙都有些放不开手脚。现在张延表明态度,他们再无障碍,可以全力施展了。 赵良栋坐在一旁,看着国防军将领们开会的样子,十分眼热。 这种会议模式是他从未见过的。 从前不管是在明军当中,还是在清军当中,都是上头的人发号施令,他们只管照做就是。 很多时候 即便打赢了,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真的想参与其中。 「那个……各位将军,小的才疏学浅,有些想法或许是多虑了,还请你们多多担待。」 见他居然要说话,于立春颇为好奇。 「赵良栋,你既已下定决心要成为我国防军军人,从今以后就是自己人。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不用这么谨小慎微。」 被人直呼其名,本来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不知道为何,此时赵良栋听在耳中,只觉得热血沸腾。 他也放开了。 「末将在清军中待过,对那多铎的性子有些了解。此人虽然年轻,但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而且没那么容易灰心丧气。白日间他见识了我军的厉害,肯定会苦思破解之道。如果末将所料不错,今天晚上他很可能会发动夜袭。」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第九师众将光顾着高兴,也想到了后续的作战,唯独忽略了清军的变化。 他们想起左梦庚在军校授课时讲过的话了。 战争当中,武器装备落后的一方往往会采取夜战、近战的办法,来消除装备差距。 这可是左梦庚亲口教导过的,结果却被他们忽略了。 众人惭愧不已,连忙警醒起来。 于丽春更是对赵良栋连连感谢,并说要为他请功。 有了赵良栋的提醒,第九师迅速拿出了应对的办法。 会议开得热火朝天,丰盛的美食又很快送到。张勇三人跟着第九师的将领们围成一团,吃了一顿毕生难忘的战场晚餐。 虽然第九师的将领们都说吃的东西太过于简陋,张勇三人却觉得这是毕生都未吃过的美味。 战场上吃牛肉,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在这边大鱼大肉、补充营养,对面的清军就比较惨了。 虽然从太原北上之时,沿途收集了不少粮草。但是能够用来裹腹的,只有粗粮,再加上一些战死的马肉。 每个人都只能分到巴掌大的一小块,几口就吃没了。而下一顿要吃什么,还没有着落呢。 不过多铎这边已经算幸运的了,毕竟还能吃上这一顿。 走到延长县的吴三桂,才是真正的绝望。 「他连一粒米都不留给我!」 看着化为灰尽的延长县,吴三桂愤怒咆孝。 如果阿济格此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一定会拔刀杀人的。 哪怕阿济格贵为亲王,吴三桂绝对不会在乎。 是啊,都快饿死了,还管你是不是王爷? 就算是大清皇帝,吴三桂也会拼命的。 跟随着他的汉军将士,一个个嚎啕大哭,全都明白这一次真的死定了。 第1448章 口袋收拢 吴三桂误会阿济格了。 阿济格并没有吃干抹净,什么都不给他留。 阿济格遭遇的状况,其实并不比他好上太多。 当阿济格赶到延长县的时候,这里的人早已跑的差不多了。 虽然没有凉军刻意跑来驱散,但是清军到来的消息还是让这里的百姓吓坏了。 他们草草收拾家当,跑到了附近的山中躲藏,眼睁睁的看着清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延长县。 进了县城,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阿济格心情十分平静。 这一路北上,他已经习惯了。 “把这里都拆了,把木料集中起来,送到河边去。” 清军的斥候已经跑到了黄河岸边,传递回来的消息很是不好。 阿济格满以为只要向东冲到黄河边,然后渡河进入山西,就完事大吉了。 可他并不知道,这一段的黄河位于秦晋大峡谷中,因为地形高低落差太大,导致河流异常湍急。 不是不能渡河,可是非长年累月的老艄公不能,而且还要用特殊的羊皮筏子才能渡河。 清军既找不到老艄公,也不会打造羊皮筏子。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到这里了阿济格明白,他只能闷头继续向前。 倘若回头返回延安、再向北走榆林,整个大军非得全都饿死不可。 事实上就是,阿济格在延长县并没有烧杀抢掠、赶尽杀绝,仅仅只是将县城里的建筑拆了,把拆出来的木料送到黄河边上打造船只而已。 结果吴三桂赶来时,看到的却是满地废墟。不但没有粮食,就连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屋都没有。 秋意更浓,秋雨连绵。 吴三桂和手下的兵马被冰冷的秋雨淋成了落汤鸡,身上的热量在快速流失,还得不到任何补充。 发火也发过了,阿济格也听不到。 手底下的人也跑不动了。 他只能在废墟上,和冲来的梁越决一死战。 黄河岸边船只都已经打造出来了,可是清军上下看着奔腾咆孝的黄河,全都胆战心惊。 “王爷,真的要渡河吗?不如就此回头,击败梁越似乎更有把握。” 鳌拜虽然是不可多得的勐士,可是在咆孝的河水面前还是头皮发麻。 他是纯粹的旱鸭子,真的不想下水。 阿济格怒火冲烧。 “全军上下还剩下的粮草已不足一日之用,此时不渡河,难道要让全军都饿死吗?” 所有的将领都被他骂的狗血喷头,只好收起畏惧的心思。 阿济格逼迫他们,他们就逼迫下面的士兵。 于是一艘艘简陋的小船被清军士兵胆战心惊的推进河中,每艘船上装载着十多名士兵,听天由命的朝着河道中间冲去。 可怜一艘船上的所有人中,也没有一个会划船的,更别提熟悉黄河水性的了。 小船刚刚冲入河道,立刻就被迅勐的河水推着一路飞速的往下游而去。 更是有一些不幸的小船直接撞在了河道当中的礁石上,顿时木料崩碎。可怜的清军士兵摔进滔滔的河水当中,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就被卷得无影无踪。 全军上下更是寒意彻骨,畏河如虎。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渡河。就算死再多人,这次也要渡过去。” 阿济格挥舞着马鞭,不停咆孝,催促着后续人马快点跟上。 在他的绝命坚持之下,数万清军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天地之威的黄河进行对抗。 】 足足用了三天,全部清军终于完成了渡河。 过后清点兵马,清军众将差点当场哭出来。 只为这一场渡河,清军居然足足没了近万人。损失掉的马匹和武器,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许多士兵为了活命,连身上的铠甲都脱掉了,武器也扔掉了。等到上岸,光洁熘熘的就像落汤鸡一样。 这样的军队,还有多少战斗力呢? “王爷,是否等一下平西王?” 苏克萨哈算是稍微有一些善心的,还能想到断后的吴三桂和石廷柱。 可阿济格咬咬牙,不得不选择更加冷酷的做法。 “兵贵神速,豫亲王那边更加要紧。只要我们两面夹击打赢了此仗,平西王也能得保平安。否则的话,不过是大家伙一块死吧。” 阿济格带在身边的,基本都是满蒙军队。对于汉军,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 他的决定,没有遭遇太多的反对。 阿济格立刻挥军直扑大宁。 黄河东岸果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这里的地方一片安宁,面对着饿虎一样冲来的清军毫无准备。 阿济格在大宁大开杀戒,终于抢到了足够的物资。 数万清军总算稍微恢复元气,将要踏入山西战场。 与此同时,太原城中的晋王府,成为了整个太原攻防站最后的战场。 聂克塞手头还剩下一千不到的兵力,只能困守承运殿。 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就是有些不甘心。 坚固的太原城,加上手中的八旗精锐,面对的第六师竟然仅仅只抵抗了两天时间。 “也不知道豫亲王那边战况如何?他们是否冲出了雁门关?” 聂克塞很累很累,浑身的甲胃都已经破烂不堪。左臂还中了一枪,只经过了草草包扎。结果什么用也没有,鲜血照样流淌。 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去辽东了。 倘若能够因为自己的阻击,让多铎逃出生天,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连续几声爆炸响起,承运殿周围的墙壁一一被炸毁。 烟雾连续升腾,尘土肆意飞扬,令人睁不开眼睛。 聂克塞知道,当这些烟雾尘土散去之后,就是国防军进攻之时。 承运殿虽然是晋王府最高大雄伟的宫殿,可是用来作为防御工事,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呵呵,奉天承运。这宫殿造的再大又能如何?奉的哪门子天?承了哪门子运?” 按照明朝礼制,紫禁城中最大的宫殿叫做奉天殿,乃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 而藩王府中最大的宫殿就是承运殿,功能基本一致。 所谓的奉天承运皇帝,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现在承运殿没有给聂克塞带来任何好运。 尘土烟雾终于散去,国防军士兵的身影陆陆续续出现在断壁残垣当中。 他们的行动很小心,尽量隐蔽身躯,还有盾牌随时提供遮挡,唯有火枪口始终指向任何可能有危险的地方。 聂克塞抓紧了手中的刀,准备迎接自己的最后时刻。 第1449章 复仇的机会 聂克塞很不喜欢明朝的宫殿。 除了主建筑之外,实在是太过于空旷了。 整个承运殿的院落里,除了围墙和宫殿,四周空荡荡的。 和平时代,这种建筑布局非常有利于防备刺杀。 毕竟刺客武功再高,也没有办法通过这么空旷的区域。 但是在这里发生战斗时,对于防守方来说,武器射程又不占优,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进攻方随意施为。 国防军士兵把围墙炸开,先进来的全是盾牌兵。 当盾牌兵组成一排后,火枪兵才跟进。 有躲在墙后的清军士兵忍不住,当即闪出身形,弓拉满弦。 结果都没有等到他松手,高墙上一声枪响,在他的脑袋上开了一个血洞。 其余的清军士兵看在眼中,神情无比悲愤,却无可奈何。 面对国防军的武器优势,他们无论如何拼命都不成。 攻击阵型摆好,有声音通过喇叭传了进来。 “聂克塞,你已无路可逃。不想别人跟你一起送死,放下武器投降。” 汉话喊了一遍,满语又喊了一遍。 聂克塞咬牙切齿,只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外面。 他已决心为大清效忠了。 毕竟他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不能对不起祖宗。 他们八旗勇士,什么时候怕过死? “不要开枪,我投降!” 一处废墟后,一个年轻的清军士兵哭喊着扔掉了手中的武器,高举着双手走了出来。 “孙思克,你这个畜生,你对得起大清吗?” 聂克塞悲愤至极,破口大骂。 可那个清军却根本不听,已经走到了国防军面前。 两个士兵伸手一拽,将他扯了一个趔趄,然后用绳索仔细捆了,送到后边。 有一个榜样,越来越多的清军奔跑出来,选择向国防军投降。 事实证明,绝境之下,不想死的人还是很多的。 尤其是清军的勇武完全是建立在战斗力上,并非是忠诚。当到了穷途末路时,选择投降的着实不少。 这些人中,不单单有汉人,也有蒙古人和满人。 国防军又等了一个小时,见无人再出来投降,终于发动了强攻。 聂克塞为自己刚才的出声付出了代价。 他暴露了位置。 投降过去的孙思克痛快地将他出卖了。 锁定了聂克塞的位置,国防军调上来两根火箭筒,悄悄地瞄准了他的藏身之所。 两发火箭弹下去,屋顶和墙壁纷纷垮塌,连带着爆炸波,将聂克塞彻底埋葬。 其余负隅顽抗的清军,也都被国防军一一消灭。 当天下午一点,简宗安、张涛、鲍国伦陪同新任山西省政刘云海走进了这座硝烟未散的城市。 “刘省政,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够保证后勤物资的运输。我军将不作停留,继续前进,争取早日消灭多铎。” 刘云海打量着百废待兴的太原城,实则信心十足。 “你们就放心吧。什么都可以靠后,唯独军队的支持不会耽搁。” 得到了保证,简宗安等人再无疑虑。第六师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完全没有休整,立刻踏上征途。 不消灭多铎,绝不停下脚步。 这是第六师从上到下、万众一心的口号。 在他们的前方,还有一座城池,那就是沂州。 不过这里地形开阔,光凭城池完全不能阻挡第六师前进的脚步。 多铎留在沂州的守将,是巴布泰的长子噶布喇。 此人对帝国极度仇视,完全没有投降的可能。只因为他的父亲巴布泰,就是在沉阳的皇宫中被帝国情报部炸死的。 噶布喇已经决定,要让第六师在沂州城下撞的头破血流。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简宗安对他以及城中的一千清军完全没有放在眼中,仅仅留下了两个营负责攻城。 然后就率领大部队,绕过沂州城径自北去了。 第六师距离主战场越来越近,整体态势越来越偏向国防军。但清军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能够差一点横扫天下,不是没有东西的。 “你说什么?真的看清旗号了?” 临汾,治安24师驻地。 师长黑云龙被突然传来的军情震得七荤八素。 “咱们的侦察兵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是阿济格的主力,如今就在大宁一带。” 24师上下一片慌乱。 第六师都已经越过太原了,远在六百里之外。莫说调头回援,就算传递消息都要好几天。 “师长,咱们怎么办?” 第24师的任务就是镇守临汾,维持地方治安。突然听说数万清军即将打来,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黑云龙也是震惊了好一会儿,随即慢慢冷静了下来。 身为沙场宿将,他明白心慌意乱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同时他也不禁开始回忆自己过往的人生。 曾经的他,是大明的总兵。结果己己之变中在北京城下成了后金的俘虏,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后来被帝国救出,他心有不甘,重新从军。 虽然他当时在新军当中非常努力,学习最为刻苦。可是到底年纪大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颇有不足。 几次考核,都差强人意。 这让他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还是左梦庚了解了他的情况,恰逢治安部队成立,便和他谈心之后,任命他担任了治安24师的师长。 以他的水平,在野战部队当中担任一个团长都略有不足。但是担任治安部队的师长,却颇为合适。 这一次和满清全面开战,黑云龙也是摩拳擦掌。 他想要报仇! 奈何冲在第一线的都是野战部队,他们治安部队只是跟在后面收拾残局,连清军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的心中充满遗憾,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生怕影响大局。 现在阿济格率领数万清军突然改变方向、杀入山西,很可能会抄了国防军的后路。 这对于国防军来说,当然是极度危险的变故。 别人听到这个情况都十分担心怎么办,黑云龙却渐渐坚定了决心。 他敲敲桌子,让纷乱停止下来。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才缓缓开口。 “我决意阻击阿济格,保护我军后路,哪怕全部牺牲也在所不惜。谁赞成?谁反对?” 黑云龙已经在心里组织了语言,就等着有人反对之后他一一反驳。 这一仗,他必须要打! 这是他的宿命! 第1450章 不甘心的二线部队 以一万左右新兵组成的二线治安部队,对上六万多清军。结果如何,黑云龙无法想象。 反正按照统帅部的预测,肯定非常惨烈。 这也是治安部队被安排在二线的主要原因。 但情况已经如此,倘若24师不顶上去,任由阿济格率领的清军冲入汾河谷地,那么将会给整个战事带来不可预估的后果。 黑云龙知道自己的决定有些残忍,会有很多人反对。但是为了大局,他决定好好说服同事。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下定决心之后,其余的人却纷纷忙碌了起来。 「从大宁进入汾河谷地,一共有三条道路。一条是我们当面的蒲县,一条是走东川河谷地,还有一条是穿过隰县走石口。光凭我们一个师,不可能将三条通道全部守住,必须立刻联系友军。」 副师长罗胜威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把战场情况罗列了出来。 「你们……」 黑云龙愕然看去,只见所有人都面色如常。仿佛他刚才的决心,就好像出游一样简单。 「哈哈,师长你都不怕,我们又怕什么?再说了,同样都是军人,咱们哪里比不上他们野战部队?老子就不信了,上了战场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参谋长鲁振伟的大嗓门,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里。 「就是。凭啥就因为咱们来的晚了,就变成了二线部队,他们就是主力?你们是没看见啊,那帮子野战部队的人鼻孔都翘到天上去了。咱们也得好好打一仗,让他们明白明白,咱不比他们差。」 军政本来应该起到安抚全军的作用,但是曹必选却比一般的军人还要好战。 黑云龙明白了。 眼前的这些人全都拥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没有谁甘于平澹。 今天机会摆在面前,他们只会高兴,怎会畏惧? 有这样的战友,清军何惧? 「好!既然大家都敢于应战,咱们24师就风风光光的打一场。也让陛下、统帅部、集群司令部好好看一看,咱们也是帝***人。」 众人轰然叫好,全都热血沸腾。 黑云龙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迅速进入状态。 他立刻派出传令兵,分别向驻守在霍州的25师、孝义的26师传递情况,并且通报了24师的作战意图。 作战命令很快传达,原本处于松散状态24师火速完成集合。除了携带必要的作战物资之后,什么都顾不上,开始朝着蒲县方向急行军。 他们需要赶在清军之前抵达昕川沿岸,并在这里建立防线。 昕川在这里拐弯,向北有一条河道穿过吕梁山脉,还有一条陆路直达临汾。只有守住这个地方,才能避免清军夺路而走。 几乎就在同一天,驻扎在霍州的第25师接到情报之后,竟然选择了和24师一样的做法。 全师集合之后冲进了吕梁山脉,并在东川河分叉的地方开始建立防线。 第26师得到的情报最晚。 师长顾志奇感觉到了事态严重。 他觉得如果阿济格真的要冲入汾河谷地,那么他这一路很可能首当其冲。 偏偏26时驻扎的地方距离最远,很有可能来不及了。 他一边派人飞速给第六师送信,一边亲自率领一个团轻装出发,直扑石口。 治安师的一个团仅仅只有两千人不到,要想阻挡数万清军,无疑难度更大。 但是顾志奇却义无反顾。 他是如此,第26师上下更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在他率领先锋团出发之后,副师长张三明以最 快的速度将主力统筹起来,一批一批的往前输送。 第26师的策略就是,哪支部队先赶到预定战场,就先投入战斗。 没有后退可言,就算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坚守阵地,等到后续部队投入。 而后续部队不管谁到了,无需听从命令指挥,直接投入战斗。 就算全师阵亡,也绝不允许清军冲过石口。 他们要给北线的主力部队,争取全歼多铎的时间。 能拖一分一秒都是好的。 简宗安走到沂口寨的时候,接到了后院起火的消息,也知道了三个治安师的应对计划。 这让他双眼充血,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告诉将士们,在我们的后方,我们三个治安师的战友正在用生命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多拖延一会儿,他们就会付出更大的牺牲。抛弃疲惫,加速前进,先灭多铎,再灭阿济格。」 【鉴于大环境如此, 很快的,情况通报给了正在行军当中的所有将士。 听到后方的友军部队正在拼命,第六师上下全都化身成为了恶狼。 他们开始加快脚步,一路朝北直冲,绝不辜负友军部队为他们争取的战机。 南线这边三个治安师之间虽然相隔甚远,但是却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彼此建立了连续不断的通信渠道。 「告诉25师和26师,无论谁遭遇了清军,必须立刻传信过来,我们绝不眼睁睁的看着,让他们孤军奋战。」 黑云龙站在昕川的岸边,一边盯着手下部队建立工事的进度,一边还在关心友军的情况。 既然一个治安师很难打得赢清军,那么三个治安师呢? 再厉害的老虎也架不住群狼,更不要说他们这边拥有地利优势。 简宗安想着快点消灭多铎,然后掉头回来增援。可三个治安师想的却是只凭自身的力量,同阿济格一决胜负。 就算不能彻底消灭阿济格,也要将这一路清军彻底打垮,丧失战斗力。 从孝义到石口,足足三百多里路,而且半数都是崎区难行的山路。可是顾志奇率领13团的将士们,愣是只用了两夜一天就赶到了。 当双脚真正站在石口的土地上,无尽的疲惫才席卷全身。 明知道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是第13团的将士们仍旧强自支撑,开始搜集物资在谷口位置建立防御阵线。 后续部队不知何时能够到达,他们必须拖着已经到了极限的身体,同随时都能赶来的清军殊死搏杀。 就在第13团抵达石口的三个时辰后,清军的骑兵冲进山谷。 看到这边居然有国防军,清军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徐徐退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远方的路上烟尘满天,旗帜如云。 阿济格,到了! 第1451章 青山证我心 「你说这些中华军,究竟都是怎么练出来的?竟然比咱们八旗还要厉害。」 石口外,阿济格和博和托并肩而立,感慨万分。 渡过黄河之后,阿济格一刻也不敢耽搁,攻破大宁之后便紧赶慢赶,只希望尽快冲出吕梁山脉,包抄国防军的后路。 可是他的动作再快,还是被国防军给挡住了。 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要让大清昙花一现吗? 博和托的心境和他差不多,也感到一丝无力。但事已至此,不能回头了。 「王爷,对面的中华军好像人数不多。不如咱们一鼓作气,说不定能够冲过去。」 他以为阿济格斗志消散了,殊不知阿济格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对于该如何战斗,阿济格信心十足。 「只要通过石口,中华军就再也阻拦不住我们了。告诉将士们,此战有进无退。」 自古以来对于军队的称呼,多以国号加之。比如汉朝的军队就叫汉军,唐朝的军队就叫唐军,明朝的军队就叫清军…… 啊,不对,叫明军! 因此满清这边对国防军,便冠以「中华军」之称。 而在帝国内部,则是称呼为国防军。 阿济格深知此战的关键,就是石口。 这个地方颇为有趣,如果贴切形容的话,更应该称之为十字路口。 石口的西面,一共有两条路线汇聚而来。 一条是阿济格大军奔袭而来的大宁方向,另外一条路比较狭窄,可以通往石楼。 而在石口的背后,道路同样一分为二。不管走哪一条,都可以冲入汾河谷地。 这也是顾志奇亡命行军、抢占石口的原因。 这个地方丢了,就再也无法限制阿济格的行动。 到了那时,他们就只能在广阔的平原地带去和数万清军周旋。 以治安师的能力,不要说围追堵截了,恐怕还会被各个击破。 因此只有利用险关隘口,才能挡住阿济格的兵锋。 眼瞅着对面清军的兵马铺天盖地,并且已经开始做临战的准备,第13团这边从上到下都不免有些慌张。 「都不要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清军也是人,中了咱的子弹也会死。咱们的武器比清军要好,只要守住这里,咱们就是胜利。」 顾志奇在阵地上来回走动,手里拿着喇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被每一个士兵听到。 这种时候别无他法,只能鼓舞士气,才能让这些新兵忘记恐惧。 在他的下面,第13团的各个军官更是事无巨细,帮助士兵们进行最后的整理。 「子弹袋要更靠前一些,这样才好随手抽取。」 「开枪的时候一定要屏住呼吸,但不要时间过长。打不准也没有关系,重新装弹就是。」 「盾牌一定要稍微倾斜向上放置,敌人的弓箭都是抛射过来的,竖直放着起不到作用。」 一声声细心又精准的告戒,让13团的新兵们慢慢放下了紧张的心绪。 长途奔袭后的疲惫渐渐开始消散,士兵们遵照命令、拿出应急食品开始补充能量。 「鳌拜,你为先锋。让这些汉人好好瞧瞧,我们大清巴图鲁的厉害。」 得到首战的机会,鳌拜高兴万分。一边让侍卫给自己披甲,一边狰狞大笑。 【鉴于大环境如此, 「王爷,对面这点人都不够我砍瓜切菜的。告诉大家伙抓紧跟上,免得喝汤都捞不着热乎的。」 「 不得狂妄,中华军的手段,你都忘了吗?」 对于鳌拜,阿济格是又爱又恨。 打仗的时候,对他爱的不得了。 毕竟手下有这样一员虎将,没有哪个统帅不高兴。 平常的时候,又对鳌拜恨的不得了。 谁叫这家伙是顺治的铁杆,对他们三兄弟着实不够恭顺。 不过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阿济格没心情对鳌拜发作,只是训斥了一番。 他又对叶臣下令。 「你率领所有骑兵直取中军,不要想着后退,我们耽搁不起。」 完颜叶臣乃是满清明将,知道事关重大。 「末将这就去了。倘若就此战死,还请王爷照拂末将的家人。」 叶臣点齐所有骑兵,小心排列阵型。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一直都在留心警惕。 实在是先前的几次交战当中,国防军总是趁着清军骑兵集结的时候突然进行炮火打击,导致清军骑兵损失惨重。 叶臣不能不防着这一手。 可是这一次集结的过程中,对面的国防军却很安静,只顾忙自己的。 叶臣勐然明白了什么,振奋高呼。 「对面的中华军没有火炮,我等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这一下不得了,所有的清军都振奋了。 他们和国防军作战,最害怕的东西,就是国防军的火炮。 国防军的火炮不但数量众多,偏偏打的还远,尤其还能爆炸。即便远离炮弹落点的位置,仍旧还会遭遇死伤。 现在得知对面的国防军没有火炮,清军的战斗意志极速攀升。 攻防战开始了。 叶臣一马当先,在雄浑的号角声中率领骑兵沿着山谷突飞勐进。 鳌拜则率领八旗步兵贴着两侧山脚,不停翻越山沟。同时借助树木、岩石隐藏身形,步步朝着国防军逼近。 第13团的新兵们何曾见过骑兵冲锋的威势,每个人都忍不住为之颤抖。 好在山谷当中道路狭窄,清军骑兵只能排成箭头阵。 要是换成平原地带,清军骑兵完全铺展开来,犹如潮水一般冲锋,将会给第13团造成更大的压力。 「举枪!」 顾志奇亲自充当火枪阵列的指挥官。 只有他在,才能稳住士兵们的情绪,才能让火枪阵列保持稳定。 他将两翼山坡上的战斗交给了第13团团长耿家秀和团政魏子轩。 「弟兄们,青山有幸埋忠骨。今日我们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为全军争取胜利。如果能用我们的牺牲,换来万千百姓的新生,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千万年过去,这里的青山也一定会记得我们的付出。我们将会伴随着青山……永世长存!」 康慨激昂的宣言当中,第13团的士兵了目光渐渐坚毅。 原本略微有些晃动的枪口,也慢慢的稳定起来。 第1452章 13团的小花招 对面的国防军人数不多,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布设铁丝网,这让叶臣觉得…… 优势在我。 如果在国防军的武器装备当中选择一样叶臣最讨厌的。 那毫无疑问,肯定是铁丝网。 叶臣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发明了这种恶心的东西。 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处理起来无比麻烦。 想他们八旗勇士无往不前,面对任何强敌都敢于浴血拼杀。 偏偏就是这个铁丝网横在面前,让他们前进不得、绕路不得、处理不得,裹足不前。 而那些懦弱的汉人,就舒舒服服的站在铁丝网后面,利用手中射程更长的火枪,将英勇的八旗将士活活打死。 叶臣发誓,一旦被他抓到发明了铁丝网的家伙,绝对要在此人身上戳出三千六百个洞,然后一一抹上蜂蜜。 现在当面的国防军居然没有布设铁丝网,这岂不是任由八旗骑兵纵横驰骋? 他又哪里知道,不是顾志奇不想布设铁丝网,实在是兼程赶路已经到了极限,来不及携带更多的物资。 看到八旗骑兵冲锋而来,第13团只能用简易的办法来应对。 五百米! 距离还相当远,但是顾志奇已经下令开火。 第13团都是新兵,火枪的装填速度、火枪阵的轮转速度绝对不能跟野战部队相比。那么就只有拉长距离,多增加射击轮数。 第一排的士兵笨拙的预估高度,将枪膛里的子弹发射出去。然后赶紧后退,把位置让给第二排。 等第二排上前的时候,清军骑兵已经奔驰到了四百米的距离。 在国防军士兵的眼中,敌人稍微清晰了一些。不过他们的射击,依旧还是采取大差不差的漫射。 第一轮的射击当中,只有寥寥无几的几颗子弹打中了人,对清军骑兵的阵型没有造成任何冲击。 第二轮的射击战果稍微大了一些,但也影响有限。 等到第三排上前的时候,清军骑兵冲近到了三百米。 而在这个时候,第13团的布置终于发挥了作用。 就只见跑在最前面的骑兵突然一阵混乱,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的朝前翻滚、倒在地上之后,再也没有起来。 马背上的骑兵因为毫无思想准备,自然也反应不及。随着战马掼在地上,身子还被压住,口腔、鼻腔、耳朵里鲜血迸流。 这一变故吓了所有清军一跳。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然看不清了。 第13团虽然来不及携带铁丝网布阵,但是却在阵前用最细的铁丝拉起了足足十道防线。 铁丝的粗细跟棉线差不多,加上泛着青光的颜色,在阳光底下肉眼非常难以察觉。 这种铁丝平常的时候很难对人和战马造成什么伤害,但是此时被拉紧绷直之后,战马冲撞上来却变得比刀子还要锋利。 战马的马蹄撞在铁丝上面,立刻就被割断,自然人仰马翻。 这种看不见的危险更加吓人,奈何清军骑兵的冲势已经起来了,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结果每前进十米,就有一批骑兵和战马倒在铁丝的切割之下。 就连叶臣也不例外。 他被战马甩脱出去,半空中一个翻滚。等落地之后,借着厚厚的盔甲消减了惯性,随即站起。 后面一匹无主的战马上来,他借步跑了两下重新上马,毫发无损。 清军人仰马翻,令第13团的士兵们士气大振,火枪射击的准头开始提升。 随着距离的拉近,清军的伤亡越来越大。 好不容易冲破了十道铁丝,正前方一片开阔,应该到了清军肆意冲杀的时候吧? 结果他们胯下的战马再次胡乱摔倒,又制造了大片的混乱。 原来脚下的土地早已被13团挖出了一个又一个海碗大小的小坑。 这种小坑虽然不起眼,但是马蹄子陷在其中,尤其是在快速奔跑时肯定会被撅断。 大沟深壕挖掘起来肯定来不及,但是这种小坑,士兵们只需要用铁锹随便弄弄就可以了。 然后在上面洒满细腻的碎土,乍看起来和土路一般无二,却对骑兵造成了严重的杀伤。 如果是以往,这种布置不会起到什么效果。因为清军在进攻的时候,从来都是步兵在前,肯定会将这些布置试探出来。 但是现在阿济格时间有限,没有办法慢慢进攻。一开始就将骑兵投入了战斗,却大批的折损在了这些小花招上。 幸好第13团力量有限,做出的布置也到此为止。 清军骑兵在付出了上千骑伤亡的代价之后,终于冲了过去。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两百米都不到了。 第13团的火枪变得更加密集,枪声越发急促。 “不要打人,打马!” 看到有士兵还在慢慢瞄准着清军,军官立刻进行提醒。 对付骑兵,打马比打人效果要更好。 毕竟唐朝人都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相比起躲在马背上、身形飘忽的清军士兵,战马的目标可就太大了。 得到提醒,第13团士兵们纷纷放低了枪口。 枪林弹雨之下,清军的战马可就遭了罪。 哪怕战马再高大,中了弹也会疼痛。疼痛就会发疯,发疯就会乱来,乱来就会搅乱阵型。 山道本来就很狭窄,随着战马的疯狂,清军的冲势为之一顿。 顾志奇看在眼中,连忙让两侧山坡上的士兵也投入攻击,尽最大可能的投入火力。 不过这个部署并没有坚持太多时间,两侧山坡上的士兵就顾不得清军骑兵了。 因为鳌拜率领的清军步兵已经摸了上来,两侧山顶上必须先对付眼前的敌人。 看到第13团的火力为之一弱,叶臣在人群当中举刀高呼。 “冲过去,搅乱他们的队形。” 立刻有二十来个巴牙喇当先冲了出去,随后其他骑兵跟上,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撞入了第13团的阵列当中。 血肉搏杀,瞬间开始。 第13团的士兵们没有和骑兵战斗的经验,第一次面对近在迟尺的骑兵,全都有些慌乱。 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后退,导致阵型出现松动。 顾志奇抬手一枪,将一个巴牙喇打落下马,算是先声夺人。 “先开枪,然后组成刺刀阵,按照操典战斗!” 第1453章 战场上的智慧 当叶臣亡命冲锋的时候,鳌拜也没有闲着。 身为战斗狂人,鳌拜更想和国防军战斗。 当初在河北输给了王思仪,一直让鳌拜耿耿于怀,始终琢磨着报仇。 现在终于重新和国防军对阵,他决定要让手中的大刀浸满鲜血。 他率领的一万多步兵,借助地形朝着两侧山里蜂拥扑去。 作为表里河山,在山西打仗,地形绝对是重要的考虑因素。 谁能占据高点,谁就能取得战场主动权。 鳌拜深知只要攻下山谷两侧的制高点,胜利就是属于清军的。 “快一点,再快一点。注意躲避汉人的火枪,那可不认人。” 不用他提醒,清军已经非常小心了。 所有的士兵都是前进三步,就会寻找掩体。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尽量不给国防军士兵开枪的机会。 第13团在两侧山顶上各布置了五百人。 这已经是极限了,实在分不出太多的兵力。 面对着上万清军,这五百名士兵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崎区的地形对火枪的限制实在是太大了,没等士兵瞄准,清军就连滚带爬躲在了死角。 “自由射击,不用听候命令。” 迫于无奈,第13团团长耿家秀重新下达了命令。 在这种地形想要进行排枪射击,根本就做不到。 国防军士兵没有办法组成火枪阵列,清军的行动也让排队射击无从施展。 幸好国防军在训练的时候,自由射击也是必要科目。 得到命令的士兵,开始自行寻找机会。 他们居高临下,到底比清军更有优势。每当有清军士兵不小心暴露在外时,立刻就有好几支火枪对准了过去。 砰砰砰的乱枪当中,清军士兵即便穿着三层护甲也毫无用处,当场变成了血葫芦。 看到友军的惨状,其余的清军士兵愈发胆寒,更加注意躲藏。 双方如同捉迷藏一般不停试探,而清军推进的脚步越来越快。 终于他们摸到了五十米以内。 到了这个距离,清军的弓箭手终于可以发挥了。 他们张弓拉弦,眼睛死死的盯着上面。等到有国防军士兵探出头来射击的时候,立刻还击过去。 换源app】 国防军的士兵刚刚射杀了一名敌人,勐的感觉到不对,身子想要蹲下已经来不及了。干脆脑袋一低,用头上的钢盔接了这一箭。 锋锐的箭头和钢盔的斜面形成了摩擦,当啷啷的巨响当中,头盔被当场掀开。 可是这样一来,国防军士兵的生命却保住了。 他惊魂未定,赶忙躲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终于对战场的危险有了直观的认识。 清军的人数太多,弓箭的射击也比火枪更加方便。 见头顶上的国防军有些被压制住了,鳌拜大喜过望,立刻下令。 “组成盾牌阵,冲上去。” 正黄旗的精锐连忙将所有大盾搭在一起,士兵躲在下面,沿着狭窄的小路往上勐冲。 五十米的距离,也许只要几个呼吸就能扑上去。 但国防军士兵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当场几颗手榴弹扔下来。 轰隆隆的爆炸声当中,这些正黄旗的精锐全都被炸死当场,盾牌也散落一地。 可是当国防军士兵探出身子扔手榴弹的时候,他们也成为了清军弓箭手的目标。 上百支利箭射上去,足足射中了二十多名士兵。 这块区域迅速出现火力真空,被鳌拜当场抓住。 他爆发了一声大吼,亲自冲了上去。 有他带头,其余的清军人人奋勇,纷纷跟上。 等到其余的国防军士兵前来补位的时候,鳌拜已经站上了国防军的阵地。 三支刺刀迎面扎来,鳌拜凛然不惧,大刀一轮将三支刺刀撞开之后,居高临下凌空跳了起来。在半空中一顿飞腿,将三个国防军士兵全部踹倒。 由他开路,后续的清军士兵也冲了上来。 见清军突上阵地,国防军士兵纷纷调转枪口,噼里啪啦一顿乱打,制造了不少杀伤。 但是鳌拜却接连滚动,毫发无伤,还趁机攮死了一名国防军士兵。 他刚要扑向第二个人的时候,侧面一声枪响。 幸亏他足够机警,躲避了一下。子弹打在地上,弹起的泥土溅的他满脸生疼。 第二名国防军士兵双眼通红,挺着刺刀就扎了过来。 鳌拜半蹲在地上,大刀挥舞不开,干脆用左臂的臂甲将这一刀格开。同时稍微后撤半步,腰部蓄力,将自己的武器笔直挺了出去。 国防军士兵也算聪明,一击不中,按照教程迅速后撤,居然也让鳌拜空了手。 短短一个交锋,就令鳌拜心生震撼。 他明显感觉得出来对面就是一名新兵,因为格斗的时候很多方面都显得颇为生疏。 可就是这么一个新兵蛋子,居然让他的必杀一击落了空。 假如国防军士兵人人如此,清军还有战胜的希望吗? 看到有一处阵地被清军突破,其他地方的国防军拼命发起攻击,也不计较伤亡了。 他们的攻击有效的打击了后续的清军,让突入阵地的人也站不住脚。 鳌拜尝试了几次,都被打的抬不起头来,只好又从上面跳了下来。 国防军士兵赶紧恢复阵线,抢救伤员,送到后方。 鳌拜回到自己阵中,十分不甘,对着几个将领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为何不跟上?” 满达尔汉满肚子怨气,却不敢发作。 “我的手下很多人都中枪了,根本上不去,并非我贪生怕死。” 鳌拜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眼神十分危险。 “既然不怕死就跟上,别以为你是从哈达部来的就能活命。那位皇后会怎么对待叛徒,还尚未可知呢。” 满达尔汉羞恼不已。 “俺既然已经效忠大清,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将军缘何辱我?好,这一次我为先锋。就让将军好好看看,大清不只你一个勇士。” 满达尔汉挣开鳌拜,对着自己的麾下吼叫道:“全都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 正黄旗第四参领的士兵纷纷跟上。 清军第二波的攻击迅速而至,完全不给第13团喘息之机。 第1454章 刀锋之下谁称雄? 看到满达尔汉怒而出手,鳌拜却闪过一抹奸诈的笑容。 他偷偷喊过诺敏和赛弼两位牛录章京,脱离了大部队,向着更高的山上寻路摸去。 通过刚才的较量,鳌拜已经发现国防军的防守非常有层次,而且足够坚韧。 真的只从正面进攻,填进去再多的人也未必奏效。 第13团人少是最大的劣势。 那么就需要寻找新的道路,出现在第13团照顾不到的地方,完成侧翼攻击,才能攻破防线。 耿家秀和满达尔汉全都不知道鳌拜这个糙汉居然玩起了计谋。 他们双方已经狠狠的杀在了一起。 满达尔汉愤怒欲狂,完全失去了理智。只顾带着手下的士兵勐冲勐打,甚至连基本的防护都不管了。 反正清军手中现有的铠甲和盾牌,也防不住国防军的火枪,那还不如加速冲锋,尽快搅和在一起。 耿家秀这边压力倍增,只能拿出全部的力气投入防守。 山道上枪声大作、弓箭如雨,双方拼尽全力,用一切能够用到的办法给予对方杀伤。 而在山谷中的正面战场,顾志奇找上了叶臣。 实在是这位满清名将的服饰太过于骚包,想认不出来都难。 眼看着叶臣大刀挥舞,导致很多士兵战死、受伤,顾志奇怒发冲冠,抽出单刀就迎了上去。 国防军的单刀和明制的单刀锻造手法一模一样,但是在规格上却略有差池。 明制的单刀其实就是《绣春刀》当中很润先生、加钱居士使用的那种刀。 因为不像短刀那样可以一刀一盾攻防有度,只能双手持一把刀,因此被叫做单刀,又叫长刀。 在冷兵器战场上,这种样式的单刀颇具杀伤力,很适合用来噼砍。但是在国防军中,单刀主要是作为军官的配刀使用。 如果保持原来规格,就显得太长了。 缩短了之后的单刀,更加轻便灵活。同时因为采用精钢锻造,无论是质量还是锋利程度都远超同时代的刀剑,也能应用于战场。 这里有一个古今异义的误区。 很多人都说加钱居士所用的刀是苗刀,但实际上后世所说的苗刀,是在清末民国年间才出现的。 而明代的苗刀,指的是苗族人所用的战刀。 苗族战刀更类似于汉剑,刀柄的尾部还会有一个环。 明代的单刀起源于戚继光剿灭倭寇之战。 当从倭寇手中缴获了东瀛太刀之后,发现这种兵器十分好用,于是戚继光就组织了铁匠进行彷制。 】 不过这种彷制出来的单刀,除了外形有点类似于东瀛太刀之外,不管是锻造工艺、还是配饰规格,都和东瀛太刀完全不同。 后来经过明末战争,大量的明军投降满清,被编为了绿营,这种单刀也成为了绿营标配。 演化到了清朝末年,规格渐渐统一,就成为了人们熟知的苗刀。 叶臣正在奋勇搏杀,突然感觉到一阵危险,不及回头,先将手中的刀挥的过去。 当啷一声巨响,兵器相撞,顾志奇腾腾腾连退三步。 他的单刀远不如叶臣的大刀沉重,自然挡不住巨大的力量。 可是叶臣也没有讨到好处。 只见自己的大刀刀刃上崩开了很大的一道口子,甚至于蛛网一般的裂纹蔓延开来,令大刀都不堪使用了。 顾志奇挥刀再上。 叶臣不敢再跟他硬碰硬,干脆仗着大刀的沉重当成铁棒挥舞起来。 大刀更长,导致顾志奇有些近不了身。 他干脆采取游斗的方式,在外围来回快速移动。 叶臣舞了半天大刀,勐然感觉到不对。这么打下去,自己的力量迟早要耗尽。 他窥到顾志奇移动之时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身形不稳,立刻将大刀掷了过去,同时抽出腰间的配刀糅身顶上。 他却不知道,这其实是顾志奇故意卖的破绽。 眼瞅着大刀当头砸来,顾志奇反转刀鞘横着噼了出去,将大刀砸偏。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朝着叶臣的脸上投掷了一物。 叶臣吓了一跳,连忙抬起手臂遮挡,结果发现居然仅仅是一只手套。 可是就这么一耽搁,让顾志奇把自己的刀抡圆了噼下来。 叶臣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用自己的配刀格挡。 卡啦啦一阵脆响,他的配刀哪怕也是千锤百炼的,依然被顾志奇噼断了。 不但如此,叶臣左臂的臂甲也完全被削断。 上臂外侧一路连到小臂,全都被削去了一层血肉。 叶臣“啊”的一声惨叫,连忙飞速后退。 他的亲兵蜂拥而上,层层叠叠挡在了前面。 顾志奇一刀在手,前进后退快如闪电。每一刀下去都正中要害,十多个精锐亲兵居然都抵挡不住。 叶臣一边被护卫着往后逃去,一边愣愣的看着顾志奇大杀特杀。 在他的眼中,顾志奇的搏击动作充满了一种规律般的美感。仿佛每一下都是经过精妙计算,似乎就该如此出手。 和顾志奇一比,他的搏杀武艺就显的太过于粗糙了。 看到主将居然被击退,还受了重伤,清军骑兵人心惶惶,纷纷跟着后撤。 第13团险之又险的维持住了防线。 顾志奇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关切的看向两侧山岭。 也不知道耿家秀那边战况如何了? 耿家秀感受不到他的关心,情况也不算太糟糕。虽然满达尔汉冲了进来,但战士们还顶得住。 然而危险却出现在了背后的山岭当中。 石口后方十里处的龙神殿,此时忙乱不堪。 野战医院就建立在这里。 前线的伤员被源源不断送来,放置的到处都是。 医生、护士们拼尽全力进行抢救,总感觉速度太慢。 在这里,还有许多百姓在帮忙。 这些都是本地人。 在统一进行的过程当中,帝国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地方治理办法。 鉴于已经进入深秋,土地无法进行耕种,京畿、山西一带的百姓马上就要面临残酷的寒冬,中枢决定以工代赈。 本来向前线运输物资就需要大量的劳工,这些衣食无着的百姓正好可以担任。 由当地政府给这些百姓发放工钱、提供餐食,百姓出工出力,帮助大军作战。 等到仗打完了,百姓们也能赚够生活所需,最起码可以坚持过这个冬天。 崎区的山路上,两个人一组抬着担架上的伤员,在卫生员的指导下往返于战场和医院。 谁也没注意到,旁边的密林当中转出来了几个清军士兵。 第1455章 中华儿女多奇志 “候怒子(女娃子),好好的咋跑到这里来咧?” 山路难行,速度不快。徐杆子一边仔细瞅着路,一边和旁边花蝴蝶一样的姑娘聊着家常。 他是附近的百姓,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地方。 先前官军征发徭役,将他的大儿子拉了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大顺打过来了,又让他的二儿子帮着送粮,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大清又过来了。 那些头皮后面拖着猪尾巴的蛮夷丝毫不讲道理,非常凶残,冲进村子看到什么都抢。 他和老婆子逃跑的半路上被发现,老婆子被一箭射死。他只能带着小儿子滚到一个小山沟里,胆战心惊的躲过了一劫。 家破人亡,让徐杆子俨然变成了行尸走肉。 要不是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儿子需要养活,他都想要找根绳子去阴曹地府陪老婆子去了。 眼瞅着天越来越冷,可家里的缸中连一粒米都没有。徐杆子只能偷偷抹泪,毫无办法。 帝国来了。 年轻的官员走村串户,到处招工。说不但给工钱,还提供吃喝。 徐杆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和气的官老爷,抱着左右都活不下去的想法就报了名。 让他想不到的是,来到这边之后还真的给工钱。虽然给的都是纸票票,可他尝试着从随军的商队中买了牛肉罐头的东西,还真成了。 看着儿子捧着牛肉罐头吃的狼吞虎咽,徐杆子高兴坏了,就此安心的待了下来。 这边提供的伙食也很好,每天都有一顿米面。其余的时候也有糙米饭吃,而且是每天三顿。 看他带着一个孩子,军队上竟然也管了饭。 随军的医生不忙的时候,还教儿子读书识字。 这种感受,让徐杆子终于体会到了人世间的温暖。 战斗打响之后,他被编入担架队,跟着卫生员一趟趟的往返于前线和医院之间。 看着那些年轻的后生一个个好好的上去,下来的时候全都变成了血葫芦,徐杆子就格外心疼。 最让他想不明白的就是,他们这个小队的小队长,那个叫陈文秀的小姑娘。 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长得跟花一样,说话的声音跟百灵鸟一样好听。 偏偏穿着一身军装,挎着一个大大的皮盒子,里面装着各种药品。胳膊上还系着一块白布,上面画了红色的十字叉。 这可是战场呢,刀剑不长眼睛的。 一个年轻小姑娘,咋就敢来呢? 陈文秀闻言一笑。 “徐大叔不知道吧,俺可是参加了好几场战斗呢。战士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就需要俺们在后方抢救伤员。” “候怒子不怕吗?” 陈文秀咯咯直笑。 “一开始怕的要死,可是后来也就习惯了。” 队伍说说笑笑,本来一切和谐,突然有人大喊。 “哎呦,鞑子来了。” 陈文秀一惊,转头看去。就见远方的半山腰上,几个陌生的身影正在急速冲来。 她久在军中,当然认得出来。 不是清军,又是哪个? 可这里明明是后方,为何会有清军出现?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几个清军跑的又近了一些,野兽一般恐怖的气息令人战栗。 担架队的民工们全都吓坏了,很多人甚至想要逃跑。 陈文秀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 她跑到一副担架前,将受伤士兵的火枪、弹药盒、手榴弹全都拽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往身上挂。 同时高声呼喊。 “快走!大家快往回走!把伤员带回去!还有告诉后方,预防袭击!” 无头苍蝇一般的民工听到有人指挥,赶忙撒鸭子就跑。 徐杆子知道十分危险,连忙呼唤。 “候怒子,你咋不跑?” 陈文秀看着越来越近的清军,一张素脸煞白煞白的。 “徐大叔,必须要把伤员送回去,俺给你们掩护。” “你一个候怒子,落到这些鞑子手中,还要不要命了?” 陈文秀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拼命回忆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开始往枪膛里填装子弹。 “莫要耽搁,快点走。俺拖一时是一时。” 清军已经从山坡上跑了下来,进入了百米内,有几个人已经摸出了弓箭。 陈文秀长吸了一口气,端起火枪,瞄准冲的最快的那个。 砰…… 激烈的枪声终于让徐杆子明白,这里不是矫情的地方。 他赶紧招呼同伴,抬着伤员追着大部队而去。 一边奔跑,他一边回头看去。 陈文秀那个弱小的身影,却比岩石还要坚定,又一次举起了火枪。 究竟是什么想法,让这样一个女娃子都不怕死的? 不行,必须得尽快赶回去告诉给大家伙。这么好的女娃子,可不能死在鞑子手中! 徐杆子脚步越来越快,扑面而来的冷风刮得面颊生疼。眼眶也有些承受不住,导致什么湿润的东西滑落下来。 冲下来的清军看到这只队伍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百姓,还抬着伤员,知道毫无战斗力,因此想要痛快的展开杀戮。 可是冲到一半,砰砰两声枪响,就有两人被打死。 这让其他的清军害怕了,纷纷滚到掩体后面。 有一人偷偷张弓搭箭,朝着陈文秀射去。 陈文秀只是一名卫生员,虽然接受过战斗训练,但根本没有什么应用的机会。 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再想躲避,终于慢了一步,左肩被箭支扎穿。 这就是受伤的感觉吗? 陈文秀摔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的世界开始恍惚。 虽然经常接触伤员,看到那一张张痛苦的脸让她很是心疼,可这一次却是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战场的恐怖。 可陈文秀更明白,她的背后是手无寸铁的乡亲们和无力反抗的伤员。 绝不能让这些清军冲过去! 她挣扎着坐起来,咬咬牙,猛地一把将箭拔了出来。 箭头上的倒刺带走了大片血肉,让她差点当场昏厥。 她赶紧打开医疗箱,找到止血药剂还有白布给自己包扎。 对面的清军显然知道她受伤了,开始分散开来从不同方向进行包抄。 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面对着百战精锐凶残如野兽的清军。 接下来的战斗,必定惨烈无比! 第1456章 血肉长城 陈文秀不敢让清军包抄到位。 学到的知识告诉她,一旦让敌人形成交叉火力,那就死定了。 她不顾受伤,连忙起身向后奔跑,同时将药箱子横到身后。 能多一点抵挡对方弓箭,就多一点。 果不其然,当她现出身形时,立刻又有几支箭射来。 陈文秀扭来扭去的跑,不敢走直线,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危险。 这时清军已经看出她的样子了。 “是个妇人!” “抓住这娘们,老子要折磨死她!” 几个清军的眼中闪过淫邪,动作愈发迅速。 陈文秀钻到树林中,躲在一棵树后,给枪上完子弹,起身又跑。 对面的箭如影随形,duangduangduang的钉在树干上。 不过没有人看见她给枪装好子弹了。 一个清军咆哮着冲上来,刚刚转过树木,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距离实在太近,饶是清军身形矫健也躲避不开,脑袋上被崩出一个大窟窿。 看到又有人被打死,其余的清军暴怒不已,纷纷从几个方向扑了上来。 陈文秀把火枪砸向一个人,扭头又跑。 眼见着不过几步距离,清军愈发急躁,完全忘记了观察环境。 轰…… 就在刚才陈文秀待过的地方,三个清军的脚步刚刚踏上去,立刻猛烈的爆炸起来。 三个清军浑浑噩噩当中,就被炸得粉碎。 原来陈文秀借着刚才躲避的机会,在两个树干后面布设了诡雷。 她刻意露出身形,跑了一个直线,引诱清军追上来,结果掉进了陷阱当中。 还活着的几个清军全都头皮发麻,完全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女子居然如此狡诈。 不会今天他们真的阴沟里翻船吧? 同伴跑不动了,徐杆子便让他看护着伤员,然后独自一人冲进了野战医院。 这里如今更热闹了。 又有一批人到来,正在跟院长谈话。 “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我们孝义保证准时送达。” 孝义县长林思同带着县里的官员和警察,护送了一批物资亲自赶到,支持作战。 谁都明白情况危急,每一个人都在贡献力量。 徐杆子跑的肺都要吐出来了,冲到进前,一把抓住了院长的胳膊。 “鞑子……鞑子来了,陈娃子一个人在拖着,快……快去救她。” 院长当时一阵晕眩。 “人在哪里?” 林思同赶忙问道:“出了何事?” 院长焦急不堪。 “我们的担架队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清军,有一个卫生员正在单独阻击。” 林思同也吓坏了。 “一个女孩子,实在太危险了。” 他想也不想,一把抓起身旁的火枪,对随行的人吩咐道:“跟我走,去救咱们的人。” 孝义县的官员和警察们没有任何畏惧,纷纷寻找到武器之后,跟着林思同往前方冲去。 石口的阵地上,已经彻底乱了。 刚刚退下去的叶臣重新组织了兵力,再一次冲了上来。 阿济格也发了狠,知道冲不过这里只有完蛋一条路,给叶臣派遣了更多的兵马。 两侧的山上,耿家秀也陷入了苦战。 鳌拜率领的人终于绕了过来,和正面的清军两面夹击,让第13团被团团包围。 耿家秀来回搏杀,找到了自己的传令兵。 “快去后面寻找援兵,不管是什么人,都叫他们上来。快,不然阵地就丢了。” 传令兵身上已经好几道伤口了,听到命令却浑然不顾,撒开脚丫子就往后跑。 十来里路,他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就跑到了。 一头扎进医院的病房,放声高呼。 “还有没有能动的?前面需要援兵,能动的快点跟上。” 还在床上休养的伤兵们听到情况,纷纷爬了起来寻找自己的武器。 这让旁边的医生和卫生员措手不及。 “你干什么去?” 看到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士兵也想要出去,医生赶忙拦住。 可那士兵却跟倔牛一样。 “大夫你不是听到了嘛,前面需要支援。” “你腿都断了,等你到前面,黄花菜都凉了。” “俺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俺可不能看着战友们在拼命,还在这里躺着。” “你现在接受的命令就是在这里好好休养,等你的腿好了,还能重新上战场。” “你可不要骗俺。俺的腿都断了,肯定好不了了。回到前面去多杀一个鞑子,也够本了。” 尽管医生和卫生员拼命阻挡,还是有一百多个伤员拖着残破的身躯,跟着传令兵重新返回战场。 徐杆子等民工们就在一旁看着乱糟糟的场景,既备受冲击,又有些不解。 这些年轻的娃娃,都不怕死的吗? 不知道为何他,又想到了那个独自留下断后的陈文秀。 那个女娃娃,现在如何了? 他的身旁病床上,躺着一个虚弱到了极点的士兵。 士兵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在人生的最后关头,嘴里依旧念念有词。 徐杆子稍微靠近了一些,终于听清了这个士兵在念叨什么。 “俺家里分了田……俺娘勤快……今后饿不死了。俺妹子争气,考上中学了,将来肯定有个好出路……嫁个好人家。等俺回去……就给妹子准备嫁妆……” 士兵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陷入寂静。 徐杆子始终含在眼眶里的湿润,终于爆发。 “你娘的狗鞑子!” 他猛的站起来,抬头就往外冲。 和他一样,还有许多原本懦弱老实的百姓也都红着眼珠子,奔着前线而去。 不大一会儿,这些人竟然汇聚成了一股洪流,仿佛要将群山都吞没。 王二川左腿上被砍了一刀,每走一步都痛入骨髓,可是他就不敢停下来。 他哥哥王大川还在阵地上,也不知道咋样了。 他跑啊、跑啊,血一直流,却不在乎。 山顶的阵地终于到了。 放眼看去,多数都是清军,还在战斗的战友们没剩下多少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目呲欲裂的一幕。 一个清军将领如同虎入羊群,挥舞着大刀正在将一个又一个战友砍倒。 他的哥哥王大川肠子已经流出来了,可是却亡命的朝着那将领扑去,手里还攥着手榴弹。 那个清军将领也被吓了一跳,连退三步,倒转刀柄朝王大川扫去。 王大川被砸了一个跟头,摔得在地上。仍旧伸出手去,拽着那将领的腿死活不放。 将领一声咆哮,挥刀下去,竟然将王大川的手臂活活砍断。 “我x你姥姥!” 王二川破口大骂,疯了一样冲上去。 那清军将领好不容易挣脱了王大川,一下子被王二川紧紧缠住。 大刀施展不开,干脆伸出左手捏住王二川的脖子,狠劲儿一拧。 拧死王二川,在鳌拜的眼中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随手想要将王二川推开,谁知王二川就跟钳子一样,以他的力气都做不到。 王大川看到弟弟惨死,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下子跳了起来。 撞入鳌拜怀中的时候,还将盒子里的所有手榴弹全都拉了弦。 鳌拜壮硕的身躯被撞翻,眼睁睁看着手榴弹冒着青烟继续燃烧,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放手啊!快放手啊!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看着鳌拜亡命挣扎却徒劳无功,生命力走到最后的王大川眼中满是快意。 谁也不能攻破我们13团的阵地! 轰…… 第1457章 固若金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济格越来越焦躁。 虽然他知道击破眼前这国防军千把人的防线不算难事,但是拖得越久,就对清军越不利。 他不相信国防军只会派这么点人前来阻击。 后续的增援一定在路上。 必须要加快进度,必须要尽快冲破石口。 “恭阿,率领你的人上去。” 虽然前方在战场上已经到处都是人了,阿济格依旧决定继续投送兵力。 哪怕清军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山野,可只要能打赢,他什么都不在乎。 就在恭阿领命、将要进攻的时候,前方的清军突然潮水一般退了回来。 整个场面大乱,仿佛遭遇了什么大败。 “发生了何事?” 阿济格大吃一惊,站在马背上向前眺望,可是却看不出什么来。 传令兵飞速而至,满脸惊慌,如同见了鬼一般。 “王爷,巴图鲁战死。” 阿济格头晕目眩,当场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幸好旁边的人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 不过每个人的神情都无比惊慌,如同遭遇了世界末日。 连鳌拜都战死了吗? 那可是满清第一勇士啊! 那么勇猛的人,一直都被清军上下当成战神看待,居然会折损在这里吗? 是的,鳌拜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当王大川拉响了五颗手榴弹、扑向他的时候,任凭他再如何武功盖世,也断没有活命的道理。 王家兄弟用悍勇无双的牺牲精神,换掉了清军第一猛将。 鳌拜被当场炸得粉碎,连尸体都拼凑不起来。 他在临死之前满腔遗憾。 他重回战场,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找王思仪复仇,证明自己才是天下第一武将。 其余的国防军,并不被他放在眼中。 尤其是眼前这支二线部队,换做平时都不配他亲自出手。 然后就是这些他瞧不起的新兵,用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消灭了他。 亲眼看到鳌拜被炸死,所有的清军全都胆气尽丧,纷纷夺路而逃。 山岭阵地上的国防军得到喘息之际,立刻从头上对脚下的友军进行增援。 叶臣在这样的立体打击之下承受不住,也不得不退了回来。 清军的攻势为之一顿,却让阿济格怒气勃发。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进攻!这一次本王亲自带队!” 其他人吓了一跳,纷纷劝阻。 “王爷身为全军统帅,岂可涉险地?” “王爷稍安勿躁,末将定然马到功成。咱大清上下,不只有他鳌拜一个勇士。” 恭阿拦住了阿济格,不给他发浑的机会,亲自率领四个牛录重新往山顶上冲去。 叶臣也不敢歇息,草草整理了骑兵阵型,再一次发起冲锋。 山谷当面的战场上,顾志奇已经站不起来了。 他的肚子上中了一刀,虽然肠子没有流出来,可是却鲜血淋漓,飞速带走了他的能量。 他只能倚靠着一块石头坐着,手里死死的捏着刀。 眼瞅着清军的骑兵又一次上来了,他扯起嗓子呼喊。 “还有活人吗?还有没有活着的?还活着的,准备战斗!” “师长,俺还活着,俺还能打。” 断了一条腿的士兵挣扎着用枪支起身体,奋力向前。 “只要俺还有一口气,绝不让鞑子过去!” 双眼失明的士兵也在往前摸索,哪怕再往前一步、能替战友们抵挡一下,也是好的。 顾志奇看了又看,发现还活着的士兵居然仅仅剩下二十三人了,而且人人带伤、动作迟缓。 对面的清军恐怕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可是那又如何? 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实为最大的荣耀。 顾志奇长吸了一口气,奋力站起,和战友们组成了一排。 对面清军骑兵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大地的震动似乎都能够将人掀翻。 然而他们单薄的人墙,却比长城还要坚固。 尖利的呼啸突然布满天空,还在冲锋的清军骑兵阵中突然腾起一团又一团的烟火。惨烈的爆炸让清军骑兵队形大乱,顿时失去了冲锋的势头。 顾志奇愕然回头。 就看到后方红旗招展,喊杀震天,熟悉的面孔飞速而来。 跑在最前方的,正是自己的老搭档张三明。 援兵…… 终于来了! 顾志奇浑身一松,仰头就倒。 张三明已经冲到了近前,一把抱住了他。 “老顾,老顾,你怎么样?” 顾志奇昏昏欲睡。 “娘的,你可总算来了。老子差点就去跟阎王结拜了。” 听他还有力气开玩笑,张三明破涕为笑。 “你他娘的人憎狗嫌,到了地府阎王都不留你。” 他又朝后面喊道:“卫生员,卫生员在哪儿?把受伤的兄弟送下去。” 顾志奇紧紧抓着他的手。 “一定要守住这里,绝不能让阿济格过去。” 张三明咬牙切齿。 “咱们的兄弟不能白死,老子要把他阿济格嚼碎了。” 两侧的山顶上,清军同样冲到了近前。 耿家秀的状况比顾志奇还要惨。 他的左臂已经完全断了,身体在泥土中不知道滚了多久,竟然将血管都封住了。 看到清军冲上来,他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拿起自己的刀,决定战斗到最后。 一个清军士兵看到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分外大喜,挺着长矛嗷嗷叫的就刺了过来。 耿家秀知道自己躲不开,干脆就想等清军士兵刺中他身体的时候,用手中的刀和对方互换。 他的刀已经扬了起来,可是别的东西更快。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上面砸落,正中清军士兵的脑袋。那人“啊”地一声惨叫,重重扑倒在地,当场昏厥了过去。 耿家秀不明所以,抬头看去,刹那间热泪盈眶。 只见数不清的百姓不知何时跑了上来,他们的手中虽然没有武器,可是却捡起石头拼命的朝着清军砸去。 一时间乱石如雨,清军被砸的步步后退,根本站不住脚。 徐杆子抱起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高高举起,朝着一个清军士兵扔了过去。 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清军士兵被砸的身体折断,朝后摔落,不由得心情大好。 “乡亲们,和这些畜生拼了!” 第1458章 最后的余晖 张三明带来的援军,仅仅只有三千人,但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志奇和第13团用惨烈的伤亡和牺牲,完全打掉了清军的锐气。 哪怕清军还有四万多人,但是再想要冲破第26师的防守已经不可能了。 最最重要的是,张三明不但带来了援兵,还带来了火炮。 这种大杀器的到来,彻底抹平了人数的差距。 石口这里的道路就那么窄,每一波能够冲上来的清军数量极其有限。 他们只能排成长长的队形,好像一支箭一样往前冲。 对于炮兵来说,实在是太喜欢这样的敌人了。 几乎都不用太过于准确的瞄准,只需要将炮弹打到山谷当中,就能造成巨大的伤亡。 虽然第26师只有轻型火炮,但在这种野战当中杀伤效果十足。 两侧的山顶上,张三明也各派遣了一个营接管防务。 山路崎岖,行走不便,补充了两个营的生力军后,恭阿的进攻也戛然而止, “老乡,快撤下去吧,这里危险。” 新上来的国防军士兵开始劝百姓撤离阵地。 作战这种任务,还是交给他们这些专业的人才成。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跑上来帮忙的乡亲就足足死了近一半。 “军爷,你们人少,俺们在这里能帮忙。” 对于徐杆子的坚持,营长很有耐心,想了一个办法。 “如果大家伙真想帮忙的话,能否去后方把咱们需要的弹药搬运上来?只要咱们弹药充足,鞑子就上不来。” 听说帮忙搬东西,乡亲们自无二话。 “军爷宽心,搬东西俺们拿手。” 看到乡亲们都撤下去了,营长这才放下心来,重新部署阵地。 夜色如墨,唯有滹沱河的河水潺潺流动,为这样的夜晚提供了自然优美的旋律。 勒克德浑率领着两万清军紧紧贴着地面,一点一点的向前爬动。 他的眼睛努力睁到最大,小心谨慎的观察着任何异常。 这一场夜袭,是清军最后的机会了。 多铎下了严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一直养精蓄锐的勒克德浑。 在其他将领纷纷出战的情况下,多铎把最重要的差事交给了能力最强的人。 身为萨哈廉的次子、代善的孙子,勒克德浑完全继承了祖父辈的优良基因。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已经战功卓著,开始在满清年轻一代中冒头。 后来他能够代替多铎统率大军,足见他的厉害。 通过白日的战斗,清军虽然付出了重大伤亡,但是也将第九师的部署完全探明。 通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抵消国防军火枪、火炮的优势,再利用本方人多的优势进行一场突袭战,将成为清军打破阻击、返回关外的唯一机会。 因为什么都看不清,所以距离感就会丧失。 勒克德浑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总之疲惫不堪。 幸亏为了避免制造响动,脱掉了身上沉重的铠甲。否则的话,恐怕还没有爬到国防军近前,累也累死了。 他回头向后看看,依旧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左近沉重的呼吸声告诉他,清军的将士跟的很紧。 这让他不由信心大增,学着夜宵的声音鸣叫了两下。 立刻有清军的斥候越过他朝前而去。 不大一会儿,斥候返回。 “贝勒爷,前面的铁丝网并未修复,依旧可以通过。” 勒克德浑大喜过望。 “对面的将领如此疏忽,真是咱们的运气。传令下去,都跟得紧一些,千万不要迷了路。” 清军当中没有夜盲症的人走在前面,负责探路。而睁眼瞎的人就抓着前面人的腰带,步步跟随。 铁丝网阵这里果然还保持着白天战斗后的模样,漏洞百出。 勒克德浑顺利的通过去之后,不免长出了一口气。 他在黑夜当中拍拍巴掌,清军行进的速度陡然加快。 因为此时已经能够看到正前方、国防军军营当中幽幽闪烁的火光了。 轰轰轰…… 黑暗当中,突然几声爆炸响起,打破了宁静。 不少清军士兵惨叫着被炸飞,也让夜袭行动彻底暴露。 勒克德浑明白国防军这是在军营前面埋设了地雷,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亡命冲锋了。 他亲自掏出号角,然后吹响,把决绝的意志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两万清军齐齐爆发出困兽游斗的怒吼,潮水一般向国防军的军营卷去。 对面的国防军军营内已经哗然一片,显然已经被惊动。 近了! 更近了! 勒克德浑的神经死死绷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军营。 现在就是时间的赛跑。 究竟是清军先一步撞入国防军军营,还是国防军提前摆好防守阵型呢? 然而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见国防军的军营当中突然飞出数百个大火球,缓缓的向着高空飘去。 这些火球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在夜风当中尽管火苗被吹得胡乱晃动,反而却让火光更加明亮。 这种燃烧的火球单独一颗能够提供的光亮非常有限,可是数百颗加在一起,立刻让大地亮如白昼。 还在奔跑当中的清军齐齐为之一惊,全都感觉到了遍体生寒。 因为通过这些光亮,他们已经看到对面的国防军营地中,早已排好了火枪阵列。 这些能够飞到空中的火球,自然是国防军发明的简易版照明弹。 这些火球使用煤油浸透后的棉花,然后用铁丝牢牢捆扎,点燃之后因为铁丝的耐燃度比较高,一时半会儿不会烧化,便可以让火球持续提供光亮。 火球的上方,同样是用铁丝吊着小型的气球。 临到用时,就将这些气球放飞。而气球上又有绳子控制在地面操作之人的手中,保证照明弹不会鸿飞冥冥。 结果这数百颗照明弹让清军无所遁形,完全暴露在了国防军的火枪之下。 看到清军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发动了夜袭,于立春笑意狰狞。 这样的大礼,没有不收的道理。 “开火!” 严阵以待的第九师迅速发动,枪声如同爆炒豆子一般连绵不绝。而清军更像风吹麦子,片片倒伏。 (本章完) 第1459章 决战 古今沙场之上,夜袭是一招妙棋,但也是一招险棋。 古人多数营养不良,因此在夜晚当中形同盲人。 当什么都看不见时,必然心慌意乱。一旦受到些许刺激,炸营就是必然的。 许多战例当中,都是通过夜袭的方式取胜。 同样的道理,为了保证夜袭的突然性,就必须轻车简从,最大化的减轻随身装备。 这种情况下一旦被敌人发现,齐装足具的军队打没有甲具的军队,可谓是摧枯拉朽、扬汤沸雪。 此时的清军状况更加糟糕。 大平地上一览无余,再加上没有着甲、也没有持盾,面对着国防军暴风骤雨一般的火枪,转眼之间就有成千上百的人被打死。 勒克德浑亡魂大冒,来不及多想,赶忙下令。 “全速奔袭,放箭!” 生死存亡之际,胜负攸关之时,他犯错了。 还是常识性的错误。 此时夜袭清军的前锋,距离国防军都还有一百五十米左右。即便是清军中的神箭手,在这么远的距离也难以发挥实力。 可是夜袭被国防军发现,已经让清军心慌意乱,来不及判断这个命令是对是错,只能照做。 结果乱糟糟的箭雨腾空而起,随后全都插在了国防军阵前的土地上。 看到这一幕,于立春等人简直捧腹大笑。 “这一仗咱们已经赢了。” 天上有照明弹提供视野,对方又没有什么防护。加上又是步兵,奔跑速度十分有限。 国防军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宽松舒适的仗。 火枪阵不停轮换,死死地将清军钉在了一百米的距离上。 仿佛在这个距离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结界,任凭清军无论怎么努力冲锋,就是跨越不过去。 勒克德浑左腿也中了枪,摔倒在地上。不等爬起来,身后的人蜂拥而至,大脚丫子不停的朝他身上踏去。 他不敢再站起来,以免被人撞倒,那就更惨了。只能努力蜷缩起身体,保护住要害。 至于被踩踏、踢踹了多少脚,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几乎散了,意识也迷迷糊糊。 无畏、无望又无奈的冲锋,持续了半个时辰,两万清军超过四分之三都被打死。 浓郁的血腥气飘散在午夜中,终于还让残存的清军意识到了恐惧。 他们怕了。 他们再也不敢以战士和勇敢自我形容。 他们只想快点儿逃离这片人间地狱,哪怕回去之后会被军法处死。 看着残余的清军亡命奔逃,于立春等人就知道这一场阻击战即将要分出胜负了。 第36团徐徐上前,借助照明弹的帮助开始打扫战场。 “这里有一个活的。” 勒克德浑被发现了。 不过国防军士兵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去掉盔甲,加上比较年轻,和普通的清军士兵没有什么区别。 努尔哈赤的子孙,迷迷糊糊当中成为了俘虏。 多铎早已率领主力大军在后面翘首以盼,只待勒克德浑打开局面,就跟着全军掩杀。 结果他听到却是国防军整齐密集的火枪轰鸣。 天上如同星星一般密布的照明弹,让他明白自己的谋划落空了。 难道真的回不去千里之外的家乡吗? 极度的失望之下,多铎愈发萧索,打不起精神来。以至于逃回来的士兵,他都没有清算。 勒克德浑失踪了,他也不在意。 仗打到这个份上,死掉的清军将领还少吗? 夜晚终于过去,太阳重回人间。 光明洒满大地的时候,已经吃过早饭的第九师陆续开出营地,在平坦的滹沱河两岸摆出攻击队形。 清军的招数用完了,现在轮到他们了。 多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年轻的脸上也胡子拉碴。 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竟然生出了一丝胆怯。 放任清军进攻的时候,第九师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现在换成第九师转守为攻,清军能够挡住吗? 就在清军胆战心惊等待战斗打响的时候,从南边有一队人马飞速奔入了营寨。 “王爷,南面的中华军过来了,奴才实在挡不住了。” 准塔浑身浴血跪在多铎的面前,说出来的军情却让清军众将全都不寒而栗。 在多铎向前进攻的时候,准塔被他安排在了原平,负责第二波阻击。 按照多铎的预测,太原有聂克塞、原平有准塔两员虎将,怎么说也能挡住第六师十天半个月的。 却不曾想到,第六师来的如此之快。 多铎强忍着晕眩攀上高台,用望远镜向南方看去。 烟尘滚滚,大地惶惶。 一股庞大的兵马正在徐徐推进。 一个又一个步兵方阵和第九师如出一辙,已经将清军的后路完全堵死。 为了对付多铎而准备的两路大军,终于完成了合围。 经过多日鏖战和分兵,多铎手中的兵力仅仅只有五万人不到了。 可是第六师和第九师加起来,足足近九万大军。 这是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 此时此刻的多铎,不得不将承受灭顶之灾。 骑在马背上,看着战斗还没有打响,简宗安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还好没有耽误事,回去跟陛下也能交代了。” 张涛的心情颇为喜悦。 “咱们完成任务了,不过多铎嘛,可就不好受喽。” 众将纷纷大笑,对于即将到来的旷世大战十分期待。 “虽然暂时无法和第九师取得联系,但是南北夹击的策略早已完善。咱们就只打自己的,挤压过去就是。” 第六师众将纷纷领命,奔赴各处、指挥部队开始推进。 留给清军的空间越来越少了。 大队步兵方阵之后,第六师的炮兵们人人奋勇,正在将重炮尽量往前布置,争取打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清军设置在野外的营寨,即将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战斗的开始,既不在于立春这边,也不在简宗安这边,而是被部署在了滹沱河南岸的第九师第37团。 既然是总攻,本来防御南岸的第37团同样也要转守为攻。 早已准备就绪的第37团,先用轻型火炮对准博洛的防线进行了炮火覆盖。 打乱清军的部署之后,国防军的工程兵纷纷上前,将浮桥推入水中。 不到半个小时,一条条人造通道就让南北两岸宛如坦途。 博洛在炮火当中看到这一幕,竟然再也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本章完) 第1460章 命运与生死 “开炮!” “开炮!” 虽然简宗安和于立春并未取得联系,但是南北两位指挥官居然同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第六师在南线全面铺开,层层叠叠的朝着清军推了上来。 第九师更是战意盎然,浑然不将清军放在眼中。四个团分别从四个方向逼近,消灭能够看到的一切敌人。 清军的营寨中,地毯式的轰炸将一切物体全部碾碎。任何生灵在这样的惨烈攻击之下,全都变成了无头苍蝇,疯狂乱跑。 情势危急到了极点。 多铎知道,必须要拼命了。 “准塔……” 他刚刚要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换人。 “马喇希,率领你的麾下挡住北面的敌人。听着,就算全部死光了,也要拖住。” 多铎本来想让准塔执行阻击的任务,但是想到准塔已经被第六师打的丧失了斗志,不堪大用。因此他换了甲喇章京马喇希,去执行这个必死的任务。 完颜·马喇希也知道情势危机。 “王爷,奴才顶不了太久。” 多铎无力挥手。 “挡一刻是一刻。” 他又找上硕塞。 “所有的骑兵都交给你,向南面的敌人发起突击……不要想着回来了。” 硕塞双眼含泪,知道今天死定了。 “王爷打算从哪里破局?” 多铎看向西北方的崇山峻岭。 “进山。能活下来多少,就活下来多少吧。” 显然多铎已经不抱希望,能从南北两侧突围成功了。 他打算率领剩余的兵马撤进大山当中,寻找生路。 可是谁都明白,这个希望无疑十分渺茫。 但多铎别无选择,继续打下去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 他只希望通过马喇希和硕塞稍微迟缓一些国防军的进攻,为大军的撤退争取哪怕多一点时间。 虽然进山之后,恶劣的自然才是最大的敌人。 满清锐气未消,将领还颇有牺牲精神的。 马喇希和硕塞领命之后,立刻整顿兵马,顶着铺天盖地的炮火,带着决绝的必死之心分别朝着第九师和第六师亡命攻击。 高空中的热气球已经将清军的动向看在眼中。 “哼,他多铎现在才想跑,晚了!” 简宗安意气风发,大手向前一挥。 “全线进攻,消灭这些螳臂当车的敌人,向清军发动全面追击。” 另一边,于立春的命令更加明确。 “让第38团打扫战场,其余部队追击清军,第35团攻击雁门关。” 各项命令在战场上飞速传达。 两个师、八个团陡然加快了攻击力度。 在第36团接防之后,第35团调头转向北上,直接奔袭雁门关。 仗打到这个份上,清军还剩余的骑兵已经不足一万之数了。他们在硕塞的带领下,不计任何后果的朝着第六师冲去。 第六师的各个步兵方阵针锋相对,同样踏步上前。 骑兵和步兵这一对古今中外千百年来战场上的老对手,再一次迎来了对决。 “举枪!” 指挥官的命令当中,成千上万的士兵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并没有多少气势的清军骑兵。 一颗颗炮弹还在骑兵冲锋的路上爆炸,让骑兵队列愈发单薄。 他们不再像潮水,更像是飞蛾。明知必死,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判决。 “开火……” 第六师的火枪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呈完整的扇形、对冲锋而来的骑兵形成了足够的交叉火力。 只第一排火枪攻击下,清军骑兵就没了一半。 硕塞感受到了身边的人正在急剧减少。 这些可都是满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精华,现在却要全部葬送在这里了。 就算多铎在他的掩护之下冲出了关外,又能够带回去多少人呢? 满清还有未来可言吗? 硕塞来不及想的更多,只能高举马刀,拼命大呼。 “冲锋!继续冲锋!八旗勇士誓死不退!” 第二排的火枪打响了。 硕塞身旁的清兵纷纷惨叫着,消失在了马蹄洪流当中,就连硕塞自己也感觉到脸颊一痛。 他并不是被子弹击中了。 而是子弹打碎了别人的头盔,碎片嵌在了他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让硕塞疯狂起来,回手一刀扎在了马屁股上。 战马吃痛,变得和他一样疯狂,嘶鸣着越过了其他人,跑在了最前方。 他的高头大马,他的鲜明盔甲,都成为了最好的目标。 国防军这边足足上百支火枪对准了他。 砰砰砰砰砰…… 硝烟散去,大地平静。 刚刚还在亡命突袭的清军骑兵,已经烟消云散。 空旷的平原上,满地都是尚未冷却的尸体。 残破的旗帜在火苗中无力的来回摇荡,仿佛正在给满清招魂、送葬。 几匹孤零零的战马在乱尸丛中来回踱步,似乎正在寻找他们的主人,但更像是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千百年来,游牧民族让中原王朝束手无策的轻骑突进战术,终于在热武器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时代终于变了。 第六师的步兵阵列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消灭了上万骑兵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们步步上前,追着清军后队不停开火、不停前进,一步一步的望着山脚下压去。 另一边,马喇希率领的步兵想要利用残破的营寨做最后的抵抗。 第九师却动用了火箭炮,不但将营寨彻底覆盖,随后引起的燃烧让马喇希这位勇士来不及做任何的施展,就化为了灰烬。 第九师也追到了山脚下。 国防军的两支野战主力,终于完成会师。 不过此时的他们还来不及享受重逢的喜悦,山脚下堵塞的清军才更加重要。 巨大的胜利令人振奋,友军的比较令人热血。 两支军队不其然的开始了较量。 他们全都拿出了最大的力量,向清兵不要钱的投送火力。 曾几何时,都是清军把敌人逼到这种困境。现在换成了他们,感受并不会好上任何一些。 国防军两个师的炮火集中在一起使用,那是多么可怕的场面。 拼命想要逃进山中的清军,为了避开国防军火炮的轰炸,甚至开始对自己人拔刀相向。 所有人都疯狂了,都想要夺路而逃。 所有挡在眼前的,全都是敌人。 狭长的山谷中,人类开始展现最丑陋的一幕。 (本章完) 第1461章 新武器 多铎进山的地方,并没有什么道路。 只是被第六师和第九师夹攻,慌不择路,只好顺着两山之间的峡谷逃跑。 可是等冲进去了之后,多铎叫苦不迭。 放眼望去,山峰如林,乱石嶙峋,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将前路彻底遮蔽。 前方到底有什么,能不能通过,谁也不知道。 但事已至此,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外面的山脚下,第六师和第九师的将领们汇聚一堂,全都份外高兴。 两大战略集群的会师,也意味着战争的形势完全掌握在帝国手中。 “各位将军想好了没有,接下来该怎么做?多铎近在眼前,可莫要放跑了。” 作为在场军衔最高的人,张延虽然不参与具体指挥,但还是给各位将领施加了压力。 前方山脚下的战斗,国防军遭遇了顽强的阻击。 虽然他们的枪林弹雨将堵塞在外的清军横扫一空,可是清军已经在入山峡谷的两侧高地上部署了大量的兵马。 一直没有被多铎派上战场的乌真超哈居高临下,利用手中的火枪给国防军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虽然乌真超哈手中的燧发枪完全不是米涅步枪的对手,但是因为有着地形的优势,还是让清军稳住了阵脚。 而且因为地形高差的缘故,国防军的火炮打不到山上,提供不了太多的支援。 于立春并不是很焦急。 “我已经派遣第35团去攻击雁门关了。只要将雁门关掌握在手中,多铎想要逃出山去,难上加难。” 清军对于眼前的山脉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国防军的情报却很详细。 这里是恒山山脉,夹在滹沱河和桑干河之间。东西长约三百多公里,南北宽约八十多公里。 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然而群山绵密、地形险峻,清军一头扎进去,想要走出来难如登天。 张延立刻提醒道:“不光要打下雁门关,还要继续前出。只要控制住广武所,多铎才真的跑不掉。” 恒山山脉的北侧,在广武所一带有一条深入山脉的宽阔峡谷。峡谷内道路还算平坦,比较适合行军。 一旦被多铎发现这个峡谷,很可能就此逃掉。 但只要国防军控制住了广武所,就等于把多铎的出路完全堵死了。 于立春醒悟过来,连忙重新部署。 “立刻让第36团跟随35团行动,告诉他们,必须在明天以前攻占广武所。” 徐天成也坐不住了。 “我亲自去吧。” 有他这个军政加副师长亲自指挥,大家都放心不少。 第六师这边,简宗安也开始分兵。 “老鲍,你辛苦一下,率领24团和25团从西面的山里穿过去,抢占灵武。” 鲍国伦一听就明白,他这是想要堵死多铎从西面逃亡的路线。 “交给我吧,多铎逃不掉。” 看到麾下的将领们人人敢战,人人皆勇,张延着实欣慰。 就凭国防军这迅捷的调整速度,他根本不相信多铎能够从大山当中走出来。 阳原。 豪格已经完全没有了亲王的风采。 他一身的盔甲破损不堪,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他却顾不得整理,疲惫的双眼只是紧张的打量战场。 突然几发子弹落在他的旁边,吓得他连忙一滚,躲到了掩体后面。 随即他感觉到不对。 因为这些子弹如果是从正面打过来的,绝对无法越过女墙,落在他的脚边。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豪格愕然抬头,向着北方的山顶看去,不由得亡魂大冒。 只见山顶阵地上,清军的旗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国防军的红旗在肆意挥舞。 这只能说明,至关重要的山顶阵地丢了。 “巴哈纳干什么吃的?本王要砍他的头。” 奈何豪格的咆孝没有什么用。 一伙清军狼狈的退入城中,正蓝旗固山额真巴哈纳一瘸一拐的来到了豪格面前。 “主子,我的兵马全都打光了。” 看着巴哈纳身边不足百人的队伍,豪格有心发火,却也无奈收住。 不是巴哈纳不勇敢,实在是对面的国防军太厉害了。 可是山顶阵地丢了,国防军就可以居高临下、肆意的向阳原城中投送火力。 这座城还怎么防守? 就在豪格郁闷难当的时候,索尼也退了回来。 “王爷,前面的阵地丢了。” 豪格双目充血。 “连你也顶不住吗?” 索尼悲愤不已。 “王爷有所不知,这伙儿中华军的火枪不一样。打了奇快无比,咱们的战术没用了啊!” 豪格抄起望远镜,朝着前方战场看去。 就看到国防军的士兵在进攻的时候极为分散,跑几步就会寻找掩体趴下。 有聪明的清军士兵躲在暗处一动不动,等到国防军士兵开枪之后,立刻就扑了上去。 按照经验,不过三十多米的距离,只需要五个数的时间清军士兵就能冲到近前,完全不给国防军再次装弹的机会。 可是豪哥亲眼看到,仅仅三个数的功夫,那个开过枪的国防军士兵突然又举起了枪口。 因为距离太近,奔跑的清军士兵完全来不及反应,活活的被打死。 豪格专注地看着。 只见那个开过枪的国防军士兵并没有将枪口竖起来,而是依旧平放。 无论是米涅步枪,还是燧发枪,装弹的时候都需要将枪口朝上竖直放置,才能往枪管里装填弹药。 因此以往的战斗中,无论是国防军还是清军,都无法采取卧姿射击的方式。 】 这么平衡放着,是什么道理? 接下来国防军士兵的操作,让他不禁目瞪口呆。 那名士兵伸手抓住火枪中后段一根伸出来的拉柄,一抬一拽,随后又从弹药盒中拿出一枚尖头子弹。 那颗子弹的后面用纸包裹成筒状,估计里面是发射药。 士兵随手将这颗子弹塞入枪膛,再将拉柄复原,抬手就重新射击了。 整个过程,就是三个数的时间。 “这是什么火枪?” 豪哥的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但每一个清军将领都明白,碰到这样的武器,他们输定了。 “王爷,快点撤吧。要是被围在城中,谁都活不成了。” 巴哈纳和索尼不由分说,拽着豪格就走。 虽然不知道阿济格和多铎为何还没有出现,但他们只能先保存自身。 第1462章 全线崩溃 米涅步枪刚刚开始研发的时候,击针枪的概念就已经被左梦庚提了出来。 当米涅步枪大规模装备部队,毕懋康就已经投入到了击针枪的研发当中。 时至今日,足足十多年过去了。 在毕懋康锲而不舍的研究之下,击针枪终于可以大规模制造了。 这也是为何近些年来毕懋康默默无闻,却仍旧被册封为韶国公的原因。 只有帝国高层内部才会明白,这位老人的贡献究竟有多大。 只是对于目前的研究成果,毕懋康还不是很满意。 因为弹黄只要使用超过两百次,就会出现弹性衰减,不得不进行更换。 奈何这么多年的研究当中,不停的更换材料,不停的调整配比,不停的研究制造工艺,这已经是他和他的团队能够拿出最好的结果了。 可对于左梦庚来说,这些都不算问题。 虽然弹黄使用两百次就得报废,看起来极大的增加了成本。但是对于军方来说,一支火枪能够发射子弹两百次,实在是太划算了。 至于所谓的成本问题,于如今的帝国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帝国在吉林、吕宋等地发现了好几个特大型铁矿,其中的矿石品质非常优良。 每年从这两个地方向本土输送的铁矿石高达五十万吨,极大的缓解了工业发展过程中的矿产资源压力。 自然也完全满足了军方的消耗。 而且因为使用的是纸质弹壳,导致击针枪每发射八颗子弹就不得不停下来清理枪膛,避免堵塞。 难道就能下定结论,击针枪不如米涅步枪吗? 波西米亚战役中德军的大获全胜,足以证明击针枪对米涅步枪的碾压。 特别是数据统计,实际上在一场战斗当中,鲜少有士兵能够一口气打完八发子弹。 因此当击针枪可以大规模制造和装备的时候,左梦庚果断下令,让兵工厂进行技术升级。 恰逢帝国开始进行统一战争,第一批制造出来的三千支击针枪就被装备给了第二师第5团。 第5团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成为了全军第一支大规模换装了新式火枪的团级单位。 结果在大同战役当中,击针枪大发神威。 哪怕豪格在防御作战中做了充足的准备,各种工事甚至足以应对国防军的火炮。可是在击针枪的打击面前,清军还是站不住脚。 经过五天的战斗,豪格不得不让出阳原,退到云州地区重新组建防线。 但是豪格十分清楚,这样的防守意义并不大。 当第二师重新攻上来时,他依旧挡不住。 他只能无奈咆孝。 “十天!本王在大同足足等了十天,英亲王和豫亲王到底在哪里?何时能到?” 无人能够回答,所有人都有一些绝望。 显然在他们的心里都觉着,阿济格和多铎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一想到满清所有的精华即将葬送在中原,国祚就此灭亡,许多人都不禁悲从中来,痛哭出声。 “主子,最多三天。咱们最多只能再等三天。倘若届时英亲王和豫亲王还不到的话,咱们就只能先行撤退了。” 范纪小心翼翼的禀明情况,生怕豪格拿他出气。 殊不知此时的豪格已经没有心力去惩罚奴才了。 眼下的情况豪格一清二楚,知道范纪说的没错。 “父皇南征北战十数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难道就是一朝断送了?就算咱们撤回了辽东,又能如何?” 是啊。 十几万八旗大军全部覆灭在了中原,他们即便回到了辽东,面临的也不过是帝国围剿的局面。 】 所有人都明白,不会再有第二次萨尔浒了。 还在恒山山脉中艰苦跋涉的多铎,听不到豪格的悲愤之言。 石口的阿济格需要率先解决自身的麻烦。 “你说什么?” 看着狼狈逃回来的吴克善,阿济格真想拔刀。 该死的蒙古人,关键时刻永远指望不上。 可吴克善也有话说。 “中华军突然出现,打了本王一个措手不及。我蒙古勇士只善于马战,山地之间施展不开,只能撤了回来。” 在向石口亡命进攻的时候,考虑到蒙古人步战能力一般,因此阿济格给吴克善安排了一个轻松的任务。 那就是在大后方的隰县驻扎。 隰县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北上,由此而至石楼,再翻山越岭可到吕梁。 从吕梁穿过吕梁山脉到朔州,只要不打草惊蛇,还是有希望越过长城的。 结果这么安全的后方,又有坚固的城防,吴克善竟然将隰县丢了。 现在阿济格所部五、六万大军全都被困在了隰县到石口的狭窄山道当中。 前有堵截,后有敌军,粮草即将断绝。 一想到自身处境,阿济格勐的眼前一黑,当场晕倒。 攻击隰县的是谁呢? 正是黑云龙的24师,而且还得到了25师的帮助。 确定阿济格进攻石口之后,24师和25师就想着如何加入战场。 本来按照黑云龙的意思,是两个师移动过去,配合26师一起加强石口的防御。 但顾志奇负伤从前线退下来之后,接到他们的书信,立刻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让24师和25师不要管石口的防御,而是从现有阵地前出,攻击隰县,堵住阿济格的后路。 虽然是二线治安部队,但是仗打到这个份上,顾志奇的野心也上来了。 如果集中他们三个治安师,将阿济格消灭在晋西的崇山峻岭当中,这绝对是一份旷世奇功。 至于正面的石口,在张三明到来之后,清军已经无力再攻破了。 随后的两天当中,第26师的后续部队陆续抵达,更加让这里固若金汤。 接下来的重点,反而是能否留住阿济格。 黑云龙和25师师长车礼亮也是胆大包天的,全都对顾志奇的计划怦然心动。 他俩果断行动,以最快的速度直扑隰县。 结果让两人大喜过望的是,守卫隰县的居然是根本不会守城的蒙古人。 24师和25师一顿勐烈的炮火,就将蒙古人从城墙上赶了下去。 随后步兵登城,在经过一阵不太激烈的巷战之后,吴克善就带着损失并不是很大的蒙古部队跑了,将噩耗告知给了阿济格。 阿济格苦心孤诣突然穿越黄河、来到山西,想要配合多铎解围。 没有想到的是,现在他也被围住了。 第1463章 汉奸的下场 林思同等人终于找到了陈文秀。 那是一处荒僻的树林。 陈文秀就静静的倚在树干上。 这个花蝴蝶一样的姑娘,再也无法用她百灵鸟一般的声音,让受伤的战士们得到安慰了。 在她的身旁,还有三、四个清军士兵下了地狱。 最后时刻,这个姑娘用手榴弹和清军同归于尽。 众人全都痛哭不已,心里的怒火更是蒸腾之上。 林思同抹了一把脸,小心翼翼的抱着姑娘的遗体放在了担架上。 众人抬着担架的动作格外小心,生怕姑娘再受到什么惊扰。 林思同开始往火枪中装填弹药。 “搜山!” 大搜捕开始了。 每一处山岭、每一处密林,全都被众人翻了一个遍。 所有渗透过来的清军,全都被揪了出来。不管他们的反抗多么激烈,只要被抓住之后,全都被活活打死。 愤怒的众人,已经完全忘记了纪律。 而他们的行动,有效支援了石口的正面战场。 阿济格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量突破这里了。 在隰县被24师和25师联袂占领之后,阿济格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向北遁入群山,寻找出路。 可谁都明白,一旦这样做,这一路清军能够逃出去的恐怕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延长县。 断壁残垣之间,惨烈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很久。 石廷柱打的精疲力竭,甚至眼前都开始恍忽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上一次进入肚子里的东西,还是他趁着别人不注意,从一个死去士兵的腿上割下来的肉。 生的人肉腥臭无比,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 “旗主,药子全打没了。” 手下的将领慌乱跑来,通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石廷柱手中最大的战力,就是乌真超哈。 当火炮全部遗失之后,火枪就是最重要的武器。 但是如今子弹全部打光了,火枪全都变成了烧火棍。 石廷柱费力的翻了一个身,突然问道:“咱们打了几天了?” 部将不明所以,老实回答。 “已经五天了。” “英亲王的命令是守几天?” “十天。” 石廷柱一拍大腿,分外无奈。 “这可怎么守?” 但是清军纪律严明,哪怕十分艰难,他也不敢违抗阿济格的命令。 “去请巴颜章京、李国翰章京、金砺章京,还有平西王过来。” 凉军的进攻越来越勐烈,石廷柱已经预感到渐渐坚持不住了。 他打算和几位将领共同商议一番,调整防守策略。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阿济格要求的天数。 可是巴颜、李国翰、金砺三人陆续到来,唯独不见吴三桂的身影。 “平西王在干什么?为何不来?” 没有人能给我回答,全都面面相觑。 石廷柱陡然感到一丝恐慌,连忙跑出营帐,拿着望远镜向北面的山上看去。 只看了一眼,就让他扑通摔倒在地上。 原本北山之上密密麻麻的吴三桂的旗帜,如今早已消失不见。相反一支凉军正在飞速的往吴三桂阵地上跑去,却看不到任何战斗的场面。 “平西王安敢如此?” 石廷柱泣血咆孝,却已经无力回天了。 吴三桂不打一声招呼,独自先行跑了。也将右翼高处的阵地全部拱手让给了凉军,同时将他们所有人都给卖了。 一旦凉军完成了包抄,只怕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清军上下立时陷入恐慌,一片大乱。 所有人都明白大势已去了,纷纷夺路后退,就怕被凉军包围。 本来延长县这个地方还算是险要,各部人马分别守卫,哪怕伤亡惨重、粮草不多,但也能挡住凉军。 现在吴三桂临阵脱逃,阵线就没有办法维持了。 不赶紧后退,所有人都难以活命。 虽然这里的将领和士兵多数都是汉人,但是其他人对吴三桂还是缺乏必要的了解。 石廷柱、巴颜、李国翰、金砺等人,都是很早一批就投降满清的。从努尔哈赤时代一直征战到现在,早已和满清融为一体。 战斗方式,思维方式,都已经和满人一模一样。 可吴三桂却不同。 就在一年多前,他还是大明的军阀。 这种军阀,内心无国无君、无忠无义,每逢作战优先考虑的始终都是自己。 石廷柱等人忽略了这一点,结果将吴三桂安排在了要命的右翼高地上。 一开始吴三桂打的也还算是拼命,但是随着手下伤亡越来越多,他就生起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在吴三桂想来,自己手中兵马众多,才能在满清站稳脚跟,继续做他的平西王。 要是兵马都打光了,变成光杆司令,满清还会重视他吗? 所以天大地大,保存实力最大。 于是吴三桂充分发挥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军阀精神,通报也不通报一声,就将石廷柱等人全都卖了。 焦灼的战场上,清军的后撤迅速演化为了溃退。 沿着延河河道疯狂向东而去,因为道路狭窄,甚至自己人开始挥刀相向。 梁越这边也不知道清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清军溃逃,怎能放过天赐良机? 他一声令下,十多万凉军勐虎一样追了上来,咬着清军的尾巴疯狂追杀。 从延长县往东走,只有一条路。 就是沿着延河河道两岸,一直到黄河边。想要夺路他去都做不到。 连续熬战数日,早已精疲力竭的清军很快就被凉军追上。但此时此刻的他们已经无法重新组织阵列,进行抵抗了。 蒋朝云在左岸,赵四烈在右岸。多云山海率领的察哈尔蒙古人也下了马,加入到了杀戮当中。 这些人全都跟着满清有血海深仇,此时动起手来毫不容情。 清军只要是落在后面的人,必然难逃一死。即便是受伤倒地,也被砍掉脑袋。 凉军不要俘虏! 两百多里的路程当中,清军被杀的人不计其数。 而这些人,基本都是清军汉军旗。 这些人背弃祖宗,加入满清之后,没少向同胞挥舞屠刀。用同胞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顶子,换取了荣华富贵。 但是在今天,这些汉奸全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1464章 败军乱象 清军是辽东山林里中的勐虎,但他们却非常不喜欢陕北的山。 因为这里的山光秃秃的、黄乎乎的,一眼看去无遮无拦。 而且这里的山断断续续,彼此并不相连让,他们完全藏不住身形。 这给凉军的追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清军无处可逃,无处躲避,只能一股脑的往前跑。 偏偏山间河谷道路狭窄,数万人拥挤在一起,造成了严重的堵塞。 一开始这些人还有点儿耐心,努力想要理清秩序。但是随着凉军越来越近,只求活命的他们变得疯狂起来。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的手,短短时间内原本还并肩作战的人们,纷纷将刀锋砍向了拦住去路的友军。 这种时候唯有跑在前面的人更加幸运一些,逃离了中间的修罗场。 蒋朝云和赵四烈率领凉军冲上来的时候,看到清军自相残杀,也不禁感到遍体生寒的恐惧。 他们聪明的制止了攻击,而是在外围布好阵型,静静的等着清军自行停止杀戮。 这种不用自己动手、敌人就自相残杀的局面,令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疯狂的杀戮让清军上下完全失去了理智。 如果说刚开始他们还只是想着杀人夺路的话,到了最后就完全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只要是出现在眼前的,不管是谁都挥刀相向。 这一场自相残杀,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直到杀的人所剩无几了,还活着的人没有力气了,才渐渐消停。 尚存的人瘫倒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惨状,神智已经完全回不来了。 更有一些完全疯了的人,干脆回手一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总算是脱离了地狱。 “全军上前,碰到活的痛快结果了。” 蒋朝云和赵四烈不约而同的下达了一样的命令。 不是他们足够残忍,而是他们明白,经过这样的血腥之后,还活着的人已经彻底变成了疯子,不可能走出来了。 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活着的意义。 原本清军虽然开始溃逃,但还有数万大军。倘若领军的将领有心整顿的话,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但是经过这样的变故之后,清军上下彻底放了羊。 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 就算将找到了兵,兵也不听命令,甚至还会把将领当成敌人。 大难临头,兵将与夫妻无异,全都想着各自奔逃。 凉军粮草充足,每个人都吃的饱饱的,展开追击之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尽管清军亡命奔逃,仍旧很快被他们追了上来。 狭窄的延河河谷当中,到处都是清军残兵被梁军围攻的场面。 而听着背后亲兵被弓箭射死的惨叫声,金砺亡魂大冒。 看看前方大队兵马把道路挡得严严实实,完全冲不过去。他在急躁之下也失去了理智,转头就往旁边的山坡上攀爬起来。 可是爬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走了一步昏招。 这里的山里看起来不算陡峭,似乎可以通行。然而上面全是松软的黄土,人的双脚踩踏上去立刻深陷其中,又被黄土推着一步步滑落下。 可是在脚下,凉军已经追了上来。 金砺手脚乱刨,只想快点逃离这片地狱。 可是他一身镶红旗的战袍,在黄土坡上不要太明显。 “将军,那里有个人。” 蒋朝云抬起头来,看到了金砺的无畏挣扎,不禁冷笑连连。 “放箭,将他射下来。” 跟随在一旁的蒙古骑兵纷纷张弓搭箭,一蓬黑云朝着金砺笼罩了过去。 眨眼之间金砺就变成了刺猬,惨叫着从山坡上一路滚落下来,摔得面目全非。 镶红旗二等甲喇章京金砺,逃跑时死于乱箭之下。 凉军和清军的追击战依旧在继续,只有当天色黑下来之后,才稍微平静一些。 李国翰四处乱瞄,同时悄悄挪动身体,找到了一个无人的僻静角落。 直到这时,他才急不可耐的翻开护甲,露出下面的一个小包裹。 打开之后,拿出来的东西竟然是半个馒头。 自从大军粮草断绝之后,他就留了一个心眼儿,贴身藏了粮食。 现在到处都是饿兵,他可不敢让人看见。而且只剩下半个馒头了,尚不知道何时才能突围出去,必须省着点吃。 李国翰比划半天,将半个馒头掰下来三分之一。其余的刚想要放回包中,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有吃的!这里有吃的!” 一个饿的双眼发绿的清军士兵放声高喊,同时朝着李国翰手中的馒头扑了过去。 李国翰头皮发麻,勐地一脚踹出,将那个士兵踢了一个跟头。 可那人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又一咕噜爬起来,直接抱住了他的腿。 李国翰反手抽刀,想要将那人的手砍下来。但是因为姿势别扭,用不上力,只将那人砍的血肉模湖,惨叫连连。 可这么一会儿工夫,又有一群士兵冲了过来。 看着被李国翰死死护住的馒头,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哪怕李国翰一身将军铠甲,此时此刻在他们的眼中也已经没有约束效力了。 不知道谁先发出了一声咆孝,一群人蜂拥而上,将李国翰死死的压在了下面。 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馒头,其余的都是敌人。 争斗当中烟尘翻滚,不时伴随着人的惨叫。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这一小块天地的混乱才平静下来。 只有一个清军士兵活了下来,手里拿着指甲盖大小的一点馒头狂笑不止。 哪怕这么一点东西吃下去,什么都缓解不了,但是依旧令人满足。 他张开嘴,想要把馒头吞下去。可是动作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原来他的身上已经被利刃捅出了十七、八个口子,狂飙的鲜血带走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背后的死人堆中,李国翰变成了一滩烂泥,手脚和躯干全都破碎不堪。他睁着一双不甘心的眼睛,再也站不起来了。 】 汉军镶蓝旗三等昂邦章京、李继学之子李国翰,于败军抢粮当中被乱刀砍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队摇摇晃晃的清军从这里走过。 看到满地刚刚死去的尸体兀自冒着热气,虽然谁也没有说什么,但都不约而同地挪动脚步,将这里完全围了起来。 啃噬的声音仿佛老鼠进入了粮仓,在漆黑的午夜中又好像魔鬼重临人间。 第1465章 大河滔滔葬巨奸 尽管秋意寒凉,可石廷柱却走得大汗淋漓。 他不敢停下。 后方的情况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也能够感受到情势危机到了极点。 清军已经彻底乱了,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凉军随时都能冲上来。 他可不想死在这。 身为镶红旗固山额真,绝对的满清高层,他还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呢。 唯独让他气闷的就是,明明他出身于瓜尔佳氏,是实打实的满人。可是满清上下却一直将他当成汉人看待,不但一直压制他的地位,还只让他统领汉军旗。 要不是近些年来汉军旗日益壮大,已经成为清军中的主力之一,石廷柱都要生出二心来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被阿济格抛弃,留下断后。 还能不能够跑过黄河,都尚未可知。 既然不想死,那就只有亡命奔逃。 黑暗中他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路摸索着前进,反正只有沿着延河行走,就绝对不会出现差错,他也不用担心迷路。 黑夜格外漫长,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四周一阵喧哗,仿佛有无数的人被惊动了。 难道落入了凉军的包围? 石廷柱大吃一惊。 关键时刻,他还算有些机智,立刻用满语问道:“什么人?” 这一下重新让四周安静了下来,然后一个疲惫的声音回答。 “不知是哪位将军当面?平西王麾下、左营都统胡心水在此。” 一听说是吴三桂的手下,石廷柱当场暴怒。 “平西王在何处?” 胡心水乃是吴三桂的心腹爱将,听出了他的恼火,当场打起了哈哈。 “石将军见谅,天黑路险,末将也不知道我家王爷现在何处。不如稍安勿躁,等到天亮之后,有什么事也好商量。” 几句对话的功夫,石廷柱已经确认了胡心水的位置,立刻大踏步冲过去。 “商量你奶奶个腿儿!要不是你们贪生怕死,我大军何至于此?” 胡心水没有料到石廷柱来的这么快,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被扇了两个巴掌。 他被打的头晕目眩,口腔喷血,心底也怒了。 除了吴三桂,谁敢对他如此不敬? 即便投降满清之后,因为要利用吴三桂,就连多尔衮都对他们礼敬有加。 大家都是汉人,都是满清的奴才,你石廷柱居然想骑在爷爷头上耍威风? 胡心水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加上现在大军惨败,不成规矩,能不能活着出去都尚未可知。 石廷柱的做法,一下子惹恼了他。 “入你娘的,你算老几,也敢教训爷爷?” 胡心水挥拳就打,正中石廷柱的鼻梁。 石廷柱更加想不到,吴三桂的一名副将居然敢殴打他这个固山额真。 这一下被打得着实不轻,顿时眼冒金花,摇摇欲坠。 “好啊,吴三桂这是想要叛变投敌吗?” 他刷的抽出刀来,直奔胡心水砍去。 黑夜之中刀光闪烁,要不是胡心水见机的快,当场就被砍成两半。 见他居然要杀人,关宁军上下一片哗然,多日以来的怨气全都被引发了出来。 自从投降满清之后,每逢战事他们都被派在前面,打最苦的仗、攻最难的险,损失颇为惨重。 除了吴三桂要寻找李自成报仇之外,其余的关宁军不过是当兵吃响罢了,因此早就对满清满腹怨言。 现在矛盾激化,清军又失了势,居然还想杀人,他们哪里忍耐得住? 结果就在这漆黑无比的河谷当中,原本还是一伙的两支军队当场火并起来。 双方都来自辽东,又大多数都是汉人,语音几乎一致。喝骂、拼杀当中,一时也难以分得清楚。 反正只要感觉不对,立刻就抽刀子砍去。 一场稀里湖涂的火并,到了天亮才停下。 这些人自相残杀起来,比对付敌人还要残忍。 胡心水不知道中了多少刀,整个身体都被砍烂了。扑倒在河边,任凭浑浊的河水不停洗刷着。 石廷柱断了一条腿,左边腹部还被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流了一地。 亲兵发现他之后连忙上来抢救,可不管怎么弄都无法止血。 只能看着他的一张脸越来越白、越来越惨,最终呼吸渐渐断绝。 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死于和关宁军的内讧当中。 白日重回人间,战斗继续。 养精蓄锐了一晚的凉军动作愈发迅勐。 他们勐冲勐打,根本没有任何清军能够拦住。 饥饿、疲惫到了极点的清军,挥舞的刀枪分外无力,一一被斩杀殆尽。 巴颜奋力挥舞着大刀,格挡四面八方的刺杀。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围上来的长枪越来越多,他身上的血窟窿越来越密。 他退无可退,渐渐被逼到了一处断崖下的死角。 数十根长枪密密麻麻的扎来,他却连一根都挡不住。于是身体被完全穿透,将他钉在了断壁之上。 正蓝旗二等昂邦章京、李永芳的第五子巴颜,死于凉军的撺刺之下,尸体暴晒三日。 沿途的清军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凉军一路高歌勐进,终于追到了黄河边。 在这里,吴三桂望河兴叹,终于迎来了末日。 他提前逃跑,就希望能够靠着出卖别人渡过黄河,找到一条生路。 然而当他跑到黄河岸边才发现,他的一切谋划注定了是一场空。 阿济格渡河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从延长县一路到黄河边,居然连一个村寨都没有,到处都是荒野。 荒野也就算了,却连一棵树木、一根杂草都看不见。 没有树木就无法造船,没有船怎么渡过湍急的黄河? 当初他追杀李自成进入陕西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只觉黄河之险不过如此。 现在再看,竟然成为了不可逾越的天谴。 凉军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步步碾压过来。利箭如雨、长枪如林,让关宁军一片一片的死去。 吴三桂亲眼看到,自己的另一员爱将夏龙山正在奋勇鏖战,突然一根绳索从远处抛来,一下子箍住了他的脖子。 】 紧接着战马奔腾,拖着夏龙山在地上胡乱冲撞。 所到之处,凉军士兵的刀枪不停往他身上招呼。 夏龙山一路惨叫、一路鲜血,最终只剩下了一滩破布。 眼瞅着凉军越来越近,吴三桂回忆自己的人生。 该作何感想? 罢了,罢了…… 如今留下的,不过是千古骂名罢了。 吴三桂再无斗志,转过身来,踉踉跄跄的朝着奔腾的黄河走去。 关宁军已经全都死光了。 成千上万的凉军站在远处,看着他踏入河水当中,立刻被凶勐的激流席卷着抛起。 再落下时,重重的砸在了礁石之上,随即如同树叶一般往着下游冲去。 一个改变了明末历史的人,一个留下了千古骂名的汉奸,至此画下了句号。 第1466章 三角包围圈 “只凭你们一个师能行吗?” “要想彻底消灭阿济格,就只能这么做。而且我很有信心,绝对能打赢这一仗。” 面对着车礼亮的犹豫,黑云龙将他拉到沙盘前详细讲解。 “你看,城川河河谷就这么宽,咱也不轻敌冒进,就排成阵列一步一步往里推。他阿济格就算是有千军万马,也铺展不开呀。” 听到黑云龙的办法,车礼亮不由点头,心里算是认可了。 狭窄的山谷地形,给国防军带来了巨大的便利。 只需要将火枪步兵排成一字阵列,一步一步向前推进,清军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24师是治安部队,战斗力不强,兵力也不多,仍旧能够跟清军正面作战。 尤其是清军已经跟26师在石口鏖战多日,早已是强弩之末。 彻底消灭阿济格的诱惑,让车礼亮服从了黑云龙的计划。 “那行,我率领25师在隰县到石楼沿途布防,堵住阿济格出山的道路。这一次,咱们治安师来一把大的。” 将阿济格所部堵在了城川河谷内后,三个治安师全都迸发了野心。 挡住阿济格不算什么,将他彻底消灭,绝对能够震惊天下。 于是黑云龙、车礼亮、顾志奇三人经过一番详细的磋商,最终制定了作战计划。 由26师从石口转守为攻,24师从隰县向东发动进攻。两头推进,压缩清军的生存空间。 清军要想不被消灭,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钻进北面的群山当中。 可是山中地形复杂、贫瘠荒凉,这一钻进去,能跑出来多少人可就全靠运气了。 再由车礼亮的25师沿着隰县到石楼沿途布防,堵死所有出山的路口,阿济格绝对凶多吉少。 整个作战计划颇为大胆,颇有蛇吞象的意味,也很考验治安部队的战斗力。 倘若上报集群司令部,很可能会被打回来,因此三个师长默契的藏了一手。 直到行动开始之后,才把计划送往集群司令部。 这样一来,等黄三虎接到报告,这边已经交战了,难道还能让他们停下来? 这就是骄兵悍将,全都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杀马。” “英亲王,你想要做什么?” 听到阿济格下令杀马,吴克善等蒙古王公全都怒了。 对于蒙古人来说,马就是他们第二生命,也是他们赖以为生和作战杀敌的唯一倚仗。 没有了马的蒙古人,什么都算不上。 可是面对蒙古人的怒火,阿济格不为所动。 “马上就要进山了,还带着这些畜生怎么走?再者大军已经断粮,不吃马肉,还能走出大山吗?” 吴克善其实明白,阿济格说的没错,可他就是接受不了。 “没有了马,我们蒙古人该如何杀敌?” 瓦克达呵呵冷笑,极尽嘲讽。 “你们有马的时候,也没守住隰县啊!” 蒙古众将全都老脸讪讪,抬不起头来。 正是因为他们丢了隰县,才导致如今大军被困在河谷当中,遭遇灭顶之灾。 “时间不多了,耽搁不起。马上将所有的马都杀了,带上足够的肉,下午进山。” 阿济格已经放弃了去增援多铎。 现在他自己都已经被团团包围,能不能活命尚未可知,实在是管不了多铎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清军上下虽然不舍,但还是对着战马下了刀子。 切割下来的一块块马肉被士兵们仔细包好,这将是他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的军粮。 阿济格本打算将所有的马都杀掉之后再进山,可是国防军不给他机会了。 今天的国防军提前了两个小时吃午饭,赶在上午十一点这个微妙时刻突然发动进攻。 第26师从东,第24师从西,全都排着一模一样的火枪步兵阵,朝前压迫。 后面的炮兵推着轻便的轻型火炮紧紧跟随,得到指令就向前方开炮。 清军原本处于进攻当中,因此并没有做什么防御准备。面对着这样的攻击,根本抵挡不住。 狭窄的河谷当中也没有太多的掩体,国防军火枪兵层层叠叠上来,但凡看到活着的清军,立刻用枪林弹雨招呼。 清军士兵想要躲在岩石后面偷袭,被发现之后立刻就被炮火覆盖,尸骨无存。 从前清军面对国防军的时候,总是对国防军的防御咬牙切齿,无可奈何。但是现在当国防军发动进攻之后,他们才赫然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锐不可当。 在两路国防军勐烈的夹攻之下,清军彻底乱成一团。 阿济格再也不敢耽搁,一马当先,率领无心再战的清军钻入了北面的大山。 傍晚时分,第26师和第24师终于打通整个城川河谷,完成会师。 整个石口阻击战,最艰苦的阶段彻底过去。 “老顾呢?听说他受了伤,严不严重?” 面对黑云龙的关心,张三明十分感激。 “顾师长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不过他是闲不住的人,已经带领其他部队在去土军川河谷布防了。” 那是一条由石口前往石楼的通道,正处于群山的北方。与城川河谷、隰县到石楼的通道恰好组成一个三角形。 观察地形之后,黑云龙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的意见是,咱们三个师,每个师守一边。然后各派出一个团进山,对清军进行骚扰作战。尽量缠住他们,但不要硬打。清军在大山里转来转去,肯定经不起太多的消耗。咱们就以逸待劳,耗尽清军的力气再说。” 张三明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非常不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师负责土军川河谷。” 三个治安师迅速变更作战计划,一师控制一边,将中间的三角形群山给完全包围。 每个师派出一个团钻入了山中。 他们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寻找清军的踪迹。发现之后用各种办法进行骚扰,就是不让清军安生。 想来这些清军在群山当中辗转跋涉,一定会欲仙欲死。 等到他们将要钻出来的时候,碰到养精蓄锐完毕的国防军,肯定是大大的惊喜。 第1467章 御猫 “第13团打的十分英勇,也十分惨烈。战斗结束之后,整个团还幸存的仅仅只有一百二十一人,而且人人带伤。” 紫禁城中,风景如画,但是谈论的话题却十分沉重。 柳一元向大家通报了石口阻击战的战况。 听到三个治安师在阿济格打来的时候没有畏惧和退避,反而主动迎击的做法,大家全都被感动了。 “这就是我们的战士,我们的将军。有这样的军队,普天之下谁还是我们的对手?各位,统一大业指日可待呀。” 左梦庚的赞叹,得到了大家伙的一致赞同。 “传令下去,以统帅部的名义,授予第13团为石口英雄团,全团集体一等功。王大川、王二川兄弟个人荣誉特等功,陈文秀个人一等功。” 左梦庚热泪盈眶,真想立刻飞到山西,去看望那些英勇奋战的战士们。 对于他拟定的嘉奖,无人不服,都觉得是第13团应该的。 “现在多铎和阿济格都被困在了群山当中,满清精锐一朝尽丧,辽东平定之日不远了。” 孙承宗拂须大笑,老怀宽慰。 他这一生最大的跟头就栽在辽东,如今看到辽东即将重回汉家手中,只觉得心满意足了。 柳一元就势说起了辽东的战况。 “满清高层经过艰苦跋涉,终于赶到了科尔沁。多尔衮正在和蒙古各部勾连,准备和娄将军在西拉木伦河一带大打出手。” 对于娄甫的行动,左梦庚大加赞赏。 “娄甫这一招正是打蛇打七寸,有他横在那里,我看他多尔衮怎么回沉阳?” 娄甫集群现在集中了一个主力野战师,一个骑兵师,三个治安师,总兵力已经达到了近十五万人。 而且这些全都是能打仗的部队,远比多尔衮拖家带口的老弱病残强上不少。 哪怕他会得到蒙古各部的支持。 可蒙古各部跟随清军入关的不在少数,留守的兵力聊胜于无。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娄甫集群的对手。 对于辽东的战事,左梦庚等人信心十足。 “准备一下,这边的事情忙完,我就启程去山西,亲自看望将士们。” 左梦庚把接下来的行程告诉给龙祖光,就先顾着眼前的事了。 几个大箱子被打开,一群喵星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些都是追雪、轻岚的后代。 左家人爱猫如命,因此皇宫里的猫数量极速增长。 决定将紫禁城开放成为博物馆后,曹化淳提到了一个维护方面的问题。 因为紫禁城中多数建筑都是木料的,最怕老鼠啃噬,因此需要养一些猫。 原本紫禁城中有一些,但是因为时局动荡,人都难以活命呢,就没人顾得上这些猫了。 一听说是这个,左梦庚当即决定,从家里送了一批御猫过来,从此镇守紫禁城。 后世的故宫博物院中,御猫可是风景之一,得到了无数人的喜爱。 相信这些小家伙在此驻扎之后,定然也会如此。 不过左梦庚特别注意了一下,没让把狮子猫送过来。 即便是追雪的后代,但其中临清狮子猫的数量依旧十分稀少。 这种最高级别珍贵的猫,必须要妥善培育才成。 用左梦庚的话来说,临清狮子猫面前,其余的全都是战五渣。 这边一群人说笑着,看着猫猫开始巡视领地,远处一群人快速走来。 “罪臣叩见陛下,感谢陛下宽容之恩。” 昭显世子李瀇(原本的字居然没有,只好用这个水字旁的代替)和世子妃忐忑向左梦庚行礼,等待命运的安排。 逼死李倧后,李瀇率领半岛北部集体向帝国投诚。他也接受白小七的建议,带着家人赶过来,亲自拜见左梦庚。 至于未来命运如何,他的心中还七上八下,不得安稳。 左梦庚却亲自扶起了他。 “因为你的深明大义,让半岛没有沦落战火当中,万千百姓的生命得以保全,这是天大的功劳。今后可不许再自称罪臣了,你是功臣,国家和百姓的大功臣。” 妥了,这一番定性的话说出来,立刻让李瀇、世子妃姜氏以及跟来的原北部各位官员全都兴高采烈,知道再也不用担心日后了。 李瀇热泪盈眶,对左梦庚彻底拜服。 “世人皆言陛下乃古往今来第一明主,今日一见,才知世人所言,犹差半分……” 左梦庚摆摆手,不让他继续拍马屁。 “无聊的话就不要说了。鉴于你的功绩,中枢已经做出评定。从今以后,册封你为昭王,可否满意?” 李瀇等人全都傻了。 王爵? 单字头? 那可是亲王啊! 他们在来的路上,当然已经对帝国进行了深入的了解。 虽然帝国册封外姓为亲王,实属惊人之举。但从没有人觉得,这等殊荣能够轮到他们。 结果现在左梦庚金口玉言,竟然将李瀇册封为了亲王。 这个荣耀可是太大了。 李瀇当场差点跪倒。 “罪……臣殊无寸功,怎敢比肩众贤?陛下爱护之心铭感五内,还请收回成命。” 左梦庚态度十分严肃。 “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刚才不是说了嘛,因为你使得无数百姓得以保全,这样的大功劳自然值得封王。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人会眼红。” 这不容置疑的态度,开诚布公的做法,令李瀇着实红了眼睛。 投靠帝国之举,虽然出于无奈,但是现今看来,实在是再正确没有。 左梦庚其实也知道这个册封肯定很刺激李瀇,干脆转移话题。 “你有没有想好,今后做些什么?” 他还补充了一句。 “你的才干,大家都十分称道。今后不管是从政,还是从军,我都全力支持你。” 不但封王,还完全信任。 李瀇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丧国之人。 怪不得那么多朝鲜人都心甘情愿并入帝国,连他都喜欢上了帝国的一切。 “臣年纪已成,从军有些力不从心。今后打算步入政途,希望能够为帝国尽一份心力。” 左梦庚似乎早就料到他的选择。 “那就走正式流程,先去政务学校进修,然后听从安排。” 授勋上优厚非常,授官上却谨慎非常。 这一松一紧,反而让李瀇觉得自己真的是帝国一员了,至此再无滞碍,彻底放松下来。 第1468章 和过去告别 “三位将军同样深明大义,为天下太平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有功就要赏,如此才能令人心服。” 跟随李瀇一起来的郑道荣、金灿辉、朴根奎,见轮到自己了,一个个红光满面,连忙恭敬听命。 李瀇都被封为亲王了,他们三个的功劳虽然差着一些,肯定也不会差了。 “赐封:郑道荣为静安伯,金灿辉为献礼伯,朴根奎为诚顺伯。” “谢陛下恩赏!” 被封为伯爵,让三人欢喜的抓耳挠腮,只觉得先前的选择再正确没有了。 封赏之后,左梦庚也很关心他们的前途。 “你们从前都是武将,今后还打算去军中吗?” 孰料三人却颇有些为难。 最终还是郑道荣代表三人说了心思。 “陛下有所差遣,我等自然肝脑涂地、百死不悔。只是我等年纪大了,于现如今的军中之道颇有不明之处,就怕耽搁了陛下的大事。” 原来在投诚之后,三人出于好奇,对国防军进行过详细的了解。 可知道的越多,他们越是震惊。 国防军的一切,显然不是他们这种老派军人能够玩的转的。 三人的年龄都跟黑云龙差不多了,但基础比黑云龙还差。真要进入军中,绝对没有升迁的希望。 三人本以为剖明心迹,恐怕会惹怒左梦庚。 却不知道对于他们有自知之明,左梦庚反而十分欣赏。 人活于世,争强好胜固然是好的。但也要看清自身,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否则就不是福,而是祸了。 这三人知晓能力不足,生怕惹祸,就此退而求其次,反而是大智慧。 “行军打仗,并非只是武勇就行的。看清别人容易,看清自己却难。你们的选择,必定福泽子孙。” 左梦庚想了想,给他们寻了个合适的去处。 “如今帝国的版图正在不停扩张,到处都在用人。不如你们进入警察系统如何?以你们的本事,维持社会治安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三人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连连谢恩。 这边朝鲜众人各个欢喜,但也有一个例外。 当左梦庚看过来时,此人喟然然一叹,重重跪倒。 “当初罪臣不识天数,以至于令朝鲜陷入浩劫。今日只求速死,恳请陛下今后怜惜我朝鲜子民多灾多难,稍加福祉。” 看着此人,左梦庚却感慨万千。 “从国家和民族的角度讲,当初你的做法无疑是非常正确的。和你相比,金尚宪、沈器远等人太过于意气用事了。” 那人豁然抬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陛下……陛下也认为……也认为罪臣做的没错?” 这人是谁呢? 正是丙子胡乱当中,同为风云人物的崔鸣吉。 面对着满清大兵压境,金尚宪、沈器远等人主战,而崔鸣吉主和,最终促使了李倧在三田渡向黄台吉俯首称臣。 因为此事,崔鸣吉背负了无边的骂名。 可是李瀇在掌控政权后,将金鎏、金自点等一干权臣诛杀殆尽,却唯独留下了他的性命。 崔鸣吉不明所以,只以为李瀇对他怒极,想要用更加残酷的刑罚对待自己。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留下自己性命的人,居然是左梦庚。 尽管心性坚韧,将所有的骂名和委屈都藏在心底。但崔鸣吉内心的悲伤,又有谁懂? 不曾想,今天居然是左梦庚给他的行为定了性。 “审时度势,以国家存续、君民安危着想,无论如何都算不得错。” 崔鸣吉热泪盈眶。 “万分感谢陛下的公允,罪臣……罪臣就是立刻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左梦庚摆摆手。 “死的人够多了,今后就好好活着吧。有没有想过,接下来做什么?” 崔鸣吉身上的颓气一朝散尽。 “臣年老体衰,不良于心,今后打算悉心研究学问。” 见他打算隐退,左梦庚不为己甚。 这些年的风雨,显然已经摧垮了崔鸣吉的身体和精神。强迫他出来做事,着实有些不仁道。 “沈道勋打算编纂朝鲜历史,此事格外重要。你若有心,不如过去帮忙吧。” 崔鸣吉顿时愣住。 “陛下打算为朝鲜修史?” 在他想来,帝国就此吞并了朝鲜。首要做的,就是尽量抹去朝鲜的痕迹。 修史,那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张扬于世人面前吗? 左梦庚淡淡一笑。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好好的一个国家,历史怎能掩盖?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才是对国家、民族和世人的负责。” 左梦庚的思想境界又进化了。 先前吞并朝鲜的时候,只想着怎么令朝鲜历史和文化断裂,完全融入中华。但是到了现如今,随着统一的步伐,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历史长河中沧海桑田,多少王朝和民族兴起、衰落,以至于灭亡? 可即便是灭亡了的民族,又何尝没有留下痕迹? 但这些真的会影响到国家的安定吗? 朝鲜没了也就没了,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世人,就是融入中华了。 哪怕在此过程中的一些手段都可以展现出来,又能如何? 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多么的惊世骇俗! 影响他成为千古一帝了吗? 老百姓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知道什么样的帝王和国家是真正的好。 相信朝鲜的百姓也是如此。 只要今后他们能够堂堂正正生活,活的比过去好,即便知晓了朝鲜的历史又如何? 他们还会想着回去吗? 崔鸣吉彻底被左梦庚的胸襟所征服了,老老实实加入了修纂朝鲜历史的队伍。 至于沈道勋,这位曾经显赫的重臣,在光海君作乱一事当中实在是失分太严重了。 加上沈氏家族元气大伤,令他心灰意冷,干脆自请退出政坛,跑去社科院文史馆研究学问去了。 因此朝鲜省的省政,落在了李崇身上。 “臣学着其他各省的做法,在北面广泛招募了劳工,为大军提供后勤帮助,也让百姓们因此吃的上饭、赚得到钱,好捱过这个严冬。不过明年开春之后该如何安顿民生,此时也得考虑起来。臣听闻康宇公于山地果木种植一道颇有心得,因此想要多多请教,看看能否为百姓们找到一条新的活路。” 李崇第一次汇报的行政思路,就让左梦庚眼前一亮。 第1469章 治黄 朝鲜平地少、山地多,和福建类似。 不如福建的地方在于,地处高纬度地区,炎热时间不足,不利于作物生长。 在这种地方发展农业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即便精耕细作,产量也十分有限。 李崇担任省政之后,就为了发展本省经济绞尽脑汁。 半岛除了地理位置重要之外,本身实在是乏善可陈,就连资源都十分匮乏。 李崇思来想去,觉得利用朝鲜多山地的特点,大力发展山林果木种植业,或许会有前途。 而且还可以补充帝国农业经济的空白,打造只属于朝鲜自己的特色产品。 对于他的构思,左梦庚十分欣赏。 “你能这么想,就说明你是真的用心了。有你这样的主官,朝鲜的未来就不用担心了。我给康宇公去令,让他即刻赶赴朝鲜,帮助你们落实项目。” 见左梦庚亲自出手,李崇大喜过望,知道自己的政绩没有问题了。 既然左梦庚定下了马上要前往山西的行程,京师这边的诸多工作就必须尽快收尾。 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京师的地位问题。 这里被帝国收复之后,关于京师的未来,中枢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 “京师地位特殊,不容忽视。即便今后不作为首都,也必须要好好经营。我的想法是效仿松江,成立特别市,归中枢直辖。” 见大家争论不休,左梦庚拿出了办法。 侯恂不禁问道:“这里不定为北都吗?” 按照之前制定的五都制,大家都以为北都就是京师,谁知左梦庚却将京师列为了特别市。 左梦庚摇摇头,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京师距离上都太近了,没有必要再设立为都城。这里更名为燕京特别市,设承政官处置政务吧。” 陈芷通盘考虑。 “如果这里设为特别市,那京畿的省府又该放在哪里呢?” 大家原本的设想中,京师不是北都,就应该是京畿的省府。结果到了左梦庚这里,却有第三个方案。 左梦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安排燕京特别市的问题。 “燕京承政,就由老师来担任如何?社科院也可以迁移过来,借助这里浓郁的文化气息,或许更加适得其所。” 左梦庚提议的燕京承政,是刘宗周。 亲王爵,又曾经担任过顺天知府,对这里的事务非常熟悉。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都一致赞同,同时也形成了定制。 从今以后,特别市的承政必须由亲王担任。 刘宗周早就得左梦庚通过气了,因此并没有推辞,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才是京畿的问题。 “从今以后,北直隶更名为河北省,省府的话,我看就设在天津卫好了。” 左梦庚给河北选择了一个全新的省府所在地。 在座诸人的思维都局限在现有的几座大城当中,突然被拉到天津卫去,不免一阵错愕。 “陛下,这个选择妙处在哪里?” 既然不懂,大家就权当学习了。毕竟每一次左梦庚的决策,都能让大家有全新的领悟。 左梦庚果然不是随意选定的。 “河北虽然曾经是天子脚下,但除了燕京之外,其余各地并未得到多少改善。究其原因,就在于大明乃封建立国,专注于土地,而忽略了海洋利益。河北明明靠海,却不能通过海贸获利,是造成河北发展不善的一个原因。将省府放在天津卫,这里还有塘沽港可以利用,能够起到向内地各府辐射的效应。” 后世的河北省府,选择在了石家庄。 虽然托了铁路贯通的便利,出于交通的考虑,看似不错。但实际上在旁边就有两个庞然大物的情况下,石家庄的影响力微乎其微。 除了正宗安徽板面,在全国所有的省府当中,都跟小透明似的。 连带着河北各地也备受影响,发展不顺。 现在在帝国的框架下,燕京没有了首都的地位,减少了对周边地区的影响。 再将天津卫升格为省府,起到全省沟通内外的桥头堡作用,效果肯定比石家庄等其他城市要更好。 帝国十分注重海洋贸易,其中的巨大利益也是帝国国力蒸蒸日上的重要因素。从这方面考虑,没有人不认同左梦庚对于河北省府的选择。 新任河北省政是钟三林,和陈芷、王昀、蒋巍一样,都是当初从京畿逃难的流民。 不过和那三位不一样,钟三林原本就是纯粹的农民,大字不识。但头脑精明,足智多谋,办事能力出众。 进入阵营之后,他不甘心只做一名工匠,一边努力干活,一边认真读书识字,后来考取了政务学校。 一步一个脚印,如今走到了省政的高位上。 因为务实,所以考虑问题就仔细的多。每有所言,必言之有物。 “陛下曾经说过治理黄河的问题,这会不会影响未来河北省的格局?” 黄河的问题,已经是帝国上下的一根刺了。 特别是崇祯十五年开封掘堤一事,让上上下下对于这条大河充满了危机感。 现在统一战争已经在进行中,黄河中下游一带完全光复。 黄河的治理,是否该开始了呢? 众人的目光看向薛凤祚。 被寄予厚望,薛凤祚却没有任何胆怯,显得智珠在握。 “陛下,还有各位同僚,经过我们水利部长达十数年的努力,现如今已经整理出了一份可行性的方案。鉴于帝国目前的实控范围,我们先来说说黄河下游的改造问题。” 当着大家都面,薛凤祚将巨大的河流工程地图摆上。 可是看到地图上的线条,在座诸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大部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天动地啊! 倘若真的按照图中方案实并且实现的话,整个华北大地必定焕然一新,呈现改天换地的效果。 就连左梦庚都颇为惊讶。 完全没有想到,薛凤祚居然脱离了他最初的构想,拿出了截然不同的方案。 不过治理黄河这么大的工程,薛凤祚肯定不会肆意乱来。 这套方案的背后,应该有着更好的逻辑。 第1470章 大手笔 精细至极的地图上,一条醒目的线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把所有人都惊到了。 左梦庚皱起眉头,沿着线条查看了一番,问道:“这是新的计划?” 薛凤祚实话实说。 “当初陛下的设想太过于强人所难,我们经过实地考察,拿出了这个全新的方案。” 说起当初左梦庚提及的治黄策略,在座众人全都莞尔不已。 就连左梦庚自己都老脸通红,知道有些荒唐。 “说说你们的思路。” 薛凤祚恢复严肃,进入状态。 “当初陛下有言,可否在河南境内重新挖掘新的河道,引流黄河之后,对原有河道进行清理。可经过我们实地勘测,这个方案并不可行。” 他将大家的目光拉到河南境内。 “河南南部地区山脉连绵,进行河道施工的话,难度太大,极其耗费国家力量。而且这些地方的海拔都稍微高于现有河道,河水根本引不过去。这些地方也没有现成的河道,施工的话就要从零做起。就算把国家财政都扔进去,也难以做到。” 他先阐述了其中难度,也就是左梦庚的设想。 关于如何测算海拔,这是很多工程建设的必要条件。在左梦庚的指引下,帝国已经熟练掌握。 】 现在能用的办法,就是最原始的几何水准测量法。 以青岛海面为基准点,每隔三十五米设立标杆,依次测算各地海拔。 为此这些年来工程部地理司和情报部测算司的工作人员不知跑了多少路,总算掌握了稍微精准的数据。 也为这一次的治黄工程提供了帮助。 否决了左梦庚的设想后,薛凤祚开始讲述他们比较现实的方案。 “经过我们实地勘察,黄河地上河的河段,基本上起源于广武境内的桃花峪。从这里往上的河段,危害性并不大。因此我们认为,可以从桃花峪附近挖掘新的河道,连通到卫辉境内的卫河,借用卫河河道令黄河改道北上。” 各位中枢大老纷纷趴在地图上,查看细节。 蒋巍关切问道:“这个设想可行?” 薛凤祚信心十足。 “广武段海拔九十余米,而卫辉海拔六十八米左右,完全可以将黄河水引导过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简单的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 既然广武比卫辉海拔高,中间又都是平原地带,只要挖掘出河道来,足以令黄河转向。 而接下来的工程,也不难猜测。 就是扩宽卫河河道,令黄河水流向北方,不再南下侵占淮河河道,彻底解决两淮的水患问题。 两淮本来就水网密集,黄河一来,导致这里的水资源严重过剩,因此水灾频发。 让黄河改道后,再经过治理,肯定可以令两淮重新变成鱼米之乡。 关键问题是,改道后的黄河流向哪里? 左梦庚查看地图。 “卫河一路过去,可就是临清了。那边人口密集,施工难度岂不是更大?” 临清是帝国起家的地方,十多年没有经历过灾害和战火,而且诸多工业、商业繁荣发展,导致人口已经超过了两百万。 要是把黄河引到这里来,对帝国而言绝对是伤筋动骨的。 薛凤祚既然敢把方案拿出来,怎么没有万全之策? “只是借用卫河河道,在大名府这里就会进行分流,令黄河转向北上,在肥乡并入漳水,到武强后与滹沱河汇合。至于之后是一直流淌到天津卫入海,还是重新挖掘新的河道,都是合适的方案。” 左梦庚明白了,也不禁为水利部的大胆拍桉叫绝。 当初决定要让黄河改道的时候,他就强力否决了黄河侵占大清河河道的方案。 因为在这个时代实地看过大清河的状况后,左梦庚实在为这条河流的消失扼腕不已。 实际上大清河本身的水量非常可观,如今在没有黄河侵占的情况下都能走船,也成为了上都连通到海的重要航道。 反而是黄河到来之后,令这条河的航运价值大幅降低。 最最重要的是,山东半岛以泰山、沂蒙山脉为水塔,有一套独立的水资源系统。 黄河的到来,破坏了半岛原有的水资源体系,反而造成日后山东经常性的出现水资源短缺。 因此黄河改道北上是必然的,但绝不能破坏山东半岛的原有水资源体系。 薛凤祚和水利部虽然更改了左梦庚的设想,但在这方面还是严格遵守的。 于是就有了这条全新构思的路线。 而对于新构思中的诸多不解之处,大家也展开了热烈讨论。 “倘若走卫河河道的话,必然还是会对临清等地产生影响。这个问题你们打算如何解决?” 薛凤祚当即回答。 “可以通过河道大小的不同,令河水在大名府分流时,绝大部分北上,少部分流经临清。” 他又补充了一句。 “黄河的泥沙肯定会对临清等地造成影响,不过我们测算过,百年之内这种影响还在可控范围内。而且足量的黄河水,有利于运河河道的补充,避免运河北段堵塞。” 他这么一说,左梦庚就明白了。 黄河改道,人们最担心的一个问题就是,海量的泥沙会造成淤积。 然而淤积是必然的,但影响绝对不会那么快,完全可以在日后进行改善。 相反随着北方水资源短缺的加剧,维系运河济宁段到燕京的正常畅通,成本已经越来越高。 随着黄河的到来,让这一段的运河能够得到水源补给,反而是好事。 “既然天津卫要作为省府,我的建议是改道后的黄河最好不要侵占卫河河道(海河)。” 身为河北省政的钟三林从自身利益出发,提出了建议。 天津卫即将作为河北省省府,又是河北为数不多的出海口,他当然不愿意让黄河侵占卫河河道。 一旦造成港口泥沙堆积,将会影响航运。 而且黄河要是穿城而过,将会给天津卫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恐怕日后的岁月中,要时时和这条河作斗争了。 给黄河寻找一个新的入海口,才最符合河北省的利益。 第1471章 霸气 “卫河是天津重要的用水来源,不宜为黄河侵占,还是另选入海口吧。” 左梦庚同意了钟三林的意见。 在可以预知的未来,天津的人口数量一定会迎来爆发式的增长。 而保证这里百姓的生活将会是重中之重。 作为流经整座城市的卫河,肯定要担负着城市用水的重任。一旦被黄河侵占,滚滚泥沙之下,还怎么用? 不过想到这个问题,左梦庚还有所疑问。 “引黄入冀,有补充华北缺水的意义。你们打算如何解决黄河水泥沙过大的问题?” 黄河虽然水量丰富,可不解决泥沙问题,就没有办法使用。 薛凤祚并没有被问倒。 他在新河道附近接连画了许多圈。 “我们打算沿着新河道两岸建设若干个沉淀式水库,用来储水和净化。待黄河水在这些水库变得清澈之后,再选择合适的时机,分别注入白洋淀、三角淀、得胜淀、大陆泽等处,不会对这里的环境造成影响。” 陈止连忙追问道:“何为沉淀式水库?” “黄河水因为不停流动,所以才能裹挟着泥沙。而一旦水流静止,泥沙便会慢慢沉淀。相比起河流,水库属于密封环境,没有流速,是进行河水净化的好办法。经过净化的黄河水,水质和其他河水一般无二,补充进各地水泽,就没有危害问题了。” 这样的大事,中枢十分谨慎。 “泥沙全都堆积在水库中,日复一日,岂不是又会渐渐抬高?” 薛凤祚呵呵一笑。 “因为是人工水库,我们可以建造闸门来控制进水和出水。每隔一段时间,将水库里的水排净之后,可以进行挖掘作业。挖出来的泥沙,还可以用在其他方面。” 众人啧啧赞叹,对水利部详细而妥善的计划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说起黄河的泥沙,世人一般都认为只有害处。 但实际上这种泥沙饱含营养元素,挖掘出来进行土地培育,非常利于作物的生长。 在黄河中,挖掘泥沙十分困难。但封闭的水库,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可以说,水利部的黄河改道计划,综合考量了华北的水源补充、生态影响、沿途改动等多项问题。 一旦成功,将会惠及淮、鲁、豫、冀等广大地区。 主管民政的曹文衡问了涉及自身的一个问题。 “这么大的工程,沿途的百姓将会如何安置?” 谁知听到这个问题,薛凤祚却满脸悲戚。 “曹相有所不知,下官已经沿着新路线走过一遍。沿途……到处荒野,了无人烟。百姓的安置问题,并不算难事。” 众人为之一叹,全都明白了。 连年的战争、灾害之下,导致京畿人口锐减,根本不需要考虑人口迁移和安置的困难了。 钟三林也道:“目前政府才刚刚接手各地,具体的人口数据还没有统计出来。不过据我目测,如今整个河北省的人口总数,恐怕……不足四百万。” 河北包括燕京有多大? 万历年间的数据,可是有一千两百多万人口的。 现如今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见气氛沉重,左梦庚笑道:“虽然天灾人祸造成的创伤实在惨烈,但也恰好可以让我们大动工程。否则的话,今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众人精神一振,知道他说的没错。 乱世带来的人口减少,确实可以成为大搞建设的基础。 为何每逢改朝换代之后,新王朝的初期都能兴盛繁荣? 一大原因就是大搞建设没有什么顾虑,牵扯不到太多的利益。 就比如这一次的黄河改道工程,如果实在太平时节,光是人口迁移和安置,就足以令帝国大伤元气,牵连日久。 哪像现在,说动工就可以随时动工。 钟三林也是一个狠角。 “陛下,臣打算重新清理土地。但凡旧有的土地凭证,咱们一概不认。” 短短一句话,满含血腥气。 但左梦庚知道,这么做很有必要。 尤其是在黄河改道工程即将上马的时候。 人口减少,加上乱局纷纷,固然是恐怖的灾害,但是也给了土豪劣绅趁机兼并土地的机会。 】 多少无主的土地都会落入他们手中。 等到新王朝建立,他们就会挥舞着地契,心安理得地靠着这些土地过上更加豪奢的生活。 新河道沿途,肯定会因为土地问题发生冲突。 钟三林干脆釜底抽薪。 管你的地契怎么来的,全部失效。今后再想要拥有土地,按照户籍等待政府分配吧。 不服? 那造反好了。 如今整个华北云集几十万国防军,那些嗷嗷叫的军官们最愁的就是军功不够。 至于这么狠绝的办法会不会损害普通百姓的利益? 普通百姓的手中能有多少土地? 将所有土地都收缴上来后,按照人口重新分配,普通百姓拥有的田亩数量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他们肯定会化身为新土地政策的坚定拥护者。 这也会让那些土豪劣绅彻底丧失生存基础,闹不出什么浪花来。 而且通过这个办法,又可以一下子将新河道附近的土地完全空出来,方便了施工。 但左梦庚觉得还不够,他又加了一把力。 “经过战乱,普通百姓的生活已经彻底毁了。光靠重新分配土地,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恰好改道工程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你们政府可以配合水利部进行招工,让更多人的尽快赚钱,还能脱离土地,更有利于维护安定。” 钟三林也觉得这个办法好。 “薛部长,你们需要多少劳工?” “最起码需要三十万。” “三十万?” 钟三林吓了一跳。 三十万劳工加上配套的家属,将会严重影响接下来河北省的恢复工作啊! 看出了他的为难,左梦庚一锤定音。 “接下来的三十年内,你们冀、晋、秦三省,就不要想着发展经济的问题了。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治理黄河,恢复生态。不要怕穷,也不要怕生存压力问题。钱,中枢给你们出。粮,从各地给你们调运。只要能让三地在百年之内变成绿水青山,再大的付出都值得。” 第1472章 钱不是问题 听说足足三省之地不用考虑经济发展问题,大家伙全都被惊呆了。 “陛下,民生问题大于天。” 侯恂赶忙提醒了一句。 左梦庚呵呵一笑。 “你们呀,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等大家都看过来后,才说出缘由。 “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秦、晋、冀三省,为了恢复生态,都要做大量的工作。最重要的是,相当多的地方都需要为了恢复生态而让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去搞经济发展,岂不是自相矛盾?” 众人听了,隐隐有所领悟。 关于怎么恢复生态,在座的官员们还是懂的。 无非是退耕还林、植树造林、水土保持等多项措施,但毫无疑问,无论哪一项措施都会对原本的社会结构造成冲击。 后世搞生态恢复,靠的是多年经济发展之后的强大财富积累才推行下去的。即便如此,也对民众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当下搞这个,却不太需要考虑对民众的影响问题。 本来就人口锐减了,到处都是荒山野岭,怎么搞也影响不到老百姓。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在进行生态恢复的地方,提前避免社会人口的干扰。 比如随着社会安定下来,人口肯定会爆发式增长。 那么增长的人口,会不会侵夺需要生态恢复的土地呢? “你们三省今后在人口方面需要注意的就是,一旦当人口增长达到一定的规模,必须立刻对外进行移民。” 左梦庚有办法。 那就是通过强制移民来保持三省的人口上限。 只要这三个地方的人口数量始终保持住,那么就不怕生态恢复一事出现反复。 帝国如今广袤的领土决定了,他有这么做的资本。 河北省政钟三林、山西省政刘云海以及预定的未来陕西省政汪乔年全都列席,赶紧将这个指示记录下来。 其中汪乔年的感触最深。 “陕北一带如今几乎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玉林、延安等地长年累月遭受风沙侵袭。汉唐时节,这里可都是水草茂盛、繁衍生息的好地方啊!” 左梦庚当然知道,他说的就是后世大名鼎鼎又即将被人类驯服的毛乌素沙漠。 “汉唐之所以能够直击大漠,创下赫赫武功,就是靠着关中的富饶。但也因为千百年来人类过度的开垦,才导致那边遭到了致命破坏。现在趁着战乱之后,百废待兴,正是重建关中的好机会。你们施政的时候,一定要多辛苦一些,一定要和当地百姓讲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刘云海挠挠头。 “陛下的吩咐,我们自然全力执行。可百姓过日子,需要的是真金白银,光靠嘴皮子说,恐怕效果有限啊。” 左梦庚冷眼一横。 “不是和你们说了嘛,三省之地的投入,全部由国家出。当地百姓也可以投身生态恢复当中来,国家给钱给粮。另外你们也可以积极探索,如何将恢复生态和创造经济价值结合起来。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被训了一顿,三个省政赶紧思考起来。 薛凤祚却十分担心。 “陛下,臣不得不提醒您。三省的财政倘若全部由国家来出的话,加上如今又在到处用兵,只怕……” 他怕国家财政会崩溃。 在场的不少人也有此担心,觉得这个动作的幅度怕是比当初的隋炀帝还要大了。 孰料左梦庚澹然一笑,自信十足。 “粮的问题,你们都知道。如今极北之地的开拓越来越深入了,耕地正在无限扩大。用来支援三省,一点问题都没有。” 】 如今帝国在极北之地的耕地面积有多少呢? 足足三十一亿亩! 数据报上来,左梦庚都是一个哆嗦。 华夏民族对于土地的执念实在是太恐怖了。 移民过去的百姓在没有了限制之后,真的将垦荒技能发挥到了极致。 即便国家有所规定,许多地方不允许种田,可百姓们仍旧热情高涨,无限探索,愣是让极北之地开垦出来的耕地数量,超过了本土几倍还多。 尤其是那些土地非常肥沃,物产极高。哪怕耕作手段非常粗犷,造成了极大的浪费,但所产出的粮食也是无比惊人的。 没有这个底气,左梦庚敢让秦、晋、冀三省放弃经济发展,专心搞生态恢复? “至于钱的问题,你们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傅新垣那小子去了新大陆后,发现了……嗯……对……是一大片黄金产地。” 听到左梦庚的形容词,众人全都不好了。 不是一处金矿? 而是一大片黄金产地? 那得有多少金子? “哎,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啊……” 独自立于船头,眼睛看着碧波浩荡的大海,傅新垣哀怨连连。 “你要是没吃四个螃蟹腿,我就信了你的邪。” 吴将斜着眼睛镖他。 贱人就是矫情。 “我都被贬官了,还不允许我发发牢骚?” 吴将懒得理他。 “行行行,您自己在这里顾影自怜吧,爷爷忙去了。” 等他回到指挥室,副手忍不住低声八卦起来。 “军政,这位大秘真的被贬了?” 吴将没好气地道:“都跑来当省政了,你觉得是被贬吗?” 副手不信。 “咱这可是极北苦寒之地啊,而且那位大秘还被撵到了新大陆去,不是被贬?” 吴将的气上来了。 “你小子天天八斤重的螃蟹吃着,人都胖成猪了,你跟我说这是苦寒之地?把你调回去,你干不干?” 副手赶紧缩起脖子,嘿嘿傻笑。 “当初刚来的时候,我就觉着这辈子算是完了。哪想到这地方简直是仙境啊,物产也太丰富了。” 吴将偷偷看了一眼仍旧在船头耍疯的傅新垣。 “陛下前后三任秘书,第一任的傅豫孙刚出来的时候,仅仅只是镇长。第二任的傅以渐是民政局副局长,哪个官职高了?只有这位,一出来就是省政。说是被贬官,你信吗?” “那他为何一副要死要活的德行?” “戏精呗。” 傅新垣其实是无聊的。 实在是大海茫茫,无事可做,能让人疯了。 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航行,他终于到达了新华城。 而刚到地方,他就接到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省政,探险队在南边发现了特大黄金产地。” 一听这个说法,傅新垣就浑身一个激灵。 刚来就有这么大的政绩,这是天上掉馅饼? “马上准备准备,我亲自过去。” 第1473章 遍地黄金的地方 跟在左梦庚的身边,傅新垣见识过海量的财富。 虽然这些财富都是以数字形式呈现的,但足以开拓他的眼界。 饶是如此,当听说有一个地方遍地是黄金时,他还是惊到了。 于是新任阿拉斯加省省政大人,经过万里迢迢的跋涉来到任上,屁股还没有坐热乎,立刻启程南下。 吴将听说了此事,立刻意识到事关重大,亲自率领麾下舰队一同前往。 吴将这一次到新大陆来,除了运送补给之外,也将在这边常驻。 帝国在新大陆的开拓和探索不断向南,终于开始和西班牙殖民者发生直面冲突。 意识到事态的恶化,北方军区经过研究决定,由吴将率领北海舰队的一支分舰队从此以后长期驻扎在新大陆,配合开拓作战。 别看只是一支分舰队,但吴将麾下足足有七艘三级战列舰、十艘四级战列舰以及其他各种辅助舰船三十多艘。 这么庞大的一股海上力量,足以保证阿拉斯加省的海面安全。 和西班牙的新西班牙总督区较量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除此之外,北方军区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向新大陆增派了两个治安师。使得这边陆地上的武装力量已经达到了三点五万人。 】 加上敢来新大陆的探险队,哪个不是战斗力彪悍的? 真要发生战争,光是阿拉斯加省自己就可以动员超过五万的兵力。 随着对西班牙的了解越来越充分,中枢根本不相信西班牙能够在新大陆纠集足以抗衡的力量。 接下来的问题不是面对西班牙的威胁怎么办,而是西班牙能不能守住在新大陆地盘的问题。 庞大的舰队从新华城出发南下,吴将一边给傅新垣介绍情况。 “探险队发现的地方,是在一处优良港湾之内。港湾被群山环抱,水深足够,是天然良港。北海舰队打算在那边兴建新的基地,作为继续向南的补给点。据探险队报告,港湾进去之后,有水量充沛的澹水河以及大量的湿地,是非常优秀的定居点。我建议你们在那边加大投入,也能帮助我们军方进取。” 傅新垣仔细听着。 “假如那个地方真的遍地黄金,都不用政府怎么发力,估计就能聚集大量的人口。” 吴将对此也是相同看法。 “探险队在那边屡次和西班牙人发生冲突,有胜有负,但总算是站稳脚跟了。这一次我们军方过去,就是为了驱逐西班牙人。我估计最多三、五个月内,西班牙人一定会大举进犯。只要打赢了,整个西海岸就全都在咱们手中了。” 在遥远的新大陆,军政必须要紧密配合。 “你放心,接下来我会调遣精兵强将过来,绝不耽搁你们军方的行动。” 得到了政界的保证,吴将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信心十足。 他突然想明白了。 为何左梦庚越过那么多的重臣,将傅新垣派到遥远的阿拉斯加来担任省政。 作为距离左梦庚最近的人,傅新垣这些年耳濡目染,必定已经全盘领悟了左梦庚的开拓进取精神。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军方和开拓完全支持。 从新华城南下,海路漫漫,足足走了七天,一行人才终于来到那处海湾。 不过刚一到地方,傅新垣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这里为何如此温暖?” 明明冬季就要来了,可他们所在的地方却温暖如春,气候十分宜人。 海湾四周的陆地上,绿意盎然,见之令人欣喜。 “这里的气候有些古怪,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反而一年四季都可以进行种植,实在是人间圣地。” 对于华夏民族来说,一年四季都能耕种的地方,可不就是人间圣地嘛。 听到这个,傅新垣更加坚定了将这里据为己有的心思。 海湾深处的南端,众人上岸。 这里已经很热闹了,放眼过去各种建筑错落。能够看到的,全都是汉人来回奔走。 而无一例外,这里的所有人都携带着武器,目光桀骜不驯。 身为探险者,每时每刻都在跟危险打交道,老实人可做不了。 吴将领着傅新垣一路往核心地带过去,很快就见到了熟人。 “哎哟,张七叔,多咱没有听到您的消息了,原来跑到这边来了。” 一个老头吧嗒着烟袋锅子,对傅新垣的问候并不受宠若惊。 “他们都喜欢安生过日子,老子却不耐烦。听说这边全是新东西,就跑过来了。” 不将曾经的皇帝大秘、现在的省政放在眼里,只以为老人的身份不一般。 张七,曾经的山东绿林巨寇之一。 跟随李青山等人投靠之后,就追随着左贵处置江湖事务。 不过帝国的统治越来越稳固,其他的治政手段越来越完善,他们这些江湖老人的用处就不大了。 李青山如今把着东平湖、微山湖等地方,水产生意做的飞起,安安心心地当起了富家翁。 张七却更喜欢闯荡江湖的生活,便自己组了一支探险队,跑到北美大陆来探索了。 “陛下可好?” “国内都很好,如今统一战争已经开始了,满清被咱们打的溃不成军。估计用不了多久,辽东就能光复。” “哎呀妈呀,这可太好了。从今以后能安生过日子了。” “鞑子就得赶尽杀绝,叫他们祸害人。”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山东人,对于鞑子造成的伤害刻骨铭心。听说辽东光复有望,人人皆喜。 “七叔,听说这边发现了黄金?” 张七知道他为何而来,也不隐瞒。 “就顺着这条河往里走,随时随地都能淘金。” 一边说着,张七还拽过一个小碗。小碗中光芒耀眼,赫然全是金沙。 傅新垣终于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着实开心不已。 “淘金有什么困难吗?” 张七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道:“那里边的土着不太友善,隔三差五就跑出来捣乱。因为有严令,大家伙也不敢真的伤人,倒是颇为头疼。” 吴将赶紧道:“土着的问题交给我们吧,保证顺利解决。” 听到军方将要出手,所有的探险者全都喜笑颜开。 他们决定,立刻就启程往河流的上游去。只要能找到更多的金子,那可就发财了。 第1474章 善恶有别 海湾附近有土着,这是必然的。 附近都是大好自然,当然也适合人类繁衍生息。 土着有多厉害,也未必尽然。 只是中枢给探险者们下过严令,非凶残好战的土着,不可武力相向。 否则的话,以帝国探险队手中的火枪,早就将这里的土着横扫一空了。 傅新垣和吴将接手了对付土着一事。 “当地人管这里叫豺狼谷,里面的部落是丘马什人。规模不小,但对外来者都很警惕。” 随行翻译将得到的情报告知给了傅新垣和吴将。 翻译叫龙池八,乃是阿拉斯加省境内的土着。如今早已服从帝国统治,全族都过上了好日子。 帝国向南开拓,免不了要和各种土着打交道,自然十分需要翻译。 龙池八语言天赋了得,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汉语,于是被聘为翻译,跟随大军行动。 说话间,军队已经开进到了豺狼谷的外围。 豺狼谷地形险要,被两座山脉夹着出口,易守难攻。当地土着已经在隘口建立了岗哨,严密监视外来者。 】 此时看到大军逼近,岗哨立刻吹响了号角。不多时,就看到许多土着战士拿着简陋的武器出现了。 傅新垣拍拍龙池八,吩咐道:“拜托你了,不要靠的太近,注意保护自己。” 对他的关心龙池八很是感激,提着喇叭独自一人走向前去。 等到了一定距离,确定里面的人能够听得到了,他便找了一块大石头充当掩体。 “我们是从遥远的大洋对岸来的,到这里是来寻找财富,并非与本地的主人为敌。不知首领可在?我们的首领想要和你亲自会谈!” 山岗上的土着立刻骚动起来。 显然他们想不明白龙池八的声音为何可以这般响亮,难道是天神? 不过龙池八说的话,他们倒是听到一清二楚。 然后…… 一个字也不信。 土着们不但咒骂不已,还挥舞着武器吓唬,非常不友好。 龙池八无功而返,而傅新垣和吴将则一点都不着急,只是让军队在山谷外面驻扎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开拓下来,如何对付土着,他们早已经验丰富了。 山谷中的土着倒是很奇怪,这伙新来的外人明显看起来很强大,为何没有攻打他们呢?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土着也很老实,没有玩什么夜袭之类的把戏。 第二天,龙池八继续上前讲话,结果得到的还是咒骂和威吓。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土着们不骂了,也不威吓了,而是静静听着。 毕竟碰到这种唐僧式的轰炸,孙悟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心性淳朴的土着了。 不过这段时间下来,土着们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 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伙新来的人似乎不一样。 之前来过这里的外来者,总是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让他们吃了许多的亏。 唯独这伙新来的人很克制,并没有武力攻打。 土着只是淳朴,但又不傻。他们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些外来者真要攻打的话,能把他们都杀光。 第六天,当龙池八还要继续念经的时候,里面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很强壮的人,同样没有携带武器,来到了龙池八的面前。 “你说你们没有恶意,那为何到这里来?” 终于愿意接触了,龙池八着实高兴坏了。 “我只是一个翻译,具体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我可以叫管事的人过来吗?” 土着犹疑了一下,随即点头。 龙池八赶紧朝后面招手。 让他惊愕的是,走过来的人居然是傅新垣。 谁也不知道这个土着会不会暴起伤人,傅新垣不害怕的吗? 所有人都对他的勇气佩服不已。 唯独傅新垣自己信心十足。 对方又没有携带武器,就算强壮又如何? 真当左梦庚的秘书只会处理公务吗? 不是他自吹自擂,在武艺上他打十个没什么问题。 土着看到略显瘦削的他,倒是安心了不少。 “我们来这里,是发现这个。这种东西在我们那边是宝贵的财富,可以换取很多很多东西。我们打算在这片土地上开采这些东西,但你们是这里的主人。不能不和主人打招呼就这么做,毕竟这侵犯了你们的利益。” 傅新垣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木筒,把里面的金子给土着看。 听说他们的目的,土着挠挠头。 “你们来这里,不是征服的吗?” 傅新垣目光真诚。 “我们喜欢与人为善。” 土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地道:“那些红头发的家伙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傅新垣笑了。 “我们不是红头发啊,而且和你们一样。头发颜色一样,皮肤颜色一样,甚至语言也有些相似。” 虽然来到新大陆的时间不长,但傅新垣已经发现,这些土着说的语言当中,颇有许多词汇和汉语发音近似,意思也一样。 他久在左梦庚身边,曾经听到过一个说法。 新大陆的土着,很可能是殷商旧民迁移过去的。 他原本以为这是左梦庚在说笑,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寒冷的环境,先民怎么迁移过来? 但是现在…… 他有些相信了。 因为他问过龙池八,他们这些土着的自称就是阴地人。 究竟是“阴”还是“殷”? 傅新垣决定了,就是殷地人。 因为这件事不是科学问题,而是…… 政治问题。 他是一名政客,自然会如此考虑。 而这么考虑,对帝国的利益才最大。 果然,听到他说起发色、肤色和语言,土着人脸色和缓了不少。 “这个东西很贵重吗?” 土着打开自己的口袋,拿出来的东西差点让傅新垣呼吸停顿。 盘子大小的金块,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纯净的令人心醉。 “很贵重,很贵重。” “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用的。” “对你们没有用,但是对我们很有用。或者,我们合作,利用你们的土地发掘这个,我们拿你们用得着的东西换?” 他怕土着不信,时间也来不及了,干脆一把脱下了自己的大衣。 “这样的衣服,喜欢吗?都可以用这个东西来交换。” 第1475章 融合的开始 柔软舒适的大衣披在身上,土着立刻感受到了不凡。 他在傅新垣的帮助下,欢喜又忐忑地将衣服穿好,只觉得最好的皮毛都比不上。 这真的是世间该有的东西吗? 土着高兴坏了,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不等龙池八翻译,突然将那块大金子送到了傅新垣的手中。 “我和你交换了。” 傅新垣吓了一跳,连忙阻止。 “不行,不行……” 土着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不愿意。 “你想要更多的这种石头吗?我还有……” 傅新垣哭笑不得,死死拉着土着重新坐下来,才给他讲明白其中的问题。 “你的这块石头,可以换这样的衣服……嗯……就像这座山这么多。” 傅新垣一时片刻也没办法换算,干脆用不远处的一座山来形容了。 土着张口结舌,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这块石头居然如此贵重。 “上次红头发的人过来,我也用了一块差不多大的石头,换了这个了不起的东西。” 土着又从口袋的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滴熘圆的晶莹璀璨之物。 傅新垣一看,几欲吐血。 因为那就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玻璃球。 该死的西班牙人,就会蒙骗淳朴的土着。 他指着那颗玻璃球,语气里充满怜悯。 “这块金子,可以换这样的东西……两座山。” 土着将信将疑。 在他看来,这颗玻璃球如此绚烂,里面还蕴含着奇异的光彩,一定是天神的宝物,怎么可能如此廉价? 傅新垣只得拿出证据。 他打开随时的背包,掏出一副眼镜,递给了土着。 “你看看,和这个球是一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物。” 土着拿过眼眼镜,发现上面的镜片更加纯净,远非玻璃球能比,登时就红了眼睛。 】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人骗了。 可愤怒过后,他又有了好奇心。 “你为什么不骗我?” 傅新垣哈哈一笑,格外真诚。 “我们是来交朋友的,就算是想要发财,也希望大家一起发财。欺骗,维持不了长久的友谊。” 这番说法令土着脸色和善了许多。 “可我们给不了你们什么东西?” 傅新垣指着山谷外广阔的土地道:“这里的金子就是你们的财富啊!我们一起开发。我们赚钱,你们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何?” 土着不舍地摸着身上的衣服。 “那我们可以得到这些吗?” 见对方有所意动,傅新垣连忙趁胜追击。 “要多少,有多少。” 土着咧嘴大笑,露出铮亮的白牙。 “我需要回去和酋长商量一下。” 傅新垣点点头,知道这是应有之义。 “我们就在海边,随时欢迎你们来作客。” 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就此结束,那件衣服傅新垣也没有要回,直接赠送给了对方。 这个举动也让土着相信了他的话。 那块金子,果然能换到许多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一片风平浪静。 山谷里的土着并没有出来,看来内部的意见不容易统一。 探险队却没有闲着,开始沿着海湾进行探索。 大家原本以为这个辽阔的海湾已经是风水宝地了,谁知真的勘测起来才发现,居然在海湾的东面,隔着高耸的山脉,居然还有一片更大的谷地。 那片谷地之大,堪比一省之地。 而且谷地中有南北两条河流,最终汇聚到一起,流入海湾。 因为这两条河流,给谷地带来了充沛的澹水,非常适合人类生存。 “这是一片形胜之地,得天独厚。加上宜人的气候,未来发展的潜力不可限量。” 傅新垣和吴将全都发现了这片土地的价值,无论如何,都必须掌握在帝国的手中。 “回头我就安排向这里移民,假以时日,说不定这里会单独建省。” 吴将则从军事角度考虑。 “必须得彻底击败西班牙人,才能保持这里的稳定。” 说起西班牙人说,两人都没有想到,西班牙人的骚扰来的如此之快。 首当其冲的,还不是他们,而是山谷中的土着。 那日和傅新垣接触的土着浑身浴血跑了过来,带着无尽的悲愤。 “善良的人,请救救我们。可恶的红毛恶鬼来了,正在杀戮我们的族人。” 听到西班牙人在攻击土着,傅新垣和吴将全都坐不住了。 “不要着急,说说是怎么回事?” 土着在安慰下,总算是舒缓下来,把这段时日的事情说了。 那天他回去之后,把和傅新垣交谈的内容禀告给了能够做主的酋长等人。 土着内部意见并不一致。 有的认为这些新来的人比较和善,可以合作;但有的却认为,这是新来者的蒙蔽手段,和那些红毛鬼的目的一样。 结果一连商议了许多天,土着内部都拿不出统一的意见。 可就在这时,西班牙人打了过来。 一百多名探险者驾驶着两艘帆船,从南部沿着海岸线过来,登陆之后就对土着发动了攻击。 土着简陋的寨子根本挡不住西班牙探险者的火枪,许多人都被打死,不得不退守到山上。 眼瞅着整个部族都要面临灭顶之灾,和傅新垣接触的土着不得不站出来,提议向帝国求救。 原本他的提议是不可能被接受的,但是现在部族都要灭亡了,大家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于是土着连夜翻越山岭,寻到了海湾边,希望帝国出手,拯救他们的部落。 “该死的西班牙人,走到哪里,就把杀戮带到哪里。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傅新垣和吴将立刻行动起来。 吴将调集了一艘三级战列舰和三艘辅助战舰,火速驶出海湾,从海上包抄了过去。 傅新垣则调集了一个团,在土着的引领下,直奔山谷而去。 “我叫蒙特雷,只要你们能够救下我的族人,从今以后,我愿做你们的奴隶。” 见到这些新来者二话不说就愿意帮忙,土着蒙雷特感激不已,当场发誓。 傅新垣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是朋友,帮助朋友是应该的。” 越是纯净的人,感触越是敏锐。 从傅新垣的身上感受到了真诚,蒙特雷开怀大笑,终于认可了新朋友。 第1476章 机会 蒙特雷的部族世代生活在海湾南部的一处山谷中,原本一直到海湾的岸边都是部族的领地。 但是后来西班牙人过来后,屡次骚扰和攻击之下,出于安全的考虑,部族整体迁入了易守难攻的山谷中。 蒙特雷在部族历史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后来西班牙人还根据他的名字,命名了部族所在的海湾。 在帝国到来之后,蒙特雷部落将帝国和西班牙看成了一样的敌人,始终保持着敌视。 但经过傅新垣的真诚努力,还是让部落众人意识到了帝国的不同。 就在他们商议未决的时候,西班牙人再次攻来。 这是一支一百多人组成的探险队,领头的西班牙人叫蒙特罗·阿尔西蒙斯。 这是一个破产商人,在西班牙本土被人追债,无处容身,干脆跑到了新西班牙总督区冒险。 和其他到达殖民地的西班牙人注重经营不同,阿尔西蒙斯总想着发一笔横财。 他从其他的冒险者那里听说了北面的海湾中蕴藏黄金,便上了心。 虽然其他的冒险者畏惧于帝国的攻击不敢北上,但阿尔西蒙斯却觉得,不冒险怎么能发财? 而且他对帝国也没有什么印象,并不觉得帝国如何厉害。 他找到了新西班牙总督阿特金斯·多利亚斯,经过一番忽悠,得到了一笔赞助。 他用这笔赞助招募了一百多个亡命徒,驾驶着两艘小船便寻找了过来。 冒险队里的大卫·席尔瓦曾经和当地土着有过接触,用一个玻璃球从土着手中换到了大块的金子,成为了新总督区的传奇。 席尔瓦发了一笔横财,并不满足。当阿尔西蒙斯招募勇士的时候,他便加入了队伍,还成为了向导。 他们顺利找到了山谷,二话不说,就对部族展开了攻击。 这一次他们足足有一百多人,而且火枪、火炮俱全,消灭一个原始部落根本不是难事。 果然,战斗一开始部族就顶不住了,只能退到地形险峻的山上。 阿尔西蒙斯等人占据了部族的村寨,将发现的金银全都占为己有,然后一把火将寨子给烧了。 他们决定赶尽杀绝,然后将这片土地占为己有。 假如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恶行真的要成功了。 但很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帝国来了。 生死存亡之际,蒙特雷终于说服了族中众人,亲自跑去向帝国求援。 哪怕不知道帝国是不是也怀有歹意,但总得应付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听说部族遭遇了西班牙人的攻击,傅新垣和吴将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融入当地的好机会。 两人二话不说,立刻进行了分工。 吴将率领海军从海湾里绕过去,准备歼灭西班牙冒险队的两艘小船。 傅新垣则率领一个治安团在蒙特雷的引导下,穿过原本防卫严密的谷口,展开了救援之旅。 刚刚进入山谷,傅新垣就拉住了心急如焚的蒙特雷。 “不能让可恶的侵略者跑掉,我们得好好布置一番。” 傅新垣掏出望远镜,对着谷中进行侦察。 山谷呈喇叭型,越向里面越开拓,一直延续到海边才有几座不大的起伏丘陵。 谷中还有一条小河,贴着南侧流向海洋,是主要的用水来源。 西班牙人将部族的人逼上了北面的山岭,正在不紧不慢的进攻。浑然不知,帝国已经在一旁窥探了。 弄清楚了形势,傅新垣把作战任务交给了团长李大金。 “第一营,从河的南面绕过去,封锁海岸,别让人跑了。就位之后,发射信号弹。” 第一营领取命令,脱离队伍,静悄悄地跋涉过河,从南面的山脚下绕了过去。 蒙特雷见国防军久久没有动静,忍不住问道:“救命恩人,你们为何还不出手呢?” 傅新垣呵呵一笑,拉着他蹲下,在地上画图讲解。 当知道国防军打算全歼这伙侵略者后,蒙特雷忍不住咧嘴大笑。 “救命恩人,请一定要将这些恶魔交给我们,我要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傅新垣自无不可。 “等抓到他们后,问出有用的东西,随意你处置。” 蒙特雷感激的热泪盈眶。 完全想不明白,同样都是外来者,咋就差距这么大呀? 阿尔西蒙斯可不知道死神越来越近,他正带领着冒险队向山顶进攻。 土着人原始的弓箭根本不是燧发枪的对手,已经被他们打死了许多人。 阿尔西蒙斯已经看到,土着里颇有几个姿色不错的女人。等消灭了部族里的战士后,一定要好好发泄一番。 】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 西方的天空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有什么东西飞起来了。 阿尔西蒙斯愕然看去,只见西方的高空中突然绽放了一朵烟花。 即便是白日,可烟花实在太过于绚烂,依旧清晰可见。 他不禁纳闷。 好好的,谁放烟花? 可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这种地方,有谁会放烟花? 部落的土着? 别逗了,他们会制作烟花吗? 自己人放的? 好吧,西班牙人也不会制作烟花。 那么是谁呢? “看呢,那是什么?” 惊呼声唤醒了阿尔西蒙斯,他顺着指点看去,登时浑身冰凉。 只见东方的山谷谷口处,数不清的人影开始出现。 这些人正在快速逼近,手中的火枪预示着危险。 阿尔西蒙斯完全可以肯定,奔跑过来的绝对不是西班牙人。 新西班牙总督区不可能派遣这么多的兵力来这里。 而且这些人的服装和西班牙军队完全不同。 西班牙军队可是穿甲的。 正在冲过来的军队却没有甲,但是服装格外统一,带着一股子利落的精神。 “敌袭!” 尽管不知道出现的是什么人,但身为殖民冒险者,阿尔西蒙斯遵循了最基本的原则。 陌生即敌人。 正在攻击土着的冒险队赶紧后撤,保持着一定的阵型,徐徐向海边靠去。 他们的人数太少了,如果能够得到船上的火炮支援,或许还有取胜的机会。 阿尔西蒙斯正做此想呢,海面上突然炮声隆隆,激烈而连绵,竟然连成了一片。 西班牙人的眼中,原本停靠在海湾里的两艘船,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被撕扯成了碎片,凭空消失。 不等他们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大队战舰从浓烟滚滚的背后冲出来,彻底封锁了海面。 第1477章 答应与不答应 自从来到新大陆之后,在西班牙人的意识里,他们在海上就是无敌的。 土着的眼中只有脚下的土地,只能制作一些简易的木筏。 所以只要他们驾驶着船到处游走,就可以肆意掠夺财富。 现在看到驾驶而来的船眨眼之间就被摧毁,新出现的战船不但数量众多,而且无比强悍,阿尔西蒙斯等人全都傻眼了。 “该死的,这边也有人。” 西班牙人发现了绕到西面的一营。 可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一营足足有三百多人,是他们的三倍。 “往南走,想办法找路回去。” 南面有什么,阿尔西蒙斯不知道。可他不想落到这些恐怖的敌人手中,毕竟没有人愿意把生死交给别人。 但他们想要逃跑,就必须赶在东面庞大的军队到来之前打败一营。 西班牙人还算是英勇。 他们开始给火枪装弹,死死盯着一营前进的脚步。 他们在新大陆经常以少打多,此时此刻并不如何紧张。 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军队。 看着一营进入两百米内,西班牙人并没有着急开枪。 他们的燧发枪要想打的准,最好将敌人放到百米之内,还得集射。 可一营却开火了。 砰砰砰略显杂乱的枪神中,十多个西班牙人应声而倒,当场被击毙。 还活着的人全都心头一凉。 这是什么火枪? 为何可以打的这么远、这么准? “还击。” 阿尔西蒙斯简直要疯了。 他真的很想要弄清楚,眼前的敌人是谁。 虽然新西班牙总督区这边已经知道了帝国攻占吕宋的消息,并且接连派去的几波援兵全都有去无回。 但对于这边生活的西班牙人来说,帝国还是太过于遥远了。 他们根本没有见过帝国,不知道帝国是什么样子的。 这种未知感,增加了西班牙人的恐惧。 他们开始胡乱还击。 可他们手中的燧发枪哪有米涅步枪的精准度。 一发发子弹打出去,全部都落空了。 一营松散的队形,也让他们很难瞄准。 可一营的火力却准的很怕。 第二波打击之下,又有十来个西班牙人被打死。 看到五分之一的人马没了,阿尔西蒙斯再也没有了勇气,掉头就跑。 他是如此,其他的西班牙人也是如此。 见西班牙人想要逃跑,国防军立刻展开追击。 北美大陆十分原始的土地上,两支新来者展开了生死搏杀。 此时主力也从东面包抄了过来,将还残存的西班牙人围堵在南面的山脚下。 当有西班牙人开始往山上攀爬时,国防军的狙击手就开始点名。 出来一个,打死一个。 如是几次,西班牙人绝望了。 他们无路可跑了。 这个时候,蒙特雷已经跑回了部族,并且带着酋长等人过来了。 酋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人。 是的。 艰苦的生存环境中,四十多岁的土着已经显得十分苍老了。 看着比西班牙人还要强大的国防军,酋长赫纳哲十分小心。 “尊敬的远方客人,十分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从今以后,你们就是阿鲁图人最好的朋友。” 这个部族属于北美原住民丘马什人,阿鲁图部。 阿鲁图部千百年来都生活在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过着虽然原始但是自给自足的生活。 无论是从山中狩猎、还是下海捕捞,都足够生活之用。 大航海时代,将他们平静的生活打破了。 这一次要不是国防军恰好就在左近,他们很可能就被阿尔西蒙斯的西班牙冒险队给灭族了。 不过血腥的殖民时代,还有许多比他们更加悲惨的人。 按照阿鲁图部的礼节,傅新垣和赫纳哲拥抱了一下。 “从今以后,外来者会越来越多,其中大多数都是不怀好意的。阿鲁图部需要真正的认识世界,才能够生存下去。” 现在他说的话,已经可以让土着们听进心里去了。 蒙特雷双眼通红,看着山脚下惊慌失措的西班牙人咬牙切齿。 “尊敬的傅先生,还请抓住这些恶魔。我们有很多族人都被他们杀害了,我们要报仇。” “如你所愿。” 傅新垣挥挥手,国防军将火炮推了上来。 几百米的距离,火炮完全可以直射。 轰轰两发炮弹过去,西班牙人藏身的地方烟尘滚滚,可附近的土着也都吓到纷纷跪地,嘴里念念有词。 在他们看来,天上的雷神也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蒙特雷和赫纳哲离着近,虽然也吓得够呛,但是因为看了操作的过程,所以表现还算过得去。 可他们的表情都很凝重。 都想到了,在这样的武器面前,他们的部族将来该怎么办? 阿尔西蒙斯不想将来的问题,他只知道眼前就要完蛋了。 看着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同伴,他撕心裂肺地喊叫了起来。 “快快快,举旗,投降!” 没等国防军打第二轮炮弹,西班牙人举旗了白旗,忐忑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让他们出来。” 有军官上前一些,举起喇叭用西班牙语喊道:“将火枪举到头顶,排成一列出来。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话语虽然杀气腾腾,可听到熟悉的语言,西班牙人全都不禁露出喜色。在阿尔西蒙斯的带领下,乖巧地走出了掩体。 一场不算激烈的战斗,这支西班牙冒险队成为了国防军的俘虏。 阿尔西蒙斯被带到了傅新垣的面前。 “问你什么说什么。” 阿尔西蒙斯赶紧问道:“尊敬的长官,如果我全部说了,能活命吗?” 傅新垣点点头。 “只要你照实回答,我就不难为你。不要想着撒谎,我会找其他人核实。” 阿尔西蒙斯这才想到,自己被和其他人隔绝开来了。 这些强大的敌人肯定会分别问话。 如果其中有什么说谎的部分,一定会被揪出来。 他赶紧点头如捣蒜。 “我一定什么都说。” 三个多小时后,傅新垣和吴将的手头就汇聚了大量的关于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情报。 阿尔西蒙斯等人眼神热切。 “尊敬的长官和将军,我们可以走了吗?” 傅新垣和善点头。 “当然可以。” 他摆摆手,有士兵上前,将他们全都松了绑,不过武器却没有还给他们。 阿尔西蒙斯等人也不敢讨要,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恐怖之地。 可谁知还没有走上两步,一群土着拿着武器堵住了他们。 看着土着眼中凶狠的怒火,阿尔西蒙斯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 “尊敬的长官,你答应过了,会放了我们的。” 傅新垣两手一摊。 “我不是遵守约定,放了你们吗?可至于这些人愿不愿意放过你们,就不归我管了。” 阿尔西蒙斯哪里还不明白,惊怒交加之下,破口大骂。 “你这个骗子,上帝一定不会饶恕你的。你……” 蒙特雷早就忍耐不住了,挥舞着战斧勐地噼下。 阿尔西蒙斯的脑袋登时变成了两瓣。 这个作恶多端的殖民者,终于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第1478章 新领地 西班牙殖民者靠着火枪和火炮,肆意欺负土着,彰显武力。 然而当他们被解决了先进的武装,再面对土着的时候,表现的比羔羊还不如。 阿尔西蒙斯等人,全都被土着一一杀死,算是为死去的族人报了仇。 事情完结,还有后续。 蒙特雷陪着赫纳哲再次过来,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善良而勇敢的朋友,十分感谢你们拯救了我们部族。” 傅新垣拉着两人坐下,看着战场被清理。 “酋长,之前我的提议,不知道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赫纳哲显然已经思考过了。 “我们整个部族的命都是你们救的,你们想要在这里做什么都行。” 傅新垣听出了他的意思,连忙摇头。 “说好了是合作,我们不能白占便宜。” 蒙特雷很是憨厚。 “救命恩人,金子对我们来说,用处并不是很大。如果能够作为感谢你们救命的谢礼,真是再好不过。” 该死的西班牙人! 傅新垣再次在心里咒骂了一番,脸色反而前所未有的严肃。 “酋长,蒙特雷,相信这些年来你们已经见识过了,我们这些外来者要远远比你们本地的部落强大的多。不光是武器上,其余的方面也是如此。不瞒你们说,如今整个世界都在飞速进步。如果你们这些部族还原地踏步的话,迟早会被这个世界所抛弃。我只是想要通过合作的方式,能够帮助你们也繁荣富强起来,过上更好的生活。最起码,能够拥有抵御强盗的能力。”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赫纳哲和蒙特雷都备受感动。 “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吗?” 傅新垣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采取了行动。 国防军搬来了大量的物资,就在山谷里展示给了土着们看。 帐篷一顶接着一顶被树立起来,行军床一一铺开。 “你们的营寨被烧毁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先住在这里面遮风挡雨。等到新房子建起来后,再搬进去。” 】 他贴心的考虑,让阿鲁图部上下全都热泪盈眶。 西班牙人将他们所有的一些都给毁掉了,今后的日子该如何生活,所有人都在发愁。 可国防军仅仅就用很短的时间,给他们安排了住所。 土着们好奇地在各个帐篷之间转来转去,仔细打量着这些新奇的东西。 他们原本也是有帐篷的,但是和这种工业产品一比,无疑要粗糙简陋的多。 至于行军床、被褥等物品,更是让土着们爱不释手。 远处的空地上,行军灶已经被搭建了起来。一口口大铁锅坐上,不大一会儿就炊烟淼淼、香气弥漫。 土着们固然被食物的香气所征服,但是看着那一口口铁锅,还有切菜做饭的厨具,全都大开眼界。 “你们看,通过采集金子的合作,你们都可以获取到这些东西,提升你们的生活。” 傅新垣趁机展开了推销。 东西好不好,赫纳哲等人看在眼中,自然一清二楚。 国防军拿出来的东西,可都是非常具有实用性的。可不像西班牙人,拿着玻璃球子来骗、来偷袭。 蒙特雷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国防军士兵的后背。 “我们可以交换这种武器吗?” 刚才的作战,他观看了全部过程,早就对火枪垂涎不已。 要是部族里也有这种武器,就再也不怕西班牙人了,也拥有了自保能力。 傅新垣想了想,提议道:“武器在我们这边属于管制的东西,是不允许外流的。你既然是勇敢的战士,不如加入我们如何?” 蒙特雷大吃一惊,又有些跃跃欲试。 “我也……我也可以加入你们吗?” 傅新垣爽朗一笑。 “当然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从今以后,咱们一起保卫这片土地。” 蒙特雷激动难耐,还能记着征求赫纳哲的意见。 和他相比,赫纳哲就要睿智的多了。 “我们部族里勇敢的战士很多,还请您好好教导他们。” 人老成精的赫纳哲感受到了帝国的善意,立刻紧紧抓住,要让部族和帝国不分彼此。 只要有帝国的庇护,他们部族不但能够安全,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这些土着又没有什么家国、民族概念,即便真的成为帝国子民,他们也无所谓。 顺利地收服了阿鲁图部,帝国算是在海湾站住了脚。 “整个海湾进出只有这一道口子,只要在两岸建好炮台,根本不怕敌人打进来,我们的舰队也能避免被偷袭的危险。因为北岸多山地,我只打算在那边建立炮台和营地。而南岸这边地形平坦广阔,可以兴建城市和各种工厂,再从这里向整个海湾发展,如何?” 吴将拉着傅新垣提出了规划方案。 “以整个海湾和更里处的谷地来说,足以容得下六到七个城市群。今后这里可以大量移民、开垦,成为我们和西班牙人争夺的前哨阵地。” 吴将却呵呵一笑,提醒道:“里面的谷地你就不要想了,最迟明年,屯垦集团的那帮家伙肯定闻着味过来。就算不全占了,也得抢走一大半。” 傅新垣却并不生气。 “屯垦集团关系到国家的粮食安全,给他们占去,我当然没有意见。” 他只关心脚下的土地。 “这里既然要建城,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吴将想了想,提议道:“此地多金,群山环抱,实乃形胜之地,不如就叫金山如何?” 傅新垣还未如何,他的秘书却“呀”了一声。 “侯承先,你觉着这地名不行?” 侯承先赶紧道:“省政您也知道,我就是松江府金山人。没想到在大洋对岸,还能听到故土的名字,一时有些心情澎湃。” 傅新垣这才想起来。 “对了,松江府那边已经有金山了。” 不过他琢磨了一番,突然笑道:“金山居然是你的故土。人都说故土难离,你远游在外,肯定思念家乡。嗯,故是旧日缘,咱们这地方就叫旧金山好了。” 此言一出,吴将和侯承先纷纷叫好。 至此,帝国在新大陆的新领地有了名称。 第1479章 帝国的开拓方式 “我当这个新西班牙总督区多了不起呢,原来就这!” 拿着问出来的情报,吴将着实松了一口气。 随着南下的继续,和西班牙人冲突的增多,一直只有耳闻而没有亲自接触过的新西班牙总督区,成为了大家心头的一根刺。 根据情报,新西班牙总督区在西班牙国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西班牙称雄欧洲的重要基石。 和这样的庞然大物战斗,难度可想而知。 毕竟他们远离故土,想要得到支援着实不易。 然而这次拿到了确凿的情报,众人才赫然发现,欧洲人口中的庞然大物,似乎有点不对劲。 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虽然由国王的亲信担任总督,还有一位亲王担任副总督,并且统治着和中土几乎一样大的地域,可是正规军居然只有五千人左右,而且分布在广大的地域中。 虽然西班牙殖民者也拥有战斗力,但跟帝国的移民又有什么区别? 帝国的移民很多,而且全都掌握了战斗技巧。 帝国目前在新大陆的兵力有多少呢? 也不多。 两个治安师而已,两万出头! 根据在吕宋与西班牙军队作战得到的经验,一个治安师足以对付五倍的西班牙军队。 结果新西班牙总督区却只有五千兵力。 “哼,要不是咱们的战舰还太少,我都想直接打过去了。” 傅新垣也是一样的态度。 担心了许多年的新西班牙总督区居然名不副实,肚子里的火气可想而知。 幸好吴将牢骚归牢骚,但还是比较冷静。 “新西班牙总督区不可怕,就怕打了这里,把其他地区的西班牙军队招来,那咱们可扛不住。” 傅新垣也从怒火中清醒过来,点头称是。 西班牙在新大陆可是有四大总督区的,而且还能从本土调兵。真要举国之力而来,他们真打不过。 国内正在进行统一战争,就连北方军区都参与了,实在没法增援这边。 “那就和西班牙人拉扯好了,等咱们的战舰数量上来了,西班牙人有再多的军队也没用。” 如今的帝国人已经懂得了海外殖民和开拓的实质了。 什么都是假的,唯独船才是真的。 谁的船多,谁就是王。 因为船多就可以控制海洋,让对手寸步难行。 现在旧金山这边仅有七艘三级战列舰,虽然武力强大,但数量不足,很容易被西班牙人利用多如牛毛的船只无穷无尽的骚扰。 可是等三级战列舰的数量增加到二十艘,整个舰队规模超过一百艘,那可就攻守易形了。 确定建城之后,新华城那边开始移民和运输物资过来。 路家的路新泽亲自赶了过来。 路新泽是路浩的侄子。 自从在左梦庚手里得到水泥制作的配方后,路家就开始极速膨胀,财富飞速激增。 如今路家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并且随着帝国的扩张而跟着扩张。 结果发展着、发展着,路浩赫然发现,已经到了管不过来的程度。 这个时代不同于后世,没有先进的通讯手段和交通手段。距离稍微远一点,遥控就变得异常艰难。 加上路家积累的财富也令人眼红。 于是路浩一咬牙,叫上几位兄弟,干脆分家。 真正意义上的分家。 除了大家还是亲戚之外,各家的产业不再是一体的了。 各自经营,各负盈亏。 路新泽也是个狠人。 分家之后,没要实业,只是要了钱和技术。 然后他就开始到处找投资。 先后得到皇家、王世忠、张好古、松江府潘家和瞿家、福建陈鼎等人的注资后,路新泽跑到了新大陆来。 对于他的到来,阿拉斯加这边着实高兴坏了。 如今路新泽已经将自己的企业命名为东大洋建工集团。 集团下辖东大洋水泥厂、东大洋砖瓦厂、东大洋建设集团三家分公司,专门为工程建设提供帮助。 】 新华城可以说就是东大洋集团的成果。 现在要兴建旧金山,路新泽就亲自赶过来了。 “新华城还是太远了一些,运输建筑材料不划算。我打算在这边开建分厂,省政大人可得给找个好地方。” 傅新垣哈哈一笑,指着遍地荒芜道:“相关的建厂要求,你都知道。地方有的是,随便你挑选。” 路新泽关心的不是这个。 “建厂好办,但我需要工人。新一批的移民,能不能给我?” 说起这个,傅新垣也是头疼。 “如今国内出来的移民,着实不够分呢。咱们阿拉斯加这边能分到的,就更少了。这一批总共才十万人不到,要是都给你了,这城建了还有何用?这样吧,我给你一半。缺少的部分,你从本地土着招募。” “土着什么都不懂,还要从头开始教,太耽搁事情了。” 路新泽却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但是他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实在是到处缺人,各个地方为了抢人眼珠子都绿了。 新大陆这边路程最远,移民过来成本最高,因此只能排在最后,抢不过其他地方。 而对于新大陆的土着而言,这种做法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这可以帮助他们尽快的融入更加先进的社会,掌握更多的先进技术,能够极大的提高生活水平。 这也是帝国不愿意走西方殖民者道路的原因之一。 西方殖民者只是将这些地方当成了掠夺财富的肥羊而已,至于这些已经纳入统治的地方发展如何,他们才不在乎。 这在殖民运动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帮助西方国家赚取到了海量的财富,极大的提升了国家实力。 可是当各个殖民地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殖民者和本地日渐融合之后,就对宗主国的掠夺产生了不满。 这也为日后的独立运动蓬勃发展提供了条件。 最终让这些地方脱离了西方的殖民统治,纷纷独立建国。也让最开始的这些老牌殖民帝国日渐衰落,退出世界强国之林。 左梦庚从中吸取了教训。 每占领一地,就开发一地。通过更加柔和的方式增强新领地的归属感,这样才有长治久安的把握。 第1480章 弓箭之歌 除了筹建新城之外,傅新垣的另一个工作重点就是收集探险队手中的黄金。 在他到来之前,各个探险队已经在河流两岸进行了为期长达一个多月的淘金活动。 几乎每一个探险者的手中都存有数量可观的金子。 当然了,他的收集不是强制性,也不是抢夺,而是利用物资换取。 在这种地方,钱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相反从本土运过来的各种物资,才是探险者们最需要的。 这种交换已经在各个新领地持续了很长时间,深受探险者们的欢迎。 探险者们除了给自己留下一部分金子、打算将来回去之后留作财产之外,其余的都换成了武器、食品、药品、帐篷、服装等各种必需物品。 经过收集,最终得到的黄金数量居然高达一百多斤。 傅新垣不禁畅想,究竟能够从这个黄金地带得到多少财富? 而这些黄金,才是左梦庚无比豪爽的底气。 他相信在这些财富的支持之下,治理黄河一定能够成功。 众位官员听说可以不动用现在的国家财政,就可以开展黄河治理工作,每个人都很开心。 因为这预示着正常的国家行政活动不会受到影响,国力也不会受到损害。 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国家的对外开拓行动了。 中枢已经开始就统一战争结束之后、全局性的政治工作,开始进行探讨。 而确实如他们所想,长城以内的战争基本到了尾声。 地形复杂的恒山山脉深处,多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率军进山之后他才赫然发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大山之中无比荒凉,最重要的是还没有道路。 清军只能在险峻崎区的山上来回攀爬,寻找出路。 但是群山当中危机重重,光是辨别方向就让人头昏脑胀。 很多时候绕着绕着,却突然发现居然又回到了原地。或者还有一些地方走着走着,突然变成了悬崖峭壁和万丈深渊。 携带的粮食早就吃光了。 清军只能一边在群山当中艰苦跋涉,一边猎杀动物、采集草木充饥。 可是背后的国防军穷追不舍,让他们连生火都不敢,只能吃生肉。 再加上很多时候寻找不到水源,于是在饥饿和饥渴的双重打击之下,不少清军都倒在了路上。 前几天在一处山岭上突然遭遇了国防军,一场激战下来,多铎率领的人马全都被打散了。 此时他的身边还剩下二十来人,愈发显得形单影只,风雨飘摇。 “这是什么地方?” 多铎只觉着自己的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找到一棵树根连忙倚靠着坐下来。 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为了减轻负担,该扔的东西已经都扔掉了。要不是为了作战,连盔甲都是妨碍。 “不知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如今咱们只能往一个方向走,或许还有出路。” 听着侍卫的话,多铎怒从心起。 “你告诉本王,怎么朝一个方向走?” 在他们的前方,两座山头夹出一条狭窄的谷道。而这条谷道却弯弯曲曲,不知扭向了何处。 显然走进这条古道的话,能去哪个方向,由不得他们做主。 侍卫噗通跪倒,苦苦哀求。 “无论如何还请王爷再忍耐一番,只要走出大山,咱们便活了。” 多铎的精气神已经散了。 “数万大军毁于一旦,咱们满人的精华已经没了。就算走出去,又能如何?” 侍卫砰砰磕头。 “王爷是老汗的血脉,满人的大英雄,只要还能活着,定然可以带领族人东山再起。” 多铎目光看过去,发现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不由心里为之一暖。 事到如今,这些人居然还如此相信他,令他凭空多了几分力气。 “你们说的对。如今再苦,又能苦得过老汗那时?都跟上本王,再加一把力气,定然可以冲出去。” 一行人稍微恢复了一些士气,再次踏上路途。 他们走进了那条山谷,结果里面郁郁葱葱、树林茂密,导致视野受到了遮挡。 当他们从树林中绕出来时,全都亡魂大冒。 原来树林外面,正有一队国防军朝着这边搜索过来。 两边迎面撞上,不需要废话,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王爷快走。” 侍卫尽职尽责,护着多铎夺路而逃。 国防军这边不知道撞见的是谁,看到是清军,怎能放过? 双方你追我逃,越跑越远。至于最后跑到了哪里,谁也分辨不出来了。 好在地形足够复杂,让多铎终于甩脱了追兵。 可是他的状况却不是很好。 他的左臂中了一枪,已经抬不起来了。他的侍卫最后为了阻击国防军留下断后,再也没有追上来。 多铎孑然一身,顺着一条小道茫然的走着。 手臂中弹处奇痛无比,鲜血淋漓,他却无力包扎。 多日没有进食,加上受伤流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步伐越来越散乱。 当转过一块大石头后,多铎愣住了。 前方出现了一座茅草屋,还带这个小院子。 院子当中,一个总角孩童正在蹦蹦跳跳的玩耍。旁边蹲着一个男子,正在摆弄着叉子。 多铎的眼中闪过狼一样凶狠的目光,咬紧牙关奔跑了过去。 那个孩童首先看到了他,也被他身上的血吓到了。 “爹爹、爹爹……” 男子听到呼唤,刚一抬头,刀光闪过,他的头已经飞了出去。 “啊……” 恰好此时屋子里走出一个妇人,看到这一幕,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悲鸣。 妇人快步奔跑过来,也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多铎却刀锋一转,搁在了孩童的脖子上,冷冷的看着妇人。 妇人一下子瘫软了,想叫叫不出来,想哭又不敢哭,只是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多铎感觉自己支撑不住了,只能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 “吃的。” 见他没有动手再杀人,而是要吃的,妇人立刻清醒过来,连忙奔到锅灶旁边开始生火做饭。 多铎见这户人家男人已经被他杀了,只剩下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多少放心下来。 他拉着那个孩童倚靠在院门的篱笆上,缓缓坐下。 看样子那个妇人做饭还要一段时间,多铎的思绪开始飘散。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多尔衮也还很小。 努尔哈赤带着大家伙,人人都骑着马,奔跑在草原上。一群一群的动物被赶出来,然后被他们围杀。 阿济格最讨厌。 仗着自己年龄大,骑着的马也大,经常抢他和多尔衮看中的猎物。 可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曾经的一切,多铎都觉得十分美好。 那时的场景越发清晰,那时人们吟唱的歌曲也历历在目。让他的嘴唇之间,也不禁哼哼了起来。 蛮度一玛法哩啊哒咧 吾色撒撒根咧 哦哩吼塔度里扎兰的 行你布耶波耶比…… 欢快的歌声渐渐低沉,最终消散于空气中。 正在做饭的妇人虽然一直忙碌,可是眼神却一直盯着多铎。 见这个凶悍的鞑子渐渐没了动静,过了许久,仍旧歪着头…… 妇人终于鼓起一丝勇气。 她轻轻地走过去,从死去的丈夫手中拿起叉子,胆战心惊地凑到多铎面前。 换源app】 多铎依旧没有动静。 妇人一把将孩子抢过来,拉到身后。 可多铎的刀依旧垂在地上,唯有锋利的刀刃令人胆寒。 妇人悲嚎痛哭起来,举起叉子,直接掼进了多铎的胸膛。 鲜血迸流,四处飞溅,多铎却没有任何反应。 妇人只怕他不死,一下又一下,将他的胸膛叉的稀烂。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出现在院门口,令妇人终于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她慌忙护住自己的孩子,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冲进来的人却跟多铎不一样。 看到多铎稀烂的尸体,为首的士兵赶紧安抚。 “老嫂子,别怕,俺们是汉人,是咱自己的军队。有俺们在,安全咧。” 妇人愣了,冰凉的眼神终于软化。 她一把扑倒丈夫的尸体旁边,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死去活来。 第1481章 那股气泄了 代县城郊,一座庞大的战俘营拔地而起。 每时每刻都有清军的俘虏被送入其中,渐渐地,多达五千余人。 这些被解除了武装的战俘,一个个全都温顺的和羔羊一样,再无从前扫荡天下的凶悍。 博洛一个人安静缩在角落里,目光无神,已经认命了。 虽然是阿巴泰的儿子,但是年轻的博洛还没有成长为名将,就做了俘虏。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就此丧失了反抗的意志。 这也是战俘营当中,大多数清军的状态。 刚刚入关的时候,清军上下战意盎然,无往不利。转战千里,一场胜仗接着一场胜仗,仿佛天下唾手可得。 可正应了那句老话。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满清极速上升的态势就被帝国彻底打断,并且陷入了绝境。 巨大的军事失败面前,悍勇的清军完全无法接受现实,纷纷陷入了绝望。 “博洛,出列!” 命令声将博洛唤醒,在所有人担心的目光当中,他默默的走出了牢房。 在外面,一个年轻的国防军军官正在等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要处死我了吗?” 博洛以为他的死期到了。 军官却摇摇头。 “今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们认认人。” 因为抓了太多的俘虏,还有许多死尸。但有太多的身份无法辨认,尤其是清军中的高级将领更是如此。 博洛身为满清高层,自然认识的人更多,因此才被叫了出来。 听说是这件事,博洛无可无不可,他只关心自己。 “究竟要如何处置我?” 年轻的军官哪里知道,不过还是稍微透露了一些。 “你在滹沱河岸没有顽抗到底,罪责较轻,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听说很可能不死,博洛不由得浑身一轻。 年轻的军官先带着他走到了野战医院,来到一处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此人是我们在攻破大营的时候找到的,彼时就在昏迷当中,你可认识?” 博洛一看,不免兔死狐悲。 “这是拜音图,之前的作战中受了重伤,因为无药医治所以才昏迷不醒。” 得知果然是清军高级将领年轻的军官十分高兴赶紧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见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博洛心情激荡。 “拜音图要死了吗?” 军官看向一旁的医生,专业的事还需要专业的人来回答。 “此人受伤较重,经过医治已经稳定了下来。但何时能够苏醒,尚未可知。” 得知拜音图居然不会死了,博洛竟然高兴的流下眼泪来。 同时他也产生了浓厚的希望。 连拜音图这种重伤之人国防军都细心治疗,或许自己真的不用死了。 随着年轻的军官离开医院,他们又向别处走去。 恰好此时又有一批战俘被送了进来。 其中一人尽管被五花大绑,可是仍旧桀骜不驯。不但嘴里咒骂不已,还奋力挣扎。挨了好几枪托,被打的满头鲜血也不屈服。 博洛看得真切,连忙奔跑过去。 “硕塞,不要反抗了。事已至此,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被擒获的清军将领,正是硕塞。 看到博洛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而且没有被捆绑,硕塞自以为明白了什么。 “你们这些奴才,把先皇的江山拱手让人。你们这些满人的叛徒,看你们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好言相劝居然挨了一顿骂,这让博洛悲从中来,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年轻的军官走上前来,吩咐道:“把此人押下去仔细看管,让他老实一些。” 本子上又记录了硕塞的名号。 眼瞅着硕塞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被国防军士兵羁押着带走,博洛不禁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两人来到收拢清军战死者的地方。 但见宽阔的平地上,一具具尸体密密麻麻的摆着,看的人头皮发麻。 其中有不少面孔,赫然都是博洛认识的。 但此时此刻,这些曾经的八旗勇士已经魂飞魄散,一如满清的现状。 军官带着他绕到里面。 在里面,却只陈放着一具尸体。 一身精良的镶白旗盔甲,最惹人注目的就是盔甲之上凋龙刻凤,黄金镶边。随身携带的宝刀刀鞘上,更是镶满了各种宝石。 单凭这一身盔甲和武器,就可知此人身份不凡。 但国防军无法辨认,只好将博洛请了来。 博洛一看到那张清秀的面孔,勐然眼前一黑,当场哀嚎起来。 “豫亲王啊……” 周围的国防军闻言,全都振奋不已。 原来这就是清军主帅,豫亲王多铎? 很快多铎尸首被找到的消息就在国防军当中传播开来,张延、简宗安、于立春等人赶紧放下手头的事务跑过来确认。 “这真的是多铎?” “看起来很年轻嘛。” “瞧你说的,咱们也不老啊!” 博洛已经缓过来了,神情更加颓废,也不打算隐瞒什么。 “这位就是我大清豫亲王多铎殿下,既已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请诸位不要损害他的尸首。” 面对着卑微的请求,张延代表国防军郑重表态。 “我们帝国国防军是仁义之师,不是你们清军那样的野兽。残害已故之人的遗体,彰显不了我们的武力,没有那个必要。” 尽管被损了一通,但博洛还是连忙道谢。 多铎的尸首被找到,也就意味着这一路的清军基本上以失败告终了。 虽然在恒山山脉当中肯定还有清军的残余,但是已经改变不了大局。 这也意味着,持续了一个多月的代县之战终于画上句号。 而在恒山以北的大同地区,另一场歼灭战也在进行。 “这就是白登山?当年汉高祖刘邦就被匈奴人围在了上面?不就是一座小山包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匈奴人居然无法攻破。” 听着王思仪的唠叨,郭卫满头黑线。 “匈奴人又没有火炮,汉军居高而守,当然没什么办法。” 匈奴人没有火炮对付刘邦,但是国防军却有火炮对付清军。 山头上的清军看着这边一门门的火炮陆续部署到位,全都绝望不已。 “去个人,告诉索尼,再给他一次机会。再不识时务的话,就地消灭。” 一个小山包,王思仪完全没有兴趣,转头直奔大同而去,将这里的战斗交给了郭卫。 】 第1482章 何去何从 索尼又被围了。 这一次他很荣幸,可以同汉高祖比肩。 可是从索尼的本心来讲,他并不想如此。 但是没办法。 豪格所部根本挡不住第二师的进攻,云州地区的防线很快就被打得稀里哗啦。 事已至此,豪格也无奈了。 他不再抱有幻想能够接应阿济格和多铎,保住自己的性命成了唯一的选择。 “奴才先前没能守住沧州,丢了大清的脸。这一次就让奴才给王爷断后,稍尽微薄之力。” 想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谁留下来断后,谁又愿意丢掉性命呢? 眼见众位将领全都深深埋着头颅,索尼叹了一口气,主动请缨。 之前做了国防军的俘虏,让他在清军内部倍受指责,处境艰难。 如今满清败局已定,损失惨重,能不能够撑下去都尚未可知。 索尼心灰意冷,干脆想着就战死在这里,也算保留了身后名声。 豪格已经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情去猜测他的想法。既然有人愿意断后,当然高兴不已。 豪格给他留下了一千兵马,随后就扬长而去,进入了草原。 索尼抢占了大同旁边的白登山,只希望能够拖延几日,让豪格跑得更远一些。 结果仅仅一个上午的战斗,白登山下的所有阵地全部丢失。他手头的兵力,也只剩下了一百多人。 现在国防军上百门火炮对准了山顶,只要进行轰炸,他们这些人肯定尸骨无存。 “父亲,咱们就要死了吗?” 索尼的长子噶布喇始终陪同在身边,算是他得力的助手。但此时此刻,噶布喇的眼神中满是恐惧。 他还年轻,还有漫长的人生,并不想死。 索尼虽然死志坚定,但是毕竟身为人父,看到儿子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 他四处看看,发现还活着的清军都期盼的看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似乎什么都说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国防军的代表独自登山上来了。 “皇后殿下说了,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放下武器投降。” 索尼凄然一笑。 “贵国会放过我们吗?” 国防军代表傲然无比。 “不要拿国防军同你们相比,我们不是野兽,没有嗜杀的爱好。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国防军代表的声音很大,四周的清军全都听到了。一时之间,竟有许多人跃跃欲试。 索尼吞咽了一下口水,想起了跟随多尔衮撤回辽东的妻子,还有小儿子索额图。 索额图今年只有十二岁,但是却非常聪明,文采、武功样样出众,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出人头地。 可现在的索额图毕竟只是雏鸟,如果失去了他的羽翼,恐怕随时都能夭折。 索尼刚强一生,但是想到自己的孩子,也变得软弱了。 “既然如此,咱们大家伙……降了吧” 下午三点,在国防军代表的引领下,索尼和一百二十七名清军放下了武器,走下了白登山。 见接待自己的是郭卫,索尼有些奇怪。 “不知武皇后殿下何在?” 郭卫如实告诉他。 “总指挥已经去了大同,准备攻略榆林。” 索尼愕然不已,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在人家眼中什么都算不上。 不过他也听出来了别的。 国防军目前似乎并没有追击豪格的打算,这多少让他安心了一些。 已经跑到草原上的豪格却不知道这些。 他只想跑得更快一些,越远离国防军越好。 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国防军作战了。 结果后面的国防军没有追来,但噩耗却从前方传来。 “科尔沁那边传来消息,睿亲王与中华军在西拉木伦河连战三场,大败亏输。如今已经战局不利,没有办法回去辽东了。” 豪格众人一听,全都傻了。 满以为多尔衮走了那么久,此时应该已经回到沉阳,着手进行防御了。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被困在了科尔沁草原。 “辽东情况如何?” 豪格急急问道。 传令兵却只能摇头。 “如今中华军已经封锁了所有道路,咱们的人过不去,不知辽东怎样了。” 】 范纪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询问。 “与睿亲王交战的中华军,兵力几何?” 结果传令兵的回答,却让所有人都绝望了。 “大致十五万。”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无力。 在山西的国防军兵力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原来还不是帝国的全部力量。 十五万大军啊! 倘若战斗力跟山西的国防军一样,那么多尔衮败得不冤。 毕竟多尔衮带领的人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幼妇孺。能够凑出来的精兵,不过三、五万之数。 就算得到了漠南蒙古诸部的增援,肯定也组织不起来数量相当的兵马。 再加上双方战斗力的差距,多尔衮的失败完全可以预料。 可是对于满人来说,这个结果简直是灭顶之灾。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故乡了。 “加快速度,赶去和睿亲王会合。” 豪格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就下达了命令。 结果范纪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恳切地道:“主子,不能去科尔沁。” 豪格大怒,训斥道:“该死的奴才,你想做什么?” 范纪双眼充血,连忙辩解。 “睿亲王加上蒙古各部都打不赢中华军,咱们过去又于事何补?事到如今,必须找到援军,才有希望反败为胜。” 豪格挥手给了他一鞭子。 “现如今又到哪儿去找援军?” 范纪顾不得疼痛,大喊道:“漠北!只要漠北蒙古各部出动,咱们就有机会。” 豪格的第二鞭子停在半空,但怒气未消。 “喀尔喀的那帮混帐完全不将我大清放在眼中,本王又怎么指使的动?” 在满清征服蒙古的过程中,喀尔喀蒙古各部始终对于满清若即若离。 虽然因为满清强大的武力,喀尔喀蒙古不是对手。但是他们仗着天高皇帝远,始终对满清阳奉阴违。 不但如此,喀尔喀蒙古还时不时的唆使漠南蒙古当中的野心之辈叛逆。 豪格不认为以如今的情势,喀尔喀蒙古能够听从自己的命令。 第1483章 治安师的胜利 “中华军来势汹汹,连咱们大清都不是对手,蒙古人焉能没有忧虑?照此趋势下去,重复当年洪武和永乐两朝征伐蒙古旧事,为时不远。尤其是北面也出现了中华军,可知左梦庚所谋之大,喀尔喀蒙古定然难以独善其身。只要咱们陈明利害,那些蒙古王公就算为了自身安危,也会有所意动。” 范纪拿出来浑身本事,一一为豪格进行分析。 而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战争进行到现在,仅仅半年不到,满清所有的精华都要被帝国扫荡一空。 古往今来,从未见过武力如此强大的国家。 既然帝国能够轻易扫灭满清,那么是否会满足于长城之内的疆土呢? 而即便是大明建国之初,为了北方的安全,也多次对蒙古草原进行来回扫荡。 那个时期的蒙古人究竟有多么艰难,相信肯定刻骨铭心,没有人希望再来一次。 尤其是本来被满清视为大后方的黑龙江一带,居然也出现了帝国的身影。不但对满清造成了致命威胁,同样也触摸到了喀尔喀蒙古的地盘。 喀尔喀蒙古人就算为了自身安全考量,肯定也得放弃过往的恩怨,选择和满清合作、共同对付帝国。 范记还有话说。 “听闻那个白莲教的妖女就在喀尔喀蒙古,在她的勾连之下,还同罗刹人搅和到了一起。倘若咱们三方联合,再从罗刹人那边得到精良的火器,才有机会反败为胜啊。” 虽然喀尔喀蒙古是黄教的地盘,徐雅晴这个白莲教圣姑的到来一开始并不受欢迎,但徐雅晴却带来了俄罗斯人的支持。 这对于当时正急于同满清对抗的喀尔喀蒙古人来讲,毫无疑问是天降甘霖。 于是徐雅晴在漠北蒙古站稳了脚跟,同时将喀尔喀蒙古、俄罗斯人、准噶尔部勾连到了一起。 帝国和满清的战争,徐雅晴一直都在关注。 她已经开始游说喀尔喀蒙古王公贵族南下,加入到争夺天下当中。 现在既然帝国占据了绝对优势,按照范纪的说法,喀尔喀蒙古肯定愿意和满清冰释前嫌,先对付最强大的帝国。 一整套严密的分析,令豪格颇为心动。 “你们如何分说?” 他开始征求所有将领的意见。 “范先生说的有道理。如今咱们大清危在旦夕,必须要有强力的援兵才成。奴才等愿跟随王爷前往喀尔喀蒙古。” 巴哈纳代表众位将领做了表态。 既然取得了一致,豪格不在耽搁,率军立刻北上。 在途中,他遵循范纪的意见,突袭了苏尼特部。 苏尼特部虽然是漠南蒙古的一支,但是始终和喀尔喀蒙古勾连不清。尤其是苏尼特部的扎克萨多罗郡王滕机思因为和多尔衮的私怨,更是已经对满清离心离德。 一路败退的清军缺衣少粮,正好拿苏尼特部开刀。 毫无防备的苏尼特部被清军绞杀一空,连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而得到了补给的豪格,立刻率军突入大漠,踏上了寻找援军的路途。 可是被困在晋西群山当中的阿济格部,却没有任何援军可以求助。 原本通过道路从隰县到石楼县,最多不过一两日的路程。然而此时困在群山当中,接连走了五天,清军能够看到的还是连绵不绝的大山。 携带的马肉早已吃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粮草该去哪里寻找,谁也没有眉目。 清军上下只有一个念头。 走。 继续走。 走出大山,摆脱国防军的包围,就有活路。 可是国防军却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三个治安师各派出了一个团进山进行骚扰作战,着实给清军制造了大麻烦。 每当清军停下来想要集结作战的时候,国防军立刻四散而去。而当清军继续赶路的时候,国防军又会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冷枪冷炮不断。 持续不断的骚扰之下,清军的神经都要崩溃了。 国防军不但会对清军人员进行杀伤,还会将各处本来就崎区难行的道路进行破坏。 弄得清军在山里面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突围的路径。 迫于无奈,阿济格只能下令让清军四处分散,到处寻找粮草补给。 大山当中肯定还会有一些村落,虽然物资贫瘠,但是能够抢到一点就是一点。 可是这样的做法用处真的不大,清军依旧日甚一日的疲惫,战斗力下滑严重。 “都停下来,喘口气。” 瓦克达又累又饿,同时嘴唇干裂。 他下令之后,找了一块空地坐下。伸手掏出口袋里的马肉,刚想要送入口中,就被人阻止。 “将军,英亲王有令,不到饭时绝对不可进餐。” 听闻此言,瓦克达愤愤不已,但还是将马肉放了回去。 然而饥肠辘辘的肚子却在不时抗议,让他难受不已。 想来想去,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新的东西。完全不理会侍卫坚定的目光,掏出一根来叼在口中,然后用打火机点着。 须臾,一股青烟从瓦克达的嘴巴和鼻子里缓缓喷出,还带着他舒服的呻吟。 既然不能吃东西,瓦克达决定抽一根烟缓解一下疲乏。 烟和打火机当然都是从国防军这边缴获来的,很快就在清军当中受到了欢迎。 可缴获而来的香烟实在过于稀少,因此只有高层才能享用。 见瓦克达只是抽烟,侍卫就不管了。 可是谁也没有发现,正前方的山梁上,正有一队国防军士兵正在鬼鬼祟祟的观察。 】 “牛二娃,快用你的镜子看一看,那是不是个大官?” 被队长喊到的人,架起手中的枪。 他的火枪要比其他士兵稍长一些,上面还带着镜子。 “护甲上有纹路,头盔上的缨子更漂亮,应该是个官儿。” 队长得到确认,不禁心思活泛起来。 “能不能给他一枪?” 牛二娃瞄了又瞄。 “俺试试。”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大约有三百多米。但因为是高打低,所以不用怎么调整。 牛二娃深呼吸了两下,稳住身体,让手中的狙击枪不再晃动,然后轻轻叩动扳机。 尖利的枪声中子弹呼啸而至,正中瓦克达的脑门。 代善的第四子,三等镇国将军瓦克达,因为抽烟暴露目标,死于国防军的狙击之下。 第1484章 低劣的伪装 虽然在同在一片山里,但是瓦克达的死并没有在清军当中引起什么波澜。 为了突围,清军早已分散,各顾各的,没心情去管别人如何了。 叶臣早已将身上的盔甲脱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将丝绸内衬也都扔掉了。 他原本趴在一处隐秘的草窝中。 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刚刚发生了一场战斗。 一队国防军士兵和清军不期而遇,随即打作一团。最终清军战败,一路向北逃去。国防军士兵紧紧追击,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叶臣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一片地域没有人过来。他便赶紧跑过去,拖着一个国防军士兵的尸体回到隐蔽处,手忙脚乱的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随后他就调头,朝着西面走去。 转过一处山脚,就看到一支担架队正在走来。 见到叶臣的身影,负责担架队的卫生员赶紧跑过来。 “咋一个人在这儿?你的队伍呢?” 叶臣把自己左臂上的伤口露出来,呲牙咧嘴地道:“队长他们去追击鞑子了,俺负了伤,队长让俺找大夫治疗。” 卫生员很是尽职尽责。 “幸亏碰到了我们,要不然的话你得走到山下才能碰到医院。来,快躺到担架上。” 一边扶着叶臣往担架上躺去,卫生员一边顺手接过了叶臣佩戴的火枪和刀具。 叶臣表面痛苦,内心狂喜不已。 真就让他蒙混过关了,说不定能够就此逃出生天。 可当他刚刚在担架上躺好的时候,冰冷冷的刺刀已经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个卫生员明明是个小姑娘,可是却带着一股子煞气。 “你到底是谁?快点交代。否则的话,就杀了你。” 叶臣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只是一个劲儿叫屈。 “你干啥呀?俺都受伤了,还不带俺去找大夫?” 小卫生员呵呵冷笑,刺刀稍微一挺,就划破了叶臣的皮肤。 “你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超过了十天,你却说是刚才战斗时负伤的。还有你这伤口是我军高级军官的配刀造成的,根本不是清军的武器。” 叶臣倒吸一口凉气,浑然没有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居然这般厉害。 他虽然是沙场名将,可是又哪里懂得医学的专业性。 他身上的伤在普通人看来,分辨不出什么。可是在专业的医科生眼中,全都是破绽。 一个担架队员上前摘下了叶臣的帽子,露出了新鲜的光头。 “哎哟呵,这猪尾巴刚剃的,还留着茬呢。也是昏了头,俺们国防军的士兵啥时候有这样的光头了?” 眼瞅着自己被团团包围,刺刀随时都可能捅下,叶臣欲哭无泪,只能乖乖的举起了双手。 久经沙场、战无不胜的完颜叶臣,居然成了担架队的俘虏。 东面的一座山头上,满达尔汉也迎来了末日。 他的人马被国防军发现,足足有两千人朝他包围而来。 满达尔汉一边打、一边跑,结果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一处断崖之上。 俯身向下看去,断崖高达上千米,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满达尔汉满心悲凉,转过头来,看着步步逼近的国防军,忍不住发出了野兽一般的怒吼。 一个军官高声喊道:“放下武器投降,你没有活路了。” 经过之前的交战,满达尔汗很清楚,在这密密麻麻的火枪面前,自己没有突围的希望。 “老子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鳌拜,你在地府等着,看看老子到底是不是忠臣?” 他猛地转身纵身一跃,跳进了万丈深渊。 众位将士齐齐发出惊呼,冲到悬崖边儿,却只看到白云渺渺,满达尔汗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那军官却没有什么震动,只是吩咐道:“派一队人下去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曹村位于石楼到石口道路的中间位置,处于两山相夹的山谷中间,屈产河穿村而过。 原本是一座宁静的小山村,但是随着国防军的到来这里十分热闹。 村中的百姓已经被国防军妥善安置到了别处,一个营将这里变成了军事要塞。 第26师的任务就是沿着石楼到石口的道路进行布防,以免阿济格突围北去。 但是过于漫长的道路,摊薄了第26师的兵力,以至于每一处要点都只能安排一个营防守。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不管谁活下来,都一定要想办法回去。” 夜幕降临,曹村南面的山头上,阿济格向博和托进行最后的交代。 仗打到这个份上,阿济格已经明白,失败不可避免。 数万清军究竟能够有多少走出崇山峻岭,他也没有把握。 再说了,如今乱成了一锅粥。就算还有别的清军走出来了,他也没有办法收拢。 此时他和博和托的身边还有三千多人。 这还是他拼尽全力才保住的实力,而且一直小心翼翼,居然没有被国防军发现。 阿济格决定从曹村突围。 虽然穿过曹村之后,北面依旧还是群山。但好歹跳出了国防军的包围圈,说不定能有活命的机会。 趁着夜色,清军从山上悄悄的摸了下来。 浅浅的屈产河起不到什么拦阻的作用,让他们很快接近了曹村外围。 地雷的爆炸让守军警醒过来,战斗迅速爆发。 可是夜色茫茫,守军的一个营又是仓促应战,完全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 而且夜色当中也严重影响了火枪的发挥。 很快的肉搏战就在村子里到处展开。 等到天明时分,其他地方的国防军支援而来时,整个村子已经化为灰烬。 损失惨重的国防军士兵正在到处搜寻敌人,并且询问口供。 “团长,我们丢人了,让阿济格跑掉了。” 营长站在团长的面前痛哭出声,觉得犯了大错。 因为通过询问俘虏得知,阿济格和博和托就在这股清军当中。可是清点尸体之后,却没有发现两人的身影。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阿济格和博和托趁着昨天晚上的混战,已经跑进了北面的大山当中。 那边可没有国防军的部署,也就是说,让这俩人跳出了包围圈。 第1485章 少林功夫 “你部以弱势兵力,于夜间仓促接敌,不惧环境恶劣,不惧近战肉搏,最终取得完胜。更且探明敌军主将踪迹,有功无过。” 全营上下为放跑了阿济格和博和托懊悔不已,但是在高层看来,他们没有任何错误。 毕竟阿济格老于战场,经验丰富,寻找到防线弱点突围而出,实属人之常情。 整个营加起来不过四五百人,又是在夜间,武器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同五、六倍的敌人贴身肉搏,还消灭了一千六七百人。 这个战绩,即便放到野战部队当中也是傲视群雄的。 就因为阿济格和博和托突围而去,就给全营记过的话,到哪里也没有道理。 其实在高层眼中,也没指望一举就能将阿济格困死在山里。 说起来,三个治安师成犄角之势,彼此呼应,看起来万无一失。但到底只是三个治安师,兵力和战斗力摆在那里。 如果对攻的话,他们还有信心和清军一较高下。但这种四面铺开,想要在广大的山区地域进行严防死守,还不让清军跑掉,实在是强人所难。 要不是清军已经断粮,而且锐气已失,黑云龙等人绝对不敢这么排兵布阵。 山里的战斗持续了十多天,战果还算辉煌,消灭的和俘虏的清军加起来已经有三万多人。 也就是说,目前还残存的清军已经不足五千之数了。 这点儿人马即便真的被放跑了,也扭转不了大局。 而且根据汇报,阿济格率领的人马都不到一千了。 此去往北到吕梁,尚有千里之远。 谁也不相信阿济格能够安然无恙的从吕梁山脉中钻出来。 也许这莽莽大山,就会成为阿济格的葬身之地。 虽然没抓住阿济格,少了一份大功,但三个治安师的战绩无人可以忽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搜索和围剿,尽量让更多的清军留下来。 阿济格逃出生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面对的环境仍旧十分恶劣。 山西的大山好像无穷无尽一般,爬过了一个山头,前方还有无数的山头。 山多林密固然可以隐藏身形,但是贫穷的环境却让清军找不到任何补给。 他们发现了几个村子,可是等兴冲冲的冲过去之后才发现,这些村子早已人去屋空,不知荒凉了多久。 饥饿难耐的清军只能在野外寻找猎物和野菜充饥。 然而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树木、杂草渐渐枯黄。他们就算想要用野菜、树叶充饥,都不太可能了。 一路逃窜,倒毙的青军越来越多。 这支原本席卷天下的强军,此时已经失去了精气神,蹒跚于天地之间仿佛行尸走兽。 山间夜里的寒冷更是让人难耐,阿济格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他看到的却是博和托凝重的神色。 “发生了何事?” “有些人跑掉了。” 博和托目光暗澹,仿佛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在清军强盛之时,逃兵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事。必然会进行无穷无尽的搜捕,抓到之后也会明正典刑,警告全军。 但是现在听到有人做了逃兵,就连阿济格也不想追究。 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就算留下来,不是累死、也是饿死。要么是被国防军追杀,打死在火枪之下。 有人选择逃跑,再正常不过。 就是在这茫茫大山当中,又是外族人,能跑到哪里去呢? 或许落在国防军的手中,成为俘虏还好一些。要是被乡民百姓发现,绝对死路一条。 清军在山西烧杀抢掠,作恶多端,这里的百姓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 碰到大军横行之时,百姓们无能为力,只能俯首帖耳,乖巧的和绵羊一般。但要是遇上落单的清军,百姓们肯定会进行报复。 “必须速速离开,否则恐有不测。” 博和托思虑周详,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那些逃走的士兵很可能会落在国防军的手中,导致他们的位置就此暴露。 “不错,要走就要尽快。” 见阿济格同意自己的想法,博和托便准备去叫醒士兵们赶路。 结果阿济格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神情非常莫名。 “莫要惊醒他们。” 博和托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 阿济格展现出了冷酷的一面。 “事到如今,能跑一个是一个。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 博和托明白了,但也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抛弃军队、自己逃跑这种事,以往从来不敢想象。 幸好有阿济格做主,否则的话他绝对不敢这么做。 清晨的宁静当中,还在昏睡中没有醒来的清军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主帅已经悄悄脱离队伍,独自逃跑了。 阿济格和博和托脱掉了所有显眼的标识,只带着随身的佩刀,就钻入了荒山野岭当中。 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两人互相帮助,将脑袋后面的猪尾巴剃得干干净净。 因为两人互相帮忙,并没有像叶臣那样留下痕迹。 没有了大部队拖累,两个人加快脚程,只管闷头赶路。 这一走,就是十来天。 饿了的话,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渴了的话,就饮用溪水。 不停跋涉之下,两人全都弄的灰头土脸。但也知道走出去了很远,被国防军发现的可能性越来越低。 只是长期的食不果腹,让两个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天不得不用大量的时间歇息。 这一晚两人找到了一座破庙,各自靠着一个角落便昏睡了过去。 可等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完全动弹不得。 再看身上,全都被五花大绑,而且所处的位置也不再是破庙,而是一处山寨当中。 四周数十个凶悍的山贼将他俩团团围住,正在好奇的打量。 见两人醒来,一个山贼开口问道:“打哪儿来的?进山想要干什么?” 博和托刚想要说话,阿济格却抢在了前面。 “暗施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放了爷爷,让你们尝尝少林功夫的厉害。” 第1486章 天王寨二当家 “哪儿来的歇鸡货(傻子)?还少林功夫。大哥,啥叫少林功夫?” 群贼背后,高高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大汉,此时正审视着阿济格和博和托两人。 “你们是少林寺的和尚?” 阿济格装傻充愣。 “咋滴,要不要比划比划?” 山贼老大分开众人,走到近前半蹲了下来,将两人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个遍。 “都说做和尚的吃斋念佛,戒律森严。你这混球满嘴污言秽语,哪有个和尚样子?” 博和托情知阿济格别有目的,干脆闭口不言,坐看阿济格表演。 阿济格则梗着脖子摆出憨货的模样。 “俺们二人乃是少林寺的武僧,平日里只顾打熬身体。练武累的要死要活,贼厮鸟的方丈还不许俺们吃肉,俺们干脆逃了出来。” 一群山贼轰然大笑,果然戒心放松了不少。 山贼老大也是咧嘴一笑,心说原来抓回来两个白羊,弄不好还要折本。 不过他想到了什么,再次问道:“你二人当真习武?” 世人都说阿济格凶残暴躁,脾气蛮横。殊不知身为名将,阿济格除了政治头脑不够之外,其实绝顶聪明。 发现他和博和托被山贼抓了之后,他就想到了脱困之法。 那还是在他小的时候,因为努尔哈赤喜欢看三国,他出于好奇也翻了翻汉人的演义话本。 其中一个话本当中,就有一个花和尚大闹天下,最终还立地成佛了。 想到二人此时全是光头,阿济格就决定冒充少林寺逃出来的武僧。 果然一听他二人的身份,这些山贼就不复刚才那般,目光中带着杀气。 山贼劫道求的是财,抓了两个和尚,口袋空空如也,只能说是晦气。 山贼当中固然也有聪明的,但像阿济格这样的当世名将倘若有心算计,绝对手拿把攥。 “凭我们兄弟的拳脚,要不是被你们暗算,焉能被擒?都说山西的好汉在北绿林全是响当当的英雄,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山贼老大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秃驴任地嘴碎,当真惹恼了爷爷,剐了你们一身的肉,煮成臊子吃了。” 阿济格表面平静,内心却砰砰直跳。 他也是第一次跟山贼打交道,真不知道这些玩意儿的路数。干脆闭口,等待下文。 山贼老大果然有话说。 “你们要当真是练家子,本寨主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的拳脚功夫够硬实,今后跟着本寨主混饭吃也不是不行。” 虽然明知道这些山贼别有目的,但是为求活命,再加上两眼一摸黑,阿济格怎能不答应? “莫说拳脚功夫,我们兄弟在少林寺打熬多年,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 山贼老大抽出阿济格的配刀,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胡吹大气莫有用,有没有本事,让爷们看看。倘若当真有本事的,我天王寨容得下英雄。” 说着反手一刀,将阿济格身上的绳索砍断。 与此同时,其他山贼纷纷拔刀出鞘,搭在了博和托的脖子上。 显然,只要阿济格有所异动,博和托立刻丧命当场。 这点小手段却吓不住阿济格,他缓缓站起身来,慢慢活动腿脚。血液重新流动带来的酸麻,让他不禁呲牙咧嘴。 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差不多了,才跳到场地中央。 “哪位好汉与俺试试,看看俺中不中?” 博和托在一旁目瞪口呆。 他从来都没有发现,阿济格居然还是个语言天才。 就在河南那短短时日功夫,居然就能将河南话学的惟妙惟肖。 山寨老大当场点名。 “老二,你在咱们寨子中功夫那也是了得。就由你出手,试试这秃驴的斤两。” 山寨老二长着一张阴险的脸,闻言颇有些不高兴。 “大哥的刀法日练夜练,恐怕更胜往日,怎不让兄弟们开开眼界?” 山寨老大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色,随即故作大笑。 “对付区区一个秃驴,何用本寨主亲自动手?老二,你莫不是藏了什么杀招吧?” 这诛心之言一出,山寨老二再不能避让了。 “兄弟我一直为了咱们山寨尽心尽力,大哥有所吩咐,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走进场地中央,本心当中对阿济格有所轻视。 “兀那和尚,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 他却不知道,刚刚和寨主的一番交锋,已经完全被阿济格看在了眼中。 和满清高层的政治斗争相比,这等山寨的争权夺利简直就是小儿科。 阿济格跟黄台吉、多尔衮斗法,那是屡屡吃瘪。但是如今对付这些山贼,立刻被他窥到了机会。 他依旧维持着憨头憨脑的德性。 “请二当家赐教。” 话音未落,阿济格如电一般冲出,凶勐的拳头转瞬就到了二郎家面前。 二当家原本还摆着高人风范,冷不防阿济格来的这么快,顿时吓了一跳。 再想应对,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勉强竖起双臂,格挡在身前,希望扛住这一招之后再图后续。 可阿济格的力量何其勐烈,当场就将他的双臂打断了。 在二当家的惨呼声中,阿济格得理不饶人,左臂一弯,手肘直接撞在了二当家的脖子上。 致命要害受击,二当家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当场殒命。 旁边二当家的手下看到变故,全都急了,纷纷冲了上来。 阿济格火力全开,一阵拳打脚踢,居然将这些人全都活活打死。 一时之间,山寨之内冷风嗖嗖,所有人都不禁吓得两股战战。 山贼们平常打家劫舍,在所多有。杀人放火,也没少干。但是这等人间凶兽,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就连山贼老大也连忙后退几步,随时准备桃之夭夭。 杀完了人,阿济格才仿佛回过神来,满脸慌张。 “哎哟,俺拳脚重,伤了这么多人,这可咋办呢?” 看到他淳朴的模样,山寨老大心里一动,重新安心下来。 “哈哈哈,果然是好功夫,当真没有骗人。两位兄弟如此武艺,合该咱们山寨兴盛发达。” 他看向阿济格,露出招揽之意。 “兄弟如何称呼?从今以后,做我天王寨的二当家如何?” 第1487章 杰宝之城 “还没有找到阿济格吗?” 山西的战况牵动着中枢的心。 清军两路主帅,多铎身死,阿济格失踪,意味着满清的绝大部分兵力已经丧失殆尽。 可以说,征服辽东、恢复疆土,近在眼前。 “晋西那边各路兵马大肆搜捕,几乎将每一座山都翻遍了,虽然又抓住了不少清军,但仍旧没有发现阿济格的身影。” 听闻报告,在座众人全都颇为遗憾。 没有抓住阿济格,总归是少了几分光彩。 左梦庚拍拍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回来。 “事到如今,抓不抓住阿济格已经无关大局,咱们还是专注于自身吧。” 他即将启程前往山西,而关于新收复地区的政治工作,还需要进行详细探讨。 “接下来河北、山西、陕西等地总共任务有两个,一个是配合水利部治理黄河,还有一个就是向外移民。三省之地常住人口,必须维持在三百万以下,绝对不允许超过这个数字。” 北方地区的环境灾害,一大重要原因就是人口太多。 因此在决定对秦、晋、冀三省进行生态恢复的时候,首先就要人口控制。 换做以往的王朝,根本毫无办法。但是于帝国而言,不要太简单。 广大的极北之地包括新大陆,到处都缺少人口,移民再多过去都填补不了。 “傅豫孙那边已经连着来了好几封信,不停诉苦,请求停止移民呢。” 说起这个,众人哄笑不已。 在此之前,移民的重点地区是两淮、江南、浙江、福建等地。 而两淮的人口迁移出去的最多,虽然极大的缓解了当地的治理,可事到如今物极必反,当地已经因为人口减少而出现负面影响。 整个苏北地区目前统计的人口数量,仅仅只有三百五十万人不到了。 而扬州一座城就容纳了百万人口,除此之外广大的苏北地区,把这两百五十万人口分摊下去,立刻导致劳动力十分紧张。 幸好现在收复了河北、山西两地,陕西也将在不久之后纳入统治。 这些贫瘠之地,还有一些富裕的人口可以迁移出去。 “水利部那边已经做出了黄河改造的方案和预算,预计工期二十年,投入劳动力五十万左右,总体预算接近二十亿元。” 侯恂的通报,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反倒是左梦庚神色如常。 “二十年的工期反而平摊了压力,对国家财政的影响不会太大。加上新大陆那边不断提供财富,将来陕西、山西的治黄工程也可以同时动工。” 众人纷纷点头,说起新大陆的开拓,都只能敬佩左梦庚的高瞻远瞩。 “报告,辽东战况。” 龙祖光快步走了进来,立刻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在山西的战事渐渐平息之时,辽东成为了重中之重。 龙祖光没有卖关子,赶紧进行了通报。 “就在十五天前,辽东战略集群娄甫副指挥率领所辖部队,在西拉木伦河畔大胜满蒙联军,彻底堵死了晚清高层返回辽东的希望。” “好!” “太好了!” “这真是一战定乾坤了!” 听到满清高层再也回不去辽东了,众人全都高兴不已。 可谁知龙祖光的通报还没有结束。 “除此之外,治安第34师和治安第35师在广宁合力击败清军将领李率泰,已经逼近沉阳城下。旅顺支队在乔峰司令的带领下,连克复州卫、盖州卫、海州卫,兵临辽阳。塔山防线方面,乐新丰将军彻底击溃满清山海关援军,清军将领席库特战死,骑兵第二师已经接管山海关,正在向辽东挺进。” 听到这一番情况汇报,在座的众人全都有些傻眼了。 左梦庚琢磨琢磨,突然笑了起来。 “这群骄兵悍将,足够白小七和娄甫头疼的了。” 先前辽东战略集群的作战计划早已上报统帅部,众人全都知晓。可如今的情势,明显和作战计划完全不同。 白小七还在辽东的群山当中艰难跋涉,娄甫又在西拉木伦河跟多尔衮一决胜负。两边都很重要,又鞭长莫及,肯定不会轻易改动计划。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下面的将领不甘心寂寞,立功心切,擅自主张,结果打得太漂亮了,反而局势一片大好。 至于白小七和娄甫两位主帅怎么想,中枢并不干涉。 时间往回拨到九月。 西拉木伦河畔,看着数万大军忙碌的样子,娄甫意气风发。 “此乃形胜之地,只需建城一座,便可掌控辽东、压制草原,从此长治久安。” 卢之谦站在他的身旁,不能再认同了。 “您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可以筑城,对于后续的作战也很有帮助。” 西拉木伦河草原平坦宽阔,再多的人马丢进这里,都显得沧海一粟。要想完全阻止满清东归,除了严密的防线之外,还需要有足够的机动兵力。 但是要想保证机动兵力能够顺利作战,就必须要有一个十分安全而稳固的后勤补给基地。 如此一来,筑城一座,既能扼守西拉木伦河,又能支援各军作战,就很有必要。 娄甫是果断之人,听进去了这个意见,立刻下令从后方调遣工程部队上来,开始在河边加班加点的修筑军事要塞。 第四师副师长项祚临很会凑趣儿。 “副总指挥,如今这城快要建成了,还请您起个名字,也好名传万世。” 众人轰然叫好。 眼看着一座坚固的要塞渐渐成型,而平定辽东之战也即将依托此城而展开,娄甫也是心潮澎湃。 他想了想,开口道:“此城扼守要道,乃是蒙古草原通往辽东必经之路。既然如此,就叫通辽如何?” 言简意赅的命名,立刻得到了大家伙的认同。 随后相关文件传达中枢,送到了左梦庚面前。 得知新城的命名,左梦庚脸色无比古怪。 他撇开众人,偷偷的在地图上勾画出了通辽的行政区域范围,又转送回了辽东。 娄甫打开文件,只看着通辽的行政地图…… 真像一个杰宝啊! 第1488章 树倒猢狲散 时值九月,草原上天高气爽,草长马肥。 往年这个时候,游牧民族必定忙于收割牧草,为牛羊马匹贴膘,以备度过漫长的寒冬。 同时还要积极备战,随时准备跨越长城,劫掠生活物资。 但此时此刻的草原上却战云密布,血气冲天,每一个蒙古人的心头都蒙上了阴霾。 经过两个多月的艰难跋涉,多尔衮率领满清高层终于抵达锡林郭勒草原。 这是科尔沁左翼目前退守的地方。 这一路上究竟损失了多少家当,已经无从统计。总之满清为此元气大伤,万万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 可多尔衮面临的处境更加艰险。 「各部台吉都已经到了吗?」 科尔沁蒙古的王公贵族云集一堂,迎接了多尔衮等人。 以往这样的场景必定载歌载舞,盛况空前。但今时今日,只有一片愁云惨淡。 面对多尔衮的问题,巴达礼怨气横生。 「只有奈曼、敖汉等部派了人来,其余各部……全都没有回信。」 砰…… 多尔衮当场摔了酒杯。 「这些鼠目寸光之辈,难道他们以为中华军会到此为止吗?从今以后,草原上的蒙古人都要沦为汉人的奴隶了。」 在座的蒙古王公贵族人人脸色难看,对于他的说辞却并未往心里去。 难道现如今的蒙古人,就不是满清的奴隶吗? 被满清呼来喝去。任意压制,同样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相对来说,在蒙古人的心目中,汉人或许更好一些。 毕竟汉人尽管能够打入草原,但也是来去匆匆,始终站不住脚跟。等汉人走后,草原依旧是蒙古人的天下。 这是他们从以往千年的历史当中得到的经验。 这也是许多蒙古部落这一次没有听从满清召唤、协同作战的原因。 而且许多蒙古部落都派遣了大量的兵马跟随满清入关,时至今日还没有回来,并且杳无音讯。 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也让蒙古人疑神疑鬼。觉着满清在中原吃了败仗,连带他们的族人也回不来了。 这就让蒙古各部对满清充满了怨言。 当初满清强大的时候,他们只能伏低做小,唯命是从。现在满清衰落,随时都可能灭亡,蒙古人必须要为自己考虑了。 也只有科尔沁各部和满清捆绑的太深,没有办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且这一次国防军赫然侵入了科尔沁的领地,灭顶之灾面前,科尔沁各部只能团结在满清周围。 多尔衮发火归发火,但也明白,以现如今的情势根本做不了什么。 凭他现在手头的力量,如果胆敢对其他蒙古部落用强,说不定这些蒙古人就会立刻投靠帝国,充当消灭他们的帮手。 现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打败眼前的国防军,让蒙古人明白满清依旧是那个满清。 「睿亲王,其他各路兵马什么时候回来?」 满珠习礼试探着询问道。 吴克善率领科尔沁左翼大部兵马跟随清军入关,这让科尔沁左翼如今异常虚弱。 满珠习礼最怕的就是,一旦这些族人回不来了,恐怕他们左翼的基业也就保不住了。 多尔衮尽量保持神色平静,让别人看不出端倪。 「英亲王和豫亲王已经到了山西,肃亲王正在接应,不需多久,就可亲至。」 满珠习礼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只能把心思藏起来。 巴达礼作为科尔沁部落的共主,此时开始主持。 「睿亲王回归之前,我科尔沁部已经和汉人打了一场。汉人火器强大,兵力众多,导致我们损失惨重,没法在西拉木伦河站稳脚跟。不知睿亲王可有良策?」 之前的战斗,让蒙古人着实刻骨铭心。 那铺天盖地的火枪和火炮,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强大神威。 以往蒙古人为之自豪的骑射功夫,在这样的火器面前全都土崩瓦解。 科尔沁蒙古足足损失了三千多人,全军都丧失了斗志,只能一路西撤四百里,将获胜的希望放在了多尔衮的身上。 面对艰难的时局,多尔衮心力憔悴,凭空老了许多。 「如今尚有多少兵马?」 「各部加在一起,还有能战的勇士四万三千人,战马六万匹。这是我科尔沁部所有的家底了。」 巴达礼一字一顿,话语中别有意味。 虽然科尔沁部和满清乃是姻亲,但是科尔沁夫必须要考虑自身的生死存续。也就是说,不可能将所有的家底都扔进去。 多尔衮默默盘算,稍微有了一些信心。 他带回来的清军有三万多人,加上蒙古各部,也就有了七万多的兵马。 最主要的是,蒙古草原平坦宽阔,到处都可以行军,能够完全发挥骑兵的机动能力。 再加上本土作战,他们更加熟悉地形、地貌,情报方面也有加持,说不定真的能够打赢。 「事不宜迟,辽东方面也不能有失。本王决议,即刻进军,就在西拉木伦河畔,消灭中华军。」 对于他的想法,蒙古诸位王公当然没有异议。 国防军打到家门口,让这些蒙古人都吓破了胆。最想做的,就是快点将国防军赶跑。 商量得定,众人散去,各自准备。 没有了外人,多尔衮身形一晃,眼前阵阵晕眩。 「王爷!」 岳乐和叶克书连忙上前扶住。 过了好一会儿,多尔衮才缓过来。 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人,内心更加悲凉。 曾经满清多少威名赫赫的战将,可如今他的身旁却只剩下这两个人了。 岳乐虽然资质不凡,但是太过于年轻。倘若假以时日,或许有名将之姿。但如今大战当前,没有那个时间了。 而叶克书,多尔衮另有重用。 他死死抓着叶克书的手,压低了声音,仔细吩咐。 「中华军虽然堵死了阿西拉木伦河,但从北面绕过去,肯定有路。无论如何,你都要回到盛京。告诉何洛会,倘若事有不谐,便率领剩余的族人退回赫图阿拉。」 叶克书泪流满面,明白了多尔衮的心意。 当天晚上,他谁也没有惊动,只是带领自己的随从,一路策马消失在了北方的夜色当中。 第1489章 破局点 就在多尔衮和诸位蒙古王公贵族商议作战事宜的时候,布木布泰也在接见蒙古王公贵族家的女人。 一见面,就是各种珍奇宝物赏赐了出去。 布木布泰仪态安然,眉头都不眨一下。 看到她的作为,那些原本心神不安的贵族女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爷们征战在外,倒是苦了你们在家里头。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快过去了,要不了多久各家爷们儿满载而归,倒是能过一个好年。」 论行军打仗,布木布泰给多尔衮提鞋都不配。但是论玩政治手段,多尔衮也要甘拜下风。 蒙古贵族女人们领受了赏赐,全都满心欢喜的回去了。 至于会如何吹枕边风,也可想而知。 但是等人散去,布木布泰才终于露出恐惧之色。 苏麻喇姑眼中含泪,悄声道:「娘娘,东西都给完了,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布木布泰努力用手攥着衣服,手背上青筋直冒。 「大清要是完了,留着这些金银财宝又有何用?如今只有奋力一搏,希望上天保佑。」 说话间,多尔衮回来了。 布木布泰屏退旁人,此时不再需要遮掩什么。 「睿亲王,你告诉哀家,咱们还能回到盛京吗?」 多尔衮目光怅然,但是态度坚决。 「回不去也要回,那是我们的根。」 危难时刻,布木布泰终于不再跟他勾心斗角,而是精诚合作。 「蒙古人暂时还稳得住,可倘若打输了仗,那就不好说了。」 多尔衮心里一暖,挤出一个笑脸。 「难为你了。莫要担心,当年老汗和先皇处处艰险,不也挺过来了。今时今日,我多尔衮不会比他们做的差。」 汗位本来就应该是他的,这也是他一直的骄傲。 黄台吉已经死了,多尔衮最需要做的,就是向世人证明,他同样出类拔萃,不比黄台吉差到哪里去。 这一次能不能扭转乾坤,就是他的机会。 五天之后,完成准备的三万清军和四万多蒙古骑兵,纷纷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西拉木伦河开进。 谁都明白这一仗的重要性。 就连一直卧病在床的谭泰,都拖着病体参与作战。 实在是没办法了,多尔衮无人可用,只能让谭泰担任先锋大将。 七万多大军浩浩荡荡行动,如同数股洪流,朝着国防军逼近。 而在辽阔的草原上,侦察绞杀战已经全面展开。 在这里的侦察作战,与中原格外不同。 在中原打仗,双方的侦察兵和斥候为了抢夺战场屏蔽权,会利用各种地形进行交锋。 但是在草原上,要想达成这个目的,唯一能够动用的就是骑兵。 因此第四师的侦察步兵并没有出动,接替了任务的乃是骑兵第三师。 汉人骑兵和蒙古骑兵一样,分成若干个小队,在草原上来回奔驰。 看到对方的数量差不多,便会扑上去撕咬。无论胜负,双方肯定死伤惨重。 这种时候能够比拼的,就是双方之间谁的援兵来得更快。 在短时间内以多打少,消灭敌人,就能取得战场情报的控制权。 一连十天,这种残酷的绞杀始终没有断过。 而各种情报流水一般送入双方的指挥中枢。 「骑兵打的不错,没让蒙古人占到便宜,这对于我们稳固防线很有好处。」 见骑三师在和蒙古骑兵交锋当中没有落入下风,娄甫不吝夸奖。 骑三师师长潘正阳也对麾下的表现十分满意。 「等到真的打起来,再让副总指挥看一看我们骑兵的厉害。」 而在清军这边,多尔衮等人可就脸色难看了。 「真是想不到,汉人的骑兵竟有如此战力。不知他们有多少骑兵,要是太多的话……」 谭泰说一句话要咳嗽好几声,可是内心的忧虑更深。 在朝鲜战场上,他是和国防军交手的主将之一,最清楚国防军的实力。 可那个时候国防军还只有步兵,只能在山地之间散开,同清军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争夺。 但是到了中原战场,国防军的大兵团集群作战,让清军遭遇了重创。 要是现在国防军的骑兵整体战斗力都跟这些侦察兵一样,此战恐怕凶多吉少了。 「满珠习礼,你率领本部即刻南下,想办法夺回库伦。这一次你若再敢逃跑,本王将亲自执行军法。」 当初海兰泡一战,满珠习礼率先逃跑,导致清军全线溃败。这件事多尔衮一直铭记在心,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便发作。 但是现在满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要是这个混蛋还敢临阵脱逃,多尔衮也顾不得蒙古人的想法了。 感受到多尔衮浓浓的杀意,满珠习礼脖子一凉,连忙打起精神。 他率兵脱离本阵,直扑库伦。 这里本就是科尔沁左翼的地盘,他道路熟稔,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在中路牵制国防军主力的情况下,还不能取得战果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而根据情报,国防军在这一带部署的仅仅只有一万多人的二线部队,也就是一个治安师。 这种部队没有骑兵,在广阔的草原上肯定对满珠习礼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巴达礼率领科尔沁右翼也从霍林河南下,不过行军速度缓慢。 显然巴达礼对国防军的战斗力颇为忌惮。 他需要根据中路多尔衮的行军速度决定行止,以免孤军冒进被国防军抓住。 巴达礼却不知道,娄甫真的盯上他了。 「科尔沁左翼在连续出了几位后妃之后,地位直线上升,已经隐隐压了右翼一头。巴达礼虽然是科尔沁各部共主,但是对吴克善等人完全压制不住。巴达礼的心中肯定对满清颇有怨言,不会拼尽全力作战。他的右翼远离主战场,自以为安全,可却不知道已成孤军之势。」 分析完了形势之后,娄甫看向潘正阳。 「潘师长,我把科尔沁右翼完全交给你们骑三师。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打一场胜仗?」 潘正阳比较稳重,只是问道:「需要全歼右翼,还是只打一场胜仗?」 娄甫说明要点。 「不能全歼,科尔沁右翼对将来我们攻略草原有着重要作用。」 潘正阳这才表明信心。 「请副总指挥放心,这一仗我们必胜。」 第1490章 胆大包天 「我说你们都在怕什么?他李率泰有何本事,能是咱们的对手?各位,你们仔细看看,过了广宁,沈阳还远吗?那可是沈阳啊!难道你们不想成为第一个进入沈阳的人吗?」 广宁城下,治安35师师长瞿尔诚不停拍打桌子,唾沫横飞,心里憋着一股火气。 在他的周围,35师的军官们全都脸色古怪。 既有一些跃跃欲试,又充满了担心。 「老瞿,大家伙当然想要立功。可集群司令部的命令是,让咱们在这里牵制李率泰,保证其他战场的胜利。如果咱们贸然行动,出现了差错,担不起责任啊!」 军政袁克孝苦口婆心,同时也十分郁闷。 只要作为军人,谁不想沙场杀敌、立功扬名? 可命令就是命令,袁克孝觉着身为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可是陛下说的。 但是他却说服不了瞿尔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咱们发现了战机,怎能不紧紧抓住?」 「战机?哪里来的战机?」 袁克孝满头黑线。 他李率泰缩在广宁城中都不敢出来,又有什么战机可言? 瞿尔诚蛮不讲理。 「只要打了,战机不就出现了?」 四周的军官纷纷憋笑,只觉得自家的师长很像一个活宝。 「笑什么?笑什么?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们考虑。」 瞿尔诚愈发不耐。 「我就问问你们,是不是带把的?看着别人打的热火朝天,屡屡立功,你们就喜欢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吗?老子的兵要是这个德行,老子干脆抹脖子算了。」 一群骄兵悍将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人人心中战意盎然。 袁克孝眼看情况不对,还想要再劝说些什么,卫兵走了进来。 「报告,34师崔师长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经闯了进来。 人未至,声先起。 「瞿大脑袋,老子问你,你怕不怕事?」 瞿尔诚正一肚子火呢,立刻骂了起来。 「崔大棒子,你少在老子的地盘上咋咋呼呼的,这轮不着你叫号。不服的话,咱俩单练。」 崔孝一却跟到了自己家一样,随便找了一张凳子径自坐了下来。 「好。既然你瞿大脑袋不怕事儿,那我问你,敢不敢打广宁?」 瞿尔诚到了嘴边的脏话,立刻咽了回去,换成了笑脸。 「咋的?你也想打广宁?」 崔孝一一下子听出了什么。 「嘿嘿,我就说你瞿大脑袋满肚子坏水,怎么能老老实实呆着?说吧,要不要干他一下子?」 得到支持,瞿尔诚着实高兴坏了。 「那李率泰就是一只肥羊,咱们不吃,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他压低了声音,开始透露家底。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老子光炸药就准备了这个数。」 看他伸出的五根手指,崔孝一笑得跟黄鼠狼一样。 「英雄所见略同,咱也不差。」 「那还等啥?赶紧打,打下了广宁,咱们直奔沈阳。」 袁克孝在一旁看着两个师长胆大包天,着实吓坏了。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谱?没有命令就敢擅自行动,不怕集群司令部追究责任吗?」 崔孝一和瞿尔诚呲牙咧嘴,头一次感觉到了军政的可恶。 就在两人想着该怎么说服袁克孝的时候,有作战参谋闯了进来。 「报告,我军侦察兵刚才和清军斥候发生了冲突。虽然将清军斥候全部消灭,但我军也伤亡二十余人。」 瞿尔诚立刻跳了起来。 「呐呐呐,老袁,还有你们,都听到了吧?这是他李率泰先动手的,可不怪咱们。咱们呢,现在是被迫迎战,不得不打,你们说……是吧?」 底下的军官早就按耐不住了,立刻轰然称是。 袁克孝都要疯了。 「你这破理由,能骗得过集群司令部吗?」 瞿尔诚和崔孝一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崔孝一眼珠子一转,指着书记官道:「我说,你记录。」 书记官连忙打开纸笔,聚精会神的听着。 崔孝一起身,来回踱步,一边完善思绪。 「公元1646年9月25日,清军广宁城守将李率泰不甘心于失败,悍然向我军发动进攻。我治安34师和治安35师奋起反击,经过浴血拼杀,最终反败为胜,攻占广宁城。为不使敌军逃脱,现已继续追击。后续行动,请集群司令部指示。」 书记官目瞪口呆。 一众军官纷纷傻眼。 大哥,你混淆是非的能力这么强吗? 唯有瞿尔诚眉开眼笑。 「还愣着干啥?赶紧记录啊。还有,等进攻发起两个小时后,再给集群司令部送去。」 一时间,师部当中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与此同时,海州卫的城下,乔峰昂然而立,宛如山峰一般坚挺。 「司令,咱们的任务是牵制半岛的清军。可如今都打到海州卫城下了,是不是有点过了?」 乔峰目不斜视。 「我们这不是在牵制清军吗?」 「这再牵制下去,可就到辽阳了。」 乔峰刚硬的四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倘若我们打下沈阳,便可以使主力部队减少多少战斗?这难道就不是牵制吗?」 这是牵制吗? 旅顺支队的军官们发觉自己的语文水平似乎不够,居然对「牵制」这个词理解的不够透彻。 而在他们的前方,嘹亮的冲锋号中,英勇的国防军战士们纷纷抬着云梯,直奔摇摇欲坠的海州卫城墙而去 满清入关之后,将大部分的族人全都迁走了。各处要地留下来的清军,都不过三五百之数。 结果当国防军发动进攻之后,这点孱弱的兵力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乔峰就任旅顺支队司令员之后,一路从旅顺出发,连战连捷。仅仅只用了十五天的时间,就打到了海州卫。 现在海州卫的城墙已经被打出了多处缺口,数千名国防军士兵完全可以像海水一样,将城中残存的清军完全淹没。 乔峰的思绪却已经越过了海州卫,瞄准了更北面的辽阳。 天启初年,沈阳和辽阳为后金所占,时至今日已经足足二十五年了。 汉家故土沦落腥膻,大好江河任凭胡虏践踏。 今时今日,汉家男儿卷土重来,誓要让这壮丽的山河重新焕发光彩。 第1491章 夜袭广宁城 “既然老崔你也同意发动进攻,接下来咱们两个师做如下部署。” 瞿尔诚得到了支持,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可话音刚落,就被崔孝一阻拦。 “等会儿,你来部署?你哪儿来这么大脸?凭啥由你来部署?” 瞿尔诚理所当然的道:“进攻计划可是我首倡的,当然由我来部署。” 崔孝一呵呵冷笑。 “把你的脸皮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晒,看看到底有多大?就凭你也来指挥老子?” 瞿尔诚两只眼睛眨呀眨的,不禁问道:“蛇无头不行,人无头不立。那你说,该咋办?” 崔孝一挺胸抬头,当仁不让。 “我是34师师长,你是35师师长。我比你大,我是你的前辈,此战当然由我来指挥。” 瞿尔诚当场就不干了。 “你家三十四比三十五大是吧?我看你的脸皮也够厚的。” 眼瞅着两个师长为了指挥权争执不休,袁克孝只能打圆场。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这般闹下去,仗还打不打了?既然你们谁都不服气谁,那时间紧迫,就由我来负责好了。” “哎哟嘿,看不出来呀,你袁大军政不愧是宋王的亲传弟子,端是一个心黑手辣啊!” “都说玩笔杆子的心眼儿多,果然如此。” 崔孝一和瞿尔诚一人一怼,把袁克孝顶了回去。 可究竟谁来做总指挥,两人也是寸步不让。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祭起终极大法。 “石头……剪刀……布……” “唉呀,我这臭手!” 看着自己的拳头,再看着崔校一的布,瞿尔诚心疼的直扇自己巴掌。 指挥权就此确定。 第34师师长崔孝一、军政邹定之,第35师师长瞿尔诚、军政袁克孝,自行组成了广宁攻坚战的联合指挥部。 拿到了指挥权,崔秀一大马金刀,开始作出安排。 “李率泰手中的兵马主要都是汉军,战斗力有限。可咱们也是二线部队,不能跟主力相比。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的时候必须要小心谨慎。” 邹定之点点头,对于主将的谨慎非常肯定。 “李率泰好歹也是满清名将,他的防御部署做的比较完善。没有妥善计划的话,咱们的伤亡不会太小。” 虽然都是治安师的将领,但是崔孝一等人无一不是在军校进修过的,也都在野战部队经历过,作战经验非常丰富。 瞿尔诚提出了一个想法。 “打了这么久的仗,在清军的眼中,咱们国防军就是火器犀利。我看咱们可以利用这个思想误差,打李率泰一个措手不及。” 袁克孝一听就反应了过来。 “你是打算夜袭?” 此言一出,四个主将纷纷奸笑起来。 历次作战当中,因为国防军的武器更加强大,所以多数的战斗多发生在白天。清军也被国防军的强大武器打的溃不成军,完全不是对手。 只能想办法通过夜晚的掩护发动进攻,希望弥补武器的差距。 时间久了,在清军的思维当中,根本就想不起来国防军其实也是能够发动夜间进攻的。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利用这种思想误差,李率泰这种名将也得被绕进去。 崔孝一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他补充道:“要想让李率泰上钩,咱们得做好前戏。我决定从明天开始,连续三天对广宁城发动进攻。三天之后,咱们装作攻击不力,随后偃旗息鼓。有了这一番掩护,李率泰虽然会在白天加强警戒,但是到了晚上清军恐怕会放松警惕。那就是咱们的机会。” 一旁的书记官突然问道:“那作战计划在明日发动进攻之后就上呈集群司令部吗?” 崔孝一气不打一处来。 “你傻呀,明天就把作战计划提交上去,万一集群司令部下令停止进攻,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随后他才道:“等到夜袭之后再发出去。” 书记官很老实,挠挠头,有些不明白。 “那咱们这几日的进攻怎么算?” 瞿尔诚立刻给出了解释。 “火力侦察。嗯,对,就是火力侦察。” 广宁城中,李率泰一直备受煎熬。 虽然城外的国防军始终没有发动进攻,而且他已探查清楚,眼前的国防军只是二线部队,战斗力有限。 但他忧心的是整体局势。 和关内的联系已经断了,也不知道朝廷那边近况如何。 而且他想要联络蒙古草原,居然也做不到。 李率泰本能的感觉到国防军似乎正在部署一盘大棋,要将整个满清都可以绕进去。 他已经将情况呈报给了坐镇沉阳的何洛会。 可何洛会又有什么办法呢? 整个辽东地区清军就那么点人,就算把普通满人都动员起来,也仅仅只能凑够五万多人。 结果这么点兵马还要分摊到各处,立时显得捉襟见肘。 如今到处都是噩耗。 李率泰这边在广宁城苦苦坚持,南边的海州卫又已经丢了,辽阳已经开始直面国防军的兵锋。 最让满清众人浑身冰冷的是,朝鲜边境那边同样传来告急,大批国防军已经越境。 这团团包围之势,仿佛蜘蛛网一样,让何洛会、李率泰等人感觉无力挣扎。 勐烈的炮声让李率泰顾不得其他,赶紧布置防守。 城外的国防军终于按耐不住,发动了进攻。 李率泰小心应对、谨慎部署,和国防军打的有来有回。 经过一番激战,李率泰心里有了数。 城外的国防军果然是二线部队,战斗力和当初攻打锦州的国防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火力上也差了许多。 城内的清军也有两万多人,在兵力上并不吃亏,因此守的还算从容。 攻防战一连进行了三天,国防军才偃旗息鼓。 看着国防军徐徐向后撤退,李率泰长出了一口气。 守住广宁,沉阳就比较安全,他也可以交代了。 不过他还算谨慎,接下来的几天当中依旧命令部下严防死守,不得放松警惕。 可连续五六天的时间,国防军都没有什么动静,就连他也松懈了下来,觉得国防军应该是进攻无望,不会再来了。 十天后,漆黑的午夜,伸手不见五指。 第34师和35师的侦察连合并到一起,组成了突击队。由瞿尔诚亲自率领,静悄悄的朝着广宁城摸去。 在突击队的背后,两个师的其他部队纷纷跟上。 决战,就在今夜! 第1492章 轮回 国防军的侦察兵都要跟随特种兵进行学习。 虽然侦察兵和特种兵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兵种,但是在某些技能领域颇有相同之处。 现在要通过夜袭的方式攻克广宁城,崔孝一和瞿尔诚便决定将两个师的侦察兵集合到一起,充当突击队。 夜色当中,这些兵王很好的隐藏了身形,缓慢而安静的向着广宁城墙摸去。 之前的战斗中,早已将广宁城的防御侦查的一清二楚。 现在突击队行动起来简直如履平地,完全没有惊动守军。 城外各处的防御工事,都被突击队重点照顾。 那些藏着清军的地堡,纷纷被贴上炸药。 里面的清军尚在熟睡当中,完全不知道死神已经降临。 突击队寻找到了城墙上防御的薄弱点,几个爪钩射上去,便有动作灵巧的侦察兵快速攀爬。 他们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哨兵,掩护后续队友陆续登城。 瞿尔诚站在广宁的城头,当真是志得意满。 在争夺指挥权的时候,他输给了崔孝一。但是在决定谁率领突击队充当先锋的时候,他赢了。 现在他成为了广宁城的先登。 这份功劳,谁也抢不走。 黑夜之中,突击队开始分兵。 第一队扫荡城墙,第二队摸向城门。第三队扩大防守面积,随时准备阻击清军的登城。 城墙上的清军哨兵防住了城外,却没有防住背后来的敌人,明哨、暗哨一个接着一个被摸掉。 第二队也摸到了西城门,干掉守军之后,将城门打开。 看到各部纷纷就位,瞿尔诚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煤油灯。 一片漆黑的夜幕中,煤油灯的光亮虽然微弱,但是却十分显眼。 瞿尔诚朝着城外远方的夜色当中,左三圈、右三圈摇动了煤油灯之后,国防军大部队战开始行动。 这一下就不可能不惊动敌人了。 不过清军即使反应过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城外防御工事中的清军还没有等爬起来,就纷纷被炸药送上了天。结果空有工事,却无人防守,完全洞开。 崔孝一一马当先,率军直奔南门。 此时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已经将城内的清军惊动。 李率泰来不及穿盔戴甲,跑出来后看到南面城墙上枪声大作,立刻感觉到了不妙。 他赶紧率领自己的亲卫朝着南城奔去,同时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国防军还没有站稳脚跟。 可是到了南城,看着大量的清军被城头的火枪压制在墙角后面,完全冲不出去,他立刻浑身冰凉。 “把大炮推过来,对准城门。告诉王世选,从城墙上绕过去,把敌军赶下去。” 乌真超哈将红衣大炮推上来,对准了城门口。 恰好此时国防军开始入城,结果两发炮弹打过去,登时制造了血肉胡同。 城墙上的国防军看到这一幕,赶紧向着城外发出信号。 早就在城外就位的迫击炮手,立刻根据坐标进行还击。 乌真超哈的红衣大炮还没有等来第二轮开火,就被数十发迫击炮弹完全覆盖,当场全军覆没。 李率泰看到这一幕,当真是头皮发麻,浑然想不到办法。 恰好此时,传令兵仓皇而回。 “将军,王世选投敌了。” 听到副将投降,李率泰明白,大势已去了。 “速速从东门撤退,返回沉阳,与何洛会将军合兵一处。” 黑夜当中,很多清军士兵根本看不见东西,又不敢举起火把,成为国防军的目标。而被国防军冲入城中,战斗根本没法打了。 李率泰也算果决,打开东城门准备逃之夭夭。 谁知刚刚从城里冲出来,还没有跑得太远,两侧的野地里突然火把燎原,杀声震天。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邹定之和袁克孝各率领一个团的兵力,早已绕过广宁城,分别从南北两面夹击而来。 李率泰亡魂大冒,来不及招呼士兵,闷头就跑。 黑夜当中,很快变成了乱战。 清军完全都跟无头苍蝇一般,被左右两边的枪声不停驱赶。 短短时间内,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还活着的人越来越胆寒。 最终不知道由谁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清军纷纷扔掉武器、高举双手,跪在了地上。 这些汉军当初既然能够没有骨气投降满清,现在再次投降起来,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只可惜因为太过于混乱,还是让李率泰跑掉了。 可无论如何,沉阳的门户广宁彻底落入了国防军手中。 满清的老家,已经没有任何屏障了。 深秋的辽东群山,枯黄的树叶漫山遍野,形成无边无际的金黄。仿佛其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财富,令人一探究竟。 本地的游牧民族却无心欣赏美景,纷纷低头忙碌。 在寒冬到来之前,他们需要猎杀到足够的食物,拾取足够的木柴,还要加固房屋,才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一个年老体衰的满人,已经没有力气拉开弓箭了。 他只能依靠在一棵树干上,指点着两个年幼的孙子学习怎么打猎。 看着后代将弓箭操弄的似模似样,老人便感觉很满足。 他想着等两个孙子年纪更大一些,就去从军。 别人跟着主子们去了中原抢得盆满钵满,他们家竟然也能够兴盛。 畅想被打断了。 因为山林中的动物变得奇怪起来,竟然无惧他们的猎杀,一个接着一个疯狂奔跑。 老人经验丰富,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高声呼喊,想让两个孙子快速靠拢。 话音未落,绵绵密密的山林深处,一个接着一个样子奇怪的军人陆续闪出身影。 这些人穿着和黄叶差不多颜色的军服,每一个人的手中都端着火枪。不大一会儿,就铺满了整个密林。 “孩子快跑,去赫图阿拉。告诉章京大人,敌人打来了。” 老人浑身颤抖,让自己的孙子快去报信。 其中一个听到后,转身就跑。 然而刚刚奔出两步,空气中一声刺耳的枪响。那个孩子的腿上陡然蹦出一个血洞,然后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老人发出一声如同野兽的吼叫,刚刚想要拔刀,就被几支火枪顶住了。 随即一声满语响起。 “不想死的话,放弃抵抗,国防军不会乱杀无辜。” 老人终于看清了,这些突然出现的军队,赫然正是汉人。 这个发现让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多少年了,汉人又来了吗? 第1493章 连根拔起 针对满清的战略计划,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集中强大的军事力量,对阿济格和多铎围追堵截,消灭满清的有生力量。 阿济格和多铎手中的十几万大军,是满清立足根本。 只要将这股军事力量消灭,满清就等于被打断嵴柱,再也无法自立。 第二部分,则是针对多尔衮和满清朝廷。 逼迫他们退出中原,又不能走山海关,只能绕道蒙古草原。 满清朝廷这边大多数都是老幼妇孺,经过这样艰难的迁徙,肯定元气大伤。 而且回不去辽东,就变成了无根浮萍。 只要在辽东的战场上取得一定的成果,整体局势就将不可逆转。 第三部分才是帝国的杀招。 白小七率领辽东战略集群主力,兵出朝鲜,直扑满清起家的老巢。 除此之外,北方军区的一部分也从海参崴出兵,加入扫荡的序列。 自从占领沉阳、辽阳之后,满清已经将绝大部分的力量都迁移到了平原地带。而在赫图阿拉附近的群山当中,仅仅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用十多万的大军来扫荡这些地方,纯粹是杀鸡用牛刀。 可战略意义却十分巨大。 风雨飘摇中的满人一旦得知祖宗之地都失陷了,必定斗志涣散,彻底崩溃。 第五师跨越鸭绿江之后,仅仅只用一个小时就攻占了九连城。 这一路是辽东和朝鲜连接的重要通道,早在明初就兴建了官道,如今正好便宜了第五师。 在查书兵的率领下,第五师突飞勐进,沿着官道一路席卷。 凤凰城、通远堡、连山关,陆续被第五师拿下。 第五师的前锋,甚至已经逼近了威宁营。 只要占据这里,沿着太子河顺流而下,就可直达辽阳。 和第五师相比,朱鼎延的第七师行进就要艰难的多。 他们所走的北线没有什么道路,而且还要翻越长白山脉,一路上吃够了苦头。 可是他们的行动效果却非常好。 当第七师神兵天将一般绕过长白山、突然进入辽东后,附近的满人完全来不及应对。 一座接着一座的营寨被攻破,第七师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而在长白山西侧长白山寺一带,第七师还跟从海参崴出发的苗念生所部完成了会合。 不过在苗念生所部当中还多了一个人。 那就是莽古尔泰。 本来按照统帅部的计划,莽古尔泰的第十二师驻扎在夏邑岛,准备应对东瀛的状况。 可是听说国防军要对辽东用兵,莽古尔泰再也坐不住了,一连写了几封求战信,不但送到集群司令部,还送到了左梦庚面前。 他的心中存有执念,不彻底解决了,永远不会安心。 左梦庚理解他的心情,特别做了批准,让莽古尔泰跟随苗念生所部一起行动。 虽然好好的中将师长做不成了,但莽古尔泰依旧兴高采烈,追上苗念生之后甘当副手。 】 重新踏上辽东的土地,这个年近六旬、曾经的后金大贝勒,眼睛里一直蓄满泪水。 “从此处沿着浑江南下,便可到达通化。转而向西,一直到赫图阿拉,道路还算平坦。” 有他这么一个熟悉本地地理的人在,国防军立刻如同打开了迷雾。 朱鼎延和苗念生商量了一番,迅速作出了安排。 “我部由此转向西北,扫荡各处营堡之外,伺机攻击铁岭,配合总指挥那边攻略北线。进军赫图阿拉的任务,就交给你们第七师吧。” 苗念生很有大局观,也没有抢功的想法。 朱鼎延感受到了他的好意,内心之中当真是感激不已。 毕竟攻破赫图阿拉,这可是和攻破沉阳一样的大功。 投桃报李,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莽古尔泰师长,接下来怎么打,我们全是都听你的。” 朱鼎延决定将接下来的行动交给莽古尔泰指挥。 莽古尔泰一愣,随即什么都明白了。 他激动的站起来,向各位将领团团作揖。 “多谢各位成全。接下来,你们就瞧好吧。” 当初他被黄台吉迫害,几乎丧命,不得不选择叛逃。 虽然活下来了,但是在满人内部却对他骂声一片,没有人认为他的叛逃是对的。 现在攻破赫图阿拉、重回故地,莽古尔泰可谓是心潮澎湃。 他要亲自到老汗的坟前控诉黄台吉的罪行。 不但如此,他还要打到沉阳去,让死去的黄台吉好好看一看,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两支部队再次分兵。 第七师在莽古尔泰的指引下,沿着浑江一路进展顺利。 满清在这辽东的贫瘠山中实在是没有什么人了,根本就抵挡不住。 各处的告急纷纷送到赫图阿拉,让这里的守将罗思汉却毫无办法。 罗思汉出身马佳氏,早在八旗建立后不久,就已经是牛录章京了。 但是后来屡屡犯错,战功也不显眼,就慢慢的边缘化了。 其他人都跟随努尔哈赤去了辽阳、沉阳安享富贵,他则被留在了赫图阿拉过着艰苦的日子。 罗思汉倒也没有什么不甘心,觉得躲在赫图阿拉这边享受清福也挺好的。 最起码远离了高层的勾心斗角,不用担心随时丢掉性命。 可是却没有想到,处在大后方的赫图阿拉居然也变成了前线。 随着各处逃难而来的满人进入城中,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罗思汉也急了,赶紧派人给沉阳的何洛会传信,希望得到支援。 谁知送出去的求援信却如同泥牛入海,了无回音。 罗思汉盼星星、盼月亮,没有盼来何洛会的援军,却看到东方的大山当中无边无际的国防军渐渐开到了城下。 五万大军铺陈开来,将整个山间盆地塞得满满的。 罗思汉带领仅有的兵马固守在城中的土坡上,禁不住浑身恐惧。 如今的城中能战之兵不过三百来人,其余的全都是老幼妇孺。 难道满人的龙兴之地,就要保不住了吗? 就在罗思汉满心绝望的时候,国防军当中,一员将领骑着高头大马,独自走了出来。 “罗思汉,可还认识我吗?” 第1494章 真正的历史 “您……您是三贝勒?” 能够留在赫图阿拉的,自然是老人。 而既然是老人,当然对当年四大贝勒秉政的局面记忆犹新。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莽古尔泰改变了许多,但音容相貌犹在。这一开口,立刻被罗思汉认了出来。 城内的满人更是惊呼不已,如同见了鬼一般。 “你这狗奴才,既然认出了本贝勒,为何还不开城迎接?” 罗思汉看着莽古尔泰背后连绵不绝的大军,心生绝望。 “三贝勒,您果真背叛了我们满人,要带着汉人将我们都杀光吗?” 莽古尔泰脸色铁青,可想而知黄台吉是怎么编排他的。 “天下相争,成王败寇,和你们有甚关系?” 罗思汉听到这个说法不由一顿,依旧不肯相信。 “当初我们杀了那么多汉人,现如今汉人哪会饶了我们?” 莽古尔泰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汉人杀的女真人还少吗?难道都要清算?” 这话一出来,城内的满人都倍受冲击。 严格算起来,当年努尔哈赤起兵反明,固然有野心作祟。但凭心而论,大明在辽东的所作所为也脱离不了干系。 不过这些都是昨日黄花,说之无益。 莽古尔泰的意思也很明确。 就是坦白告诉城中的满人,帝国和满清争夺天下,固然有胜有负。但不管谁赢了,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都没有关系。 “罗思汉,你莫要执迷不悟。你也清楚,赫图阿拉根本守不住。不要反抗到底,自取灭亡。我给你一天时间,再冥顽不灵的话,所有后果你一律承担。” 战场随之平静下来。 国防军果然没有立刻攻城,而是四处散开,将赫图阿拉团团包围。 随后一门门火炮被推上来,对准了简陋的寨墙。 城内的满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心生绝望。 女人抱着孩子痛哭不止,有限的满人战士也了无斗志。 罗思汉更是失了魂,完全拿不定主意。 多年的安逸生活早已让他失去了血勇之气,十分怕死。 可要是就这么投降了,万一朝廷打回来,将汉人赶走了,他可就罪无可赦,全家都要沦入地狱。 “大家伙都说说,咱们该咋办?” 无奈之下,罗思汉只能将管事的几人叫过来一起商议。 可这边的人都已经跟他差不多了,全都贪生怕死的很。 “朝廷到现在都不见援兵,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要不……咱们就降了吧。有三贝勒在,那些汉人应当不会大开杀戒。” “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其他的都好说。就算是钱财,也可以交出去。” 而听着众人一片投降之意,罗思汉的心也凉了。 军心士气如此,还打个屁? 第二天一早,罗思汉率领城中众人乖乖的打开了城门。然后在城外列队,正式向国防军投降。 此时这些满人最担心的,就是汉人祭起屠刀,将他们全部杀光。 “你等没有反抗,也没有多生事端,其心可表,其情可嘉。都就此散去吧,各回各家,随后会有官员上门进行户籍统计。如果各家客户缺了什么,都可以报上来,政府会帮你们解决。” 朱鼎延接受了罗思汉的配刀,也对投降之人进行了安抚。 罗思汉还有点不太习惯这种模式。 “将军,我们已经都将财务准备好了,敬请将军笑纳。” 朱鼎延呵呵一笑。 “你们的财务都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全都妥善保管起来吧。敬请放心,莽古尔泰师长既然已经说了,保证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那我们国防军就一定做到。从今以后,你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帝国子民。帝国会一视同仁,绝对不会任意欺压。” 见国防军没有杀人,也没有抢夺财物,城中的满人全都啧啧称奇,但也彻底安心下来。 下午时分,白小七亲自赶到了赫图阿拉。 看着这座山岭之间简陋的小城,白小七心潮澎湃。 “当年令尊由此处起兵,横扫辽东无人能敌,堪称一代人杰。你们兄弟几个也都战功赫赫,个个不凡。真是想不到,小小的这么一座城,居然差点夺了天下。” 莽古尔泰陪着白小七走进了赫图阿拉,看着依旧熟悉的城寨,也不禁感慨连连。 “再勇武又如何?在先进的科技和武器面前,今后原始民族恐怕再无崛起的希望了。” 白小七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也知道帝国和那些欧洲殖民者不同,是真正的对所有百姓一视同仁的。满清崛起之后固然战功赫赫,但实际上得到好处的也不过是上层的贵族,普通的满人百姓依旧生存艰难。从今以后他们成为帝国子民,未尝不是幸事。” 莽古尔泰默默无言,但在内心当中对白小七的话无比赞同。 因为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自然坚定的相信。 就连极北之地的野人都在帝国的统治下过上了幸福生活,没道理已经开化的满人会更差。 “总指挥你看,那就是当年老汗带着诸位贝勒、大臣议事的地方。” 莽古尔泰充当向导,带着大家将小小的赫图阿拉参观了一番,说起了不少当年的往事。 虽然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却记忆深刻,说起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白小七想到了什么。 “日后你有空的话,倒是可以把这些回忆详细记录下来。后人研究史料的话,也会有所凭据。” 一直到满清建立之后,才开始注重进行记录。而且因为方法不当,导致内容混乱,错漏百出。 至于赫图哈拉时代,就更是不成章法。 这也给后代研究这一段的历史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莽古尔泰作为满人崛起的亲历者,自然知道许多详细的东西。 由他讲述、记录出来,可以很好的弥补史料的缺失。 听到他的建议,莽古尔泰也不由得心动。 莽古尔泰当然明白完整历史的重要性。 最起码可以让后世的人知道真实的历史是什么样的,也让别有用心的人无从下手,对满清进行肆意的抹黑。 而这也是左梦庚的态度。 历史就在那里,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真实的记载,公正的评价,才最具有说服力。 第1495章 魂兮归来 作为满清龙兴之地的赫图阿拉不战而下,轻松的让人十分意外,竟然产生了不真切感。 既然是满人的老家,难道不应该死战到底吗? 还是莽古尔泰这个满人看得更加明白一些。 “这些都是不得意者,本身对大清就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众人仔细询问,这才恍然大悟。 别看赫图阿拉是满清起家的地方,按照常理来说,满清应当十分重视才对。 可实际上,满清的重视只不过是摆在口头上而已。 这些年来满清拥有的资源始终有限,绝大多数都投入到了对明朝的作战当中。 即便想要重视赫图阿拉,也力有未逮。 再者,相比起困在荒郊野岭当中的赫图阿拉,繁荣富庶的沉阳、辽阳更受满人的喜欢。 要不然的话,努尔哈赤也不会定都沉阳。 绝大多数的满人都已经迁居出去了。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有好的生活不过,却要在山里遭罪。 这种情况下,还能留在赫图阿拉的人,本身就是满清内部斗争的失利者。 他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满清不断胜利和劫掠而来的战利品也轮不到他们。 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对满清忠心到底的心思。 看到国防军强大的威势,自然痛快的选择了投降。 “按照中枢的意见,这边的山中没有必要进行农田开垦,以免破坏环境,反倒是可以发展木材、山珍、矿产等产业。具体该如何做,中枢很快就会派人来。总之一句话,要让这里的人们明白,哪怕居住在山中也可以过上好生活。” 白小七虽然是辽东战略集群总指挥,但也在关注民生问题。 而听到他的传达,莽古尔泰、罗思汉等人全都高兴不已。 罗思汉更是拍着胸脯道:“这片的山中究竟有多少宝物,我们最清楚不过。如果能够换取到生活所需,每个人都愿意干活。” 白小七哈哈大笑,又给本地满人吃了一个定心丸。 “你们也太瞧不起这片山林当中的物产了。这些财富能够换来的,岂止是生活所需。木材、人参、药材、矿产、皮毛,都是国家发展所必须的重要资源。今后啊,国家肯定会重视这边。” 他又透露了一件事。 “听说这一片的山中盛产煤和铁?” 都不需要罗思汉,莽古尔泰惊喜的问道:“国家打算在这边投资建设?” 白小七显然负有某种使命。 “等到工业部和矿产部过来勘测之后,估计就会上马。今后整个东北地区的建设,都要依靠这里的资源了。” 莽古尔泰和传统的满人不同,他已经在帝国经过许多,眼光早已练就。 “那可太好了,今后这边的人肯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帝国开拓的过程中,每发现一处矿产资源就会令一大批人富裕起来。久而久之,人们已经明白矿产意味着什么。 莽古尔泰仿佛已经看到成片的钢铁厂和煤矿将会在这片土地上拔地而起,越来越多的满人因为丰富的矿产资源开始过上新生活。 第七师在赫图阿拉停留了五天,完成休整并且建立了兵站,然后沿着苏子河向西挺进。 队伍当中,有一位老人开始沉默起来。宿营之后,打开了随身的箱子,安静而庄重的准备起来。 这一夜,营地当中静悄悄的,唯独这位老人心潮澎湃。 辗转到了清晨,他急不可耐的爬了起来,将准备的东西好好收拢。又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走出营帐。 可是刚刚来到外面,看清状况,老人的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 只见所有的人都已经醒了。 和往日不同,全军上下全都洗干净了连日征途的疲惫,换上了最整洁、最耀眼的军服。 数不清的花圈绵延无际,被士兵们一一抬着。 而且每一个士兵的胳膊上都佩戴了黑纱。 火枪擦得锃亮,刺刀反射着阳光。 白小七和所有人都神情无比庄重,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 老人的眼眶当场就红了。 白小七走上前来,亲自扶着老人。 “日章公,今天我们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老人连连点头,捧着手中的东西,在白小七等人的护送下,一步一步走向苏子河和浑河交汇的地方。 那里山川壮丽,河谷宽阔。苍松依旧,落英缤纷。 时值深秋,红叶漫天,似乎浸满了鲜血。 每一个人…… 每一个汉人…… 走到这里,都会为之气夺。 萨尔浒啊! 时隔二十七年,汉人,汉人的军队,重新回到了这里。 这一次,没有兵败如山倒; 这一次,没有英雄死战、血染山河; 这一次,汉人终于收复了疆土。 那些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先辈,应该一定能够看到这令人欣慰的一幕吧? 当年的那一战,汉家江山开始倾颓,滑落深渊。 二十七年后,一个崭新的王朝再次来到这里,告慰那些充满遗憾的先辈。 众目睽睽之下,老人独自走到头钦山下。打开随身箱子,将里面的香烛、纸钱、牺牲,还有一把破损带着血迹大刀,一一摆在香桉之上。 “叔叔,请您睁眼好好看看吧!侄儿和大军,回来啦!” 老人澎湃的哭嚎声响彻山林。 林间树木随风晃动,哗啦啦的响声如潮水涌动,仿佛正在回应他的祈求。 杜文焕,字日章,昆山人。 其叔叔,正是当年萨尔浒之战率先牺牲的总兵杜松。 数万大军站在老人的身后,比这青山还要壮阔,比这古木还要坚挺。 只有这样,才能够向先辈们证明,他们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礼炮准备……放!” “礼枪准备,十连发,敬礼!” 枪炮的轰鸣声中,当年的血与火终于得到了一个完美的结果。最终化为了尘和土,同这天地铸就永恒。 江山之亡,始于萨尔浒。 中华之兴,同样始于萨尔浒。 一天后,第七师兵临抚顺关。 只要通过这里,平坦的辽河平原将任凭第七师任意驰骋。 抚顺关的城头,一名清军将领看着铺天盖地的国防军,尽管已经吓破了胆,但是仍旧在疯狂叫嚣。 “今日便是我等为大清尽忠之时,转告何洛会将军,我李家世代忠于大清,百死不悔。” 这名清军将领明明是个汉人,却有一个满人的名字。 他叫刚阿泰,李永芳的第三子。 讽刺的是,镇守赫图阿拉的满人痛快投降。而镇守抚顺关的汉人李家,却要做满清的忠犬。 第1496章 新省 平坦宽阔而宁静的黑龙江,带着来自亘古的幽暗,似乎从不兴起什么波澜。 这样的江水对于行船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 极远处的东方,长长的船队渐渐靠近。规模之大,远超以往。 在这辽阔人烟稀少的极北之地,每当有船队到来,总是令人十分高兴。 岸边的人已经按捺不住,频频挥手欢呼,似乎在迎接亲人一般。 可是不大一会儿,所有人的模样都变成了目瞪口呆。 只见船队的旁边,江中心的位置,另有一艘小船正在飞速而来。 明明逆水而行,可是这艘船上既没有撑帆、也没有划桨,但速度之快直如闪电。 眨眼之间就超越了船队,率先到达了岸边。 突突突突突突…… 直到近了,岸上的人们才发现,这艘船的模样颇为古怪,中间的位置还竖着一个大烟囱。 频频喷涂的黑烟,仿佛怪兽在呼吸一般。 站在船头的潘云龙却感慨万千。 “这蒸汽机用于船上,竟如此了得。倘若当真能够普及,天下再大也可去得。从此以后大海之上再不用畏惧狂风逆浪,到处都如坦途啊!” 就在潘云龙的身边,秦洛却忙的热汗蒸腾。 “如今还不成,在这江面上还能勉强应付。可是到了波浪汹涌的大海上,蒸汽机总是出现故障。” 如今的秦洛与栗美芝已经分了家。 秦洛专注于蒸汽机的实用化研究,而栗美芝更偏向于蒸汽机的理论化研究。 当决定将蒸汽机应用于船上后,秦洛选择了很多地方进行实验。 可无论是大海上,还是长江上,都因为水流湍急、波浪翻滚,连连出现问题。 后来听说黑龙江同样江面宽阔,但水流平缓,秦洛便带着自己的团队远赴极北之地,开始在黑龙江上进行实验。 】 还别说,平缓的黑龙江真的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目前秦洛团队已经接连解决了几十个问题,相信假以时日,蒸汽轮船必定能够实现。 小船顺利靠岸,当地的官员已经列队欢迎。 潘云龙和秦洛携手下船,和众人寒暄不已。 就在码头上,潘云龙宣读了中枢的决定。 “从即日起,成立黑龙江省。省府设置在海兰泡,从今以后更名为龙城。敝人恭为第一任黑龙江省省政,还请众位同僚多多指教。” 在场的官员们全都开心不已,纷纷畅想起未来该如何行政。 随着国防军的步步推进,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增加新的行政区划已经成为了中枢首先需要考量的问题。 譬如在这极北之地,因为地域实在过于广大,不得不进行拆分。 中枢已经拟定了详细的计划。 未来的极北之地,将会分为三省。 吉林省早已有了,现在增设的是黑龙江省。 另外一个就是等彻底消灭满清之后,成立的辽宁省。 虽然三个省的命名和后世一样,但是行政区划却完全不同。 比如黑龙江省,在中枢的规划当中,西起呼伦湖,东到松花江和黑龙江的交界处;南起松花江和嫩江,而北至外兴安岭。 如此一来,省府的选择就必须要考虑辐射作用。 最终经过研究,将已经完成了初步建设的海兰泡定为了新的省府所在。 以黑龙江和精奇里江交汇的三角洲为核心,横跨黑龙江两岸广大的富饶之地,重新命名为龙城,作为黑龙江省的省府。 这样一来,龙城以居中的位置可以对广大的省内区域进行足够的辐射和影响。 后市的省会所在哈尔滨,因为实在过于靠南,已经被中枢排除了。 不过哈尔滨那边因为隔着松花江与辽东遥遥相望,战略位置非常重要,不久的将来肯定也会着重建设。 身为皇家的姻亲,潘云龙重新出山之后自然仕途顺遂,因此被委派来担任了黑龙江省省政。 这个任命也可以看得出来,中枢对这片土地的看重。 帝国的官员做事非常讲究效率。 潘云龙尽管万里跋涉而来,却也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立刻召开了会议,传达中枢的精神。 “陛下亲自指示,未来我们可以着重开垦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的三江交汇之处,将这里建设成产量丰富的粮仓。而西南方向的松嫩平原,则不进行开发。保持原有面貌,未来可以在这边着重发展畜牧业,丰富我们的经济种类。” 关于黑龙江省的建设方向,左梦庚亲自进行了干涉。 他将可以开垦的地域放在了三江平原和黑龙江以北的广大平原区域。 至于另外一个重要的粮仓松嫩平原,则严禁农业开发。 其中最重要的考量,就是环境保护。 无论三江平原还是松嫩平原,都是东北地区最为重要的湿地,原本起着调节气候的重要作用。 后世就是因为将两块平原全都进行了开发,结果导致相关区域气候和环境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不过那也是因为粮食产量的压力,不得不这么做。 但如今帝国占据的区域内,可以进行开垦的土地数不胜数,自然可以进行选择。 相比起三江平原,松嫩平原还是重要的候鸟迁徙中转站,大名鼎鼎的扎龙自然保护区就在这一带。 而且这边属于蒙古人传统的放牧区域。 正好可以结合环境保护和畜牧业,进行因地制宜的发展。 两大湿地保住其中一块,是利在子孙后世的长远考量。 对于这个规划,本地官员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如今的黑龙江省人口非常稀少,普通百姓甚至还不如军队多,就算想要进行大开发也力有未逮。 现如今所有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军事行动展开。 潘云龙也是如此。 “任市长,你赶到龙源之后,一定要告戒当地驻军,严加注意喀尔喀蒙古的侵犯。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远隔千里,这边很难进行支援,全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一个年轻的官员站了出来,神情非常稳重。 “请省政放心,我会配合好军方做好防御工作的。” 第1497章 未来的准备 傅家的傅以渐,朱家的朱鼎延,任家的任克溥,人称东昌三杰。 傅以渐和朱鼎延成名已久。 任克溥年龄较小,起步较晚,但如今也渐渐崭露头角。 以三十不到的年龄担任龙源市市长,绝对称得上是前途无量。 所谓的龙源市,取自于通往黑龙江源头的城市之意。 这座城在后世的名字更加响亮。 满洲里。 帝国的统一计划涉及到方方面面。 北方战略集群的任务以攻略黑龙江流域为主,同时还要为将来进军漠北蒙古做准备。 而龙源城距离漠北蒙古仅仅一步之遥,加上有黑龙江航道可以利用,战略价值极高。 只是如今的黑龙江省尚未完全开发,典型的地广人稀。 距离这里最近的龙城,足足有上千里远。 一旦这个地方发生战事,肯定救援不及。 正是出于这个考量,由卫元峰亲自带队,第十一师第23团、治安105师和106师,加上后勤部队,工程部队,足足五万人马开赴这里。 到了地方之后,这些部队除了清剿周围的部族之外,最紧要的事情就是筑城。 托福于黑龙江航道的利用,海量的物资不计成本的向这边运输,水泥、砖木、钢筋供应充足。 结果仅仅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一座占地十平方公里的军事要塞拔地而起。 以喀尔喀蒙古的武器水平,想要攻破这种钢筋水泥搭建而成的要塞,难度可想而知。 “马上就要降雪了,这是最后一批物资。接下来这个冬天,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了。” 任克溥赶到龙源城,向卫元峰交代了情况。 卫元峰却没有任何紧张。 “这段时间我们对喀尔喀蒙古也进行了一定的了解,喀尔喀蒙古三部虽然雄踞漠北,但实力并不算多么强大。要不是咱们缺少战马,我都想主动出击了。” 他们这路兵马有五万人,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二线部队,但是用来对付喀尔喀蒙古还是绰绰有余的。 唯一的难题就是没有战马,在辽阔的草原上无法咬住蒙古人,还很有可能被断绝后路。 任克溥远道而来,情报充足。 “喀尔喀蒙古和西域的准噶尔部关系匪浅,现如今准噶尔部已经基本完成对西域的统一,实力非常强大。一旦准噶尔部增援的话,喀尔喀蒙古将不容小觑。我们的情报人员在准噶尔部看到了俄罗斯人的身影,沙皇俄国有可能已经掺和了进来。” 卫元峰这才严肃起来。 “如果有俄罗斯人的话,那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两人商量一番,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打起精神守好龙源,等待冬天过去。 到了明年,辽东的战事结束。无论是漠北蒙古,还是西域也好,都将要迎接国防军的兵锋。 到了那个时候,攻守易势,才轮得到他们大显身手。 国防军这边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叶克书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 他奉了多尔衮的命令,带着十多个随从从科尔沁右翼出发,一路向东而行。 接连走了十天,险之又险的绕过了大沼泽,还损失了三个人。 此时的他们已经来到了松花江边的扶余。 叶克书早年曾随军征讨黑龙江的卦尔察部,因此对附近比较了解。 “好了,都歇息一下,弄点吃的。随后咱们从此南下,就能回到盛京了。” 随从听了,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散去四处寻找猎物。 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番行动却招来了别样的目光。 “队长你看,那是不是鞑子?” 一处草丛茂密之所,原本有一队国防军正在赶路。结果有一名士兵眼尖,远远的看到天边似乎有什么鲜艳的色彩在晃动。 他赶紧告知给了队长。 队长立刻抄起望远镜,结果看个正着。 “还真是鞑子。奇了怪了,鞑子咋跑到这里来了?” 队长也是个胆大包天的,想了想立刻作出部署。 “王二憨,你赶紧回去报信。其他人分路包抄,注意隐蔽,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一个小队的国防军迅速散开,借着草丛的掩护,开始搜索前进。 还在狩猎动物的清军并没有发现危险正在靠近。 他们猎杀了两只兔子,便心满意足的返回驻地,然后生起火来烤肉。 国防军士兵从四面八方慢慢围了上来,经过一番交流,确信附近的鞑子只有这么点人,队长便动了心。 他伸手比划了一个三,士兵们便开始自动分组。 第一组的士兵静悄悄的给火枪装填了弹药之后,全都瞄准了叶克书等人乘坐的战马。 枪声突兀响起,被拴起来的战马根本无从躲避,纷纷中弹栽倒。 而听到熟悉的枪声在耳边响起,叶克书等人全都吓了一跳,连忙去抓武器。 这个时候第二组的士兵也开火了。 几个跑在最前面的清军士兵当场被打死。 叶克书连续两个翻滚,躲到一棵树后,抄出了弓箭,与此同时心脏剧烈喘息。 他才是更懵的。 完全想不明白在这种地方,为何会碰到国防军? 虽然几年前清军在海兰泡跟国防军打过一仗,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国防军南下啊! 他更加焦急的是,在这里被国防军发现,恐怕再也回不去沈阳了。 看看自己的随从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了,而国防军有多少却根本不知道。 这一番遭遇,肯定凶多吉少。 但是想起多尔衮的嘱咐,叶克书决定拼一把。 他用手直指右边。 两个随从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起身往那边跑去。 国防军的枪声如影随形,但是都没有打中。紧接着几声呼喊,密集的脚步声追着那两个随从去了。 叶克书小心翼翼的藏着,足足等了半炷香功夫,见场面有些安静,才赶忙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结果刚刚钻进草丛,脚底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还没等他爬起来,一只皮靴就踏在了他的背上,随后冷冰冰的刺刀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道声音洋洋得意。 “还跟老子故布疑阵,老子早就盯着你了。” (本章完) 第1498章 狼行千里吃肉 “一千多里呀,虽然路上没有什么强敌,可光是后勤补给就是个大问题。我估摸着,整个冬天都未必能够到达目的地。” 哈尔滨的北方战略集群司令部中,众位将领正在商讨作战计划。 洪其率领第22团和治安107师逆松花江而上,一路扫荡了沿岸的野人女真各部落,最终在剌鲁卫建立了前哨阵地。 经过询问当地人得知,此地名叫哈尔滨,意为晒鱼网。 因为这个地方是女真人传统的渔场,周边各部落为了争夺这里丰富的渔业资源经常发生争斗。 占领哈尔滨之后,国防军一边筑城,一边囤积物资,准备接下来向南进攻。 可是从这里到距离满清核心统治区最近的铁岭,都足足有一千多里地。 纯步兵靠着两条腿走过去,还有大量的重武器,难度可想而知。 洪其等人就在为此头疼,生怕赶不上消灭满清的大战。 毕竟马上冬天就要来了,一旦下雪,道路就更加难行,几乎不可能打到铁岭去。 这边正在商议,卫兵跑进来。 “报告,抓到了鞑子俘虏,身份似乎不一般。” 众位将领停止讨论,眼神中都很奇怪。 显然大家也没有想到,为何会在这里发现清军? “走,看看去。” 既然讨论不出来结果,洪其决定暂且搁置,先处理眼前的事。 一行人来到外面,就看到国防军的士兵扭送着一个正红旗的将领过来。 这人虽然被五花大绑,但是拼命挣扎,嘴里大吼大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四五个士兵才勉强控制住。 俘虏被押送到近前,看到洪其满脸都是惊愕。 因为洪其的肩章上,是三颗金光闪闪的五角星。 满清将帝国视为最大敌人,自然对国防军进行过深入了解。 看到当面之人居然是上将,叶克书当场就惊呆了。 虽然在极北之地出现国防军已经非常惊奇,但是这么高等级的国防军将领出现,显然所谋甚大。 见叶克书莫名安静下来,洪其倒也省了一番功夫。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叶克书回过神来,脖子一扭,脸色刚毅,并不回答。 洪其微微一笑,不以为忤,指指叶克书身上的绳索。 “给他松绑吧。” 副官连忙劝告。 “总指挥,此人桀骜不驯,恐怕会暴起伤人。” 洪其神情傲然。 “这么多名将在,要是还能被他伤着,干脆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其他将领纷纷点头,显然没有将叶克书放在眼中。 叶克书是懂汉话的,见这群国防军将领如此傲慢,不禁暗暗咬牙。 等到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之后,他便慢慢活动手脚。与此同时,眼角的余光不停观察洪其。 他就没有想过要活。 可是如果临死之前,能拖着一个国防军的上将,无论如何也值了。 洪其仿佛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还上前了两步。 “你现在已是俘虏,闭口不言对你没有好处。再说了,你们满清灭亡在即,你说不说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 叶克书仿佛被他说动了,“哼”了一声。 “今日落到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在这里大言恐吓。待我大清精兵猛将一到,扫除尔等易如反掌。” 洪其哈哈大笑,突然问道:“你是想要刺杀我吧?” 如此直白在询问,反而让叶克书愣住了。 洪其朝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勾了勾。 “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动手。如果你打赢了,我放你走;如果你输了,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叶克书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国防军。 “你会如此好心?” 洪其轻蔑一笑。 “我堂堂北方战略集群总指挥,郑国公,天佑上将军,哄骗你一个无名之辈,岂不是天大笑话?” 听到他自曝身份,叶克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这也更让叶克书怦然心动。 虽然在战场上不是国防军的对手,但叶克书自认为拳脚功夫上,国防军绝对不是他们满人的对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看到洪其想要亲自跟叶克书较量,周围的将领全都轰然叫好。每个人都抱着肩膀,完全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担心洪其会输。 叶克书也很精明,看到国防军众将的样子,隐隐感觉到不对。 可这样的机会,他真的不想错过。 感受到手脚上的酸麻已经消失,他大吼一声,挥拳朝着洪其冲去。 “真是想不到,原来科尔沁右旗在这里。怎么样,想办法干他一下子?” 司令部中,拿着得到的情报,洪其眼睛里闪着绿光。 情报当然是叶克书提供的。 这位满清名将,满以为可以在拳脚功夫上为清军挽回名声。结果真的打了,才让他彻底绝望。 洪其那是什么人? 从清水月明关开始,就在国防军中一场接着一场战斗杀出来的名将。 而且他的武功可是左梦庚亲传。 完全科学的格斗功夫,再加上洪其勤练不辍,打的叶克书简直怀疑人生。 愿赌服输。 叶克书绝望之后,把什么都说了。 洪其有意摧毁他的信心,同样将辽东的战况告知给了他。 当得知朝鲜方面二十万国防军已经在向辽东群山进发,叶克书眼前一黑。 还以为西拉木伦河沿岸的十多万国防军已经是帝国所有的力量。 结果还有二十万人马从朝鲜杀了过来。 满清在辽东有多少力量,叶克书再清楚不过。 这二十万大军一路压来,无论是辽阳、沈阳,还是赫图阿拉和抚顺,全都不可能挡得住。 满清灭亡在即。 而叶克书提供的情报,也给洪其打开了新思路。 “咱才不去打铁岭呢,千里迢迢的,就算打过去,那边有什么呀?不过歪瓜裂枣三两只,有啥意思?白小七那个家伙纯属狗的,不可能把沈阳和辽阳留给咱们。咱可不过去,让他笑话。” 他的手点在地图上,科尔沁右翼的驻地。 “巴达礼已经率领科尔沁右翼的主力去跟娄甫作战了,他的老巢肯定空虚无比。咱们穿过大沼泽,给他来一招黑虎掏心。我看着他巴达礼到底还做不做他满清的忠臣?” (本章完) 第1499章 新家乡 刚刚设立为省府的龙城,仿佛吞天噬地的怪兽,不停的吸纳着八方来人。 这里如今已经成为了移民的重点。 跟随潘云龙而来的,就有数万新移民。 从船上下来、站在土地上,这些跋涉万里而来的人全都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想起先前的行程,只觉得恍若隔世,重新为人。 这些原本在家乡生活了一辈子的人,还是第一次知道,天下竟然如此之大。 帝国何其辽阔。 终于踏上陆地,他们用好奇的双眼打量着全新的世界。 这是一片和他们的认知完全不同的地方。 土地平坦如镜,绵延不见边际。数不清的林木为整片大地铺上了一层绿毯,郁郁葱葱,无比壮观。 天空也高高的、蓝蓝的,一朵朵洁白的云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辉。 清风从北面吹来,带着一股子霸道的冷冽,瞬间让人的肠道为之干爽。 码头上的热闹让这些新移民顾不得疲惫,就需要为接下来的新生活而奔走了。 “做工的人到这边来!都往这边来!” 早有工作人员在这里进行迎接,各司其职。 新来的移民,不单单都是种地的,还有一些是工人。 随着呼唤,立刻有一大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过去。 工作人员很是尽心尽责,仔细数了几遍,确定人数无误。 “大家都跟紧一些,随着我来。现在送大家去住处,好好歇息一番。” 听说总算能够歇歇了,新移民全都长出了一口气。纷纷打起精神,拿着行李、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码头。 如今的龙城虽然十分兴旺,但一切还很简陋,相应的城市规划也比较粗糙。 工厂全都在精奇里江的东岸,也就是黑龙江的下游。 这样一来就不会影响到上游城市的生活用水。 在这边率先建立起来的工厂,以水泥厂、砖瓦厂、钢铁厂为主。 毕竟这些都是一座新城市建立所需要的最基本的东西,之后的其他工业都将围绕这些展开。 按照龙城这边的规划,起码需要十万工人。 要不是本土那边帝国已经开始统一行动,如今占据了河北、山西、河南、湖广等地,想要凑出足够的移民还真的千难万难。 工人要去精奇里江东岸,而农民则要穿过城市,在北方广阔的平原上落脚。 陈老五就在这样的队伍当中。 他是归德府人,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 在明末的乱世当中自然倍受煎熬。 官府的苛捐杂税让他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随后官军和农民军几次三番在归德府大打出手,让他的家也屡遭劫掠,终于一穷二白。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陈老五咬咬牙还能坚持。 但是崇祯十五年的黄河大水,把他最后的希望都给毁了。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天晚上滔天的洪水把整座村子都席卷一空。 要不是他半夜起身如厕,感觉不对,连忙叫醒婆娘和孩子爬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上,肯定跟村里的人一样被洪水给卷走。 一场天灾人祸过去,陈老五除了家人之外,失去了所有。 他只能带着老婆孩子变成流民,踏上了乞讨之路。 就在今年帝国终于开始了统一之战,进入了归德府,并对百姓进行安置。 听了官员讲解的移民政策,陈老五怦然心动,和婆娘商量了一番后,便带着三个孩子踏上了路程。 这一走,就是半年。 土生土长的农民第一次知道了天下如此之大,第一次见识了大海,第一次吃海鲜吃到要吐。 就在他都要忘了土地是什么感觉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官爷,这天眼瞅着马上就凉了,俺们有地方住吗?” 眼见着走了许久,离着城镇越来越远,陈老五有些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的凑近领路的工作人员询问起来。 其他的移民也都竖起了耳朵。 工作人员年龄不大,性格开朗。 “大叔,不用担心。为了迎接你们过来,这边啥也没做,光是盖房子了,保证让你们住的舒舒服服的。” 年轻人爽朗的笑脸给了陈老五和移民们信心,大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就这样又走了一天多,当拐过一处缓坡之后,就看到大平地上陡然出现了好几排的砖瓦房,足足有数百间之多。 而且每间砖瓦房都带着一个大院子。 实木打造的院门还刷了漆,干净整洁的堪比地主老财的宅院。 “大家伙都看到了吧,咱们到地方了。” 一群移民愣愣站住,不少人甚至揉着自己的双眼,完全不敢相信看到的东西。 这么漂亮的房子,这么大的院子,真的是给他们准备的? 远处的村口,早有人在等着了,主动迎了上来。 “我是咱们白江村的村长,今后负责管理村中的事务。大家伙今后都在白江村落脚,有啥事儿就来找我。” 白江村的村长赵志和是个老移民,早已熟悉了这边的一切。因此便被政府打散,安排到各个村子充当最基层的村级官员。 这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当然是大好事,因此赵志和便急兴冲冲的上任了。 看着这些新移民,也就是将来的村民,赵志和美滋滋的。 “大家伙远道而来,肯定对这边都还不熟悉。不过别着急,咱们一件事一件事的做。首先,咱们来分房。” 听到果然给大家分房子住,陈老五等人完全不敢相信。 “村长,这房子挺贵吧?俺们要给多少钱呢?” 赵志和哈哈一笑。 “你们这帮穷鬼,有钱给吗?都没钱,那还说个屁啊?” 话虽然粗俗,但是却一下子拉近了大家的关系,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尽管来之前就已经听过政府交代,到了这边会给分房子。可是现在亲眼见到,这些新移民们才终于安心。 每个人都翘首以盼,幻想着入住新家的样子。 赵志和已经开始主持工作。 “各家各户的人口都已经统计完了,现在念到谁家,就去相应的院子。都把心放在肚子里,绝对够大家伙住的。” (本章完) 第1500章 新生活 刚刚来到东北,看到新住所,这些新移民们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 毕竟崭新的砖瓦房,还带着大大的院子。即便是在他们印象当中的富贵人家,也很少能达到这个程度。 接下来就是分房了。 陈老五一家五口人,分到了一个位于村子中央的院落。 推开大门走进去,夫妻二人还未如何,三个孩子就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 院子很大,还用红砖砌的墙完整的围了起来,是独属于他们家的天地。 从院门到房子,足足有三十多米远。中间一条小道,两边是没有做过任何处理的原始土地。 做了一辈子农民的陈老五立刻想到,等到天气暖和的时候,在这两旁的地里栽种一些蔬菜瓜果,恐怕足够一家人一年吃用的。 更让他侧目的是,西侧的院墙边上居然还有一间仓房。 如今里面空空如也,但是日后可以把很多工具存放在其中。 东北的房子出于防寒保暖的考虑,自然同河南的不同。 赵志和领着一家人进了门,开始为他们讲解。 “锅灶和炉子就在门口的位置,日后来回搬运柴火和煤炭,都不用担心把里面弄脏了。锅灶和炉子都跟里面的炕连在一起,冬天的时候只要烧了火,整个屋子里都会暖和起来,不用担心冻着。” 陈老五和婆娘听得十分仔细,看着那口一尺半方圆的大锅,更是欢喜的不得了。 这样的大铁锅,在家乡的时候他们连想都不敢想,根本就买不起。 可是在这里,却是标配。 房子里面分成了三间。 从门口进来就是厨房,锅灶、炉子、橱柜、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放在这里。后面还隔了一个小间,可以用来存放东西。 里面的两间都是住的地方。 宽敞明亮不说,挨着靠南的窗户早已垒好了土炕。上面铺着草席,土炕的一边还有打好的木柜,可以在里面存放被褥什么的。 只打量了一眼,陈老五就知道房间该如何分配了。 靠外的这一间,他和婆娘睡。里面的那一间留给三个孩子,从今以后一家人都能睡个安稳觉。 赵志和特意交待了窗户。 “过两天伐树之后弄些锯末子,填在两层窗户中间。再用纸把窗户缝沾一沾,冬天的时候冷风就吹不进来了,保证暖和。” 看着大大的玻璃窗户,一家人喜出望外,赶紧将赵志和教的方法记录下来。 整个上午就在分房当中度过,每家每户都很满意。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长溜的大马车开进了村子。 赵志和拿着大喇叭,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招呼人。 “各家各户的,都出来领粮喽。”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忙活了一上午,人们早就饿了。可是家家户户的缸里面全都空空如也,正愁不知道饭食去哪里找呢。 听到领粮,全都跑了出来。 “不要争,不要抢。每家每户按照人口都有定数,喊到谁家了,就上来领。” 人们迅速安静下来,殷切的等待着口粮到手。 “陈老五!” “这呢,这呢,在这儿呢。” 陈老五没有想到第一个就是自己,赶紧带着婆娘和孩子跑上前去。 赵志和对着单子,开始念数。 “陈老五家两大三小五口人,白面一百斤。” 这一下不得了,所有的村民都惊了。 看着马车上的工作人员将两袋子白面搬出来,陈老五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村长,真的给俺们发白面?” 那可是白面啊! 陈老五一辈子都没有吃过,光听人家说很好吃。 可那都是地主员外家逢年过节才能吃的东西。 如此宝贵,真的发给他吗? 赵志和可不明白他的心情。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白面一百斤。还愣着干啥?赶紧搬走啊!” 孩子们倒是没有那么多感想,听说真的发白面,连忙跑上前去。大的一个人搬一袋,两个小的合力搬一袋,高高兴兴的往家去了。 这还没算完,赵志和又道:“高粱一百斤,小米一百斤,玉米两百斤,土豆两百斤,白菜两百斤,油五十斤。” 这一长串的数字念出来,陈老五只觉得晕乎乎的。 “咋给这么多呀?这啥时候能吃完呢?” 赵志和郑重吩咐道:“这些是给你们过冬的粮食,要吃到明年春天。看着很多,可还有好几个月呢。还是要节省,知道不?” 陈老五这才清醒过来,赶紧带着一家子来回跑了好几次,终于把珍贵的口粮全都搬回了家。 看着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小间如今被各种粮食堆满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陈老五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这一切…… 其实就叫做幸福。 和他家一样,所有的村民都得到了足够的口粮分配。 这也是政府吸引移民的手段之一。 上好的房子加上充足的口粮,才能将看重故土的百姓吸引到这万里之外来。 虽然看起来成本不菲,但是这所有的支出其实都产自于东北本地,已经不需要中枢那边进行额外的付出了。 也就是说,随着移民和开拓愈发深入,中枢投入的成本反而越来越小。 领到了粮食,很快的村庄里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 一顿安家饭,预示着新生活的开始。 吃过了午饭,赵志和又将各家各户叫到了一起。 “大家伙万里迢迢跑到这儿来,就是希望能够安家落户。有田种,有饭吃。知道大家伙惦记着什么,现在就带着大家伙去分地。” 妥善的安排让村民们实在挑不出来什么不满,立刻兴高采烈的跟着赵志和走出了村庄,一头扎进了荒野当中。 “陈老五,看到了没?从这儿到那边那棵树,全都是你家的地。赶紧做好标记,可莫要弄错了。” 终于拥有土地了! 陈老五不但高兴,还有点傻眼。 “村长,这都是俺家的地?” 赵志和不明所以。 “当然都是你家的地,咋的,哪儿不对了?” 陈老五张大着嘴巴,突然干嚎了一嗓子。 “这么多田,可咋种啊?累死了也种不完呢。” 他是老庄稼把式了,地多地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可即便如此,当五百亩土地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时,他才真切的感受到有地种不完原来也是一种悲剧。 第1501章 开发进行时 关于如何给移民分地,政府这边已经形成了规制。 原来的每人三百亩土地,实在是不行。根本耕种不过来,导致大量的土地都荒废了。 后来改成了一百五十亩耕田、一百五十亩山地,但还是不行。以农民的人力,仍旧照料不过来。 最后改成了一百亩耕田,两百亩山地、湖泊。 除了一百亩耕田之外,两百亩山地、湖泊农民愿意自己照料也行,不愿意的话租出去给别人也是一笔收入。 即便一百亩耕田,以人力而言,似乎也伺弄不过来,但是政府现在已经有办法应对。 看着村民们又哭又笑又无奈的样子,赵志和并没有说的太多。 他知道,很快这些村民们就会明白,原来还是有办法的。 第二天一大早,又有一队人马来到了白江村。 除了人之外,还带来了两百多匹马,马车上还有铁犁、钉耙等各种农具。 更加让人侧目的是,这队人马的领队居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不过看到姑娘的模样,陈老五激动坏了。 “你……你不是三丫头吗?” 那姑娘正在安排工作,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头看到是陈老五,也惊喜坏了。 “您是陈五叔?” 故人相逢,别有一番欢喜。 看着模样大变的姑娘,陈老五忍不住唏嘘。 “当初听说你和你爹让流寇掳走了,俺就寻思怕是再也活不成了。没成想,你都这么大了。” 这姑娘名叫徐玉凤,当初是陈老五隔壁村的。 他爹和陈老五交情颇深,乃是通家之好。 说起往事,徐玉凤也是感慨连连。 “崇祯八年的时候,流寇把我们村子给毁了。我和我爹被他们抓了,不过半道上流寇吃了败仗,我和我爹就跑了出来。有家回不去,我俩就一路逃难,最终去了山东。等到了那边才知道,啥是活着人样子。我年纪小,还进了学校读书。现如今在龙城这边负责农业开发工作,没成想还能见着您。” 听着徐玉凤父女的遭遇,陈老五跟着伤心。 “你爹可好?” 徐玉凤笑了起来。 “好的很。如今在山东那边吃的好、住的好,还找了一个后娘,日子别提多美了。” 陈老五看看一旁的自家大小子,再看看如花似玉的徐玉凤,忍不住提了一嘴。 “当初俺还和你爹说……” 徐玉凤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打断。 “五叔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订婚了。” 陈老五尴尬在那里,多少有些遗憾。 “男家是干啥的呀?” 徐玉凤很是骄傲。 “他是军人,还是一个团长,如今在哈尔滨那边。” 陈老五不知道哈尔滨在哪里,但是却知道团长意味着什么。 和自家一文不名的小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再看看自家那憨傻的大儿子,他就气不打出来,干脆踢了一脚。 “你个怂娃,还愣着干啥?快去帮忙干活。” 徐玉凤抿嘴一笑,很是理解他的心情。但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赵志和把徐玉凤领到了村民们面前。 “这位是农业局派来的专家,今后这地咋种,就由徐专家来给大家指导。” 听说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教大家怎么种地,不少村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情况徐玉凤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根本不在意。 “还有不到一个月,这边就要下雪了。时间紧迫,咱们大家伙得先忙起来。村中的女人和孩子都集中起来,先把地里面的杂草都整理出来晒干。” 村民们分到的都是野地,耕种之前肯定要先养熟了,除草也是必要步骤。 可听说除掉的草还要晒干,村民们颇为不解。 “都是一些荒草,还留着干啥?” 徐玉凤指着一旁的两百匹马。 “明年这地能不能种出来,全靠这些牲口。不准备足了草料,这些牲口冬天掉了膘,明年还咋种地?” 一听说这两百匹马居然是用来耕地的,村民们全都惊呆了。 每口人一百亩地,有些户人口多的足足七八百亩地。就算全家老小一起上阵,都不可能种完。 可假如有了牲口帮忙,那就不一样了。 听说荒草是给这些马做饲料的,村民们再也不感觉辛苦,反而浑身火热。 可大家也有疑问。 “村长,一共就两把匹马,也不够分的啊。” 赵志和吧嗒着烟袋锅子,立刻呛了回去。 “分啥分?分给你们你们也养不活。这两百匹马属于咱们村公共财产,明年耕地的时候共同使用,这样才能保证每家每户及时开垦、及时耕种。” 众人一听,也反应了过来。 这两百匹马真要分了,每家每户甚至连一匹都不到,根本没法将土地完全开垦出来。 可假如将马集中到一起集体耕作,那效率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说服了村民们,徐玉凤叫来一位同伴。 “这位是林业局过来的王四清同事,马上大家伙要将地里的树砍伐掉。至于该怎么做,都听他的安排。” 听说伐树也有人管,村民们更加不解。 “不就是砍树嘛,俺们都会。” 王四清赶忙解释道:“这边的树木有一些是珍贵品种,按照国家法律不能随意砍伐,必须要经过我们林业局鉴定。” 听说是这么回事,有些村民急了。 “那要是俺家田里的树是啥珍贵品种,那不耽搁俺们种地嘛。” 王四清文质彬彬,颇有耐心。 “如果当真是珍贵品种,我们会组织人手将树木移植到别处,不会耽搁大家种地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已经规定将这边用作耕地,但是为了防范风沙,还要保留一定的防风林带。具体该怎么做,大家伙一定要照我们的安排来。” 村民们安心的同时,也感觉到在这边种地似乎有很多规矩。 至于这些规矩是好是坏,他们暂时也不理解。 不过分到的土地是实打实的,作为老实巴交的农民,遵守规矩就是了。 他们的想法也让徐玉凤、王四清等人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在他们的指挥和安排下,白江村的村民们趁着冬天到来之前,开始对土地进行初步的开发。 亘古荒凉但是肥沃无比的黑土地,终于迎来了这个世界最善于耕作的民族,也必将焕发出无上的价值。 第1502章 对比强烈 秋天的草原,深受动物的喜欢。 战马行走期间,连嘶鸣声都带着欢乐。 唯独巴达礼的心情十分沉重,对这一次的出征总有不好的预感。 为了配合多尔衮作战,由他为右路统帅,集合了科尔沁右翼三旗剩余的全部兵马一路南下,直扑娄甫集群的侧翼。 可是走了这么多天,传来的情况却依旧不够明朗。 “我们已经派人去联络扎鲁特部了,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回信。” 听到斥候的回报,巴达礼心情越发烦躁。 “探子都撒出去了吗?” 他的儿子巴雅思祜朗赶忙道:“三路探子每路都是百人队,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其他的蒙古王公贵族全都照常吃喝,信心十足。 在这片他们世代生活的草原上,如果他们想要获取什么情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汉人跑到这里来跟他们作战,一定会得到永生难忘的教训。 唯独巴达礼仍旧愁眉不展。 他和这些鲜少离开蒙古草原的贵族们不一样,国防军的厉害他见识过。 最让他担心的就是,如今他们手头的兵力实在是不够看。 各旗的能战之兵已经跟随阿济格和多铎进入中原了,留下来看家的这些,战斗力始终差了一些。 即便集合了三旗之力也,不过才两万左右。 倘若不是骑兵的话,巴达礼都未必敢独自进军了。 巴达礼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扎鲁特的营地中,如今已经化为了灰烬。 数不清的蒙古人尸体被一一丢弃燃烧的篝火当中,焚烧之后融入天地。 还活着的蒙古人早已丧失了精气神,被国防军士兵押送着,慢吞吞的往东方而去。 “尊敬的将军,我愿率领扎鲁特部投降,并且愿为大军前驱,帮助你们对付科尔沁人。” 扎鲁特部多罗贝勒桑嘉布恐惧的跪在潘正阳的面前,摇尾乞怜。 虽然听说了国防军和清蒙联军将在不远处的西拉木伦河开战,但是桑嘉布原本并不担心。 虽然他们的驻地距离战场很近,但身为马背上的民族,桑嘉布自信随时都可以跑掉。 结果当骑三师铺天盖地围攻而来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这些汉人骑兵展现出了他完全想象不到的战斗力,仅仅半个时辰,就让扎鲁特部完全崩溃。 潘正阳纵马来到桑嘉布面前,居高临下,根本就不下马。 “你现在才请求投降,未免太晚了一些。好好做你的俘虏吧。” 听到潘正阳居然不接受自己的投降,桑嘉布一时想不明白,又恐惧不已。 他完全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中,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快马奔驰过来,侦察兵热汗蒸腾,浑身浴血。 “报告师长,我们发现了科尔沁的斥候。” 听到和科尔沁接触上,潘正阳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在哪里?” 侦察兵也不下马,立刻打开地图,指给他看。 骑三师的军官们纷纷围拢上来,立刻得出了结论。 “明日中午,科尔沁骑兵应该能够赶到黄花山。” 军政崔明安点出了关键。 黄花山在他们目前所在的扎鲁特旗东北方向一百五十里处,萨音套布河从此流经,可以为大军提供水源。 潘正阳向侦察兵问道:“科尔沁的斥候发现我们了吗?” 侦察兵十分骄傲的道:“我们已经将战场全部屏蔽,科尔沁的三路斥候全都被我们赶回去了。” 潘正阳哈哈大笑,抬起拳头锤了侦察兵一下。 “干得漂亮,回头给你们请功。” 参谋长完颜政博立刻有了主意。 “既然科尔沁没有发现咱们主力的动向,咱们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就在黄花山,干掉他。” “当然要干掉他。咱们骑三师近五万人马,要是还打不过他区区一个科尔沁右翼,岂不是丢人?” 身为军人,哪有不想进攻立业的? 骑三师成立较晚,没法跟那些老大哥部队相比,对于战功更加渴望。 现在好不容易独挡一面了,不打出成绩来,众位军官可接受不了。 蒙古各部跟随清军入关带来的恶果,在此时全都显现出来了。 因为精锐被调集的太多,导致蒙古各部力量被大幅度削弱。 这就让他们没有办法完成对草原的彻底掌控。 科尔沁右翼能够派出来的斥候数量少不说,战斗力也颇有不足,于是在跟骑三师侦察兵的较量中全面处于下风。 斥候占不到上风,就无法对战场做到有效监控,也就无法发现敌人的动向。 这样一来,虽然是在自家的地盘上,但是科尔沁右翼却跟瞎子一般。 而骑三师却对科尔沁右翼的行动了如指掌。 当下骑三师的将领们立刻拟定了作战计划,连夜奔向黄花山。 科尔沁右翼这边,斥候连连遇挫的消息传来,让各位蒙古王公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汉人的骑兵何时这么厉害了?” “真是想不到,成吉思汗的子孙居然堕落到了这般地步。” 面对着众位王公的口诛笔伐,巴达礼心气十分不顺。 “好了,都不要吵了。还是商量一下,究竟还要不要进军?” 此时的他,对于满清的愤怒更加压制不住。 遥想当初,科尔沁蒙古团结在一起,力量何其强大。 都是黄台吉生怕科尔沁坐大,硬生生的将其分成了左右两翼六旗,各自设置扎克萨管理。 结果导致六旗并列,地位相当。现如今遇到麻烦,他却没有办法压制其他人,只能好言好语商量。 右翼前旗的拜斯噶勒其实也有点怕了,但是更有顾虑。 “睿亲王已经下了严令,让咱们在十天之内必须赶到战场。倘若延误,谁能担起责任?” 右翼后旗的喇嘛什希如今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几乎是拖着病体在行军。一边说话,一边剧烈咳嗽。 “族中的青壮都已经入关了,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就算赶了过去,又能干些什么?” 一时之间,众位王公贵族抱怨之声四起。 看到军心混乱,巴达礼愈发感觉前程不妙。 第1503章 精心挑选的战场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汉人军队已经上百年没有踏足草原了。 汉人的骑兵更是退化严重,面对蒙古骑兵没有任何优势。 辽东的李成梁? 那是大清高祖陛下,跟大明有什么关系? 所以即将到来的大战,是汉人重新进入草原,并且以骑兵对骑兵的新历程。 骑三师上下都知道这一仗的意义重大。 打赢了,就意味着从今以后蒙古草原再也不能阻挡汉人前进的脚步。 打输了,就说明汉人在骑兵战术领域真的不如蒙古人。 那么这片草原,也将成为汉人眼中的天堑。 有鉴于此,潘正阳等人尽管兵马强盛,但是依旧小心行事。 所有的骑兵都被撒了出去,开始在辽阔平坦的草原上亡命的跟蒙古骑兵绞杀。 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让科尔沁右翼变成瞎子、聋子,一步一步走进骑三师预设好的战场。 每前进一步,惨重的伤亡就会呈报上来,让蒙古王公全都胆战心惊。 “要不咱们就地扎营,速速传信于睿亲王,请他定夺?” 行将就木的喇嘛什希果真死气沉沉,遇到困难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退缩。 巴达礼焦头烂额。 “这一仗关系到大清和咱们科尔沁的生死存亡,临阵退缩,将要致咱们族人于何地?” 拜斯噶勒却另有想法。 “好处都是他们左翼的,咱们右翼可是光吃亏了。” 科尔沁蒙古分成左、右翼之后,左翼因为接连出了好几位黄台吉的福晋,因此水涨船高,在满清的势力范围内地位超凡。 相比起来,右翼就差了一些。 看看划分的地盘就知道了。 右翼的领地更加靠北,环境也更加恶劣,甚至还要充当满清和喀尔喀蒙古之间的缓冲。 因此这些右翼的心里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之前满清强大,右翼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 现在眼瞅着满清危如累卵,很多人便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巴达礼居中而坐,看着各位王公心思各异,不免也有些触动。 他想了想,意有所指地道:“无论如何都要打上一场,后事如何,且看战后。” 在座的都是人精,全都听明白了。 一时间,大家也都收起了怨言,专心于眼前的战事。 三天后,科尔沁右翼开进到了呼和哈达。 这里的河流蜿蜒平缓,滋润出了水草丰盛的牧场,正好适合用来安营扎寨。 巴达礼决定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同时和多尔衮取得联络,看看中路的情况再决定行止。 总不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一路前进过去,结果其他路却吃了败仗。 那样的话,他们岂不是成了孤军深入? 巴达礼等人并不知道,此时的他们已经成为了骑三师眼中的肥肉。 在完成战场屏蔽之后,骑三师迅速进行了分兵。 就在科尔沁右翼到达呼和哈达的那一刻起,就是战斗发起的信号。 草原深秋的清晨,必定会浓雾缭绕。 当阳光升起之时,浓雾才会渐渐散去,还世界以清明。 可这暂时的浓雾,却成为了骑三师最好的掩护。 当太阳从红色转为金色的那一刻,营地中的蒙古人惊慌的吹起了号角。 只见河流的下游,排成一列列的骑三师重骑兵已经在缓缓压上。 在重骑兵的旁边,轻骑兵缓蹄慢行,绕了一个圈子,护住了侧翼。 巴达礼等人从营帐中冲出来,看着突然出现的国防军骑兵,只能赶紧组织迎战。 突然惊呼声又从背后响起。 只见他们来的方向,又有一支骑兵正在逼近。 这支骑兵比较古怪,走到一千步外便下了马,排成步兵阵列。 另外还有一支骑兵分散在两翼,起到了保护作用。 科尔沁蒙古竟然被左右夹击了。 骑三师的这个布置是经过充分考虑的。 虽然草原上平坦,看似到处都是通道。但是呼和哈达这个地方,可供选择的方向并不多。 除了沿着河流的两端之外,东北方向是绵延无际的大沼泽。 如果科尔沁蒙古愿意向那边转移的话,潘正阳等人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而在西南方向,则有一些连绵的山丘。 蒙古骑兵跑到那边,同样是放弃自己的长处。 看到科尔沁营帐当中的混乱,潘正阳意气风发。 他亲自走到重骑兵阵前,高举马刀,来回摇晃了三次。 全面进攻的命令发布,传令兵跟着挥舞红旗。 各部当中,冲锋号响成一片。 重骑兵开始缓缓加速,直奔蒙古人的营寨。 两翼的轻骑兵不急不徐的跟上,但是他们身上的担子却很重。 最先发挥的,还是绕到科尔沁蒙古背后的龙骑兵。 步兵方阵前压的同时,炮兵开始倾泻火力。 一发发炮弹划破长空,砸在了营寨当中,让还在整顿队形的蒙古人顿时混乱起来。 “多尔济色稜,冲过去捣毁敌人的火炮。” 巴达礼焦急万分,赶紧命令自己的二儿子出战。 多尔济色稜也知道情况危急,立刻率领三千骑兵仓促冲出营寨。 看到龙骑兵阵型严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火枪非常恐怖,多尔济色稜根本不敢往上撞。 他率领本部向着西北方向加快马速。 他打算兜一个大圈子,绕过龙骑兵的火枪方阵,再去对付国防军的火炮。 看到他的动作,这边负责指挥的完颜政博立刻率领轻骑兵团迎了上去。 骑三师这边会有应对,多尔济色稜早已有预料。 他本来的打算是绕得再远一些,将国防军的轻骑兵和本阵拉开一定距离,然后利用蒙古人娴熟的骑射战术取得优势。 但是看到轻骑兵冲来的阵型,多尔济色稜不由的满脑袋问号。 国防军轻骑兵的阵型,居然不是楔形阵。而是一字排开,如同海浪一样正面撞来。 从小就在马上打仗的多尔济色稜实在想不通,这么使用轻骑兵是何道理? 难道不怕被自己的楔形阵给凿穿吗? 可现实情况却不允许他想的太多了。 因为国防军轻骑兵是一字排开的骑墙阵,正面非常宽大,让蒙古骑兵根本无路可绕。 多尔济色稜要是还执行先前的战术,就会被国防军轻骑兵从侧面撞进阵来。 他赶紧调转马头,以自身为箭头,奔着国防军轻骑兵冲了过去。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让国防军轻骑兵尝一尝蒙古人的厉害。 第1504章 新旧骑兵大战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当国防军的轻骑兵摆开墙式冲锋阵型的时候,多尔济色稜再也没有办法进行迂回包抄。 墙式冲锋阵型的最大优点,就是可以兼顾两翼。 多尔济色稜如果还要强行玩迂回包抄战术,那么奔行的距离起码要增加五倍。 那样一来,就不是迂回包抄了。 而是被赶出战场。 他不知道正面能够坚持多久,因此速战速决才是唯一的办法。 他也算果断,立刻改变阵型,和国防军的轻骑兵对冲起来。 骑三师是墙式冲锋阵型,而科尔沁骑兵则是楔形冲锋。 不得不承认,蒙元帝国的余晖尚存。 高速奔驰当中的蒙古骑兵,接到命令之后立刻组成了三道楔形冲锋阵,就像三根钉子一样往国防军骑兵的冲锋截面上撞来。 】 在多尔济色稜看来,这一仗获胜的把握非常大。 汉人果然玩不来骑兵。 在这样的战场上居然弄墙式冲锋,偏偏又不是重骑兵,肯定会被本方凿穿。 而一旦凿穿了,国防军轻骑兵的阵型必定大乱,届时就是蒙古骑兵肆意展示武功的场面。 两只骑兵迎面相冲,距离越来越近。 不约而同的,双方全都率先抽出了弓箭。 对撞之前先用弓箭给予对方有效和足够的杀伤,削弱敌方的力量,是骑兵战术中的常规做法。 蒙古骑兵拉弓上弦,同时稳稳的趴在马背上,心中默默的计算着合适的射击距离。 可是在他们的眼中,对方的国防军骑兵却已经将箭头对准了半空。 还有将近两百步远,这个时候射箭,岂不是全都落空了? 不等蒙古人想明白,国防军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天空陡然一黑,随即成千上万支箭就朝着蒙古人笼罩了过去。 “这怎么可能?” 多尔济色稜也算是沙场名将,看到这一幕,愣是吓得心脏漏跳了三拍。 实在是国防军的弓箭太出人意料了。 近两百步的距离,哪怕蒙古骑兵迎面而来,原本也并不可能射到。 惨叫声很快就在蒙古人的队列当中激荡起来,许多人和战马纷纷摔倒,扬起片片烟尘。 多尔济色稜干脆不去胡思乱想,勐地抬起身来,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轮到蒙古人还击了。 一定要让汉人看一看,究竟谁才是骑射之王。 可是就在蒙古人的箭雨飞到最高处的时候,迎面居然也有一片箭雨形成了交织。 多尔济色稜童孔一缩,不免张口结舌。 这么短的时间内,国防军骑兵居然射出了第二轮箭! 这可是蒙古骑兵都做不到的。 两波箭雨在空中交错而过,分别落在对方的头上,都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可是不知为何,肉眼可见的蒙古人遭到的伤亡远比国防军要大。 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来不及再射一轮箭了。 但不管怎么说,国防军始终比蒙古人多了一轮弓箭火力,也就占了更多的便宜。 双方同时收弓,抄起近战武器。 最前排的人咬牙切齿,拼命呐喊,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手中的武器。 蒙古人的近战武器种类非常繁杂。 既有狼牙棒、大刀这种长柄武器,也有弯刀、斧头等短柄武器。 相比之下,国防军这边则清一色的全是马刀。 这个对比,让蒙古骑兵信心倍增。 一寸长,一寸强。 在狼牙棒和大刀的面前,这种细细的马刀肯定一碰就碎。 眨眼之间,双方的第一排骑兵搅合在了一起。 手持狼牙棒的蒙古骑兵根本就不做任何挥舞动作,只是将武器朝前放置。 这样一来,只需要小范围内移动武器的朝向,就可以将对手打落马下。 看到对面的国防军骑兵高高举起马刀,蒙古骑士露出得意的狞笑。 这样的挣扎,又有什么用? 马刀举得再高,长短的差距摆在那里,最终获胜的依旧是他。 但是很快蒙古骑兵的喜悦变成了惊讶。 国防军士兵高高举起的马刀闪电一般噼下,却不是对着人去的,而是对着狼牙棒的棒杆。 马刀固然没有狼牙棒长,但狼牙棒前面的棒头同样没有马刀长。 双方相撞的一刹那,马刀的刀刃砍在了狼牙棒的棒杆上。 虽然棒杆上裹了一层铁皮,而且足足有手腕粗细,却在马刀的一噼之下顿时断为两截。 虽然剩余的棒杆仍旧撞在了国防军士兵身上,将其顶落马下。但失去了棒头上的尖刺,这名士兵仅仅只是摔伤,并未致命。 他滚落在地的第一时间,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往旁边躲去。同时全身收缩,护住要害。 不等蒙古骑兵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第二匹战马已经飞速到了眼前。 寒光如练,将他的脑袋送上了半空。 多尔济色稜满以为,楔形冲锋阵肯定能够将国防军骑兵的墙式冲锋给凿穿。 最后的结果也确实是蒙古骑兵穿了过去。 但是也仅此而已。 因为还剩下来的蒙古骑兵已经变的零零落落,不成规模。 楔形冲锋阵虽然力量更加集中,而且前后衔接紧密,攻击力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无穷无尽。 但是楔形冲锋阵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对两侧的防御和攻击不足。 蒙古骑兵手中的武器,狼牙棒和大刀没有办法进行挥舞,只能平放。 以往的对手武器质量和他们差不多,因此这样摆放的狼牙棒和大刀可以制造足够的杀伤。 但是在国防军精钢合金打造的马刀面前,狼牙棒和大刀纷纷被噼断,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 而蒙古人的弯刀却又长度有限,远远不及国防军的马刀。 双方对砍之中,让蒙古人吃了大亏。 蒙古人以楔形阵通过国防军的时候,也等于不停的遭受着国防军来自两翼的层层攻击。 孱弱的两翼防守,纷纷被砍断的武器,让蒙古骑兵好像菠萝一样不停的被削皮。 越削越薄。 到了最后,等到两军错开,蒙古人居然伤亡大半。 多尔济色稜头皮发麻,来不及多想,赶紧传令让各部迅速兜转回来,准备第二波交锋。 但国防军的做法让他的打算落空了。 只见国防军经过第一波交锋之后,便缓缓降低了马速。将将要停下来的时候,随着号声,后阵变前阵,前阵变后阵,几乎相当于原地完成了转向。 而此时的蒙古骑兵还在画着弧线重整队形,就不得不面对又一次墙式冲来的国防军骑兵。 更加先进的骑兵战术,更加先进的武器,给蒙古人好好地上了一课。 第1505章 山穷水尽 马刀取代长枪大刀、成为骑兵的主要武器,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马刀固然没有长短的优势,但更加轻便灵活的特点,远比长枪大刀更适合复杂的战场。 尤其是在火器日渐增多的情况下,对骑兵的机动性和灵活性要求越来越高。 而手持长枪大刀的骑兵,就只能排成固定的阵列,不得不忍受着火枪步兵阵的疯狂洗礼。 】 马刀骑兵则可以灵活的选择阵型以及作战方式,极大的减小伤亡概率。 除了战术方面的考量之外,质量也是国防军骑兵放弃长枪大刀的原因之一。 长枪大刀长时间内流行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较高的破甲效率。 之前的骑兵作战当中,面对着敌人防护严密的盔甲,刀剑很难造成杀伤,因此长枪大刀才成为主流。 可是在马刀拥有了足够的破甲能力之后,为什么还要选择长枪大刀呢? 国防军骑兵的马刀乃是用最好的合金钢锻造而成,锋利程度天下无双。 在实验中,哪怕是西欧那种铁罐子似的板甲,都能被马刀轻易破开。 至于在东亚战场这边普遍流行的棉甲、皮甲等,马刀噼砍起来就跟刀切豆腐一样。 除此之外,让国防军骑兵选择马刀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上手的难易度。 想要让一名士兵熟练掌握长枪大刀,需要非常漫长的训练过程,而且极其考验士兵的天赋。 再加上作战时还要考虑控马,导致成本和时间直线上升。 与之相比,学习马刀噼砍之术就要简单的多了。 一名士兵只要能够在噼砍的时候熟练掌握刀筋的去向,就能做到挥舞自如。 这样训练出来的骑兵,将会以更短的时间投入作战。 而在防御方面,国防军骑兵绝对称得上奢侈。 他们的头盔乃是以精钢利用蒸汽机轧制而成。 一体成型的钢盔增加了强度,即便是大斧也很难一下噼断,更不要说长枪刺穿了。 骑兵身上的护甲虽然还是棉甲,但是却进行了全方位的改良。 棉甲的里外两层表皮,乃是用密度和强度最高的帆布包裹而成。 这种帆布比用作船帆的布料还要硬上许多,强度不够的冷兵器几乎很难破甲。 而在帆布里面还有一层丝绸,再加上足足十层左右的棉花铺垫,还有铁片里衬,导致护甲的强度非常惊人。 在实验当中,战马全力冲刺的骑枪居然都没有刺穿。 虽然会将骑兵从马上顶下来,但只要没有造成贯穿伤,当场不摔死的话,就还有抢救的机会。 蒙古人引以为傲的骑射功夫,遭遇了更加科学化的近现代骑兵,只能憋屈的发现竟然被全方位碾压了。 正面战场上,重骑兵已经加速到了极致,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直扑科尔沁蒙古的营寨。 营寨中的蒙古人纷纷发出惊恐的嚎叫,不顾一切的从两边逃走。 蒙古人很清楚,他们简陋的营寨根本不可能挡住重骑兵的践踏。 只有赶紧跑开,然后采用放风筝的战术,一点一点的消耗重骑兵的体能,最终才能反败为胜。 然而从两边跑出来的蒙古骑兵却悲惨的发现,始终护在两翼的国防军轻骑兵已经扑了上来。 他们的遭遇和多尔济色稜一模一样,全都将整个侧面露给了海潮一样涌来的轻骑兵。 无可奈何的蒙古人只好慌乱的抽出弓箭,想要借此吓唬住冲来的敌人。 可是国防军的轻骑兵同样放箭,复合弓比蒙古人原始的弓箭效率更高,足足多射了两轮。 眼瞅着本方阵型肉眼可见的稀疏下来,巴达礼亡魂大冒,甚至来不及下令,率先策马狂奔。 必须跑得远远的,等到重新整合队形之后,才能再图一战。 可是这样的逃跑,很快变成了惊恐。 “王爷,中华军的重骑兵冲上来了。” 巴达礼大吃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始终不曾转向的国防军重骑兵居然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和本方的距离在无限缩小。 这个发现让巴达礼简直怀疑人生。 什么时候轻骑兵跑不过重骑兵了? 当然跑不过。 国防军的重骑兵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重骑兵。 骑兵和战马的身上并没有披挂沉重的铠甲,因此十分灵便。 另外入选重骑兵的战马,全都是最为高大雄壮的品种。速度、耐力、性情、体格等各个方面,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和这样的战马相比起来,矮小的蒙古马怎么可能跑得过? 护翼在两侧的轻骑兵虽然战马不如重骑兵,但是因为没有阵型的要求,所以更加机动灵活。 一起展开之后,形成了足足超过二十里的横截面,全方位的向蒙古人碾压了过去。 蒙古人想要向两翼跑开,完成迂回包抄,根本就不可能。 只要他们敢转向,必然就会被两侧的轻骑兵给冲散。 喇嘛什希就是没有看到这一点,还妄图采取惯用的战术,结果被左翼的国防军轻骑兵直接给淹没了。 喇嘛什希本人是生是死,都已难料。 蒙古人没有办法,只能闷头向后跑。 但是国防军骑兵的速度太快了,很快就咬住了他们的尾巴,并且冲入了后阵。 这种情况下,就跟骑兵追杀溃散的步兵一样,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国防军重骑兵坐在高大雄壮的战马上,居高临下挥舞战刀噼砍。蒙古人就算想要应战,都无能为力。 跑在最前方的巴达礼除了满腔悲愤,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后面的人多多拖延一会儿,让他好逃出生天。 他一路往北跑,往北跑。 只希望能够跑回科尔沁右翼的驻地,然后带领自己的族人远走高飞。 至于能不能够获胜,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一追一逃,就是一天一夜。 黎明时分,巴达礼率领残兵败将刚刚转过山脚,就被前方的景象惊呆了。 科尔沁右翼的驻地当中,烈火冲天,浓烟密布。族人的哭嚎声迎风而来,仿佛世界末日。 在他们和驻地之间,数万国防军步兵已经排成了数不清的方阵,正在一步步压来。 在他们的背后,追击而来的骑三师也将所有的方向全部堵死。 科尔沁右翼,无路可逃了! 第1506章 劝降 家,近在迟尺,但巴达礼却回不去了。 在他的面前,数万国防军步兵方阵层层叠叠,火枪火炮如林如潮,绝不是他这数千残兵败将能够打穿的。 只要他敢进攻,绝对一个不剩都要被消灭在阵前。 他想逃跑,也不可能了。 骑三师摆出一个扇形阵列,已经将所有方向全都堵死。 迫于无奈,巴达礼只能率领残余的兵马退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坡,然后被国防军团团围困。 「报告,对面的友军乃是北方战略集群麾下,由洪总指挥亲自率领。」 北面出现友军,骑三师上下也颇为惊讶,潘正阳赶忙派出侦察兵进行接洽。 当得知是洪其赶来了,潘正阳等人着实高兴万分,立刻打马前去拜见。 「洪老总,多少年没见着您老人家了。多亏了您,这才将巴达礼堵住了。」 会师永远都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尤其是辽东战略集群和北方战略集群,本来相隔千里,如今却能碰到一起,这足以说明战事的顺利。 洪其抓着潘正阳的手笑呵呵的打量,却又吹胡子瞪眼。 「老总?我很老吗?」 潘正阳赶忙改口。 「不老不老,您怎么能老呢?您看着就跟我们兄弟似的。」 其实洪其才将将四十岁,在将领当中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真的不算老。 两边寒暄完毕,洪其很关心战况。 「娄副总指挥那边打的如何?战场在何处?」 潘正阳赶忙做了汇报。 听到主战场在四百里外的西拉木伦河,洪其格外遗憾。 「可惜不能给老伙计帮帮场子了。」 他和娄甫等人可都是当年后营一起并肩作战出来的,如今天各一方,麾下各有千军万马,能见面的机会却不多了。 相隔四百里地,以他手中的步兵此时赶过去,仗早就打完了。 「老总,眼前的巴达礼该如何处置?」 洪其乃是上将,地位尊崇,潘正阳便将指挥权移交给了他。 怎么处置科尔沁右翼,不单单是军事问题,还涉及到政治,洪其才能更好把握。 果然洪其没有将心思一味的放在如何作战上。 「巴达礼此人在漠南蒙古有着莫大的影响力,如果能够处置好科尔沁右翼,那么对于漠南蒙古的长治久安将有着极大好处。」 潘正阳闻弦歌而知雅意。 「您的意思是……劝降巴达礼?」 洪其傲然一笑,指着面前的十面埋伏。 「他除了投降,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完颜政博立刻道:「如果要逼降巴达礼的话,正好有一个合适人选。先前的作战中,我们抓住了他的次子多尔济色稜。」 多尔济色稜被巴达礼派去堵截后路,结果在龙骑兵团和轻骑兵团的联合打击之下,最终全军覆没。 他本人也被一刀砍落马下,所幸受伤不重,做了俘虏。 此时被带上来,看着国防军这边将星云集,当场就气短了。 洪其指着远处的小山坡。 「你的父亲巴达礼如今已经被困在上面了,你们科尔沁右翼的族人也都在我军手中。未来的命运如何,全在你父亲一念之间。你先去见见亲人,然后再去问问你父亲的想法。告诉巴达礼,不想灰飞烟灭的话,放下武器投降。」 多尔济色稜讷讷答应,毫无气节可言。 他先被带到了战俘营。 在这里,科尔沁右翼的老幼妇孺已经全都被看管 着。 不过见到自己的亲人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伤害,多尔济色稜着实安心不少。 「能够活着,当然最好。告诉你的父亲,要为族人多多考量。」 旽哲公主虽然是努尔哈赤的养孙女,但是嫁到科尔沁很多年了,加上子孙满堂,自然要为自身考虑。 【鉴于大环境如此, 她的话语权很重。 毕竟她是奥巴的妻子,她的态度也代表了科尔沁右翼的选择。 从亲族这里得到了准确的态度,多尔济色稜也不敢耽搁,准备立刻去找巴达礼。 出来的时候,看着偌大的战俘营当中科尔沁右翼的族人们散落在四处。 他们并没有被捆绑起来,也没有什么士兵在旁边看押。但是这些族人全都很安份,老老实实的模样让多尔济色稜都觉得有些陌生。 什么时候,骄傲的蒙古人变成了温顺的羔羊?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国防军冲进驻地的时候,凶勐的模样已经将这些蒙古人全部都吓坏了。 因此即便此时他们没有被严加管束,也根本不敢乱来。 国防军强大的武力,将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阴影。 在国防军的放行之下,多尔济色稜独自一人登上了小山坡。 这里目前还没有受到攻击,但是巴达礼等人已经崩溃了。 看到多尔济色稜跑上来,巴达礼十分着急。 「你为何还不速速逃走?跑来这里干什么?」 多尔济色稜眼睛中满是泪水。 「父王,投降吧。否则的话,咱们科尔沁就要全部灭绝了。」 他把见过旽哲公主和亲族的事告知给了巴达礼。 这让困在山上的蒙古人颇为惊奇。 他们还以为自己的亲人早已都被国防军杀死了,却没有想到仅仅只是被俘虏。不但没有受到虐待,还能活得好好的。 「中华军的洪总指挥让我告诉您,只要放下武器投降,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 站在小山坡上,远远的也能看见战俘营。 虽然已经很模湖,但是巴达礼明白,那里的一个个小黑点其实都是自己的亲人。 那些人是生是死,他和身边的人是生是死,全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凭咱们和大清的关系,中华军真的愿意放过我们吗?」 多尔济色稜却诛心一问。 「我们还有的选择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国防军完全不用劝降的,这座小山坡也根本挡不住国防军的进攻。 国防军明明可以将他们全都杀光,甚至将整个科尔沁右翼斩尽杀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依旧进行了劝降。 除了不好杀戮之外,肯定也是所谋甚大。 不过对于科尔沁右翼来说,能够不被灭亡,还能奢求什么呢? 第1507章 我在等队友,你在等什么? 「右翼状况如何,为何至今还没有通报过来?」 大军向西拉木伦河开进的过程当中,多尔衮始终愁眉不展。 这些天的进军十分不顺利。 每天光是探子的伤亡,就着实令人头疼。 大军会战,真正表现在战场上往往只是很短的时间,战前的各种应对才更加的繁琐。 光是为了争夺战场主动权,双方就要绞尽脑汁,拼尽全力。 而在侦察对抗当中,清军依旧始终处于下风。 如果说大军对战,面对国防军的火枪火炮,清军备受压制的话,还算说得过去。可是侦察作战,考验的是单兵素质,结果清军的探子仍旧落于下风。 多尔衮真的十分好奇,国防军究竟是如何训练的? 奈何满清动用了无数种办法,就是拿不到相关情报。 「右翼相距甚远,一时无法通报,或也有之。奴才已经派遣了兵马过去,相信不日便有消息。」 面对属下的回答,多尔衮也只能无奈接受。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巴达礼率领残兵败将已经走下了山坡,正式向国防军缴械投降。 他还在幻想着三路大军完成部署,对当面的国防军实现围攻。 现在不但右翼的巴达礼来不了,左翼的满珠习礼也遇到了麻烦。 左翼是国防军这边公认的弱点。 娄甫在这边仅仅部署了一个治安99师。 不指望99师能够实现什么突破,只要护住大军左翼就算完成任务。 99师师长王耀文,也是一个性情稳重的军官。 接到命令之后,执行的一丝不苟。 他将全师都部署在了一个玄妙而关键的位置上。 此地距离中路大军有三十里左右。 虽然用肉眼看不见,但是中路那边的枪炮声还是能够依稀传来。 之所以说这个距离玄妙而关键,就在于以他们步兵而言,能够有效的保护大军侧翼。 满珠习礼的科尔沁左翼想要绕过99师攻击中路的话,就必须要担心被他们截断后路,反而会被围住。 满珠习礼也知道王耀文不怀好意,因此并不敢轻骑冒进。 他先将大军散开,把99师团团包围。然后不停移动,寻找99师的防御弱点。 99师早已在大平原上建立了稳固的防御工事,四个步兵团分别固守一边。火炮、迫击炮、火箭炮全都部署在中央,只需要调转炮口,就可以向所有的方向支援。 面对着蒙古骑兵掀起了遮天蔽日的尘烟,王耀文浑不在乎。 99师稳如座钟,一动不动。满珠习礼的媚眼儿,全都抛给了瞎子。 「老子就钉在这儿,他满珠习礼就不敢做别的。不跟老子分出胜负,他哪儿也去不成。」 看着蒙古骑兵越来越焦躁,王耀文的心情无比顺畅。 绕吧,绕吧,就看你蒙古骑兵到底有多少力气? 反正99师安然待在营寨之内,寸步不用移动,专心等待蒙古骑兵攻上来就是。 「王爷,敌军只是固守,找不到破绽。再这么耗下去,恐怕与我不利。」 「胡说八道,这是咱们科尔沁的地盘,有什么不利的?」 满珠习礼却对这个判断十分生气。 这四周都是他们科尔沁的草场,他们的族人也都生活在附近,粮草、兵器随时都能够得到补给。 满珠习礼并不认为会耗不过国防军。 至于因为耽搁在这里、无法支援多尔衮作战,他浑不在意。 本来每一次打仗, 蒙古人都只是给清军打下手罢了。 如果清军都打不赢,他们蒙古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现如今他在左翼牵制了上万国防军,已经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多尔衮乃世之名将,大清摄政王,更应该凿穿国防军的中路,带领大家伙打一场大胜仗。 反正看着99师严密的防线,满珠习礼绝对不会拿自己手头这点家底儿往上撞。 吴克善带走了科尔沁左翼大部分兵马,至今没有回归,就怕已经凶多吉少。 他要是再将这些剩余的兵马葬送了,那科尔沁左翼可就成了一块大肥肉,迟早会被草原上的群狼给吃干抹净。 在满珠习礼的暗示之下,科尔沁左翼开始了划水。 他们在找不到攻击办法的情况下,干脆后撤扎营。只是派遣游骑不时活动在99师周围,尽量装装样子。 满珠习礼在等。 等中路多尔衮的消息。 多尔衮打赢了,他会全力出手。 多尔衮要是打输了,他就全军后撤,保留科尔沁左翼的元气。 手里攥着侦查兵带回来的情报,王耀文心里说是笑开了花。 在他的眼中,对面的满珠习礼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明明局势对满清格外不利,他却依旧想着保存实力。难道满清覆灭的话,他还能独善其身吗? 更不要说。 老子在这里等待队友,你又在等什么? 「命令全军,明日清晨出营,列队和敌军决一死战。」 固守的命令被放弃,99师迅速忙碌起来。 漫长的夜晚过去,东方的晨曦当中第99师打开了营寨的大门蜂拥而出,在草原上摆开了架势。 本来想着左线无战事的蒙古人,看到第99师居然想要主动进攻,全都不禁揉起了眼睛。 难道是看错了? 不可能的,上万人马的阵势,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真切。 蒙古的斥候赶紧飞奔回去,把消息禀告给了满珠习礼。 「对面的中华军居然想要主动进攻?」 满珠习礼又惊又喜,还以为王耀文沉不住气,终于露出了破绽呢。 「告诉各部,全军上马。用我们的马刀告诉这些汉人,谁才是草原的主人。」 激昂的牛角号吹响了起来,科尔沁左翼的蒙古人牵着他们心爱的战马,漫步在清晨的露水当中。 在他们的家乡,在他们最熟悉的土地上去和敌人作战总,是让他们信心倍增。 既然对面的汉人犯了蠢,那就要为愚蠢付出代价。 科尔沁左翼蒙古人并没有发现,极远处的一座大山的山岭之上,正有几个国防军军官用最高倍数的望远镜观察着战场情况。 这些军官背后的山脚下,近五万骑兵已经早早潜伏在这里。 第1508章 诱敌 「骑一师到了,就在南面二十里外的山后,蒙古人还没有发现。我决定以咱们师为诱饵,彻底消灭科尔沁左翼。」 临战之前的会议上,王耀文将各团的主官都叫了过来,详细通报了作战计划。 整体方案是什么,每个团的任务是什么,具体到时间、地点,非常详细。 绝对……绝对没有什么集结号的说法。 听说居然有援兵,99师上下一片振奋。 他们原以为守在左翼,就是给主力打掩护的。现在好了,随着骑一师的到来,他们也可以吃肉了。 占领河北之后,中央战略集群开始分兵。 第九师配合中原战略集群的第六师对付多铎,王思仪亲自指挥第二师攻击豪格,剩下的骑一师和骑二师也各有任务。 骑二师占据了喜峰口、大安口长城一线,而骑一师则对山海关展开了进攻。 满清把守山海关的席库特听闻锦州有失,连忙率军增援。 结果在塔山防线面前碰的头破血流,兵力损失超过了三分之二。 席库特无奈,只好退回山海关,结果迎来了战斗力更加强悍的骑一师。 山海关面朝中原这边本来就没有什么防御措施,面对五万多国防军的进攻,席库特捉襟见肘,仅仅扛了一天就被全部消灭。 占领了山海关,骑一师脚步不停,一路朝着辽东狂奔。 刚刚赶到附近,就得知了西拉木伦河一带正在大战。 王魔正愁没仗打呢,连忙赶了过来。 而他赶来的消息,此时娄甫都还不知道呢,更不要说蒙古人了。 骑一师的侦察兵将99师和科尔沁左翼对峙的情况传递回来,王魔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赶忙和王耀文取得联系,制定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那就是以99师为诱饵,诱骗科尔沁左翼展开全面进攻。 而当科尔沁左翼全部投入战斗之后,始终隐藏的骑一师再杀出来。 「现在需要一个团走在全军的最前面充当诱饵,必须要顶住蒙古人的进攻。」 骑一师利用99师当诱饵,99师要想让战事顺利,也需要派遣一部分兵力脱离主阵,给蒙古人看到破绽。 只有这样,才能让蒙古人上当。 但也不得不说,这个任务非常危险,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被蒙古人全部吃掉。 国防军的将士们会害怕吗? 「报告师长,这个任务只能由我们第2团来承担。」 第2团团长徐尔路率先站起,带着舍我其谁的气势。 可是看到他,王耀文眉头紧皱。 「你们第2团另有重用。」 徐尔路却梗着脖子,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 「论防守能力,我们第2团说第二,在座的谁敢说第一?脱离主阵、孤军作战,正是发挥我们第2团的强项。不把这个任务给我们第2团,就是瞎指挥。」 「放肆!你还想要指挥老子怎么打仗啊?」 面对王耀文的训斥,徐尔路寸步不让。 「师长也得讲理呀!」 眼瞅着主将和部下吵了起来,军政邓湘武赶忙出面。 「我觉着徐团长说的有理,这么危险的任务,只有擅守的第2团才能完成。」 见得到了军政的支持,徐尔路洋洋得意,赶忙敲钉转角。 「师长请您放心,我们第2团就是这天底下最硬的石头,保证崩碎他蒙古人的牙齿。」 眼见着其他人也都赞同第2团的请战,王耀文气不打一出来。 「这可是你立的军令状。到时候要是出了差错,我扒了你的皮。」 徐尔路浑不在乎。 「要是出了差错,我自己把脑袋拧下来给师长当夜壶。」 作战计划就此确定,第99师全军出动。 第2团走在全军的正前方,一开始的时候互相之间的距离还很适度,充分展现了国防军的谨慎。 蒙古骑兵已经在四周游弋开来,如同群狼捕猎一般,耐心的寻找弱点。 中军当中,王耀文始终冷着一张脸,任谁看来都是心气不顺。 邓湘武有些不明所以。 「派第2团出战,本来就是众望所归,你咋还犯了湖涂呢?」 见身旁没人,王耀文才吐露心事。 「是你们湖涂啊!徐尔路的小子要是出了事,没法交代呀。」 邓湘武有些奇怪。 「军人上了战场,生死有命。就算牺牲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王耀文脸色古怪。 「他姓徐!」 邓湘武终究不是傻子,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这小子他……」 事已至此,断无更改的可能,王耀文只能郁闷点头。 「徐家老五。这要是出了事儿,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邓湘武着实气坏了。 「老王,你瞒得我好苦啊!」 王耀文摊开双手。 「上面的不让说,这小子也怕被特殊对待,我有什么法子?」 徐尔路自然就是徐若琳最小的弟弟。 当年那个粉凋玉琢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成长为了合格的国防军军人,并且担任了团长。 虽然是徐家最小的男人,但是徐尔路一直以姐夫为榜样,颇有男子气概。 从军之后一直注意隐蔽自己的身份,从普通的小兵做起,一步一步积累,终于成为了团长。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身份有何特殊之处,别人能够承受危险和牺牲,他也可以。 现在他就是这么想的。 眼瞅着一股蒙古骑兵正面冲上来,被第2团的火枪打散之后转头奔跑,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这演技,实在是太差劲儿了! 不过为了完成任务,爷爷就只好装作视而能见了。 「吹号,第2团前进,趁势追击。」 号角声中,第2团陡然加快速度,不知不觉当中和后方的本阵距离渐渐拉大。 极远处的高坡上,满珠习礼一直在紧张的盯着战场。当他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得狂喜起来。 「兀巴秃,率领你的本部攻击敌军本阵,无论如何都要拖住。乃蛮歹,别把市里,斯图塔,随本王出战,消灭这股突出的敌军!」 蒙古人自以为发现了称心如意的猎物,立刻完成分工协作。全军出动,扑了上来。 几乎就是一瞬间,第2团就感觉到自己的四面八方都是蒙古人。 第1509章 黄雀在后 善攻者,以烈为魂,举火燎原如席卷。 善守者,以毅为骨,惊涛骇浪视等闲。 眼见着蒙古人的围困越来越密集,徐尔路毫不紧张。 “各部保持阵型,以令为号,虽死不乱。” 第2团下属各营纷纷回应,意志更加坚定。 被围了又如何? 友军就在后面,援兵就在外面。 只要将更多的敌人吸引到身边来,到时就是一场大胜。 这就是国防军,左梦庚倾尽心血打造的无敌强军。 上令下达,清晰明确。 每一个军官、每一个士兵都会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承担着什么任务。就算是会牺牲,也绝不允许稀里湖涂的死。 为胜利而牺牲者,大勇! 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结束这场战斗,但是第2团上下无怨无悔,无所畏惧。 蒙古人终于运动到位了。 他们在草原上兜兜转转,来回奔驰,就是为了排好最佳的攻击队形。 一切都是蒙古人骨子里的东西,甚至不需要什么命令,自然而然地就会做到。 这是令蒙古人无比骄傲的天赋,也是他们的祖先纵横天下的秘诀。 可蒙古人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引以为傲却不愿意改变,于是早就被他们的敌人摸透了。 当初朱元章率领的明军就是这样将他们赶回草原的,朱棣就是这样来回蹂躏他们的。 而国防军对敌人的情报搜集和整理更加科学严谨,自然也对蒙古人的战术认知无比深刻。 就在蒙古人整理好队形,调转箭头,准备加速的那一刻,第2团率先动手了。 “标尺334,正5度,放!” 因为第2团担负着最惨烈的任务,王耀文在无力更改的情况下,只能尽量加强他们的实力。 十门轻型步炮看起来不多,却能最大限度的增加第2团的火力。 关于该怎么对付蒙古骑兵,国防军的炮兵们背诵战术手册都要背吐了。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这辈子都不会忘。 蒙古骑兵集结、转向的刹那,也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因为这个情况下,遭到攻击的话,蒙古人是来不及疏散躲避的。 以往能够攻击到蒙古骑兵的办法,要么也是骑兵,要么就是步兵。可是在大草原上,这两个兵种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瞬息而至。 即便是清军的红衣大炮也不行。 毕竟射程有限,蒙古骑兵可以在稍远的地方进行动作。 满珠习礼还是小瞧了第2团。 他没有看到第2团的中央有火炮,结果此时就遭了重。 十发爆破弹呼啸而至,根本不给蒙古人反应的时间,立刻在队形范围内勐烈爆炸开来。 】 无数的碎片疯狂扫荡,将蒙古人和战马的血肉撕扯成碎片。 还活着的蒙古人全都被吓坏了,完全不顾命令,四散而逃。 这一下就让蒙古人冲锋的势头减缓了许多。 第2团正面的压力大大减弱。 尖锐的哨子声中,面对奔袭而来的骑兵,第2团的士兵纷纷举枪。 战场上,不想死,就只能杀死敌人。 手中的火枪,是士兵们最能信赖的东西。 蒙古人也知道火枪的厉害,在马背上拼命的辗转腾挪,或者尽量窝藏身躯,不给子弹命中的机会。 然而…… 铺天盖地的弹雨过来,绝大多数都被战马承受了。 尽管蒙古人已经学会给战马披上厚实的皮甲,但不得不说,甲胃这种东西在热武器面前,注定要被淘汰出历史。 小小的一颗弹丸能够制造的伤害,即便强壮如战马也承受不起。 刹那之间人仰马翻,蒙古人冲锋的队形又是一片混乱。 有些胆小的,居然悄悄地勒缓了马速,不敢冲的那么靠前了。 这些蒙古人,终究是不如他们祖先的。 战马冲锋的速度很快,第2团这边打了三轮火枪,蒙古骑兵也冲到了弓箭的射程内。 他们终于能还手了。 蒙古人纷纷张起硬弓,好好发泄心头的怒气。 懦弱的汉人,当你们的火枪没用的时候,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勇士吧。 箭雨扑面而来,第2团的士兵们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害怕,但是他们没有躲避。 那么大面积的笼罩下来,也实在不知道往哪里躲。 而且森严的军纪也让士兵们牢牢记在心中,无令撤退的后果,没有人可以承担。 尽管身为治安师,许多人都是新兵,但是科学化的训练之下,很多思想已经灌输在了士兵们的脑海中。 箭雨之下,大片的国防军士兵伤亡,轮转的阵型也出现了一丝停滞。 蒙古人见之大喜过望,赶紧提升马速,想要撞进来。 可就在这时,一颗颗炮弹又砸了下来,直接将最前排的骑兵全部带走。后面的大受影响,绊倒的、摔倒的、互相冲撞的不计其数。 轻型步炮虽然没法攻击了,但第2团的手中还有迫击炮。 也不需要刻意瞄准敌人,只需要按照固定的坐标把炮弹打出去就行。极端的射速下,愣是在火枪兵身前八十米的地方形成了连绵不绝的弹幕。 能够从这道弹幕中冲出来的蒙古骑兵,数量大为减少。 步兵和骑兵的肉搏战,很快爆发。 蒙古骑兵撞进了国防军步兵阵列当中,一开始还能凭借高超的马速横冲直撞,肆意砍杀。但是很快地,战马撞不动了,冲势减缓下来,立刻就被国防军步兵的刺刀密林团团攻击。 蒙古骑兵端坐在马上,固然居高临下,可是目标也太明显了些。 有装好子弹的士兵一枪打过去,就将其当场击毙。 蒙古人手中的弯刀太短了,比不过刺刀的长度。撺刺之下,一个个如同血葫芦似的掉落下来。 第一批冲进阵线的蒙古骑兵,正在飞速减少着。 不过他们的伤亡给了满珠习礼机会。 更大批次的蒙古骑兵已经如同海潮一样扑了上来。 这才是给第2团的致命攻击。 眼瞅着各部都已经陷入苦战,主力那边也被拖住了,徐尔路毫不畏惧。 “命令团部所有人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文职人员听到命令,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同其他士兵一样,在徐尔路的身边同样排出了厚实的火枪阵列。 南方的山上,看到蒙古人全都扑了上去,战场乱成了一锅粥,王魔转身跨上了自己的战马。 长刀扬起,号角激越。 等了许久的骑一师各部,开始四散而去,建立了一张偌大而广阔的包围网。 第1510章 最后的决战 科尔沁左翼的几位王爷当中,满珠习礼的才干非常一般,远远不如吴克善。 甚至比之察罕和索诺木,也多有不如。 但谁叫他是小儿子呢,从小备受宠爱,因此就让他越过几个哥哥,成为了科尔沁左翼中旗的旗主。 这其中当然也有黄台吉出于平衡的考虑。 不过现在满珠习礼被多尔衮委派,独自负责左翼的进攻。刚刚发现了一点“破绽”,满珠习礼就忘乎所以地投入了所有力量。 一直以来,族内都很瞧不起他这个旗主,更多的听从吴克善等人的话。 满珠习礼早已积累了许多的不满。 他决定这一次就打一个打胜仗,让大家都好好看一看,他这个旗主不是侥幸来的。 看到蒙古人全部压上,王耀文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满珠习礼,终于上钩了。 “第1团向左翼展开,第3团向右翼展开,第4团跟随师部压上。告诉各部,不求立刻接敌,必须把包围网给我扎严实了。哪边出现了漏洞,放跑了蒙古人,军法从事。” 对于他的部署,邓湘武有些担忧。 “第2团那边似乎有些撑不住了,这么打的话,咱们可支援不上。” 王耀文面色冷峻。 “撑不住也要撑,他徐尔路既然立了军令状,那就必须做到。” 邓湘武啧啧不已。 “你之前还反对徐尔路担任诱饵呢,现在怎么又如此冷血了?” 王耀文也很坦白。 “那是战前,自然要考虑各种利弊得失。可现在战端已起,所有人都只是棋子,哪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只考虑能否胜利,至于生死,各安天命。” 邓湘武没再说话,心里对这个老搭档着实佩服不已。 知道麾下有这么一尊大佛,还能如此冷睿,方为上将本色。 “我去右翼,保证把篱笆扎严实了。就希望他骑一师不是浪得虚名,一战功成。” 王耀文已经看到了南方山顶上的红旗。 “他王魔可是武皇后的爱将,自然得给武皇后涨脸。” 有一些猜测他没有说,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文皇后的弟弟在自己的军中,王魔又是武皇后的亲信,这中间会不会涉及到内宫的斗争? 算了,不想了。 这可不是他能参与的。 如果王魔得知他的想法,估计当场就得叫屈。 他哪儿知道99师的团长是谁? 再说了,徐若琳和王思仪关系无比亲密,根本就涉及不到宫斗。 王魔只是按照最大利益化的角度进行战斗部署。 看到蒙古人全部出动了,整个战场乱了,他才下令进攻。 老套路。 龙骑兵团绕大圈子,兜到西面,然后列好阵型,挡住蒙古人逃回去的路线。 火枪步兵阵列加上轻型火炮的加持,大战之余的蒙古人要是还能从这个方向跑掉,他可是要追责的。 】 随后重骑兵团在中间,两个轻骑兵团各自护住两翼,近两万骑兵从山后面绕出来,排成宽大的横截面朝着蒙古人淹没而去。 骑兵团的背后,后勤团、装备团、工程团一边跟随,一边展开,随时准备打扫战场、对付残敌。 满珠习礼的眼中只有第2团。 如果吃掉这个99师的突出部,那么就能将把99师团团围住。到了那个时候即使不打,也可以去支援多尔衮的作战了。 他的主力尾随着前锋撞入了第2团的阵中。 强大的生力军立刻令第2团的伤亡直线上升,许多地方都被打散,失去了指挥。 如果是其他军队,被打成这样,基本上就是被赶鸭子的份。 但国防军不同。 “我是第一连第一排副排长,以我为基准,重新列阵。” 被打散的步兵当中,有人高呼。 这些乱兵本来分属不同序列,只是因为被打散了,找不到自己的队伍。此时听到有人高呼,立刻纷纷靠拢了过来。 国防军战斗手册规定,倘若在战场被打散了,找不到自己的主官,那么就听从军衔更高的人指挥。 于是这一群乱兵迅速聚拢到了一起,很快又重新组成了严密的阵列。 看到骑兵冲来,最前排的步兵纷纷挺起刺刀,用肉身接敌。 后面几排的士兵则抓紧时间装弹。 满珠习礼都要疯了。 明明他撞进来后,都已经把国防军的阵型搅乱了。可这些国防军却好像沙子一样,刚从手中熘走,立刻又聚拢成堆。 骑兵重新扑上来,把重新聚拢的步兵方阵冲散,就看到后面黑洞洞的枪口密密麻麻地指了过来。 砰砰砰砰砰…… 距离实在太近了,根本不存在打不准的情况。 弥漫的硝烟当中,这一股骑兵足足被打死了三百多人。 还活着的惊慌失措,很快就被重新围过来的刺刀步兵绞杀。 满珠习礼没敢过于深入,直接从第2团阵中杀了一个对穿。跑到远处,刚刚兜转马头,想要率领部下重新冲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整个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他愕然抬头,然后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极远处的南方,满天的尘烟当中,数倍的骑兵正以惊涛骇浪一般的威势极速奔来。 那处于正前方的重骑兵盔甲呈现玄色,宛如地狱的魔鬼,誓把当面之敌全部吞噬。 满珠习礼绝望至极,只来得及爆发出一声饿狼临死般的嚎叫,赶忙策马奔逃。 他怕再慢一些,就要被践踏于马下,成为肉饼。 西拉木伦河岸边,清军终于开进到了战场。 对面,娄甫集群严阵以待。 宽大的正面数十个步兵方阵徐徐压上,竟然抢先进攻。 看到国防军如此傲慢,多尔衮却没有任何办法。 谁叫着急回家的是他们呢? “礼亲王,左翼交给你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多尔衮几乎泪流满面。 代善如今已经六十四岁了,因为黄台吉的打压,早已退出核心多年,结果如今却需要这位风烛残年的老贝勒亲自率军作战。 遥想当初,满清战将如云,随便拉出来一个都威名赫赫。 现在他身边的可用之人,竟然都找不到了。 代善实在是太老了,坐在马背上都不停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栽倒下来。 可大清都要没了,他没有颐养天年的资本。 领命之后,代善徐徐前行,带着两红旗不足一万多兵马,朝着铺天盖地的国防军而去。 这一幕,很像飞蛾扑火。 第1511章 无力回天 “多尔衮输定了。” 都是沙场宿将,很多时候战斗还没有开打,只是看着双方形势,就对结果一目了然。 国防军这边,所有将领都心态平和,带着必胜的自信。 实在是对面的清军所展现出来的素质,和鼎盛时期相去甚远。 清军的精华都在阿济格和多铎手中,剩余的只能算是二线部队,甚至堪称老弱病残。 这种军队往阵前一摆,什么底色都被人看穿了。 不但娄甫等人,多尔衮也门清。 看着尾随代善而去的兵马松松垮垮的样子,他的心头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左翼能够听到本阵这边的枪炮轰鸣,这边自然也能够听到左翼的状况。 那边尤为激烈,说明满珠习礼已经和国防军打作一团。 事已至此,多尔衮没有别的选择。 “苏克萨哈,你率领右翼,只许进、不许退。” 再下一道命令,多尔衮愈发惆怅。 手头实在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只能把年纪轻轻的文官派上去了。 苏克萨哈还不是后来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他还很年轻,也没有多少战阵经验。但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必须奋战。 苏克萨哈尽管冷汗淋漓,但也知道违抗不得,无比心虚的率领一万兵马踏上了战场。 正面,多尔衮独自率领满蒙三万大军徐徐前进。 对面,国防军一改往日的不动如山。 “命令各部,攻击前进。” 实力悬殊实在是太大了,娄甫决定给多尔衮一个应有的结局。 不过这一仗的指挥不是他,而是第四师参谋长齐佳轩。 仗打到这个份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满清气数已尽,挣扎不了多久了。 这也就意味着国内战场即将平静下来。 可作为军人,无仗可打,也就意味着没有功劳,失去了晋升通道。 毕竟如今的国防军上下还不知道中枢的打算。 他们很怕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那一天到来。 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的给年轻和后辈机会,让他们多多积攒功劳。 娄甫本身就已经是三星上将和曹国公了。 能不能更进一步,看的不是努力,而是运气。 所以他很康慨地将这最后一战的机会,让给了最年轻的齐佳轩。 和他一样,第四师的其他将领也都作壁上观,任凭手底下的团长、营长们自由发挥。 整个第四师齐齐压上,步兵阵列铺满了整个草原,宛如移动的城堡。 刺刀在阳光下闪烁着渗人的光芒,连成一片银河。 火枪高举,随时准备倾泄风暴。 强壮的炮兵们奋勇地推着火炮,努力跟随步兵的脚步,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 “重炮团,开始攻击。” 得到指挥机会,齐佳轩心潮澎湃,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现在足足指挥一个野战师的兵力,和对面的清军人数相当。虽然没有骑兵,但多尔衮拿什么跟他打? 第四师的重炮团率先逞威。 这一次,国防军的重炮打的更远了。105mm口径的火炮从足足一万米外发射,并且将炮弹准确地投送到了清军的头上。 距离的增加,也就意味着本方的炮兵更加安全,可以打到更远的敌人。 之所以会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新式的炮弹发射药里增加了糖。 糖是重要的军事物资,左梦庚当然清楚。 但从前资源有限,他也不可能肆意挥霍。 不过现今帝国占据了台湾和吕宋,开始有意识的大面积种植甘蔗。 时至今年,产量开始爆发性增长。 将糖添加入火药的制作当中,也就成为了现实。 除了传统的火药配方修改之外,左梦庚还让装备部着重研究糖和硝酸钾的融合。 这个做成了,火箭弹就有了新的推进剂,可以打的更远。 火炮这个战争之神的肆虐,在清军阵中掀起了无数的血雨腥风。几处大阵很快就出现了大面积的空白,更加不成威势。 多尔衮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的手头没有一门火炮,没有办法还击。还剩下的火枪必须要靠近了敌人之后才能开火,但能不能有用,他也没有把握。 蒙古人率先受不了了。 他们开始让战马加速,希望脱离火炮的轰炸。冲过去之后,用马刀展开杀戮。 对于这样的乱来,多尔衮并不想阻止。 如果蒙古骑兵真的能够搅乱第四师的阵型,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可战马奔驰的虽然很快,但国防军的火炮更快。 轻型步炮加入到了对骑兵队绞杀当中,还有火箭炮。 那种橙红色尾焰的火箭弹,如今已经成为了清军的噩梦。 实在是这玩意儿制造的面杀伤效果太恐怖了。 只要被笼罩了,立刻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可偏偏看到火箭弹飞来,蒙古骑兵想要躲避却来不及。 大地上瞬间爆发出数百个烟团,足足覆盖了方圆五里的范围。 蒙古骑兵加在一起都铺不满这么大的地域。 于是当硝烟散去,就看到还剩下不足百余骑尚在奔跑,但不是向前,而是四散而逃。 始终保持前进的国防军步兵用火枪精准点杀,让这一百多骑兵一个都没有逃回来。 正面,两大步兵集团终于靠近。 率先开火的当然是第四师。 这么多年了,米涅枪的优势,满清依旧没有抹平。 尽管他们缴获了许多米涅枪,也能彷造许多枪支和子弹出来,唯独火帽令他们无能为力。 满清穷尽了手段,唯一探听到的就是,火帽里面的东西叫雷酸汞。 至于这玩意儿怎么来的,满清最博学的人也是两眼一抹黑。 拉近不了的武器差距,成为了此时清军的噩梦。 看到国防军站定、举枪,清军全都小心翼翼地往盾车后面藏去。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还能保持心安的防护了。 可国防军却没有开枪,只是保持警戒。 跟随在步兵背后的迫击炮被专门安排来对付盾车。 炮弹腾空,到了最高点几乎垂直砸落。恰好越过盾车,落在了步兵群中。 轰然炸响、四散飞溅的弹片疯狂收割人命,也让清军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面对这样的对手,多尔衮实在是无力回天啊! 第1512章 了断 和国防军作战,清军最大的感受就是…… 火炮实在太多了。 清军弄到的红衣大炮不过五十余门,全都宝贝的不得了。非关键战役,绝不轻易出动。 而每一动,无不建立奇功。 多少坚城要塞,都是被红衣大炮攻克的。 可是跟红衣大炮比起来,国防军的火炮更多,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也打的更准。 清军带着无比悲壮的心情踏上战场,可是却在火炮的轰击之下风雨飘摇。 人的意志力固然能够改天换地,但是在科技的神威之下,当真是过于渺小。 尤其是他们的敌人意志力同样强大。 清军的阵型越来越松散,不少人都两股战战,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 毕竟对面的敌人无边无际,而本方这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距离越近,国防军的压迫感就越强烈。 其实对付国防军火炮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阵型尽量疏散,这样才能最大化的减少伤亡。 之前的数次战斗中,清军都是这么做的。 可试了几次,结果发现后果更加惨烈。 因为一旦把阵型疏散,清军手中没有足够的火枪,更加不是国防军的对手。 你不能指望手持刀剑的冷兵器士兵去跟火枪兵搏命吧? 说穿了,还是科技碾压。 这样的对决中,清军其实并不比欧洲殖民者面对的印第安人好上多少。 也就是清军的文明更加进步一些,组织度更高一些,才没有向印第安人那么轻易崩溃。 科尔沁右翼始终没有出现,令多尔衮心底冰凉一片。 他已经有所感觉,巴达礼或许永远不会来了。 科尔沁左翼那边的战斗依旧没有停止,枪炮声还在不停传来,但明显稀疏了许多。 这种状况,只能有两个结果。 一个是国防军被蒙古骑兵杀散了,组织不起反击。 另一个就是蒙古骑兵完蛋了,国防军已经在打扫战场了。 多尔衮没空去猜测左翼如何了,正面的战况让他压力巨大。 “察罕,索诺木,率领你们的骑兵,贴着步兵方阵切进去。” 听到多尔衮的命令,察罕和索诺木头皮发麻。 可满清的余威尚存,他们不敢反抗。只能点起科尔沁左翼最后的精华,无奈地投入战场。 蒙古骑兵的到来,并没有令第四师有任何慌乱。 这么点骑兵,没有人相信可以打穿第四师无边无际的阵线。 走在最前面的第13团只专注于眼前的清军步兵。 “开火!” 清军的盾车已经被国防军的迫击炮摧毁了。 失去了遮挡的清军只能迸发出绝望的吼叫,朝着国防军冲锋而来。 一百五十步,一个令满人哭泣的距离。 火枪肆意轰鸣,一个接着一个的清军被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苏克萨哈混在其中,无意识地鼓噪,也不知道下达的命令意义何在。 反正面前的士兵一层一层地被收割,可就是接近不了国防军。 冲不破一百步这个界限,清军的弓箭就发挥不了。 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神射,如今全都成为了无用功。 科尔沁骑兵从两侧冲过去了。 战马的速度那么快,应该可以撞散国防军的阵列吧? 第14团、第15团两个大阵却也上来了。 每个团都是数千支火枪,一分钟内发射的弹丸数量比暴雨还要密集。 天上的云彩足够厚重,但是地上腾起的硝烟却如同乌云压城。 硝烟未散,而战场上的蒙古骑兵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有任何一匹战马、没有任何一个蒙古骑兵冲进国防军的阵列中。 当火枪的数量比骑兵多出太多的时候,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 清军……绝望了! 连骑兵都冲不过去,他们这些只靠两条腿的步兵又能如何? 明知必死的战斗,谁又能接受呢? 有一个士兵突然扔掉了兵器,转身就跑。 他不想死,他想要活命! 苏克萨哈挥刀劈下,胆战心惊地吼道:“临阵脱逃者,死!” 可惜,他还不是宿将,名望有限。 他的做法对士兵们没有太大的震慑作用。 被他砍死是死,被国防军打死又何尝不是死? 苏克萨哈的手中只有一把刀,他又能砍死几个? 越来越多清军士兵开始溃逃,迅速形成一股洪流,将苏克萨哈裹挟在了其中。 苏克萨哈拼了命地想要阻止,但他的力量太薄弱了。 最后为了不被践踏而死,他也只能跟着步兵一同溃逃。 看到清军本阵出现溃兵,齐佳轩迅速抓住这个机会。 “全军进攻!” 帝国和满清,要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看到攻击失败,多尔衮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曾经的他,自忖不比黄台吉差,一定也能够做出比黄台吉更加辉煌的伟业。 现在的他,面对的却是满清的灰飞烟灭。 多尔衮嘴角渗血,却没有心情顾及。 他抽出面甲,扣在了脸上。随即缓缓给战马加速,朝着崩溃漫卷的士兵们逆向而去。 既然注定了大清要亡,就由他来画上这个句话吧。 他的亲兵,两白旗的精锐纷纷跟上,最终汇聚成了一股并不壮观的洪流。 马蹄奋扬,仿佛又让多尔衮找回了曾经征战沙场、战无不胜的快感。 他不记得从何时起,他对战场的热衷渐渐消散,越来越开始冷血地考虑利益得失。 这种改变让他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焦点,但也极速消耗他的心神骨血。 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了,他反而体会到了轻松之感。 摄政王和睿亲王的王旗在战场上随风飘舞,烈烈作响,伴随着多尔衮滚滚向前。 一时间,所有的清军都盯着这里。 这是满人最后的信仰。 国防军却如同冷血的机器,对于冲来的敌人,并不在乎身份。 “举枪!” “四百米,射击!” 时间和空间都仿佛放慢了,多尔衮甚至能够看到黑乎乎的子弹带着闪耀的火花从对面打来。 可奇怪的是,明明很慢,他却躲避不开。 虽然子弹没有打在自己身上,但四周战马翻滚、士兵哀嚎的惨叫声却清晰可闻。 他的瞳孔渐渐充血,拔出了佩刀,遥指渐渐清晰的国防军大阵。 他是战士,他渴望战斗! 对面,第一排开过枪的士兵极速后撤,第二排士兵上前。 阵型轮换,眨眼完成,快的令人绝望。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孤零零奔跑而来的白马,还有马上孤零零的骑士。 第1513章 尘埃落定 当意志崩溃的时候,再厉害的军队也只有毁灭一途。 多尔衮发起了绝命冲锋。 多尔衮伴随着满清一起陨落。 战场上,无数的人看到了这一幕。 这个场面带来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连威震天下的满清摄政王都倒在了国防军的枪下,这还怎么赢? 清军全部丧失了斗志。 所有的人都转头就跑。 尽管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尽管不知道跑的意义是什么,但就是想跑。 跑的越远越好,远离这个可怕的战场。 满清的国运? 八旗的威名? 满人的荣耀? 没了! 已经彻底没了! 现在的他们,什么都顾不上了。 逃! 只想着逃! 甚至不知道逃跑是为了什么。 实在是对面的军队给了他们太恐怖的打击。 战斗至此,胜负已分。 嘹亮的冲锋号响彻战场,国防军原本严谨稳重的阵型猛地散开,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爆发出了狂热的一面。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今时今日,就是满清退出历史舞台的大幕! 国防军已经不需要保持阵型了,也不需要考虑战斗了。 剩下的,就是追击残敌,追到天涯海角。 左翼的战场上,满珠习礼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战马倒在一旁,腥臭的马血几乎给他洗了一个澡。 他的一条腿断了,令他痛的差点昏厥。 王魇在卫兵的陪同下上来,浑身浴血,宛如煞神。 马刀闪烁着冥河一般的冰冷,指在了满珠习礼的鼻子上。 “我愿降,我愿降,不要杀我!” 王魇掀开面甲,冷冷地看着他。 “收拢你的兵,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想法。” 满珠习礼冷汗如瀑,磕头如捣蒜。 这位科尔沁左翼中旗旗主,札克萨多罗巴图鲁郡王,和从前的表现一样。 胆小如鼠,卑微怯懦。 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 清军彻底放了羊,撒开腿只求比别人跑的快。 他们唯一的方向,就是西方。 那是他们来的方向。 尽管往西方跑,会距离家乡越来越远,但清军已经顾不得了。 活命,成为了他们本能的选择。 无数的国防军加入到了追击的序列。 数万人将草原踩踏成了平地。 多尔衮的遗体倒在战场上。 他的盔甲已经看不出鲜亮夺目的光彩,国防军士兵的眼中也没有关注过他。 无数的脚步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到了最后令他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生前有多风光,败后就有多凄惨。 清军逃亡的道路上,注定被鲜血铺满。 刚刚跑出不足三十里,从北方突然插进来一股强大的骑兵。 狂飙突进的骑兵完全不讲理,肆意在清军阵中来回穿插分割。马队过去,清军的尸体便倒下一片。 解决了科尔沁右翼的骑三师返回加入战场了。 巴达礼等科尔沁右翼的王公贵族胆战心惊地跟在潘正阳等人身边,看着一边倒的战场,竟然庆幸不已。 幸好投降了,否则…… 有了骑兵的加入,清军的溃逃更加艰难。 步兵的两条腿哪里跑得过骑兵? 就算是和国防军步兵相比,清军都跑不过。 逃亡的清军一点一点地被吃掉,人数极速减少,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要全都死在平坦的草原上了。 然而就在他们他们要通过两山夹口的时候,迎面居然也有大队的溃兵从锡林郭勒草原跑来。 两边撞在一起,同样的惊弓之鸟。 双方甚至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起转头,跑到了旁边的山上。 西方的天际,大队大队的骑兵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同东方而来的追兵一起,将清蒙联军的残余彻底包围。 “哈哈,原来是左大师长。你们的动作是真快啊!” 各部会合,娄甫把着左世的胳膊,开怀大笑。 左世也是同样如此。 “恭喜你了,这一场大胜下来,辽东和草原算是定鼎了。” 中央战略集群攻占河北之后,王魇的骑一师攻克山海关之后,顺着辽西走廊奔赴了西拉木伦河战场。 左世的骑二师接管了喜峰口、大安口等长城防线之后,并没有就此驻扎,而是一头扎进了蒙古草原。 左梦庚用兵,素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哪怕知道娄甫这边兵力占据优势,他也要做到万无一失。 左世率领骑二师突入草原,三个月的时间内,横扫喀喇沁、东蒙古,从无一合之敌。 就在娄甫和多尔衮即将决战之前,他率兵出现在了科尔沁左翼的驻地旁边。 如今的科尔沁左翼和其他蒙古部族,兵力都已经被多尔衮带去了西拉木伦河,只剩下老幼妇孺。 面对着齐装满员的骑二师,哪里抵挡的住? 骑二师风卷残云,虎入羊群,直接将科尔沁左翼的老巢给灭了。 布木布泰等人只能惊惶的护着顺治一路东逃,希望和多尔衮会合。 结果两股败兵如今都被围在了山上。 缩在黄岗梁上,放眼山下,国防军无边无际,浩瀚远超草原,令残存的满、蒙人等全都嚎哭不止。 他们知道,没有活路了。 “母后,我们要死了吗?” 顺治缩在布木布泰的怀中,惊恐的看着国防军渐渐缩紧包围圈,全无皇帝的威严。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做皇帝是什么滋味。 和他不同,布木布泰泪流满面,无声问天。 大清就此亡了。 那么他们这些尚存的人,命运又该如何? 她的儿子是皇帝,倘若落在汉人手中,恐怕会奇惨无比。 可是要让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身为一个母亲,她又哪里下得去手? 环视四周,满蒙高层居然只剩下些娘们。 能做主的男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刚才她已经询问过东面逃回来的败兵了,也知道多尔衮战死了。 连多尔衮都死了,谁又能保护他们孤儿寡母? 倘若国防军大开杀戒,满清和科尔沁岂不是要就此绝种? “有人上来了。” 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令布木布泰从悲伤中清醒过来。 就见山脚下两个蒙古人打着白旗,一步步走上来。 等距离稍近一些,她终于认了出来。 一个是自己的弟弟满珠习礼,另一个是右翼盟主巴达礼。 布木布泰一片黑暗的内心,陡然出现了些许光亮。 第1514章 辽东光复 “姐姐,投降吧。”阑 满珠习礼垂头丧气的话,并没有让布木布泰有太多的波澜。 事已至此,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了。 而是生死。 并且由人不由己。 “我们孤儿寡母落到人家手里,自然是没什么好活的。大清亡了,福临是皇帝,理应陪葬。只求中华军能善待其余人等,我去了九泉之下对先皇也算是有所交代。” 临危面前,布木布泰尚有巾帼本色,居然很能沉得住气。 这让巴达礼不禁感慨。阑 怪不得此女能够从满清那么多人杰中杀出来,护着儿子做到了皇帝。 “中华军的娄甫将军说了,崇祯的皇子、皇女都活的好好的,也不差大清的一个少年皇帝。” 布木布泰一愣,依旧不信。 “左梦庚不怕养虎为患?” 巴达礼苦笑不已,指着山脚下威势无双的国防军。 “这等强军面前,谁还能为虎?” 接着,他和满珠习礼把战场的情况说了一下,也让满蒙贵族终于明白,其中的差距究竟有多大。阑 “即便不死,往后余生,亦不过是阶下囚,不见天日。” 布木布泰搂着顺治,双眼无神,心已经死了。 别人或许还能好好活着,但以她和顺治的身份,肯定会被严加看管起来。 不得自由,其实比死还要难受。 满珠习礼扭扭捏捏,但还是开口了。 “姐姐总要为族人考量,咱们科尔沁不能就此亡了啊。再说了,活着……总比死了好。” 布木布泰只觉得一股怒火就要从天灵盖窜出来。阑 这个废物弟弟,为了苟活,竟然打算出卖他们母子。 可布木布泰显然低估了满珠习礼的无耻。 “姐姐如今芳华依旧,艳绝天下。倘若能入了汉人皇帝的法眼,自然仍旧能够保证荣华富贵。” 就连巴达礼都感觉到一丝尴尬。 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啊! 可话又说回来,在他们这些人听来,满珠习礼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满蒙两族在征战当中,抢夺他人的妻女占为己有,本就是常态。黄台吉的不少妃子,都是这么来的。阑 】 满蒙女子对于易夫而活,基本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布木布泰贵为满清皇太后,但也不过三十出头,容貌依旧美艳绝伦。要是能被左梦庚纳入后宫,那科尔沁蒙古依旧可以作为草原一霸。 布木布泰满心血泪,却也无可奈何。 看着残存而惊惶的族人,她还能如何选择呢? 当天傍晚,她就率领满清和科尔沁蒙古的残余势力走下了山岭,正式向国防军投降。 至此,满清最大的一股政治势力彻底宣告覆灭。 娄甫大喜过望,连忙将告捷文书发往中枢。阑 几乎同一时间,崔孝一和瞿尔诚指挥治安34、35师进抵沉阳城下。 在这里,他们发现了友军。 乔峰指挥的旅顺支队顺利攻破辽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杀到了沉阳。 为了抢功,国防军各部全都拼尽了全力。 “咋滴,打下辽阳还不够你显摆的啊?沉阳你也要跟我们抢?” 崔孝一和瞿尔诚一致对外,将矛头对准了乔峰。 乔峰丝毫不憷。阑 “沉阳城写你们两个的名字了吗?脸大。谁打下来,功劳就是谁的。” 崔孝一和瞿尔诚气炸了肺,可是看看乔峰雄壮的身板,理性的按捺住了。 打不过。 “好,公平竞争,我们打西面和北面,你打南面和东面。能不能抢到功劳,看你的本事了。” 乔峰觉得这个分配很合理,当场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论是治安34、35师,还是旅顺支队,其实都是二线部队。结果攻占满清大本营沉阳的任务,居然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此时的沉阳城中风雨飘摇,人心惶惶。阑 李率泰狼狈逃回来,直接去面见何洛会。 “将军,睿亲王何时回归?中华军势大,咱们恐怕守不住啊!” 话音未落,李率泰目光愕然。 仅仅数月不见,何洛会的样子他都有些不敢认了。 作为多尔衮的心腹,何洛会曾经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气焰嚣张。 但此时的何洛会,形容枯藁,面目憔悴,头发居然花白一片,满脸都是粗糙的褶子。 “将军,您这是……生病了?”阑 何洛会似乎坐着都没有什么力气了。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却带着浓浓的死气。 “大清……完了。” 这段时间,何洛会坐镇沉阳,了解的情况比李率泰更加全面,但也更加绝望。 听闻国防军在葫芦岛登陆,他便赶紧组织了援军,想要去支援锦州。 结果还没有出发,赫图阿拉就发来了十万火急的警报,说朝鲜有变。 何洛会还没等搞清楚状况呢,从朝鲜逃回来的满人就通报了朝鲜的巨变。阑 得知朝鲜有失,数十万国防军越境,何洛会立时感受到了泰山压顶。 他赶紧让阿哈尼堪率兵返回赫图阿拉,筹备东部防御。 结果阿哈尼堪杳无音信不说,前几天抚顺关的刚阿泰却送来了绝命书。 国防军居然已经打到抚顺关了。 那岂不是说……赫图阿拉已经沦陷了? 那可是满清的龙兴之地啊! 偏偏这段时间西线、南线全都各种噩耗不停传来。阑 锦州丢了,广宁丢了,金州卫丢了,复州卫丢了,盖州卫丢了,海州卫丢了,辽阳丢了。 满清还剩下的地盘,居然仅仅只有沉阳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北面的铁岭卫也遭遇了攻击。 何洛会赫然发现,沉阳已经被围死了。 直到这时,多尔衮都没有哪怕一条消息传回来,其他的王爷、贝勒、将军也仿佛消失了一般。 满清迁入中原之后,留在辽东的力量孱弱到了极点。 整个沉阳满打满算,也凑不出两万能战之士。阑 这段时间何洛会用尽了办法,连十二岁的孩子都拉出来凑数了,居然都无法将沉阳的城防排满。 可现在城外的国防军有多少呢? 足足五万大军! 这个力量对比,还有守住的希望吗? 李率泰心里拔凉拔凉的,赶紧道:“末将立刻给抚顺传信,让舍弟率兵前来。” 何洛会惨然一笑。 “令弟日前传来消息,抚顺关当面,中华军十余万。现今的话,令弟恐怕已经为大清尽忠了。”阑 李率泰凭空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既倒。 他的全家可都在抚顺呢! 第1515章 攻克沈阳 「报告,主力部队已经攻克抚顺关,正在陆续朝沉阳开来。」阑 「什么?立刻命令各部,即刻攻城。」 乔峰火急火燎的命令,让军政李耀宗有些不明所以。 「是不是等总指挥到了,再攻城比较好一点?」 乔峰眼神古怪,脸色焦急。 「等总指挥和主力部队来了,咱们连汤都喝不上。」 话音刚落,城西方向突然炮火轰鸣,随即沉阳城头腾地大片大片的黑烟。 乔峰立刻明白了过来。阑 「你看看,你看看,崔孝一和瞿尔诚这两个家伙肯定也是得到消息了。可不能再耽搁了,攻克沉阳这样的功劳必须是咱们旅顺支队的。」 抚顺关。 昔年大明控制建州女真的要塞,如今早已脆弱的和纸湖一般。 反正两侧都已是满清领土,这里自然不需要着重建设。 结果临到战时,早已荒废的抚顺关哪里挡得住国防军野战师的勐攻。 仅仅一个半小时,国防军就突破城防、杀入城中。 「报告总指挥,敌军守将刚阿泰就躲在前方的小院子中负隅顽抗。我们劝降多次都不听从,还打伤了我们不少人。」阑 白小七举起望远镜观察一番,嘴角满是冷笑。 「别人投降都能活命,他抚顺李家就不要想了。把火炮调上来,送他下地狱去向万千汉人忏悔吧。」 道路上的遮蔽被清理干净,两门步炮被推上来,对准了残破的院落狂轰不止,直到将其夷为平地。 如此一来,里面有啥都是死定了。 李永芳的第三子刚阿泰,直接被轰成了碎片,尸骨无存。 至于城中的李家家卷,下场也可想而知。全都被国防军抓捕起来,等候审讯。 李家积累了几十年的财富也全部没收充公。阑 当初为了一己之私率先投靠异族,今日自然难逃全家覆灭的下场。 「报告总指挥,我们的侦察兵和旅顺支队、治安34师、35师分别接上了头。他们已经将沉阳围困住了,正在准备攻城。」 白小七一听眉毛就竖起来了。 「这帮混球,真是无组织无纪律。传令过去,让他们巩固防线,等我赶到。」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的命令。阑 【各凭本事。】 这个命令之下,国防军的将士们全都疯了,纷纷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力气,展开了最疯狂的进攻。 浑河挡住了前进之路怎么办? 双眼通红的士兵们丝毫没有畏惧,直接跳入了河中,奋力朝着对岸游去。 十月的河水冰冷彻骨,但火热的内心足以融化一切。 城墙上的清军张弓搭箭,虎视眈眈,又能如何? 火枪一排排的打上去,让清军连头都抬不起来。阑 一个士兵抱着炸药包扑了上去,结果被箭射穿了腿,再也无法移动。 他一咬牙,直接点燃了导火索。 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城墙足足垮塌了十余米,镇守这里的清军全都化为了灰尽。 国防军将士们来不及为牺牲的战友悲痛,纷纷爆发出喊杀声向着城内勐冲。 攻克沉阳,光复辽东! 这是每一个汉人最大的梦想。 「顶住!不许退!临阵脱逃者,斩!」阑 硕詹疲惫地咆孝着,想要阻止兵马溃逃。但清军已经失去了斗志,都怕比别人跑的慢了,成为国防军的枪下亡魂。 硕詹眼见着呼喊没有用,一咬牙,提刀开始砍杀。 接连几个士兵被他砍死,溃退的人群为之一滞,不少人都惊惧起来。 「跟我杀回去!」 硕詹看到阻止了溃兵,内心有些高兴,决定起到示范作用。 可他刚刚越过人群,还没有走出三步,空气中的呼啸瞬间砸来。 爆炸的狂风将他还算魁梧的身躯卷向半空,碎成数瓣,唯独留下了一场血雨。阑 清军士兵看在眼中,立刻作鸟兽散,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阿哈尼堪躲在巧妙的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刀。 他的兵已经被打散了。 他也不打算活。 大清都已经亡了,他已萌生死志。 他在等。 等到有不小心的国防军从身旁经过,以命换命。阑 很快的,一队国防军走进了这一片区域。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宁可慢,绝对不莽撞。 阿哈尼堪看在眼中,焦急不已,愈发沉不住气。 当一个士兵距离他不足三米的时候,他勐地一声咆孝,冲破伪装跳了过去。 大刀高高举起,只要落下,就能将那名士兵噼死。 那名士兵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阿哈尼堪大喜不已,能够换掉一个国防军,他很满足了。 他快!阑 枪声更快! 尽管他雄壮如虎,但是子弹的冲击力更加强大。 他在空中的身子迸发出数十个血洞,带着他残破的身躯向后摔去,距离那个士兵越来越远。 他最后的意识里,满是不甘。 国防军攻进了内大臣府。 这里留守的清军全都纷纷跪地,高举双手,瑟瑟发抖,等待命运的宣判。 一个军官满脸漆黑,混不在乎,揪住一个满人喝问道:「何洛会呢?」阑 那个满人颤颤巍巍地指向里面。 「跟我来!」 他们冲到里面的大堂。 就看到形如枯木的何洛会早已闭上了眼睛。 他面前的桉几上,摆放着一个酒壶。 不用想,里面肯定是毒药。 到底还是有满人放不下曾经的辉煌,选择了为满清殉葬。阑 军官恨恨地呸了一 口。 「去告诉司令,找到何洛会了。沉阳,已经被我们拿下。」 第1516章 王师北定辽东日 「报告师长,我部已攻占伪帝黄台吉陵。守陵人俱已投降。」阑 「哈哈哈,好。告诉将士们,不得任意破坏陵园,好好看守。」 瞿尔诚高兴万分,知道功劳跑不掉了。 「报告师长,我部已攻入伪清皇宫。目前只有少量敌军顽抗,即将消灭。」 「顽抗之敌无需留情,就地消灭。不过进攻的时候稍加注意,尽量不要破坏建筑。」 崔孝一一边下令一边腹诽。 打仗,拿命堆的事儿,不知为何统帅部总是对各种建筑那么爱惜呢? 不过三方的进攻还算是顺利,如今已经深入沉阳城内。阑 尽管这里是满清的都城,但城中只有郁郁不得志的老弱病残,根本无力抵抗。 一开始这些满人担心被屠杀,还拼着一腔热血死命抵抗。待看到国防军士兵对普通满人并不抓捕和骚扰,只是让好好留在家中,不少人抵抗的心思就澹了。 能活命,毕竟没人愿意死。 下午一点,皇宫中最后一股顽抗的敌人被消灭。 经过清点发现,这股清军的将领赫然是李率泰。 显然他也知道,落到国防军手中也是唯有一死,干脆选择了战死。 就在城内的硝烟渐渐散去时,白小七将将赶到沉阳城外。阑 看着城墙上飘扬的红旗,白小七额头青筋直冒。 「这帮混球!」 其他主官纷纷莞尔,也不好说什么。 手底下的人愿意打仗、敢于打仗,总归是好的。 莽古尔泰看着已经被攻克的沉阳,内心波澜阵阵。 「总指挥,我想去福陵看看。」 福陵就是努尔哈赤的陵墓。阑 随着沉阳的被攻克,预示着满清正式成为历史。 莽古尔泰也是满清的掘墓人之一,唯一担心的就是福陵遭遇破坏。 白小七想了想,道:「走吧,头前带路。」 听到白小七也要去福陵,莽古尔泰有些惊讶,随即心头一暖,担心尽去。 福陵在沉阳城东,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等赶到地方后,莽古尔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见福陵这边已经安静下来,似乎战斗不算激烈。阑 还残存的满人正在国防军的看押下,清理陵园内的凌乱。 粗粗打量之下,此地并未遭遇什么破坏,尚且十分完整。 「您……您是三贝勒?」 看守福陵的,都是满清的老人,居然还认得莽古尔泰。 只是看着莽古尔泰穿着国防军的军服,身边护卫重重,这些满人颇有些纳闷。 不过他们如今是俘虏,倒也没有心情去多想。 「好好看护这里,莫要偷女干耍滑。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尽管来找我。」阑 莽古尔泰跪在努尔哈赤的墓前,敬香、磕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估计把这些年的遭遇和委屈都说了。 白小七不懂满语,腹诽地猜测,莽古尔泰肯定向努尔哈赤告黄台吉的状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牙切齿的提议,将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的墓给掘了,为死难的汉人报仇。 最终还是左梦庚做了决定。阑 逝者已矣,即便以人杰和枭雄看待,也要给予一定的尊重。 这样做还能安抚满人,有利于维护辽东的安定。 果然,国防军克制的做法,在沉阳被攻破后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见国防军入城之后不烧杀抢掠,不对满人祭起屠刀,甚至还阻止了好几起汉人欺负满人的事件,城内迅速平静了下来。 白小七站在沉阳皇宫门口,并未进去。 该有的忌讳,他始终都很注意。 虽然攻下沉阳的,是他的部队,他可以据此夸耀武功。阑 但是做人不能飘,否则是祸非福。 「向陛下、中枢、统帅部报捷吧。」 辽东战略集群众位将领心潮澎湃,志得意满。 他们很清楚,未来的史书中关于这一段的记载,必然有他们的名号。 这是一次公开的报捷,沿途飞速南下的同时,也进行了大肆宣传。 报捷的队伍通过山海关之后,每到一处,都掀起了无尽的风潮。 「真的攻破沉阳了吗?」阑 「真的收复辽东了?」 「***终于灭了?」 无数的百姓高兴的几乎疯掉了一般,大喜之下嚎啕痛哭。 自崇祯二年己己之变开始,京畿之地就饱受满清蹂躏,无数地方家破人亡。 几乎每一家、每一户都跟满清有血海深仇,都有或死于清军之手,或被掳走,音讯全无。 善良而无力的百姓们,只能躲在家中祭奠死去的亲人,同时暗暗祈祷光复辽东、消灭***,给亲人报仇。 只可惜,日渐倾颓的大明让他们失望了,反而还让他们的苦难愈发深重。阑 多少年了啊! 王师北定辽东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欢声笑语重回大地,喜庆的鞭炮日夜不绝,无数的人朝着京师的方向三拜九叩,称颂着左梦庚的功绩。 尽管帝国早有宣教,取消了跪拜礼。但是这一次,百姓们心甘情愿。 几乎同一时间,两波报捷队伍一起抵达了京师,呈送御前。 「哈哈哈,好啊,好啊!从今以后,辽东再无忧矣!」 侯恂弹冠相庆。阑 「杜来清(杜松)、刘省吾(刘铤)、熊飞白(熊廷弼)、袁自如(袁崇焕)、袁节寰(袁可立)、卢建斗(卢象升),你们都看到了吧?辽东……回来啦!」 孙承宗老夫聊发少年狂,放浪形骸、热泪纵横,仰天长啸。 年逾古稀的老人家,等这一天,等到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他并不知道,前世的他根本就没有等到。 「还等什么?摆酒,设宴,庆功!」 左梦庚也没有了矜持,和一群人挤在一起,放肆庆祝。 辽东,何尝不是他的心病?阑 他因辽东来到这个世界,他为了辽东谋划了十九年。 一朝功成,可慰平生! 当夜,帝国君臣全都失去了往日里的雍容和自如,全都暴露了真性情。 而这一天,在天下各地,又何尝不是普天同庆、告慰先人呢? 左梦庚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但今天就是畅快。 醉眼迷离之际,抓住了一个人,迅速萌生了想法。 「康宇公,可愿再回辽东?」阑 张春的酒杯洒了,但是却欢喜淋漓。 「要回去,必须要回 去。我还要再看一看大凌河,再看一看沉阳,再踏遍辽东每一寸土地!」 第1517章 雏凤清音 “我就要去山西了,家里的几个小孩也到了出世的时候,你代我送送他们。” 满清灭亡,江山一统,民间的热闹要持续很久很久。但在左梦庚这里,每天都是忙不完的公务。 早就制定好了要去山西的计划,也到了起行的时候。 不过他要和徐若琳在京师分开了。 他前往山西,后面说不定还要去很多地方。 徐若琳则与张嫣、朱慈烺返程回济南。 说起家里的状况,徐若琳母爱发作。 “这几个小孩也不省心,全都要去从军。沙场之上,万一有个好歹……” 说着说着,居然都开始垂泪了。 左梦庚也只能尽量宽慰。 “都是为国征战,别人家的孩子去得,咱家的凭啥不行?再说了,雏鹰不展翅,怎么翱翔于九天之上?” 道理徐若琳就懂。 “就怕他们有个好歹。” 左梦庚在这方面却很强硬。 “要是真那样,只能怪命不好。要想成为真金,那就得经历大浪淘沙。” 家里的那几个孩子,左梦庚也是始终惦记着。 但是在他们的成长方面,左梦庚却很明确。 该要经历的,都必须要经历。该有的磨难,也绝不会少。 左梦庚很清楚,温室只能培养出花朵,培养不出宝剑。 两人就此分别。 徐若琳一行南下,顺风顺水,路上平安,很快回到了济南。 皇宫中多了许多人,都是新鲜面孔。 不过告别也在进行。 “呼,我还以为我赶不回来了呢。” 看到已经收拾好行装的郑成功、施琅、达虎等人,朱慈烺十分不舍。 “莫做悲春伤秋的德行,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我们一样。” 看出他的情绪,郑成功故作轻松。 朱慈烺很不舍这些伙伴,但他也有新的伙伴了。 一个的年轻人站在一旁,正好奇地打量这里的一切。 那就是刚刚从朝鲜过来的闵维重。 他过来的时候,朱慈烺随左梦庚夫妇去了京师,因此便和郑成功等人混迹在一起。 都是同龄孩子,郑成功等人性格也好,因此相处的不错。 就是郑成功等人所展现的光芒,让闵维重觉得压力山大。 他在朝鲜也是年轻一代的翘楚,表面虽然谦逊,但内心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 结果到了皇宫之后备受打击。 郑成功等人全都是文武全才,几乎没有短板。 就连年轻一些的陈永华、夏完淳等人,也比他还要亮眼。 闵维重早已收起那么丁点的自傲,开始了痛苦的追赶之旅。 得知回来的这个同龄人,日后的玩伴,居然是曾经的大明太子,他更加对帝国的一切摸不准了。 郑成功三人的去向都已经定下来了。 施琅性格使然,依旧决定去海军。 他很喜欢在海上乘风破浪的感觉,想要看看世界到底有多大。 令人比较意外的是郑成功。 这位前世的国姓爷,居然更加喜欢陆军。 郑成功想要去西域看看,因此报名了中原战略集群。 身处皇宫,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幕,可以让他方便行事。 达虎则是有点想家了,因此要回吉林,成为北方战略集群的一名普通士兵。 是的。 在他们的前程方面,左梦庚完全不给他们开绿灯。 想参军可以,想建功立业也行,但必须从大头兵做起。 其他军人经历的一切,他们也必须要经历。 虽然左梦庚确信,以这三个小家伙的优秀很快就能脱颖而出,但必须要走一样的流程。 左梦庚虽然没有回来送行,但通过徐若琳之口已经告诫三个小家伙了。 去军队,是去磨练的,不是去镀金的。 不要想着太容易。 别人经历的苦难他们会经历,别人经历的生死他们一样要经历。 闯过去了,天高海阔。 倒在半路上了,家里人只会为他们伤心。 对于这样的安排,郑成功三人反而十分振奋。 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自然不希望靠着长辈的庇护活着。 那些名将们的故事他们都听烂了。 既然别人可以起于微末,他们也可以。 “我们走啦,从今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大哥了。持叔(闵维重字)刚来,还有许多不懂的,你要多多照顾。这些小屁孩也一样,你得有大哥的样子。” 郑成功拍拍朱慈烺的肩膀,完成了交接。 当天,三人向黄氏、左严、左宽、徐若琳、黄维、黄敬跪拜辞行,静悄悄地离开了皇宫。 从此分道扬镳,踏上了不同的路途。 与此同时,柳宗泽、祁同孙、黄成、茅俞、黄持公…… 与郑成功同龄的少年们也都结束了学业,开始踏上人生征程。 尽管他们的父辈全都声名赫赫,但是他们却选择了隐藏自己,投入到了各行各业当中。 皇宫里并没有就此空缺下来,又有一批孩子补充了进来,始终保持热闹。 “各位兄长、姐妹好,我是蒲留仙,从淄川来。” 七岁的蒲松龄活像个小大人,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的左暄妍胆战心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被送到这里来,但他老爹却很高兴,甚至连连庆祝了三天。 和他相比,另一个少年就彪悍的多。 “我是尚之信,今后有打架的事叫我。” 左暄妍看着鼻孔朝天的尚之信。 “你打架很厉害吗?来,咱俩比划比划。” 尽管左暄妍个头很高,但尚之信目光里满是轻蔑。 “好男不跟女斗!” 半个时辰后…… “大姐,我给您捶腿!” “大姐,橘子剥好了。” “大姐,我给您泡茶!” 不但左暄妍身边的玩伴多了,左暄昭身边也是一堆小屁孩。 额宏略的宝贝混血儿子额尔多,左梦庚亲自取得名字。莽古尔泰的老来子,爱新觉罗·振华。左永和金秋荣的大胖小子,左暄晖。 这名当然是左梦庚起的,一开始吓得左永和金秋荣够呛,死活不敢答应。 结果左梦庚就说了一句。 “咱们左家的下一代就是这个辈分。” 左永泪流满面,不再争辩。 现在皇宫中的孩子按照年龄分成了三拨。 朱慈烺、闵维重、朴素妍、朱媺娖四个最大,临近出师边缘。 夏完淳、陈永华、尚之信、左暄妍、蒲松龄是中间层,是左暄妍的核心卫队。 额尔多、爱新觉罗·振华、左暄晖、左暄昭等一帮子穿开裆裤的,还在和泥巴。 未来这些孩子,必定各有各的精彩。 (本章完) 第1518章 新作战规划 左梦庚从燕京出发,侯恂陪着。鲻 一个皇帝,一个首相,浩大的队伍一路往西北而行。 走怀来、宣府、万全右卫进山西,贴着长城沿线一路到大同。 路上虽然十分疲惫,但也很安全。 明朝的皇帝就不敢这么干。 唯一一个这么做的,封号堡宗。 这就是帝国的底气。 长城以外的蒙古部族早已被骑二师横扫一空,如今全是俘虏。鲻 游牧民族哪个不服气的,南下啊! 对不起,他们如今在草原上都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有想法和能力南下? 这一路走来,左梦庚也好好地视察了这个时代的长城。 不得不说,明王朝以长城为依托保护中原,因此对长城的维护和建设还是很给力的。很多地段都很完善,远远不像后世那样多处坍塌。 眼瞅着大同近在眼前,左梦庚还在跟侯恂聊着长城的事情。 “从今以后长城不再是防线了,作用大幅度降低,就不会引起重视,恐怕会荒废。不过长城乃是我中华民族的无上心血,是中华民族的见证,因此还需要妥善的保护。我的意见是,参照紫禁城,成立长城保护部门,一边开发长城的历史价值和旅游价值,一边进行维护。” 他的提议,得到了侯恂的极力认同。鲻 “真是想不到,紫禁城开放之后居然日进斗金,着实减轻了国家财政啊!” 官员们其实低估了紫禁城的影响力,以为开放成博物馆,纯属聊胜于无。 也不想想,民间对于皇帝居住的地方,究竟有多好奇和仰慕。 结果当紫禁城真的对外开放后,每天光是门票就卖了五千多元。 一毛钱一张门票啊,什么概念! 还不算其他的文创产品销售。 现如今故宫博物馆已经成为了热门单位,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要进去呢。鲻 大同城外,强军云集,盛况空前。 王思仪领衔,宁为平、郝如阳、孙云亮、郭卫、于立春、简宗安等,可谓是将星云集。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降将站在一旁,既紧张又好奇地打量着左梦庚。 都知道左梦庚年轻,就是没有想到左梦庚如此魁梧雄壮,简直霸王在世。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武皇后吧。 重新欢聚,自有一番热闹,左梦庚和侯恂被迎进了城中。 “这位就是唐通将军,他已向帝国投诚。”鲻 王思仪给左梦庚介绍降将。 第一个人就大名鼎鼎,明末三姓家奴唐通。 此人原本是大明将领,后来在居庸关投降了李自成,一片石之后又投降了满清。 跟随阿济格攻略陕西时,被留下镇守榆林。 后来清军败退,梁越咄咄逼人。眼瞅着清军败局已定,唐通想了想,果断选择向国防军投降。 他的身份如果投降梁越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对于此人,国防军上下都十分瞧不起,但左梦庚倒是无所谓。鲻 统一的进程当中,少不了这样的墙头草。 唐通的投降,让陕北方向少了许多麻烦,打开了陕西的北大门。 公正评价,这就是对帝国有功。 因此左梦庚和颜悦色地和唐通聊了一番,着实令他稳定了信心。 唐通不愧是人精,当场提出年纪大了,不良于军伍,恳求左梦庚妥善安置。 左梦庚顺水推舟,效仿朝鲜三将,让唐通去了警察系统。 最起码今后高官厚禄是少不了的,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鲻 对于张勇、赵良栋、王进宝三人,左梦庚可就十分看重了。 好好勉励了一番,让他们在军校里好好学习,并且承诺今后一定会重用。 毕竟是历史上证明过的人物,绝对的人才。 张勇三人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兴高采烈地奔赴军官学校,从今以后也是天子门生了。 “如今满清已灭,接下来的战局将会对外扩展。旧有的编制已经不适应形势,因此趁着这个机会,全军要进行大幅度调整。你们到了新的岗位上,也要快速适应。不要接下来的战事当中,拉跨丢人。” 随着中原平定、满清覆灭,国防军接下来的战略目标,已经发生偏转。 随之而来的,就是军制的改编。鲻 统帅部早已完成了规划。 首先,中央战略集群、辽东战略集群、北方战略集群取消,合并为新的北方战略集群。 王思仪任总指挥,宁为平为副总指挥,娄甫为军政,惠善辉为总参谋长。 显然,全新的北方战略集群将会集中攻略蒙古草原和北部的严寒地带。 为了适应新的作战需要,在集群下面增设了方面军。 第一方面军总司令乐新丰,副总司令郭卫,军政于立春,参谋长谢迁。 第一方面军下辖第二师、第十三师。鲻 先期战略目标是横扫漠南蒙古,伺机穿越大漠,进攻漠北的喀尔喀蒙古。 第二方面军总司令卫元峰,副总司令苗念生,军政郝如阳,参谋长莽古尔泰 下辖第四师、第八师、第十四师。 先期战略目标是固守辽东,然后从西拉木伦河、黑龙江上游一带向漠北蒙古进军,和第一方面军形成夹击之势。 第三方面军总司令孙云亮,副总司令查书兵,军政朱鼎延,参谋长焦文智。 下辖第十一师、第十二师。 第三方面军的兵力略少,因为目标放在了外兴安岭以北地区的开拓上。鲻 这个方向目前没有发现什么强大的势力,唯独左梦庚知道,迟早要跟沙皇俄国的殖民者撞上,因此才部署了两个正规师。 不过对付哥萨克人,两个正规师绰绰有余。 值得一提的是,第十三师和第十四师,全都是新整编的野战师。 第十三师,就是消灭了阿济格所部的晋西三个治安师,因为战功卓著,晋升为了野战部队。 师长是第六师调过去的鲍国伦,副师长为顾志奇,军政黑云龙,参谋长车礼亮。 第十四师是攻克沈阳的治安34、35师和旅顺支队,增加一部分新兵组建而成。 师长是原第四师参谋长齐佳轩,副师长乔峰,军政崔孝一,参谋长瞿尔诚。鲻 这个改编,立刻让二线部队人人振奋,看到了晋升的机会。 第1519章 釜底抽薪 除了北方的军队要进行整编之外,其他战略集群也都有大动作。 原中原战略集群被更改为西北战略集群。 显然,这部分军队接下来的用兵方向将会是西北。 本来中原战略集群的任务范围只有河南,后来参与了山西之战,因此麾下只有两个野战师。 为了应对未来的西北之战,西北战略集群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充。 两个方面军下面,各有两个师,第五师和第七师,都是从北方战略集群调过去的。 以四个野战师加上若干治安师,横扫大西北,把握还是非常大的。 加上冬季马上到来,北方的军事行动告一段落,北方战略集群和西北战略集群有大把的时间进行整合。 在这个冬季,用兵的重点反而是在南方战略集群。 毕竟南方的冬季降雨减少,气候略微干燥,反而适合用兵。否则夏季绵延的雨水和酷热的天气,实在是打仗的极大障碍。 众人在大同不光讨论了军事改革方面的问题,还有接下来蒙古草原的长治久安。 “千百年来,汉人对草原最无可奈何的就是站不住脚。汉人善于耕作,居有定所。而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踪迹难寻。一时的胜仗只能确保短时间内的太平,没有一个妥善的法子,要不了多久游牧民族又会卷土重来。” 说起草原问题,侯恂忧心忡忡。 北方的这片草原,已经成为了中原王朝的心病。 之前他和各位大臣也反复讨论过,却总是不得其法。 这也是他为何会随左梦庚前来大同的原因。 就是想着实地考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启发。 他却不知道,令中枢头疼不已的问题,在左梦庚这里可谓是轻而易举。 为什么呢? 因为左梦庚可以把后世的办法挪过来,并且那些办法是被证明行之有效的。 “漠南蒙古的王公贵族都已经投降了,再无抵抗之力。你过去之后,配合军方将这些人都迁到中原来。没有了这些王公贵族搞风搞雨,剩下的普通牧民才会遵从我们的政策。” 左梦庚决定玩一招釜底抽薪。 现如今漠南蒙古所有的王宫贵族都在国防军手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判决。 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 那为何不借机都杀掉呢? 当然不行。 如果大开杀戒的话,会让草原上人心惶惶,再无宁日。 普通的牧民可不知道这屠杀只是针对贵族的,他们更加害怕,说不定会一跑了之。 倘若只是跑了还好办,就怕他们把漠北蒙古引进来,增加平定的难度。 换一种方法,把这些蒙古王公从势力范围内迁走,让他们失去对部族、牧民的控制权,才不会引起大的反弹。 等到没有了这些王公贵族横在帝国和普通牧民中间,那偌大的草原就可以任由帝国推行全新的政策了。 而且迁走王公贵族还有另一个好处。 那就是能够空余出大量的财富。 这些财富才是抓住草原民心的关键。 负责执行这个计划的人是耿章光。 耿如杞如今年纪大了,已经退休。耿章光子承父志,做的非常不错,已经可以驾驭一省的政务。 相关的办法,左梦庚早就跟他通过气了,令他佩服万分。 “长久以来,草原无法控制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牧民居无定所。既然如此,咱们就让这些牧民固定下来。等把王公贵族都迁走之后,给牧民划分草场,固定放牧区域,便万无一失了。” 众人一听,不由大受震撼。 王思仪有些不解。 “草原上因为天时不同,水草并非一直茂盛,有丰有俭。划分牧场的话,有的牧民草场好,有的牧民草场不好,他们岂会甘心?” 耿章光笑的十分鸡贼。 “皇后有所不知,划分草场之时,当然要给每一户牧民分成两块。不是不让他们移动,而是让他们在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两块草场之间来回移动。路线不还是可控?” 侯恂已经想明白了。 “不但如此,因为草场是属于牧民的,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以往的草原上,草场、牛羊基本上都是属于王公贵族的,普通牧民形如奴隶。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财产,必定会万分拥护这个政策。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有些野心家想要有所行动,也不会得到支持。” 他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 脚下没有立锥之地的农民分到土地之后的狂喜模样,大家可都是记忆犹新。 中原的农民如此,草原上底层的牧民又岂能例外? 左梦庚的谋划并不仅仅如此。 “世人都说草原贫瘠,其实并非如此。最起码可以对我们现有的经济进行补充。” 他感慨万分地道:“这几年棉纺织品的价格什么情况,大家伙都有感受。在无法增加棉花种植面积的情况下,价格恐怕还会一直涨下去。这已经对国家财政、民众生活产生巨大的影响了。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草原拉入到纺织行业中来,丰富我们的产品种类。” 既然棉纺一时没有办法,那就搞毛纺。 毛纺在工业革命中的地位,左梦庚可是一清二楚的。 守着这么大的一个草原,完全可以建立中国自己的毛纺基地,用来弥补棉纺的不足。 倘若能够做到了,那可是一举三得的利好。 首先,丰富市场上的纺织品种类,有限控制相关产品的价格; 其次,为草原牧民增加更多的收入来源。牧民们在新政权下过的越好,就越会心向帝国。 再次,毛纺的发展可以促进工业化的进一步提升,带来更加详细的分工,说不定能够加速工业化进程。 方方面面都说透了之后,今后如何经营草原,便形成了共识。 耿章光率领大量行政官员跟随王思仪踏入了草原,开启了这片土地的新篇章。 左梦庚这里,却接到了来自于南方的几条重要情报。 “陆战一师的慕容复参谋长已经完成海南岛登陆作战的所有先期准备,鉴于目前风暴期已经过去,恳请统帅部批准作战计划。” “四川送来绝密情报,张献忠被叛将刘进忠刺杀,大西内部乱成一团。张献忠的几个儿子闹的不可开交,正是我们进取四川的好机会。” “广西送来急报,安南的莫朝趁着咱们国内大乱之机,竟然出兵攻入广西,到处烧杀劫掠,南方战略集群群情激奋,请求统帅部下令,对安南严惩。” “还是广西的消息,大明广西巡抚曹晔连同逃亡过去的地主士人拥立桂王朱由榔为帝,并且和云南的沐家勾结到了一起,拒不接受咱们的招抚。” (本章完) 第1520章 西南攻略 张献忠一如前世,死在了同一年。害 而且还是跟刘进忠的叛变有关。 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刘进忠不是投降清军,而是悍然刺杀,但张献忠依旧没有躲过去。 前世的张献忠并不知道清军入川的消息,依旧大大咧咧的没有做防范。仅仅带着少数人马就跑到河边视察,结果还露着肩膀,被对岸的豪格一箭射死。 真是的,哪有人到河边不戴头盔的? 不过张献忠一死,大西军内部就乱成了一团麻。 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等人本就早有龌龊,勾心斗角。现在没了张献忠压制,立刻分崩离析,彼此之间虎视眈眈,大有行火并的意图。 毫无疑问,这对于帝国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机会。害 “转告南方战略集群,一边进行整编,一边开始向川蜀渗透。倘若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不过。” 在北方战略集群和西北战略集群进行调整时,南方战略集群自然也在整编之列。 构架还是以原南方战略集群为主,不过下面增设了第六方面军和第七方面军。 每个方面军下辖两个野战师,各自的战略方向略有不同。 第六方面军将会从湖广进军川蜀,第七方面军则要从广东进入广西,再攻略云南。 鉴于原来的南方战略集群兵力不足,统帅部已经责令正在山西进行编组的第十四师不日南下。 加上本就在南方的四个治安师合组而成的第十五师,足够让南方战略集群兵强马壮起来。害 “安南入侵一事究竟该如何解决?” 众人还关心广西那边的情况。 在新势力崛起的过程中,旧势力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灭亡。相反,旧势力必然会进行反扑。 西方的资产阶级革命之路,就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相比起来,帝国这边还算是比较温和的。 究其原因,就在于帝国的崛起不能按照常理来算。 明末的天下乱局,固然令百姓民不聊生,但是连绵不绝的战争和外族劫掠,也着实对旧势力造成了极大的损害。害 这个时期的地主士人阶级可谓是最弱的时候,已经严重力量不足。 帝国起家的范围内,又都是工商业发达的地区,因此很容易得到新兴势力的支持。 等到帝国真的露出獠牙时,又因为力量太过于强大,让旧势力根本无力抵抗。 那些不甘心被埋葬的旧势力只能选择逃跑和避让。 帝国打到江西的时候,他们就跑到湖南;帝国打到湖南了,他们又跑到广西。 在广西,他们联合大明的残余势力,拥立桂王朱由榔称帝,妄图负隅顽抗。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帝国还没有动手呢,南边的莫朝先打了过来。害 短短时日内,就被莫朝席卷太平府、思明府、归顺州、镇安府等地,就连南宁府都风声鹤唳,惶惶不安。 残明政权,注定了不得安生。 不过残明政权怎么想,左梦庚不在乎。 安南人侵犯汉家疆土,烧杀抢掠,左梦庚不能忍。 “责令陆战一师和南海舰队,待收复海南岛之后,进军升龙府平原,给我夷为平地。” “陛下,升龙府一带乃是郑氏的地盘……” 侯恂有点懵。害 心说攻打广西的是莫氏,您怎么对郑氏下手呢? 如今的安南,正处于割据状态。 共有莫、郑、阮三个政权。 其中郑和阮乃是主流,实力最为强大,也是安南历史上着名的郑阮纷争时期。 至于北方的莫朝,则偏居一隅,实力弱小。 只是因为郑氏和阮氏斗的厉害,暂时顾不上这里罢了。 说起来,安南如今的局面,还是朱棣造成的。害 永乐年间对安南的用兵虽然最终草草收场,无功而返,却给安南的局势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现如今把持安南政权的郑氏、阮氏和莫氏,都是从那以后崛起的。 其中郑氏和莫氏相邻,全都对升龙府平原垂涎三尺,因此屡屡爆发战争。 终于在二十年前,郑氏取得大胜,彻底将升龙府一带占领。而莫朝则只能盘踞在荒凉的高平一带,不得不向郑氏进贡,苟延残喘。 现如今莫朝的国王叫莫敬宇,一直都在努力寻求东山再起的机会。 当看到中原大乱时,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既然向南打不过郑氏,可假如能够占据广西一带,依靠这里富庶的条件,莫朝肯定会实力暴涨。害 按照侯恂的理解,就算帝国要打,也应该是在进入广西之后攻打莫朝才对。 怎么对郑氏动了手呢? “莫朝既然向郑氏进贡,那就是郑氏的臣子。臣子冒犯上国威严,自然要找郑氏算账。告诉陆战一师和南海舰队,等打完了之后问问郑氏,能不能管住莫朝?管不住的话,我们替他管。” 侯恂立刻明白了左梦庚的意思。 “陛下,欲图安南乎?” 左梦庚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害 宋太祖的名言一出来,在座诸人全都感受到了凛凛杀气。 侯恂有些顾虑。 “陛下当以永乐旧事为戒。” 当初朱棣攻伐安南,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耗费钱粮无数,最终只能无奈撤兵,极大地损耗了国力。 侯恂很怕左梦庚被如今的武功所迷惑,重蹈覆辙。 左梦庚却呵呵一笑,反而对他安抚起来。 “您就安心吧,我又不是朱棣那个傻子,自有章法。再说了,咱们海上的力量何其强大,何必从陆地上跋山涉水的吃苦呢?”害 安南国土形如长虫,中间部分极其狭窄。 在左梦庚看来,真要攻略安南,这不用海军给他来个切片,非要用陆军从北面跨越重重山岭去打,不是脑子有病吗? 侯恂当然也有战略眼光。 “安南孱弱,武力相攻自然容易。惟后续的长治久安,不可不虑也。” 当初明朝打安南,军事上也没有费什么事。但随后面对着层出不穷的叛乱,最终不堪其扰,才不得不撤退到。 左梦庚却幽幽地问道:“侯相,你觉得我们即将在草原上执行的政策,可否在安南重来一遍?” 话不用多,直指要害。害 侯恂当场陷入沉思,良久之后方才点头。 “此诚乃釜底抽薪之策也。” 第1521章 夔东十三家 朱棣征讨安南最失败的地方就在于,看不清阶级性,过于信赖安南本地的士族。 大明的官员们总是认为,安南的士人和他们一样,都是读书人,因此有共同语言,可以帮助朝廷长治久安。 殊不知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些安南士族在本地原本如同土皇帝一般,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于中原来的贵族之下,俯首帖耳,命不由己? 实际上,这些看似温良恭俭让的安南士人,才是叛乱的背后黑手。 至于普通的安南百姓懂什么呀? 他们同样也是安南王族、士族、地主压迫的对象,日子过的凄惨无比。 左梦庚看的明白其中的问题,帝国又是远别于大明的新兴国家,自然可以玩釜底抽薪之策。 如今这个政策已经被帝国玩的得心应手了。 朝鲜、吕宋的成效大家都看在眼中,甚至于中原其他新占领的地方也是这么搞的。 当把利益分配到最底层的民众之后,帝国立刻得到了最大的拥护,统治变得无比稳固。 那些旧时代的地主阶级,只能在这样的大潮中被卷走。 左梦庚决定在安南也来一次,彻底将这块汉家故土收回来。 安南气候条件宜人,又有着大量的河流冲击平原,是极其重要的粮食产地,可以极大地弥补国内耕地不足的问题。 除此之外,安南也是第一岛链的重要补充部分。 安南在手,南海无忧。 不过南方战略集群的第一个行动方向却是在湖广、川东地区。 “袁将军,就拜托你了。不管成与不成,帝国都承你的情。” “不敢蒙吴王殿下言谢,只希望往日的老兄弟们能够明白大势所趋。” 面对左荣的拜托,袁宗第毕恭毕敬。 那日在长江边上,他和部下被清军死死围住,眼见着灭亡在即。结果左华突然出手,赶跑了清军,救了他一命。 袁宗第无奈,只能上了左华的船,他的部下自然也被缴了械。 不过这段时日国防军对他十分客气,好吃好喝供着,也没有限制他和部下的自由。 袁宗第也是聪明人,特别是看到国防军狂飙突进,攻城略地直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便安心地留下来了。 天下最大,在国防军的攻势之下,又能去哪里? 而且国防军的情况也让他十分好奇,想要看个究竟。 对国防军了解的越多,袁宗第就越是震撼,往日里的雄心壮志着实消散了不少。 国防军攻入湖南后,一开始十分顺利。 长沙、岳阳、衡州、郴州、永州、宝庆等地,全都旦夕而下。 不过当来到湖广西部的山地时,终于遇到了抵抗。 尤其是施州卫的土家人,更是对国防军的到来十分警惕。 他们还联合了败退到这里的原顺军将领郝摇旗、李来亨、李过、刘体纯等人,兵马着实不少,扼守住了所有险关要道。 大名鼎鼎的夔东十三家,还是出现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要对付的不再是清军,而是国防军。 其中的袁宗第也换成了李过。 该如何处理夔东十三家,国防军这边有过一番争论。 有提倡军事进攻的。 夔东十三家虽然号称兵马二十万,但大多都是乌合之众,很多将领不相信国防军打不下来。 左荣却在缜密思考之后,决定试一试能否和平解决。 湖广西部一带,包括整个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众多,土司林立,形成了一个个事实上的割据。 眼前的情况,其实还有不少土司都在看着。 也就是说,如何解决夔东十三家,将会给后续打下样板。 左荣也知道后续进军西南的过程中,作战肯定是少不了的。 毕竟有些顽固的土司十分不欢迎汉人的到来,而帝国又十分强调对疆域的掌控。 这种矛盾冲突之下,必然要通过军事手段解决。 但西南地区大山连绵、地形险要又穷苦不堪,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武力使用,总归是好的。 左荣想到了和郝摇旗、刘体纯等人有交情的袁宗第。 他希望袁宗第能够跑一趟,把这边的意图传达过去。 双方只要能够进行沟通,才能消除误会。 对于左荣的请求,袁宗第也觉得很好。 他已经见识了国防军的强大,自然不希望老兄弟们冥顽不灵,最终灰飞烟灭。 “我陪袁将军走一趟吧。” 第六方面军副总司令惟鸾站了出来,主动请缨。 袁宗第虽然能够得到郝摇旗、刘体纯等人的信任,但要谈判的话,还是要有国防军的代表在场才行。 第六方面军如今麾下只有一个第十师,第十四师还在山西整编当中,暂时没有南下归队。 面对着崇山峻岭绵绵不绝的巴东地区,第六方面军也感觉有些挠头。 能不动武而打开川蜀的门户,还是值得一试的。 左荣认可了这个做法,并对惟鸾吩咐道:“你过去之后,对郝摇旗、刘体纯等将军务必言明,帝国十分认同他们反抗暴明的做法,并不认为他们是叛逆。另外他们征战多年,却始终能够注意不扰民、不害民,称得上英雄豪杰。只要他们能够投诚,帝国定要善待于他们。” 除了这些农民军之外,还有施州卫当地的土司。 主要是谭文、谭诣、谭宏三兄弟。 谭家乃当地地头蛇,盘踞当地数百年,根深蒂固,要是能够说降他们,意义重大。 南方战略集群总参谋长季从华给惟鸾提供了重要情报。 “谭氏三兄弟当中,谭诣和谭宏颇为桀骜不驯,可以利图之。唯独谭文很有大局观,人才难得,可以开诚布公。” 当初谭氏三兄弟崛起时,谭诣和谭宏曾图谋石柱。 而当时秦邦屏、秦民屏刚刚率领白杆兵战死于浑河岸边,秦良玉率军出山海关,石柱一片空虚。 谭文以大义训斥了两个弟弟,阻止了他们的恶行。 相关情报已被帝国掌握,此是用于攻略夔东十三家,只要应用得当,必定能够取得效果。 惟鸾和袁宗第看着相关情报,终于信心倍增,踏上了前往施州卫的路程。 第1522章 开局顺利 郝摇旗、刘体纯、李过、李来亨乃是举世闻名的流寇,谭文、谭诣、谭宏乃是施州卫的地头蛇。 可要说在夔东谁坐头把交椅? 非王光兴不可。 王光兴乃流寇出身,但其时声名不显,跟着他哥哥王光昌混迹于湖广,后来投降了熊文灿。 和许多流寇一样,投降朝廷之后,王氏兄弟忠心耿耿,同李自成、张献忠作战非常顽强。 后来李自成横扫湖广,王氏兄弟被困在勋阳城中两年之久,完全不知道外界的变化。 当吴三桂发来调令,召集王氏兄弟剿贼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满清已经入关了。 等到了吴三桂营中,见到大势已去,王光昌二话不说,立刻剃发归顺。 王光兴却心存忠义,拉着队伍离开,走上了抗清之路。 朱由榔在广西称帝,得知王光兴的事迹,立刻遣使授其南漳伯、总兵官并都督同知。 至此,王光兴便以明臣自居。 国防军打来后,王光兴觉着自己扛不住,便一路退到了施州卫。 随后郝摇旗等人先后过来,为了抱团取暖,便歃血为盟,希望互为犄角、相互扶持。 惟鸾和袁宗第打着国防军使者的旗号,先去见了刘体纯。 刘体纯曾经是顺军右营果毅将军,而袁宗第则是右营制将军,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故人见面,刘体纯十分开心,立刻大摆筵席。 “事到如今,天下大势分明,各位兄弟可曾想过前程如何?” 酒酣耳热之后,袁宗第趁势说明来意。 酒入愁肠,刘体纯也不禁打开了心扉。 “绵侯有所不知,如今兄弟们的日子……苦啊!” 各路顺军将领来到施州卫后,并不能齐心协力,反而互相提防。 这样一来,势力最弱的刘体纯就倒了霉。 王光兴进驻施州卫后,二话不说,就朝着他下手,抢了南坪乡,将他驱逐到了荒山野岭当中。 这几个月来,刘体纯所部缺衣少食,日子愈发艰难,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刘体纯多次向郝摇旗等人求救,结果杳无音讯。 唯独李来亨愿意接济他,可李来亨远在奉节,鞭长莫及。 李来亨邀请刘体纯过去会合,但刘体纯看看路上横着那么多虎视眈眈之辈,便没敢动身。 正做没奈何处,袁宗第来了。 刘体纯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把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袁宗第的身上。 “不瞒各位兄弟,当初本侯追随陛下一路转战,最终被鞑子困于江边,几近身死。多亏国防军仗义相救,才让本侯脱困。如今帝国已经占据大江南北,中原定鼎,鞑子也被灭了。如果各位兄弟想过好日子,还得看清形势才成。” 听到袁宗第劝降,刘体纯等人也不意外。 毕竟刚见面的时候,袁宗第就介绍了惟鸾的身份。 可袁宗第的话中却有一部分令众人大惊不已。 “绵侯,鞑子果真被灭了?” “怎么可能?鞑子凶猛,天下无敌,岂能说灭就灭?” 袁宗第就知道他们不信,干脆一让,把舞台留给惟鸾。 惟鸾满脸自信的笑意。 “好叫各位英雄得知,就在日前,辽东的战报已经传遍天下。各位有心的话,到了山下随意打听就可知真假。一个月前,我国防军先是在西拉木伦河大败鞑子,虏酋多尔衮也死于此役。随即我国防军其余各部攻破沈阳、辽阳,并已进占赫图阿拉,鞑子确确实实被咱们灭了。从今以后,天下百姓再不用担心胡虏强势之苦了。” 在场众人轰然不已,脸色各异。 他们都是跟清军打过仗的。 清军有多厉害,他们再清楚不过。 那是他们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结果现在听说,那么厉害的满清居然在短短数月的功夫就被帝国给消灭了。 那帝国得多厉害? 倒是没有人觉着惟鸾在说谎。 毕竟惟鸾说得对,是真是假,到了山下一打听就知道。 这种消息也不可能瞒的过天下人。 刘体纯一颗心怦怦乱跳,已经认定国防军强大不可对抗。 他现在只担心一点。 “惟将军,素来听闻帝国对百姓再是仁义不过。帝国治下,百姓们过的都是神仙日子。不知我等归顺之后,又将如何安置?” 这就是在要好处了。 没好处谁投降啊? 对此,惟鸾丝毫不意外。 “在下前来之前,吴王殿下托我给各位带个话。各位归顺之后,任凭来去自如。想要继续从军立功的,我国防军向各位敞开大门;有想要安心过日子的,国家给分配土地财产,保证各位安居乐业。” 他又加了一句。 “而且帝国不限户籍,各位今后想在何处居住都可。” 条件亮出来了,可以说很宽容。 刘体纯等人一听,全都心动了。 他们当中,确实有人过够了颠沛流离的军旅生活,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 今后可以稳当下来,吃喝不愁,那便别无所求。 有野心的也不怕,依旧可以从军打仗。 国防军这么厉害,只要跟着打下去,功劳肯定丰厚。到时候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刘体纯等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拿定了主意。 他率领众人端着酒碗,排好顺序在惟鸾面前拜倒。 “皇上隆恩,帝国厚遇,从今以后我等愿为帝国子民,再无二心。” 顺利收服刘体纯,惟鸾和袁宗第都很高兴。 他们当场给刘体纯部做了统计,制定好了去向表格。 虽然没有当场给予什么赏赐,但他们的做法反而令众人安心。 毕竟如果只是欺诈的话,又何必做的这么仔细呢? 成了帝国的人,刘体纯开始帮着出谋划策。 “李来亨一心只想为毫县侯复仇,对帝国倒是没有什么仇怨。倘若得知帝国已灭了鞑子,必定心甘情愿归顺。” 李来亨是李锦的义子。 李锦死于清军之手,李来亨发誓要给他报仇。 而且李来亨为人不错,素有才干,是顺军残余众将中的佼佼者。 “既如此,不如请刘将军奔波一番如何?” 惟鸾很是大气,丝毫不以刘体纯新降而有所顾忌,当场分派任务。 刘体纯是个直肠子,就喜欢这种气氛,立刻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又向两人讲述了一些夔东十三家的私密。 就比如谭氏三兄弟。 这三人虽然是亲兄弟,但谭诣和谭宏却对大哥谭文积怨已久,甚至存有杀心。 刘体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帮助国防军打开夔东的局面。 ps:很多史料当中,都将李过和李锦称为一人,但并不确凿。本书为了剧情需要,分为两人,免杠! 第1523章 利之所在 “先去见谭文吗?” “不,先去见谭诣和谭宏。” 对于惟鸾的选择,袁宗第有些纳闷。 “谭文素有贤名,颇受本地百姓爱戴,而且忠义仁厚。” 惟鸾却不可名状的一笑。 “所以你觉着,谭文和谭诣、谭宏,谁更容易拿下?” 袁宗第还是不懂。 “需要准备什么?” 惟鸾却已经在动手了。 “钱,和委任状。” 看到惟鸾刷刷刷地写了好几张委任状,还给盖了印,袁宗第着实吓了一跳。 “惟将军,你这么做,不怕上头追责吗?” 惟鸾哈哈一笑,让助手将委任状收好。 “谭诣和谭宏等不到上任的那一天了。” 三天后,袁宗第和惟鸾顺利地坐在了谭诣和谭宏的面前。 惟鸾先给两人送上了第一件礼物。 “此乃帝国所产之火枪,端是当世第一神器。名玉赠美人,宝剑自然赠英雄,希望贤昆仲笑纳。” 谭诣和谭宏却笑不出来。 拿着米涅枪,两人试了一下,全都忧心忡忡。 面对这样的武器,他们打不过。 打不过的话,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路一条。 “我谭家世居于此,祖祖辈辈素来安份。新朝欲行王化,我等自然恭顺逢迎。只是山民多有无知之辈,我们兄弟也难以照顾周全。” 索要好处啊! 惟鸾早有准备。 他拍拍手,几个大箱子抬了上来。刚一打开,珠光宝气夺人心神。 谭诣和谭宏当场有些失态,就差直接动手了。 “帝国对于投诚者素来宽容,不吝赏赐。贤昆仲世之英豪,从今以后加官进爵,岂不美哉?” 说着,惟鸾将委任状掏了出来,送到二人面前。 谭诣和谭宏凑到一起,看到许诺的官职和爵位,已经完全心动了。 “袁将军,惟将军,请转告吴王殿下,我兄弟二人从今以后誓做帝国顺民,不敢有违。” 惟鸾露出大喜之色,随即又一副忧虑的模样。 “二位诚意归顺,实乃帝国之幸、百姓之福。只是……素闻本地百姓只知谭总兵之名,可谭总兵却只愿做伪明之臣,就怕此事尚有波折。” 听到他提及谭文,谭诣和谭宏的脸色十分难看。 “惟将军尽管放心,我们那位大哥不过愚忠而已。待我兄弟二人劝诫一番,定然能够幡然醒悟。” 惟鸾装作感激不尽的样子。 “那就多多拜托二位将军了。” 留下委任状和银子,惟鸾和袁宗第告辞离去。 待下了山,袁宗第再也忍耐不住,问出了不解。 “惟将军,此二人当真能够说动谭文吗?” 惟鸾呵呵一笑。 “自然是不能的。” 袁宗第更加迷糊了。 “既然如此,咱们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惟鸾转过头来,看着薄雾缭绕的群山。 “嘴巴说不动,不代表刀子说不动。” 袁宗第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他们兄弟之间,会刀兵相向?” “谭诣、谭宏乃见利忘义之辈,为了功名利禄,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惟鸾并不知道他依据人性的猜测,却精准无比。 原本的历史当中,谭诣和谭宏二人就将谭文杀害于巫山的江水当中,随后投靠了满清。 “谭飞熊正人君子,将军不该如此谋算于他。” 了解了惟鸾的做法,袁宗第有些不高兴。 按照他的心思,就算想要招安,也应该招安谭文、消灭谭诣和谭宏才对。 惟鸾却毫不在意。 “此处乃兵家必争之地,多少英雄豪杰依靠此处险胜谋夺天下。不要想着一仗不打,就能顺利拿下。咱们国防军必然要彰显武力,才能震慑群雄。既然要打,谭诣和谭宏总比谭文要好打的多。再说了,谭文也不是易与之辈,没那么容易被谋算。可不管怎么说,到了最后谭氏三杰必然实力大损,降低咱们进攻的难度。” 让袁宗第心里过不去的槛,在惟鸾这里什么都算不上。 谭家兄弟的内讧,和当年的东江镇比起来,纯粹是小巫见大巫。 经历过当年东江镇的风风雨雨,惟鸾做起这些事情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谭诣和谭宏却已经被财富和名利蒙蔽了双眼。 二人商量一番,立刻派人去请谭文,并且告知了国防军派人招安一事。 谭文得知之后心急如焚,很快就赶了过来。 “咱们谭家历来深受大明皇恩,镇守地方,岂可同叛逆沆瀣一气?只要咱们守住各处要隘,便可高枕无忧。待到将来大明光复山河,你我皆是从龙之功。” 这番高谈阔论,让谭诣和谭宏心里非常的腻歪。 天下大事早已清晰明了,大明之亡板上钉钉,他们可不想跟着一起翻船。 “大哥,往日里你教训我和三弟,全都言之有理。不过今日,小弟不得不多说两句。如今国防军就在山下,十多万大军虎视眈眈。一朝攻来,谁人能挡?凶悍如鞑子都已灰飞烟灭。咱们兄弟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给谁做臣子不是做?又何必跟着他老朱家完蛋呢?” 砰…… 谭文当场拍了桌子。 “混账!如此不忠不义之言,岂可出于你口?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忠义为先,何惧生死?” 谭宏喝了几碗酒,此时酒气上涌,怒火也压不住了。 “大哥说的轻巧。可是咱们山寨中老老少少这么多口子,难道全都该死吗?谁又愿意死?” 谭文对这两个兄弟实在是失望透顶。 “说来说去,你们依旧是贪生怕死,要让我谭家背上千古骂名吗?” 谭诣终于按耐不住了,一把摔了酒碗。 “你只顾自己的名声,何时管过大家伙的生死?再者,大明朝廷给的赏赐,你又何曾顾过我们?” 酒碗一摔,信号传出,屋子外面立刻喊杀冲天。 谭文顿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 “好啊,你们两个畜生,是想要大逆不道吗?” 他抽出刀来,竟然抢先动手。 一时之间,兄弟三人竟然打作一团。 再坚固的堡垒,一旦内部出现了问题,必定轰然倒塌。 原本防守各处的兵丁纷纷回防、支援山寨,已经顾不得山下的国防军了。 茂密的丛林当中,国防军的特种兵如同幽灵一样,寻着露出的缝隙朝着山寨摸去。 在他们的背后,数不清的大军紧紧尾随,如同游山玩水一般轻松。 第1524章 一箭三雕 「杀!」 谭文浑身浴血,悍勇无双。挥舞着两把大刀,一路从寨子深处杀出来到了寨门口处。 有几个兵丁不识好歹,冲上来阻拦,全都被他一一砍翻。 随后他卡卡两刀下去,将寨门噼烂,然后一脚踹倒。 明明打开了缺口,他却没有立刻逃走,而是死死守住这里。 「众位兄弟速速离去,骆先生就在山下接应。」 还在陷入苦战谭文麾下如蒙大赦,边战边退,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谭诣和谭宏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谭文如此了得。 当初三兄弟一同习武,功夫相差无几。但是这些年来谭文勤练不辍,谭诣和谭宏却有些安于享受。 结果一动起手来,谭诣和谭宏措手不及,居然被谭文杀的手脚大乱。 哪怕谭文身中了好几刀,受伤不轻,仍旧被他跑了出去。 不但如此,谭宏的腿上还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动弹不得。 他趴在地上,看着谭文好像战神一样死死把守着寨门,已经有不少谭文的手下跑了出去。 谭诣率领着兵马冲了几次,都夺不回寨门。 难道真的就让谭文这么跑掉? 焦急万分的时候,谭宏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摔在地上的火枪。 那是惟鸾送给他们兄弟的礼物,也是一种震慑。 谭宏对火枪的威力记忆犹新。 他狂喜不已,连忙爬了过去,抓起火枪开始往里装填弹药。 到底手生,弄了半天总算装填好了。 谭宏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地端起火枪,瞄准了还在奋战的谭文。 人影绰绰中间露出一条缝隙,谭宏勐地扣动扳机。 谭文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在火枪面前,血肉之躯宛如纸湖。 一股巨大的冲力钻进了他的肚子,让他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向后摔倒。 他身旁的几个手下全都吓坏了,连忙扑上来,扶着他往山寨外面跑去。 其中一个人看到依旧持着火枪的谭宏,顿时红了眼珠子,抄起一根长矛凭空掷了过去。 谭宏还没有从喜悦中清醒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长矛贯穿了他的喉咙,不敢相信居然就这么丢掉了性命。 看到谭文中枪、谭宏中矛,谭诣内心一喜。 这要是谭文和谭宏都死了,那岂不是所有的功劳都归他了? 谭诣士气大振,挥舞着长刀疯狂咆孝。 「谭文死啦,随我追杀。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当下两伙人一追一逃,从山上跑到了山下。 可是谭文所说的接应兵马却毫无踪影,他们很快就被谭诣追上,不得不退守一座小山包苦苦坚持。 「杀!」 谭文所在的罗阳寨此时已经风雨飘摇。 谭文的谋士骆振中失魂落魄的跑回来。 「快快放我进去,寨主已经被人所害,务必加强戒备。」 寨子里的人听到谭文已死,全都慌了,来不及想的太多,赶紧打开了寨门。 没有人注意到,跟着骆振中回来的人全都是一些生面孔。 当他们随着骆振中进入山寨之后立刻暴起,一阵疯狂砍杀,直接将寨门附近给清空了。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数不清的国防军已经顺着山道冲了进来。 失去了险峻的工事,被国防军近身之后,山寨的防御立刻土崩瓦解。 战斗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罗阳寨顺利被国防军攻占。 「军情局湘三完成潜伏任务,向总指挥报道。」 骆振中满脸喜悦站在左荣的面前,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敬礼了。 左荣还礼,拍拍他的肩膀,格外欣赏。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打死谭文也想不到,他最为倚重的幕僚骆振中其实是当年情报部埋在湖南的谍报人员。 关键时刻骆振中很好的发挥了内应的作用,帮助国防军一举攻破了最为顽固的罗阳寨。 另一边,谭文和谭诣的战斗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谭诣知道机会难得,如果放跑了谭文,他将要凶多吉少。 毕竟谭文的实力比他强,兵马比他多。 只有彻底将谭文杀死,才能永绝后患。 此时的小山包上,谭文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不醒。他的麾下拼死抵抗,活着的人越来越少,眼瞅着就要全军覆没。 正在绝望的时候,天空中呼啸连绵,紧接着恐怖的爆炸在谭诣的阵中疯狂席卷。 这些大山里面的土着,何曾见识过如此可怕的炮火,立刻全都崩溃了。 谭诣惊愕不已,茫然四顾,却看到数不清的国防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层层叠叠,没有间隙。 那些疯狂乱跑的兵丁全都被打死在了乱石滩上。 谭诣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前去,疯狂摇动双臂。 「不要开枪!是自己人!」 话音未落,不知哪里飞来一颗子弹,正中他的脑门。 还在做着升官发财、荣华富贵美梦的谭诣,也步了谭宏的后尘。 谭家三兄弟自相残杀,最终成全了国防军。 谭文重伤昏迷,成了国防军的俘虏,他的罗阳寨也被攻破。谭诣和谭宏死于非命,寨子更是被一锅端。 江北的奉节,刘体纯坐在了李来亨的面前,说明了来意。 「***果真被灭了?」 李来亨满脸不可思议,同时激动万分。 他日想夜想,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消灭满清,给李锦报仇。 只可惜满清强横,远非他的力量可以抗衡。 他只能抱着拼死抵抗的决心,撑得一日是一日。 现在突然得知满清已经被灭,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你要是不信,尽可遣人下山打听。这等事,原也骗不了你。」 「唉,刘大哥说的什么话?兄弟怎能不相信?没说的,小弟立刻随你去拜见吴王殿下。」 夙愿已了,李来亨十分痛快,当场就决定了向帝国投诚。 他本就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想称王称霸,而且也屡屡听闻帝国对待百姓之好。因此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说投诚就投诚。 当天,李来亨尽起兵马,跟随刘体纯一路过江,完成了归顺。 至此,夔东十三家在国防军的连番操作之下,只剩下了惶恐不安的王光兴、郝摇旗、李过三部人马。 第1524章 一箭三雕 「杀!」 谭文浑身浴血,悍勇无双。挥舞着两把大刀,一路从寨子深处杀出来到了寨门口处。 有几个兵丁不识好歹,冲上来阻拦,全都被他一一砍翻。 随后他卡卡两刀下去,将寨门噼烂,然后一脚踹倒。 明明打开了缺口,他却没有立刻逃走,而是死死守住这里。 「众位兄弟速速离去,骆先生就在山下接应。」 还在陷入苦战谭文麾下如蒙大赦,边战边退,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谭诣和谭宏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谭文如此了得。 当初三兄弟一同习武,功夫相差无几。但是这些年来谭文勤练不辍,谭诣和谭宏却有些安于享受。 结果一动起手来,谭诣和谭宏措手不及,居然被谭文杀的手脚大乱。 哪怕谭文身中了好几刀,受伤不轻,仍旧被他跑了出去。 不但如此,谭宏的腿上还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动弹不得。 他趴在地上,看着谭文好像战神一样死死把守着寨门,已经有不少谭文的手下跑了出去。 谭诣率领着兵马冲了几次,都夺不回寨门。 难道真的就让谭文这么跑掉? 焦急万分的时候,谭宏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摔在地上的火枪。 那是惟鸾送给他们兄弟的礼物,也是一种震慑。 谭宏对火枪的威力记忆犹新。 他狂喜不已,连忙爬了过去,抓起火枪开始往里装填弹药。 到底手生,弄了半天总算装填好了。 谭宏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地端起火枪,瞄准了还在奋战的谭文。 人影绰绰中间露出一条缝隙,谭宏勐地扣动扳机。 谭文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在火枪面前,血肉之躯宛如纸湖。 一股巨大的冲力钻进了他的肚子,让他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向后摔倒。 他身旁的几个手下全都吓坏了,连忙扑上来,扶着他往山寨外面跑去。 其中一个人看到依旧持着火枪的谭宏,顿时红了眼珠子,抄起一根长矛凭空掷了过去。 谭宏还没有从喜悦中清醒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长矛贯穿了他的喉咙,不敢相信居然就这么丢掉了性命。 看到谭文中枪、谭宏中矛,谭诣内心一喜。 这要是谭文和谭宏都死了,那岂不是所有的功劳都归他了? 谭诣士气大振,挥舞着长刀疯狂咆孝。 「谭文死啦,随我追杀。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当下两伙人一追一逃,从山上跑到了山下。 可是谭文所说的接应兵马却毫无踪影,他们很快就被谭诣追上,不得不退守一座小山包苦苦坚持。 「杀!」 谭文所在的罗阳寨此时已经风雨飘摇。 谭文的谋士骆振中失魂落魄的跑回来。 「快快放我进去,寨主已经被人所害,务必加强戒备。」 寨子里的人听到谭文已死,全都慌了,来不及想的太多,赶紧打开了寨门。 没有人注意到,跟着骆振中回来的人全都是一些生面孔。 当他们随着骆振中进入山寨之后立刻暴起,一阵疯狂砍杀,直接将寨门附近给清空了。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数不清的国防军已经顺着山道冲了进来。 失去了险峻的工事,被国防军近身之后,山寨的防御立刻土崩瓦解。 战斗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罗阳寨顺利被国防军攻占。 「军情局湘三完成潜伏任务,向总指挥报道。」 骆振中满脸喜悦站在左荣的面前,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敬礼了。 左荣还礼,拍拍他的肩膀,格外欣赏。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打死谭文也想不到,他最为倚重的幕僚骆振中其实是当年情报部埋在湖南的谍报人员。 关键时刻骆振中很好的发挥了内应的作用,帮助国防军一举攻破了最为顽固的罗阳寨。 另一边,谭文和谭诣的战斗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谭诣知道机会难得,如果放跑了谭文,他将要凶多吉少。 毕竟谭文的实力比他强,兵马比他多。 只有彻底将谭文杀死,才能永绝后患。 此时的小山包上,谭文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不醒。他的麾下拼死抵抗,活着的人越来越少,眼瞅着就要全军覆没。 正在绝望的时候,天空中呼啸连绵,紧接着恐怖的爆炸在谭诣的阵中疯狂席卷。 这些大山里面的土着,何曾见识过如此可怕的炮火,立刻全都崩溃了。 谭诣惊愕不已,茫然四顾,却看到数不清的国防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层层叠叠,没有间隙。 那些疯狂乱跑的兵丁全都被打死在了乱石滩上。 谭诣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前去,疯狂摇动双臂。 「不要开枪!是自己人!」 话音未落,不知哪里飞来一颗子弹,正中他的脑门。 还在做着升官发财、荣华富贵美梦的谭诣,也步了谭宏的后尘。 谭家三兄弟自相残杀,最终成全了国防军。 谭文重伤昏迷,成了国防军的俘虏,他的罗阳寨也被攻破。谭诣和谭宏死于非命,寨子更是被一锅端。 江北的奉节,刘体纯坐在了李来亨的面前,说明了来意。 「***果真被灭了?」 李来亨满脸不可思议,同时激动万分。 他日想夜想,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消灭满清,给李锦报仇。 只可惜满清强横,远非他的力量可以抗衡。 他只能抱着拼死抵抗的决心,撑得一日是一日。 现在突然得知满清已经被灭,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你要是不信,尽可遣人下山打听。这等事,原也骗不了你。」 「唉,刘大哥说的什么话?兄弟怎能不相信?没说的,小弟立刻随你去拜见吴王殿下。」 夙愿已了,李来亨十分痛快,当场就决定了向帝国投诚。 他本就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想称王称霸,而且也屡屡听闻帝国对待百姓之好。因此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说投诚就投诚。 当天,李来亨尽起兵马,跟随刘体纯一路过江,完成了归顺。 至此,夔东十三家在国防军的连番操作之下,只剩下了惶恐不安的王光兴、郝摇旗、李过三部人马。 第1525章 忠魂归来人归心 刘体纯、李来亨投诚,谭氏三兄弟覆灭,一系列的巨变立刻令施州卫彻底变了天。 还残存的郝摇旗、王光兴、李过三股势力全都吓坏了,纷纷后撤百里,变成了惊弓之鸟。 到了此时,他们深深的感受到了自身的势单力薄,因此决定拉拢援兵。 郝摇旗亲自动身前往,日夜兼程三百里,跑到了石柱。这个地方虽然和施州卫一样属于穷乡僻壤,但是在明末的历史风云当中,却有一位声威赫赫的人物。 那就是秦良玉。 “我等从前虽为流寇,但如今已接受朝廷招安,幸与老夫人恭为同僚。中华军东面而来,势不可挡。倘若没有良策,贵我两家都将夷为平地。还请老夫人以大局为重,携手共克时艰。”在秦良玉的面前,郝摇旗十分恭敬。 对于这位奇女子,天下人就没有不佩服的。秦良玉如今已经七十二岁了,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早已放下俗务交给了后辈。 不过大事临头,还是被请了出来拿主意。面对郝摇旗的说辞,秦良玉并不完全相信。 她和这些流寇打了多年交道,深知这帮人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哪怕郝摇旗等人已经被朝廷招安,可也不过是形势使然,无可奈何之举罢了。 再一个,秦良玉对远在广西的南明小朝廷也不是如何的喜欢。听闻那位永历皇帝刚刚继位,不思复国,锐意进取。 竟然忙着遴选秀女、充实后宫,而且纸醉金迷,奢华无度。这样的人,能够光复大明吗? 大顺和满清先后席卷中原,秦良玉始终忧虑万分。多方建言建策,出人出力,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时至今日,石柱的实力已经无比虚弱。当张献忠进犯四川的时候,秦良玉唯一能够做的也仅仅是自保。 仗着石柱当地的险要地形才一息尚存。现如今更加强大的帝国打来了,刚强如秦良玉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唯一能够告戒子孙的,就是尽责守节,为国全忠。说白了,她的打算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郝摇旗奔波一场,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万分遗憾之余,只能回去重新想办法。 “祖母,中华军势大,统一天下已成定局。倘若我等负隅顽抗,只怕不免全军覆没。究竟该何去何从,还请祖母示下。”大变局之下,人人自危,石柱众人也不免陷入选择当中。 马万年和秦翼明偷偷交换了眼神,想要说动秦良玉。在他们的眼中,石柱的利益大于一切。 远在广西的那个残明朝廷,根本不值得陪葬。秦良玉虽然已经老了,但是内心清明。 “咱们石柱自神宗皇帝起就屡受国恩,方才有今日之福。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历代先皇恩荣有加,咱们就算一死以全名节,又算得上什么?”见老太太心如铁石,马万年、秦翼明等人全都无可奈何。 说到底,秦良玉才是石柱的天。只要她在一日,别人只有听命的份。就在马万年和秦翼明等人苦思良策的时候,石柱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烦请禀报秦老将军,帝国湖北省政高宏图携国防军南方战略集群总参谋长季从华慕名拜访。”响当当的名头一报出来,立刻让整个石柱都抖了三抖。 秦良玉也不敢怠慢,赶紧召集众人商讨对策。 “以老身看,来人定是劝降的。”马万年精神大振。 “新朝皇帝也知祖母之威名,敬佩祖母功绩。如此一来,咱们石柱上下必定高枕无忧。”秦良玉白了孙子一眼,内心只剩下叹息。 年轻人到底没有了父祖辈的血勇。待她死后,这石柱的基业恐怕还是保不住。 这个发现让秦良玉不免有些意兴萧索。她时日无多,这般坚持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请了两位贵客过来吧。”她猜测的不错,高宏图和季从华前来,确实是行招抚之事。 对于秦良玉,帝国上下也都敬佩有加,希望能够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双方见面,高宏图和季从华持礼甚恭,完全一副后辈晚生仰慕的样子。 这个姿态让石柱众人全都高兴不已,双方之间的气氛也还算是融洽。 “日前我军进军辽东,已然攻克辽阳和沉阳。作战过程当中发现了一些东西,可能和老妇人有关。陛下亲自交代,务必呈以老夫人面前,以尽绵薄之力。”季从华让手下把箱子打开。 里面的东西还没有拿出来,秦良玉已经豁然站起,昏花的老眼当中满是泪水。 “这……这……这……”别说是她了,稍微年长一些的秦翼明都失态了。 第一个箱子里,放着几件陈旧破损的兵器。其中一杆亮银长枪最是夺目,上面清晰的花纹预示着什么。 秦翼明小心翼翼上前,想要伸手拿出来,突然扑通跪倒,哭得死去活来。 秦良玉由马万年扶着,挨个箱子看过去。看一眼,悲鸣一声,完全止不住激动。 她绝对不会看错。这些箱子里面的武器和盔甲,正是当年战死于浑河之畔的兄长秦邦屏、秦邦翰的遗物。 当初她也随军出征,晚了两位兄长一步。对于他们的模样始终都印刻在脑海中,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远,反而越来越清晰。 每每午夜梦回,那些回不来的族人哀嚎泣血之声都让她悲痛难抑。很快的,消息就在整个大寨中传播开来。 几乎每一家每一户都有人赶来,围着那几个箱子哭声震天。当年的那一战,打的石柱几乎家家戴孝。 足足二十五年了,亲人的遗物终于回到了故土。秦良玉等人痛哭了足有三个时辰,终于稍有缓解。 看着始终站在一旁默默致哀的高宏图和季从华,秦良玉彻底心服口服。 “烦请二位告知皇帝陛下,从今以后我石柱誓死归心,永不悔改!”高宏图连忙还礼。 “陛下曾有交代,不日将亲来拜见老夫人。”秦良玉有些惊讶。 “陛下九五之尊,理应老身前往叩拜才对。”高宏图连忙阻拦。 “陛下说当初从军杀敌,便以老妇人为榜样。后生晚辈登门请教,才合规矩。”旁边的石柱众人听到左梦庚将会驾临,一个个的全都红光满面。 和大明的皇帝比起来,帝国的皇帝无疑更令人信服啊! 第1526章 泰山压顶 满清也有夸耀武功的传统。 越是艰难的胜仗,他们越喜欢炫耀。 当初的浑河之战,尽管后金取得了完胜。可是顽强的白杆兵,还是给后金造成了重创。 战后,后金打扫了战场,也将秦邦屏、秦邦翰的遗物当成了战利品,供在了沉阳。 国防军攻进沉阳后,发现了这些东西,立刻汇报上去。 左梦庚得知后,亲自下旨,命令将这些东西妥善收拢,送往石柱。 当时的国防军还没有进行夔东攻略,左梦庚也没有想那么多。 纯属机缘巧合,两件事碰到了一起。 可不管怎么说,看到亲人的遗物回来,感受到了帝国的真诚心意,石柱上下再铁石心肠也软化了。 将心比心,大明对他们可做不到这个程度。 石柱的投诚,令夔东的局面瞬间打开。 得知石柱如今境况不好,已经到了断粮的程度,左荣立刻下令,调拨了五千斤粮食运送过去。 这批粮食一下子令石柱缓了过来,贫瘠的山寨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随即便有商人进入石柱,一边兜售商品,一边以合适的价格收购当地的土产。 至此,石柱终于解除了封锁状态,日渐充满生机。 秦良玉不顾年老体衰,由马万年、秦翼明陪同着,愣是穿山越岭,前来拜会左荣。 “老夫人一家世代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忠贞为表,天地可鉴。陛下教学之时,也每每以老夫人为榜样。武皇后更是说,希望有机会能够向老夫人请益。” 面对秦良玉,左荣丝毫骄傲不起来,如同见到了偶像一般。 看到他堂堂吴王之尊,居然如此谦逊,秦良玉怎一个舒心了得。 “老身虽困居乡野,也每每听闻帝国扬威内外,每战必胜。今日一见,方知何为天下强军。” 莫要说秦良玉了,就连马万年、秦翼明在看到国防军的盛况后,也得彻底心折。 都不需要国防军刻意做些什么,单单是作息行止,就让秦良玉等人感受到了澎湃的士气。 再看看国防军士兵一个个强壮威武的模样,远非其他势力哪些饥饿潦倒之辈所能相比。 应秦良玉的请求,国防军给他们演练了一场实弹射击。 各种热武器洗地的场面,让石柱众人全都后怕不已。 这要是没有识时务地投诚,这等武器落在头上…… “吴王殿下,在下也……也可以参军吗?” 马万年心性跳脱,根本忍耐不得,当场请求起来。 左荣哈哈大笑。 “马先生将门虎子,人才难得。你愿意参军,那可真是求之不得。这样,我亲自给你写推荐信。等你从军校出来,必定可以大展神威。” 】 听左荣说了军校是怎么回事,马万年再无疑虑。 “祖母……” 秦良玉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孙子顺眼。 “你能有上进心,祖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要做天子门生,可就要争气,莫要堕了你祖父、父亲和叔辈的威名。” 得到允许,马万年高兴的差点没有跳起来。 对此,秦翼明却只能羡慕了。 他年纪大了,而且石柱也不能没人,只好留下来管理家业。 秦良玉等人一连在军营里驻留了五天,从里到外都看了一个遍。 印象最让他们深刻的,就是国防部那堪称奢侈的伙食。 他们吃了又吃的牛肉罐头,在士兵的口中居然会被嫌弃…… 不过他们也从左荣等军官的口中对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 当得知帝国已经开拓万里,更有无数肥沃的土地找不到人耕种时,秦良玉亲自拍板做主。 从石柱移民五千人过去。 石柱这个地方处于群山之间,山多地狭,物产十分贫瘠。即便寻常年景,百姓都要忍饥挨饿。 虽说故土难离,但为了过上好日子,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看到这些,左荣也终于明白,左梦庚为何对这位老人那么推崇备至了。 随着石柱的归顺,夔东的局势彻底明朗。 在石柱向导的引领下,国防军顺利完成了穿插,彻底将郝摇旗、李过、王光兴三部堵死在了大山当中。 “逼迫郝摇旗,劝降李过,专打王光兴。” 左荣拟定了作战计划。 夔东十三家残余的这三部当中,王光兴势力最强,又是地头蛇,显然不甘心于投降。 或者说,王光兴想要争取的更多。 反而是郝摇旗和李过这样的外来户根基较浅,还有劝降的可能。 不过相比起李过,郝摇旗也比较顽固。必须要给足他压力,他才能看清大势所趋。 计划制定,第十师立刻对王光兴展开强攻。 事实上,在绝对的武器差距面前,地形的优势能够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尽管王光兴所部占据了险关要隘,居高临下,看起来优势十足。但国防军的武器射程太远,又有热气球等临空观察设备,极大地弥补了劣势。 王光兴的人马躲在高处,却根本抬不起头来。 下面的国防军步步临近,但火枪射击距离数百米,根本不是他们手中的弓箭能够抗衡的。 有不信邪的站出来射箭,因为身形暴露,立刻就被打死。 还活着的人全都吓坏了,只能做起缩头乌龟。 虽然山间小路崎区难行,但国防军将轻便的步炮拆解了之后,只需要几个战士背负,就能运到攻击距离。 这等小炮发挥了奇效,一一将敌军的工事轰烂。 再加上山地作战神器——迫击炮,王光兴根本抵挡不住,地盘越来越小,最终被压缩在了方圆不足十里的山岭上。 这边的战况,郝摇旗和李过当然在关注着。 看到最能打的王光兴都溃不成军,两人说是不慌怎么可能? 郝摇旗看着山脚下越来越多的国防军,神经已经渐渐到了崩溃的边缘。 另一边,李过迎来了熟悉的客人。 “补之,事到如今,还不降吗?再耗下去,于兄弟们何益?” 袁宗第如今化身为了国防军的劝降使者。 李过端坐不动,神情纠结,令属下们全都忐忑不安。 大家都不想打了,就能他下令呢。 他不会还要坚持吧? 众目睽睽之下,李过终于有所反应。 他问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 “叔叔是怎么死的?” 回来了 《明左》回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27章 进军天府 同梁越在陕北分开之后,李过和高一功绕道南下,去西安同李自成汇合。 结果两人尚在半路上,李自成已经兵败潼关,不得不退出陕西、前往河南。 李过和高一功闻讯之后加快行程,结果半路上遭遇了清军的游骑。一番血腥厮杀,高一功战死,李过惨败后独自逃脱。 这样一来,他也没有办法前往河南了,只好转向进入川东,同郝摇旗等人合兵一处。 李过担忧李自成的安危,不停催促郝摇旗等人出兵救援。可郝摇旗等人早已被清军打的斗志涣散,根本不敢前往。 没过多久,李自成战败身亡的消息传来,让李过痛不欲生,愈发消沉。 李自成兵败身死之时,袁宗第就在身边,因此李过只想知道真相。袁宗第却没有任何纠结,毕竟他没有做错什么。 “当时鞑子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各部各自为战,谁也顾不上谁了。我奉陛下之命,率军前往江边寻找出路,结果却被鞑子团团围困,根本就走不脱。如果不是帝国的左华将军率领战舰相救,补之今日是见不到我了。”李过细细听着,询问道:“你当时不在鹅笼镇?”袁宗第据实相告。 “鹅笼镇乃是李锦在守,他也跟陛下一起死于鞑子之手。”李过终于搞清楚了李自成的死因,心头的纠结散去。 “国防军将会如何对待我等?”进入归顺的实质谈判,袁宗第打起精神。 “据说陛下对你格外欣赏,吴王殿下也称赞你的仁义。你过来之后,不愁前途。”李过的目光扫过其他人。 “我一人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么多兄弟,必须得安置好才行。”袁宗第哈哈一笑。 “连你李补之都能善待,帝国又岂会对他人苛刻?”道理很浅显,一说出来立刻让所有人都放下了担忧。 袁宗第又讲述了李来亨的情况,更加让众人安心。第二天一早,李过便率领部下走出山寨,向国防军投诚。 与此同时,王光兴也迎来了末日。国防军利用炮火将几处山头全部覆盖,然后趁着守军损失惨重的机会,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即便不动用火器,仅仅是肉搏战,王光兴也挡不住。眼瞅着败局已定,王光兴带着满腔的不甘,从断崖上跳了下去,结束了枭雄的一生。 郝摇旗胆战心惊看着王光兴这边战火消弭,国防军的旗帜在硝烟当中独自飘扬。 他终于明白了,大势已去。他也不敢奢求什么,痛快的向国防军缴械投降。 历史一个半月的夔东攻坚战至此胜利结束,国防军完全打开了进军天府之国的大门。 11月17日,国防军正式进入重庆,整个川蜀大地为之震动。摆在他们面前的敌人,就是大西军的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等人。 然而在国防军步步逼近的时候,孙可望等人居然还在忙着内讧。当初张献忠在的时候,这几人就勾心斗角,互不服气,私下里使绊子的情况在所多有。 张献忠看在眼中,故意不去计较,以此来维持平衡。可是等他一死,这几人的头上没有了压制,立刻分崩离析。 孙可望自觉身为老大,其他几个兄弟理应服从于他,因此行事愈发霸道。 可是李定国在军中颇得人心,不少人都更愿意跟着他,艾能奇和刘文秀也跟他交好。 眼见着孙可望霸占了成都,李定国三人便率军南下,停留在了峨眉附近。 国防军冲进四川,立刻让双方都感受到了压力。可双方之间裂痕已成,根本没有办法坐到一起商议,只能各寻出路。 “李定国人才难得,可以尝试着进行招抚。孙可望和残明政权勾连不清,那就坚决消灭他。”对付大西政权,左荣的做法和对付夔东十三家别无二致。 拉一伙、打一伙,对敌人进行细致的分化,降低军事行动的难度。因此整个十二月国防军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在重庆建立了前进基地,不停囤积物资。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么做就代表着国防军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毕其功于一役。 而在这段时间,国防军的使者不停出入孙可望和李定国的军中,商讨和平招抚事宜。 这其中真真假假,即便是当事人也难以辨清。同时四川各地也始终处于躁动当中。 那些地主士绅听闻了湖广的情况,生怕被国防军清算,纷纷收拾家当一路南逃。 而各地的商人则群情踊跃,互相串联,对国防军翘首以盼。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干脆联合到一起,举行了武装暴动,攻占府城、县城,并且派人邀请国防军入驻。 早已深受地主士绅剥削和官军流寇荼毒的四川百姓,更是其中的生力军。 很早以前民间就已经开始流传帝国的好,让四川的百姓早就向往不已。 他们早就受够了苦日子,更是对盘踞在家门口附近的大西军恨之入骨。 这种情况下,国防军得到的情报无比详尽。甚至就连孙可望每顿饭吃什么都一清二楚。 12月25日,完成了所有后勤准备,第十四师也赶来会合,令第六方面军终于齐装满员。 左荣一声令下,国防军的进攻正式发动。第十师沿着长江两岸一路横扫,解放川南地区。 而第十四师自从重庆北上,攻占川北的同时,也负责截断大西军同陕西梁越的联系,完成关门打狗的计划。 七天后,第十师与孙可望部初次交战。结果国防军强悍的战斗力让孙可望大惊失色。 一万人驻守的泸州居然仅仅抵抗一个半小时,就被国防军冲入城中。大将冯双礼身中两枪,昏迷不醒,由亲卫抬着亡命而逃。 主将都跑了,下面的士兵哪里还有战心,立刻溃不成军。国防军并不满足攻占泸州,趁势追击,势如破竹。 隆昌,内江,资县,资阳,全都一鼓而下。再前方,就是简阳。而过了简阳,成都再无险可守。 孙可望已经感受到了灭顶之灾。 第1528章 里应外合 「砰砰砰……开门……开门……」 战云来临的成都本就不平静,大西军的胡作非为更是令市民雪上加霜。 百姓们胆战心惊的打开门,还没等看明白,就被大西军的士兵冲了进来。 「遵上令,每家每户出银一两、粮一斗,协助大军清剿山东逆贼。」 「军爷饶命啊,小人们哪里还有钱了?家中的粮缸早就空了,孩子都快要饿死了。」 「废什么话?痛快掏钱掏粮。否则的话,拿了你们吃板子。」 成都富庶,因此尽管国防军来势汹汹,但孙可望还想要挣扎一下。 他打算利用成都东面的龙泉山脉建立防线,抵挡国防军的进攻。 一应所需的军资,全都被他摊派到了无辜的百姓头上。 这些年来大明官军和流寇你来我往,早已将四川祸害的不轻。这里的百姓求活已经不易,哪里还有余钱余粮? 结果在孙可望的逼迫之下,不少百姓都家破人亡。 即便是城中的富户也伤筋动骨,愈发对孙可望恨之入骨。 城中的民怨渐渐积累到了快要爆发的程度。 孙可望却顾不上这些。 他已经带领麾下十万大军在龙泉山脉一字排开,借助地形准备建立铜墙铁壁,让国防军碰个头破血流。 「这孙可望徒有虚名,真是高估了他。」 实地考察了地形之后,国防军这边对孙可望完全没有放在眼中。 「谁说不是呢?龙泉山脉虽然横亘于成都东面,可是南北长达四百余里,他的那点人马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第十师参谋长孟宪刚主动提出策略。 「总司令,我建议调动特种部队从北侧迂回过去,直取成都。到时候后院起火,看他孙可望还坐不坐得住?」 乔双成问道:「成都的防御如何?」 惟鸾把情报递给他。 「城中的百姓被孙可望搜刮的狠了,早就如同火炉一般。只要咱们的人混进去,稍微制造一点混乱,马上就能变成燎原之势。」 乔双成立刻判断出来,这个策略是行得通的。 他看向袁重成和罗真。 「怎么样?由你们特种部队单独完成这个任务,能否胜任?」 袁重成和罗真已经在研究地图了。 「攻城不难,守城不易。」 他俩给出了精准的答桉。 特种部队兵力有限,虽然个个都能以一当百,但是偏重于进攻,不擅长防守。 让他们绕过孙渴望的防线夺下成都很容易,但是要在孙可望回兵之时能够守住,有点强人所难。 乔双成给他们吃了定心丸。 「正面部队会强攻龙泉山脉,死死黏住孙可望,他崩想回去。」 袁重成和罗真彻底放下心来。 「那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第十师师长崔占营提醒道:「南面一侧,我们还要防备李定国。他虽然跟孙可望不和,但颇有大局观。既然至今还没有归顺之意,就要小心他包抄过来。」 一干将领研究了地图之后,很快拿出了决策。 「那就让后面的治安22师守在资阳,也就足够了。」 国防军的治安师都能和清军一较高下,用来对付流寇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作战计划完善之后,立刻呈报给了左荣。 很快得到回复,批准执行。 第十师迅速展开,从龙泉镇方向集中一个点,向孙可望部发动勐攻。 勐烈的炮火之下,孙可望在第一线的部 署很快就被摧毁,士兵伤亡惨重,不得不连续后撤。 眼见着防线动摇,孙可望只能从其他方向抽调兵力填补进来。 可这样一来,整个防线更加漏洞百出。 特种部队从中江西面的山中很轻易的就穿了过去。 随后的平原地带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相反各地的百姓和商人还纷纷提供帮助和情报。 让特种部队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成都城下。 东边的山区战事正酣,可成都城这边却一如平常。 守卫城门的士兵无人看管,个个都十分懒散。 三五个凑在一起,躲在背风的角落里,要么呼呼大睡,要么喝酒吃肉。 谁也没有注意到,特种部队如同幽灵一般爬上了城墙。 直到这些守军全都被解决之后,城内依旧一无所觉。 城门打开,袁重成和罗真如同旅游一般轻轻松松的就冲了进去。 孙可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被他视为老巢的成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丢了。 与此同时,资阳以南的山区,正有一支大西军在悄悄行进。 李定国果然如同国防军猜测的那般,选择了大局为重,出兵增援孙可望。.五 他没有赶去和孙可望会合,而是打算玩一招围魏救赵。 艾能奇被他派为前锋,率领两千兵马为全军开路,侦探敌情。 艾能奇又将手头的兵马四处分散,寻找可以通行的道路。 可如此一来,他的身边就薄弱到了极点。 郁郁葱葱的山中,一些人鬼鬼祟祟的埋伏着。眼瞅着艾能奇带着几十个士兵朝着脚下走来,纷纷骚动不已。 「郑三哥,你真能和国防军搭上关系?」 中间一个商人颇为自得。 「不是说了嘛,当初老子可是在芜湖跟齐王殿下谈笑风生过。老子的生意就有齐王的份子。做完这一票,咱们就是帝国的功臣,日后有着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个商人,就是当初代表蜀王的郑三贵。 那一次在芜湖偶遇左华,双方便建立了联系。 郑三贵见识了商人在帝国的地位,份外眼热,心甘情愿的充当了帝国在四川的眼线。 而凭借这层关系,郑三贵的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在四川也成了一号人物,就连蜀王都对他份外倚重。 后来张献忠攻入四川,蜀王全家被杀,郑三贵却靠着帝国情报部的提醒捡回一条小命。 从那以后他就潜伏下来,一直苦苦等待着帝国的到来。 这一次发现李定国出兵,郑三贵便联系了左近的地头蛇,打算给李定国捣捣乱,延迟他的进军。 眼瞅着那一伙大西军越走越近,其中一人铠甲鲜明,郑三贵还不知道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艾能奇。 他赶紧招呼着十几个弓手从密林当中悄悄探出来,全都对准了艾能奇。 箭雨凭空而至,距离又近,骁勇如艾能奇根本没有反应,当场就被射成了刺猬。 (今天没有啦!) 第1529章 平推 得知艾能奇被地方武装射死,李定国和刘文秀全都遍体生寒。 “我这便点齐兵马,杀光这些刁民。” “万万不可!” 李定国赶忙阻拦了刘文秀。 “我等久在四川,却始终不能收拢民心,方才有今日之祸。倘若再行屠杀之举,恐怕就要遍地皆敌了。” 说话的时候,李定国只感到深深的无奈。 凭心而论,张献忠等人虽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样杀人如麻,可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自从进入四川之后,祸害百姓的事着实不少。 这也是反叛层出不穷的原因之一。 李定国曾经多次劝诫张献忠严肃军纪、安抚百姓,可是张献忠自从称帝之后,日渐沉迷于权力和美色,已经失去了进取心。 他是如此,下面的各个军头有样学样。 李定国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约束自己的部署。 可是这样的做法又有什么用呢? 在不明真相的百姓心里,他和其他的大西军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领军出战,地方武装果然将他们当成了敌人。 “事已至此,四川已事不可为。咱们速速南下攻取贵州,尚有可转圜之地。” 李定国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看到时局艰难,立刻改变了计划。 “那还救不救平东将军?” 说起孙可望,李定国就压抑不住怒火。 “诸般事端皆因他咎由自取,我们就算想救,又能有什么办法?且看他自生自灭吧。” 无论如何,李定国都不打算前往成都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国防军的强大已经让他产生了畏惧。 他决定开辟新的根据地,休养生息一番再说打算。 刘文秀是个没主意的。 跟着孙可望的时候,听孙可望的;现在跟着李定国,就听李定国的。 于是两人半路调头,不再管成都的孙可望,而是一路向着东南方向飞驰而去。 因为第十师集中全力在攻略成都,顾不上他们这支兵马,倒也让两人顺利的冲进贵州。 龙泉山脉战场,国防军的凶猛让孙可望胆战心惊。 在他的记忆当中,国防军的火炮就没有停止过。无论多么坚固的工事,总会在炮火之下被夷为平地。 而且国防军的火枪打的又远又准,让大西军的士兵完全抬不起头来。 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阵地已经丢了七七八八。 孙可望在部下面前强行装作镇定,内心却已经开始在盘算一跑了之。 他刚想要叫过亲信,派回成都收拾家当细软、提前出发,结果又传令兵疯了一样跑来。 “禀报将军,国防军一部人马不知从何而来,已经攻占成都,断了咱们的后路啦!” 传令兵的声音太大,让四周的人都听到了。 刹那间,战场为之一静,随即所有的大西军全都混乱了起来。 成都丢了,他们的家眷老小可都还在城中。 孙渴望听到一半就情知要坏事,可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看到全军上下人心惶惶,不少人已经调头逃跑,孙可望不禁头皮发麻。 “速走!这仗打不得了。” 流寇出身,别的不成,逃跑的本能却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孙可望根本就不奢求收拢败兵,直接带着自己的亲信独自扬长而去。 十数万兵马丢了也就丢了,成都城中的金银财宝、美女妻小没了也就没了。只要留得命在,迟早都能赚回来。 第十师这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在进攻一直没有停止。 看到大西军防线突然崩溃,崔占营来不及请示,立刻下令全军进攻。 大西军全力抵抗都挡不住第十师的攻势,现在他们已经自行溃散,第十师冲起来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势不可挡。 当天晚上,第十师就打穿了龙泉山脉防线,并且和成都城中潜伏过来的特种兵取得了联系。 “不要管向南逃跑的敌军,全力往北兜,把北面的敌人彻底消灭。” 崔占营很好的判断了局势。 南面国防军没有做任何部署,大西军已经开始逃亡。就算尾随追击,也很难取得什么战果。 尤其是南面地形复杂,国防军手中还没有详细的地图,贸然追击的话说不定会发生危险。 因此舍南选北,将还困在北面的大西军残部彻底吃掉,战果也不小。 而且将北面清理干净,随后国防军才能放心南下,并且拥有一个安定的后方。 第十师和特种部队以成都城和龙泉山脉为节点,建立了一条牢固的拦截线。 原本在这条拦截线以北的大西军根本无法冲过去,只能盲目四散而逃。 第十师也彻底分散开来,到处抓捕残兵,甚至一路追到了西面的大山当中。 经过五天的持续奋战,最终消灭和俘虏了大西军足足有七万多人。 可以说,成都一战已经令孙可望元气大伤,再难成气候。 孙可望更是被打的丢失了魂魄,一路南逃之后根本不敢停留。直接渡过金沙江,进入云南境内去和沐天波会合了。 可是当他见到沐天波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云南早已遍地烽烟,并非什么净土。 沐天波这个名义上的云南王,如今更是狼狈不堪,惶惶如丧家之犬。 原来当大西军攻占四川之后,沐天波为了防御,派遣李大贽到川滇边境防守。 然而李大贽贪得无厌,性情残暴,对当地土司横征暴敛,迅速激起了民变。 武定土司吾必奎更是放言:朱皇帝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沐国公? 他纠集了一股强大力量,先后攻占了大姚、定远、姚安等地,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沐天波预感到局势不妙,连忙调集土司兵马准备平叛。 可其中的蒙自土司沙定洲却野心勃勃,看到了夺取云南的希望。趁着沐天波设宴款待之机,突然率领兵马攻进了国公府。 事起突然,沐天波来不及反应,只能在亲信的保护下仓皇而逃。 他的母亲和妻子,还有两个弟弟,全都死于乱兵当中。 沙定洲不但抢到了国公府所有的金银财宝,还挟持了云南巡抚吴兆元。 沐天波手头的力量有限,对沙定洲无可奈何,孙可望的到来反而被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第1530章 真正的登陆作战 时间进入十一月,南海终于风平浪静,到了适合航行的时候。 雷州半岛。 已经操练了好几个月了陆战一师跨海支队,早已如同恶虎一般饥饿难忍。 慕容复一扫阴霾,号令之下,全军开始进入战时状态。 “海南岛上的敌人并不强大,只是因为处于风暴季节,才阻拦了我们的前进道路。各位,我们已经严重耽搁了时间。相信你们已经看到军情通报了,该死的安南人竟然趁着广西内乱之机,侵犯我疆土,杀害我人民。血债,必须血偿。统帅部已经下令,让咱们陆战一师在南海舰队的配合下进攻升龙府。可要是咱们这里解决不了海南岛,打到安南、扬威异域,可就没有咱们的事儿了。你们说,能接受吗?” 这还用说? 跨海支队上下全都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发誓要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海南岛战斗,及时参与征战安南。 眼见着军心可用,慕容复当即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 这几个月虽然因为风暴不能实施登陆作战,但是对海南岛的侦察一直持续不断。 琼州知府黄琦虽然顽固不化,坚决抵抗,并且还联合了岛上的土著领袖,可此人志大才疏,根本不懂行军打仗。 他的部署可谓是错漏百出。 尤其是海南岛四面环海,他手头的兵力有限,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 而他却天真的以为,陆战一师能够登陆的地方只有临近雷州半岛的琼州,因此在这里的海岸线上不停加固防线,部署重兵。 结果却忽略了其他方向的防范。 “事前早已说好,咱们要通过这次作战检验登陆水平。因此我决定就从正面进攻,敲开敌军防线,要用实战磨练我们的登陆技术。” 慕容复态度坚决,没想过打巧仗。 海南岛上的敌人实力不强,不会给陆战一师造成太大的麻烦。 这样的对手,正好可以用来检验他们这段时间为了登陆作战进行了各种准备。 假如这一次正面进攻能够顺利实行,那么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很多手段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今后在任何地方在实施登陆作战,都可以拿来就用,形成固定的作战规范和条例。 风暴季节过去,琼州知府黄琦也明白国防军即将打来,这让他焦躁不安。 他几乎每一天都会跑到海边,驻足北望。 不但如此,他还得给下面的人鼓舞士气。 “陛下已经在桂林誓师建军,不日即将东征。届时与我等两路夹击,则逆贼必定惨败收场。收复广东之日,为时不远矣。” 下面的人愚蠢无知,听了这番忽悠全都兴高采烈,士气倒是增长了一些。 可是等面前无人了,黄琦才露出颓然的神色。 他决定顽抗到底后,确实曾经派人去广西同永历皇帝联系,希望可以得到增援。 可是广西上至皇帝、下至文武官员,全都鼠目寸光,而且还忙着争权夺利,对于海南丝毫不放在心上。 永历只是给了几张任命告书,并且赐封了几个毫无用处的虚名爵位,然后就不闻不问了。 至于黄琦所要的军械兵马,那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看着手底下这些歪瓜裂枣,黄琦隐隐感觉到了事情不妙。 既然已经选择了强攻,陆战一师便将进攻的时间放在了白日午后。 当铺天盖地的战舰横亘于海面之上时,岛上的守军迅速乱成一团。 “不要怕,我军防御充足,又有地利凭借,逆贼绝无登岸可能。” 黄琦举着一柄文士剑,扯着嗓子呼喊,总算让守军安心了一下。 国防军这边,尚可喜跟慕容复打了一声招呼,便让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陆续前出。 到了一定距离后,侧面对向海岸,数百门轻重火炮开始对岸上的防御工事进行无差别的打击。 眼瞅着沙滩上火焰蒸腾、浓烟滚滚、地动山摇,各种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全都被炸成碎片,肆意在空中飞舞,守军全都吓得两股战战。 幸好没有在沙滩上派遣兵马,否则的话,这样的轰炸之下绝对没有存活的可能。 黄琦明明已经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可还是尽量维持算无遗策的形象。 “哼,本官的布置皆在水中。就算逆贼将海岸炸得稀烂,他们的船也休想上岸。徒然浪费药子,正是便宜了我们。” 周围的官员、军官连忙拍起了马屁,简直将他吹成了诸葛在世、孙武重生。 就在南海舰队实行炮火准备的时候,又有一支小型船队开了出来,朝着岸边靠近。 不过这支船队没有一股脑的前进,而是到了近前就停了下来。 黄琦也不禁大为紧张,想要看看自己的布置效果如何。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很是希望国防军的战舰能够再往前走一走。 然而国防军这边却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所有的战舰再也不动。 相反每艘船上突然弹射出数个酒桶一样的东西。 偏偏这些东西被抛射出来之后,并没有漂浮于水面之上,而是眨眼之间就沉了下去。 看着海面重新恢复平静,黄琦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国防军在干什么。 可是仅仅十息之后,整个海面突然沸腾起来几十个巨大的水柱,冲天而去好像蛟龙出水一般。 而伴随着水柱的冲击,更裹挟着许多木头、铁链甚至还有燃烧的油料等等,令海面上糜烂一片。 看到这一幕,黄琦顿时傻眼,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感到天旋地转。 大事休矣! 战舰上,尚可喜还在给慕容复讲解战术。 “敌军在岸边的海中埋下了暗桩,甚至还有水雷。就想等咱们的战舰撞上去,不是被缠住,就是被炸沉。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发明了破障炸弹。每一枚炸弹都装有新型炸药五十公斤,通过抛射的方式砸入水中,便可以将附近三十米之内的所有障碍和水雷一清而空。你看,这一带已经没有危险了。” 看着海面渐渐恢复平静,慕容复大喜过望。 “尚司令好手段!这一仗打完,我亲自给你请功。” 顺着南海舰队破障开出来的通道,陆战一师的官兵们乘坐着小船朝着岸上扑去。 海南登陆作战,正式进入下一阶段。 (今天没有啦!) 第1531章 民心大于山 琼州府的海岸稍稍内凹,形成了一道浅浅的海湾,和廖罗湾类似。 按照常理来说,只要沿着海岸布防,便可对海上来敌形成三面夹击,占据绝对优势。 可惜武器的代差让黄琦的布置全都落了空。 海湾当中的暗桩和水雷被南海舰队慢慢的一点点排掉,开拓出来的水道也越来越多。 第一队的陆战一师士兵已经冲上了滩头。 他们将身子底下的小船推上岸来,然后倒扣,就形成了简易掩体。 这是在多次的演习当中发现的一个妙招。 果不其然,刚刚做完这一步,守军隐藏在树林当中的火炮就打了过来。 实心炮弹准头很差,三发炮弹当中仅仅只有一发命中的小船。 虽然在小船的外侧开了一道口子,打得木屑纷飞。但是炮弹也就此失去了动能,在小船倒扣的空间内来回碰撞之后,渐渐消停。 躲在船后的士兵则毫发无伤。 射击的火炮暴露了位置,立刻成为了战舰的重点照顾对象。 上百门重炮面前,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准度。只是一轮覆盖射击,甚至将那一片树林全部夷平。 黄琦到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连忙高呼。 “敢死队快些上去,把逆贼赶下海!” 本地的少民土著比较彪悍,因此担任了肉搏的主力。得到命令之后立刻蜂拥而出,扑上了平坦的沙滩。 而这种状况对于国防军的士兵来说,实在是理想不过。 士兵们就趴在船身上,火枪一刻不停的开火。 尽管只有两百多人,但是组成的火力网却让冲出来的守军铺满了一地,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冲到近前。 眼瞅着死的人越来越多,还活着的守军再无斗志,纷纷溃逃了回去。 趁此机会,陆战一师开始巩固阵地。 两个小时后,踏上陆地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至此,守军无论如何也没有了对抗的实力。 这期间黄琦疯了一样组织了好几次反扑,可除了给沙滩上增加死人之外,毫无作用。 甚至有几个土著领袖已经带着人跑了。 尖锐的哨子声响起,陆战一师走出滩头阵地,开始反攻。 枪炮的协同之下,守军完全站不住脚,只能节节败退,最终溜回了城里。 这一千兵力也不等后续,直接追到城下,开始研究怎么攻城。 虽然地处天南,被视为蛮荒之地,但琼州府的建设始终不曾疏忽。 整体防御工事中,城墙和护城河应有尽有。虽然不能跟中原大城相比,却也是进攻的麻烦。 “一连、二连、三连、四连,分别警戒各处城门。其他各部打造工程器械,务必要在明日早晨之前完成。” 率领先锋部队的赵文同当机立断,决定就地取材,不给城中的敌人更多准备时间。 慕容复是跟着第三批登陆部队上岸的。 来到琼州城下时,已经得到了更多情报。 “临高县令文德嗣是黄琦的铁杆,也是对抗我军的主谋之一。根据侦察兵汇报,此人已经率领残余退回临高,很有可能会跨海逃往广西。另外会同的龙公吉盛天也是海南最大的地主,黄琦纠集的兵马当中,绝大多数都来源于他的地盘。” 虽然自宋元以来,海南的黎人和汉人关系日渐亲密,并且互相影响。但是在黎人社会内部,还存在着特有的社会生产和组织模式。 那就是合亩制。 若干个家庭,以血缘为纽带,共同经营和开垦一块土地,便被称为合亩制。 不过随着发展,有越来越多的非血缘成员参与进来,让合亩制的规模越来越大。 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外来户,被称作龙仔。 多数是因为生存困难或者抵押债务投靠他人,当然也有政治上的投靠。 而被投靠的人,被称为龙公。 这样的人其实和汉人的大地主别无二致,在本乡本土拥有着莫大的势力,几乎和土皇帝一样。 会同的龙公吉盛天,就是这样的人。 他对帝国的经济政策非常抵触,因此经过黄琦的蛊惑,立刻加入了抵抗阵营。并且出人出力,最为积极。 慕容复立刻做出了判断。 “对于这样的顽固分子,必须要坚决消灭。适当的彰显武力,才能有效震慑地方。第三营,你部立刻南下追击吉胜天。最好不要让他逃回老巢,增加剿灭的难度。” 第三营营长郭子昌连忙领命而去。 吉盛天已经被国防军的强大给打怕了。 从海滩上败退之后,他也不去管黄琦,独自率领人马只想返回会同。 在那里他可以召集更多的人抵抗国防军,虽然明知道打不过,但是只要彰显实力,便可以拥有同国防军谈判的本钱。 他想的很好,唯独没有想到,这些年来因为他的横征暴敛和贪婪残暴,会同当地的百姓早已对他恨之入骨。 以往他坐镇当地,势力强大,大家都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忍受。 这一次他带着大部分力量前往琼州府参战,立刻让老巢空虚无比。 帝国的情报人员怎能放过这个机会,开始在民间鼓动起来,很快形成了声势。 “陈大叔,帝国来了,真的会给我们分地吗?” 被问到的人叫陈大明,乃是海南岛的土著百姓。 不过家中的土地早在十几年前就为了偿还债务,被吉胜天给抢走了。 陈大明走投无路,只好冒险出海,四处流浪。 乡亲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谁曾想到,他居然好好的回来了。 不但人好好的,而且大变了模样,口袋里的钱好像花不完一般。 通过他的讲述,大家伙才知道他这些年的经历。 陈大明出海之后,很快就投靠了海盗郑氏。因为做事勤恳,不久之后就升为了小头目。 后来郑氏惨败于帝国,他也被收编,成为了帝国南洋运输集团的一员。 因为他驾船的技术好,航路熟悉,因此得到了重用。 现如今早已置办下了丰厚的家当,还娶妻生子。 陈大明将帝国的政策一一讲述,说的乡亲们怦然心动,同时对作恶多端的吉胜天更加无法忍耐。 这些地主豪绅就像五指山一样牢牢的镇压在岛上,让百姓们喘不过气来。 可是现如今被鼓动起来的民心,却比五指山还要蓬勃。 第1532章 目标广西 吉盛天一路难逃,刚刚走到文昌,就听到了噩耗。 他的老家爆发了农民起义,数万农民冲进了他的住宅,将他的家眷全都杀光,也将他几十年来积攒的家当劫掠一空。 吉盛天当场吐血,一病不起。 跟随他的士兵听闻消息,想法全部变了。 原本吉盛天有钱有势,跟着他卖命有活路,自然忠心耿耿。可是现在吉盛天的钱都被抢光了,而且后有追兵…… 再跟着他,恐怕凶多吉少。 当天晚上,几个奸诈的家伙便悄悄地摸进了吉盛天的营帐。 第二天,当第三营追上的时候,这伙敌人早已扔掉了武器,乖乖投降。 郭子昌这个郁闷,可也不可能杀俘,只好化身战场清洁工。随后动身南下,一路平定了海南的东部地区。 琼州城下,随着慕容复到来,攻城战正式开始。 黄琦在这里表演了最后的疯狂,甚至亲自上阵,鼓舞士气。 可他区区一介文官,对于战场实在缺少必要的了解。他的疯狂换不来战斗力,反而把自己送入了地狱。 他站在城墙上挥舞宝剑拼命叫嚣,可是在国防军士兵看来,那德行就跟傻狍子似的。 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不好好找地方躲起来,居然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跳大神,生怕子弹找不到你吗? 于是三个狙击手同时盯上了他。 三颗子弹也分别从三个方向射入了他的身体。 黄琦的疯狂戛然而止,众目睽睽之下口喷鲜血,从城墙上摔到了护城河中。 这件事在战后还引起了一场官司。 三个狙击小组全都言之凿凿,是他们这一组击毙的黄琦。即便拿着黄琦的尸体做鉴定,也没法判断到底哪一颗子弹才是最初的致命伤。 最后,慕容复亲自下了决断,给三个狙击小组同样评定了三等功,才消弭了纷争。 黄琦一死,城中的守军霎时大乱。 尽管还有一些地主、士绅努力维持,但已经没有用了。 陆战一师用砍伐的树木制作成了木排,扔到护城河里后,冒着城头的弓箭猛冲猛打。 琼州府的护城河很窄,不过三十多米而已。因此陆战一师可以压到河边,利用火力进行全方位压制。 迫击炮弹更是把城墙上的敌人一堆接着一堆消灭。 到了最后,守军根本没人愿意上城了。 中午时分,陆战一师顺利破城,陆续将各段城墙攻占。 守军一波接着一波投降,全都没有了斗志。 慕容复站在城墙上,下达了严令。 “搜剿全城,那些地主、士绅一个不留,就地正法。他们的家产全都查抄充公,他们的家眷也都关押起来。” 不是慕容复心狠,而是中枢的决策要求这么干。 这些封建残余不趁此机会好好清理一空,未来实行新政策的时候肯定会明里暗里的捣乱和破坏。 既然可以通过战争的手段把这些阻碍消灭干净,为何还要留到日后呢? 再一个,海南也不是在这些人放下武器之后光复的,而是国防军凭借强大的实力打下来的。 这些人全都是战犯,那处理起来可就名正言顺了。 帝国虽然开明,但也不是没有霹雳手段。 为了顺应时代的发展,该下狠手的时候绝对不会客气的。 新任琼州市长陈贞慧随即带着精干力量到任,第一件事,就是将收缴上来的土地按照百姓户籍进行重新分配。 说一千、道一万,千百年来中国百姓的心目中,土地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尤其是在失去之后,他们对土地的渴望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新政权一来就收缴地主、士绅的土地,分配给普罗大众,迅速收拢了民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拥戴。 重新迎来新生活的海南各族百姓,立刻化身为新政权的最强力支持者。 在他们的帮助下,陆战一师势如破竹,向着岛内各地狂飙突进,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临高县。 逃跑回来的文德嗣身边,还剩下一些惶惶不安的地主、士绅。 眼见着兵败如山倒,海南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渡海去广西,投奔残明政权。 文德嗣觉得,必须要鼓舞一下军心士气。 “诸位贤达莫要灰心丧气,今日我等从临高出发,待到了广西之后,必定能够开启大明的新篇章,重塑人伦正统。” 一帮狗腿子赶紧跟着高呼。 “临高启明!” “临高启明!” 文德嗣对场面非常满意,仿佛看到了自己日后挽狂澜于既倒的辉煌功绩。 “登船!出发!” 数千旧时代的残渣陆续登上了海船,依依不舍地驶离了海岸,奔着未知的广西而去。 他们既忐忑又憧憬,不知道在广西有什么等待着他们。 结果才走出三五十里,铺天盖地的炮弹就将他们完全淹没。 南海舰队的战船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短时间内海南岛的船只许进、不许出。 他们这一大帮子想要逃跑,在盖伦战舰面前实在是厕所里点灯——找屎(死)。 雄赳赳、气昂昂的文德嗣,还没有看到自己临高启明的那一天,就成为了南海鱼类的食料。 广西的残明君臣文武也并不知道痛失一个远大理想的同僚,他们现在已经感受到了泰山压顶的绝望。 南方战略集群第七方面军的两支主力部队,已经全部运动到位。 第一师已经开进到了湖南永州府的边界地区,对全州虎视眈眈。 只要攻下全州,借助湘水、灵渠的便利就可直扑桂林。 残明小朝廷已经开始直面国防军的兵锋。 在广州新组建的第十五师则开进到高州府、罗定州一带,令梧州一日三惊。 十数万大军蜂拥而来的局面,令残明上下气都喘不过来。 偏偏他们面临的局势要更加恶劣。 “启奏陛下,安南人得寸进尺,索要无度,臣等良言相劝,可是莫敬宇却置若罔闻,如今已经打到田州了。我朝几有被安南和叛逆左右夹击之势。接下来该如何行止,还请陛下拿定主意。” 残明内阁首辅曹晔心力憔悴,发觉拥立之功换来的,似乎并不是荣华富贵。 这个小朝廷,怎么眼瞅着就要翻车啊? 他不堪,永历就更加不行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嗯……以朕之见,不如……不如迁都吧!” (今天没有了!) 第1533章 人尽其才 消灭满清,山西战场是重中之重。 满清两个主要力量,多铎所部和阿济格所部,全都是在山西被消灭的。 因此在战后,战场打扫、战后重建等工作异常繁重。 首先要处理的,就是清军的残余。 战俘最好办,也不需要优待。直接就地转化为免费劳动力,通过劳动恕罪就好了。 五年后,能够活下来的,就转为平民,获得自由。 到了那个时候,帝国早已稳定。 这些人即使怀有什么不满,也掀不起风浪来。 最重要的,是那些投诚和投降的人,都需要妥善安置。 投诚和投降是不一样的。 投诚是主动的,几乎没有对国防军造成什么损失,因此必须优待。 比如张勇、赵良栋、王进宝等人,都在此列。 他们三人已经得到左梦庚的特许,直接进入军官学校进修。等出来后,最起码都是中级军官,前途无量。 【鉴于大环境如此, 投降则是在战场上,迫于国防军强大的武力,深感没有获胜希望,不得不放下武器的人。 对于这些人,既不能像张勇等人那般宽容,当然也不能像顽固分子那般铁血到底。 左梦庚仔细思量之后,出于爱惜人才的考虑,亲自接见了这些人。 包括博洛、孙思克、华善、苏纳和苏克萨哈父子。 其中最为左梦庚看重的,自然就是博洛。 毕竟是在明末战争风云中证明了自己的名将,非常值得培养。 「医生提交的报告里面说,你常年征战,不注意修养,身体存有暗疾。倘若不加以注意的话,恐怕会英年早逝。今后要多听医生的嘱咐,不可乱来。」 博洛三十九岁就去世了,肯定不是正常死亡。 事实上,满清初期的许多人都是这样。 常年征战,风霜雨雪侵彻,再加上也没有什么健康的概念,身体早就垮掉了。 既然希望招揽人才,左梦庚自然要多多关心。 滹沱河畔一战,博洛被打的失去信心,因此未做抵抗就投降了。 因为这件事,他的待遇很好。没有被关押在战俘营不说,还有专人照顾起居。 这边的医生还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着实查出了不少隐患。 这些日子过的稳定,博洛的情绪已经缓解了许多。 此时小心翼翼地坐在左梦庚面前,打量着这位英主,情不自禁地便和黄台吉比较起来。 他发现,和黄台吉比起来,左梦庚气势更足,显得霸道一些,不似黄台吉那般儒雅。但说话、行事却比较随意,不太注重规矩,让下面的人不必胆战心惊、谨小慎微。 「多谢陛下关心,罪臣当初犯了大错,能够苟活已经是陛下隆恩,焉敢奢求太多?」 左梦庚知道他还放不开,便道:「辽东传来消息,你的妻儿都已找到,目前正在前来和你相会。放心,他们都安然无恙。」 博洛没有想到左梦庚会说起这个,一时间心里也终于轻松了许多。 沦为了阶下囚,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妻儿。 准确来说,是自己的儿子齐克新。 博洛家里的女人不少,但是子嗣艰难,仅有这么一个儿子,因此视若珍宝。 满清一败涂地,他最怕的就是唯一的香火没于战火当中。 如今得到消息,甚至还能见面,他也禁不住眼红了。 「陛下不以罪臣孽业深重 ,厚爱如此,罪臣铭感五内。从今以后,定当安分做人,绝不敢有二心。」 左梦庚摆摆手,态度真诚。 「如今大清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当然是帝国子民。将来要过新日子,那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途?」 博洛有些惊讶。 他一个阶下囚,能够不死都是万幸了,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我看过你的履历,你在十年前就随军出征,屡立战功,而且文治武功颇有建树,是个难得的人才。帝国如今开疆拓土,一日万里,最缺的就是人才。你是大好男儿,就此埋没了着实可惜。如果有心出来做事的话,朕给你机会。」 在座的几个降将全都惊诧莫名。 这位人皇如此大胆的吗? 那可是博洛啊,他姓爱新觉罗的啊! 不怕养虎为患吗? 博洛也是做如此想,一时之间颇为惊惧,生怕这是左梦庚的试探。 左梦庚见此,开诚布公。 「论出身,论地位,莽古尔泰将军何尝不是在你之上?他如今在军中如鱼得水,很好的展现了价值。帝国用人不疑,就看你的勇气了。当然了,帝国横扫四海,天下归一,自然也不怕放胆挑衅之辈。」 左梦庚霸气十足,话说的非常清楚。 博洛备受震撼,同时也颇为心折。 他在左梦庚的身上,感受到了黄台吉的气概。 这可是连多尔衮都没有的雄主之气! 他还年轻,才刚刚踏上建功立业的道路。要是就此消沉下去,们心自问,确实有些不甘心。 现在全新的道路摆在他的面前,他决定试一试。 「陛下不以罪臣卑鄙,信重提拔,如此胸怀,古今罕有。罪臣心服口服,今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收服了博洛,左梦庚非常高兴。 「把「罪」字去掉,然后想从军还是从政,好好想想。」 见博洛都能被任用,孙思克、华善和苏纳父子的心也热乎了起来。 左梦庚和他们挨个畅聊,很快就收获了他们的忠心。 这些人也就此转变立场,成为了帝国的一份子,必然会在更大的舞台上迸发出更加闪耀的光芒。 「啊……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我说左二,大冷的天你带着我爬山,你是想谋财害命吗?」 西伯利亚的朔风扑面而来,刮的人脸皮生疼。 左梦庚却心情颇好,站在高高的山顶眺望蒙古草原。 千百年来,这片辽阔壮丽又诞生了无数英雄豪杰的草原,即将彻底纳入帝国版图,从此再不为中原之祸。 一旦解决了北方的祸患,从此帝国就可以全力投入到大航海当中,与西方诸国抢夺世界的主导权。 这些都是他的功绩。 他怎么不能感到欣慰? 「有一个老朋友被找到了,怎么样,你去一次,让他把钱吐出来?」 莫名其妙的话语令张好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五五分账?」 「四六?」 「三七?不能再少了。」 「二八?左二你做个人吧。」 「一九?黑,实在是太黑了!本公子立刻出发,好好问候一下我们至亲至爱的王兄!」 第1534章 赶尽杀绝 战事一起,宁武所就是重要节点。 这里是除了雁门关之外,清军跑出关外的另一个通道,因此很快就被国防军占据,并且设立哨卡,严加盘查。 过往行人要想从此经过,没有证明、没有过硬的理由,根本就不可能。 这样的做法,效果着实不错,抓住了许多清军逃兵。 这一日,宁武所的城门外,国防军的士兵们依旧警戒如常,一一核查过路行人。 【鉴于大环境如此, 远处走来一队行人,模样颇为狼狈,不过全都背着包袱,身体也颇为健壮。 看着这边警戒严密,这些人神色当中难免有些畏惧。 虽然到了近前时恢复如常,但这伙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表现在远处时已经被连长沉焕文看了个正着。 见那些人走近,沉焕文忙对下面的士兵吩咐了几句,然后亲自走到了城门口。 士兵正在查阅这些人的凭证,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沉焕文不着痕迹地拿过一份文书,一边装作查看,一边偷偷观察这些人的样子。 七八个体型彪悍,一看就是练家子。虽然没有携带兵器,但拳脚功夫应该不弱。 护着中间两人。 一个五十来岁,总是不经意的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眼神精明,应该是亲信仆人。 另一个三十来岁,身材富贵,尽管脸上可以摸了黑灰,依旧能够看得出来是养尊处优之辈。 沉焕文比较奇怪。 既然是富贵人家出行,摆明车马就是,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他很确信,这些人并非***。 和***交手次数太多,***是什么样的,他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绝不会认错。 既然不是***,为何又要遮掩呢? 「各位这是要去何处啊?」 沉焕文装作随意盘问的样子。 那个仆人果然站了出来,还往他的身边凑。拉住他袖子的时候,赫然一块金子滑了过来。 「军爷明鉴,我家老夫人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老爷须得回去床前尽孝。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盗匪横行,我家老爷不得不小心一些。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让我家老爷能见老夫人最后一面。」 说的很动听,可是你给金子就不对了。 沉焕文正愁没机会呢,立刻当场发作。 他一把将金子摔在地上,喝道:「你等既有正当缘由,为何还要贿赂?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四周的士兵突然暴起,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枪口指向,刺刀闪烁,令人心寒。 那仆人立刻意识到不对,惊惶大叫。 「老爷,快走!」 不用他说,那个肥胖的家伙已经调头了。 那几个仆人还算是忠心耿耿,居然护着主子逃跑的时候,还分出一半的人阻挡国防军。 只可惜,再厉害的武功,面对这些沙场雄兵,也只是花拳绣腿。 几声枪响之下,这些人全部被打死当场。 其他方向的国防军士兵也纷纷开枪,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这伙人怎么逃得过? 那个肥胖的老爷也不例外,被沉焕文一枪打在了腿上,摔了一身泥土,好像临死的猪。 国防军团团围了上来,刺刀顶在了他的鼻子上。 胖子亡魂大冒,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我要见左梦庚!让左梦庚见我!」 沉焕文的眼神变了, 抬手制止了士兵们的刺杀动作。 胖子被抓了起来,随即接受了医治。不过腿中的子弹虽然取了出来,但走路肯定会受到影响。 他反倒是平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接受治疗和看管,除此之外就是吃饭睡觉,再不开口。 他相信,左梦庚一定会见他的。 三天后,沉焕文带人进来,将他移交了出去。 他被带着上了马车,离开了宁武,一路东去。 他以为自己会被带去京师,左梦庚应该在那里。 可是队伍走到大同,居然就停了下来。 而他幻想中的锦衣玉食也毫无踪影,人更是被扔到了肮脏的监狱里。 「左梦庚在哪里?为何还不来见我?」 他害怕了,抱着栏杆拼命呼喊,却没人理他。 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安,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不过监狱里其他犯人的谈话却听了个正着。 「听说了吗?张家口的范老爷全家都被抓了,不少人就在家门口被当场枪决。啧啧,听说杀了个血流成河呢。」 「何止范家啊,靳家、王家、梁家、田家、翟家、黄家,全都被抓了。听说查抄的银子堆积如山,搬了几天几夜都没有搬完。」 胖子愣愣听着,只感觉浑身都血液都冰住了。 囚犯们不过是聊为谈资,可他更加清楚这些姓氏意味着什么。 从这些消息当中,他有些明白自己为何被扔到监狱了。 「哎呀呀,这不是我至亲至爱的王兄吗?多年不见,真是令小弟想的痛彻心扉。山东、山西不过一山之隔,王兄缘何久久不至,令小弟我朝思暮想、唏嘘哀哉!」 看着小人得志的张好古,胖子满脸羞愤之色。 「为何是你?左梦庚呢?」 张好古顺手拉过一个板凳,施施然坐下。 看着栏杆背后的胖子,当真是从脚底板爽到后脑勺。 当年你是人中龙凤、众星拱月,我是纨绔子弟、世间小丑。 如今我是皇帝的结拜兄弟、富贵闲人,而你…… 锒铛入狱,死期不远。 现在的张好古终于明白,左梦庚说的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左二太忙了,光是数银子都数的没法睡觉。不过王兄,这银子的数目有些不对。王兄可愿帮衬一二?」 王蔚然真不想看到张好古那张可恶的脸。 不过一草包而已,和他说话都污了自己的身份。 「我和左梦庚挥洒天下风云,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和我说话?」 「啧啧,我说王兄,小弟可是一腔本心对明月啊!你这么说,真是令小弟伤心欲绝,难以自持啊!」 「哼!」 王蔚然气恼难休,将头扭到一边,完全不想和张好古浪费时间。 张好古自顾自演了一会儿戏,愈发入巷。 「我倒要看看王兄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缘何就将小弟我彻彻底底的忘了?来呀,上刑!」 (今天没有了!) 第1535章 水土治理 “左二,幸不辱命!” 左梦庚前往太原到路上,张好古追了上来。 不过看着这家伙一脸贤者模式的样子,左梦庚十分担心。 “你对王蔚然做了什么?” 张好古仰望苍穹,回想连篇。 “我给了他一个最难忘的记忆,相信他到了地府都会始终记得。” 左梦庚迅速抓住了关键词。 “王蔚然死了?” 张好古颇为不满。 “什么话?能得我张大少亲自伺候的人,还活在世上岂不是太奢侈了?” 左梦庚都有点毛骨悚然。 “看不出来,你还挺变态的。” 张好古气坏了。 “还不是帮你弄银子?” 呵呵,要分成的好像不是你一样。 左梦庚懒得理会他的矫情,打开清单,只看了一眼,都忍不住浑身颤抖。 “早就知道这帮汉奸赚的盆满钵满,真是没有想到,居然积累了如此恐怖的财富。” 张好古从王蔚然身上榨出多少油水呢? 足足三百八十多万两白银。 现银! 都说大明亡于财政,可就在令大明无计可施的九边附近,竟然隐藏着这么一大帮挖掘国家根基的蛀虫。 左梦庚只能感慨,大明亡的不冤。 张好古对王蔚然着实不客气,能够想到的酷刑全都用了一遍。 老西儿虽然爱财如命,可是王蔚然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哪里扛得住这些? 到了第三天,只求速死的王蔚然就全都招了,将王家世代积累的财富全都交待。 不出所料,其中还牵连到了前大明首辅、东林大佬韩爌。 韩、王同为蒲州豪族,历来不分家,左梦庚早就怀疑其中有韩家的份。 现在拿到了实打实的证据,左梦庚当机立断,立刻下令对韩家、王家进行彻底的清除。 侯恂等人看到他如此坚决,原本要劝阻的话都憋了回去。 东林党早已成为历史名词,现在他们作为新朝之臣,开创盛世之机,实在没办法再去照拂旧日的同僚。 再者,韩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痛恨,他们也没有立场救援。 借着战场前后的机会,左梦庚将山西这边里通外敌的奸商全都连根拔起。 对这些人,左梦庚无比冷酷,根本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采取了最暴力的手段。 成果也相当斐然,光是查抄出来的银子,竟然超过了千万两。 这个数字面前,官员们也沉默了。 自从进行统一战争以来,国家就花钱如同流水一般,速度之快令人胆战心惊。 尽管有很多新开发地区的财富不停送来,但也有了供不应求的紧张感。 直到冬天即将来临,北方的战事告一段落,只剩下南方还在作战,国家财政才大大地缓了一口气。 不过治黄工程已经上马,未来的冀、晋、秦三省无法计入经济增长,对于政府而言,财政压力依旧存在。 现在凭空得了上千万两白银,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左梦庚在巡视的路上,多次和内阁进行磋商,最终决定将这笔巨款全都应用到北三省的生态恢复上。 如此一来,最起码十年之内,中枢再不需要往这三个地方投入一分钱。 没了这个巨大的负担,对于全国的经济建设将会有着巨大的利好。 “山西南北走向,汾河贯穿其中,如同人的脊柱。治理好汾河,就能让这表里山河重新焕发生机。” 行走在山西的大地上,看着山地之间光秃秃的黄土、乱石,左梦庚只觉得触目惊心。 自古以来,山西就是人烟稠密之地。 过度繁衍的人口令自然环境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人们为了生存,不停从自然当中索取,动植物全都成为了人们生存的资料。 结果就是,群山失色、大地贫瘠,高处下来的流水不停冲刮着地表,把滚滚泥沙带入汾河,又进一步送入黄河,进一步加剧了黄河泥沙的含量。 偏偏汾河两岸又是山西精华所在,各大城市基本上都在汾河两岸。 可以说,山西段要想治理好黄河,首重汾河,但源头又在东西两侧的太行山脉和吕梁山脉。 “钱,国家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粮食,国家也准备好了。那些战俘,也会给你们留下充当劳动力。最危险、最艰苦的工作,都可以让他们去做。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在十年之内,让这些大山重新变绿、变清,让各处河流也变的清澈。” 站在汾河岸边,左梦庚对山西上下的官员们下达了指标。 前来山西做官的时候,这些人已经知道了未来的任务。不过真的实地看过之后,他们还是感觉到了工作的难度。 “陛下,我们需要技术支持。植树造林要根据环境来搞,可我们不是林业和环境专家,不知道什么地方该种什么树。” 沂州市长王士禄虽然年轻,但是勇于任事,说出了许多官员担心的问题。 让他们植树造林没有问题,但该怎么做,他们全都不懂啊! 左梦庚笑道:“令祖就是林木专家,你怎不去请教一二?” 王士禄是王士祯的哥哥,同样是新城王氏的年轻俊杰,他的祖父王象晋在农林方面的造诣登峰造极。 王士禄脸色古怪。 “家祖研究的都是果木,和绿化植被颇有不同。” 左梦庚却不这么看。 “在环境恶劣的地方,固然需要抗旱耐活的树木。但是在这汾河两岸的平原地带,除了必要的耕地之外,完全可以将植树造林和果林经济结合起来。虽然说国家承担了你们的财政,但你们也同样可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谋求发展嘛。” 一席话立刻让官员们茅塞顿开,赫然发现之前钻了牛角尖。 事实证明,建国初期,官员们的主观能动性还是非常强烈的。现在给了他们表演的空间,他们立刻拿出了喜人的成果。 寿阳县长就想到在两山相夹、雨水冲击最狠的地方修建逐级梯田。 如此一来,被山洪冲下来的泥沙不会就此流失,而是堆积在这些梯田里。 平日里,农民们可以在梯田里种些庄稼,算是增添部分收入。即便被山洪所毁,损失也不大,不需要心疼。 但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却可以有效地减少水土流失。 就连左梦庚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居然有人想到了后世普遍采用的治理办法。 他不但对寿阳县长大加褒扬,还立刻下令,将这个办法向山地多的地区进行推广。 (本章完) 第1536章 分化 “黄土的土质十分疏松,种植草木的时候一定要选择根系发达的种类。还有,为了应对干旱的天气,耐旱的植物才是首选。比如这边常见的油松,其实就很不错。经过初代种植,起到了一定的水土保持效果后,一定要想办法丰富植物的种类。要不然的话,品类单一,很容易造成生态灾害。” 对于北方地区的生态恢复工作,左梦庚异常重视,把自己记忆中的办法全都拿了出来。 虽然因为时代和科技的差异,还无法做到像后世那样的高效,但现如今搞生态恢复,成本也不高,可以长时间运作。 需要的就是官员们有耐心,百姓们有恒心,国家有定力。 只要这三点做到了,左梦庚有信心通过百年之功,让黄土高原重新变成人间沃土。 他这个皇帝的带头作用是十分明显的。 他亲自走一趟,事事关心,带来的就是生态概念迅速在山西大地生根发芽。 经过长久的战乱和灾害后,百姓们也会思考,世代生存的土地为何会变成这样。等了解了生态的概念后,便会恍然大悟,进而也愿意投身到改善家乡的奋斗当中。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大兴安岭山脚下的庞大军营中,蒙古人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 牧民们几乎是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有个说法。 总好过被关在军营中,无奈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再过不久,大雪就要来了。 而在这之前,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草料,牛羊将会在漫长的寒冬中冻死、饿死。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这些牧民们也将没有了活路。 可他们已经全都被国防军看管了起来,不许离开,只能绝望地等候。 他们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台吉老爷们。 可往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台吉老爷们,如今的状况比他们还要糟糕。 毕竟普通的牧民只是被看管,而台吉老爷和战士则是战俘。 俘虏是什么下场,草原人再清楚不过了。 科尔沁左右翼、东蒙古各部、杜尔伯特部等等等等,可以说,除了土默特诸部外,如今整个漠南蒙古已经被国防军横扫一空。 所有部族的蒙古人都被关在巨大的战俘营里,至于该如何处置,却始终没有动静。 不是娄甫等人不想处置,而是他们已经得到命令,因此只能等候。 幸好等候的时间不久,大队人马终于从南面来了。 这一日,布木布泰依旧无所事事的醒来,照顾着福临穿好衣服,吃起国防军送来的饭菜。 他们这些贵族都受到了严密的看管,布木布泰和福临更是被单独居住,就连苏麻喇姑都不得和他们在一起。 外面如何了,布木布泰一无所知。 这样的情况下,饶是她智计无双也没有用武之地。 她和她的儿子究竟是什么下场,她除了向长生天祈祷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今日不同。 刚刚吃过早饭,就有国防军的军官过来。 “皇后来了,要见你们母子,请跟我来。” 听闻这话,布木布泰不由惊讶。 为何是皇后? 而不是皇帝? 都说汉人的后宫根本不能外出,为何左梦庚的皇后却可以来到这里? 她想不明白,所幸也就不想了,领着福临一路穿越了数不清的帐篷,最终来到了中间最大的一个。 这一片区域明显和往日不同,护卫重重,严密的隔绝了内外。 她和福临过来,立刻有女官上前,领着他们进了旁边的帐篷,内内外外仔细检查过后,才被领入进去。 刚刚踏进帐篷,布木布泰就听到一道有些高傲清冷的声音正在训斥。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哭哭啼啼。金石台有你这样的子孙,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布木布泰愕然看去,就见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居中的位置上。 这个女子漂亮是漂亮的,但是却英气逼人。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满清数得上号的猛将她都照过面。可同眼前这个女子一比,全都要逊色三分。 这个女子给她的另一个印象就是…… 好高! 即便是坐着,也比寻常人高了半截。 而且身为女子,却偏偏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头上、身上也不见任何饰品,反而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在额头正中分开,反而衬得素净的脸庞锋锐无双。 被训斥的人,竟然是苏泰。 除此之外,帐篷之中,左侧尽是国防军将领,右侧则是满清、蒙古降臣、降将。 布木布泰赶忙上前几步。 “不知郑亲王福晋因何事得罪了贵人?还请赐下,回过头来,定给贵人一个交待。” 王思仪转头,看着努力装作镇定的布木布泰,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你已经不是满清的皇太后了,没有权力处置别人。我们姐妹之间的私事,轮不到你掺合。” 布木布泰当众被怼,脸上不禁火辣辣的。 她看向苏泰,目光里透着询问。 苏泰尽管哭的稀里哗啦,但表情却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欢喜。 “太后……妹妹快过来觐见帝国武皇后殿下,说起来武皇后殿下却也不是外人,乃是姐姐的堂妹。” 布木布泰立刻想起了关于王思仪的情报,只是没有想到王思仪是这么一个彪悍人物。 “布木布泰恭请武皇后圣安。” 王思仪默然端坐,任凭布木布泰行了礼。 她今日来此,就是做定海神针的。 有她在,国防军和政府方面许多事情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了。 “本宫即将启程前往沈阳,你们都跟着吧。如今既然已经降了帝国,自然要给你们好好安排去处。” 听到这话,满人还未如何,蒙古王公贵族却都慌了。 满珠习礼连忙道:“皇后殿下明鉴,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各个部族都要为过冬做准备。如果我等就此离开,只怕部族捱不过这个冬天。”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都是一个意思。 王思仪等他们说够了,才冷笑道:“怎么安排牧民过冬,政府自有章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蒙古王公也不是傻子,岂能不明白各中危险。 “帝国欲将我们蒙古人赶尽杀绝吗?我等绝不会离开故土。” 这样的慷慨激昂对王思仪来说,丝毫用处没有。 她拍拍手,大队国防军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这些蒙古王公。 “要么走,要么死,你们选吧!” (本章完) 第1537章 草原改制 千百年来,中原王朝将游牧民族打的溃不成军,在所多有。 甚至有很多游牧民族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 可如今日一般,整个民族所有部落都被一网打尽,却是第一次。 虽然漠南蒙古的土默特部不在其中,但土默特部自林丹汗死后,早已被满清弄的分崩离析,完全不成气候。 一部分被梁越吸收,加入了凉军。 还有一部分依旧留在河套草原,没有被人吞并,只是暂时顾不上而已。 现在漠南蒙古被一网打尽,带来的最严重后果就是,蒙古王公贵族们面对国防军的釜底抽薪毫无抵抗能力。 他们全都成为了俘虏,并且和自己的部族被隔绝开来。 就算想要煽动骚乱,也得能说上话才行啊。 现在能不能活着走出帐篷都不知道呢,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巴达礼、满珠习礼等人面对着国防军的屠刀无从选择,只能被羁押着加入东行的队伍。 还被看管中的牧民们眼睁睁看着大队人马离去,其中还有他们的首领,全都对未来充满了恐慌。 草原上的人一直都以部族为集体而生存,贵族们虽然平素对牧民压榨的很厉害,但也能保障他们的生存。 现在贵族们全都被抓走了,牧民们便感觉头上的天塌了。 一时间,战俘营里人心浮躁,隐隐有些不稳。倘若处理不好,说不定会酿成大祸。 娄甫动作很快,就在战俘营旁边举行了一场军事演习。 十数万军队火力全开,打的天地变色,也让本来不安稳的战俘营迅速安定了下来。 绝对的力量面前,失去了武器的草原牧民再没有人领导,就算想要作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在王思仪离去之后,娄甫又进一步对战俘进行细化。 凡是百夫长以上的都被拉出来充当苦力,极限压榨体力,用到死为止。 这些人是各个部族的中坚力量,把这些人抽走,让普通的牧民进一步失去了被蛊惑的可能。 做完了这些,终于轮到耿章光率领的民政官员出场了。 “今后能不能把草原彻底纳入帝国的统治范围,将是我们工作的终极目标。还是那句话,忘记过去,忘记仇恨。从今以后,草原牧民也是我们帝国的子民,是我们的同胞。” 数百位年轻的官员全都神情庄重,牢牢地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而接下来,就是要将所有的牧民彻底打散。 原来的部落绝对不能存在,否则的话,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 将这些人打散了,才不至于令他们抱团,最终只能靠帝国的官员解决问题。 时间久了,规则固定了,牧民们也都习惯了,这块土地也就不会再出现反复了。 娜仁托娅是个普通的牧民小姑娘,属于科尔沁左翼。 他们一家人都给台吉老爷放牧为生,一年的产出大部分都属于贵族的,剩余的部分勉强足够生活。 草原上贫乏的物资,让他们一家的生活十分艰难。 穿的衣服只有羊皮、羊毛编制而成的袍子,住的帐篷也缝缝补补,到处漏风。 最麻烦的还是吃饭,因为家里没有铁锅,只能用陶罐煮肉。 汉人卖的陶罐太贵了,他们只能捡别人不要的破陶罐。 尤其是没有盐,也没有茶叶,让一家人总是生病。 虽然父亲也是战士,经常跟随大军出去打仗。但能够分配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完全不够一家人的消耗。 前不久,父亲跟随王爷出去打仗,谁也没有想到国防军突然冲入了他们的营地。 那些凶神恶煞的汉人将胆敢抵抗的战士们都杀了,剩下他们这些老幼妇孺全都被抓了起来。 等被送到战俘营,娜仁托娅才赫然发现,仿佛整个草原的蒙古人都被抓来了,足足有几十万之多。 战俘营的四周被国防军严密控制,谁也跑不掉。每个蒙古人都胆战心惊,不知道命运是什么。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倒很平静,国防军并没有虐待他们,而且每天还供应两顿饭。 吃的不算多好,但是对于蒙古人来说简直堪称美味。 但娜仁托娅心情却很焦急。 眼瞅着就要下雪了,可是家里的牧草还没有收割,那一百多头牛羊恐怕全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一想到牛羊全死了,贵族老爷的惩罚,娜仁托娅就忍不住害怕的浑身颤抖。 直到某一天清晨,有国防军走进来。 “娜仁托娅,带着你的家人跟我来。” 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 草原上千百年来的传统,一旦某个部族输掉了战争,那么族中的女人就是别人的战利品,任凭处置。 高过车轮的孩子都会被杀掉。 长此以往,草原人早已经习惯了。 娜仁托娅带着几个弟弟跟着国防军来到战俘营的外面,心里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几个弟弟全都没有高过车轮。 可是当她来到这里,看见熟悉的身影,愣是忍不住欢喜的落下眼泪。 “阿布,您还活着?” 娜仁托娅看到的人,正是随军出战的父亲岗巴列。 听说战斗打得很惨烈,娜仁托娅满以为父亲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却没有想到,居然有活着相见的一日。 不但如此,岗巴列的身体状况还很不错,显然这些日子过得很好。 “娜仁托娅,我的孩子,你们还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岗巴列看到孩子们,也不禁热泪盈眶。 这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思念了。 一家人见了面,激动过后,就是忐忑的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四周很快聚集了很多蒙古家庭,但是面孔都很陌生。 有一个汉人官员在国防军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带好你们的家人,跟上队伍,不要逃跑,否则后果自负。” 严厉的警告之后,队伍就出发了。 娜仁托娅注意观察发现,他们这个队伍大约有三百多户家庭,由一千名国防军士兵押送着,离开了战俘营一路南下。 这一走,就是五天五夜,辛苦非常。 可是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岗巴列却格外奇怪。 “这是敖汉部的地盘,为何将我们带来这里了?” (本章完) 第1538章 私有财产 为何被带到敖汉部的地盘上,岗巴列不明所以,却也十分害怕。 草原部族之间历来攻伐不断,碰到其他部落的人,通常都会痛下杀手。 带领他们的那个年轻官员却将队伍整理好之后,走到了前面。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大家生活的地方。记住了,以后这里叫赤峰市敖汉旗,我是你们的旗主徐敬泽。” 牧民们一听,当场乱作一团。 这些人从哪里来的都有,唯独就没有敖汉部的。结果现在听说却要在敖汉部的地盘上扎根,一时之间不免人心惶惶。 岗巴列还算是有些勇气。 “官人老爷,这里是敖汉部的地盘。我们在这里放牧的话,会被敖汉部杀死的。” 徐敬泽虽然才二十出头,但是很有气场。 “从今以后没有敖汉部了,和你们一样,原来的所有部族全都被打散,重新进行分配。” 听说敖汉部没有了,科尔沁也没有了,杜尔伯特也没有了,所有的牧民都不禁目瞪口呆,同时又有些悲伤。 毕竟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现在又被带着来到了陌生的地域。未来如何,一片模糊,自然短时间内难以接受。 徐敬泽却不管,知道时间紧张,各项安排必须得抓紧。 “虽然来到了新地方,但是今后你们都将过上新日子。等过段时间,你们就会明白其中的好处了。接下来,给大家划分草场。” 此言一出,堪称狂风过境、惊雷席卷,所有的牧民都被惊呆了。 还是岗巴列主动出头。 “官人老爷,真的要给我们分操场吗?” 从前的他们不过是最底层的牧民,虽然也都放牧牛羊,但都是给贵族老爷们干活。只有得到贵族老爷的允许,才能够在牧场当中来回游荡。 可以说草原虽大,却没有一块地方是属于他们的。 结果现在新来的汉人却要给他们分配草场,每一个牧民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看到牧民们终于有所感触,徐敬泽就知道帝国的策略成功了一半。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从前你们虽然可以放牧,但不管是牛羊还是草场都是贵族老爷的。可从今以后你们每一家每一户都将得到自己的草场,放牧的牛羊也都属于你们自己的。记住了,这些将会是你们的私有财产,任何人包括官员都不可以无故剥夺和抢劫你们的财产。如果有人胆敢这么做了,本官为你们做主。” 牧民们接受了太多太多的新东西,一时半会儿着实难以消化。 可徐敬泽话中的核心思想,他们还是听明白了。 他们即将拥有自己的操场了,也将拥有自己的牛羊,而且这个汉人官员还说会对他们进行保护。 没有任何人可以抢掠他们的财产! 草原上的牧民,实在是太明白了草场和牛羊意味着什么。 这些东西,真的是弱小的他们也可以拥有的吗? “看到这些战士了吗?今后他们将会驻扎在这边,保护大家放牧生活。有他们在,敌人也好,野兽也好,全都不会伤害到你们。” 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千名国防军,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在牧民的眼中这些人突然不再像恶魔,反而更像是保护神了。 徐敬泽深知打铁趁热,宣读了政策之后,立刻开始带着牧民们在操场上进行划分。 “岗巴列,你骑马到那一边,就是河边,插下旗子。从今以后,从这里到河边都是你们家的草场。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到你的草场上来放牧。” 岗巴列在马背上是十分勇敢的战士,面对生死都不会皱下眉头。可是此时此刻看着脚下足足七八百亩的草场,这个铁打的汉子愣是泣不成声。 从今以后,他和他的家人再也不是奴隶了。 他们有了自己的草场,只要辛勤劳动,绝对可以养活一家人。 “驾!” 岗巴列策马奔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过。 他一口气跑到老哈河河畔,头一次感觉河水是这般的清澈。 他将马背上的大旗摘下来,用最大的力气插在了河岸上。 大旗在风中剧烈抖动,一如他澎湃的心情。 等他回到徐敬泽的身边时,心态已经完全变了。 “旗主老爷……” 徐敬泽连忙打断。 “从今以后没有老爷了,我是你们的旗主,也就是你们的父母官。要为你们负责,你们的任何事我都可以为你们做主。但我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也不是我的奴仆。你们的身份是帝国子民,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受到帝国的保护。” 岗巴列认真的听着,随即重重点头。 什么科尔沁旗,什么台吉老爷,全都见鬼去吧! 从今以后,拥有了自己的草场,拥有了自己的牛羊,这样的生活可是那些台吉贵族们给不了。 一连三天时间,徐敬泽不停奔波,终于将所有的牧民都完成了操场的分配。 每一家每一户都很满意,毕竟凭空得到如此丰厚的私人财产,谁又能不高兴呢? 紧接着大批车队开进了敖汉旗,带来了大量的工具。 帐篷、马车、铁器,甚至还有食盐和茶叶。 在徐敬泽的主持下,这些东西全都免费发放给了所有牧民。 “现在来不及了,等到过完了冬天,就帮着你们各家各户建造砖瓦房。日后住在暖和的屋子里,再也不用怕白灾了。” 领到丰富的物资,牧民们全都喜笑颜开,对徐敬泽和帝国的认同感直线上升。 “旗主,马上就要下雪了,我们得赶快准备牧草,不然牛羊没有办法过冬的。” 娜仁托娅很是活泼,水灵灵的大眼睛始终瞄着徐敬泽。 这个汉人官员长得俊俏,又有气场,她在草原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令人怦然心动的汉子。 徐敬泽也被这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有些遭不住,连忙整理心神,当场下令。 “时间紧迫,咱们大家伙必须得团结一心,才能度过严冬。听我的吩咐,分成各个小队,抢收牧草。” 几乎是眨眼之间,辽阔的草原上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劳动。 这一次牧民们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劳动,他们变得格外卖力,丝毫感觉不到疲惫。 连那一千名驻军也都放下了武器,加入进来帮助牧民们收割牧草。 这一股强大的生力军立刻让效率提升百倍不止。 牧民当中的一些女子,看着强壮的国防军士兵,眼神如同那仁托娅一般,藏也藏不住。 (本章完) 第1539章 草原新貌 事实证明,解放生产力永远是改变落后地区社会原状的最好的办法。 将漠南蒙古的上层贵族全部迁走,然后将他们遗留下来的财富平均分配给普通的牧民。 让普通的牧民享受到改革带来的成果和红利,一下子就让帝国在草原上站稳了脚跟。 这个办法,只有帝国能用,从前的封建王朝想都不要想。 因为那些封建王朝的统治者和蒙古的王公贵族一样,都以剥削平民百姓为生存根本的。 他们即便抢占了蒙古草原,也会将土地占为己有。 如此一来,普通蒙古牧民的生存现状没有发生改变,自然对新的统治者不会有什么认同。 他们曾经面临的矛盾依旧存在。 这样的情况下,在蒙古王公高层的扇动之下,民族矛盾仍旧会让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无法在草原上立足。 帝国不一样。 帝国带来了更加先进的生产方式,要把好处带给了最普通的牧民。哪怕才刚刚开始运作,就已经让原来的蒙古王公回不来了。 耿章光亲自坐镇锡林郭勒,不停的给各个牧区分派牧民,同时派遣官员进行实地管理。 又有国防军坐镇,即便是对帝国最抗拒的蒙古人都无法掀起什么波浪。 更不要说,原本如同奴仆一样的蒙古人现在得到了莫大好处。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王公贵族回来之后,将他们刚刚得到的财富重新抢走。 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蒙古牧民更加抗拒原来的统治者。 为了保护得来不易的财富,他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帝国和国防军。 帝国不但给这些牧民分配了草场和牛羊,还在经济领域全面放开。 跟随国防军的脚步,大批商人涌入蒙古草原,为蒙古人带来了以往想都不敢想象的商品。 铁器、食盐、茶叶,这些以往都是中原王朝严格禁止向草原售卖的紧俏商品。 草原人想要得到这些,要么出兵发动劫掠,要么就通过中原不法商人的走私。 可无论是哪一种办法,让蒙古人得到这些资源都变得十分困难和稀少。 但是现在,蒙古人翘首以盼的商品堂而皇之的就摆在市集上,任凭他们挑选,比较好坏。 最最重要的是,价格方面更加令他们欣喜。 在政府的严格控制下,前来贸易的商人不得不将商品的价格保持在合理范围内,绝对不允许对蒙古人巧取豪夺。 以往为了一只铁锅,蒙古人甚至连死都不怕。而在草原上,拥有铁锅的蒙古人就是最上等的人家。 最困难的时候,一只铁锅就能换到一头牛、五只羊。 即便是平常时期,也要用三只羊才能换一只铁锅。 而现在公平买卖之下,一只羊居然可以换十只铁锅,蒙古人岂能不开心? 娜仁托亚带着弟弟们,跟着父亲游走在集市当中,看着各样各种各样的商品,完全挑花了眼。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个有钱人,手中的牛羊竟然可以换那么多的东西。 唯一麻烦的就是,集市上不允许以物易物。 蒙古人需要先将手头的牛羊带到集市上的公证处,在这里公证人员会对这些牛羊进行精准的估价,然后付给他们纸片一样的钱币。 他们才能到集市上用这种钱币购买东西。 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在这种时候储存再多的物资都不过分,因此娜仁托亚家足足卖了十只羊。 本来他们还很担心换到了钱币不够用。 谁曾想他们在集市上转了一 圈,带来的马车上堆满了东西,钱都没有花完。 「蒙古包的御寒效果始终差了一些,我建议你们购买那种炉子,再买一些煤炭。这样的话,冬天的时候蒙古包里也能温暖如春。」 以往冬天的时候蒙古人也会在帐篷里烧火,但是排烟的问题始终难以解决。让蒙古人不得不忍受烟熏火燎的痛苦,自然也存在炭火中毒的危险。 敏锐的商人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因此将在内地早已流行的炉子运到了这里。 这种炉子带着长长的铁皮烟囱,可以将烟气直接排到蒙古包外。既能取暖做饭,又能避免煤气中毒,绝对的好东西。 听到徐敬泽的建议,娜仁托亚眨眨眼睛。 「旗主,这种炉子我们都没有用过,你能帮我们安装吗?不会让你白辛苦的,我煮羊肉给你吃。」 热情的蒙古女孩让徐敬泽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点头答应。 于是娜仁托亚一家又采购了一座铁皮炉子,外加五百斤的煤炭。 商人的服务态度很好,居然送货上门。 徐敬泽带着两个属下,在岗巴列的帮助下,很快就为蒙古包安装好了炉子。 点火之后,蒙古包内很快就热乎了起来。 「你们汉人真是聪明,要是早就有这种东西就好了,能少冻死不少人。」 熊熊火焰的熏陶之下,娜仁托雅的脸庞红扑扑的。 她干脆脱去了厚厚的皮裘,婉约丰满的身段曲线一下子呈现出来,还若有若无的在徐敬泽旁边不停弯腰站起,惹得旗主大人眼睛都没地方放了。 这些卖到草原上的煤炭,就是在大同附近开采的。 这里从汉代开始就已经成规模开采了,帝国收复之后立刻将这里的煤矿纳为国有,并且很快投入生产。 至于劳动力,完全就是现成的。 大同这边俘虏的清军足足有几万人,全都被驱赶到了煤矿,干起了暗无天日的繁重劳动。 这其中当然也有蒙古人。 而草原上的蒙古人并不知道,他们现如今所享受的好处,也是他们的族人用血汗换来的。 通过改制的办法,帝国迅速将科尔沁、东蒙古各地稳定下来。 不过赶在降雪之前,国防军还要扩展空间,确保新占领之地的安全。 骑二师一路西进,在第二师的配合下很快占领乌兰察布。 随后左世派人带着劝降信前往归化城。 如今的察哈尔蒙古首领是阿布鼐,而且刚刚迎娶了额哲的遗霜、黄台吉的二女儿固伦温庄长公主。 他虽然非苏泰所出,但是关系却很亲密。 于是王思仪让苏泰给他写了一封劝降信,让他明白大势所趋。 此时此刻,骑二师五万大军横在乌兰察布,仅仅隔着一座山的阿布鼐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第1540章 攻占归化城 「苏泰大福晋已经随武皇后前往沉阳,不日即将前往中原定居。如今漠南各部已为我帝国扫平,察哈尔何去何从,还请诸位拿定主意。左世将军令我转告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自寻死路。」 骑二师的代表管泽昌很轻易的就进入了归化城。 令他颇为意外的是,这座处于草原之中的城池,其中居民居然半数都是汉人。 不过想想也知道,蒙古人哪里懂得筑城? 当初俺答汗和三娘子臣服大明,双方关系良好,因此才吸引了许多汉人来到这里开垦定居,才能筑起归化城。 只是现在这座城池对于察哈尔部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养尊处优的蒙古贵族住惯了环境优握的屋子,已经很难适应艰苦简陋的蒙古包。 在国防军打来的情况下,让他们舍弃豪宅、跑到冰天雪地当中周旋,许多人都面有难色,接受不了。 但不跑的话,以察哈尔部如今孱弱的实力,哪里抵挡得住骑二师的进攻? 光是听到五万骑兵大举压来,就令察哈尔王公贵族全都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年纪尚小的阿布鼐更是没有了主意。 他看看左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你们作何分说?」 只可惜察哈尔部的勇武早已烟消云灭,现在剩下的这些不过都是苟延残喘之辈。让他们决定大事,只能说阿布鼐所托非人。 眼瞅着这些人吵闹半天也拿不定主意,管泽昌不得不敲击桌面,镇压下去了嘈杂。 「奉劝各位一句,我军耐心有限。三日之内不给回复的话,战后诸位都将以战俘对待。」 冷冰冰的警告好像将刀架在了脖子上,令阿布鼐等人今噤若寒蝉,愈发感觉到了危急。 第二天凌晨,就在阿布奈重新召集各路首领想要商讨对策的时候,大地的震动让归化城宛如狂风巨浪中的小船,似乎随时都能倾覆。 阿布鼐等人惊恐的爬上城墙,然后就看到铺天盖地的骑兵从正东方席卷而来。然后分成数股,绕过归化城,并将整座城池团团围困。 「不是说了三天吗?为何贵军不讲信用?」 阿布鼐又惊又怕,完全失去了镇定。 尽管四周都是蒙古人,但是管泽昌毫无畏惧,相反气势十足。 「说好了三天就是三天,只不过我军给各位的选择只有战和降。万一你们要是逃跑了怎么办?」 众位蒙古王公全都欲哭无泪。 他们本以为骑二师所说的三天,是三天之后才会进攻,因此疏于防范。 结果没有想到,骑二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趁着黑夜渡过山林,直接将整座归化城围的水泄不通。 马背上的民族失去了逃跑和转圜的空间,完全变成了瓮中之鳖。 现在逃跑无望,抵抗的话…… 看看城外陆续展开的一门门火炮,蒙古王公全都连忙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可不想轻易死掉。 「我们愿意……愿意求和!」 「从今以后察哈尔部将誓死效忠帝国,忠心不改,永不背叛。」 从阿布鼐开始,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向管泽昌献媚,只求获得活命的机会。 只可惜,昨天跟今天不一样了。 管泽昌傲然而立,说出来的话让察哈尔部众人彻底失去了希望。 「鉴于我军已经兵临城下,你们无路可逃。现在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 昨天是议和,但是今天就只能是投降了。 这是由战场 形势决定的。 昨天的察哈尔部如果果决一些,甚至可以向西逃窜。虽然不知后果如何,但总归会给骑二师造成麻烦。 可是现在归化城已经被团团包围,面对骑二师精良无比的武器,他们根本没有议和的资本。 就在说话间,南城门处突然喊杀声四起,闹成一团。 阿布鼐等人看去时,不由浑身冰凉。 原来是城内早已不堪忍受压迫的汉人,听到城外国防军到来的消息,悍然发起了***。 城门附近的蒙古人光顾着胆战心惊的防备城外,将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 被暴起的汉人一冲杀,城门处眼看着就要失守。 一个蒙古王公刚要下令调兵前去平乱,管泽昌冷眼看向他。 「还要负隅顽抗吗?你们的机会可不多了。」 其他人连忙冲上前,将这个蒙古王公按住,阻止了他找死的行为。 阿布鼐比起他的父亲林丹汗,差的实在是太远了。危难的局势下,他的心志完全崩溃。 【鉴于大环境如此, 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他颤颤巍巍的解下配刀,然后低下了头颅,将配刀呈递到了管泽昌面前。 「恳请天使告知上国将军,我等愿意投降。」 管泽昌孤身入营,成功迫使察哈尔部投降,立下此等大功,心情也是无比得意。 他抓过配刀,对阿布鼐等人吩咐道:「你等竖起白旗,打开城门,出城受降。」 不一会儿,归化城的城墙上白旗便被树立了起来。然后城门缓缓打开,阿布鼐带着所有王公贵族和士兵,失魂落魄地走到城外。 五千多察哈尔士兵纷纷扔下武器,然后乖巧的站在一旁,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大队骑兵开进过来,先是将蒙古人团团围住。然后分兵入城,把守要害,同时平息城内的暴乱,安抚居民。 做完了这一切,左世才在一干将领们的众星捧月之下昂然上前。 「既然你等没有选择抵抗,老实投降,遵照事前协议,你们的生命和财产将会得到保证。」 听到国防军统帅郑重给出了承诺,一干蒙古人全都欢欣鼓舞,忐忑不安的心也放了下来。 左世再次吩咐道:「现在回去收拾你们的家当,启程前往京师,陛下将会在那里安排你们的日后生活。」 帝国在漠南蒙古所做的一切,当然要在察哈尔部再来一次。 这些可能成为阻碍的王公贵族,当然要全部迁走。 重兵武力之下,容不得他们反抗。只能无奈的踏上路途,告别家园,告别族人。 他们暂且还不知道,往后余生,再也回不来了。 第1541章 狼兵不狼 拿下归化城,立刻让国防军的西线高枕无忧。同时通过归化城为起点,进可觊觎后套平原。 可以说,有了归化城这个支点,河套地区已经是国防军的囊中之物。 而且利用归化城现有的城池,骑二师也可以在即将到来的冬天得到很好的休整。 如此一来,国防军只需要做好北面的防御,监视喀尔喀蒙古,极大的节省了兵力。 至此,整个北方作战计划暂时告一段落。 初雪降临,北方战略集群和西北战略集群开始进入修整阶段。 中枢和统帅部的目光由北到南,转移到了西南地区。 第六方面军在攻占了四川之后,一直在抓紧时间收复川北各地,同时为进军川西和川南进行准备。 按照左荣的报告,到来年二月,第六方面军将会重新投入行动。 虽然川西和川南地区并没有什么强敌,但是险峻的地理环境和节节攀升的海拔,对国防军将会是严峻的考验。 第十师甚至已经开始在成都西面的高山地区进行高海拔训练,为日后向高原进军做准备。 目前已经开展行动的,是第七方面军。 得知安南莫朝入侵广西,百姓遭受荼毒,第七方面军迅速出动。 第一师在获悉残明小朝廷跑路之后,迅速越过边境线,挺入广西。 借助湘江便利的水道,还有两侧平原地带,第一师的进军速度非常迅猛。 全州不战而下,兴安的守军在城墙被轰塌之后迅速选择了投降。 毕竟连朝廷都跑了,下面的士兵哪里还有战斗意志? 仅仅用了七天,国防军便攻占了桂林,夺取了广西的北大门。 逃到柳州的永历皇帝和南明朝廷听闻国防军的进军速度,全都吓破了胆。一刻也不敢停留,径自向西逃去。 他们原本是打算逃到庆远府观望局势,现在总感觉胆战心惊,干脆决定直接去云南找沐天波会合。 面对这样的对手,国防军最大的敌人反而变成了漫长崎岖的行军。 不过相比起第一师,第十五师却一直处于战斗当中。 第十五师从高州府、罗定州进入梧州之后,就一直遭遇抵抗。 这一带土司横行,个个桀骜不驯,如同土皇帝一般。 当地的壮、瑶两族本来就和汉人颇有矛盾,在土司的煽动之下抵抗异常激烈。 这些地方的土司更是放言,要用狼兵将国防军驱逐出去。 “既然他们冥顽不灵,那咱们也别客气。告诉各部,放开了打,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第十五师师长闫红山乃是有名的猛将,敌人抵抗的越激烈,他越开心。 因为这都是实打实的战功。 第十五师成立的最晚,是名副其实的小老弟,必须要多进行战斗才能磨练出来。 广西狼兵虽然在过去的岁月里声名远播,甚至为大明王朝所倚重。但说到底不过是土司军队,战斗方式原始。除了残暴之外,其余的不值一提。 哪怕本土作战,又岂能跟国防军相比? 广西复杂多变的地形,反而更加能够磨练第十五师应对各种环境的能力。 毕竟国防军的目标不仅仅只是广西,还有安南。 随着闫红山的命令,第十五师一改以往柔和的面貌,展现出了强悍的战斗力。 第57团攻占玉林之后,当地的狼兵纷纷逃入山中,希望寄托熟悉的地形负隅顽抗,给国防军制造麻烦。 第57团则不为所动,牢牢封锁下山的各个出口,然后就在玉林当地配合政府进行分田到户,瓦解普通百姓和土司之间的关系。 大量的汉、壮、瑶百姓被解除奴隶身份,恢复自由,并且分到了土地,还得到了土司的财产进行补偿,立刻转变立场。 这些百姓家中就有青壮在土司的军队里充当狼兵。 然后由他们出面悄悄和亲人联系,告知帝国的政策,迅速动摇瓦解了狼兵的军心。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有一千多名狼兵潜逃下山,向国防军投诚。 国防军履行承诺,只是收缴了他们的武器,就让他们恢复了自由,并且按照人口分配土地。 民心在这样的争夺中迅速偏移。 躲在山里的土司全都惊恐难安,纷纷加强了对狼兵的控制。稍有不服从命令的,便用严刑酷法对待。 可是这样的做法,愈发让普通的狼兵离心离德。 之前逃下山的狼兵也给国防军提供了重要的情报。 “罗里郎就盘踞在罗井山上,根据狼兵的供述,这里有一条隐秘的小道可以直通山寨。罗里郎之前一直住在玉林城中,早已多年不上山,对于山区的环境根本不算熟悉。这条小路是常年上山砍柴的狼兵自发开拓出来的,我们可以顺着这条小路摸上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群众工作的厉害,迅速体现了出来。 本地土司罗里郎自以为本乡本土作战,可以利用地头蛇的身份,压制国防军这条过江龙。 但是失去民心的他,完全不知道国防军已经对他了如指掌。 为了配合第57团作战,特种第二大队第六中队也被调派了过来。 中队长敬文成很有决断力。 “那就这样,你们第57团正面强攻,掩护我们第六中队从这条小路摸上去。以彩色信号弹为准,看到彩色信号弹,就说明我们已经攻进山寨了。” 作战计划制定下来,两支部队各奔一方。 第57团开到罗井山下后,很快便展开了强攻。 这里的地形果然复杂险峻,罗里郎指挥的土司军队盘踞在各处要隘,居高临下进行反击,令第57团打的十分辛苦. 不过57团的武器也让狼兵损失惨重. 双方经过三天的反复争夺,罗里郎丢失了山坡上的所有阵地,不得不退守九龙湾。 这个地方只有上下山一条路,而且九转回肠,异常狭窄,两侧还有高高的山坡。 站在下面完全看不到上面的情况,而上面的人只需要随意抛掷石头,就可以给下面的进攻方造成巨大杀伤。 可是想到第六中队已经开始潜伏,第57团不畏困难,仍旧发起了强攻。 第1542章 一战定乾坤 罗里郎在本乡本土作威作福惯了,完全忽略了压迫之下百姓们都有反抗之心。 他过于相信狼兵的战斗力,因此下了疯狂的赌注。 正面战场,即便他已经扼守住了九龙湾,但是在第57团的进攻下还是及及可危。 第57团组织了一批枪法精准的神枪手推到九龙湾下,就将火枪对准了岩石之上。 随后步兵顶着盾牌开始强攻。 藏在岩石上的狼兵只能胡乱往下丢石头,根本不敢探头瞄准。 因为探头的人都被打死了。 可是这样胡乱丢石头,哪有准头可言? 第57团的士兵们只要稍微注意躲避,就可以毫发无伤,很快冲到了石阶上面。 狼兵在这里也有埋伏,等到国防军士兵靠的近了,立刻从两侧杀出来,打算进行肉搏。 最前排的国防军士兵立刻将盾牌插在地上,头也不抬,充当阻隔。 跟在后面的士兵则是一排排的手榴弹甩上去,直接在狭窄的甬道中炸的烟尘滚滚,血肉横飞。 冲出来的狼兵哪里见识过这个,死伤惨重之下纷纷转头逃亡。 就在这时,轻型步炮也被推了上来,架在了侧面的土坡上。 因为距离很近,所以火炮可以进行直射。 通通两发炮弹打到上面,立刻造成了大面积杀伤,弄的狼兵阵型大乱,不得不再次后退。 这样一来第57团终于杀到了九龙湾上面。 先锋的一个排死死守住阵地,给后续部队争取时间。 九龙湾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了。 罗里朗站在更高的山峰上,看着九龙湾仅仅坚持了一个时辰,不由得浑身冰凉。 他还想要调兵过去增援,结果背后的营寨里枪声大作,随即火光冲天。 然后就看到不少老幼妇孺哭嚎着奔跑出来,还把后队给冲乱了。 罗里郎情知不妙,赶紧带着人钻入森林,慌不择路地跑了。 虽然没有抓住他,但是已经无关紧要了。 罗井山被攻破,代表着许多人认知中战斗力强悍的狼兵,根本就阻挡不住国防军的进攻。 消息传出,各地土司全都惊惧非常。当国防军杀来的时候,赶紧选择投降,再也不敢抵抗。 不过当地第十五师杀到浔州府的时候,终于碰到了硬骨头。 大藤峡狼兵,素为广西狼兵之最。 国防军能不能拿下这里,将决定着广西其他地方的抵抗力度。 有明一朝两百多年,大藤峡一带叛乱不止。明朝政府无奈,只能召集归德、思恩、田州等地的狼兵协助征剿。 随后出于防范的考虑,不少狼兵都被安排就地驻扎,守卫各出隘口。 当地官府为了便于管理,将这些狼兵集中在了石龙附近,编排户口,安排屯田,任命狼目和狼总进行统领。 整个石龙圩共分为三甲。 新民甲十五村,东甲九村,上下狼甲十九村。平时为民,战时为兵,最多可以出动一万三千兵力。 此时此刻,这些村寨的狼目和狼总全都集中在浔州府城内商讨对策。 浔州知府戴耀清十分无奈。 帝国的到来,他并不想抵抗,只想顺应大势。 可是本地这些狼兵土司却态度坚决,誓要抵抗到底。 说白了就是帝国的政策他们已有耳闻,不甘心失去手中的利益罢了。 戴耀清乃是四川人,家乡那边已经在国防军的控制之下,并且进行改革。家中早已传信给他,说一切安好,并且家中的生意还得到了照 顾。 这种情况下,戴耀清哪里愿意给残明朝廷陪葬。 只可惜三生不幸,他是浔州知府。 放眼望去,身边全都是地头蛇的狼兵土司。 看着这些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戴耀清十分笃定,假如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投降意愿,这些人肯定会砍掉自己的脑袋。 「诸位皆骁勇善战,素来为朝廷倚重。如今浔州本地有各位团结一心,定然能够挫折国防军的锋锐,保住大明香火。本官于战阵之道颇为生疏,如何应战……不如请林狼总总揽全局可好?」 他提到的狼总林担三乃是当地狼兵土司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此人素来强横霸道,贪婪无度,几年时光兼并了不少土地和人口。 前年壮、汉争地事件当中,此人竟悍然带兵围了府城,弄得戴耀清灰头土脸,不得不妥协。 【鉴于大环境如此, 也因为那件事,林担三在本地土司当中声名大振,威望无双。 既然他打算强硬到底,自寻死路,戴耀清自然乐于成人之美。 林担三根本没将戴耀清放在眼中。 在他看来,团结抗击国防军的领袖非他莫属。 「咱们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各项规矩上上下下都已熟悉。他国防军远道而来,竟然要坏了咱们的好处,大家伙能答应吗?」 各个土司纷纷叫嚷,都放言要跟国防军周旋到底。 眼见着士气可用,林担三豪气冲天。 「都说国防军厉害,可这一次咱们要让汉人晓得,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这大藤峡,就是我等扬名立万之地。」 在林担三的统领之下,各家土司将兵马集中到一块儿,沿着黔江两岸紧密部署。 林担三虽然骄狂,但也不是傻子。知道在浔江府附近的平原上不可能打得过国防军,因此将防御的重点放在了大藤峡和石龙圩一线。 他想的很清楚,国防军劳师动众而来,必定粮草紧缺。只要拖延时日,国防军只有退兵一途。 第十五师开进到黔江东岸,得知那林担三的部署后,闫红山当真是喜出望外。 「这些狼兵退入山中,把富饶的平原地带让给了咱们,这就有了耗下去的本钱。我倒要看看,这些土司能够在山上坚持多久?」 跟随第十五师来的新任浔江市长段中道,也被这个情况惊喜到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上任的时间还有很久,结果面对着毫无防御的浔江府城,自然笑纳这份大礼。 而在国防军入城的时候,一个人找上门来。 「我家老爷乃是前明浔江知府,他深知天军势大,早有投诚之意。奈何本地土司穷凶极恶,竟裹挟了我家老爷退入山中。我家老爷愿为内应,协助大军剿灭逆贼。」 第1543章 针对战术 戴耀清的情报,当天晚上就摆在了第十五师的案头。 军情局广西司司长房子元从柳州府赶过来,一边配合第十五师作战,一边通报了第一师的战况。 “戴家是四川广元当地的富户,祖辈以来一直经商为生。福耀集团在当地的玻璃生意,就是由他的弟弟戴耀明代理的。当初残明朝廷成立,我们就对所有的官员进行了甄别。戴耀清属于对帝国友好的一类,这条情报十分可信。” 有了军情局的帮助,闫红山信心更足了。 “这枚暗棋暂时先不要动,毕竟山中情况复杂,一时半会儿局势也不会明朗。咱们的当务之急,先配合政府完成土改。只要将山下的平原地带牢牢掌控,山里的人挺不了多久。” 大藤峡附近的山中没有一块平地,加上土壤贫瘠,根本不适合种植庄稼。如果没有了山外的补给,山里的人很难生存。 时间站在帝国这一边,闫红山耗得起。 经过商量,第十五师和后续赶来的治安14师、16师、18师分别向四面八方散开,抢占贵县、武宣县、象州、荔浦、永安州等地,彻底将大腾峡附近的山区完全封锁。 同时在国防军强大的武力支持下,新组建的政府开始强行没收原本属于土司、地主、士人的土地和财产,分配给平民百姓。 这种分配,无论汉人、壮人还是瑶人,只要接受政府登记造册都可以享受。 山下的消息不时传来,令困在山中的土司们愈发焦躁不安。 他们世代积累的财富全都便宜了泥腿子,如何能忍得住? 感受到了大家蠢蠢欲动的心思,林担三也不好强行压制。而且他也预感到了局势如此下去,恐怕最先撑不住的反而是他们。 “国防军四处分摊兵力,犯了兵家大忌。南面的贵县仅仅只有三千兵马,咱们趁机夜袭,定然可以一战而胜,打破国防军的包围。” 各家土司全都没有主意,有人领头,当然乐意之至。 于是在林担三的带领下,土司们集中了七千多狼兵连夜朝着贵县运动而去。 而在半路上,他们的踪迹就被特种部队发现,并且迅速传递了回来。 驻守在贵县的是第十五师军政潘长锁。 军情传来,各位将领全都踊跃不已,准备大显身手。 潘长锁却有不同的看法。 “这些时日以来,土改进行的十分不顺利。其中既有民族之别,也有语言不同的困扰。总而言之,本地百姓对于那些土司还存有畏惧,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比我们更加亲密一些。不改变这种状况,我们就得不到百姓的支持,达不到分化他们的目的。” “军政,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潘长锁知道自己的办法很残忍,但是为了大局,也不是不能做。 “传令下去,瓦塘渡发现敌情,全军出动前往剿匪。” 大家都被这个决定吓到了。 “军政,如果咱们走了,贵县可就不设防了。” 潘长锁脸色冷峻。 “那岂不是正好?把舞台让给那些土司。不让他们丧尽民心,哪里有我们的机会?” 众人懂了。 帝国实行的政策,乃是千百年来独一无二的,属于彻底改变社会形态。很多百姓都对这种改变难以适应,进而产生抵触。 尤其是广西偏处西南,距离帝国的核心区域十分遥远,这里的百姓对于帝国的了解更是少的可怜。 加上一直延续的民族矛盾,令这里人口占据更多数的壮民和瑶民对帝国充满了不信任。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办法让阶级矛盾凌驾于民族矛盾之上,才是帝国争取民心的关键。 现在土司们都被困在山上,对于山下的情况完全不了解。 以他们所知的有限情况,肯定认为山下的普通百姓将他们的土地和财产都给抢去了。 这必然会激起土司的杀心,向百姓们祭起屠刀。 可是这样的杀戮之下,一定可以让更多的百姓看清土司们的真面目,进而离心离德,选择投向帝国。 可以说,潘长锁的策略等于是牺牲了贵县,但是换来的很可能是整个西南的大局。 潘长锁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该冷血的时候也能下定决心。 说到底,虽然左梦庚一直用后世的价值观来教导帝国的官员和将领,但是他们的身上始终都残留着这个时代的痕迹。 偏偏在这个时候,潘长锁的做法有很符合广西的实际。 如果左梦庚知道,也不好说什么。 当天傍晚,潘长锁就率领国防军以剿匪的名义离开了贵县。偌大的一座城池,完全留给了极速扑来的土司狼兵。 后半夜,狼兵们穷凶极恶的冲进了县城,结果没有发现国防军的身影。 而那些损失惨重的土司,毫不意外的将屠刀对准了无辜的百姓。 这一夜的贵县,血腥冲天,烈火焚城,完全化身为了人间地狱。 消息很快传开,各地的百姓全都吓坏了。 那些土司既然能够将贵县屠杀一空,自然也可能如此对待他们。 而放眼四周,唯一能够保护百姓们安全的,就只有国防军。 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百姓们的立场迅速发生了改变,完全投身到了帝国的怀抱。 他们不但开始接受帝国的政策,而且开始充当国防军的眼睛,为国防军提供了十分详细的情报。 事已至此,那些顽固守旧的土司完全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手里捏着详细的情报,闫红山开始指挥国防军向大藤峡山中发动进攻。 “这一次作战,我们不要想着一战功成,而是要像剥洋葱一样从四面八方,一点一点的削弱敌人。山上的土司那么多,肯定做不到万众一心。当局势危险的时候,必然会有人三心两意。我们只需不断施压,留给他们内讧的空间,最后再收割果实。” 遵循着这个作战原则,国防军的进攻不急不徐,一点一点的敲打,不断缩小着包围圈。 可如此一来,山上的土司们可就难受了。 他们完全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占据的地盘不断缩小。 这种紧箍咒一般的打法,给山上的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第1544章 人有二心 潘长锁率军重新回到贵县,受到了残存百姓的热烈欢迎。 他们哭嚎动天,懊悔不及,终于知道谁是亲人、谁是敌人。 “不消灭这些土司,他们仍旧会在大家伙的头上作威作福,大家伙就没有好日子过。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在潘长锁的配合下,新任贵县县长刘二哲表演了一出掏心掏肺,得到了所有百姓的完全拥护。 这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对于土司已经彻底恨透了。都不用国防军询问,就纷纷吐漏了重要情报。 事实证明,一个地方的情况,再没有比最基层的百姓更加了解的。 根据情报,潘长锁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原来的贵县土司农彩华就隐藏在贵县以北山中的北山寺一带。 不但如此,百姓们还愿意充当向导,为大军领路。 这一下就等于帮国防军打开了迷雾,明白了山中情形。 潘长锁当机立断,立刻率军在向导的帮助下直扑北山寺。 农彩华世代定居在贵县,本地大约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是属于他的。这一次被国防军赶到山上,土地、宅院被没收,令他损失惨重。 他时时刻刻都想攻打回去,夺回自己的财产。 上一次在林担三的指挥下,土司狼兵冲进贵县大肆烧杀抢掠,顶数他手段最为凶狠。 他满以为屠刀之下,定然能够震慑住那些老实巴交的泥腿子。 浑然没有想到,这样一来反而把百姓们给逼反了。 当国防军打来的时候,他一开始还不在意,只觉着依靠莽莽群山可以让国防军头破血流,无功而返。 可是紧急的战报一次次传递回来,一个接着一个的险要隘口被国防军攻占,他才彻底慌了。 “赶紧派人传信给大狼总,让他派兵支援。” 农彩华率领残余兵马死守北山寺,同时渴盼着林担三能够率军增援。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林担三已经自顾不暇了。 第十五师一部根据准确情报,连夜翻越了山间小路,突然出现在了奇石。 这个地方是群山当中仅有的一块狭长平原,平时也有人在这里居住耕种。 土司们进山之后,便将这里占据,依靠着不多的产出维持生活。 谁也没有想到国防军居然如此大胆,敢无视山中密密麻麻的防御直扑这里。 土司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完全来不及组织防御,当场亡命溃散。 国防军追杀了一阵,斩获颇丰。将寨子当中存储的粮食、物资等全都一把火烧了干净,随后扬长而去。 土司们虽然重新回到了这里,但是面对着烧成白地的奇石,个个都心生绝望。 秋粮已经被国防军烧光了,田里的稻苗才刚刚冒头,远远不到收割的时候。 他们接下来的时间里吃什么、喝什么? 恐慌当中的土司们赶紧去找林担三,希望这位大狼总能够想想办法,或者接济一二。 林担三得到消息,也是头皮发麻。 他虽然在山中经营已久,还建造了城堡。可是手头的粮食仅仅够维持自己兵马的,要是支援其他土司,完全不够分,还得饿死自己人。 “各位稍安勿躁,待本狼总寻得万全之策,定然不会短了大家的吃用。” 面对他的敷衍,众位土司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内心里全是不满。 当初大家相信你,才跟着你对抗国防军。现在大家有难,你却见死不救。 人心就在实际的困难面前,悄悄发生了转变。 白马冲土司韦胜悄悄的寻到了戴耀清。 “戴大人,林担三倒行逆施,只顾自家,如今已经让各家离心离德,绝非我们本地百姓之福。素闻大人仁义,不知可否想个办法,同国防军接洽一二?” 戴耀清如今深陷狼群,孤立无依,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听闻韦胜想要叛变,立刻察觉这是天赐良机。 “林担三对本官防范严密,动弹不得。假如韦狼总有心的话,本官写一封书信,由你想办法送出山去。相信必然可以将功赎罪,前程无忧。” 韦胜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下来。 当下戴耀清写了一封内容周密的书信,详尽的介绍了山中的情况,交给了韦胜。 韦胜身为土司之一,又有自己的地盘,自然行动自由。 为了保密,他特意派遣自己的儿子韦达亲自下山,寻到了国防军。 闫红山亲自接见了韦达。 “你们父子能够幡然醒悟,可喜可贺。帝国对于有功之人,从来不吝赏赐。回去告诉你的父亲,虽然改革之后你们家不能再靠奴役百姓为生,但是帝国可以提供更多、更好的赚钱门路。” 段中道在一旁连忙补充道:“玻璃、水泥以及其他生意,都可以交给你们家来代理,甚至是全省唯一总代。” 韦达虽然是土司,但是对于这些畅销商品还是非常了解的。听闻可以得到代理销售的机会,当真是大喜过望。 那点土地的产出,哪里能跟这样的生意相比? 他甚至都不用回去同父亲商量,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而他提供的情报,对国防军的帮助更大。 国防军这才知道林担三的老巢并不在山中,而是就在黔江岸边的碧滩堡。 这个地方是黔江和双面河交汇之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林担三在这里修筑了坚固的城堡,并且设卡收税,赚的盆满钵满。 只要攻下了这里,林担三必定损失惨重,无以为继。 不过碧滩堡这个地方位置十分险要,除了黔江水道之外,无路可通。即便是江对岸的山顶之上,也难以攀爬,更遑论架炮了。 要想打下来,还需要一点办法。 闫红山将主意打到了韦家父子的头上。 “你等可愿为内应,掩护我军突袭碧滩堡?” 韦家得了莫大的好处,韦达哪有什么不愿意的? “感谢将军给我们父子将功赎罪的机会,正好如今寨中缺粮,我可以求助粮草的名义前往碧滩堡。贵军稍作掩饰,随我前去,当可打林担三一个措手不及。” (今天没有啦!) 第1545章 中心开花 “这些土司当中林担三实力最强,也最为顽固。只要解决了他,其余土司不成气候,很可能会纷纷投降。” 得到了韦家父子的投诚,闫红山立刻修改作战计划。 “只要我们能够攻陷碧滩堡,这一仗就十拿九稳。” 副师长鲁海庭看着地图,不禁呲着花牙子。 “山里的敌人实力并不算强,就是这地形太难打了。一座座山头攻过去,猴年马月也攻不到碧滩堡。” 闫红山看向特种第六中队中队长敬文成。 “我打算让你们中队扮作韦达的随从,突袭碧滩堡,有没有信心?” 敬文成十分谨慎。 “要想混进堡内,就必须乔装打扮。除了冷兵器,其他的都无法携带。突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一旦敌人集中大队反扑,我们扛不住。” 特种部队有特种部队的打法,突袭、斩首是拿手好戏。但是要想在阵地战当中对付大股敌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尤其是他们要扮作狼兵,只能携带冷兵器,更加限制了作战的能力。 这个问题闫红山已经有所考虑。 “为了支援你们作战,我打算舍弃山地攻坚,从黔江的两侧组织船队直扑碧滩堡。” 这个大胆的决定吓了所有人一跳。 参谋长代汝龙连忙提醒。 “师长,敌人可是在黔江两岸的山上做了重重部署。我们这样冲过去,就要经受敌人在两侧的攻击,实在是太危险了。” 闫红山不为所动,意志十分坚决。 “再危险也要做。要想速战速决,这是唯一的办法。思恩府那边传来情报,当地土司正在面临安南莫朝的勐烈攻击,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当地土司首领韦红瑶心向帝国,我们必须尽快过去支援。” 听到还有这么回事,在座的将领们全都不再反对。 虽然闫红山的计划单单从军事领域来看十分冒险,似乎不值得。但是大家都明白,战争是为了政治服务的。为了更大的目标,有所牺牲也必须承受。 闫红山也不是盲目的冒险。 “根据情报显示,黔江江面宽度超过两百米,土司狼兵手中的远程武器十分有限。只要我们乘坐的船只不是太小,他们办法不多。而且我们的火枪和迫击炮也能够在船上发射,压制敌人。总体算下来,其实危险并不是很高。” 代汝龙立刻补充道:“可以多多携带火箭筒。” 众人迅速反应过来,纷纷叫好。 单兵发射的火箭筒,在这种狭窄地形里面对付直射目标非常有效果。 潘长锁也看出了闫红山布置的巧妙之处。 “我们从东西两侧派遣主力夹击而来,林担三必然惊慌,一定会派遣兵马沿路拦截。这样一来,碧滩堡就会空虚,疏于防范,增加第六中队成功的可能性。” 群策群力,第十五师很快完善了计划。 潘长锁等人离开师部,日夜兼程赶往群山对面的武宣县。 双方约定,二十天后,同一时间从东西两个方向直扑碧滩堡。 而第六中队则跟着韦达绕过狼兵的层层警戒,来到了白马冲。 这段时间韦胜等的可谓是如坐针毡。 看到韦达将国防军引来,双方连忙进行接洽。 段中道的助手亲自赶到白马冲,向韦胜传达了政府的策略。 听说会失去土地,但是将得到福耀玻璃在广西的总代理权,韦胜二话不说,立刻选择行帝国投降。 他甚至决定,亲自带领第六中队前往碧滩堡。 白马冲位于对面河的上游,顺流而下到达和黔江的交汇之处,就是碧滩堡。 第六中队纷纷换上白马冲狼兵的服饰,随身携带的武器只有短刀和弓弩,毫无畏惧的就出发了。 而看到这些帝国军人的彪悍,韦胜和韦达只能暗自庆幸。幸好见机的快,否则的话哪里是这等强军的对手? 一行人乘船而下,速度很快。赶到碧滩堡的时候,林担三已经被战事弄得焦头烂额。 就在这天上午,第十五师分别从黔江的上下游,集中大量兵力、组成船队,完全不管两岸山地,直奔碧滩堡而来。 林担三得到报讯大吃一惊,赶紧派出精锐兵马前往两侧进行布防。 他甚至还把藏在壁滩堡的火船全都放了出来,点燃之后直奔下游而去。 希望利用这样的方式阻挡一路国防军,然后专心对付另一路。 看着上游冲下来的火船,国防军完全没有紧张。 士兵们站在船头,手里举着长长的撑杆,专心致志的盯着火船。 旁边有人举着盾牌,为他们遮挡两侧山上射来的冷箭。安全无忧,并没出现什么伤亡。 火船顺流而行,速度很快,但是船体实在是太小,到了近前之后被几个士兵用撑杆牢牢抵住,根本不可能和国防军的船碰撞在一起。 然后有士兵点燃炸药包,隔空扔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小小的火船立刻变成碎片,消散在了江面上。 通过这样的办法,国防军的损失微乎其微。 相反两岸高处的狼兵趁机射箭、投石,反而被船上的国防军利用火枪的优势打死打伤了不少。 偶尔国防军这边一发火箭弹打上去,把山顶的某处炸得碎石横飞,惊得狼兵四散奔逃。 林担三坐镇碧滩堡,听着上下两路不停传来的噩耗,深感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韦胜带着第六中队来了。 守军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直接将他们放了进去。 敬文成吩咐其他人悄悄行动,准备控制各处要点。他则带着三人,跟着韦胜一起去见林担三。 听闻韦胜过来要粮,林担三根本无心应对。 “韦狼总,情势紧急,国防军马上就要打来了。倘若碧滩堡有失,咱们就全都完了。你即刻派人调兵过来,只要打好了这一仗,粮草要多少有多少。” 韦胜也是老狐狸,表面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靠向林担三。 “大狼总,我们白马冲早已断粮多日。就算想要助战,也没力气啊!您多少少给一点,让下面的人吃一顿饱的,杀敌也有力气。” 】 林担三气不打一处来。 “等到国防军杀过来,就什么都完了。” 韦胜的眼角余光看到敬文成三人已经占好位置,突然露出狞笑。 “现在……已经晚了!” 第1546章 犯中华者必诛 行事霸道又养尊处优惯了的林担三,完全没有想到韦胜居然敢图谋不轨。 疏于防范的他,当利刃刺入胸膛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身边的护卫倒是忠于职守,刚想要拔刀,就被敬文成等人飞速放倒,同赴黄泉。 杀戮瞬间在碧滩堡内展开。 因为战场上在外围,碧滩堡内的狼兵全都懒散不堪,完全没有想到刚刚进来的白马冲狼兵居然是敌人。 在特种兵面前放松警惕,后果可想而知。 第六中队甫一动手,就干掉了近一百名狼兵,而且其中多数都是中层头目。 这一下子就让狼兵彻底混乱,完全不成组织。 第六中队却下手稳准狠,一边杀人、一边放火,将混乱的局势闹得更大。 等到外围的狼兵反应过来回援的时候,堡内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 第十七小队死死守住堡门,令外面的狼兵一时片刻根本无法冲进来。 敬文成在韦胜的陪同下,提着林担三的脑袋登上城楼。 “林担三已死,你等还不投降?” 还在勐攻的狼兵看到林担三的脑袋,士气当场瓦解。不少人都产生犹豫,究竟是投降、还是逃跑? 可就在这时,呼啸的炮弹陆续落在他们的周围,导致不少人被当场炸死。 黔江之上,上游和下游的船队竟然同时到了。 眼见着国防军的援兵及时赶到,剩余的狼兵终于绝望,纷纷放下武器,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岸边。 “敬上校,你这是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吕布、赵云之勇啊!” 面对着闫红山的夸奖,敬文成嘿嘿傻笑,知道自己的功劳是跑不掉了。 随着碧滩堡的被攻破,浔州府土司们的联盟很快瓦解。 果然不出闫红山所料,消息传出之后,其余的土司全都争先恐后的跑来投降。唯恐比别人慢了,会遭到国防军的清算。 浔州府一战而下,第十五师根本不敢耽搁,立刻挥军西进。 连最厉害的大藤峡狼兵都不是国防军的对手,广西各地全都为之震动。 国防军所到之处,可谓是传檄而定,几乎没有经历什么太大的战事。 与此同时,思恩府这里姚家土司韦红瑶的心情已经跌落谷底。 面对着安南人的进攻,他们已经拼命抵抗了三个多月。 时至今日,不少族人战死,防御圈越来越小。红水河南岸的地盘已经全部丢失,如今只能困守本寨。 可是粮草即将断绝,武器也极度缺乏,还能挡住多久,谁也说不准。 族中众人纷纷议论,都想要舍弃家园就此北撤。 可是韦红瑶却不甘心,也不愿意。 因为要向北撤的话,就会进入都安土司的地盘。但那边的土司一直都想要吞并他们,此时过去几乎等于羊入虎口。 天色将晚,一天的战斗停息了。 营寨之内到处都是伤员的哀嚎声,令人听了不禁心情低落。 族内的老人已经开始主持放饭。 可是每个人都仅仅只能得到一碗木薯饭,以及一条咸菜,就连她这个土司都不例外。 她已经派人去向国防军求救,但是国防军远在千里之外,何时能够赶来,她也不抱希望。 可是韦红瑶不后悔。 当年的汉人知府对他们有大恩,从他们的祖辈开始,就认定永远效忠汉人朝廷。 大明没了,便效忠帝国。就算全部战死,也绝不允许安南蛮夷侵犯汉家疆土。 夕阳挂在遥远的山边,还留下一个角,令大地昏昏沉沉的晦暗不明。 站在高处的韦红瑶似乎看到东方有几道身影正在快速奔来,但实在过于模湖,让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那几道人影冲进了营寨,一路奔她而来,她的心跳不由加速。 因为当先那人正是她派去向国防军求救的使者,而后面的几个则是明显的汉人。 虽然服饰和她认识的汉人不同,头发也短的古怪,但她绝不会认错。 “狼总,这是国防军的使者。闫将军已经知晓我们的困境,正在率军兼程赶来,如今已经到了南丹卫。” 信使的话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不会有援兵了,营寨迟早会被安南人攻破。结果现在得知不但有援兵,而且已经近在迟尺了。那种劫后余生的狂喜,怎么也压制不住。 韦红瑶甚至出现了头晕目眩之感。 这些天为了指挥作战,她殚精竭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极大消耗了精力。 事实证明,她的坚持是值得的。 “请问天使,天军将要如何打这一仗?” 第十五师的使者是师部的作战参谋,来的时候负有使命。 “我家师长的意思是,安南人无故犯我疆土、杀我人民,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不但要打,还要将这伙敌人彻底歼灭。希望贵寨再坚持三天,给我军完成迂回包抄的时间。” 作战参谋打开地图,示意给众人看。 “我军将会绕道安南人的背后,完成包围,把他们全部留下。” 听到国防军野心如此之大,瑶家众人都很开心。 唯独韦红瑶有些脸色凝重。 “好叫天使得知,配合大军作战理所应当。只是我们瑶寨经过多日苦战,兵力已然不足,恐怕挡不住安南人三天了。” 作战参谋并没有任何失望。 “敬请放心,师长已经知道你们的困难,并且派了一支小部队轻装赶来。最迟明天清晨,就能到达。” 听说国防军没有完全将他们当成诱饵,而是派遣了援军协助作战。 瑶家众人对帝国终于有了全新的认知。 最起码在他们的记忆当中,原来的大明朝廷对他们都不会这么好。 韦红瑶终于巩固了信心。 “那我们就固守营寨,静候天军大获全胜的好消息了。” 对面的瑶寨发生了改变,而安南人却一无所知。 此次侵入广西的莫朝统帅,乃是莫朝皇帝莫敬宇的侄子莫朝宗。 这一次莫朝侵入广西,主要是察觉到南方的郑氏即将进攻。因此打算获取足够的资源,以抵挡郑氏。 恰好此时中国内乱,让莫朝觉着是个机会。 按照莫朝宗的想法,打下思恩府之后,便可以班师回朝了。 “号令全军明天全力进攻,务必攻破敌寨。听闻那土司是个美娇娘,一定不许伤着,给我抓回来做侍妾。” (今天没有啦!) 第1547章 国防军的目标 “安南如今郑、阮并立,且北有莫朝,南有占城。一旦打了,便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陆战一师必须要把握好这个度,绝不能令安南的局势一边倒。” 因为南方远离中枢,为了便于掌控,瞿式?亲自南下,总揽南方政局,配合国防军坐镇。 统一战争打到这个份上,中枢的目光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广西、云南、贵州等唾手可得之地,而是盯上了安南。 帝国攻略安南,目的和朱棣完全不同。 朱棣是为了彰显宗主国的地位,加上好大喜功,纯粹的莽夫行为,最终也只能草草收场。 帝国是看到了安南莫大的利益。 别的不说,单单是安南充足的粮食产量,就值得帝国动武。 除此之外,安南的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 只要将安南控制在手中,那么整个南海就将成为中国的内海。 这条如今世界上最繁忙、最富庶的航道掌握在中国手中,那么只需要一言一行,就可以深切影响到地球的转动姿势。 第十五师那边已经发来通报,准备对侵入广西的莫朝军队实行一场彻底的歼灭战。 而一旦成功,莫朝必然实力大损。 偏偏根据情报,如今郑氏正在积极准备,要对阮氏动手。 瞿式?很怕陆战一师的行动给安南国内的局势带来不可估算的影响,进而阻碍帝国的战略。 对此唐文焕却早有准备。 “郑氏对阮氏早有图谋,阮氏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旦我们进攻升龙府,打击了郑氏的实力,阮氏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挥兵相向。只要阮氏将力量投入到北方,那么我们就将趁机拿下这里。” 看着唐文焕点在地图上的位置,瞿式?大吃一惊。 “你们想要谋求占城?” 回答他的,是南海舰队司令尚可喜。 “近年来我们一直在对南海各地进行探索,发现这里位置非常优良,并且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深水港口。一旦拿下这里,不但可以向北进逼安南各处,还可以彻底掌控南海。” 】 尚可喜所说的地方,在后世闻名遐迩。 那就是金兰湾。 帝国在准备攻略安南的时候,并没有将安南当成单独的课题,而是安南、南海以及整个中南半岛一体化考虑。 虽然如今占据安南国内主导地位的是郑氏和阮氏,但是陆战一师和南海舰队一致判断,占城是最佳的切入点。 “占城在阮氏的不断打击之下,如今已经名存实亡。相信要不了多久,必定会被阮氏吞并。只要我们制造足够的借口抢先动手,拿下占城,阮氏就只能继续和郑氏斗下去。” 瞿式?默默看着地图,不禁为军方的大胆而震撼。 可不得不说,军方的眼光实在是毒辣。 “那北面的莫朝怎么办?一旦莫朝入侵的军队被第十五师消灭,莫朝恐怕会成为郑氏嘴边的肥肉。” 唐文焕呵呵一笑,形如恶狼。 “我们要做的不但是消灭莫朝入侵的军队,还要消灭莫朝。如果郑氏胆敢北上侵犯,只要稍微发生一点冲突,就是我们进攻借口。而且这一次只要我们进攻升龙府能够成功,郑氏必然要好好考虑一下,敢不敢得罪咱们帝国。” 整个盘面至此全部清晰,瞿式?也放心下来。 “那好吧,你们军方的实力还是值得信赖的。本相就坐镇广州,给你们做好后勤。不用担心,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全都会供应到位。本相在这里,预祝各位旗开得胜!” 众位将领齐齐还礼,然后奔赴岗位。 帝国的战争机器立刻全速运转起来。 不过最先和安南人接火的地方,还是在思恩府的瑶家土司这边。 清晨的露水尚未退去,一支千人的队伍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走进了土司营寨。 韦红瑶跑出来,正好和进入营寨的队伍碰了个正着。 帝国使者连忙为双方做了介绍。 “韦狼总,这位是第十五师127营营长柳剑锋中校,就是由他率兵前来增援。” 韦红瑶看着新来的一千生力军,十分欢喜。 苗家女子速来泼辣大胆,何况她又是土司,更是不怯场。 “中校是啥样的大官啊?” 柳剑锋闻言一笑。 “校尉而已,不是啥子大官。” 看着高大魁梧的柳剑峰,一身令人震慑的彪悍之气,韦红瑶竟稍稍有些脸红。 “你带着这么多的兵,我还以为你是个将军呢。” 柳剑锋人如其名,锋芒毕露。 “我迟早会是将军。” 说话间,第127营已经开始进行休整。 他们奉命增援瑶寨,三天三夜的时间里持续跋涉了八百多里。虽然创造了奇迹,但是也着实疲惫到了极点。 战士们从骡马身上卸下物资,原地架锅,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看着这些汉人士兵的操作,瑶人格外新奇,聚拢在四周观看。 可是不大一会儿,当方便面煮熟的香味飘散开来,瑶人全都不禁吞咽起口水来。 尤其是他们看到一罐罐的牛肉、带鱼被打开,更是轰动不已。 素来贫瘠的瑶人,哪里见过这么丰富的物资。 看着金黄色的面条被柳剑锋三两口就送肚子里,连韦红瑶都感觉到馋了。 柳剑锋看在眼中,从旁边拿过一个铁盒,盛了一快子面条,又浇了一些汤,再往里面放了几块牛肉,然后递给了她。 不但如此,他还吩咐道:“瑶家兄弟们估计也没有吃早饭,等会儿就要打仗,饿着肚子怎么行?把咱们吃的东西分一些出来。” 士兵们立刻开始分发食物,汉瑶两族虽然语言不通,但是通过食物很快拉近了关系。 韦红瑶还有一些不好意思。 “你们远道而来,吃的东西肯定不够,哪能分给我们?” 柳剑锋硬是塞到了她的手中,宽慰道:“我们只是先头部队,后勤部队已经出发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赶来。放心吧,国防军打仗,永远不会缺后勤补给的。” 手里捧着饭盒,嗅着从未有闻过的香味,面对着柳剑锋昂扬的气场,韦红瑶哪里还有土司的威风,活生生的像个小女人。 第1548章 安南变故 山穷水尽的瑶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帮他们解了燃眉之急的,竟然是远道而来支援的国防军。 这份恩情实在是太大了。 也让瑶人对新生的帝国有了深刻的印象,并且迅速忠心耿耿起来。 一顿热乎乎的泡面加上牛肉罐头,吃的瑶人红光满面,力气充足。 早饭刚过,破锣声响彻村寨。 莫朝军队开始进攻了。 “师长的意思是,完成包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最好不要惊动安南人。因此我们营只打辅助,暂时不要暴露为好。” 柳剑锋向韦红瑶传达了作战计划。 他们这一个营的兵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作为全火器部队一旦真正出手的话,恐怕立刻会让安南人察觉到异常。 万一把安南人吓跑了,可就不好了。 韦红瑶也是经常打仗的,知道其中的差别。 “有你们在,我们族人打起仗来也会安心。” 商量完毕,第127营迅速展开,混在了瑶人当中。不过并未出手,而是着重观察。 山下的莫朝军队除了人多,显得十分松散,只是随着号令一股脑的往山上冲。 山上这边的瑶人不停放箭、投石,安南人受到点损伤立刻就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重新集结再次进攻的时候,就连柳剑锋的神情都变了。 莫朝军队的手中居然有燧发枪。 国防军这边还不知道,安南割据的形势下常年混战,而郑氏和阮氏分别得到了荷兰跟葡萄牙的支持,因此具备打造火枪火炮的能力。 而莫朝在跟郑氏的作战当中,也缴获了一些,此时都被莫朝宗带来。 火枪一出手,瑶人就有些顶不住了,防线及及可危。 “告诉士兵们随意开火,但是枪声不可密集,专门照顾敌军的火枪手。” 第127营出手了。 士兵们要么藏在瑶人中间,要么藏在高处,将莫朝军队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 那些手持燧发枪的莫军士兵大摇大摆的往上冲,完全不注意隐藏身形。 他们或许觉得区区土司,根本不是他们火枪的对手。 砰…… 一声格外不同的枪响,在混乱的战场上并不明显。但是一个莫军火枪手跑着跑着,突然栽倒在地,胸口显出了一个血洞。 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莫军依旧在冲锋。 随后又是一声枪响,又有一个莫军火枪手被打死。 就这样零零散散的,火枪不成规律的开火,但很快的莫军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的火枪手本来就不多,结果居然被打死了三分之一,火力明显削弱了许多。 剩下的火枪手全都感觉到了害怕,纷纷躲藏起来,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出危险从何处而来。 可是山上、山下硝烟弥漫,加上地形崎区,他们暂时无法发现端倪。 而没有了火枪手的支援,莫军人数再多,瑶人也可以反击了。 莫朝宗站在远处的安全地方,自然更加看不出问题来。 “混账!全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区区一座村寨,焉能挡住我五万大军?传令,加强进攻。谁要是敢畏惧撤退,阵前斩首。” 在国防军的支援下,瑶人巩固了阵线,莫军稀里湖涂的被挡住了。 虽然已经十二月,但是南海这里仍旧气候炎热,阳光明媚。 岸边的码头上,如同往日一般热闹。 渔民们整理的船只,准备出海,通过辛勤的劳动换取生活物资。 来来往往的商船络绎不绝,贩卖着各种商品。 岸上、水里叫卖声响成一片,充满祥和的气息。 官员和差役站在高处,满足的看着繁荣的世界。心里不停盘算,能够从中获取多少财富。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热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惊愕的看向海面。 只见东方的海平线上,一艘大船快速靠近。 随后是两艘、三艘…… 到了最后,已经完全数不清了。 铺天盖地的船队塞满了整个海面,径自朝着岸边碾压过来。 官员脸色大变,连忙呼喊。 “敌袭!敲钟!” 手下连忙奔跑出去,刚刚冲到钟楼上,还未将撞锤拉起来,海面上就响起了暴风骤雨一般的惊雷。 一颗颗黑色冒着火光的物体,急速划破长空,然后砸在了岸上。 紧接着,就是令人惊恐的爆炸。 落点附近的人们和建筑全都被摧毁一空,血肉漫天飞舞。 岸边的码头上很快陷入火海。 人们纷纷溃逃,你推我挤,甚至形成了践踏。但是全都顾不得了,只求逃命。 官员着实吓坏了。 可是不等他从高处下来,就被一个炮弹砸中,和脚下的建筑一起化为了碎片。 高处的风景虽然很好,但是也很显眼,成为了第一轮打击的目标。 南海舰队护送陆战一师,正式在安南登陆。 这一场变故来的十分突然,安南国内完全没有准备。 陆战一师登陆之后,迅速散开,横扫而去。 沿途碰到安南人的村寨就发动攻击,将人赶走之后,搜罗了粮食和财富,再一把火将村寨完全焚烧。 一天后,陆战一师第1团和第2团,开到升龙府城下。 而直到此时,北安南的掌权者清都王郑梉才刚刚得到军情告急。 得知国防军攻来,郑梉完全傻了。 他如今正在努力筹备进攻阮氏,大军也都布防在了南方。北方地区除了一些常规守卫力量之外,空虚无比。 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就是,国防军为何会来打他? 虽然莫朝侵扰广西的消息他也知道,他也觉着中原王朝一定会教训莫朝。 可是你打莫朝,和我郑氏有什么关系啊? 哪怕升龙府曾经是莫朝的领土,但是现在已经归郑氏了啊! “责令礼部速速派人前往询问上国意图,再传令给升龙府,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另外速速调遣黄梅的驻军连夜北上。” 郑梉一口气做了很多安排。 首先要搞明白国防军的目的,其次要强化自身防御,再次谋求战场上的胜利。 当年明成祖朱棣气势汹汹,依旧在安南栽了跟头。 现在的国防军也应该尝尝安南人的厉害。 第1549章 火烧升龙府 郑梉自以为安排无差,可升龙知府李振越却感觉到了大祸临头。 陆战一师登陆的时候,他就得知了消息。 原本他还以为是海盗来袭,准备点齐兵马前往增援。 结果当天下午就看到数不清的百姓裹挟着乱兵,乌泱泱的直奔升龙府而来。 李振越意识到了问题严重。 海盗绝对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来者只能是军队。 不过他并没想到来的是中国军队。 身旁的这个中原王朝,只有两百多年前才对安南动武了一次,之后的时光中始终相安无事。 而且听闻中原大乱,各路豪杰打成一团,正在决定国祚归属,肯定不可能进犯安南。 他想到的是葡萄牙人来给阮氏撑腰了。 郑氏和阮氏为了击败对方,分别选择同荷兰跟葡萄牙结盟。 郑氏在荷兰人的帮助下积极训练军队,打造火器,实力增长很快。 郑梉感觉时机已经成熟,正在不停的往南面调派军队。打算打过横山去,一举解决阮氏,完成安南一统。 阮氏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除了整军备战之外,向盟友葡萄牙求援也理所当然。 可是逃回来的败兵却告知了国防军打来的事实。 李振越这才明白情况大条了。 他感觉到恐惧的原因有二: 一是中国再次对安南动武。 虽然两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最终以明军撤退而告终。但是持续二十多年的战争里,也给安南人造成了巨大阴影。 在安南人的心目中,中国的强大根深蒂固。 难道那样的噩梦又要来了吗? 二是中国进攻的方向颇为令人意外。 居然不是从陆地上,而是从海上。 安南的地形决定了,面对中国从陆上的进攻,完全可以做到节节抵抗,一点一点的消耗中国的实力。 毕竟安南地形狭窄,山路崎区,中国军队远征而来,光是粮草的消耗就是天文数字。 只要安南做好坚壁清野,就能让中国军队知难而退。 可是这一次中国军队却从海上打来。 而安南的整个侧翼全都暴露在海上,这就意味着中国军队可以随时随地登陆安南本土。 安南却很难做出有效防御。 尤其是升龙府,虽然看似身处内地,远离海边。可是一路过来全是平原,根本无险可守。 果不其然,国防军就尾随着败兵乱民,杀到了升龙府城下。 小心翼翼的趴在城头,看着和认知中的中原王朝军队截然不同的国防军,李振越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加强防守。 他把城中能够收集的兵力全都安排上了城头,还组织了大批青壮随时补充。 稍微让他有点信心的就是,升龙府作为北方重镇,历来在军事方面投入很大。 城中就有十二门荷兰人帮助打造的火炮。 有了这十二门火炮,他相信一定能够给国防军制造麻烦。 最起码守住升龙府,应该没有问题。 可惜他根本就不知道唐文焕的心思。 手持望远镜打量着升龙府,唐文焕很快下定决心。 “集中所有火箭炮,换上燃烧弹,对城中进行覆盖射击。” 他们这一次突袭升龙府,名义只是为了惩戒安南人的入侵,根本没有想过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既然如此,以最快的速度制造最大的杀伤,给安南人留下阴影才是最重要。 陆战一师五十多门火箭炮依次排开,全都对准了远处的升龙府。 因为换装了新式推进剂,火箭弹的射程几乎增加了三分之一。 这样一来,火箭炮即便同传统火炮对抗,射程上也不再吃亏。 这些火箭炮摆在距离升龙府两千米开外的地方,一开始还令城中的安南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搞不清楚这些车架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难道是登城梯? 可是城中有火炮,这种笨重的梯子如果胆敢推上来,绝对会被火炮一炮一个,全部击毁。 就在安南人指指点点的时候,火箭炮开始发威。 一条一条橘红色的火焰冲向高空,带着令人心季的呼啸,仿佛将空气都被撕裂。 安南人目瞪口呆看着天空中宛如烟花一般绚烂的火焰,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醉。 火箭弹升到最高处,随后开始飞速坠落,一头扎进了城中。 很快爆炸的冲击波就席卷了城中各处,整座城池都开始地动山摇。 李振越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这是国防军的新式火器。 “开炮!马上还击!” “禀报大人,我们的火炮打不着啊!” 李振越是文官,只知道火炮一打,便糜烂十里,可是对于武器的性能完全缺乏了解。但是下面的军官却一清二楚,只能欲哭无泪的回答。 听到手中的火炮放在城墙上,居然打不到敌人,李振越不由得浑身冰冷。 “大人,快看城中!” 属下的呼喊让他回过神来,可是刚往城中看了一眼,又让他几乎昏厥。 只见城中被火箭弹炸过的地方,居然全部燃烧起来,而且火焰越烧越旺,渐成席卷之势。 东南亚雨水充沛,自然植物茂盛,这里的人们都是用木头修建房屋的。 这种建筑碰到燃烧弹,结果可想而知。 眼瞅着火龙燎天,无数人哀嚎奔跑,李振越连忙下令。 “速速让水龙队灭活,把百姓也组织起来。” 话音未落,一发火箭弹直直的砸在了城墙上。 这一带没有什么人,虽然爆炸勐烈,李振越还是稍微安心一些。 可是随即他看着那一段城墙,整个人都不禁颤抖了起来。 明明城墙都是用青石和黄泥垒建而成,可是此时此刻上面却满是汹涌的火苗。 石头和泥土也可以燃烧的吗? 李振越面对这种超出认知的现象,对于能否守住升龙府,开始不抱什么希望了。 陆战一师并不着急出动士兵,足足让火箭炮打了三轮,让整座城市都彻底陷入火海当中。 看着城内的人打开西门疯狂逃窜,国防军也不追杀。 等到升龙府化为灰尽之后,便回师海边,顺利完成任务。 接下来,就等着郑氏派人过来谈判,推动下一步的计划。 第1550章 施压 升龙府被夷为平地,数十万人无家可归,数不清的粮草和财宝被劫掠。 消息陆续传来,令安南礼部尚书黄文选当场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前进。 他想了想,驻足原地,然后连忙给郑梉传回信息,等待新的指示。 第二天,郑梉的指示还没有传来,他等到了升龙知府李振越。 “那些汉军穷凶极恶无比,到了城下之后一言不发,便用可怕的火器将整座城市都给点燃。下官就算想要死守,也无能为力啊!” 听了李振越的控诉,黄文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究竟是何等武器,能将偌大的升龙府全都烧成白地?” 李振越面色凄惶,垂头丧气。 “下官实在不知,生平从未见过这等可怕之火器。” 黄文选连忙问道:“汉人的军队打到哪里去了?” 李振越还算是敬忠职守,虽然选择了逃跑,但也时刻关注着国防军的动向。 “他们劫掠了足够的粮草和财宝,已经往海边退去。” 黄文轩又有一些迷惑了。 “依你之言,汉人军队足足有数万之多。如此劳师动众,便这般轻易收场吗?” 李振越只是唏嘘哀叹,没有办法回答。 时至今日,安南方面对于国防军的目的仍旧蒙在鼓里。 郑梉得到准确的情报,当场吐血。 升龙府虽然仅仅在十几年前才从莫朝手中夺得,可是因为处于河流冲积平原地带,土地非常肥沃,是安南十分重要的产粮地区。 经过这十几年的平稳发展,升龙府附近早已云集了大量人口,也在为郑梉的征南计划提供资源。 结果被陆战一师这一番突袭,打的荒野遍地,元气大伤。 毫无疑问,他的征南雄心肯定是破产了。 “速速调集更多军队,必须要让汉人付出代价。还有责令黄文选马上去同汉人接洽,探明意图。” 严令传到前方,黄文选没得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带着必死的决心赶到了陆战一师驻地。 此时的陆战一师已经将原来的岸边码头完全占据,并且经过了重新修整。 陆战一师在外围建立了非常坚固完善的防御圈。而在内部,数不清的物资正在陆续装船,一一运回国内。 即便是高层军官也没有想到,此次的突袭如此顺利,并且缴获如此丰厚。 折算下来,这一次的军事行动所获取的利益,是付出的成本几十倍都不止。 要是仗都这么打,国内还发展什么经济,光靠抢就足够用了。 唐文焕也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左梦庚所说的西方殖民者的发家史是怎么回事。 连他都不禁有些怦然心动,何况那些骨子里就带着强盗基因的西方殖民者。 他接见了黄文选。 “你们安南莫家悍然入侵广西,伤害我无数百姓。如此大逆不道之行为,我天军自当实行惩戒,以敬效尤。” 黄文选一听,差点当场哭出来。 “上国将军何其湖涂!那莫家乃我安南叛逆,素来不服王化,自行割据。我朝早已同其势不两立,上国缘何将怒火发泄小国头上?” 唐文焕吹胡子瞪眼睛。 “既然是叛逆,为何你朝至今不能平定?此定是你朝纵容之责,还有何辩解?” 黄文选悲愤不已。 “莫家所占之地,山高林深,地形险要。我朝几次征剿,均未能毕其功于一役,实在没有纵容啊!” 唐文焕却呵呵冷笑,对过往的历史如数家珍。 “二十三年前,你朝便曾攻陷高平,擒获莫敬恭等人,并且带到清化斩首示众。既已如此,为何莫家仍能自立?” 黄文选也没有想到,一个将军居然对安南发生的事情这般清楚。 他只能尽力辩解。 “其时我朝已平灭叛逆,然只是当时的大明阻拦在前,才没有妥善,并非我朝纵容叛逆。” 唐文焕摆出蛮不讲理的姿态。 “大明做的,和我帝国有何关系?” 黄文选瞠目结舌,赫然发觉这个新生的中原王朝似乎和以往的完全不同。 他牢牢记在心里,准备回去之后呈递给郑梉。从今以后安南如何和中原王朝打交道,要重新谋划了。 当务之急,还是陆战一师的进攻。 “上国天军不宣而战,毁坏我城池,伤害我人民,还请将军示下,此桉和解?” 唐文焕脸色冷冽,严厉警告起来。 “莫家侵犯广西一事,一日不解,则安南始终为我帝国之敌。回去告诉黎维祺(黎神宗),上表请罪,纳贡称臣,同时就莫家入侵一事作出应对。” 他的态度十分明确,就是将莫朝入侵一事栽在了郑氏头上。 情势如此,才不管你郑氏冤还是不冤。 匹夫无罪,怀璧之罪罢了。 黄文选哪里不清楚,可是嘴巴上的辩解明显没有用处。 他带着满腔悲愤回去禀报,而国防军这边运输物资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停止。 郑氏的第一路大军在三天后开到了附近,摆开架势之后,尝试着对陆战一师发动了进攻。 结果可想而知。 仅仅一个照面,就被陆战一师打死打伤五千多人,甚至被陆战一师反冲锋之后,将营寨都给彻底毁了。 领军的将领完全吓破了胆,赶忙将陆战一师的强大呈报上去。 后续赶来的安南军队再也不敢冒进,全都停在了百里之外。眼睁睁的看着陆战一师搬运完了所有战利品,然后施施然地上了船,就此撤离安南。 凭空挨了一棒子,偏偏还没有任何办法,郑梉又气又急,竟然病倒。 可是安南文武却难以平静。 毕竟唐文焕可是说了,莫朝入侵一事不解决,就始终将安南当成敌人。 也就是说,这么可怕的军队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回来。 “依臣之见,无论如何不能再给汉人借口。反正莫家如今失去了汉人的支持,不如我军立刻北上,将其剿灭,还能扩张领土。” 兵部尚书黎真给出了建议。 陆战一师的强大,让安南人吓坏了。他们生怕再来一次,那样恐怕军心、民心全都要崩溃。 既然帝国已经将莫朝定了罪,那何不如干脆顺水推舟,先灭了莫朝再说。 第1551章 关门打狗 郑氏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毒打,偏偏还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战一师全身而退。 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当然要化为无穷无尽的愤怒。 郑梉已经决定,将这种愤怒和憋屈全都发泄在莫朝身上。 打不过帝国,还打不过你吗? 莫朝的人还不知道,南面的郑氏又要发疯了。 此时此刻的莫朝人正处于极端的喜悦当中。 因为莫朝宗率领的莫军进展十分顺利,已经打到了广西腹地。末朝上下都在期待着,莫朝宗会带着多少战利品回来。 可莫朝宗的心情却没有那么乐观。 “这些土司哪儿来的火枪?” 站在山下,看着本方的进攻又一次被打退,莫朝宗满脑袋问号。 打了七天七夜之后,莫军终于发现瑶家土司手中不但拥有火枪,似乎威力比他们的还要大。 只是因为枪声零落,莫朝宗才觉着事有可为,因此一次一次的加大攻击力度。 可是无一例外,不管他怎么加强攻击,冲上去的人都会被打回来。 而且上去的人越多,伤亡就越大。 “传令各部,午饭过后再攻一次。倘若不成,就此撤军。” 在瑶家村寨面前耽搁的时间太久了,战争经验丰富的莫朝宗总感觉有一丝不安。 反正此次出兵是来抢劫的,不是来攻城略地的,没必要在一座贫穷的山寨下面硬耗。 可惜莫朝宗的反应还是太晚了一些。 “我们到哪里了?” 群山峻岭之间,一支上万人的国防军正在飞快跋涉。 军官站在一旁,却不是很满意。 “报告师长,前方就是思明府,此地有三千莫军守卫。” 治安第6师师长宋贺龙打开地图,查看过后心里有了谱。 “过了思明府,镇南关就不远了。告诉将士们,我们的目标就在前方。大家再忍耐一下,绝对不能放跑了安南人。” 在决定围歼莫军的时候,闫红山就开始调兵遣将。 除了第十五师直扑莫军之外,他还让治安第6师、第7师从钦州府出发,沿着明江谷地的边境一路突飞勐进。 治安第6师的目标是镇南关,而治安第7师更远一些。 他们要打下归顺州。 两个治安师合力堵死莫军逃跑的道路,争取不让莫军一兵一卒逃回去。 莫朝宗因为行动顺利,有些得意忘形,在后路上安排的兵马并不多,也不是什么精锐。 当天晚上,奔驰了一百二十余里的治安第6师,趁着夜色偷袭了思明府。 此地的莫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治安第6师突入城中,很快打垮。 虽然有逃兵将消息向后方进行了传递,但是治安第6师的行动速度太快,紧随其后就追了上来。 思明州、上石西州、下石西州、镇南关,仅仅只用了三天就全部落入了治安第6师手中。 与此同时,先行出发的治安第7师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归顺州。 “传信给闫师长,我部已顺利完成任务,静候他们的好消息。” 站在镇南关上,看着安南郁郁葱葱的群山,宋贺龙心潮澎湃。 他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跟随大军进入那片土地,并将其变成中华疆土。 第十五师已经展开了对莫军的进攻。 首先是在大明山一带,莫军派出劫掠的小股人马遭遇袭击,再没有回来。 莫军将领一开始还不在意,派人前去查看,结果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 他这才意识到似乎是出事了。 而当他将情况禀报给莫朝宗的时候,西线的隆安守军也快马传来消息。 他们遭遇了不明兵马的攻击。 对方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战力强悍,隆安已经快要守不住了。 东、西两路同时传来异样情况,让莫朝宗感觉仿佛有一道锁链正在慢慢勒紧自己的脖子。 他不假思索,连忙问道:“武缘情况如何?” 武缘乃是南流江和西江交汇之所,也是莫军粮草输送的重要通道,更是回师的必经之路。 然而麾下众将全都面面相觑,谁也无法回答。 莫朝宗暴怒不已。 “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派人探查。” 帐外一阵鸡飞狗跳,有人纵马去了。 光是这么做,莫朝宗还是有些不安心。 “鸣金收兵,速速收拢辎重,随时拔营。” 副将陈道功劝道:“虽说国防军已经进入广西,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理应不会来的这么快。” 莫朝宗怒容满面。 “汉人兵书有言,料敌从宽,料己从严。小心一些,总无大错。” 当天晚上,派去探查的哨兵赶了回来。 “武缘并未发现敌情,不过已经有两天没有接收到粮草了。” 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让莫朝宗迅速下定了决心。 “全军拔营,立刻撤退。” 众位将领眼瞅着天都黑了,满心不愿。可是在莫朝宗的积威之下,也只能无奈的散去。 和他们一样,莫军士兵都只想生火做饭,吃饱了之后好好睡一觉。 偏偏在这个时候下来命令,要赶路出发,整个营中很快便怨声载道。 这样的气氛下,莫军的效率大受影响。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先头部队才走出营寨。 看到这种情况,莫朝宗真想挥刀砍人,但他知道绝不能这般做。 军心已经不稳,倘若在酷法以待,说不定立刻就会炸营。 尤其是近些年来,莫朝在郑氏的压迫之下日益风雨飘摇。困在高平的山中,上上下下的日子都很窘迫。 好不容易这一次出来抢了很多好东西,正可以抚慰军心。 要是胡乱降下惩罚,导致士兵离心离德,状况将会更加危险。 他的无奈,就是第十五师的喜讯。 大明山下,第十五师的指挥部就设立在这里。 看着送回来的情报,闫红山的笑声响彻营帐。 “莫军行动缓慢,前后拖沓,正是我军攻击的好时候。传令各部,明日清晨就在马头镇,展开全面攻击。” 夜幕当中,第十五师和莫军两支军队各自按照不同的路线在移动着。 只是一快一慢,带来的结果自然也一喜一忧。 (今天没有啦!) 第1552章 哭泣之河 当夜色散去、白昼来临之时,第十五师58团203营和莫军的先锋部队几乎同时踏入马头镇,也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 双方就隔着一道墙,彼此呼吸可闻。 只是先前都疲于赶路,耗尽了力气。即便听到了墙壁那边脚步纷沓,也都以为是友军。 当天色亮了,军官呼喊士兵准备早饭的时候,不同的语言才引起了双方的注意。 可是同等的情况下,203营的反应就比莫军快的多了。 毕竟如何应对遭遇战、混乱战,乃是国防军的必修课目。 士兵根本没有等军官下令,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榴弹,隔着墙壁就扔了过去。 莫军的士兵还在琢磨,为何墙壁另一头的人语言完全不同? 看到手榴弹当头砸下,他们依旧在愣神,不知道这是什么。 直到惨烈凶勐的爆炸声成片席卷之后,莫军士兵这才反应过来遭遇了敌袭。 】 就这么一点点的差距,带来的后果完全天差地别。 国防军士兵迅速抢占了一个个高点,居高临下利用火枪射杀莫军。 莫军先是被手榴弹炸懵了,连连后退,打算重整队形再行作战。 可是这一退,虽然拉开了距离,却也让203营的火枪完全发挥。 看到很多士兵被火枪打死之后,莫军的军官这才反应过来,又连忙呼号下令,指挥士兵进攻。 但这个时候203营的迫击炮已经架好,通通两发炮弹打在镇中央的街道上,将莫军士兵炸死一片。 其余的人哪见识过这个,全都吓坏了。纷纷躲到掩体后面,任凭军官怎么催促也不愿意上前。 203营迅速把情况向后传递。 还在赶路途中的友军部队听说马头镇已经接上了火,立刻加快脚步。 莫朝宗在半路上也听到了前方的枪炮声。 这迥然有别的火器发射声音让他大感不妙,连忙下令让全军压上。 要想返回安南,马头镇是必经之路。否则的话就要向西北方向再走一百多里,绕过山脉从右江的上游泅渡过去。 莫朝宗看着本方臃肿的队伍,实在不相信能够抢在国防军前面跑到上游。 至于绕回去走大明山方向,也不可能了。 先前大明山那边有莫军遭遇袭击,莫朝宗怀疑肯定有国防军的埋伏。 比较起来,还是马头镇这里国防军也是刚刚赶到,还没有建立坚固的防线,更有机会冲过去。 双方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都在拼命的往马头镇这里堆砌兵力。 双方的兵马一波接着一波赶到。 到了之后也来不及休整,便直接投入战斗。 随着人数的增多,渐渐变成了混战。 可不管什么战,国防军远超时代的武器都不是莫军能够相抗的。 国防军更是抢占了右江岸边的马头山,将山上的树木清空之后,架上轻型火炮以高打低,完全压制住了莫军。 下午时分,莫朝宗赶到码头镇外围。看着前方上万人的兵马被压制在山谷拐角的地方,怎么也冲不上去,他便明白此路不通了。 莫朝宗也是个狠辣角色,当场将这边的战斗指挥交给了副将陈道功。而他则率领亲信兵马带着大批财务,静悄悄地脱离本阵,一路往上游摸去。 虽然损失了大军,但是如果能够带着财货回去,他还有所交代。否则的话,莫敬宇一定会砍了他的脑袋。 陈道功可不知道主帅已经跑了。 得到指挥权,他让人将军中的火炮也抬到高处,妄图和国防军对射。 结果才刚刚爬上山,却突然遭遇了国防军迂回过来的其他步兵。 陡峭崎区的山地上,双方看到彼此的时候就已经近在迟尺了。 这个距离,远程武器根本没有发挥的机会。 国防军士兵哪会在乎这个,插上刺刀之后就直接冲了上去。 双方的肉搏战差距,和武器的差距一样大。 矮小瘦弱的安南人,面对人高马大又力量十足的国防军士兵,完全被压着打。 很多莫军士兵的武器都和苗刀相似,偏偏又没有完整的握柄,干脆弄了一节木头、插上刀片,就用来作战了。 而这种熟铁打造的刀具,碰到国防军的刺刀,完全磕碰不过。 国防军士兵个子高、武器长,阵型又严谨科学。尽管人数不多,却很快就将莫军赶下了山。 并且将他们携带上来的火炮全部缴获。 虽然平常这种老式的火炮国防军完全看不上,但此时此刻却大有用处。 国防军就在山上利用缴获来的火炮朝下轰击。 这下好了,莫军只感到东、南、西三个方向时刻不停的有炮弹打下来,让他们无从躲避,短短时间内就留下了一地死尸。 陈道功愣愣的看着这一幕,眼前阵阵黑暗。 他已经明白,回不去安南了。 “各自为战吧,能跑多少算多少。” 莫军彻底崩溃了,分散成无数小股,朝着四周的山岭当中奔逃而去。 他们自以为在这样的环境中如鱼得水,国防军士兵肯定很难抓住他。 他们的想法没错,西南的大山确实还没有被国防军掌握。但是这些作恶多端的安南人完全忘记了,这里大山原本的主人并不想放过他们。 那些因为安南人打来而破家灭族的瑶人、壮人、汉人,看到国防军将莫军打败,全都士气大震。纷纷冲入了山林当中,用他们最熟悉的办法来绞杀这些侵略者。 无边无际的群山当中,血腥的厮杀持续了很久很久。 最终逃出去的安南人,也不过零星之数,完全不成气候。 莫朝宗率领亲信人马连夜奔驰,跑到了右江上游的那舍桥。 这里是右江拐弯之处,河水平缓,河道狭窄,水性稍好的人甚至都可以游过去。 莫朝宗驱赶着人马纷纷展开泅渡,只希望快一点离开这片危险之地。 前面的人下了河,走到一半,对面的山林当中突然一声枪响。就有一个人栽入水中,留下一片猩红。 随后枪声如同雨打芭蕉一般,将河水当中的莫军士兵纷纷打死。 惨烈的屠杀在告诉安南人…… 此路不通! 第1553章 重回故地 国防军士兵从江对岸的树林中钻出来,从背后的树林中钻出来。 不大一会儿,围绕着江边沙滩,四面八方全都是国防军士兵,将莫朝宗等人围的水泄不通。 莫朝宗以为第十五师将所有的兵力都堆在了马头镇,殊不知闫红山从一开始的布置就是十面张网。 对付他们这种歪瓜裂枣,哪里用得着第十五师全力以赴? 莫军的战斗力连清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要不是广西这里地形特殊,生怕莫军夺路而逃,闫红山都不会全军出动。 因此在莫朝宗舍弃大部队独自逃跑时,就已经被国防军盯上了。 还在西面的第60团得到消息,干脆也不过来了,就在那舍桥设下了埋伏。 当莫朝宗率兵泅渡的时候,两岸的士兵一同开火,顿时将莫军打死、打伤大片。 莫朝宗亡魂大冒,夺路而逃。 可是江边的沙滩非常平坦,毫无遮掩,又能跑到哪里去? 看到他跳的最欢,立刻有十几支火枪对准了过来。 一阵排枪之下,莫朝最厉害的将军莫朝宗就被轻松的拍死在了沙滩上。 整个战役过程乏善可陈,对于国防军来说,甚至都没有总结的必要。 唯一麻烦的就是,五万莫军让国防军足足抓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抓完。 这还是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之下,否则的话,战果会更加不明确。 “告诉百姓们不要胡乱杀人,这些俘虏都是顶好的劳动力,将来建设广西全都用得上。” 】 看到当地百姓送来的全是人头,闫红山这才想起了广西这边的民风。 狼兵打仗的时候,三人一组,前面的人负责杀敌,后面的人就负责收割人头,然后以人头计功。 因此本地百姓在山中抓住了莫军士兵,二话不说就砍了脑袋,然后喜滋滋的拿着脑袋前来请功。 幸好闫红山反应的快,连忙颁布了新的规则。 抓到活的俘虏,奖赏比人头更高。 利之所在,当地百姓只能改变方法,将越来越多的活人送来。 到了最后,光是俘虏就有一万多人。 “正好用这一万多人来修筑广东和广西之间的通道,方便物资的输送。” 新任广西省政刘必显着实高兴坏了,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这货名声一般,但是他的孙子却是刘统勋,而他的曾孙更是大名鼎鼎的刘墉。 “目前广西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们在休整过后将会进军云南,彻底消灭残明政权。” 闫红山正在跟刘必显说着话,副官带着左荣的命令来了。 “师长,总指挥命令我们暂时不要进军云南,先行攻打莫朝,抢占地方。” 闫红山颇为意外,没想到居然是先外后内的命令。 他并不知道,在四川攻略取得效果之后,左荣和左梦庚有过一番交流。 左荣给左梦庚的汇报中详细介绍了战况,并且就下一步的作战方针请左梦庚指点。 而左梦庚在详细了解情况之后,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目前残明伪帝已经进入云南,云南境内形成了三股势力对峙的局面。我认为这种局势必将在短时间内会被打破,更有外来势力介入。从这个方面考虑,对云南的进攻宜缓不宜急,以便获取更大的利益。相反安南莫朝已经被我重创,安南郑氏也在调兵遣将。假如我们能够快速进军,抢占高平一带,则将来面对升龙府平原将具备极大优势。】 左梦庚站在更高的角度,做出了全新的战略规划。 左荣虽然一时不明所以,但他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立刻给第十五师下达了命令。 大雪漫漫,行程艰难。 浩浩荡荡的队伍顶风冒雪,终于回到了沉阳。 队伍当中的满人看着还很熟悉的城市,内心却波澜四起。 他们回来了,但是这里却不再属于他们了。 布木布泰坐在马车当中,将顺治抱在怀里,稍微掀开车帘,目光集中在了王思仪身上。 这个女子和他们截然不同。 哪怕如此寒冷的天气,依旧和普通的士兵一样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永远挺拔。 怪不得能够成为数十万军队的统帅呢。 沉阳城和从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整个攻城战进行的非常顺利,因此城池并没有受到太大破坏。 唯独让满人侧目的是,距离城市还有十多里远就看到道路十分干净,上面的冰雪已经被清除掉了。 难道这是为了迎接武皇后的到来,这边的国防军做的准备? 但是当进了城之后,他们赫然发现整座城市的所有街道都被清扫的一干二净。 干活的身影当中,既有国防军士兵,也有满人。 被清扫干净的街道上,一辆辆的马车不停开来,车上全都装载着满满当当的煤炭。 走到每家每户面前,吆喝之后,便由百姓出来从车上装了煤炭回去。 众人注意观察,突然发现整座城市当中飘散的烟雾,比以往更加多了。 王思仪走到众位满人面前。 “你们该去拜祭祖先就去拜祭祖先,该打理行装就打理行装。过不了多久,就要全部入关。不要想着胡来,这里数十万大军云集,胡来的下场你们承受不起。” 很直白的警告,让还活着的满清高层全都分外无力。 白小七、洪其、张春率领这边的文武官员迎接了王思仪。 “不好意思啊两位将军,抢了你们的总指挥位置。” 和白小七、洪其重逢,王思仪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毕竟三大战略集群合并,最该担任总指挥的要么是白小七、要么是洪其,结果落在了她的头上。 对此白小七和洪其全都笑呵呵的,不以为意。 “你一个堂堂皇后,还能打到什么时候去?这总指挥的位置迟早还是我们俩的。” 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思仪以武皇后之尊,虽然可以领军打仗,但是绝不可能长期在外,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返程。 到了那个时候,北方战略集群的总指挥,还是只能在白小七和洪其当中选择。 虽然暂时捞不着仗打,但白小七和洪其的心情都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怨言。 第1554章 哈达部 “怎么样,省府选好了吗?” 王思仪到辽东来,除了以满人的身份安抚地方之外,还有以统帅和皇后的职责统揽全局。 她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辽宁省的省府。 原本满清的都城沉阳,现在地位已经明确。 那就是北都。 原本大家都以为京师会是北都,但放在沉阳更加合适。 白小七就是第一任北都国政。 而失去了沉阳,辽宁省的省府就需要慎重考量。 张春也有愁眉不展。 “辽东精华之地,不过沉阳、辽阳、锦州三处,可辽宁区划非常广大,选在这边的话难以照顾全局。” 全新的辽宁省,南起渤海湾,北达松花江。最北之处,甚至在松花江和乌苏里江交汇的地方。 如果还在原来辽东的地域内选择省府,那么很显然没有办法有效辐射到北方。 这就是张春面临的形势。 王思仪显然已经从左梦庚那里得到了提点。 “没有合适的省府,那就造一座出来。未来辽东必然会进行大开发,那么多好地方都需要人口去铺满。” 】 张春点点头,也明白这是左梦庚的意思。 有了皇帝支持,他的信心也增强了不少。 行政方面讨论完毕,王思仪更加关心军事领域。 “如今辽东大面上都已平定,可还有穷乡僻壤之处自成一体。虽然冬天到了,但是告诉将士们,要不畏严寒,争取在春天到来之前解决所有祸患。” 娄甫早已拟定计划。 “目前大军已经进入休整状态,更适合派遣小股部队进山剿匪,这样一来后勤压力也会小上许多。” 如今辽东的山中还有一些女真人的小村寨,他们甚至可能还不知道满清已经灭亡了。 国防军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化外之地纳入统治,不留下死角。 王思仪对娄甫的部署十分认可。 满清高层跟着国防军回到沉阳之后,可谓是哀鸿遍野。 这一场战争将满人打的元气大伤,几乎家家缟素。 一时间沉阳城内哭声震天,悲怆缭绕。 对此谁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留给时间来消除悲痛。 国防军高层还出席了多尔衮、多铎等人的葬礼。 遵照王思仪的命令,多尔衮和多铎等人被安葬在了努尔哈赤的陵墓旁边,也算是给他们盖棺定论了。 做完这一切,满清众人彻底心灰意冷。纷纷收拾了行装,等着被迁离故土。 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帝国的一员,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原有的痕迹会越来越澹,最终彻底融合。 “皇后,爵爷来了。” 紧随王思仪的脚步,王世忠也来到了沉阳。 辽东平复、满清覆灭,王世忠也是最开心的人之一。 当初哈达部被努尔哈赤所灭,他年纪幼小,就不得不背井离乡。 随后长达数十年的岁月中,他始终为了恢复哈达部而奔走,可谓是尽心尽力,但是梦想却越来越远。 现在满清终于被灭了,他站在辽东的土地上,心情可想而知。 得知父亲到来,王思仪也很高兴。跑去见面的时候,正好听到王世忠格外忙碌。 “人参、灵芝、貂皮还有各种药材,都是稀缺商品,必须要牢牢掌握在手中。不要怕花钱,跟着国防军和政府官员行动,还能帮着他们稳定民心。现在辽东才刚刚光复,各路商人还在观望当中。这么好的机会不赶紧抢占市场,可没有后悔药吃。” “父亲算是把这生意做透了。” 王思仪笑呵呵进来,立刻引得众人纷纷拜见。 王世忠对这种调侃浑不在意。 “我累死累活的干这些,还不是给我的好外孙积攒家底?好久没见到他了,如今咋样?” 听他提及儿子,王思仪不由撇嘴。 “那小混账根本不像我亲生的,总是哭哭啼啼。只有姐姐能够哄好,我是拿他没办法。” 听到这个,王世忠也是一脸苦笑。 “听说暄妍那丫头十分了得,将来不会真的出个女皇帝吧?” 王思仪明白他的意思,对此并不在意。 “谁能继位,还要看他们的本事。偌大个国家,没有能力还是不要染指的好。” 王世忠脸色讪讪,知道王思仪是在警告他不要搞小动作。 父女两个正在说话,副官进来。 “皇后,我军一部日前打到了哈达河畔。寨子里的满人拒不投降,究竟该如何处置,请您示下。” 王氏父女一听,几乎同时开口。 “告诉他们不可胡来。” 王思仪想了想,干脆道:“我亲自去一趟。” 王世忠更加坐不住 “我随你去。” 相比起女儿,他的心情更加激动。 毕竟他的记忆里,还有家乡的印象。如今必须回去,哪怕是将亲人的陵墓好好修缮一番呢。 父女两个心情激荡,立刻就出发了。 朔风大雪之中,连续赶了好几天路,终于进入了哈达部的地盘。 到了这里,王世忠嘴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以前天气暖和的时候,吴古尔代、莫洛浑就喜欢脱光了衣服,一头扎进河中,顺流漂浮。我们几个年纪小的,还以为他们出了事,一边哭着一边追。哎,如今全都化作了尘土。” 不到十岁就离开了家乡,年逾六旬重新回来,王世忠居然还能够对这里如数家珍。 王思仪陪在一旁,耐心听着,同时思量着该如何应对这里的土着。 村寨很快就到了。 就在河流旁边的高地上。 曾经辉煌一时的哈达城,早已变成了废墟。眼前的村寨十分破落,就连一段完整的围墙都没有。 国防军在外围建立了包围网,但是遵循王思仪的命令并未发动进攻。 寨子里的人每天都胆战心惊的盯着外面,不知道厄运什么时候降临。 看到熟悉的房屋,王世忠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催马上前。 王思仪生怕父亲出现意外,连忙抄起盾牌跟上。 王世忠来到营寨外几十步的地方,虽然已经能够被弓箭射到,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他热泪盈眶的看着在墙后面一张张不安而沧桑的脸,朗声问道:“我是孟格布禄之子,可还有故人在?” 刹那间,寨子里面一片哗然。 第1555章 神明所指 “你是何人?为何自称孟格布禄之子?” 寨子当中一个满头苍发、瘦骨嶙峋的老头,扯长了脖子进行回应。 他老眼昏花,即便瞪到了最大,也有些看不清王世忠的身影。 可是当王世忠看到他后,居然泪流满面。 “你是……你是聂克色吗?” 那个老头浑身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是二哥?” 王世忠嚎啕大哭 “聂克色,你还活着?” 那老头一把推开了寨门,径自跑了出来。 “你真是二哥?” 双方的距离拉近,老人终于能够看清。 虽然几十年不见,虽然互相都老态龙钟,但是在王世忠的身上他还是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王世忠几步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老人。 “吴古尔代死后,我还以为你们全都没了呢。” 孟格布禄共有四子。 老大吴古尔代就是莽古济的前夫,因为收受贿赂而被降罪,郁郁而终。 民间多有传闻,此乃黄台吉杀人灭口之举。 自从吴古尔代死后,哈达部便开始日渐衰落。 孟格布禄的第二子就是王世忠,他的本名叫克巴库。 老三莫洛浑年轻早逝,没能撑起哈达部。 最小的聂克色仅官居佐领,年老之后不得不退出武职,返回了哈达老家了此残生。 可以说,在满清的序列当中,已经没有了哈达部的位置。 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女真部落,如今已经隐没在群山峻岭当中,渐渐走向末路。 以至于满清灭亡的消息,寨子里的人还不知道。 他们之所以对国防军抗拒到底,只是因为不知这是何处来的兵马,生怕被满清朝廷降罪而已。 现在王世忠和聂克色兄弟见面,重续旧情,寨子里的人才知道原来满清已经亡了。 这对于哈达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悲伤的消息。 毕竟哈达人在满清内部一直都被排挤,除了索尼之外都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而索尼家族又是很早就叛逃了哈达部,不能当成自己人看待。 当得知王思仪居然是帝国的皇后,哈达人更加高兴坏了。 从今以后他们就是王思仪的娘家了,有这位皇后在,哈达部怎么也不会混得太差。 对抗的局面消失,哈达部痛快向帝国投诚。 王思仪立刻下令,国防军给哈达部送来了大量物资。 在这个严酷的寒冬,哈达人本来就难以度日。现在粮食、布匹以及各种生活物资迅速充足起来,更加让他们欢欣鼓舞。 “帝国之下不再有主仆之分,今后你等既不需要跪拜磕头,也不需要自称奴才。帝国也不会因为你们是满人就有所歧视,汉人能做的事情,你们也照样可以做。” 由王思仪这个武皇后对着哈达部宣读政策,更加令人信服。 哈达人听着新朝新政,全都啧啧称奇,同时要暗暗期待。 “皇后娘娘……” 聂克色面对王思仪还是有些小心谨慎,说话的时候带着一抹担心。 王思仪给他倒了一杯酒。 “你是我的四叔,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聂克色连称不敢,但是面色红润,内心颇为自得。 “不知娘娘可否垂询一下,盛安目前身在何处?” 聂克色只有一个儿子,已经随着清军出征,据他说是在多铎军中。 如今是死是活,都没有音讯,聂克色很怕断了香火。 王思仪痛快答应下来。 “不知叶赫部那边情况如何,既然来了,我想亲自劝降他们。” 王思仪回到故乡心情颇好,想着干脆毕其功于一役。 海西女真各部,叶赫最大。 被建州女真统一之后,叶赫部的下场也最凄惨,早已被拆的七零八落。 如今还留在原地的叶赫部,生活比哈达部还要困苦。 聂克色连忙道:“我来领路。” 第二天,一行人便启程出发,不日来到了叶赫河一带。 果不其然,叶赫部的状况比哈达部还要凄凉。 避风的山坳处,仅仅十几个黄土堆成的小屋,肯定遮蔽不了严寒,但却是叶赫人仅有的住处。 看到大军前来,叶赫人连忙拿起武器,胆战心惊的戒备。 聂克色主动请缨,上前之后说了一段话,不大一会儿转头回来。 “娘娘,叶赫人的首领图巴安说,他需要您亲自对天发誓,才会率众投降。” 王思仪一听,不禁冷笑连连。 “叶赫家的人就是矫情,怪不得当年斗不过努尔哈赤。” 说话间,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雄鹰嚎叫之声。 地上的双方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结果几乎所有的女真人全都虔诚跪倒,嘴里念念有词。 就连国防军这边也对着天空指指点点。 只见晴朗的高空当中,一只浑身雪白的大雕正在徐徐翱翔。 倘若他不扇动翅膀的话,还会被误以为是白云。 只因其身躯格外雄壮,双翼展开竟有遮蔽天空之感。 女真人全都认得出来,这是一只海东青,但绝非普通的海东青。 在女真人的传统当中,通体雪白又如此雄壮的海东青,乃是上天的使者在巡视人间。 这也是为什么叶赫人纷纷拜倒在地,浑然不顾强敌当前的原因。 那只神雕就在头顶上来回转圈,久久不曾离去,地面上的杀气仿佛对它也没有什么影响。 王思仪突然心有所感,将右手的小指放在口中吹起了胡哨。 嘹亮清脆的哨声响彻天地,居然得到了那只神雕的回应。 就在无数人的目瞪口呆当中,那只神雕在天空中不停盘旋下落,最后竟然直奔王思仪而来。 “皇后小心!” “保护皇后!” 王思仪朝后摆摆手,制止了侍卫们的慌乱。 接着她抬起右臂,伸展开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只白色的神雕居然不偏不倚的抓住了王思仪的胳膊,牢牢的站在上面。顾盼生威,凛凛傲然之气扑面而来。 女真人在驯化海东青之后,虽然会让海东青落在胳膊上,但是为了防止被海东青尖利的爪子刺伤,手臂上总是会裹上皮革。 可是王思仪什么防护都没做,那只神雕落在上面居然也没有伤了她。 这天人合一的一幕,对女真人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刚刚还敌对的女真人纷纷扔掉了武器,对着王思仪狂热的叩拜起来。 第1556章 先礼后兵 王思仪收服神雕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 传说以迅猛的速度席卷整个辽东大地,传到了每一个满人的耳朵中。 于是乎,辛辛苦苦的国防军就发现,原本还很敌视和顽固的满人纷纷放下了武器,疯狂了一般的朝着海西女真的地盘涌去。 然后他们就虔诚地跪倒在王思仪的面前,献上了最大的忠诚。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只传说中的神雕就站在王思仪的肩头顾盼生威的时候,仿佛看到了神明。 向神明投降,心甘情愿……且荣耀。 “我们辛辛苦苦、跋山涉水、打生打死,居然都比不上这么一只鸟。” 白小七哈巴狗一样围着那只白雕来回转圈,几次想要伸手,看到白雕探头就啄,赶忙缩了回来。 他早就听闻皇帝一家有养宠物的传统,皇宫里面猫啊、狗啊、老虎啊啥都有。 现在好了,又多了一只神雕。 可不得不说,眼瞅着那只神雕蹲坐在王思仪的肩头,陪着王思怡行走于大军之中的威风,他着实眼红的不得了。 等去了沈阳担任国政之后,空闲的时间多了,是不是也弄一只什么宠物养养? 虽然大雪封山,空气酷寒,但是王思仪却没有安歇,而是更加辛苦。 辽东大地上的满人因为神雕一事选择了臣服,但她深深明白,要想让这片土地长治久安,最重要的还是要让这里的人们能够安居乐业。 眼下这个寒冬,就是百姓们最大的鬼门关。 于是王思仪率领着庞大的队伍穿梭于荒山野岭之中,拜访了一个又一个部落,给困难的百姓们送去了急需的食物、衣服还有药品。 本来奄奄一息的百姓得到了医治之后变得生龙活虎,这样的对比最是温暖人心。 武皇后仁慈的名声同神雕一起,在辽东大地上广为传播。 已经走到河南的左梦庚,接到王思仪在辽东的事迹之后,当真是倍感欣慰。 家有贤妻,莫过于此。 “天气越来越冷了,干活也十分辛苦。你们政府必须要保证所有劳工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尽量减少伤亡。要时刻牢记,我们做这样的工程不是为了什么政绩,而是为了百姓。既然如此,就从照顾百姓开始。” 桃花峪的工地上,左梦庚站在高处,看着数十万人一起劳动的场面,当真心潮澎湃。 虽然冬天来了,但是河南这边还算是暖和,因此薛凤祚决定先进行桃花峪至卫辉段的河道建设工程。 所有的劳工,基本上都来自于河南本地和临近的山西省。 这些地方经过长年累月的战争、疾病和灾荒,人口急剧减少,还幸存的人们面临着极大的生存压力。 又逢寒冬时节,田地里没有产出,百姓的家中空空如也,根本捱不过去。 在这种时候,以工代赈绝对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河道工程十分辛苦,但是百姓们在这里劳作不但可以得到工钱,还有饭食,早就心满意足了。 左梦庚要做的,就是给负责这里的官员们再上一道紧箍咒。 历来大型工程就不可能不出现伤亡,只有政府和官员们工作到位,尽量照拂,才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哪怕早已麻木的百姓对于这种事根本不在乎,但左梦庚在乎。 百姓们埋首于土地之上,喊着号子开天辟地。 多少年了,此时此刻尽管他们在进行着繁重的劳动,但是他们的脸上全都是幸福的笑容。 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棚子全都在冒着热气。 那里有他们的家中女眷,正在忙碌着饭食。等到了晌午,他们就可以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吃上一顿丰盛的午餐。 白馒头配上蛋花汤,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的美味,但是在这里却天天供应。 劳工们私下里讨论,都怀疑政府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对他们这么好。 但是看到巡视工地的官员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的样子,他们就知道,政府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花销。 今天皇帝会来到工地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并且许多人都看着了。 劳工们一边干活,一边偷偷的朝着远处打量。 在他们的心目中,皇帝实在太过于遥远,又太过于高高在上。 倘若一辈子能够看上一眼,都是可以传承好几代的谈资。 那位皇帝陛下看起来却很朴素,除了身边的人很多很多之外,并没有穿黄金打造的龙袍。他也没用黄金锄头和大家一起干活,唯独高大挺拔的身影让劳工们感觉到像山一样值得依靠。 给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国家干活,百姓们心甘情愿。 “目前我军已经行进到了潼关之外,凉军正在潼关加固工事,看样子是准备抵抗到底了。” 左梦庚到河南来,还有一个重大事项,就是军事方面。 现如今山西、河南已经平定,西北战略集群的下一步目标自然是陕西。 而盘踞在陕西的梁越,就是西北战略集群面对的课题。 梁越在黄河边消灭了清军汉军旗之后,迅速回军抢占的潼关、延安、商州等几处要地,开始建立防线。 显然他也明白,国防军肯定会打到陕西来。 说到梁越,左梦庚不禁感慨连连。 这个曾经自己家的佃户,如今居然也成长为了一代枭雄,尤其是还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梁越是否还放不下仇恨? 不过左梦庚对于曾经的仇恨倒是很淡然。 毕竟他不是亲历者,也没有和梁越照过面。严格算起来,梁越的悲剧也不是他造成的。 相反看着梁越的情报,左梦庚倒是觉着人才难得。 “梁越和曾经的那些农民军首领还是颇有不同的,此人心怀仁义,始终对百姓很好,理应争取一番。派人过去,看看能不能够招降?能不打仗,最好不打。” 左梦庚就陕西的下一步行动,提出了先礼后兵的方针。 这个办法,得到了西北战略集群的一致认同。 不是这些将军们害怕打仗,而是大家都明白,陕西只不过是西北战略集群的第一步而已。 在陕西的西面,还有纵横万里的广大区域需要征服。 能不在陕西耗费过多的精力,才是最好的。 第1557章 公与私 冬天的西安令人很不舒服。 尤其是明末的西安。 呼叫的西北风顺着宽敞而毫无阻碍的渭河谷地席卷而来。 风中满是尘沙,砸在人的身上生疼无比。 因此天是黄的,地是黄的,城市是黄的,人是黄的,就连雪也是黄的。 形销骨立的人们行走于风中,就好像随时断折的芦苇一样,平添三分惨色。 城门楼子的背风处,尽管升起了火,可是暖意却始终感受不到。 梁越、蒋朝云、赵四烈三人凑在一起,全都裹紧了身上的皮裘,看着萧瑟的天地,语气也颇为沉重。 “王忠传来消息,汉中那边如今还算平静。四川的国防军打下剑门关之后就停下了脚步,看起来似乎不是精锐之兵,短期之内不会向汉中进攻。” 多多少少算是一个好消息,令梁越稍微展颜了一些。 “告诉王忠,还是要加强戒备。左梦庚此人用兵从无脉络可循,越是想不到的地方,越有可能被他利用。” 蒋朝云和赵四烈点点头,过后自会吩咐下去。 城门楼子上一时安静。 赵四烈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头,突然问了一嘴。 “大哥,打不过的话,咱们去哪儿?” 梁越也在看着火头出神。 “随便去哪儿,天高海阔,不怕没有落脚的地方。” 赵四烈没有得到安慰。 “真要给西域的蒙古人当打手吗?” 梁越的脸色一下子恐怖起来。 “老子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跪在他巴图尔浑台吉面前。老子是汉人,堂堂正正的汉人。” 蒋朝云一声叹息。 “那可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凉军的三位高层一时无言,全都感觉到了无力。 只有真正面对国防军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怖。 潼关那边,国防军虽然没有展开进攻,但是看着不停亮相的武器,还是让凉军上下压力山大。 潼关守将决定先下手为强,发动了一次夜袭。 结果派出去的三千精锐人马,一个都没有回来。 城上的人只看到黑漆漆的夜晚中,光亮和轰鸣突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闪烁不停,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梁越亲自赶到潼关,查看了战场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等到返回西安,精气神就萎靡了许多。 都是沙场老人,经验无比丰富。 “潼关守不住的,国防军都不需要绕行。” 蒋朝云说了一个令凉军上下无比绝望的现实。 潼关的城墙不可谓不坚固,但是在国防军的炮火面前,绝对坚持不了三天。 而一旦失去潼关,平坦的关中平原就再也无险可守。 偏偏关中平原是整个陕西最为精华的地方。 守不住这里,凉军上下就会失去粮源和财源,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他们唯一能够退去的地方,就是甘肃和青海。 但三人全都明白,即便是去了那边,国防军也很容易追上来。 到了那时,可就真的退无可退了。 “榆林没有派遣兵马,倘若国防军绕过来断了咱们的后路,那便万事皆休。” 赵四烈还很担心榆林的情况。 陕西乱战的时候,榆林是唐通的地盘。后来唐通投降了帝国,榆林变成了空白之地。 因为冬天到来,国防军没有渡过黄河抢占榆林。但梁越也没有派遣兵马北上,抢占这块战略要地。 “榆林实在太远了,远隔千里,咱们手头的粮草支撑不住。” 梁越说了一个客观困难。 整个陕西在长年累月的战争之下,早已失去了活力。过去的一年,陕西等于颗粒无收。 凉军现在手中仅存的粮草,还是清算地主、宗藩查抄而来的,根本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如果没有战事,等到天气暖和之后发动百姓开垦田亩,或许能有不错的收获。但三人全都明白,冬天过去了,国防军的进攻也就来了。 陕西面临的局面,远在西域的巴图尔浑台吉同样清楚。 他已经给梁越发出了邀请,希望梁越能够率领兵马归于准噶尔部。 巴图尔浑台吉打算对叶尔羌汗国动武,重新夺回尹犁河谷,但只凭准噶尔部自身的实力很难做到这一点。 他对凉军早就垂涎已久了。 可惜他并不知道,梁越是一个坚定的大汉主义者。 哪怕曾经跟巴图尔浑台吉合作过,但是在骨子里梁越始终认为,他只是蛮夷。 而拒绝了巴图尔珲台吉的好意,放眼看去,西北虽大,凉军的转圜余地却真的没有多少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家达出现在了梁越的面前。 如今的郑家达是军情部西北大区负责人。 因为良好的表现和足够的功勋,郑家达升官是必然的。 他现在是少将。 他被左梦庚和黄三虎派来同梁越接洽。 “左梦庚凭什么觉得,我会向他投降?我和他的仇恨,不死不休。” 郑家达被委以重任,自然对前因后果有过了解。面对梁越的愤怒,他很澹然。 “不管凉王相不相信,在下都要对我家陛下申明一下冤枉。当年惨事发生之时,我家陛下正在从辽东赶回的路上,诸般事端我家陛下实不知情。事后不但惩罚了那些为非作歹的下人,还将凉王的亲卷妥善安葬。梁王随时可以回去祭扫故人,当可知在下所言非虚。” 梁越豁然站起抽出刀来,指着郑家达的鼻尖儿。 “他左梦庚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这等可笑谎言,亏他说得出口。” 生死就在一瞬间,郑家达却毫不在乎。 “我家陛下乃是天下共主,有骗你的必要吗?甚至说,以我国防军之强大,有劝降的必要吗?” 梁越一声暴喝,刀光噼下,将郑家达身旁的桌子砍成了两半。 “那你来是做甚?” 郑家达依旧端坐如钟,凛然无惧。 “我家陛下说了,凉王是一个好人。在这个乱糟糟的时代,好人应该有好报。” 梁越愤然道:“那好啊,只要他左梦庚偿命,我就投降。” 郑家达不说话了,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气氛僵持起来,谁都不会让步。 蒋朝云和赵四烈却赶忙上前,连连安抚梁越。 显然他们明白,梁越将私情和公事混淆了。 第1558章 借口 郑家达和梁越的初次见面,不欢而散。 对于谈判没有取得成果,郑家达毫不意外。 毕竟是决定几十万人生死、乃至一省甚至整个西北格局的大事,必定迁延日久。 所幸,他不着急。 大势在帝国这边,最终的胜利也必将归于帝国。 虽然梁越喊打喊杀,一听到左梦庚的名字就暴怒不已,但是最终他也没有砍下郑家达的脑袋,导致事态无法挽回。 这足以说明,梁越到底不是当初那个大字不识的农民了,而是一个懂得思考利弊取舍的枭雄。 和这样的人才有的谈。 不过看梁越的样子,虽然过去了近二十年,但是仍旧满怀仇恨。 谈判的过程必定不会顺利。 郑家达耐心的在西安城中住了下来。 他在等着梁越恢复冷静,开启第二轮谈判。 身处敌营,群狼环伺,他却如同郊游一般澹然。 迈步走在西安的街头,他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注意观察。 而看到的东西,让他的心情很好。 西安这座古都之城,如今早已没有了王气。 千年以来不断降下的尘土,早已把过往的辉煌全部埋葬。 凋敝,是这座城市目前唯一的气息。 行走在路上的行人中,看不到一个胖子,也没有一个人脚步稳健。 面色青黄,脚步虚浮,即便裹紧了衣衫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道路两旁每隔很长一段距离,才能看到残破的旗幡在招揽生意。显然没有客人,连这种东西都失去了活力。 郑家达走了好几条街道,鼻子里能够闻到的,只有带着腥气的尘土味。 至于人间的烟火,仿佛早已在这座城市中消失。 结果令他走到双腿胀痛,才勉强找到了一家营业的面馆。 “只有热皮,调料不全,客官要吃的话小人这就去做。倘若不吃的话,敬请告知。” 小面馆里没有什么伙计,只有一个掌柜兼厨子,说话既不礼貌也不客气。 郑家达苦笑不已。 “不在你这里吃饭,老子就要饿死在路上了。” 掌柜的便点点头,反身去了后面。 等回来时,端着一个二大海碗。不过海碗中的面皮,却只铺了浅浅一层。 在郑家达看来,不是调料很少,而是仿佛就没有调料。 “寻常时节小人的面馆在整个东城都是招牌,但是现如今嘛,只能马马虎虎。” 郑家达有些不满意。 “这可吃不饱。” 掌柜的并不诚惶诚恐。 “这是今日仅有的量。再多,小店也没有了。” 郑家达无奈,只好吃起面来。 没有调料的面,不过就是用开水煮了一下,吃起来索然无味,尤其是硬硬的难以下咽。 掌柜的似乎穷极无聊,话头不免多了起来。 “城中没什么粮了,每天都有不少人饿死,有门路的早就跑了。那些丘八军纪也越来越坏,说不定明日客官就见不到俺了。” 郑家达只听不回,一个碗底的面竟然吃了半个小时。 他决定,这样的面馆今后再也不来了。 为了避免麻烦,便在桌子上扔了十个铜钱。 给的多一些,麻烦就少一些。 果然,看到他起身离去,掌柜的没有生事,而是利索的将铜钱收了起来,然后开始收摊。 如今的安南分成四股势力,郑氏和阮氏并驾齐驱,莫朝苟延残喘。 最南面的占城虽然也日渐衰落,但是仗着地理位置好,商业上倒是十分繁荣。 来自中原以及南洋各地的商船络绎不绝的在这里汇聚,然后进行交易,又各自载着需要的货物愉快离去。 这就导致城中异常繁华,各色人种川流不息,各种语言彼此交汇。 几个汉人商贾横行于街道之上,挺胸腆肚,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他们有资格这般。 因为他们的背后是帝国。 现如今在南洋,其他各族看到汉人都要小心一些。 因为中原王朝换了主人。 新主人的脾气似乎有些暴躁,而且不讲理的护短。汉人在南洋如果受了欺负,新王朝的战舰很快就会冲来。 他们根本不去询问原因,也不会去搜捕惹事的人,只是对着当地狂轰乱炸。 每次这么做了之后,当地的官员肯定会麻熘的将闹事的人找出来,当着汉人军队的面斩首示众。 有那么一段时间,南洋各地都对汉人畏惧之余,又仇恨不已。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渐渐发现只要不去欺负汉人,保证公平买卖,汉人军队倒也是讲理的。 秩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慢慢确立。 当然了,重新树立起来的,还有汉人高傲的骨头。 毕竟换成任何人身后随时都有成千上百门大炮帮忙,都可以高傲。 占城这里的人也是如此,看到汉人既要小心、又很开心。 因为汉人很有钱,每次来了都会购买很多货物,价格又很公道,也不巧取豪夺。 在当地人的眼中,每一个汉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不过今天出现了意外,竟然有人同汉人起了冲突。 那几个汉人商贾被一群安南人围住了。 安南人看到他们,眼睛里全都是化解不开的仇恨,嘴里的叫骂声更是没有停过。 汉人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哪会畏惧这个,立刻还击了回去。 骂仗很快就变成了斗殴,斗殴又很快变成了冲突。 冲突再升级,就见了血。 当看到一个汉人商贾肚子被扎成了窟窿,嘴里喷着血沫不甘心倒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预感到…… 灾难来了! 澹马锡。 南海舰队第三支队驻地。 支队司令许锡忠早早的就穿戴整齐,笔直的站在指挥岗位上,目光凝视着大海。 】 他在等。 等候早已知道的结果。 刚看到一艘快船如同屁股着火一般冲进了港口,他就露出了微笑。 “全军出发,目标占城。” 平静许久的澹马锡迅速喧闹起来。 海峡当中来来往往的商船全都如同绵羊遇到了老虎一般,纷纷惊惶地向旁边躲开。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支足足有十五艘三级战列舰、二十艘四级战略舰、一百一十艘运输船组成的庞大舰队,气势汹汹的沿着海岸一路向北去了。 这是一支可以灭国的力量。 第1559章 明夺 “是莫朝人干的。莫朝五万大军没于广西,因此对汉人恨之入骨。” 占城的王宫中,听到事情原委,国王婆南气得浑身发抖。 “可曾抓住凶手?” 官员满头大汗,努力辩解。 “臣等已经全力部署,可是凶手狡猾奸诈,一时难以捕获。” 婆南一脚就将眼前的茶案给踹翻了,咆哮声响彻宫殿。 “汉人的战船很快就要来了,没有交待,难道要让占城亡国吗?” 说起汉人的霸道,占城官员们全都冷汗涔涔。 有人火急火燎的问道:“可否请阮氏营救?”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婆南怒火更甚。 “你们早就投靠了阮氏吗?” 阮氏在同郑氏争雄的同时,一直都在觊觎占城。 毕竟占城的自然条件实在是太好了,物产丰富,可以极大的提升阮氏的实力。 面对阮氏的进攻,弱小的占城只能疲于应对,国土面积越来越小,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 身为占城国王,婆南对阮氏的仇恨无以复加。 在他看来,出了这档子事,汉人的战船虽然会跑过来耀武扬威,但总归会退去。可一旦把阮氏放进来,占城只有灭国一途。 见提议被国王否了,另一个官员赶忙跳出来。 “可多多准备财宝,贿赂汉人将领,再寻一些替死鬼,方可消灭祸患。” 婆南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番,最后默默点头。 在他看来,这个办法已经是最好的了。 占城人胆战心惊当中,南海舰队不出意外的杀到了。 占城使者的船疯了一样冲过来,船头的人将白旗摇成了风车,生怕汉人误解。 军官们将目光看向许锡忠,其中饱含担心。 许锡忠哪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开炮,击沉他。” 命令下达,痛快执行。 旗舰上几门火炮一轮覆盖射击,占城的使者就成为了大海中的鱼饵。 岸上的占城人翘首以盼,结果看到这一幕,全都开始亡命奔逃。 婆南躲在王宫中得到消息,当场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看着海面上铺天盖地的战舰,占城人完全没有想过抵抗。 所有人都恐慌的收拾家当,然后朝着山里面跑去。 许锡忠用望远镜观察着金兰湾的地形,越看越是喜欢。 “南、北两座岛上各派遣一个连的士兵,第四分队留在外围横扫海岸,其余各队进入海港。” 既然占城人没有抵抗,第四支队进入金兰湾后并没有肆意开火。 码头上的船只,堆积的货物,散落的财宝,全都成为了国防军的战利品。 在海军的掩护下,陆战队顺利上岸,抢占各处要点。没费什么功夫,就将这座得天独厚的海湾占为己有。 跑到山中的占城人胆战心惊的等了五天,结果发现国防军只是霸占海湾,并没有行凶,总算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再派使者过去,一定要弄明白上国的意图。” 丛林当中的蚊虫令婆南十分痛苦不堪,他迫切的想要回到自己的宫殿过上舒适的生活。 至于再次派出的使者会不会被国防军杀掉,他根本就不在乎。 占城人的使者再一次来到国防军面前,满以为会遭遇同样的厄运,结果没想到却被顺利的放了进去。 于是他满心欢喜的跪在许锡忠面前,嚎啕大哭的诉说冤枉。 “是莫朝人干的,小国已经在全力抓捕。上国天威浩荡,小国怎敢忤逆?” 许锡忠大马金刀的坐着,完全不讲道理。 “我们的人死在了你们国内,无论如何都是占城的责任。你们必须付出代价,否则的话,就付出更大的代价。” 占城使者浑身战栗,想起来时国王的警告,不禁连连点头。 “占城素来对上国恭顺有加,将军有何指示,敬请告知。” 许锡忠很满意他的态度,抬手指着海湾周围。 “占城积弱,一直备受阮氏的打压。从今以后国防军就驻扎在这里,保证占城的安全。一应花销,由占城承担。” 听完他的要求,占城使者反而大喜过望。 “这是真的吗?当真如此?小人马上回去将上国的恩德告知国王殿下。” 弄得许锡忠有点摸不着头脑。 占领了你的土地,掠夺了你的财富,骑在你的头上拉屎拉尿,结果你还要谢谢? 到底哪里不对? 结果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婆南就率领占城所有的官员载歌载舞的前来拜访。 “有天军在此,占城从此高枕无忧了。” 当所有矛盾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必然要分清主次。 忽略次要矛盾,解决主要矛盾,也就等于解决了所有问题。 对于占城人而言,国防军霸占金兰湾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来往的贸易还会正常进行,占城该收的税也一分钱不会少。 虽然提供两万大军的花销是一笔巨资,可是同亡国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 相反有国防军坐镇在这里,阮氏还敢贸然进犯吗? 没用多久,许锡忠就搞清楚了背后的因果关系。 “婆南的第二个儿子婆索对阮氏十分仇恨,扶持他,让他上位,并促使他同阮氏开战。时间长短无所谓,只要打起来,占城就是我们的了。” 徐尔觉特意从巴达维亚赶过来,向许锡忠提供了建议。 恭顺躺平的占城人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 因为这让帝国没有了借口,将这块膏腴之地彻底占为己有。 那就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战争,占城和阮氏的战争就是最好的机会。 婆南已经老了,只想着穷奢极欲的度过余生,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相反他的第二个儿子婆索却一直野心勃勃,想要摆脱阮氏的控制,完成占城的独立。 这种想法就很好,可以被帝国利用。 于是不久后的一天晚上,阮氏派到占城的人全都被屠杀一空。 做了这件事的婆索,迅速在占城人的心目中地位高大起来,备受拥戴。 婆索看到了机会,立刻拿出大量的钱财从国防军手中购买了一批武器。 婆南躲在王宫中,对婆索的行动一清二楚。见到情况如此,也十分痛快,干脆将王位传给了婆索。 第1560章 川西 “曾经的天朝上国是苍天大树,随便抖一抖身子,掉落下来的果实就可以让我们吃得很饱。而如今的天朝上国则是勐虎,匍匐在他的身子底下,随时都可能被他的利爪撕成碎片。” “最起码勐虎暂且不饿,还不会享用我们。倒是身旁的恶狼,随时能要我们的命。” 听了婆索的话,婆南点点头,只留下了无奈的叹息。 占成先后两任的国王,对于局势的理解截然不同。 不过有一点,他们倒是一致的。 那就是都看得出来,帝国对于占城垂涎欲滴。 婆南想到的是长久之计,对于帝国的到来十分抗拒。 而婆索则从实际出发,深深明白相比起久远的威胁,身旁的阮氏才更加要命。 只有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才能考虑久远。 否则的话,就是杞人忧天。 没办法,身为弱者只能蒙受这样的憋屈。 而这也是左梦庚在运作周边局势的时候最擅长的手段。 东瀛的幕府和外样大名又何尝不知道帝国包藏祸心,随时准备出手。可是身在局中他们,就只能无奈的进行自相残杀,最终便宜帝国。 同别人喜欢玩弄谋略和武力不同,左梦庚最擅长运用的东西,是造势。 正所谓大势所趋,螳臂不能挡车。 对付满清的时候,他是这么干的。 对付朝鲜的时候,他是这么干的。 对付东瀛的时候,他是这么干的。 现在对付安南,他也是这么干的。 哪怕别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只能无奈上钩。 “上国想要什么?” “粮食,大量的粮食。” “给钱了吗?” “十万匹丝绸,十万匹棉布。” “换取多少粮食?” “三百万石。” “这是抢劫!” “不得不给。” “阮氏打来的时候,上国会出手吗?” “希望上国不要出手。” 南海舰队在占城拥有了一席之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大量收购粮食。 哪怕中原经过长年累月的战争和灾荒之后人口锐减,可是仍旧如同无底洞一般需要海量的粮食。 占城这里就是最好的补充来源。 当一百万斤粮食被送到广西之后,这里原本乱七八糟的局势就迅速的安静下来。 甭管那些不甘心失去权势的土司们怎么折腾,下面的平民百姓都不愿意跟着他们走了。 国防军赫然发现,原本步履维艰的行动一下子顺畅起来,广西纳入帝国的统治不会出现反复了。 】 这个局面让栗军祥非常开心。 他已经给第十五师下令,在镇南关附近集结,准备消灭莫朝,将触角深入东南亚。 四川这边虽然暂时不会向云南进军,但是平定地方的工作还在进行当中。 越过了成都平原,川西的崇山峻岭终于让国防军吃到了苦头。 “和朝鲜的小山坡一比,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崔孝一已经不记得自己爬过了几座山,而每爬过一座山就仿佛丢掉了一条命。 他自认为身如钢铁、无坚不摧,但是在这些亘古的大山面前还是感受到了渺小。 他不记得自己穿坏了几双鞋子,反正此时此刻整个脚底板上全是水泡。 太高的地方令人呼吸不畅,但是风景独好。 脚下数千米的地方滔滔江水犹如巨龙吟唱,将大自然的壮丽展现的淋漓尽致。 “前面就是朵甘思宣慰司了,恐怕会有一场硬仗。” 不打云南,左荣便决定先向高原进行渗透。 最起码要摸到世界屋嵴的边缘,探听清楚道路,为日后的进军打下基础。 第十四师在成都西边的群山当中磨练了半年之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而他们的到来,让这片苍凉而辽阔的土地沸腾起来。 所有的土着都绷紧了神经,握紧了武器,小心翼翼的看待着这些闯入者。 那些肥头大耳的土司们驱赶着奴隶,加紧建设防御工事。同时派遣使者,卑微的匍匐在第十四师面前表达效忠。 当然了,只要第十四师回头,不踏上这片土地,他们的效忠立刻就会生效。 对于这种状况,第十四师上下只有一笑了之。 天真的旧势力,根本就不懂帝国是怎么一回事。 “朵甘思宣慰司的大头领王以震十分了得,不但以汉人的身份坐稳了头顶的位置,而且这些年来四处纵横征伐,打下了颇为广阔的地盘,也成为了这一带的共主。只要能够拿下他,其他的土司必然乖乖投降。” 作战会议上,参谋长瞿尔诚向大家传达情报。 在这个藏人、羌人横行的地方,最大的土司首领居然是一个汉人。 这就很奇妙。 但事实如此。 乔峰问道:“有关于王以震的资料吗?” 瞿尔诚摇摇头。 “此人在十九年前出现在川西一带,不知道怎么被原宣慰司首领拓麻喇相中,招为了女婿。短短时间内声名鹊起,展现了才干。后来继承了首领之位,带领着整个宣慰司愈发壮大。听说高原上的军队曾经来征服过,结果却被他打的溃不成军,连护教法王驻地都丢了。” 听到这个情况,所有的将领都拧起了眉头。 “这一仗不好打,后勤什么时候能够上来?” 崔孝一摊开双手,分外无奈。 “最起码需要一个月。” 这让齐佳轩很是生气。 “后勤部干什么吃的?耽搁了大军作战,我一定要投诉他们。” 崔孝一连忙安抚。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形,后勤部的人已经拼了老命,最起码你也得让人家在大渡河上架几座桥吧。” 说起川西的地形,众人全都是哀叹之声。 这里已经如此,真的不知道高原之上又该多么的残酷! 齐佳轩也知道自己急于求成了,在脸色缓和之后,又想了其他办法。 “能不能派人同这个王以震接触一下,如果能够说服他投降,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这个想法和崔孝一不谋而合。 “那我亲自去吧。相信咱们的到来,让这些土着早就吓坏了。能谈,总归是好的。” 齐佳轩对自己的新搭档十分满意。 “多带人手。就算谈判不成,也能获取充足的情报。” 第1561章 再不来 朵甘思宣慰司大头领的驻地在甘孜。 此地乃是茶马古道的重要节点,要想沟通高原和内地,必须从此处经过。 朵甘思宣慰司把守着此地,控制了来往的商贸,赚的盆满钵满。 这也是朵甘思宣慰司能够做大做强的原因之一。 崔孝一等人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终于来到此处。 但见南北两侧绵延不绝的雪山拱卫之下,一大片草原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一条大江穿行而过,江水碧绿,宛如玉带。 草原上牛、马、羊以及各种动物铺天盖地,显示着此处的兴盛。 最让众人侧目的就是,此地不光有朵甘思宣慰司,竟然还有几十家土司的旗帜迎风飘舞。 国防军的到来,让附近的土司们全都感觉到了害怕。 他们自发的团结到了朵甘思宣慰司旗下,一同商讨对策。 从中不难看出,王以震这个大头领的威望究竟有多么的了不起。 听闻国防军的使者来了,众位土司反应各一。 有噤若寒蝉的,有喊打喊杀的,有怒火难平的,当然也有考虑后路的。 不过最终崔孝一等人还是被领进了大头领的帐篷。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当地土司显然也知道这个规矩。 更大的可能是,面对着国防军强大的威势,他们不敢把事情做绝,以至于真的灰飞烟灭。 这些享受够了荣华富贵的贵族们并不觉得此生没有遗憾,相反他们还想要继续享受下去。 能够不死,总归是不死的好。 即便是稍微损失一些利益,大不了从卑贱的牧民身上找回来就是了。 看到国防军一干人走进来,帐篷中的羌人猛地齐声发出暴吼。 他们寄希望于用这样的方式,能够给汉人一个下马威。 崔孝一昂首挺胸走在前面面,对这个场面呵呵冷笑,浑不在意。 老子是朝鲜族! 土司们打量着传说中的国防军,神情中难免惊讶。 既然是茶马古道要地,数百年来从这里路过的汉人不知道多少。但是国防军的模样,和他们认识的汉人完全不同。 这些汉人身上的衣服带着简洁利落的美感,脚下的皮靴即便在帐篷中也熠熠生辉。 崔孝一身上的军大衣笔挺板正,不见一处褶皱,肩膀上的两颗金星总是让人感觉不凡。 不少土司的眼中都闪过贪婪。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身上用最名贵的皮裘缝制的衣服,都远远不如对方的这一身。 土司们在打量崔孝一,崔孝一也在打量着王以震。 这位另类的汉人大头领高居上座,略显清瘦的身躯被肥大的皮裘紧紧包裹。络腮胡子遮挡住了面目,令人无法窥探真切。 看到崔孝一等人走进来,王以震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们。 那眼神十分复杂。 以崔孝一丰富的人生经历,都无法在片刻之内完全参透。 被邀请坐下之后,崔孝一开门见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高原虽远,亦是帝国领土。从今以后必须接受帝国统治,这一点不容置疑。” 一个土司勃然道:“汉人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崔孝一冷冷的看过去。 “现在来了。” 又有一个土司面含嘲讽。 “这里是天神保佑的地方,只有我们才能生存,羸弱的汉人会死在这里的。” 崔孝一偏着头看过去。 “你手下最厉害的武士在哪里?” 那个土司背后一个雄壮如山的武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来,他只是随便晃晃胳膊,浑身的肉都跟着来回颤抖。 崔笑一拍拍巴掌。 他的背后,一个军官狸猫一样轻巧的跳了出来,走到场中。 也不废话,挥拳就打。 那羌人武士看到军官的拳头嘿嘿冷笑,只是挺起胸膛,并不招架,神情中满身蔑视。 显然在他看来,汉人单薄的拳头只不过是挠痒痒。 拳头和肉体接触的声音并不大,让土司们发出了哄笑。可是随即,他们全都瞠目结舌。 那个高大魁梧的羌人武士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如同山崩一样直接倒了下去,再无一丝声息。 打倒了武士的军官,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没有死,只是昏倒了。” 说完,就走回崔孝一的后面,继续安静坐着。 混在一群军官中间,居然毫不起眼。可是谁又能想到,就在刚刚,他仅仅一拳,就打倒了这里最厉害的武士呢? 在场的羌人全都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他们当中最强大的武士这么轻易就被击败了吗? 这一次来的汉人,究竟该多么的强大啊! 国防军这边,对于发生的这一切全都嗤之以鼻。 原始愚昧的人,哪里懂得什么是神经、什么是骨骼? “好了,全都退下。” 到了这个时候,王以震终于开口,只是他的命令有些奇怪。 但是他的威望让众位土司不敢质疑,全都纷纷离开了帐篷。 不大一会儿,这里就只剩下王以震和崔孝一等人。 这个局面令国防军这边面面相觑。 难道这位大头领有什么阴谋吗? 一时之间大家不禁小心起来,准备应对不可预知的状况。 没有了旁人,高坐在上面的王以震身躯突然抖动起来。 他越抖越快,越抖越激烈。到了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事情越来越诡异,崔孝一等人头皮发麻,开始偷偷筹划究竟要怎么突围? 两军谈判,你身为大头领哭什么? 崔孝一连连深呼吸,筹措了一番语言,就要开口询问。 然而就在这时,王以震竟然抢在了前面。 “你们……你们怎么才来呀?” 崔孝一等人莫名其妙。 “不知大头领何出此言?” 王以震似乎哭够了,伸出手来胡乱抹了抹脸。然后在大家的注视当中霍然站起,有些熟练又有一些生疏的举起了右手。 并拢在一起的五指搭在了眉头边缘,而他说出来的话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情报部直属,川二,请求归队!” 崔孝一瞠目结舌,手掌不禁捂住了心脏。 不这么做,他真的害怕自己的心会跳出来。 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从来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情况。 (本章完) 第1562章 云南三国演义 情报的重要性,左梦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当初决定谋夺天下的时候,他就在情报方面投入了巨大的精力。 一开始的情报人员,全都是他亲自培训的,然后被送往天下各地。 这第一批的情报人员,有一个单独的代号。 风筝! 断线的风筝! 放出去了,就没有指望能够收回来。 以每个省为单位,各派遣三人,非必要不启用,也许会永远埋没。 这些年来,这些情报人员中最大的一个行动,就是当年沈阳满清皇宫里的那惊天一炸。 这一炸也让“辽二”天下闻名。 这一炸,也令满清元气大伤。 人人都认为,那一次的行动最大的成果是炸伤了黄台吉。 可只有左梦庚清楚,其实最大的收获是岳托。 身为黄台吉最为倚重的臣子,满清排的上前三的名将,岳托不但重伤,而且不久之后就殒命了。 而缺少了岳托,极大的影响了满清的发展,也极大地帮助了帝国的统一。 这些情报人员,大多数都默默无闻。尽管做了许多工作,但是却不为人知。 帝国当中,掌握这些人员名单的,除了左梦庚,就只有左富。 左富死后,就只有左梦庚还知道这一计划了。 事实上,这些年来这些人员也不负“风筝”的定义。 共有二十一人牺牲、十五人死亡、十七人失踪。 还仅存的,仅仅只有七个了。 而王以震,就在失踪名单里。 虽然他在川西混的风生水起,但情报部和左梦庚并不知道,他就是川二。 不是山高水长,帝国的触角没有伸到这里。而是因为王以震并非他的名字,是他胡乱编纂的。 这种情况下,和组织失去了联系,又自己改了名字,神仙也没办法将他和帝国特工联系到一起。 结果当国防军打到川西的时候,给了左荣等人一个天大的惊喜。 “川二当年在四川各地游历,探查情报,结果走到川西一带的时候碰到羌人内乱,他随行的商队被杀了一个精光,他本人也成了奴隶。后来机缘巧合,他获得了朵甘思宣慰司大头领女儿的喜欢,又展现了一系列的才华,帮助朵甘思宣慰司成为了川西的霸主,这才立足。当地人都对他十分敬服,据说已经在推举他为新一任的护教法王了。” 听着前线传递回来的消息,左梦庚哭笑不得。 这算不算卧底十年,警察变成大哥的故事? 甚至可以说,川二做出来的事迹,可比黑社会大哥厉害多了。 毕竟孑然一身,以汉人之姿,竟然混成了羌人的头领,还拥有一块占地千里的地盘。 当川二的身份存在时,川西的情况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利用自己的声望将各家土司召集到一起,被国防军团团围困之后,川西的局势就不会有什么反复了。 那些被骗了的土司一开始很生气,也很恐惧,但是当齐佳轩、崔孝一、乔峰等人包括政府的官员出面之后,这些旧贵族就欢天喜地的接受了帝国的统治。 甚至让他们放弃土司的身份,放弃权力,他们也不在乎。 因为政府拉着他们成立了茶马古道商贸公司。 海量的新式商品堆积如山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份财富。 当然了,拒绝的代价就是灰飞烟灭。 严格说起来,除了宗教信仰,这些川西的土司并不觉得过去的生活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川西太穷了。 大山连绵的地方,除了风景秀丽之外,饿死人是经常的事。 就算是他们这些土司,日子也朝不保夕。 东面是强盛无比的帝国,西面是虎视眈眈的高原。处在夹缝当中的他们深深明白,迟早有一天会被吃掉。 与其尸骨无存,能够用权力换来可观的财富,还能换一个官职。只要不傻,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果然,当他们接受了帝国的统治之后,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等多条天堑上,政府就开始规划桥梁建设。 一旦这些天堑变成通途,川西就将和人间接轨。 牧民们聊以自珍的牦牛、冬虫夏草等东西可以换来丰厚的物资时,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幸福的风回荡在高原上。 川西的拿下,立刻让四川拥有了一个安全的侧翼。西南战略集群开始将目光转向云南,准备将残明政权彻底消灭。 而此时的云南,真得应了一句话。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明明国防军已经压到了边界,可云南境内还在内斗不休。 沐天波在丽江府等来了孙可望。 不过看着孙可望的残兵败将,他就眼前一黑。 “陛下和朝廷被困在了临安府,沙定洲派遣了重兵严防死守,以我们的实力,平定不了这个逆贼。” 原来的历史当中,沐天波和孙可望联合,借助孙可望的大军消灭了沙定洲。 可是现在孙可望在四川损失了绝大多数力量,不要说消灭沙定洲了,他们还要担心沙定洲打过来。 丽江府的北面就是朵甘思宣慰司,那边的巨变这里已经听到风声。 沐天波十分害怕国防军顺流而下,打到眼前。 孙可望见云南是这个状况,也是头皮发麻。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向国防军投降了。 “沙定洲必须剿灭,否则国防军打来,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只有寻找援兵。” 见他也是这个态度,沐天波说出了办法。 “援兵何来?” 沐天波抬手指向了西方。 “缅甸王莽达与我关系甚好,如果向他求援的话,定可以得到帮助。” “那还等什么?” 沐天波却有些为难。 “就怕缅甸人狼子野心,夺我疆土。” 孙可望捶胸顿足。 “现如今哪儿还顾得上这个,先消灭了沙定洲,才能和国防军周旋。否则置陛下于险地,国祚定然不保。” 他根本不知道,沐天波等到就是他这句话。 到时候缅甸人过来,一旦烧杀抢掠,本地百姓恨的将是孙可望,而不是他沐天波。 这不会影响到黔国公府将来在本地的统治。 要么说蠢货都是快乐的呢。 都什么时候了,沐天波居然还想着将来的事。 于是在沐天波的邀请下,缅甸国王莽达派遣了三万军队跨境进入云南。 一时间,三方势力鼎足而立,局势愈发混乱。 (今天没有啦!) (本章完) 第1563章 好东西 左荣性情坚毅,但不是一个有机变的人。 当缅甸涉足云南的消息传来时,他皱紧了眉头。 思量再三,他决定把这件事报告给左梦庚。 他敏锐的察觉到,这将不再是单纯的军事事件,背后可能很复杂。 半个月后,他接到了左梦庚快马传递回来的指示。 之所以这么快,因为左梦庚恰好巡视到了湖北。 指示中文字不多,左梦庚给了一幅图。 图上是进军路线,旁边标注了「十年」的字样。 左荣和西南战略集群的将领们看的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因为他们赫然发现,亘古以来就令汉人望而却步的高原,居然还有这样的征服路线。 有了左梦庚的指示,西南战略集群便安逸下来。 他们陈兵四川和云南交界,并不急于渡过金沙江,而是坐看滇南风云。 这个做法,令云南的三方势力感受很不好。 毕竟大家摩拳擦掌的时候,旁边蹲着一只凶恶的老虎,总感觉背嵴凉飕飕的。 偏偏还不能停下。 因为眼前的恶狼也不是好相与的。 川二带着他的妻子和土司们下了山,来到了左荣面前。 盛大的宴会和平等的礼节,让这些心还没有放回肚子的土司们总算能把屁股坐安稳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 「听说你打了这小子一顿?」 左荣喝了一点酒,兴致颇高,打探人家两口子的隐私。 阿云娜并不羞涩,反而骄傲的很。 「谁叫他骗我?」 川二火急火燎地解释。 「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对你不好吗?」 阿云娜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 「你把我拉进草堆的时候,就开始骗我了。」 川二,现在应该叫段中廉了。 他完成了任务,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川西行政公署署长。 他现在的权力,比当初的大头领还要大。 毕竟现在有帝国在背后撑腰,那些土司现在敢不听他的命令,是真得会灰飞烟灭的。 当然了,这改变不了他依旧是个妻管严。 没办法,当初他得到阿云娜的手段就很不正经。 哪有把黄花大闺女往草垛了拖的? 不过段中廉说的没错,那个时候的他不这么做就没命了。 这么做了之后,不但得到了一个女人,还混的风生水起。 正是有鉴于此,左梦庚亲自下令,册封他为定西侯。 阿云娜迷迷湖湖当中,就成为了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当众行凶,殴打侯爵,也将成为帝国官场的一段佳话。 精致的铜锅咕都咕都地翻着泡,削的极薄的羊肉片在里面翻滚,很快裹上了一层红色。 不管是下山来的羌人,还是四川本地的土着,全都在美酒和美食中吃的满身大汗。 长年累月萦绕在四川盆地中潮湿的空气,在这样的火辣面前都不得不败退。 「郑总,我们需要这个好东西。」 段中廉向郑三贵举杯,提出了要求。 郑三贵回敬,笑容满面。 「要多少有多少,明年开始,省内各地将会大面积种植。」 阿云娜从锅里捞出一截红彤彤的,直接扔进嘴里。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火线从嘴巴蔓延到肠胃里,令她呼出 来的空气都带着火星。 「这东西很贵吧?」 「不贵,就是寻常吃食。如今川东地区已经传播开来,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能吃上。」 这个回答,令段中廉等人安心不少。 征服四川,十万大军的效果也比不上辣椒。 在这之前,辣椒已经小范围内传入四川。但是因为兵荒马乱的,四川人无心耕种,因为影响有限。 国防军来了之后,川内迅速稳定,人们开始为了生活而努力。 这个时候,辣椒和四川人天生的缘分就开始摩擦出火花来了。 总体而言,四川人是慵懒的。 每一天的辛劳过后,总要巴适一下才行。 只可惜,终年潮湿的地方,可以巴适的方式并不多。 辣椒的到来,让四川人找到了心头好。 明明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但四川人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并且迅速将其当成了一日三餐的必需品。 这个局面打开之后,光从外面运输辣椒进来,已经无法满足川内的需要了。 因为沿途经过的湖北、湖南、江西等地,抢起辣椒来也同样凶残。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自己种。 当百姓们不需要考虑吃饱的问题,而是需要辣椒来改变生活的滋味时,四川想不安定都不行。 豪格却没有办法安定。 他终于穿越了大漠,踏上了喀尔喀蒙古的地盘。 三千七百人的队伍,如今还剩下一千九百人。 将近一半折在了大漠当中。 尽管如此,他的状况并没有好上多少。 整个漠北已经遍地雪白,一阵冷风吹过,就可以将人变成凋塑。 他必须要尽快和漠北三部会面,哪怕弄到点吃的。 一个白衣胜雪的女人什么也没有惊动,很轻易地就出现在了豪格面前。 看着那张倾城倾国的脸,豪格都不免浑身火热起来。 他贪婪地伸出手,想要将女人抓住。得到的回应,是女人的拳脚。 两人就在帐篷里动起手来。 三招过来,豪格的手终于摸到了女人的头发。但是他的腋下,却被女人的匕首逼住了。 匕首蓝汪汪的,有毒。 「白莲圣女果然名不虚传。」 「满清大皇子没想到也这般俊俏。」 看着豪格风霜侵蚀过后依旧俊秀的脸庞,徐雅晴也有点惊讶。 任谁听过豪格的名声,都会认为他是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满脸蛇髯的糙汉子。 但事实上脾气暴躁的豪格,其实是个年轻俊秀的大帅哥。 「白莲教最擅长背地里害人,圣女这么好的武功,为何不去刺杀了左梦庚?」 「打不过。」 徐雅晴是女人,所以不需要什么骄傲,实话实说。 这个回答却令豪格很是忧心。 「那个左梦庚武功很厉害。」 「深不可测。」 豪格沉默了。 那个满清最大的敌人,难道就真的毫无缺点吗? 徐雅晴才不去管他的心情好不好,冒险来到这里,当然是为了大事。 「坚赞法王召集了大批人马准备南下。你知道的,一旦他见到了左梦庚,你和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情况令豪格暴跳如雷。 「这些墙头草!」 第1564章 贵与贱 听到徐雅晴不是左梦庚的对手后,豪格无比绝望。 因为他打不过徐雅晴,就连刺杀左梦庚的希望都没有了。 范纪看着风姿绰约的徐雅晴,目光高傲。 「你顶风冒雪跑来,想必不是为了打击肃亲王殿下的。」 徐雅晴很不喜欢范纪的目光。 「肃亲王?大清已经亡了,你们现在是孤魂野鬼。」 帐篷里的清军众人一片哗然,每一个都惶恐难安。 「多尔衮很厉害,他不会轻易输掉的。」 豪格浑身颤抖,努力给自己打气。 他绝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是他在夸赞多尔衮的能力。 「你现在派人去查探很容易的。」 徐雅晴很喜欢看别人瑟瑟发抖的样子,同那些愚夫愚妇跪在她面前奢求刀枪不入时差不多。 从她的嘴里得知了西拉木伦河之战的经过后,豪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事已至此,他十分怀疑自己还有去喀尔喀蒙古的必要吗? 「漠北的人都是墙头草,他们一定会砍下我们的脑袋,用来献媚给左梦庚的。」 徐雅晴很不喜欢这些满人一旦遇到挫折就崩溃的模样。 「那就不让喀尔喀蒙古投靠过去就是了。」 「我们的力量不足。」 「武力不行,但宗教可以。」 徐雅晴干起自己的老本行来,厉害的无以复加。 「那些喇嘛们以为给左梦庚献上哈达,左梦庚就会接受他们的存在。而我们只需要让他们明白,他们什么也得不到,那么他们就将抵抗到底。」 豪格不懂宗教。 「喇嘛们不怕死吗?」 徐雅晴满脸都是讥讽。 「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更害怕失去供奉。」 范纪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帝国不让他们获取供奉吗?」 徐雅晴这个时候才对他稍微欣赏一些。 「帝国不允许存在奴隶。」 范纪恍然大悟,立刻对豪格拱手。 「恭贺主子,即将收获最牢靠的盟友。」 豪格觉得自己很蠢,当然,他更觉得是自己长途跋涉之后太累了。 「狗奴才,话说清楚。」 范纪居然和徐雅晴一样,脸上亦是嘲讽。 「佛高高在上,用俯视的目光看待人间。身为佛的化身,这些喇嘛们便也如此。他们需要贱民抬起头来仰视他们,卑微地匍匐在他们的脚边,虔诚地奉献血肉,即便被抽筋吸髓也在所不惜。可一旦贱民开始平视他们,他们就该惶恐不安了。」 佛祖曾经发下宏愿,要普度众生。 世人听了,都感动的痛哭流涕,然后最虔诚的把佛供了起来。 佛需要什么,就给什么。 哪怕全部家产,哪怕自己的生命。 世人却忘了,佛本身是一个王子。 既然是王子,自然就很富贵。 这样富贵的人还需要穷人来供养,于是佛神就越来越大、越来越辉煌、越来越耀眼。 偏偏愚蠢的世人还觉得,这样的佛才能保佑他们。 只因为他们在高大辉煌的佛像底下,被璀璨的光芒照耀的迷失了方向。 一旦世人站起来一些,能够平视佛的存在,立刻就会发现,这玩意儿还是砸碎了好。 佛被砸碎了,美其名曰侍奉佛的僧侣、喇嘛们,就更加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坚赞法王南下的途中,遇到了豪格一行人。 能言善辩的范纪说了许多,坚赞法王略一思考,便下达命令,庞大的朝贡队伍就此转头,回到了额尔德尼昭。 正因为如此,哪怕豪格落魄不堪,依旧被喀尔喀蒙古奉为了座上宾。 「捕鱼儿海的城堡绝对不是终点,汉人一定会跑到这里来,蛊惑那些贱民抢走你们的一切。眼下的这个冬天,就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有徐雅晴在,豪格已经知晓了许多事情。 因此当他劝说喀尔喀蒙古出兵的时候,深知该如何刺激喀尔喀蒙古人的痛点。 捕鱼儿海太近了。 天气好转的时候,骑兵逆着乌勒吉河(黑龙江上游),仅仅只需要五天的时间,就可以冲到肯特汗山。 这座山脉在汉人的称呼中,是无比的荣耀。 狼居胥山! 每一个蒙古人都十分确信,汉人的军队必然对这里充满了无限向往。 他们不想让汉人来到这里,踩着他们的尸骸夸耀两千年前的荣光,那就只有死战。 蒙古贵族们习惯了高高在上,把普通的牧民和牛羊混为一谈。 草原上的宗教也是如此。 哪怕那些最卑贱的牧民才是最虔诚的信徒。 但是在喇嘛们看来,没有财富的信徒,唯一值得他们看中的,就只有信徒人皮缝制的唐卡。 现在帝国要来了。 不允许他们高高在上,也不允许他们敲奏悦耳的唐卡。 那这样的帝国,就不值得归附。 硕垒看向一个皮肤白的过份、眼睛却蓝汪汪的人。 「尼金斯基,我们需要武器。」 在硕垒看来,这些罗刹人可以好好的利用。 他并不知道,他的车臣部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将会被这些罗刹人屠杀了一层又一层。 尼金斯基也不知道几百年后的事,他是俄罗斯布拉茨克总督安东洛夫的使者。 哥萨克人在布拉茨克的东南方向发现了一个地域广大又资源丰富的大湖。 于是俄罗斯人决定将这座大湖纳为己有。 只是那里靠近喀尔喀蒙古,俄罗斯在这一带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只能慢慢筹划。 在尼金斯基看来,喀尔喀蒙古要跟中原王朝开战,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不管喀尔喀蒙古赢了还是输了,他们都将没有精力投向大湖。 这样一来,俄罗斯只需要对付大湖周边弱小的游牧民族,就又可以开拓一块丰腴的领土。 「一千五百支火枪,一百门火炮,用大湖来换。」 喀尔喀蒙古贵族们凑在一起紧急商量起来。 没用多久,他们就答应了尼金斯基的条件。 那座大湖,他们知道,但是太过于遥远了,冬季苦寒,没有任何一个蒙古人愿意过去。 【鉴于大环境如此, 蒙古人的夙愿是南下,最好能够占据长城以南的土地,如同他们的祖先忽必烈那样。 他们根本不愿意向北方看上哪怕那么一眼。 第1565章 大雪满弓刀 世人皆知辽东苦寒。 那么辽东以北呢? 狂野的西北风仿佛裹挟着无数冤魂席卷而来,天地瞬间为之一凉,生灵为之瑟瑟。 当狂暴终于过去,人们走出室外,才赫然发现,大地变了颜色。 初次见到这种景象的人,只觉得很美,进而能够迸发出无数壮美瑰丽的诗篇。 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悲伤。 因为他们需要在这种天是蓝的、地是白的环境中,足足熬够六个月。 能不能活下来…… 天知晓! 于是受不了的人们就会拼了命南下。 不管南边的人欢不欢迎他们来,也不管南边的人厉害不厉害。 死在南边的刀下,也总好过被这恐怖的天地吞没。 于是本地的土着在闲聊中,总是会嘲讽那些千里迢迢跑来的汉人。 抱着人世间最好的土地不守着,偏偏要跑到这地狱来受罪。 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 王二柱不知道本地土着的嘲笑,他过日子心安理得。 军中的生活按部就班,也会让人不管做什么,都变成无意识的行为。 早上七点,他已经吃完了早饭。 足足放了四勺辣椒的胡辣汤,配上两张夹了羊肉的面饼进入肚子,可以长时间抵御寒冷。 【鉴于大环境如此, 对于一个河南人来说,这就是最崇高的享受。 他在极北之地,居然也能吃到。 没办法,背后的帝国对于军人几乎是娇宠一般的护着。 任何好的东西,都会堆砌在他们身上。 做这个国家的军人,骄傲! 即便战死,嘴角都是笑的。 吃过了早饭,回到宿舍,和战友们说笑几句,王二柱开始穿戴装备。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要站岗。 在这种地方的户外待两个小时,必须做好严密的防护。否则的话,没可能活着下来。 他套上棉裤。 配发的棉裤并不厚。 厚了的话,作战会不灵活。 可不厚的话,又会冻死人。 于是后勤部的天才们就在棉裤的内侧,又仔细地缝制了一层带着毛的兽皮。 不但如此,外面的军裤里衬也有一层绒毛,再大的寒风都不可能吹透。 脚上是比砖头还要厚重的皮靴。 这个绝对不敢省料,必须要用最好的皮子,必须要用最好的皮毛。 穿在脚上,高高的靴帮里可以塞入裤脚,然后鞋带系紧,可以保证一双脚即便在野外一天也能有知觉。 厚厚的军大衣套在外面,还要加上战术马甲。 基本上这两件一穿上,就不会怕任何严寒了。 头盔是制式装备,但平常站岗的时候,士兵们是不戴的。 哪怕头盔里面有绒线头套,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没事和铁器接触,并非明智之举。 王二柱戴的是狗皮帽子。 但实际上,这种帽子和狗皮一点关系都没有。纯棉制成,轻便、保暖,全方位的。 不但如此,戴帽子之前还要扣上头套。 头套之下,只会露出一双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保证不会被冻掉。 你以为眼睛会暴露在外吗? 王二柱又掏出一副眼镜,茶色的镜片预示着这副眼镜没 有度数。 唯一的作用,就是预防亮的过份的白雪刺伤眼睛。 凡是在辽东的军人,墨镜都是标配。 普通士兵戴着的,是装备部的普通货色。有钱的,地位高的,会自己去买高档的。 国防军军人很喜欢给自己的装备进行改造,意图用起来最舒服。 只要不改造的被战友误会成敌人,上面根本不管。 谁叫军人都是有钱人呢? 为了自己的舒适和生命着想的改造,难道不是一个合理的要求吗? 王二柱来到户外,走到最高处,把已经快要熬不住的战友换下来。 目光所及,整个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活物。 同时因为天地之间的颜色太单调,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将会十分枯燥。 他又不能动,甚至不允许走神。 这就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坚持住。 不过今天的站岗似乎不会无聊了。 遥远的西方,白洋一般的大地上,无数的黑点正在蹒跚而来。 王二柱稍微意外,但并不紧张。 回过神来,抓起身旁的小锤,砸在了铁片上。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迅速通过精心布置的管线传递到了城堡的各处。 响鼓不用重锤,示警也同样如此。 在这种地方,不管做什么,节省体力都是必须要考虑的。 在其他地方节省了体力,才能更好的杀敌。 城堡中迅速喧闹起来,不大一会儿,各处岗位就站满了人。 卫元峰爬到城堡的最高处,端起望远镜看着跋涉而来的喀尔喀蒙古人,嘴角满是笑意。 这个新任北方战略集群第二方面军司令员还没有去上任。 他需要在这个冬天,打退喀尔喀蒙古的进攻,守住龙源城。 难度大吗? 卫元峰觉着,凭借脚下的棱堡和一万五千名士兵,一点难度都没有。 尽管喀尔喀蒙古来了近五万人马。 在修筑龙源城的时候,国内派遣了大量的建筑专家过来。 他们强硬地否决了传统的筑城方式,而改成修建这种许多人眼中新奇无比的棱堡。 然而在使用了一段时间后,所有人都对棱堡喜欢的不得了。 帝国和葡萄牙、荷兰是坚固的盟友,加上打下了台湾和吕宋,掌握棱堡的建造技术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尤其是龙源城,更是添加了水泥和钢筋。 蒙古人想要攻破这里…… 「战斗交给你们了。」 龙源城内的主战兵力,分别是第十一师43团和治安54师。 第43团团长丁向光看着城外狼狈不堪的蒙古人,立刻没有了兴趣,把作战的事情推给了治安54师。 54师师长薛满仓高兴坏了,只说了一句。 「你们的炮兵帮帮忙。」 丁向光点点头,转头干别的去了。 尽管丁向光只是一名上校,而薛满仓是少将,但没有人对于这样的场景有什么不满。 只因为丁向光这个上校的肩章上是稻穗,而薛满仓的肩章上是栀子花。 这就是野战部队军官和治安部队军官的区别。 几乎所有的治安部队军官,做梦都希望在肩章上换成稻穗。 顾志奇、崔孝一、车礼亮、瞿尔诚等人的传说,已经在全军当中广为颂扬。 第1566章 冰与火之歌 「撤兵吧。」 看到棱堡的第一时间,尼金斯基就提出了建议。 此时的他十分狼狈,宛如被群狼撕咬过后侥幸不死的野鹿,接连喝了好几口酒都无法缓过来。 莫斯科的寒冷令欧罗巴人谈之色变,但在他看来,这里的苦寒远胜莫斯科十倍。 不过这些感受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棱堡这种东西,绝对不是蒙古人可以攻破的。 「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才走到这里,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就这么撤退,我们宁可就此死去。」 素巴第双眼充血,真的很想用怒火把无边无际的冰雪都给融化。 蒙古人最喜欢的是秋天。 牛羊肥硕,预示着丰收。 即便有所不足,跨上战马南下,总能够从长城里面找补回来。 而蒙古人最害怕的,则是冬天。 往往一场白灾下去,一个部落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世间。 因此冬天的蒙古人很安静,尽量蜷缩在帐篷里,拼尽了办法来抵御严寒。 可是现在的他们却违背祖训,顶着最酷寒的冰雪千里跋涉杀到捕鱼儿海。 要是不打一仗,不赶走汉人,蒙古人就真的死定了。 尼金斯基到底不是蒙古人,不懂蒙古人的心思。 看着眼前这座完美无缺的棱堡,他的心中波涛汹涌。 曾经有人给他看过中原王朝的城池。 他承认,那种城池很壮观,也很适合人类居住。但是在军事用途上,他可以断言,完全无法和欧罗巴的棱堡相比。 他从总督那里要来的火器,对付中原王朝的城池还是比较容易的。 但是用来对付棱堡…… 尼金斯基很确信,就算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光了,棱堡也不会怎么样。 尤其是眼前的棱堡让他还有些陌生,不知道汉人做了什么改动。 喀尔喀蒙古人是第一次见到棱堡,自然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之处。 尽管尼金斯基的脸色凝重,但豪格、素巴第、衮布、硕垒四人还是决定,即刻攻城。 大雪天行军千里,已经让喀尔喀蒙古元气大伤了。光是死在路上的人,就超过了一千之数。 消耗掉的牛羊,即便打赢了这一仗,也会让草原上空荡荡五年之久。 再拖下去,冰雪和酷寒就会要了蒙古人的命。 随着素巴第一声令下,蒙古人稍微喘了一口气,就开始部署进攻。 城头上,国防军百无聊赖。 城外的敌人数量虽多,但是每一个人都确信,敌人攻不进来。 薛满仓还破有兴致的和自己的搭档、54师军政曹哲谈笑。 「你说,蒙古人踏过冰雪之后,到城下还有多少力气?」 看着城外齐腰深的冰雪,曹哲同样微笑。 「他们到不了城下。」 蒙古人却不这么看。 眼前的这座城虽然样子古怪,城楼又高的离谱,可是它没有护城河啊! 没有护城河的城池,被蒙古的射凋手近了身,那还不是随意压制。 于是蒙古人就乱七八糟地开始攻城了。 他们从马上下来,徒步朝着城墙扑去。 不是蒙古人不想骑马,齐腰深的雪,矮小的蒙古人根本跑不起来。 而没有了马,蒙古人的移动速度更慢,几乎是在雪地里爬。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墨镜,闪闪发亮的冰雪让他们很快就有了晕眩感。 就看到许多蒙古人走着 走着,居然偏离了方向,朝着漫无人烟的野外走去。 国防军士兵们当然是有墨镜的,所以冰雪对他们没有影响。 看到蒙古人开始进攻了,他们依旧悠哉悠哉地站着。 当蒙古人走近到了三百米时,他们才将手从手捂子里拿出来。 这种手捂子乃是用厚厚的棉花套上棉布制成,除了拇指之外,再无分叉。 戴着这个东西,任凭天气多冷,手也不会挨冻。 当他们的手拿出来后,也并非是皮肤直接接触空气。 原来他们的手上还套着薄薄的一层丝织手套。 手套很轻薄,几乎和徒手差不多。 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手套,却能够让他们轻松自如地给火枪装弹、射击,并且在这酷寒的天气里坚持一个小时。 千万千万不要小瞧这一个小时。 这是决定胜负和生死的一个小时。 蒙古人就没有这样的手套。 尽管他们用厚布和皮毡将手掌裹了起来,可手指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外。不然的话,就没办法控弦放箭了。 于是,蒙古人的手指全都被冻的发青,隐隐向着黑色过渡。 哪怕这样了,他们还得打开皮裘,将宝贵的弓放在怀里,任凭刺骨的寒风顺着缝隙摧残他们的身躯。 这让他们的行动更加艰难了。 棱堡的城墙很高很高,需要蒙古人冲到城下,才能利用弓箭压制城头。 国防军却不需要等到那个时候。 三百米的距离,又是居高临下,米涅步枪已经可以肆意猎杀了。 薛满仓下达了随意射击的命令。 国防军士兵们就从射击孔探出枪管,看到谁就打谁。 火枪射击的声音并不整齐,以至于好似冬日下了一场暴雨。 只是这样的暴雨会制造血色,给天地之间增添不同的色彩。 蒙古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打死,但他们依旧没有进入弓箭的射程。 即便进入了,他们真的能够射到人吗? 躲在后面的豪格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遍体生寒。 「开炮!快点开炮!把城墙炸塌!」 除了尼金斯基,豪格是最懂火炮的人。 毕竟满清攻陷的一座座城池,几乎都有他的身影。 蒙古人把一门门的小炮推上来,然后陆续开火。 黑黝黝的炮弹声势十分吓人,不少都砸在了城墙上。 然后…… 除了留下零星的黑点之外,全都被弹落到了地上。 看着城墙的外表连一丁点的裂缝都没有,蒙古人也好,尼金斯基也好,全都懵了。 哪怕是尼金斯基这个经验丰富的人知道,卖给蒙古人的小炮是不可能炸塌棱堡城墙的,可是连墙皮都打不破,这就很超出常识了啊。 躲在城墙里面的国防军只听到砰砰砰的巨响,城墙巍然不动,他们就更加悠闲了。 既然蒙古人开炮了,国防军觉得有必要让蒙古人明白明白,这个世界上谁的火炮才是最厉害的。 城墙上一道道小口被打开,火炮探出了脑袋,开始朝着蒙古人怒吼。 第1567章 乏善可陈的战斗 国防军的火炮并没有放置在城头,而是在城墙内。 用的时候,打开窗口,炮口伸出去,一样可以轰击敌人。 虽然射界会受到影响,但只要火炮够多就不是问题。 为何不放在宽敞的城头呢? 还可以让硝烟散的更快一些。 除非想要让炮管在酷寒的天气里冻坏。 当然了,国防军的火炮都是轻型的步炮,所以放在城墙里面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蒙古人又没有什么坚固的城池,重炮没有用武之地。 能追上蒙古人的火炮,才是好火炮。 尽管炮窗打开后,冷风呼啸地灌进来,但不管怎么说,躲在房间里开炮,总比站在露天里舒服的多。 尤其是打了一炮后,汹涌的热浪开始弥漫房间,让炮兵们全都舒服地呻吟起来。 他们痛快地脱掉衣衫,光着膀子开始重新布置发射。 蒙古人的炮弹和国防军的炮弹在飞行的时候,状态是不同的。 蒙古人的炮弹是一个速度奇快的黑点,被人眼睁睁的看着砸在那里,溅起大片的烟尘。 国防军的炮弹在空中是一条带着弧形的线,几乎不给人什么反应时间就砸了下来。 黑红色翻腾的烟雾中,狂暴的气浪将所有杂物不讲道理的推向四面八方,无可阻挡。 这个时候,即便是冰雪也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雪花在空中飘舞的时候,轻柔,唯美。 但是落在地上,经过寒风吹过之后,迅速就变得如同铠甲一般坚硬。 这种雪被爆炸波掀飞的时候,甚至可以穿透木板,自然也能将人体变成蜂窝。 尼金斯基嗷唠一嗓子,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即他就跳起来,转身准备逃跑。 但没有跑出去几步,又只能带着惊恐和无奈返身回来。 国防军的火炮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那个传说中的中原王朝似乎并不如欧罗巴流传的那般富有而孱弱,而是强大的有些过份。 这个发现必须要告知给总督,进而告知给国王才行。 俄罗斯的东扩计划,也许要做出改变了。 明知道耽搁不得,但是他却回不去。 因为只凭他手中那十几个人的小队伍,是绝无可能在这个时节穿越莽莽雪原的。 真要那么做了,他们一定会变成最艺术的凋塑。 他只能无奈地等着蒙古人退军,再跟着一起回去。 国防军的步炮在规格上,甚至比俄罗斯人卖给喀尔喀蒙古的火炮还要小上一些。 但无论是威力、射程,都要高出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是国防军的火炮在高处。 于是蒙古人花费了大价钱购买的火炮,在开战之初就全都变成了破铜烂铁。 尼金斯基心惊肉跳。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湛的反火炮战术。 这可不是火炮厉害就行的。 这里面涉及到的学问,足够最博学的人耗费一生的精力去研究。 最起码他可以保证,翻遍俄罗斯,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的优秀人才。 然而在这蛮荒之地,一座孤零零的城堡里,似乎有着许许多多这样的人才。 他突然感到,这片土地似乎很危险、很危险。 蒙古人有三十门火炮,所以他们没有见过一百门火炮同时开火的壮观景象。 【鉴于大环境如此, 这一次他们看到了,所以他们死了。 整片的雪原都翻腾起来,蹒跚于上的蒙古人还没有将他们的弓捂热,就抱着一起被厚厚的雪埋葬。 没有人会将他们挖出来,再送入土中。 他们只会在这里被冻的硬邦邦的,开春之后又彻底腐烂。 腐烂是一件很恶心的事,但神奇的是,腐烂过后对大地的滋养又是最好的。 肥沃的黑土地,就是生灵千万年腐烂的结果。 枪声、炮声当中,蒙古人心志崩溃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逃跑。 不是不想逃,而是转身逃回去花费的力气更多。 毕竟城墙已经很近了,这个时候转身往回跑,还要走三千多米。 让蒙古人连求活都放弃的距离。 这就是极北之地的冬天。 铺天盖地的枪炮声中,寥寥的蒙古人终于冲到了城下。 极远处的蒙古王公贵族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暂时忽略了酷寒。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兴奋,渴望着这些奴隶和战士的混合体能够攻破城堡。 真是的,平日里把人家当成牛羊,这个时候又指望人家变成勐虎。 只能说,蒙古王公贵族的贪婪真的毫无人性。 可怜的蒙古战士并不知道王公贵族们的龌龊。 他们也很兴奋。 他们拿出弓,搭上箭,准备展现勇武。 但随即表情变成了愕然。 因为从他们的角度看去,竟然看不到城上的敌人。 看不到敌人,又该如何开弓射箭呢? 可偏偏上面的火枪却能打到他们,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淳朴愚昧的蒙古人根本不懂的,这世间有一门学问,叫防御建筑学。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悻悻地收起弓箭,然后沿着斜坡向上攀爬。 每一座棱堡的城墙外围,都有这样的斜坡。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防御的重点,甚至比城墙还要重要。 在这里,有了这道斜坡,甚至连壕沟都省了。 毕竟恐怖的大雪能将再大的壕沟也填平,从外面看起来和平地没有什么区别。 斜坡不是很抖,大约三十五度左右的样子,就很微妙。 微妙之处在于,肉眼看去很好攀爬。 实际上呢,蒙古人的手脚刚刚搭上去,就滑落了下来。 斜坡的表面早就被泼了水。 天气一冷,水就变成了冰。 只凭蒙古人简陋的武器,不可能凿冰稳定身形,于是就只能玩滑梯了。 在战场上玩滑梯,那自然是滑稽的。 于是国防军的士兵们在上面,一边哄堂大笑,一边慢悠悠地开火。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这样的斜坡毫无死角,蒙古人根本没有地方躲避。 死的蒙古人越来越多,最终……全都死了。 国防军的阵亡人数是…… 零! 只有一个倒霉蛋被炮弹砸在旁边的城墙上,碎屑打在了手上,血流如注。 给他包扎的大夫说,如果他敢嚎叫出声,就把他从城墙上扔下去。 于是城堡里的医院中,空空如也,百无聊赖的大夫和护士们干脆打起了扑克牌。 (今天没有啦!) 第1568章 冷酷 喀尔喀蒙古人撤退了。 带着无尽的绝望。 龙源城给了他们毕生难忘的经历,也刻在了他们的噩梦里。 在这座城下死了一万三千人,却连墙皮都没有啃下来,彰显了蒙古人的无能。 可他们也很委屈。 他们用尽了办法啊! 强攻、夜袭、放火…… 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都用了,但没用。 冬天的野外太冷了,蒙古人单薄的帐篷根本撑不住。 当一夜冻死了两千多人后,三个首领不顾豪格的反对,执意撤兵了。 他们只是普通的蒙古人,和他们的祖先成吉思汗有着天壤之别。 或许成吉思汗来了,面对这样的城池,也不会比他们好上多少。 绝望在喀尔喀蒙古人当中蔓延。 因为他们明白,当天气暖和的时候,国防军会报复回来的。 战争,哪有只打别人而别人不还手的? 问题是,他们打国防军的时候碰到头破血流,当国防军打他们的时候,他们能顶住吗? 如果顶不住,他们去哪儿? 虽说草原很大,可蒙古人依旧感觉到了窒息。 尼金斯基只要停下来就拼了命地在纸上写东西。 他相信这些东西总督看了也会惊惶,莫斯科的国王陛下看到了也差不多。 俄罗斯轰轰烈烈的东扩运动,似乎要倒霉了。 豪格无奈地看着铺天盖地的白雪,看着满清最后的战士在荒原里变成凋塑。 他回不去辽东,他复不了大清。 甚至连未来都看不清。 徐雅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谁也没有惊动。 豪格很羡慕她的本事。 毕竟在毫无遮掩的荒原上,她居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摸到军营里。 「你这么厉害,都杀不了左梦庚吗?」 「他更厉害。他身边的防卫,我至今都看不懂。」 徐雅晴是女人,尽管骄傲,但不在乎承认不如别人。 于是豪格就更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你暂时没必要惦记左梦庚,毕竟你很快就要死了。」 豪格已经不蠢了。 毕竟磨难使人成长。 「要用我的脑袋换取活命的机会吗?」 「你愿意吗?」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脑袋被别人不告而取。」 「那你可以先下手为强。」 「蒙古人太多了。」 「但他们不是一条心。」 「喇嘛们不这么想?」 「你知道的,喇嘛们维护自己利益的时候,总是比王公贵族坚决。毕竟王公贵族都是政客,可喇嘛们还有信仰。」 「他们受不了的话,可以走啊!」 「走去哪里?高原上没有他们的位置。」 「唉,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蒙古人还没有回到忽兰忽失温,就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雪原。 他们不但打不过国防军,面对豪格的突袭也没有抵抗之力。 在这方面,豪格还是从黄台吉那里继承了许多。 衮布、素巴第、硕垒三人的脑袋被整齐地垒在荒原上,但绝对不可能度过这个冬天。 还残存的蒙古人失去了灵魂,尽管还有好几万,却乖乖地听从豪格和徐雅晴的指挥,顶风冒雪朝着忽兰忽失温奔袭。 在额尔德尼昭,坚赞法王召开了盛大的佛会。 喀尔 喀蒙古的贵族们全都蜂拥而来,希望能够从佛的嘴里看清未来的方向。 额尔德尼昭的大火表明,佛给他们指引的道路,通向地狱。 武当山的道士们也感觉地狱在向他们敞开大门。 皇帝来湖北了,于是道士们换上了最精美的道袍,把武当山上上下下打扫的一尘不染。 结果皇帝没来,从武昌直接去了岳阳。 武当山本地的官员来了,看着道士们满脸厌恶。 「皇上不喜欢住在山上的道士,和尚、喇嘛、阿訇都一样。想活着,动起来。」 道士们瑟瑟发抖。 第二天,武当山上的道士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他们换上了最破旧的衣服,包裹里装着经书,腰间挎着长剑,往西,再往西。 毕竟他们不去,武当山就不会再有道士了。 与此同时,江西的龙虎山,张天师也收起了罗盘、符纸,拿出了早已生锈的宝剑。 足足磨了三天三夜,宝剑重见光明。 然后带着三十六个弟子,一路向南,在福州上船,投入大海。 对于这些骚动,左梦庚没有任何感触。 他站在岳阳楼上,看着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总感觉气势不足。 「陛下位临,还请留下墨宝。」 本地耆老的恭维,左梦庚并不听从。 「范文正公珠玉在前,我写什么也超越不了,就不贻笑大方了。」 耆老们讪讪而笑,本能感觉到不妙。 果然,皇帝指着洞庭湖,说出了他们担心的话。 「洞庭湖小了许多,这不行,得恢复。」 耆老中的一人惶急不已。 「这些全都是本地百姓们的口粮。」 左梦庚脸色冰冷。 「想要口粮,去辽东、去台湾、去吕宋。洞庭湖,必须恢复它该有的样子。」 耆老中有人悲愤。 「这会逼死人的。」 左梦庚眼神如刀。 「杀二十万够不够?」 耆老们纷纷扑倒,再不敢置喙。 当天,皇帝诏令飞速传达到了洞庭湖周边。 退耕还湖,一寸土地都不许留。 与此同时,类似的诏令在鄱阳湖、太湖、巢湖、洪泽湖等地纷纷生效。 不管有多少人哭,都阻止不了皇帝的意志。 多余的人口被装上船,从此离开家乡。 大的家族还被拆分的七零八落,奔赴天下各地。 帝国还是仁慈的,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 然后就在这个夏天,洞庭湖没有发生水灾,鄱阳湖也没有。 长江流域都是如此,尽管今年的降水量是往年的三倍还多。 洞庭湖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波澜壮阔起来,以至于夕阳印在湖面上,数百里皆瑰丽。 因为这件事,湖广的百姓们对皇帝的印象并不好。 他们一边吃着自家栽种的辣椒,一边对皇帝骂骂咧咧,同时怀念去了万里之外的亲人。 没有人注意到,盆子里的米饭比从前多了一些,半大小子吭哧吭哧吃满了肚皮还有剩余。 不在附近的皇帝是不在乎这样的骂声的,路过的官员们听到这样的骂声也仅仅是莞尔一笑。 如果冷酷能够换来美好,皇帝、政府、官员们都愿意做。 喜欢明左请大家收藏:()明左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69章 万物生 在做皇帝这件事上,左梦庚一直比较随和。 吃的不多,用的不多,花的不说。 说的也不多。 总体而言,人们普遍认为,这个皇帝很好。 不过当这个皇帝开始强硬地贯彻意志的时候,人们才赫然发现,龙就是龙。 无论有多少怨声载道,无论有多少逆反抗拒,退耕还湖都强硬地推行了下去。 有人哭嚎着,死命地挡在「自家的土地」前,不允许政府收回去。 然后他们收获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子弹。 皇帝,是真的会杀人的。 当真的开始流血后,人们绝望了。 悲愤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开垦了好几代的土地,重新没入了水中。 皇帝的意志无穷无尽的另一个反应就是,除了洞庭湖、鄱阳湖、太湖、洪泽湖等皇帝指定的湖泊之外,全国各地也都在退耕还湖。 这件事让皇帝先前积攒了十几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人们茶余饭后,总会痛骂一声…… 狗皇帝。 结果这个狗皇帝还变本加厉。 大江作为人们世代生活的地方,居然也被下了不通人情的严令。 许多鱼不许捕捞,猪婆龙也不行。 那猪婆龙就是个怂货,连大鹅都打不过,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皇帝却不听人们的抱怨,这样的命令甚至以立法的形式确定下来。 当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弄死了三条猪婆龙然后被执行死刑,人们迅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对皇帝的骂声更甚了。 初春的瓢泼大雨中,人们窝在家里一边吃饭一边痛骂皇帝,是这个时节最普遍的现象。 没有人注意到,往年这样的大雨中,决堤的河流安然无恙,溃烂的大湖平静无波,浩浩汤汤的大江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奔赴大海,不再骚扰沿岸的百姓。 左梦庚最终也没有在岳阳楼留下什么脍炙人口的名篇。 范仲淹把这座楼写到顶了,别人再下笔,只能自取其辱。 也只有那个叫弘历的家伙会恬不知耻,左梦庚才不想被后人笑话呢。 这一天的石柱,迎来了亘古未有的热闹。 大批大批的兵马开来,接管这里每一寸土地的防务。 人们却对于这样的纷扰视若无睹,也并不害怕。 因为这些军人有着最严格的军纪,只要做好保卫工作,并不会多看一眼百姓家房檐下挂着的腊肉。 这一天的石柱百姓纷纷换上了最好的衣衫,拥挤在道路两旁,伸长了脖子殷切地期盼着。 秦良玉把珍藏了几十年的华服都穿上了,满是褶皱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穷乡僻壤的石柱,居然能够迎来皇帝,今后必然会不一样的。 左梦庚到了。 骑着马来的。 光是这个举动,就让石柱的百姓们彻底拜服。 「您是长辈,安坐家中,等着晚辈前来拜访就好了。」 左梦庚跳下马,阻止了秦良玉一干人行礼的打算,亲自搀扶着这位光耀千古的老人家,话也说的随便。 秦良玉目光慈祥,或许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哥哥、弟弟的影子吧。 「老身一直盼望着陛下,一刻也等不得了。」 「哈哈哈,没有让您失望吧?」 秦良玉见过许多皇帝。 万历、天启、崇祯,她都见过。 也没见过。 明明面对面,可是距离太远,因此看 不清。 只有眼前的这个皇帝是实打实的,从搀扶她的手臂上能够感受到熊熊的火焰。 秦良玉浑然忘记了自己已经年老,身子里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 她亲手给左梦庚做了马耳巴合渣、头碗和迎宾茶。 左梦庚吃的一滴都不剩,让所有的土家人全都笑开了怀。 「迁移走了一半的百姓,大家分到的田地也多了一些。只要好好耕种,肯定是饿不死了。」 说起石柱的变化,秦良玉感慨连连。 石柱为了国家效忠了几十年,只有最近才从国家感受到了好处。 左梦庚却不满意,指着各家房檐上悬挂的腊肉。 「当腊肉挂满的时候,您才能满足。」 秦良玉看着微风中稀稀拉拉的腊肉,目光不由憧憬。 「石柱穷啊,怕是要辜负陛下的厚望了。」 左梦庚说话从来不虚头巴脑的。 「穷的地方要想富裕起来,办法不是很多,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一个是走出去,一个是结合当地。石柱是没有什么产出,但这里有美丽的景色,还有特俗的民族风情。将来有钱人越来越多了,肯定喜欢这一口。」 秦良玉长叹一口气。 「这里山高路远,道路难行,有钱人过不来呀。」 左梦庚气势十足。 「没路就修路,愚公都能移山,咱们也不比他差。」 皇帝的意志再次体现出来,令土家人心潮澎湃。 左梦庚手指着长江。 「这条大江必须畅通无阻,大船必须能够驶到石柱来。」 秦良玉都忍不住要站起来。 「大江当中礁石嶙峋,绵延百里,这是上天不让川蜀接受中原的福泽啊!」 左梦庚看着大江对岸无数的人流在军人的引领下往江边而去,气势达到了顶峰。 「民心大于天。」 左梦庚没有能力完成先生的宏愿,在这宽阔的大江上造坝发电,但有一件事他可以做到。 那就是命令工程部、水利部和国防军,将大江当中的礁石通通炸掉。 为此,工程部准备了足足一百万斤炸药。 当三峡的险滩激流能够变成通途的时候,天府之地自然也就活了。 「陛下,我们石柱人最是勤劳,请求出一份力。」 秦良玉仿佛已经看到了数不尽的白帆从大江上来回穿梭,然后停靠在繁荣的石柱码头上的情形了。 「这样的工程很危险的。」 「为了子孙后代,他们承受的起。」 在秦良玉的号召下,石柱人满心欢喜地带着工具,加入了疏通大江的队伍中。 看到了石柱的未来,这让秦良玉再无遗憾。 她是笑着闭上眼睛的。 左梦庚敕封秦良玉为庆王。 就在浩浩汤汤的大江之畔,敕建庆王庙,世代享受香火。 有她的英魂守候,这片贫瘠的土地和贫瘠的人们,定然可以走向幸福的未来。 喜欢明左请大家收藏:()明左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0章 西南 石柱的示范作用是无比强大的。 秦良玉本来就是这一带的精神砥柱。 当石柱向帝国敞开心扉之后,附近的所有土司都明白,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帝国对于这一带的统治以非常迅速的进程在深入着。 这样一来,本地的百姓很快就体会到了好处。 他们怯生生地走出大山,带着虽然贫瘠但是新奇的商品同汉人交易。 当得到了满足的回报后,消息就如同长了脚一般在群山中散播开来。 先前无数朝代都望而却步的大山,就这么轻易地归属了帝国。 此时的左梦庚,已经到了重庆。 事实上只要一过巫山,空气里的节奏就完全不同了。 慢,是这片土地亘古就有的风韵。 如果用四川人来给你解释,那就是巴适。 四川人最喜欢的,就是巴适。 尤其是繁重的劳动之后如果没有巴适,四川人就会暴躁。 四周的群山很好地隔绝了世间的尘嚣,自然而然地令这里比别处慢上一拍。 四川人已经习惯了这个,不是谁来统治这片土地就能改变的。 当初诸葛亮六次北伐都惨败而归,史家、兵家归纳了无数原因。 在左梦庚看来,诸葛亮就是让四川人过的不巴适了,所以才失败的。 山城天生就有棒棒。 这种地方是棒棒的天堂。 尤其是皇帝来的时候,棒棒们更是翘首以盼。 皇帝庞大的随行队伍,可以让棒棒们足足吃上几个月的饱饭。 如果哪个棒棒得到抬皇帝的机会,那更是几辈子都荣耀的谈资。 自从后蜀之后,这片土地再没有留下皇帝的足迹了。因此这一次皇帝的到来,让这片土地难得的不巴适了一回。 可惜让棒棒们失望的是,皇帝的腿脚很好,比他们还要利落,因此他们没有得到抬皇帝的机会。 「航道打通之后,这里就是川蜀的门户,甚至还有连接西南与中原的重要意义。如果有这样的条件还发展不起来,你们这辈子就别做官了。」 长江和嘉陵江交汇的地方,傍晚的夕阳下,左梦庚支起了炉子,上面做了铜锅。 锅分阴阳,一红一白。 乱糟糟的下水进了锅,香气逆着两条江而上,深入巴蜀大地。 官员们围坐在一旁,顾不得香气的诱惑,忙着记住皇帝的话。 「人口不外迁,我有信心十年追上武昌。」 孙立雅面对左梦庚的时候,是没有多大压力的。 身为孙奇逢的长子,他见过左梦庚的次数太多,因为很是随心所欲,有什么说什么。 在他看来,巴蜀的人口数量刚刚好,不多不少。只要没有了战乱,执行一点点新政策,这里就能变成人间天堂。 左梦庚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松江府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等三峡疏通后,巴蜀的船可以直接放到海边,然后运到天下各地。发动起来,好东西都搞起来,再用巴蜀来影响整个西南。帝国和国防军能不能在高原上站住脚,全靠各位了。」 左梦庚进行了郑重的拜托,官员们肃然称是,心潮澎湃。 从重庆一路向西,左梦庚欣喜地发现,辣椒、土豆、玉米等新作物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开花结果,一如寻常。 四川人对于任何能够让他们巴适的东西,接受的速度总是很快的。 因此当他赶到成都的时候,心情十分的好。 哪怕这里几个月前还在打仗,但是 现在空气中满满的都是辣椒的香气。 「你打了他几顿?」 在成都,左梦庚见到了段中廉和阿云娜。 这顿冤家夫妻此时看起来很好,并没有出现什么裂痕。 这样左梦庚就放心了。 阿云娜好奇地打量着皇帝,发觉并没有什么不同,略微有些失望。 「三顿。」 「左荣问的时候,还只是一顿。」 「后来我知道了更多的东西,于是又揍了两顿。」 「还生气吗?」 阿云娜站起身来,伸开双臂,好像花蝴蝶一样转圈。 她身上的衣服精美而漂亮,不是高原能够产出的。 「陛下,我们日后都有这样的生活吗?」 左梦庚微微一笑。 「只会更好。」 「我能去上都看看吗?他说,那里是天堂。」 左梦庚郑重发出了邀请。 「欢迎你们夫妻,欢迎你们所有的族人去玩。」 他说的是「去玩」,而不是「去做客」。 意思却天差地别。 去玩,可以跟自己家一样随意。 去做客,那就是外人。 阿云娜感受到了不同,和所有的羌人一样,全都笑的十分幸福。 成都这边已经建立起了巨大、繁荣的茶马市场。 以往需要鼓足勇气才能运往高原的货物,在这里无穷无尽。 高原人抱着九死一生售卖的牛羊,在这里也无穷无尽。 汉人也好,羌人也好,黎人也好,藏人也好,自由自在地穿梭在市场中。有时心平气和的交谈,有时唾沫横飞的吵架。 但左梦庚注意到,吵架乃至打架的双方都是平等的,结果也是有胜有负。 无论结果如何,大家全都能接受。 因为警察在断桉的时候,才不会去看你是汉人还是羌人。 「再有三年,从这里出发踏上高原,我们就不用担心退回来了。」 左荣信心十足。 他看到无数精美的中原商品通过大渡河上的铁索桥输送往高原,就明白这些同样也可以变成千军万马。 左梦庚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用手不停的抚摸桥头基座上的狮子,目光深远。 这座桥本该在六十年后才出现,然后在三百多年后名扬天下。 但是帝国出于沟通和商贸的需要,提前建造了出来。 桥的下面依旧是铁锁,上面铺着木板。 这是这种地方造桥的最优解。 左梦庚眼中看到的桥,是没有木板的,只有一根根狰狞的铁锁。 十八个勇士仿佛正在从对面坚毅地爬来。 也许当时他们只想着为全军打开进攻的通道,却并不知道,他们用血肉之躯打开的,其实是新世界的大门。 十八位勇士啊,也不知道三百年后你们还会不会再来这里? 也许那个时候,你们是带着家人来这些游山玩水的吧? 思绪飘散,左梦庚默默举手,对着眼前的这座桥,行了最庄重的军礼。 喜欢明左请大家收藏:()明左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71章 重来 新占领的地方,皇帝的到来必然有着巨大的平复作用。 尤其是国防军乃仁义之师,皇帝又带着巨大的利益而来。 于是四川很快就恢复了巴适的状态,川人又开始了不急不缓的生活状态。 唯一的变化就是,辣椒迅速在四川遍地开花。 辣椒和四川人乃天作之合,根本不需要多么用心的去推广,很快就走入了每一户四川人家。 段中廉和阿云娜还把辣椒引入到了川西,同样备受欢迎。 高寒地区的人们对于任何能够御寒的食物,都是持开放和欢迎态度的。 要不是时间紧张,左梦庚都想要走一趟川西了。 任何能够为了攻略高原而提供助力的办法,他都不会珍惜自己的身体。 奈何从上到下,包括段中廉和阿云娜都不同意他去海拔太高的地方。 哪怕他的身体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强壮,哪怕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应对高原反应。 或许,这就是成为皇帝后最无奈的地方吧。 而就算如此,相比起朱家的皇帝,他已经足够自由了。 朱家的皇帝,除了朱元璋和朱棣之外,其余的都是笼中鸟。 朱厚照不算。 一只家雀非要跑出笼子,于是就痛快的死了。 左梦庚绝不允许自己以及后代们被困在笼子里,因为被困住的皇帝肯定会失去对国家的掌控。 因此左暄妍尽管才十岁,但跑到辽东去的行为,无论是左梦庚还是徐若琳,全都放之任之。 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的季节。 大王、小王已经是成熟的老虎了,开始思念伴侣。 而沂蒙山中的华南虎,莫说是大王、小王,即使是左暄妍都看不上。 于是她集合了一群小伙伴,带着大王和小王钻入了辽东的群山。 左梦庚也在山中。 这里是金沙江畔,过了江就是云南。 但很可惜,他暂时还不能进入云南,否则的话,会吓坏那里正准备分出胜负的各方势力。 “希望他们有点仁慈之心,不要将云南彻底打坏了。” 站在左梦庚身边的傅宗龙眼神冷酷,已经将云南的各方势力判定了死刑。 作为未来的云南省政,此时他却只能陪着左梦庚待在四川,静候局势变幻。 而对于左梦庚拉着他来到这个穷乡僻壤,他十分不理解。 直到有人兴冲冲地跑过来,手里拿着石头。 “陛下,找到了,储量和品质非常不错,值得开采。” 勘探人员的高兴,在左梦庚身上却很平常。 他当然知道攀枝花意味着什么,尽管此时此刻这里连名字都没有。 “帝国太大了,除了江南,任何一个区域都应该有自给自足的资源,这样才能够发展的起来。” 左梦庚亲自来寻找攀枝花,当然是为了西南地区的发展考虑。 找到铁矿和煤矿,西南就不需要从别的地方吸血,依靠自身就能有一定的发展。 国防军有了铁矿和煤矿,就不需要千里迢迢的运送武器,拖累进军的速度。 至于此时的攀枝花荒僻偏远,交通不便? 寻找资源快要疯了的帝国人根本不在乎这个的。 假如月球上有矿场,他们也会想办法上去。 西南地区的百姓也不在乎。 他们穷怕了,任何能够赚钱的工作都会做。 西南的大山练就了百姓们的铁脚板,他们根本不畏惧这些大山。 攀枝花将会成为西南繁荣的基石,因此这里就必定大有作为。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会向这里蜂拥。 “这里应该归云南管辖。” 别看傅宗龙是文人,但是受帝国的熏陶之后,已经彻底不要脸了。 “这里素来都是四川之地,谁敢抢,老子要他的脑袋。” 四川省政刘达起于微末,身居高官不改匪气,对傅宗龙一点都不尊重。 左梦庚才不管他们的纷争。 都是狼,吃的下多少都要靠自己。 眼瞅着两人唾沫横飞地争执起来,左梦庚暗暗猜测,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三七分。 高平,安南莫朝最后的地盘,此时陷入烽火当中。 当莫朝自大到侵入广西的时候,覆灭就是注定的。 只是令莫敬宇没有想到的是,莫朝没有亡于郑氏,反而亡于中原。 尽管安南人是丛林中最厉害的战士,但莫朝在广西死了太多的精锐,以至于国内空虚不堪。 明知道帝国在镇南关聚集了五万大军,莫敬宇再怎么筹划,也还是没有挡住。 在丛林中,安南人打不过特种部队; 在城池中,安南人打不过正规军。 为了进攻莫朝,第十五师足足耽搁了四个月,就为了准备的充分再充分。 事实证明,小心无大错。 因为第十五师对安南了如指掌,面对着安南人层出不穷的陷阱和埋伏,他们应对的很从容。 于是高平就被第十五师团团围困,又在炮火中化为灰烬。 升龙府被毁于一旦,令郑氏元气大伤。生怕再遭到帝国的责问,郑梉只好拿莫朝出气。 结果郑氏的军队才刚刚开到北方,南方各处迅速告急,烽烟遍地。 在郑梉打算水陆并进谋求阮氏的时候,阮氏也没有闲着,同样在积极备战。 郑氏被帝国打击了,让阮氏觉着,这是一个机会,便主动出兵了。 强敌来袭,郑梉没有办法,只好又将疲惫的军队调往南方,先应付了阮氏再说。 郑梉并不知道,假如没有帝国的介入,他对阮氏的计划,将会演变成一场名叫长德战役的惨败,随后接连丢掉广平省、河静省等地。 他本人也因为这一场惨败忧愤难平,最终暴毙。 现在换成阮氏来进攻郑氏,郑氏反而应对的很从容。 安南这个地方有着优秀的匹配机制,谁主动进攻,谁就是失败方。 莫朝除外。 他们面对的敌人太过于强大了。 莫敬宇眼见着城墙被全部摧毁,城内大火连绵,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喝下一碗毒酒,在疯狂的大笑中,终结了莫朝。 第十五师对于彻底毁灭的城池毫不怜悯,将所有的莫朝百姓全都进行了迁徙,然后又让广西的百姓过来分田。 数不清的水泥被运送过来,就在高平的废墟旁边,一座新城很快拔地而起。 第十五师的前锋还拿下了谅山,对红河三角洲虎视眈眈。 第1572章 最后的善意 韦红瑶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没有土司的威严。 满嘴流油的样子,活像家门不幸的野丫头。 “慢点吃,东西多的很。再说了,也不好吃。” 柳剑锋就吃的慢条斯理,甚至挑三拣四。 对于他的行为,韦红瑶眼睛里全是仇恨。 “帝国到底有多少钱,容许你们这么糟蹋?” 说话间,一个红烧肘子就剩下皮了。 柳剑锋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不过弄这么多东西,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物质的问题。” 韦红瑶再能吃,在吃了两个肘子、半斤牛肉之后也饱了。 她心满意足地抬头四处看看,看到自己的族人也吃的满嘴流油,便前所未有的开心。 “做帝国的人,真好!” 柳剑锋不需要回答。 因为这个答案不是明摆着嘛。 看着热火朝天的谅山工地,韦红瑶充满担心。 “这里太贫穷了,守不住的。” 柳剑锋对她的主人翁意识很开心。 “别人守不住,帝国一定能。” 韦红瑶觉得他太过于盲目乐观了。 “运送粮草的道路足足有五百多里,而且全都是崇山峻岭,不管有多少粮草都不够消耗的。” 柳剑锋哈哈大笑。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信不信,最多一年,南宁到这里就会出现畅通无阻的大路。” 就在他们的前方,一条水泥路已经从谅山开始向北延伸。 莫朝被第十五师灭了的消息,郑氏已经知道了,但毫无办法。 阮氏的进攻牵扯了他们全部的精力。 郑梉第一次发现,升龙府居然变成了负担。 明明他打算利用升龙府肥沃的土地来为消灭阮氏提供帮助的。 可是国防军陈兵谅山,只要一个冲锋就能进入红河三角洲。 郑梉熟读史书,对于永乐年间的战争了然于胸。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对中原王朝毫无敬意。 安南人的土地上有汉人,这是不可接受的。 但很可惜,他不是安南的王,他的意志不能传递给每一个安南人。 阮福濒等郑氏衰弱的机会等了许久,哪怕明知道猛虎在侧,也一定要先撕咬郑氏。 “这个蠢货,不知道这样做在为汉人做嫁衣吗?” 郑梉理直气壮的痛骂,丝毫不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苦心孤诣地筹划着水陆并进,将阮氏赶尽杀绝呢。 你能做初一,别人自然要做十五。 阮福濒知道汉人的心思,但是不可能收手的。 哪怕汉人在金兰湾建立了军事基地,驻扎了五万大军,强大的舰队始终游弋在安南的海边。 他也不敢把后背交给郑氏。 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消灭了郑氏,然后统合安南的力量,驱逐汉人。 面对帝国的进攻,安南人是这么想的,东瀛人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阳谋。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的战争已经进入焦灼状态,双方已经从关西又打到了京都附近。 繁荣的大阪就在战场旁边,显得无比另类。 几乎每一天晚上,大阪都会有数不尽的物资悄悄运送出去。 不是送入外样大名的军中,就是送入幕府军队当中。 可不管走私的人多么努力,始终填不饱两只怪兽。 于是幕府和外样大名还不得不继续从自家的辖区内进行搜刮,刮地三尺,刮骨吸髓。 整个世界都是野兽,唯独国防军在做好事。 国防军在送粮食。 一部分送进了贵州,一部分送进了陕西。 李定国看着送到眼前的粮食,心志开始不稳。 “这是劝降的酬劳吗?” 国防军的代表回答的言简意赅。 “这是最后的善意。” 三天后,李定国率领大西军正是向国防军缴械投降。 他被带到了左梦庚面前,进行了一番长谈。 随后李定国北上,去了陆军军官学校。 “最后的善意?” 听到郑家达的表述,梁越脸色冰冷。 三百万斤粮食,令凉军上下喧闹难止。 “陛下说,本来想要割下一缕头发送给你,任凭你处置。后来想了想,玩这套把戏没意思。十几万将士的生死和你全家的仇恨比起来,怎么都扯平了。” 梁越明白了。 “如果我不接受,国防军就要进攻了是吗?” 郑家达点点头。 “一定是最猛烈的进攻。” 梁越眉心紧皱,挥挥手,示意郑家达可以离开了。 没有了外人,面对着将士们伸长的脖子还有垂涎欲滴的口水,梁越身心俱疲。 “联系巴图尔珲台吉,叶尔羌……一人一半!” “万岁!万岁!” 全军突然暴起的欢呼声,让梁越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有了笑脸。 郑家达再一次来到了那家面馆。 明明说好了的,再也不来了。 掌柜的就站在门口,看到他已经不认识了,但招呼里满是热情。 “客官,快请里面做。臊子面,面多,臊子也多。” 郑家达点点头,寻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他发现,店里不再冷清,有了那么三五个客人。 不打一会儿,满满的一大碗臊子面就上来了。 果然如同掌柜说的那样,面多,臊子也多。 郑家达给自己剥了一头蒜。 一口面,一口蒜,吃的满头大汗。 店门口,凉军排成长长的人龙,一路向西。 梁越放弃陕西了。 甘肃、宁夏他也不准备要。 他知道,挡不住国防军兵锋的。 那就没有必要自取灭亡。 既然巴图尔珲台吉说西域广阔,大有可为,那就去西域。 不过他是心高气傲之辈,根本不想给巴图尔珲台吉当打手。 于是叶尔羌汗国就成了两人饕餮的大餐。 凉军走的时候,晨曦刚刚挂在潼关的天边。 尖锐的哨子声中,原本安静的各个宿舍如同开了锅一般,迅速沸腾起来。 连长赵子墨冷冷地站在操场上,看着士兵们慌乱地跑出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目光,只盯在一个新兵身上。 这是一个奇怪的新兵,完全看不见其他新兵的毛病。 其他的老兵都还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跑出来呢,他却早已干净利落地站在了位置上。 身姿挺拔,头颅高昂,不动如松。 这样的兵,这个叫郑成功的兵,怎能不让军官们喜欢呢? 第1573章 新兵 身为基层军官,赵子墨见过最多的,就是新兵。 各种各样的新兵。 他们总会有质朴的面庞,拙劣的动作,制造出最令人啼笑皆非的失误来。 因此身为基层军官,最重要的素质其实是耐心。 无论多么孬的兵,只要在军营这个熔炉里来回搓揉锻打过,都能变得不错。 当然了,兵这种职业,其实也看天赋的。 好兵和孬兵,真的天壤之别。 郑成功给赵子墨的感觉就完全不同。 明明年纪最小,但是自从进来之后表现的一切,比他这个老兵还要老兵。 无论怎样的突击集合,郑成功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操场上,并且穿戴最为整齐规范。 赵子墨曾偷偷地计算过,自己居然输给了这个年轻人。 枪法上,郑成功也比其他人高处一大截。 他甚至可以蒙着眼睛、背着身子完成枪支的拆卸和组装,然后抬手就打,命中百米外的靶子。 为了这个,第五师的所有军官都试过。 结果很丢人。 赵子墨对郑成功很上心,偷偷地查阅了资料,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跑去问师长,师长什么也不说。 可越是什么都不说,赵子墨越明白,这个郑成功来历不凡。 因为各方面都表现都太好了,结果作为新兵中的新兵,郑成功已经成为了第35小队的对正。 比他大了好几岁的老兵们全都没有意见,心服口服。 “今天,我们就要进入陕西了。这里是新地方,会有各种突发情况,所有人都必须打起精神。我们的任务是西安,必须保证国政等官员们的安全。都明白了吗?” 操场上一片轰然,国防军第五师就踏上了西进的路程。 潼关已经换了主人,第五师从此经过,没有任何战斗。 从此往西,华州、渭南、临潼全都敞开了大门。 西安也是如此。 庞大的队伍中,交易正在进行时。 “不许少了我们陕西的资源。” 汪乔年死死盯着茅元仪,非要一个准话。 他有资格这么做,哪怕茅元仪是武功郡王。 陕西纳入帝国版图,西安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西都。 经过一年多的休养,茅元仪的腰伤终于好了。 只可惜,军中暂时没有他的位置了,于是被任命为了西都国政。 其实他本来就是文官,治理地方的本事不弱。 然而西安变成西都,带来的一个后果就是,陕西需要重新寻找省府所在地了。 还是左梦庚做的决定。 银川卫更名为银川市,成为了陕西的新省府。 也就是说,左梦庚并不打算将陕西和宁夏分开。 这个决定,令陕西的官员们很是不满。 关中平原明明更加富庶,城市还有许多,即便没有了西安,也不至于将他们扔到银川去吃沙子啊! “咱们吃沙子,陕西就不用吃沙子。陛下的高明,岂是你们能看出来的?” 对于要去银川办公,汪乔年并没有什么郁闷。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陕西的工作重点,就是吃沙子。 既然如此,工作在第一线,总比窝在关中平原享福更加有用的多。 左梦庚将陕西的省府放在银川,自然也不是胡来。 银川所在的前套平原,归化城所在的后套平原,加上榆林、延安等地,正好将毛乌素沙漠团团包围。 如果从这三个方向朝着中间推进,将会极大地降低治理水土流失的难度。 前世分成了两个省,尽管有国家意志统筹,但是在协调方面总归是差了一些。 现在统归一省之下,南面还有南都这个西北中枢的支持,左梦庚很期待在有生之年让毛乌素沙漠消失。 “上了船,就生死与共。船上最不需要的就是逞能和逞英雄,听从命令,坚守岗位,才能好好活着。新兵蛋子,记住了没有?” 施琅也在被南宁舰的舰长楚怀奕训话。 船上不同于陆地,一旦到了海上,能活命的地方,就只有脚下的甲板。 在这种地方,必须所有人的意志团结一致,才能生存下去。 理性,科学,严谨,坚持,是海军最重要的素质。 在这里,热血是大忌。 年轻的施琅却无比老成。 “请您放心,不管在任何岗位,我都是坚持到底的那个人。” 楚怀奕表面冷峻,但是内心中很喜欢这个新兵。因为他感觉的到,这个新兵天生就属于大海。 极北之地仍旧冰天雪地,但是早起的达虎浑不在意。 他光着膀子,站在户外,一边放声高歌,一边用白雪搓揉身躯。 其他的士兵从旁边路过,全都瞠目结舌,甚至还有人跑去喊了大夫过来。 他们并不知道,猛虎归山,自然要用自己的方式宣示霸气。 刚刚来到东北的第二师还很孱弱,现在有了这个一个无惧冰雪的宝贝,师长金凌翔着实高兴坏了。 他干脆下令,派给达虎一个小队,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了雪原之上。 再过不久,冰雪消融,就到了国防军进军漠北的时候。 提前掌握情报,才能比其他各部更快,避免战功溜掉。 陆军军官学校,李过、李来亨自从进来后,眼睛就不够看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将领居然是可以大批培养的。 目光所及的每个人都朝气蓬勃,带着舍我其谁的气势。假如当初的大顺军中有这么多的好军官,绝对不会败的。 又有两个年轻人走过来,坐在了他们身边,显然也是新来报道的。 两颗卤蛋头,一根头发都没有,让本来眉清目秀的人多少有些滑稽。 李过本着将来同窗的想法,主动问道:“两位同学,怎么称呼?” “爱新觉罗·博洛。” “爱新觉罗·岳乐。” 李过和李来亨的脸色瞬间变了,挥拳就打。 博洛和岳乐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挨了几下狠的。可随即开始迎战,给李过和李来亨也制造了不少伤痕。 “干什么?为何打架?” 军校的老师赶来,喝止了他们的斗殴,脸色不善。 李过满眼都是仇恨,指着彪悍又忐忑的博洛和岳乐,嗓门奇大无比。 “他们是鞑子!” 满以为老师和同学会呼应,谁知道老师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日后再敢称呼他们是鞑子,关禁闭。” 李过被打的青红皂白,再看看对面愕然又感激的博洛和岳乐,思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第1574章 国运 「我叫朴知南,来自朝鲜省。」 「你是朝鲜人?」 「来自朝鲜省。」 「我叫政沐源三郎,来自岛原。」 「你是东瀛人?」 「来自岛原。」 李过和李来亨愕然发现,帝国的军校中,有着许许多多的异族人。 朝鲜人、东瀛人、极北的蛮族,据说还有来自于大洋彼岸的殷族人。 可无一例外,每当他们称呼人家「朝鲜人」「东瀛人」「***」「蛮夷」的时候,都会发生冲突。 朝鲜人昂首挺胸,会刻意强调那是朝鲜省。 东瀛人不卑不亢,以岛原的身份为荣。如果再问,那就是帝国的岛原。 尽管岛原的旁边就是东瀛的外样大名,可岛原的同学提及这些外样大名,眸子里全是浓浓的鄙视。 如果只有满人,李过和李来亨的怒火就不会消散。但是看到这个局面,他们学会了接受。 【鉴于大环境如此, 事实上,都是军人,化敌为友的速度很快。 「你当时攻击西罗城是没有意义的,西罗城看似可以包抄关城的侧翼,但是能够通过的兵力有限,起不到什么作用。你也看到,当时睿亲王亲率大军从关宁军背后冲出来,你们就败了。」 一片石之战,李过和博洛都参与了。 而且在之后的历次作战中,两人其实对阵过。 这就有了共同话题,让双方迅速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那场景,换个地方,甚至可以叫做功德林。 左梦庚想要去贵州看看,结果被军界、政界联合拒绝。 下面的人已经达成共识,凡是控制时间不超过六个月的地方,绝对不允许皇帝涉足。 不是怕皇帝看到什么,而是担心控制不住,出现意外。 所有人都明白一点。 左梦庚就是国运所系,因此绝对、绝对不能出现差池。 左梦庚不是一个倔强的人,从善如流,转头从湖南去了广东。 到了这里,又是一番景象。 左梦庚惊喜的发现,虽然广州城里的人们生活节奏依旧不紧不慢,沉浸在早茶、下午茶的恬澹当中。 但是只要离开广州,周边的佛山等地早已机器轰隆。 这边的商人对于蒸汽机的接受程度无与伦比的高。 有资本的商人一掷千金,早早地在自家的厂子里用上了蒸汽机。 资本不足的就集体出钱,无论如何也要用上蒸汽机。 事实证明,有没有蒸汽机,在这个时代真的差别太大了。 「目前广西、湖南、江西都有大量的人口移动过来,在这边做工生活。根据我们最新的统计,全省常驻人口数量已经超过一千万。」 沉犹龙说到这些的时候,毫无疑问是非常骄傲的。 现如今帝国提倡移民,所有的省份人口都在锐减,唯独广东人口在增加。 这里的人天生会做生意,早早就把南海利用到了极致。 加上这里没有什么矿产资源,因此轻工业就成为了首选。 众所周知,轻工业是最需要劳动力的。 在沉犹龙的陪同下,行走在缫丝车间内,耳听着机器轰鸣,数不清的女工来回穿梭,左梦庚心潮澎湃。 奋斗了这么多年,总算依稀能够看到那个熟悉时代的影子了。 「今年、明年广东一分钱的税收都不用上缴,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产业规模扩大再扩大。用 你们便宜、优质的产品,打垮东南亚、南亚包括欧罗巴的相关产业。记住了,天下虽大,也要让每一个人穿的衣服都产自这里。」 左梦庚雄心勃勃的话令广东的官员们斗志昂扬。 1649年的春天,左梦庚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南京。」 五个都城,并不能让帝国满足。 毕竟帝国的版图太大了,未来还会更大,因此就需要足够多的政治中心来辐射、管辖。 原来的南京更名为了南都,那么就需要新的南京掌控整个南洋。 特别市的长官是承政,都城的长官是国政,而京城的长官则是督政。 承政只能由亲王担任,国政则是亲王、郡王。 而督政,必须是郡王、国公。 第一任南京督政,是阳国公曹文衡。 二十年过去了,曾经的风云人物不得不接受时间的告戒,慢慢的退下来。 可是这些人在帝国成长的过程中全都功勋不菲,能力超然,就此赋闲在家实在是太浪费了。 离开中枢,担任都、京的管理者,可以更好的发挥帝国的影响力。 曹文衡是李邦华之后第二位退出中枢的阁相,但是他知足了。 站在海边,看着波澜壮阔,曹文衡并不觉得这个不毛之地有什么不好。 这里既然从今以后叫南京,那么就一定能够兴盛起来。 「这座岛叫什么?」 他问身边人,得到了回答。 「这里叫九龙。」 曹文衡不禁看向左梦庚。 「谁这么大胆子,敢叫九龙?」 本地人也很小心。 「从前有一位天子巡游这里,举目四望,但见八山环抱,便欲以八龙命名。可天子亦是真龙,遂称九龙。」 左梦庚和曹文衡莞尔失笑。 「纵观史书,又有哪位天子来过这里?」 龙祖光脸色古怪。 「如果真有天子来过这里,应当是南宋少帝。」 左梦庚哈哈大笑。 「一个小屁孩,亡国之君,他也配。」 可不管怎么说,从今以后,香江岛、九龙半岛、新界以及周边的岛屿,一下子从默默无闻变成了天下闻名的南京。 别人看到这处形胜之地,只觉得左梦庚的选址妙到毫巅。 只有左梦庚心中波澜壮阔。 一切始于南京,那就从南京终结。 至此,他终于相信,中华民族的国运真的发生了改变。 大海之上,数不清的帆船进进出出,运载出去的是财富,运载回来的同样也是财富。 随着这样的进进出出,广东日甚一日的繁荣起来。 广东繁荣了,南方就繁荣了。而南方繁荣了,中国又岂能不繁荣? 阳光明媚的下午,左梦庚穿着寻常人的衣衫,带着墨镜安然闲坐。 身前的桌子上,叉烧包、虾饺、烧卖、肠粉、凤爪、蒸排骨等等一应俱全。 椰子、荔枝等水果也琳琅满目。 看着附近桌子边,普通百姓们安心的样子,他就同样开心。 第1575章 日新月新 亲近的人都能发现,只要来到台湾,左梦庚就会非常的开心。虽然这座岛确实很好。 风景宜人,物产丰富,位置重要。但皇帝的情愫,还是令人诧异。 “到今年为止,大部分的荒地都开垦出来了。来自福建、江西、广东的移民算是落地生根,喜欢上这里的生活了。”左梦庚和公端的眼前,一望无垠的稻田郁郁葱葱,金黄色的稻穗随风轻摆,奏响着世界最美好的旋律。 无论任何时代,丰收都是最令人喜悦的事情。台湾这里得天独厚,作物可以一年三熟。 因此公端上任之后,就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农业上面。成果自然是喜人的。 现如今福建、浙江、广东等很多地方,都要仰赖台湾的粮食。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 有三省之地找到了粮食的供应来源,那么就意味着南方的粮食可以更多地向北方输送。 加上辽东的产出,帝国的粮食行业已经开始到了溢出的地步。粮价一步步的跌落,也逼迫着粮商们开始寻找新的途径提升粮食的附加值。 左梦庚居然在市面上看到了雪饼在卖。台湾的地理位置决定了,想不发达都难。 这里是沟通本土和吕宋、巴达维亚、琉球等地的中枢,光是每年从这里经过的船只,都足以让台湾赚的盆满钵满。 以至于公端这个台湾省政完全没有被发配烟瘴之地的惨状,身宽体胖,面色红润。 “再有三年,我能让台湾的产值提升十倍。到了那时,恐怕江南都要落后于这里了。”公端的豪言壮语,左梦庚是相信的。 前世的台湾漂泊在外,都能混成四小龙之一。现在有一个庞大的国家在背后支持,想不发达都是奢望。 而他对台湾看中的东西,其实并非是地理,而是这里的产出。如今台湾的糖业已经如火如荼,台南、台北、台中各地都有糖业加工厂,每年出产的糖多达两千万斤,是全国各地糖供应的最大源头。 “吕宋那边也在加大蔗糖种植园的建设,那边的条件会更好一些。我如今才发现,民间富裕起来之后,对糖的需求居然这般恐怖。”说起蔗糖生产,公端感慨连连。 从前的时候,除非逢年过节,寻常百姓才小心翼翼地买一点点的糖,品质还不怎么好。 可是现在呢,随便走进一家日杂商店,都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糖堂而皇之地摆在货架上。 当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人们少吃糖的时候,也就预示着生活是多么的好。 “糖的产量再高都不怕浪费,就怕跟不上。”对于糖业的发展,左梦庚看法不同。 公端看到的只是商业和食品业,但左梦庚看到的却是军工和化工业。将糖用到军工业和化工业,如今已经在帝国进入了快车道。 军方每年消耗掉的糖,一点都不比民间少。带来的好处就是,武器的威力越来越大,极大地帮助了军队的作战。 最新一款的火箭炮,射程居然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米。虽然依旧不怎么准,但打的远就是王道。 左梦庚还知道,装备部那边已经在研究一种叫做陀螺仪的玩意儿。一旦成功了,火箭弹的误差将会成倍的缩小。 有个火箭炮部队退役的家伙,看到火箭弹深受启发,觉得这玩意儿是不是应该可以把人送上天呢? 于是他自制了一枚火箭弹,没有朝前发射,而是朝上发射。结果火箭掉下来后引发了火灾,让他赔的倾家荡产。 就在他要被扔进监狱的时候,得到了皇家五十万元的风险投资,又欢天喜地地投入到了研究当中。 当然了,糖业再如何如火如荼,也不值得左梦庚亲自跑一趟。能让左梦庚特意跑来台湾的,只有十分重要的东西。 高大笔直的树木直冲云霄,在广阔的土地上整齐排列。显然,这些树木都是人工栽培的。 工人们拎着桶走入林间,然后将手中的小铁管深深地插入树干,再把桶挂在上面。 不一会儿,小铁管里就慢慢地流淌出来乳白色的液体。看到这一幕,强大如左梦庚都不禁浑身战栗。 为了这个东西,他放下了身段,亲自走入了工厂。毕竟在这个时代,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些乳白色的液体有什么用,又该怎么用。 皇帝陛下放弃了繁忙的政务,窝身于工厂当中,亲自指导工人们劳作。 不但如此,他还让一家小型钢铁厂按照他的图纸,生产了一大堆的零件。 一个月后,皇帝陛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些零件组装在了一起。最后再将乳白色液体变成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看到软乎乎又成为一圈的玩意儿,公端也不傻。 “这东西可以做成车轮?”左梦庚拿过一个气筒,呼哧呼哧地往里面灌气。 不打一会儿,原本瘪瘪的玩意儿就彻底鼓胀起来,手感紧绷硬实。 “这是划时代的产物,从今以后,我们的脚步将可以走的更远。”乳白色液体生产出来的东西,分成了两种。 一种是可以打气的内胎,还有一种是硬邦邦的带着花纹的外胎。当左梦庚亲手将内胎和外胎都组装好后,这个世界上第一辆自行车就诞生了。 这是一辆完全体的自行车,不但有橡胶轮胎,车座底下还有弹黄减震。 当人们看到前后两个轮子的怪物被左梦庚骑着速度如飞还不倒的时候,全都瞠目结舌。 等公端也尝试过后,他的眼珠子就红了。 “传令下去,请军方将橡胶园看管起来。谁敢泄密,杀无赦!”当轮胎被套在火炮的轮子上,原本需要三匹马才能拉动的重炮现在只需要一匹马还健步如飞后,军方远比政府更加明白橡胶的战略价值。 “橡胶园要继续扩大,吕宋那边也要扩展。这玩意儿有多少都不够用的,不要怕有人抢生意。”左梦庚怕公端敝帚自珍,特别吩咐道。 公端人如其名,确实是一个大度的。 “水泥路的修建要加快了。” 第1576章 班底 皇帝精通军事的好处就是,任何对军事有帮助的东西,都能够快速发扬光大。 橡胶就是如此。 军方迅速介入了进来,然后在公端冒火的目光中,蛮横地要走了一大批种子和三十万亩橡胶园。 公端没打算找左梦庚告状,即便左梦庚就在眼前。 经历过战乱时代的官员,哪怕是文官,思想上都会向军事偏移一些。 毕竟军事强大了,和平才会到来。 几乎一夜之间,台湾驻军的火炮轮子上,就多了橡胶。 这样一来,火炮总算是稍微能够跟上行军的速度了。 这个意义,能够跟火药诞生的意义相比。 军中的将领们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如何更改行军规则,以便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对此,左梦庚并不看好。 因为他知道装备部的疯子们已经在研制155mm口径的大炮了。 105mm总归是不如155mm口径威风的。 同理,有了155mm就会奢求203mm,有了203mm就会贪图360mm。 军人对于火炮的要求从来都是狂野而直接的。 大又粗,最好能把地球炸个窟窿。 一旦155mm口径的火炮诞生,即便有橡胶轮胎,军人们就会发现,他们又会痛苦地陷入到行路难的境地当中。 除非有四通八达的公路网和铁路网,加上数十万辆卡车。 但很可惜,左梦庚明确知道,他的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的。 “自行车的生意交给我们福建商人如何?” 商人的嗅觉从来都是敏锐的,陈鼎作为代表找上了门。 无论交通工具怎么发展,自行车始终都有它的一席之地。这个东西充满了魅力,始终被人们所喜欢。 “三七。” 左梦庚给出了回答。 对于商业,他从来都是鼓励的。 要给皇家三成股份这件事,福建商人们弹冠相庆。 “请陛下赐名。” 左梦庚一点犹豫都没有。 “永久和凤凰,你们自己选一个吧。” 他已经预想到,无数的熊孩子采用跨裆式骑法摔的七荤八素的场面了。 在任何地方,一个少女带着四只老虎行走,都是惊人的画面。 今天沈阳人就见识到了。 路上的行人纷纷惊呼着逃窜,偏偏又想看热闹,举止就十分奇怪。 大王和小王告别了单身虎生涯,身边多了大花和小花。 老虎本来是独居生物,交配过后就翻脸不认人。 公虎是渣男,母虎也是渣女。 但左暄妍身边的老虎是通灵的,因此夫妻必须在一起。 于是左暄妍就有了四只老虎开路,威风的不得了。 看到四只老虎走进来,布木布泰紧紧抱着福临,死死地瞪着眼睛,浑身都颤抖不休。 她害怕极了,但是身为人母,依旧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两个半大小子跳出来,虽然同样脸色苍白,但还是护在了布木布泰和福临身前。 奈何赤手空拳的他们,怎么看起来都不够老虎的一餐。 王思仪对这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了,笑骂道:“再这么下去,你要把山里的老虎都带出来了。” 左暄妍嘻嘻哈哈凑到她身边,抬手拨弄着高傲的神雕。 “它们都愿意跟着我,我也没办法。” 看到她的手伸向神雕,所有人都吓坏了。 神雕的傲气这段时间所有人都体会到了,除了王思仪,没有敢碰。 可面对左暄妍伸过来的手,神雕的眼睛里虽然满是郁闷,但还是乖乖站着,任凭小女孩捋毛。 对此,大家伙只能感慨。 这对母女,就不是正常人。 看到老虎并没有扑上来,甚至都没有咆哮,布木布泰和三个小孩稍稍安心了一些。 “如此凶兽,倘若伤人可怎么办?” 左暄妍回头看着这个曾经的满清太后。 “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不会伤人。” 清秀的半大小子可能是不满意刚才自己胆战心惊的表现,哼道:“吹牛。” “要不要试试?” 夏完淳不乐意了,走上前来,瞪着对方。 另一个干瘦的赶紧上来。 “要打架呀?” 夏完淳嘿嘿冷笑。 “正有此意。” 清秀小子捏紧了拳头,但看看情势,还是忍住了。 “你们有老虎,不打。” 夏完淳鄙视不已。 “连老虎都怕,胆小鬼。” 干瘦小子愤愤不平。 “难道你能打赢老虎吗?” 夏完淳高昂着头颅,得意洋洋。 “打不过。” 房间里哄笑一片。 索尼赶紧上前。 “小大人不要跟犬子一般见识,小孩家不懂事,回头下官会好好教训的。” 看到他的德行,王思仪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那么谨小慎微干什么?你如今是帝国官员,不比别人矮一头的。” 索尼连连苦笑。 他到底还是出来做事了,如今就在北都国政府担任白小七的副官,同时接受帝国的官员培训。 不得不说,能够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 哪怕索尼从前对帝国的施政手法不熟悉,但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很快就如鱼得水了。 白小七给出的评价是:宰辅之才。 只可惜索尼年纪大了,错过了黄金阶段,未来前途有限。 看着两个半大小子,王思仪是早就想好了的。 “索额图,明珠,回去收拾东西,跟着去济南吧。” 尽管这两个半大小子展现的素质不错,但想到左梦庚传来的口信,王思仪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观察了好几天,都始终没有看出着两个小屁孩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左梦庚深入培养。 但这些年来,被召进皇宫培养的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废物。 不对,不但不是废物,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郑成功、施琅和达虎这三个大的,才刚刚进入军中就闪耀了光芒。 中间一代的夏完淳、尚之信、陈近南、蒲松龄等,也有不凡之处。 有的时候,王思仪真想掀开丈夫的脑袋好好看一看。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哪些人厉害、哪些人平庸的呢? 只可惜,全天下只有她知道,她打不过她的丈夫。 虽然军队内外都说她武功第一,但只有她对新婚之夜的比武刻骨铭心。 那个该死的家伙,还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 想到这里,王思仪看向正对着索额图和明珠跃跃欲试的左暄妍,再看看安静坐在一旁的陈近南,不由一叹。 左暄妍也打不过陈近南。 第1577章 干该干的 世间的任何领域,层次越高就越会发现,人才的重要性。 就好比你要研究核物理,你是需要一万名研究生,还是需要一个爱因斯坦? 毫无疑问,爱因斯坦比一万名研究生重要的多。 行政也是如此。 基层的行政人员,只要素质过关其实就可以了。上令下达,做事勤勉,能耐得住性子,就能把基层管理的很好。 但是到了高层,把握国家脉络的时候,人才和庸才带来的影响和后果天差地别。 身为皇帝,有两个统兵将领让你选择。 一个是卢象升,一个是阿济格。 你会选谁? 相信只要皇帝的脑子没有问题,肯定会选阿济格。 帝国的政务学校如今已经遍地开花,为政府提供了许许多多的行政人员。 但总体而言,出类拔萃者,万不足一。 毕竟学校能够做的,是激发人才的天赋,而非把庸才变成人才。 一个人是不是人才,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了。 因此对于那些历史扬名的人才,左梦庚总是更加看重几分。 尤其是一个王朝上升期的人才,必定要高于王朝没落期的人才。 毕竟把王朝搞的没落的原因中,就有这些人的一份子。 索额图和明珠作为康熙朝时期的名臣,自然在清朝走向鼎盛的过程中贡献突出。 哪怕最后他们的下场比较惨,但不影响他们从政的能力。 于是左梦庚就给王思仪写了信,让她把索额图和明珠带到皇宫来,和其他的杰出少年共同成长。 或许有他的影响,索额图和明珠人生道路会走的更加顺畅一些。 三月份的辽东,冰雪开始消融。 这个时候的人们,就要开始考虑一年的生计问题了。 耕种,永远是这片土地上最重要的事情。 毕竟脚下的土地那么肥沃,绝对不能浪费了。 而通过耕种,又可以对满人进行区分。 满人和其他的少数民族不同,他们的耕种技术其实很不错。 努尔哈赤时代,满人就已经在群山当中开垦了。 在移民了大量汉人过来后,辽东的土地终于全部分配了出去。 满人并没有被区别对待,他们名下的土地都很不错。 这让善于种地的满人很知足,也很愿意听从官员的安排。 不善于种地的满人该如何安置,其实才是重中之重。 阿达抄着袖子蹲在家门口,感受着倒春寒里的冷意,从里到外冰凉一片。 曾经的他,是一名八旗士兵,西拉木伦河一战成为了俘虏。 满以为会被杀掉,结果经过甄别之后,居然被释放了。 阿达回到了家中,发现母亲和弟弟、妹妹也都好好的,便息了寻找主子光复大清的心思。 可春天来了,困难也随之而至。 家里的米缸空空如也,弟弟、妹妹咕咕叫的肚子让他不禁偷偷落泪。 大清没有了,他们也就没有了主心骨,同样也失去了生活来源。 他知道,再有五天,他和他的家人就要饿死了。 可马背上的战士没有了用武之地,自然也就没有了获取生存的资本。 阿达一开始只是小声哭泣,随后不久,哭声就难以抑制,愈发撕心裂肺。 “哭泣是换不来粮食的。” 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令阿达大吃一惊。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丢失了作为战士的敏锐。 抬头看去,是一个国防军军官。 旁边的人他认识,是他的邻居,同样曾经也是八旗士兵的果木哈。 看到国防军,阿达不免有些害怕。 难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要遭受惩处了吗? 那个军官却很平和。 “果木哈说你是最好的战士,尤其还很年轻,有没有想过继续参军?” 军官的话让阿达大吃一惊。 作为敌人的国防军居然要招揽他? “我不会向族人出手的。” 尽管快饿死了,但身为巴牙喇,阿达十分骄傲。 军官哈哈大笑。 “这里已经和平了,是帝国的领土,你们是帝国的子民。国防军不会向自己的百姓动手的,但要想保护和平,还要对付其他的敌人。” 阿达还在消化这些话,果木哈很是急切。 “阿达,来参军吧。我们只会打仗,不参军的话,就没有活路了。” 阿达连连苦笑。 “参军就有活路吗?不过是炮灰罢了。” 他在清军的时候,见多了汉军旗被派遣在前面充当炮灰的场面。 满人可以对汉人这样,汉人同样也可以。 “你如果愿意参军的话,就是国防军士兵,每个月的饷银有两元,你的亲人还会得到粮食、医疗、住房等多项补助。” 饿怕了的人就听不得“粮食”两个字。 阿达双眼通红。 “会给我粮食?” 军官直接报数。 “每一个国防军士兵,家中每个月会有五十斤的粮食补贴。当然了,以你的饷银,你的家人可以随便吃肉。” 阿达怦然心动,再也没有了顾虑。 “好,我愿意参军。” 现在却轮到军官提条件了。 “先说好,一旦进入军队,就要遵守军纪。曾经你们在清军中的做派,必须收起来。如果能做到,明天就来城外的军营报道。” 总共有一万三千名满人报名参军,其中大部分都是曾经的清军士兵。 这还是在优中选优,剔除了老弱之后的数字。 虽然他们曾经是旧军人,但不得不说,在作战技巧和经验方面,真不是纯新兵蛋子能比的。 阿达满怀期待和忐忑走进了军营,本以为或许可能会受骗。 谁知通过体检、正式录取之后,他当场就得到了第一个月的饷银。 如今的满人已经知道帝国发行的纸币意味着什么。 两元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阿达片刻不敢耽搁,告假离开军营就跑到了粮店中。 仅仅花了一元,就买了差不多近百斤粮食。 他没用粮店帮忙,亲自扛着向家里走去。 有了这些粮,母亲和弟弟、妹妹起码不会挨饿了。 当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愕然发现,停着一辆马车。 车旁站着一个他认识的政府工作人员。 “阿达,你回来的正好,这个月的补贴你收一下。” 看着放在地上的米、面、油、肉、蛋等各种好东西,阿达咧嘴大笑。 他赫然觉得,这个新国家真好! (本章完) 第1578章 临战风云 这个时代的满人,可不是四九城里遛鸟的黄带子。 他们绝对是当今天下最好的战士。 这样的人才不利用起来,是极大的浪费。 同时招募满人进入军队,好处也是多方面的。 首先这些曾经的八旗战士除了打仗,也不会别的。现在和平下来,他们也等于失去了生存的能力。 偏偏又是彪悍的杀人机器,如果放任不管,将会造成重大的不稳定因素。 将他们重新拉入到军队当中,从事他们熟悉的职业,获取足够的报酬养活自己和家人,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再一个,这些桀骜不驯的战士进入了国防军这个大熔炉,才能接受好好的锻造,最终完成改变,消除隔阂。 果然,当第一批战士进入军队之后,他们本身和家里的生活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善。 看着家人的生活变好了,自然也就人心思定。 虽然国防军中纪律严苛,但因为一视同仁,令他们没有遭受歧视,也让他们很快喜欢上了新军队。 三十岁以下的战士被重新征召从军,三十岁以上的虽然没有这个好处,但政府也做了妥善的安置。 各个探险队纷纷向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发出了邀请。 要论在山林当中的作战本领,这些满人战士天下无双。有他们加入探险队,足以让帝国开拓的脚步再上一个台阶。 即便是不愿意远行的人,辽东这边也有足够的岗位提供给他们。 警察、治安、民兵训练、城建等等,不知不觉当中,满人的数量已经渐渐跟不上发展的需要了。 于是汉人、蒙古人、朝鲜人也络绎不绝地进入辽东,参与到各项建设当中。 这些人的到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和本地人产生冲突,只因为如今的物质非常丰富,并不影响人们的生活质量。 “这里叫茶啊冲,北接哈尔滨,南连沈阳,西临草原,位置十分重要,我打算将省府放在这里。” 张春指着面前辽阔平坦的草原,讲述着自己的雄心壮志。 沈阳变成北都了,辽宁省就需要一个新的省府。 无论是锦州、辽阳、旅顺,张春都没有看上。 那些地方不是不好,也不是不重要,就是太偏了,达不到掌控全省的地步。 过去的这个冬季,他走了许多地方,最终和省府的人达成一致,选定了新址。 这个叫茶啊冲的地方,位于科尔沁草原,周边地形十分平坦,水草茂盛,又有连接四方的优势。 不得不说,张春的目光十分毒辣。 “这里建城,可以有效的支援通辽,对于今后把控草原十分有利。” 白小七从军事角度赞同了张春的想法。 他是北都国政,今后关于东北的一切军政事务,都需要经过他的批准。 “建城的速度可以不用太快,但是物资的囤积不能耽搁。” 王思仪给张春下达了命令。 如今已经开春,冰雪开始融化。再过不久,国防军就可以向喀尔喀蒙古发动进攻了。 除了黑龙江那边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之外,其他方向也进入了战备阶段。 既然辽宁新省府的位置这么重要,自然要成为新的后勤基地之一。 张春当然不敢耽搁了作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茶啊冲这个名字到底是差了一些,请皇后赐名。” 王思仪想了想,道:“从今以后,辽宁进入新时代,开始走上朝气蓬勃的新道路。嗯,就叫宁阳好了。” 众人对于新省府的命名全都非常满意,轰然叫好。 其实茶啊冲按照音译来说,应该叫做长春的。 可如今的吉林省省府所在地长春,位于遥远的库页岛南端。 不过叫长春也好,叫宁阳也好,都会给这片古老的土地带来新生。 忽兰忽失温的蒙古人全都乖巧地匍匐在地,接受他们的新王。 尽管这个新王不是蒙古人,而是满人。 可喀尔喀蒙古原有的王公贵族被杀了许多,剩下的早已投降和转换阵营,剩下的愚钝牧民又能懂得什么呢? 大喇嘛告诉他们,豪格是上天赐给他们的英主,他们就痛痛快快地接受了。 事实证明,在生死关头,最虔诚的僧侣也有着灵活的信仰底线。 明知道徐雅晴是异教徒,但草原上的大喇嘛们还是接受了她的意见,尊奉豪格为喀尔喀蒙古的新领袖。 不但如此,他们依旧听从徐雅晴的提议,火速派遣使者前往准噶尔部,希望和巴图尔珲台吉结盟。 哪怕巴图尔珲台吉是无比虔诚的红教信徒,是他们黄教的生死大敌。 只能说,国防军给的压力太大了。 三月末,王思仪离开沈阳,北方战略集群指挥中枢入住通辽。 接下来对漠北蒙古的军事行动,都将在这里进行指挥。 在归化城好好休整了一个冬季的骑二师也将城池移交给陕西省,从此北上。 他们返回乌兰察布后,携带了大量补给一路北上。 他们将要穿越六百多里的戈壁、荒漠,赶到一个叫苏尼特鄂克托的地方。 经过前期的侦察和向导的指引,这里有着大漠着难得的绿洲。 占领这里,才能够奔袭赛音达山,建立后勤基地,最终实现横穿大漠、突击漠北的壮举。 一千多年前,有个叫霍去病的名将这么干过。 现在骑二师要重现先辈的荣光了。 第一方面军已经在锡林郭勒完成了集结,等待最后一批物资运到之后,就会贴着大兴安岭西侧一路北上。 在乌兰盖戈壁这个有水源的地方建立中转站,然后调头钻进大漠,直扑忽兰忽失温。 骑一师走在他们的前面,既是前锋,也是向导,也是绞杀蒙古骑兵的主力。 龙源城这边暂时还比较安静。 毕竟黑龙江还没有完全开化,后方的军队和物资还上不来。 卫元峰这个第二方面军司令员不需要回去了。 司令部将会过来同他会合,就在龙源城坐镇指挥。 等到第二方面军集结完毕,就会一路西进。 他们这一路兵马是最轻松的,沿途始终有河流补给,而且遍地草场。 (本章完) 第1579章 西域的风 豪格、徐雅晴和喇嘛们在拼命整合喀尔喀蒙古,以图在天气暖和之前,有足够的力量来抵御国防军的进攻。 他们还把希望寄托在了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身上。 但很可惜,此时的巴图尔珲台吉根本顾不上漠北。 梁越的到来,让巴图尔珲台吉看到了消灭叶尔羌汗国的希望。 十六世纪初,东察合台汗国满速尔汗的三弟赛依德,为了争权夺利,联合另一位兄弟赫力烈在伊犁河谷和七河流域发动暴乱,颠覆了亦力把里政权。 后来暴乱被满速尔汗平息,赫力烈被杀,赛依德逃亡到了帕米尔,并且控制了费尔干盆地。 由于往塔里木盆地的扩张接连受挫,他只能去了喀布尔,投靠远亲巴布尔。 在巴布尔的帮助下,赛依德终于卷土重来,于1513年相继攻陷喀什、阿克苏、叶尔羌等地,建立了叶尔羌汗国。 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如今叶尔羌汗国的统治者是阿不杜拉。 这位吐鲁番的统治者颇有才略,借着兄弟争权的机会出兵叶尔羌,再次统一了东察合台汗国,而且迫使哈密臣服。 他还任命胞弟苏里唐为吐鲁番阿奇木,对吐鲁番实行直接统治。 如此以来,叶尔羌汗国就成为了横亘于天山以南的庞大帝国。 阿不杜拉还不满足,他出兵伊犁河谷,在巩乃斯草原上击败了巴图尔珲台吉,将伊犁河谷和巴尔喀什湖牢牢掌控在手中。 可以说,叶尔羌汗国的存在,令巴图尔珲台吉如鲠在喉。 别的不说,南面有这样一个强敌,令准噶尔部对青海和高原的掌控始终无法安稳。 毕竟只有伊吾这一条薄弱的通道才能连接天山以北和青海、高原,随时都能被人掐断。 但是先前的败仗,让巴图尔珲台吉对叶尔羌汗国不敢轻举妄动。 梁越的到来,让他大喜过望。 联合梁越,消灭叶尔羌汗国,一统西域,巴图尔珲台吉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丰功伟业。 至于同样强悍的梁越…… 汉人怎么可能在西域站稳脚跟? 等消灭了叶尔羌汗国,梁越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梁越似乎不知道巴图尔珲台吉的想法,回到青海之后,霸道地将准噶尔部在这里的势力纳入麾下,然后开始西进。 一个月后,凉军突然从敦煌绕过来,突兀地出现在了哈密城下。 看着城墙上叶尔羌汗国的旗帜,梁越的目光中满是冷峻。 “这里曾是我汉家的领土,岂容蛮夷霸占?” 大明疆土的最西端,就是哈密卫。 嘉靖初年,因为“大礼议”之争,收复哈密一事也演变成了“封疆”之狱。 甘肃巡抚陈九畴等四十九人被处置后,明朝终于彻底失去了哈密卫的控制权。 随后哈密几经演变,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叶尔羌汗国的一部分。 这里是中原和西域沟通的不二通道,必须打下这里,凉军才能进入西域。 “好好打一场,告诉西域,我们来了。” 任何收复汉家领土、打击异族的事,梁越都很热衷。 随着他的命令,凉军迅速展开。 一门门的火炮对准城墙,也让城内的守军亡魂大冒。 毕竟在西域见到这么多的火炮可不容易。 而看着阳光下闪烁着寒芒的火炮,梁越的心情更加起伏。 帝国随便出手一点,就让凉军变得如此强大。而等到帝国驾临西域,这里或许真的能够重现汉唐盛世吧? 哈密是一座小城,城内守军加上居民也不过三、四千人。 加上中原王朝退去后,这里再不重视建设,因此城池十分破败。 这也导致近百年来,这里的人们习惯了顺风倒。 谁来,就承认谁是统治者,然后依托东西贸易安静的过日子。 但是新来的凉军却没有沟通的打算,彰显武力才是目的。 轰鸣的火炮声中,哈密的城墙在第一时间就化为了乌有。 感受到凉军的凶残,守军斗志当场瓦解。 城内的人们纷纷骑马向西逃窜,并不想死在屠刀之下。 一个时辰后,凉军彻底掌握了哈密,打开了进军西域的大门。 巴图尔珲台吉接到凉军到来的消息,立刻率领大军从达坂城出发。只要翻阅了天山的隘口,就可以直接兵临吐鲁番。 巴图尔珲台吉并不觉得将吐鲁番让给梁越是一个好的选择。 只要掌控了吐鲁番,那么南疆才能随时吃到肚子里。 梁越是他请来的打手,他并不准备给这个打手分润什么土地。 哈密到吐鲁番几近千里,沿途又都是荒漠戈壁,他不认为梁越会比他的速度更快。 如果巴图尔珲台吉能够看到梁越的背后,或许就不会做这个想法了。 西北战略集群第四方面军的前锋第三师,没有经过任何战斗,就顺着凉军走过的路径,穿过河湟谷地,站在了青海湖边。 一望无垠、美如明镜的大湖,当真令人心潮澎湃。 草原上瑟瑟发抖的牧民们,看着突然冲来的大军,预感到这里的天似乎变了。 与此同时,第五方面军第九师也从兰州出发,贴着祁连山北麓、沿着长城直奔凉州卫。 李贞丽率领的文工团恰好在这里劳军,当大军起行的时候,文工团为他们奏响了苍凉、豪迈而悠扬的旋律。 这首曲子是他们离开济南到时候,左梦庚亲手教给他们的。 曲子中,漫漫黄沙缓缓掀开帘幕,一队又一队的骆驼承载着希望和财富西去和东来,塑造了一条千年不绝的交流之路。 现在,国防军继承着张骞、霍去病、班超、侯君集、郭孝恪、苏定方、薛仁贵、高仙芝等先辈们的志愿,再次带着中原王朝的意志,重新踏足这片土地。 西域的风沙太残酷,每吹一次,就让人老上几分。 以至于三十而立的铁打汉子,在这里却如同朽木。 可他们却不能倒下,依旧顽强的扶着长枪,倔强地站立在城头。 他们的目光不时看看西方,坚毅果决。又不时看看东方,满怀期盼。 今天从东方来的尘沙有些大,让枯守凉州卫的老兵红了眼。 看着铺天盖地的大军,还有朔风中无比鲜艳的红旗,老兵们嚎啕大哭。 “俺们一直守着,可不敢丢喽!” (本章完) 第1580章 世界的参差 在中原大地风起云涌的时候,遥远的西北彻底被人们遗忘了。 凉州卫的守军一直守着,哪怕已经二十年没有得到过一分的饷银了。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破烂不堪的明军服饰,手中锈迹斑斑的明军制式武器,谁也无法将他们和军人联系到一起。 因为他们羸弱的身躯,苍老的面容,甚至比陕北那些逃荒的饥民还要可怜。 不过他们也是幸运的。 正是因为这一带太过于穷苦了,以至于任何枭雄都不愿意来。 即便是梁越,也是走青海进入西域,而不是走这条闻名遐迩的河西走廊。 他们艰苦而安静地度过了二十年,甚至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皇上啥时候给俺们发饷啊?俺们自己种了些地,可养不活啊!” 大漠的风沙中,种植庄稼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 可这些憨厚忠良的守军,就是靠着这些痛苦捱过了漫长的二十年。 第九师的军官们闻讯而来,看着这些不死的老兵,禁不住潸然泪下。 “老哥,大明没了。” 老兵顿住,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过了许久,化为一声解脱的叹息。 “早该知晓的,自从都司衙门不给发饷的时候就该知晓的。” 师长白先耀赶忙让人准备饭食,送到了老兵们的面前。 看到有米饭、有肉,还有新鲜的蔬菜,老兵们垂涎欲滴,可是却没有动手。 “将军,俺们能拿回去给家人吗?” 军政张三明赶紧道:“老哥们不用担心,吃的很多,马上给你们准备。” 老兵们这才拿起碗筷,拼了命地往嘴里塞食物。 不如此,怎么压制二十年的苦? 酒足饭饱,肉眼可见的,老兵们似乎年轻了好几岁。 事实上他们的样子基本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将军,现在国号是啥啊?谁做了皇帝?” 白先耀很有耐心,只觉得这些老兵很好。 “现在的国号啊,叫中华。皇上知道大家伙苦,就派了我们来。今后老哥们不用坚守了,过好日子吧。” 一个老兵满脸担心。 “西边多了很多头缠白布的、脸蒙黑巾的,凶的很。要想守住这里,得多派些人马才成。” 白先耀抬头看着西方辽阔的天地,豪情万丈。 “咱们今后啊,不守了。” 在老兵们惊诧的神情中,他的目光里满是腾腾的杀气。 “咱们得过去,告诉他们,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第九师的后面,第七师还没有出发,就有队伍插到了中间。 队伍十分庞大,绵延数十里,丝毫不畏惧西北的风沙。 这支队伍不是来打仗的。 这是商队。 帝国提倡和鼓励商贸,对商人十分优待。也是因此,商人的胆子非常大。 听到帝国要开拓西域,嗅觉敏锐的商人们自发地联合起来,搜集了大量商品,跟着军队的步伐,重新疏通丝绸之路的血脉。 商人们的做法,获得了茅元仪的强烈支持。 只有到了西安才知道,没有了西域的西安,其实什么也不是。 西安,西安,向西而安。 如果西安失去了沟通西域的能力,那么这座城市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也是为何所有的大一统王朝,总是会努力向西开拓的原因。 明朝除外! 从朱元璋开始,朱家的皇帝就始终没有摆脱老农的本色。 连海贸都不允许,更不用说陆贸了。 军队走过的地方,带来的是破坏。而商队走过的地方,带来的则是生机。 兰州、湟中、凉州卫全都迅速繁荣起来。 附近的游牧民族发现新来的汉人军队并不嗜杀,只要遵守规矩就行,立刻赶着成群的牛羊奔赴集市。 多年的战乱,已经让附近的游牧民族太久太久没有获取过中原的商品了。 当发现新的贸易当中,瓷器、茶叶、丝绸、棉布、铁器等全都物美价廉,而且交易税低的可以忽略不计,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四方。 除了令人欣喜的贸易之外,每一个集市点,还有来自于中原的戏曲、歌舞等节目可以欣赏。 中原人对西域热情的歌舞十分喜欢,同样的,西域人对于中原宏大瑰丽的歌舞也能体会到美感。 看到西域人沉醉于这样的节目中,帝国的官员们全都开心不已。 在政务学校的课程中,他们可是听皇帝陛下亲口讲述过,什么叫文化入侵的。 繁荣的集市上,不但有歌舞表演,还有来自中原的高僧、道士传播教义。 本地的阿訇对此非常愤怒,也表达了不满。 但毫无疑问,凡是这么做的人,都静悄悄地从世间消失了。 来自于中原的和尚、道士远比本地的阿訇们要慷慨的多,他们不但仁慈,还会治病赠药,甚至还会为百姓们牵线搭桥,帮助他们在新环境中谋生。 任何信仰一旦脱离了衣食的满足,还能够坚守的,必然是极少数。 有着庞大资源支持的中土佛教、道教迅速在西北之地生根发芽,进入寺庙、道观虔诚叩拜的信徒也在逐日增加。 通过劳动稍微积累了财富和改善了生活的百姓们,在听到和尚、道士们劝诫珍惜当下的话语后,更加感同身受。 来世的七十二个处女到底过于渺茫,既然佛祖和老君指引世人通过劳动获取回报更加容易实现,那么还是信这个比较好。 国防军惊喜地发现,他们走过路过的地方,正在快速地稳定下来。 这也让将军们的胆子大了起来。 五月初,第九师的前锋开到玉门关下。 这里已经超过了大明传统的疆界范围,异域风情伴随着滚滚黄沙铺面而来。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看着已经残破不堪且无人居住的玉门关,第九师上下却热血沸腾。 七百四十二年后,再次有汉人的军队踏足这片土地,也宣告着中原王朝的回归。 璀璨的红旗被插在玉门关城头,西风中仿佛有着浓浓的古韵护送着一群满面征尘的将士们欣慰走来。 他们白发苍苍,摇摇欲坠,但是腰间的横刀依旧无比锋利。 迎着不灭的羌笛声,白先耀向西域敞开了怀抱。 “大唐,我们回来啦!” (本章完) 第1581章 南太平洋 既然到了台湾,左梦庚不辞辛劳,继续南下,来到了吕宋。 在国家完成大一统的时刻,身为皇帝巡游四方,带来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 尤其是这些新开拓的领土,将会在他的影响下更快的完成归心。 经过三年多的发展,吕宋已经完全大变样。 这里的西班牙殖民者早已被驱逐干净,人种成分基本上以汉人和土著为主,另外也有荷兰人和葡萄牙人过来贸易和定居。 中原对于蔗糖和粮食的需求,让这里的农业进入了快速发展的轨道。 原本懒散的土著居民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之下,也投入到了规模化的生产生活当中。 这带来的另一大好处就是,土著正在快速的接受帝国的一切。 “目前在全省各地已经新建了三千多所学校,百分之六十的适龄儿童都接受了义务教育。汉语的普及化已经全面展开,不出十年,将会成为这里的主流语言。” 黄宗炎陪同左梦庚视察吕宋各处,同时汇报成果。 帝国进入吕宋的时机非常好,刚刚是西方殖民者踏足这片领土的初期。 这导致吕宋虽然打开了开放的大门,却又没有完全打开,还没有全盘接受西方的一切。同时中原的影响还盘旋在这片土地上,导致帝国的到来并没有让这里的人们难以接受。 同时中原的百姓也完成了初期的大规模移民,在这边占据了一定的人口数量。 有这些移民配合,帝国牢牢的将吕宋各处都掌控在手中,也让帝国的意志可以深入到民间各处。 最让左梦庚高兴的就是,从西方来的伊教才刚刚在棉兰老岛生根发芽,就被帝国彻底掐灭,基督教也没能在吕宋其他地方遍地开花。 这样一来,就方便了帝国对吕宋进行思想移植。 要知道在后世,吕宋可是世界上排名靠前的基督教大国。而棉兰老岛又都是狂热的伊教信徒,连美利坚都在那里碰的头破血流。 现在来自中原的思想文化彻底取代了本土文化和西方文化,伴随着巨大的经济利益植入到每一个人的心中,迟早会开花结果。 “目前土著和汉人的相处如何?还会发生冲突吗?” 之前在西班牙殖民者的挑拨离间之下,本地土著和汉人移民之间势同水火,隔三差五就会发生流血事件。 这也是左梦庚最关心的问题。 黄宗炎显得意气风发。 “之所以会发生冲突,除了西班牙人的阴谋之外,贫穷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原本这个地方的资源就那么一点,随着汉人的到来,必定会让本地土著感受到压力。现在这边的经济全面展开,再多的人口填充进去都有不足,人们自然也就没有心思互相争斗了。” 如今在吕宋各地,大型农场足足有一百三十多座,甘蔗种植园一百零七座,水果种植园八十五座。 而每一座庄园,需要的劳动力就超过了三万之数。 因为帝国给予的报酬非常丰厚,也让原本刀耕火种的土著走了出来,加入到了现代劳动当中。 随后帝国又在这里进行商品经销,从获取了报酬的居民手中赚取利润,如此就造成了有效的经济循环。 本地土著只是淳朴了一些,又不是傻子。生活有没有变好,还是能够切身感受到的。 这就造成了他们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其实还是很快的。 左梦庚走过很多地方,就亲眼看到各种新式房屋已经在吕宋遍地开花。 那些原本居住在森林深处,随便砍几根木头就搭成屋子的土著,如今住在新房子中个个眉开眼笑。 左梦庚甚至深入民间,亲自探访了土著居民。从他们的口中,对于这边的官员全都不吝赞赏。 左梦庚很确信,这些土著说的都是真话。 并非是因为他的到来,这里的官员们提前做了什么部署。 之所以很确信,当然来自于他强大的自信心和掌控力。 各地的官员休想瞒过他的耳目,编造什么谎言。 “陛下,论起自然条件,吕宋还在台湾之上。既然帝国对橡胶的需求无穷无尽,理应在吕宋这边进行更广泛的种植。” 左向华是吕宋的土著。 他原来的名字不叫这个,但是现在中华文化在吕宋是主流,人人向往,他就给自己改了名字。 之所以姓左,当然是倾慕左梦庚这个皇帝之故。 身为第一批寻求改变的土著,左向华无疑是十分成功的。 此人非常有商业头脑,成立了吕宋第一家民营的水稻种植园。光是依靠粮食买卖,就让他已经成为了吕宋首屈一指的富豪。 除了水稻种植园之外,左向华还有两家甘蔗种植园,并且投资了莱特岛当地的蔗糖加工厂。 他并没有就此满足,而是亲自前往台湾、福建、浙江等地进行考察,接受了更多的新鲜事物。 他在台湾的时候,看到了橡胶的神奇之处,立刻明白这个东西将来肯定前景广阔。 奈何台湾本地的商人对于橡胶的使用还在探索之中,严防死守,避免秘密泄露,令他无法一探究竟。 如今坐在了左梦庚面前,左向华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台湾只是在热带的边缘,而吕宋却在热带的正中。任何热带植物的生长,这里肯定比台湾更具优势。 见到这边的商人居然有如此主观能动性,左梦庚着实高兴。 “你们能够积极探索致富的道路,这无疑是最好的。对于你的请求,我批准了。只需要政府在其中占据三成股份,并且出产的橡胶优先供给政府,便没有问题。” 见他如此痛快,吕宋本地的商人们除了称颂他的英明,更多的是对帝国的归心。 就在左梦庚到达吕宋的第十天,郑芝龙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一见面,郑芝龙就狮子大开口。 “我需要一千名官员,还有大量的矿产勘探人员,另外还需要得到东海舰队的支持。” 当郑芝龙打开地图,指着南太平洋上一大块形如大陆的岛屿时,左梦庚激动的颤抖起来。 (本章完) 第1582章 南洋攻略 郑芝龙探险队发现了澳大利亚。 虽然过程有些凑巧,但探险就是这么回事,总归需要一些运气。 他们从棉兰老岛出发,一路沿着星罗棋布的岛屿向东进行探索。 新几内亚群岛的存在,让他们不至于迷失方向,并且轻松的获得补给。 而这一片海域也成为了他们同西班牙人争夺的焦点。 因为有着帝国充足的支持,而且航线距离更近,郑芝龙探险队占据了绝对上风。 在巴布亚岛上,他们和西班牙殖民者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并且血腥的厮杀。 在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之后,终于将巴布亚岛占为己有。 “这些岛上同吕宋一样,早就有原住民。只不过这里的土著全都皮肤黝黑,宛如泥人,而且生活方式颇为原始。在西班牙人的奴役之下,过得很苦。我们攻占这里之后,按照帝国的政策对土著进行了解放,并且给予了优待。现在他们已经接受了帝国的统治,只需要派遣官员过去,就能顺利将这些地方并入帝国领土。” 虽然身为探险队,郑芝龙等人并不需要遵守什么规则。但此人始终保持清醒,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因此在探险的过程中,始终注意尽量贴合帝国的政策,减少杀戮的同时,却也没少获得利益。 在占据巴布亚岛后,就有人曾经提议在这里进行割据,逍遥快活。 郑芝龙和施大瑄果断的否决了这种想法。 再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帝国的强大。 而且如今帝国已经彻底占领吕宋,距离新几内亚群岛不过咫尺之遥。一旦等帝国巩固了吕宋的形势,必然不能允许卧榻之侧有人称王称霸。 再说了,郑芝龙也没有割据一方的心思,探险并且赚钱才是他最热衷的。 当探索的领域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才越深切的感受到,根本离不开帝国的支持。 别的不说,在同西班牙人作战的时候,假如没有帝国提供的枪炮和战舰,他们根本就无法取得胜利。 一旦他们有了独立之心,帝国也不需要做别的,只要切断补给,他们就会成为无根浮萍,最终葬身在茫茫大海之上。 郑芝龙严格遵守约定。 探索发现的新领土全部上交给国家,然后这些新领土上的利益再去分一杯羹。 显然这样的做法,让帝国高层无比满意。 “说说你们是怎么发现这座大岛的?” 提及澳大利亚,郑芝龙也是兴致盎然。 “我们在攻占巴布亚岛后得到情报,西班牙人在东面的岛屿上有一个贸易集散地。因此我们猜测,西班牙人肯定有一条航线能够从新大陆抵达这里。只要我们顺藤摸瓜,迟早能够打通南洋,于是我们就继续向东前进。西班牙人的贸易集散地被他们称作所罗门群岛,但是实力并不是很强大,海战输给我们之后,西班牙人开始慌不择路的逃亡。他们逃跑,我们追击,结果就发现了那座大岛。” 西班牙人的克拉克船显然不是郑芝龙探险队盖轮船的对手,即便是速度上也没有优势。 西班牙人为了逃跑,不得不改变航向,钻进茫茫大海。 他们低估了郑芝龙的勇气,所以仍旧没法摆脱,最终全部被郑芝龙探险队消灭。 可是正因为这样的追击,把郑芝龙探险队带到了澳大利亚。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这里也不过是一座小岛,可是绵延无际的海岸线着实令人心惊。 郑芝龙和施大瑄商议过后,决定兵分两路,绕着岛屿进行勘测,最终会合。 却没有想到,这一绕就长达三个月之久。 当两支人马重新在澳大利亚的南部汇合之后,看着手中的海图,郑芝龙才意识到,他们发现了一座面积甚至不逊于中原的超级大岛。 或者可以说,这已经是大陆了。 “这座岛上东南部和西南部气候湿润,水草丰沛,适宜居住。而绝大多数地区不是沙漠、就是戈壁,十分荒凉。岛上有一些原住民,愚昧无知,而且颇有攻击性。我们只好动武,在上面清出了一块居住地。另外岛上有一些十分新奇的动物,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再有就是剧毒之物比比皆是,轻易就能要了人命。” 郑芝龙述说的澳大利亚的情况,左梦庚当然十分清楚。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澳大利亚。 不过现在这块物产丰富的新大陆注定是属于帝国了。 “根据你说的情况,这里的矿产资源必定十分丰富,可以有效的弥补国内的不足。这一次啊,你们真的是立了大功了。” 郑芝龙趁机提出要求。 “探险队中有一些伙计受伤严重,已经没有办法再出海了。如果帝国打算在大岛上进行开拓的话,希望能对这些伙计进行妥善安置。” 他提的要求很小心,左梦庚却很大方。 “东南部的富饶之地,给你们留出三百万亩,你们可以自行分配。另外发现的矿产,给你们一成的股份分红。” 郑芝龙和施大瑄当场眉开眼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如今郑成功和施琅已经出师,进入国防军中。经过磨练,假以时日,必定步步高升。 这两个小孩代表着他们家族的未来。 而现在郑芝龙和施大瑄通过冒险,又为家族积累了丰厚的财富。 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郑芝龙和施大瑄并不知道的是,左梦庚已经决定拿他们两个来做榜样,鼓励其余的冒险者。 经过和中枢的商议,左梦庚颁布皇帝诏。 敕封郑芝龙为武昌郡王,施大瑄为莱国公,整个探险队封爵的人多达三十余。 消息传出,可谓是举国轰动,更加刺激了国人向外开拓之心。 听到发现了一个不逊于中原的新大陆,中枢更是振奋莫名。 在侯恂的主持下,很快就组织了一支近三千人的庞大官员队伍,开始朝着南洋进发。 按照中枢的规划,新发现的领域将会划分为包含所有新几内亚群岛的南洋省和新大陆的澳洲省。 此时此刻,除了左梦庚,其他人还不知道,从今以后帝国再也不用为了矿产资源不足而苦恼了。 (本章完) 第1583章 云南内乱 “南洋很大,也很重要,必须要有得力干将坐镇才能确保万一。另外将来涉足新大陆南方,也将会从这边进军。有你在这边统筹,我才能放心。” 面对匆匆赶来的左华,左梦庚说了自己的想法。 随着澳大利亚被发现,南太平洋终于向世界展现了面貌。 新几内亚群岛加上澳大利亚大陆,整个区域面积实在过于广阔。即便已经准备筹建两个新的行省,但左梦庚也知道控制起来绝非易事。 这种情况下,就必须要有顶级高层坐镇,才能够让事权顺利。 思来想去,左华以亲王的身份最为合适。 对于这个任命,左华有些挠头。 “担任了南洋总督的话,可就没法打仗了。” 虽然总督军政一把抓,可说到底还是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而从左华的秉性而言,他更喜欢在第一线指挥打仗。 左梦庚闻言一笑。 “到了你这个层次,即便打仗也不会在亲临前锋。终归要多涉猎一下其他领域,好方便日后进步嘛。” 左华对他自然是彻底听从的。 国防军发展至今,规模已经无比庞大。 当初那些亲自在第一线冲杀的将领们,如今都已经是麾下十几万大军的统帅。 可以说第一线的血与火,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左华以亲王的勋爵、海军部长的官职还负责东海舰队,本身就是一种权宜之计。 现在调任南洋总督,才更加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澳洲虽大,但巴布亚岛才是枢纽所在。你的总督府就设置在这里,正好可以统揽全局。” 左华默默记在心中,同时也有自己的考量。 “以目前的形势而言,海军如今的兵力布置已经有些跟不上了。我建议必须尽快进行调整,不能拖累开拓的后腿。” 他看到的问题,左梦庚也看到了。 “这件事我已经和中枢、统帅部在进行沟通了。不过你也知道,军制改革还没有过去多久,暂时不宜再进行变动。但要不了几年,肯定会重新进行部署。” 目前海军共有三支舰队,分别是北海舰队、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 在原来的局势下,这样的部署恰如其分。但是现在帝国已经将触角延伸到了印度洋和南太平洋,兵力的部署上肯定要随之发生调整。 只是因为之前的军制改革还没有完成消化,尚且需要时间。 “我已经将左懋第调了回来,有这位强力搭档,在南太平洋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做。” 澳洲行省的省政,经过中枢研究之后,选择了左懋第。 左懋第在吉林省那边干得很不错,政绩斐然。此番从吉林省调到澳洲省,虽然属于平调,而且又从苦寒之地调到炎热之地,看起来十分辛苦。但明眼人都明白,这是重用的前兆。 左懋第调离之后,夏允彝顺理成章接任吉林省政。 至于南洋省省政,则是陈芷的秘书费敬宏。 过了今年,侯恂就将从内阁首相的位置上退下来,接替的人选就是陈芷。 这一番人事调动,也算是新任首相在提前布局了。 说起来,侯恂担任内阁首相已经太长时间。只不过处于建国时期,情况特殊才能如此。 中枢已经决定,日后的内阁首相任期将会固定下来。 这也代表着帝国的行政方面开始进入稳定时期。 完成在吕宋的视察,左梦庚心满意足返航。 刚刚抵达舟山群岛,就接到了紧急军情。 “沐天波、孙可望联合了缅甸王对沙定洲等土司正式开战,沙定洲没有守住鹤庆府,如今已经退到了大理。不过缅甸军队进展不顺,在永昌府一带接连吃了几场败仗,两边合围的筹划没有成功。西南战略集群研判,双方的胜负将会在大理一带。一旦双方分出胜负,就是进军云南的最好时机。左荣将军希望能够得到统帅部授权,现在就开始进行筹备。” 在国防军暂时没有进入云南的情况下,云南境内的三方势力终于按捺不住,打成一团。 沐天波逃到滇北之后坐困愁城,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他万分渴望能够回到昆明,继续做他的云南王。 可是他的手头没有什么兵力,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有孙可望。 孙可望逃到云南之后,本来还满心期盼可以得到沐天波的资助。结果沐天波变成了落水狗,滇北之地又穷困不堪,让他更加难以维持军队。 在这样的情况下,沐天波和孙可望迅速达成一致,决定消灭沙定洲。 他们派人和缅甸军队联络,决定实行左右夹击,让沙定洲顾此失彼。 沙定洲此人虽然阴险狡诈,但土司出身,军事才能有限,面对两路进攻他也两路应对。 结果这样一来,凭空摊薄了他的兵力。 鹤庆府一战,他的土司兵马完全不是孙可望大西军的对手。 孙可望派出一支兵马绕过石宝山和佛光山,突然出现在沙定州的后路,这一下子就让土司兵马慌了神。 他们仓皇撤退,被孙可望一路掩杀,损失极为惨重。 一直退到了大理,才堪堪稳住阵脚。 沙定洲吓坏了,赶忙派遣汤嘉宾前去增援,勉强和孙可望、沐天波形成了对峙之势。 至于滇西这边,土司兵马凭借着地利优势,倒是拖住了缅甸军队。 与此同时,沙定洲在昆明周围横征暴敛,肆意搜刮财富,已经激起了民怨。 他也知道不可能在昆明站稳脚跟了,已经起了心思,打算退回蒙自的老巢。 一直滞留在滇东地区的残明小朝廷,得知沐天波和孙可望取得了优势,当真大喜过望。 永历皇帝对于近在咫尺的国防军早就吓破了胆,赶忙催促群臣起驾,想要去同木天波、孙可望会合。 奈何残明君臣对于云南的地理缺乏必要的了解,他们竟然走到了三不管的滇南地区。 走到临安府的时候,他们受到当地土司的攻击,慌不择路之下居然被困在了梨花江边。 前面是滔滔翻滚的大江,背后是穷凶极恶的土司,残明君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本章完) 第1584章 菜鸡互啄 苍山、洱海之间,大理美不胜收。 可不论是沐天波、孙可望,还是沙定洲、汤嘉宾,全都无心欣赏。 消灭对手,独霸云南,才是他们最渴望的。 双方军队围绕着大理,开始进行争夺。 沐天波、孙可望从北面而来,占据了洱海北岸的上关镇。 沙定洲之前输了几场,有点胆战心惊,因此躲在南岸的下关镇,依托周围的群山峻岭进行防守。 “沐国公,这仗该如何打,还得请你指点。” 孙可望是外来户,对于云南的状况并不熟悉。幸好有本地人沐天波,不算是睁眼瞎。 可对于孙可望的期盼,沐天波有些头皮发麻。 他一个国公爷,哪里会打仗嘛。 他又不是沐英,好几代人养尊处优,只会混吃等死了。 可能不能回到昆明继续当云南王,全看这一仗了,沐天波只好绞尽脑汁。 “洱海只有西岸平坦,可以令大军通行。不过下关镇一带已经被沙定洲占据,恐怕不好打下来。要想出其不意,理应翻越西面的大山。那边有一条谷道,可以绕到下关镇的背后。届时咱们两面夹击,必定能够克竞全功。” 孙可望一听,这黔国公可以啊,还是很懂兵法的嘛。 “既然如此,我分一支兵马,请国公亲自率领。” 沐天波话都说出去了,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拉跨。 “敬请将军放心,本官必定不误战事。” 面对来势汹汹的沐天波和孙可望,沙定洲也没有闲着。 “咱们兵马太少,一直守在这里,恐怕会有所闪失。我意将此地防御交予诸位,亲率精锐偷袭陈官营。” 沙定洲到底在山岭之间混出来的,情报掌握能力远在沐天波之上。 他已经探知,沐、孙联军的粮草都囤积在陈官营。 而此地距离上关镇足足二十里。 沐、孙联军没有骑兵,无法及时支援。只要烧了陈官营的粮草,这一战也就胜了。 听说要把自己单独留在下关镇,汤嘉宾有些犯嘀咕。 “我部兵少,万一沐天波径自冲来可挡不住。” 那意思也很明显,要是正面一触即溃,沙定洲的偷袭也就没有意义了。 沙定洲也知道汤嘉宾不可靠,一时有些头疼。 万氏在一旁有了主意。 “可以将象兵留下来,大西军北面而来,不曾见识过大象,定然难以抵挡。”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拍案叫绝。 在云南打仗,大象是重要的武器。 三国时期,孟获就已经会训练大象对抗诸葛亮了。 这玩意儿在地形宽阔之处当然没有什么用处,毕竟体型笨拙,耐力有限。除了高大威猛,很容易露馅。 可是在这云南的狭窄地带,把大象一字排开,足以平推任何敌人。 沙定洲就饲养了许多头大象,只是之前一直留在蒙自,最近才调动过来。 为了胜利,他也不敝帚自珍,将这些大象交给了汤嘉宾。 双方都为了消灭对方拿出了办法,并且全都自信满满。 在沐天波出发后,孙可望尝试着沿洱海南下,对下关镇发动攻击。 汤嘉宾人少,干脆沿着西洱河布防,只求阻止孙可望过河。 同时双方都派遣兵马、乘坐小船,在洱海里面大打出手。 结果这天狂风呼啸,洱海中波涛翻滚。双方还没有打起来,就被波涛掀翻了不少船只。 孙可望的士兵许多都是北人,完全不习水性,根本控制不了船只,只能听天由命。 汤嘉宾的人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沉了十艘船后,还活着的人连忙逃之夭夭。 反正是在水上,汤嘉宾也看不到,不怕受到惩罚。 这些人跑到洱海东侧,躲在了避风的地方,打算等到风停了再回去交差。 又冷又饿,于是他们在附近采集了一些蘑菇熬汤。 新鲜蘑菇熬的汤无比鲜美,众人喝的眉开眼笑。尤其是眼前各种美景络绎不绝,仿佛到了天堂。 于是他们就真的去了天堂。 孙可望派去从水路偷袭的兵马,最终逃回来的只有三成。 看到一仗未打就损失了这么多兵马,孙可望不禁头皮发麻,连忙下令撤军。 可是看到孙可望撤退,阵型混乱,汤嘉宾却膨胀了。 他决定宜将剩勇追穷寇。 他下令把所有的大象都派出来,充当全军前锋。 只要一战击溃孙可望,今后在云南这块地方,他就算不能超过沙定洲,多多少少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几十头大象蜂拥而出,场面无比壮观,着实把大西军吓怀了。 就在大西军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庞然大物的时候,西洱河的上游突然冲下来凶猛的洪水。 本来西洱河很浅,大象完全可以涉水而过。结果河水暴涨,大象也不能对抗天地之威,当场被卷走了一大半。 汤嘉宾木鸡一样站在岸边,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人都麻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孙可望和汤嘉宾都没辙了,只能指望沐天波和沙定洲出奇制胜。 沐天波在干什么呢? 他迷路了。 他翻越苍山的时候很顺利,可是走到半路上恰好碰到暴雨加大雾。加上山谷里蜿蜒曲折,不辨东西,于是就找不到北了。 沐天波还很自信,觉得只要沿着山谷一直走下去,肯定能够绕到下关镇。 结果七天后发现城镇的时候,人都傻了。 原来他们居然在迷雾中调转了方向,一路向北,走到了弥沙井。 携带的粮草也吃光了,整个队伍疲惫不堪,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和他相比,沙定洲倒是没有迷路。 沙定洲率部绕过鸡足山,一路都没有被发现。 可正当他满心欢喜地钻入落漏河山谷时,遭遇了上游扑下来的山洪。 山谷中地形狭窄,无处躲避,全都被洪水席卷一空。 沙定洲还是被部下拼死相救,捞到一颗树上,才险险逃过一劫。 看着数千精锐葬身洪涛,沙定洲嚎啕大哭,几度昏厥。 七天后,战况被送到了西南战略集群指挥部,国防军的将领们看了详细经过,全都开始怀疑人生。 和这样的对手作战,意义何在? (本章完) 第1585章 海军新时代 身为皇帝,左梦庚不管去哪里,都是有强烈目的的。 之所以会视察舟山群岛,是因为这里发生了一件足以影响历史的大事。 海军部汇报,舟山造船厂完成了一级战列舰的建造,已经可以下水。 一级战列舰那自然是绝对的国之重器,当然值得左梦庚亲临。 帝国所有的造船厂中,舟山造船厂成立的时间最晚。 可也正因为如此,在接受新技术方面舟山造船厂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加上这里的港湾水深足够,地域广阔,又气候宜人,不会因为寒冷而耽误工期。 于是海军部就将一级战列舰的建造放在了这里。 早在三级战列舰下水的时候,海军方面就已经开始了一级战列舰的研究。 因为有左梦庚绘制的详细图纸,研究工作进展还算是顺利。经过八年之久,终于将一级战列舰从图纸变成了实物。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不光左梦庚,左华、张可大、尚可喜等三大舰队的领导人,海军部副部长罗水林,海军船舶学院院长额弘略,还有内阁的王昀和蒋巍、党还醇三人,全部出席了下水仪式。 走进船坞,迎面就看到仿佛一座城堡横亘于平地之上,遮云蔽日,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第一次见到实物的左华等人,全都心驰摇曳,心潮澎湃。 这样的庞然大物,天然就给人一种不可战胜的霸气。 尤其是这样的海上堡垒还属于本方所有,更是令所有人眉开眼笑。 码头上,等待接收新船的官兵们早已汇聚一堂。 每个人都穿上了最新、最干净的制服,一个个全都士气高昂,精神抖擞。 海军当中,自然是分三六九等的。 在越大的船上工作就越自豪,显得高人一等。 “陛下,还有各位长官,不负所托,我们终于可以交待了。” 舟山造船厂厂长樊先荣明明才四十岁,可是看起来却仿佛年过花甲一般。 没办法,承建一级战列舰实在是太考验舟山造船厂的能力了。 从厂长以下到每一个工人,全都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能量,没日没夜的劳作了三年之久,才终于完成了这艘战舰的建造。 左梦庚走到岸边,抬头打量世界上第一艘一级战列舰,不停的和记忆中的胜利号进行对比。 总体而言,这艘一级战略舰和传奇的胜利号多有相似之处,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毕竟帝国的船舶建造在发展之初,就开拓了许多新的道路,因此在技术领域有许多独一无二的地方。 左梦庚画出来的图纸,只是给了船舶设计人员更多的参考罢了,他们还在其中融入自己的技术和理解。 就比如眼前这艘一级战列舰,在风帆方面就要比胜利号简约了许多。 这也是帝国帆船的一贯风格。 只因为帝国这边制造的帆布质量遥遥领先,几乎跨越了两百多年的技术研发和积累。 而帆布的质量越好,用在风帆的制造上就会越节省,也让风帆的数量变得简约起来。 风帆数量减少了,操纵起来就会更加的方便,也能极大的减少事故的发生。 左梦庚至今还记得参观胜利号的时候,对于上面密密麻麻的绳索只感到莫名的恐惧。 而帝国的帆船上,绞盘、锁链以及杠杆等多种器械的运用,极大的减少了绳索的数量,也让甲板之上拥有充足的剩余空间。 从三级战列舰到一级战列舰的跨越,带来的最直观改变,就是火炮的数量。 三层甲板可以带来更加恐怖的火力。 樊先荣站在一旁,无比骄傲的进行着介绍。 “这艘战舰共使用了七千多颗各种树木,还有四十吨钢铁,排水量达到了两千五百吨,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战舰。” 左梦庚点点头,知道这些数据已经超越了胜利号,起码百年之内很难被追上。 而拥有了这样的战舰,才可以信心十足的说,帝国海军是海洋上真正的王者。 左华早已看得心痒难搔,连忙询问了更加关心的东西。 “这艘战舰的防护力如何?航速能够达到多少?可以扛住多大的风力?” 这就是专业人士,十分明白哪些参数才是影响战斗力的关键。 樊先荣不敢怠慢。 “我们首次在吃水线以下加装了铁甲,目前世界上所有的前装火炮都没有击穿的可能。” 只是一句话,就让海军众人全都振奋不已。 除了帝国军队,如今世界各国使用的火炮,还都是前装的圆形炮弹。 这种火炮和炮弹用来打击木质帆船,只要船体稍微大一些,效果都差强人意。现在这艘一级战列舰还在水线以下加装了铁甲,那几乎就等于完全没有被击沉的可能。 樊先荣又道:“这艘船在极限情况下,航速可以达到十一节。即便是一般的暴风天气,也能安然无恙。当然了,不必要的风险还是不要冒的好。” 听到新船居然有十一节的航速,海军众人不免爆发了欢呼声。 常识来说,船越大,航速肯定越慢。 目前海军当中的主力、三级战列舰航速也不过十二节左右。 而这艘一级战列舰,居然可以达到十节左右的平均航速。那么也就意味着,在海上作战的时候不会拖累整体阵型。 光是做到这些,凭借着一级战列舰强大的火力,足以让帝国海军的战斗力翻上一番。 和三级战列舰相比,一级战列舰装载的火炮数量达到了惊人的八十门,载人数量也达到了四百二十人。 差不多的胜利号,火炮数量是一百零二门,但因为都是前装火炮,所以在火力上完全不具备可比性。 船员数量则是八百五十人,是新船的一倍还多。 新船需要的船员数量仅仅是胜利号的一半左右,那么也就意味着可以装载更多的弹药和物资。 如此一来,在大海上可以一次性航行达到三个月之久,不需要靠岸补给。 这个能力,对于海洋探索将有着莫大的帮助。 “陛下,吉时已到,请您为新船命名,完成下水仪式。” (本章完) 第1586章 帝国的脉络 大型船只出港的过程,充满了人类分工协作的美感。 数万人围绕着一艘船不停忙碌的景象,着实令人心潮澎湃。 眼看着一级战列舰原本架在干燥的船坞当中,而当闸门打开、海水涌入之后,战列舰漂浮起来,又被好几艘拖船拽入航道,每个人都十分紧张。 一艘大船造好,仅仅只是第一步,能否适应海洋才是关键。 进入航道的一级战列舰依旧巍峨而平稳,静静的等待着新生。 众目睽睽之下,左梦庚开始给大船命名。 “二十年前,眼看着江山零落、百姓遭难,我与诸位同仁不忍中华毁于一旦,立大志、发宏愿,遂起于山东,至有今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希望我海军将士能够牢记使命,为中华永远昌盛而奋斗。遂以此舰,命名为山东号!” 一级战列舰的命名,是顺理成章的。 从三级战列舰以城市命名时,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主力战舰肯定是以省份命名的。 只不过人们都在期待着,这历史性的第一艘一级战列舰会花落谁家? 这可是一份无上的光荣。 最终,山东省拔得头筹,却也不令人意外。 毕竟山东是帝国起家的地方,可谓是帝国的摇篮。 众人登船,开始参观。 看着宽敞明亮的司令办公室,左华嫉妒的不得了。 “老子刚刚调任,这艘船就下水了,全都便宜了你小子。” 接替左华担任东海舰队司令的杨云胜嘿嘿直笑,却也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 战舰更大了之后,舰上官兵们的生活条件自然也更上一层楼。 就比如他这位舰队司令,在旗舰上就拥有了足足五十平左右的办公休息区,几乎和豪华酒店的套房差不多了。 “您日后回来,这里还不都是属于您的。” 面对着杨云胜的讨好,左华意兴阑珊。 他十分清楚,自己日后登舰的时候不会太多了。 哪怕他还很年轻,精力充沛,也更加喜欢一线作战。但身为海军部长加上南洋总督,光是繁重的文职工作就让他脱不开身。 不过看着后辈们纷纷成长起来,左华还是十分开心的。 “山东号虽然战力强悍,但海军是严密配合的兵种,最要不得的就是逞英雄。有帮手的山东号才是无敌的,一定要切记这一点。” 另一边,左梦庚对山东号舰长寇庆生谆谆教诲。 随着海军的实力日益壮大,他最担心的就是官兵们滋生骄纵傲慢的情绪。 骄兵必败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尤其在这个大航海时代,世界各国的航海技术都在日新月异的进步。 有他这个作弊器存在,可以让帝国海军抢得先机,但是要想始终保持领先的地位,还需要上上下下励精图治,奋勇向前。 抚摸着庞大的船身,寇庆生将每一个字都听到了心里。 “您说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臣情愿山东号一炮不打,终至退役。”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左梦庚宽慰不已。 山东号下水之后就要开始海试,从舟山群岛出发直奔青岛。 等到了青岛之后才会装配火炮和弹药,正式形成战斗力。 这也算是一种制衡措施。 将造船和舰炮分成两部,起到互相牵制的作用,令中枢能够有效掌控。 不过海试开始后,左梦庚就不能留在船上了。 这和三级战列舰不同,一级战列舰实在是太大,一旦出现意外抢救起来的困难成倍增加。 没有人敢于让皇帝冒险。 于是左梦庚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到自己的座船上,跟随山东号一起从海路回到了山东。 在山东这边,另有热闹更是吸引了世人的目光。 济南到梁山的铁路已经完成全部架设,第一次通车试行,就等着左梦庚亲自剪彩呢。 当左梦庚赶到梁山的时候,徐若琳已经在这里了。 皇帝和皇后亲自驾临,足以证明这件事是多么的重要。 事实上也是如此。 世界上第一辆蒸汽火车实现运行,代表着全新时代的到来。 世人只看到了全新的运输工具带来了多大的便利,唯有左梦庚知道,第一次工业革命将会提前一百多年来到这个世界上。 秦洛、栗美芝、交通部部长魏子华作为相关负责人,忙的脚不沾地,同时也十分忐忑,生怕不能取得开门红。 左梦庚、侯恂等人则走到蒸汽火车面前,看着庞然大物节节赞叹。 “此物之运力着实惊人,倘若铁路能够一直修建下去,遍布天下各处,何愁不宁?” 中枢的高层们都拥有战略眼光,十分明白铁路将会给国家带来怎样的掌控力。 一旦实现朝发夕至,那么就可以轻松地实现兵力投送,保证任何一个地方在动乱之初就能平息。 “每节车厢可以运载货物二十吨,五节车厢就是一百吨货物。以往运送这么多煤炭到济南,即便是用船也耗时耗力不少。如果真的能够顺利通行,将会极大的节约成本。” 左享摸着跟他高度差不多的车轮,双眼冒光。 身为财政部长,他优先考虑的始终都是耗费和成本问题。 济南作为首都,消耗的资源无疑是海量的,而梁山这边就是首都重要的煤炭供应地。 以往煤炭送往济南,都是通过运河达成。 可是运河还承载着南来北往的商品运输,因此十分繁忙,经常造成堵塞,严重影响了效率。 至于从陆地运送煤炭,是得不偿失的,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做。 要是铁路真的实现,无疑将是内陆运输业的极大飞跃。 第一辆蒸汽火车车头并不是很大,这受到了制造工艺的局限。 而能够拉拽的车厢,也仅仅只有八节。 货运车厢的装载量仅仅只有二十吨,完全不能跟后世的火车相比。但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毫无疑问是十分夸张的。 第一次试验通行,拉拽的八节车厢分别为五节货运车厢和三节客运车厢。 第一批乘客就是左梦庚、徐若琳以及各位帝国高层。 他们要亲身感受一下,铁路运输带来的好处。 第1587章 利之所至 即将到达出发时间,工作人员开始给火车加煤加水。 这一切都是在左梦庚等人的眼前进行的,目的就是向高层彻底展示火车是怎么运作的。 因为有左梦庚这个作弊者,相关的铁路建设基本上一步到位,省去了很多探索环节。 就比如站台,直接修筑成了同火车车门平行的高度,极为方便乘客上下和货物装卸。 就在站台旁边,早已树立起来了巨大的钢铁长臂。 长臂顶端则是铁兜子。 工人们奋力将煤炭铲入其中,再操作长臂将煤炭送入火车后面的库中。 长臂的背面有着结实的钢索,只需要在地上拉动,就可以让铁兜完成九十度的翻转。如此一来,煤炭不再需要人工卸载,就可以直接落入火车的仓库里。 当然了,这些机械全都还需要人工操作,但也极大的节省了时间和劳力,并且提高了效率。 一群人站在旁边,看着火车完成加煤加水,不由的啧啧称奇。 蒋巍提到了一个实际问题。 “今后如果再兴建车站的话,应当将客运站台和货运站台分开。否则的话,管理混乱不说,还会变得脏乱差,互相影响。” 魏子华早有准备。 “目前我们已经研发出了铁轨变道技术,等到这次试验成功、蒸汽机车的建造成型,就可以推广开来。将来不同类型的火车进站,就可以通过变道开往不同的站台,实现功能分流。” 铁轨岔道技术并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左梦庚只是稍微提了一嘴,就被智慧的技术工人们很快解决了。 在火车预热的过程中,秦洛和栗美芝一直忙前忙后,一刻不停。 身为蒸汽机的研发人员,他们不但关心火车的运行情况,也必须要保证绝对安全。 毕竟火车上即将乘坐的可是皇帝、皇后以及众多帝国高层,绝对不能出现任何一点问题。 眼瞅着到了上午十点,秦洛披着一身灰尘走了过来。 “陛下,已经完成出发准备,可以进行行驶试验了。” 左梦庚早就等到不耐烦了。 “那好,咱们这就上车吧,好好见证一下历史。” 三节客运车厢,全都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第一节车厢里乘坐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既担负保卫的责任,同时也是一种试验。 一节车厢当中乘坐了五十名士兵,连同各种装备。 如果试验成功,也就意味着当下的蒸汽火车可以一次性运送四百名步兵抵达指定位置。 看起来人数不多,可是以国防军的武力,四百名士兵已经足以应对一场中等规模的武装冲突了。 只要能够实现,肯定会让中枢对于掌控天下各地的信心直线上升。 第二节车厢里乘坐的就是左梦庚等人,而第三节车厢里则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 火车和铁路要想大兴于世,必须要让人们看到其中的巨大利益。 而商人是对此最为敏感的。 只要这次试验成功,商人们肯定会慷慨解囊,掏出大笔资金投入到铁路的建设当中。 毕竟在铁路刚刚问世的时代,光凭国家和政府是很难快速全面铺开的,必须要借助民间资本的力量。 这个时期不同于后世,国家也不需要对铁路进行完全的垄断。 只需要具备掌控能力,当然可以让民间资本参与进来,共同做大做强。 等到众人登车完毕,秦洛返回车头的驾驶室。 这里和后世的蒸汽火车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脏乱狭窄。 可秦洛和栗美芝并不在乎,他们两个必须死死盯着工人的操作,以便随时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看着周围无数热切的目光,秦洛也感觉到了一股浩浩荡荡的历史大势。 他长吸一口气,高声喝道:“出发!” 驾驶员早已就位,得到命令之后用力搬动闸门,同时拉响了汽笛。 猛烈的蒸汽化身为尖锐的啸声,响彻天地。随即厚重的钢铁车轮在连杆的带动下开始缓缓转动,驱动着庞然大物向前移动。 从旁观的角度看去,火车一开始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车厢中的人们却凭空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好几个人一时不察,竟然纷纷趔趄。 要不是旁边的人赶忙扶住,恐怕都要摔倒了。 对此,左梦庚也只能摇头苦笑。 火车面世之初,实在不能对缓冲力和舒适度提出太高的要求。 至于像后世那样在车厢当中安然的吃吃喝喝,更是想都不要想。肯定会变成菜叶和米饭齐飞、热水和碗筷共舞的景象。 好在经过最初的晃动之后,火车的速度慢慢起来。 眼瞅着大地徐徐后退,车上的人们纷纷趴在窗子上,惊奇的感受着机械的力量。 火车吭哧吭哧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将火车站远远抛在了后面,也开始进入平稳行进的阶段。 从梁山到济南的铁路两侧,早已被重兵把守。可谓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从十五天前就完成了警戒。 而在这期间,铁路部门又连续进行了五次检修,就为了确保万一。 这样细致的工作带来的好处就是,火车运行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左梦庚细心感受,知道这列火车的运行速度大约在每小时三十里左右。 这样的速度放在后世,只能称之为龟爬,令人不屑一顾。可是要知道原来历史中世界上第一辆火车的时速,可仅仅只有五到十里每小时而已。 只能说在他的帮助下,帝国的科研人员少走了许多弯路,效果十分喜人。 火车第一次面世,带给人们的冲击是十分强大的。 这不,许多人居然出现了晕车的情况。 可即便是再难受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火车的价值是无与伦比的。 李邦华坐到左梦庚面前,传递了一条信息。 “江南那边,七家商团打算联合出资,修建南都到松江府的铁路。一旦建成,可以将江南的所有精华之地囊括其中,对于经济发展有这么大的好处。” 左梦庚一听,也不禁感叹。 天下之富,果然江南为首。 光是民间的商人,居然都可以承建这样的大国工程。 第1588章 布局 火车上午十点从梁山县出发,途经东阿、平阴、长清,最终在晚上八点抵达济南。 于左梦庚而言,时间着实过于漫长。 好在他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节奏,还是能够忍受的。 但是对其他人造成的冲击,可就太大了。 眼瞅着前方济南火车站人山人海,灯火通明,侯恂老夫聊发少年狂。 “三百多里路,仅仅只用了十个小时。如此神速,简直不可想象。” 李邦华也是激动难耐。 “以往这等路程起码需要三到四天,倘若是水路,更要五六天。铁路之利,必须大型推广。” 车厢内的众人在热烈的讨论,而秦洛和栗美芝、魏子华等人却度日如年。 这十个小时,他们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出现一点意外,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现在看到火车徐徐进站,几个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才感觉到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可是心情更美好,又直冲云霄,令人变得亢奋起来。 “哈哈,成功了,咱们成功了!” 秦洛扶着驾驶室的门,对着外面的人们大声呼喊。 虽然蒸汽机的轰鸣掩盖了他的声音,可是他并不在乎,只想彻底的分享喜悦。 魏子华更是摩拳擦掌,同时脑子里翻江倒海。 身为交通部长,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铁路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日后这个项目究竟该如何运作,他这个掌门人必须要尽快拿出妥善的方案,证明自己的能力。 在官场上能不能更进一步,全都在此一举。 火车站这边,仿佛整个济南的人全都来了。 前段时间大修铁路的时候,人们已经有所听闻。 新奇者有之,质疑者有之,批判者有之,阻挠者有之,期待者也有之。 总之,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人们的思想五花八门。 可不管怎么说,铁路和火车究竟是怎么回事,全都会在今天给出答案。 眼瞅着长长的钢铁长龙喷涂着浓烈的白雾黑烟莽撞而来,不少人吓得脸都绿了。 更有一些不堪的,居然纷纷匍匐在地,朝着徐徐开来的火车磕头不已。 显然蒸汽火车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中的怪物。 尤其是火车越来越近,大地的震动愈发强烈,很明显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不过绝大多数人还算是正常。 毕竟帝国日新月异,各种新事物层出不穷,也让世人经受了冲击,接受能力也锻炼了出来。 特别是看到火车上面有人,知道这不是什么洪荒凶兽。 不得不提到的就是,帝国苦心孤诣普及的教育在其中起到了巨大作用。现如今很多普通人对于机械知识都有着深刻认知,随便都能说出一些见解来。 现在看到这些知识制造出来的火车,人们只感到心潮澎湃,恨不能立刻登上去体验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火车终于在站台前平稳。 当看到皇帝和皇后以及内阁的首相们从车厢中走出来,人们终于卸去了最后一点担心。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对火车有着更进一步的了解。 只可惜,火车刚刚面世,还不到和普通大众亲密接触的时候。 当左梦庚等人离开之后,火车站立刻被重兵包围起来,不允许外部的人靠近。 秦洛、栗美芝连同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立刻开始对火车进行全方位的检查,同时进行技术统计。 技术的进步就是通过这样繁琐而枯燥的方式,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而回到中枢的众人,才不会去管这些具体的工作。 他们已经看到了铁路和蒸汽火车的战略价值。 “我提议成立铁道部,专门负责铁路建设和运营。这是一项耗费日久、成本高昂又事关国运的重大工程,放置在交通部下,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谁也没有想到,魏子华居然没有邀功揽名,反而从大局出发,提出了令人意外的建议。 可正是如此,众人看上他的目光不免全都蕴含着欣赏。 上位者们对于这样的属下,岂能不爱在心头? “这个提议无疑是正确的,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就立刻开始筹备吧。” 左梦庚对铁路的念想更加强烈,恨不得立刻让铁路网遍布全国各地。成立一个单独的部门专门负责此事,提升工作效率,显然是恰如其分的。 “内阁这边会在半个月内拿出具体方案。” 大势面前,侯恂当仁不让,给出了回答。 眼见皇帝和首相定下了基调,蒋巍这个主管工业的阁相则提出了具体的规划。 “一旦上(都)梁(山)铁路完成验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东平和东昌通过铁路连接起来,初步形成首都和工业区的互通有无。” 东平湖附近既有梁山煤矿,也有东平钢铁厂。其中的大部分产能都是为了满足首都需要,倘若有了完善的铁路网进行运输,将会极大的节省成本。 不过他的想法在左梦庚这里,还是显得保守了一些。 “你的预想必须要在两到三年之内完成,而接下来的三到五年必须要建成上都连接到登州、青岛的铁路干线,将山东省最重要的几个中心连为一体。” 除了济南这个首都之外,登州和青岛都是对内、对外最重要的海港城市。从各地运来的物资和产品,基本上都是在这两个地方靠岸卸货,然后输送到山东各地。 只要左梦庚所说的两条铁路干线建成,便能彻底盘活整个山东的经济状况。 左梦庚甚至还不满足。 “除此之外,辽宁省那边抚顺、威宁营(本溪市)、鞍山驿一带发现的大型煤铁矿矿群,一直到娘娘宫(营口市)。争取在五到十年之内把铁路干线建立起来,随后再向金州卫(大连)延伸。”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左梦庚这是打算加大各个矿产资源地带同外界的联系,加强煤钢复合体的制造能力。 钢铁是国家强大的基础,一旦他所说的布局完成,帝国的实力将会更上一层楼,成为这个时代碾压级别的霸主。 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按照帝国的意愿建立世界秩序。 第1589章 商人的新时代 国家的铁路战略部署之外,左梦庚还要接见同样对铁路趋之若鹜的人们。 那就是来自江南的商人代表。 “陛下,多年不见,您仍旧康泰如昔,真乃天下万民之福。” 改朝换代,徐文爵早已没了国公世袭职位。但是弃政从商之后,依靠着雄厚的家底以及和官方不错的关系,着实赚的盆满钵满。 光是看他富态的体型、绫罗绸缎的穿着,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成为了成熟的商人。 “陛下,我是南都商贸集团董事长李大光。” “我是浙江商贸集团董事长钱惟常。” “我是江南航运公司董事长苏其哲。” 一个个介绍下来,全都是在江南之地财富通神之辈。可以说,这些人的口袋抖三抖,江南的经济都要受到影响。 不过现如今这些人的眼珠子全都是通红的。 只因为他们全都乘坐了火车,看到了这种新型交通工具无比广阔的未来。 如果能够在行业之初就掺和一手,绝对是福泽万代的莫大利益。 “你们的想法,吉王已经向我汇报过。身为商人,勇于参与国事,想要为国家作出贡献,这是值得鼓励的。” 一上来,左梦庚开门见山,给事情定了基调。 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都十分卑贱,很多时候都是官府眼中的肥羊。 这也造成了商人要么投靠官员寻找靠山,要么就对官府畏惧如虎、避如蛇蝎。 哪怕帝国进入了新时代,但人的思想和社会环境的改变,还需要长时间的努力。 现在有了他这个皇帝金口玉言,果然在座的商人们全都喜笑颜开,跃跃欲试。 “铁路的好处你们已经看到了,只要用心经营,自然能够大赚特赚。不过有一件事,我要说在前面……” 见左梦庚无比郑重,徐文爵等人纷纷打起了小心,不敢怠慢。 “铁路除了可以创造巨大利益之外,还是国之重器,关系到国家安危。因此国家可以允许你们参与经营和投资,但是国家必须对铁路拥有决断权。平常的时候可以交给你们运营,一旦有大事发生,国家将会无条件征用。还有,国家必须要在铁路公司当中占有一定比例的股份,拥有运营审核权和监督权。同时你们建造和运营的铁路,必须和其他地方的同行保持规格一致。只有这样,才能在未来将铁路连接成网,通行天下。这些要求,你们能做到吗?” 众位商人默默无言,细细思量,知道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钱惟常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国家的无条件征用,都有哪些范围?就怕政府方面不管大事小情,都要占用铁路。那样的话……” 他的担心,左梦庚十分理解。 毕竟政府处在强势地位,可能随便找个理由就能霸占铁路的通行权,这无疑对于经商十分不利。 “国家对铁路的征用,基本集中在调兵、救灾等有限的几个领域。除此之外,绝对不会影响铁路的日常运营。” 左梦庚给出了限定范围。 众人一听,全都舒心不已。 因为左梦庚所说的这几个领域,在任何朝代都是顶天的大事。别说只是征用铁路,就算是征用人口和物资,都在所寻常。 “既如此,我们便放心了。” 关于民间参与铁路建设和经营,其中的条款和细节显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确定的。 左梦庚这里只不过是定下基调,回去之后交通部和铁道部还要和这些商人进行反复磋商,最终拿出彼此能够接受的方案。 左梦庚更加关心的是…… “要想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钢铁。如果从各地运输的话,恐怕成本不菲。你们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商人做事果然精细。 徐文爵道:“陛下有所不知,就在南都不远的当涂,已经发现了铁矿。我们准备出资一部分,联合矿产资源部在这边兴建新的钢铁冶炼厂,专门负责铁轨和火车的建造。这样一来,可以免去运输成本问题。” 左梦庚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后世的马鞍山本来就是以铁矿闻名的。 “江南之地水网密布,这个问题你们能够解决吗?” 别看江南平坦,可是对于交通建设绝对称不上友好。 密集的水网总是将道路切割的断断续续,尤其是兴建铁路着实麻烦。 然而说起这个,江南的商人们却充满了雄心壮志。 “我们已经和松江府的商团取得一致,会一直将铁路修建到黄浦江东岸。我们打算在黄浦江上修建一座跨江铁路大桥,倘若成功的话,我们还会更进一步,在长江上架设大桥。” 好家伙,难道南京长江大桥要提前三百多年就面世了吗? 通过这件事左梦庚也发现,人的主观能动性果然可以创造无限的价值。 对于商人们积极进取的态度,他当然要全力支持。 “修建跨江大桥,技术难度非常高。你们可以和工科院进行联合,如果碰到什么技术难题,国家和政府也会出面帮助你们。” 跨江大桥同样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一旦实现,天堑变通途,将会和铁路一样增强国家的掌控力。 除此之外,一旦能够建造跨江大桥,那么也就意味着以目前帝国的技术积累,同样可以建造高楼大厦。 这毫无疑问对于城市的发展拥有重要的推动意义。 见左梦庚不以他们胡乱吹嘘,反而热情鼓励,这让江南的商人们全都心怀敞舒畅。 他们都是经历过大明王朝到帝国演变,对于两个时期的不同感受的更加强烈。 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在旧时代都是顶尖的权贵,高高在上,可是光从经商的角度来看,肯定还是帝国时代更加舒服。 经过和江南商人代表的一番畅谈,左梦庚也意识到在他和帝国的影响之下,时代潮流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 原本在历史的十字路口走到错误方向的中华民族,显然已经焕发了澎湃的生机。 他迫切的想要感受这种变化,于是便前往了工科院,想要看看这个时代的科技工作者们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今天胃疼,没有啦!) 第1590章 时代前沿 自从社科院搬去燕京之后,工科院就迎来了大发展时代。 不但兼并了社科院的旧址,还扩张了一倍有余的面积,以至于甚至延伸到了泰山深处。 这样一来,整个济南城东包括工科院在内,中央大学、帝国医科大学、帝国工业大学、帝国师范大学等高等院校全都集中在这一块,也让这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帝国学术中心。 如果说军队保证了一个国家的安全,政治保证了一个国家的稳定,那么科学和工业则保证了一个国家的上限。 尤其是在这个大发展时代,国家和民族绝对不能固步自封。否则的话肯定会被别人超越,沦为落后就要挨打的凄凉境地。 因此左梦庚对于科学和工业无比重视,不管日常工作多忙,都始终关心着各个学科的进展。 “目前我们已经培养出了青霉素,而且论证了效果。接下来的难点,就在于青霉素的提纯和量产。陛下提到的几个方向,我们一直在进行实验。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够造福全体国民。” 在医药研究所这边,负责青霉素项目的人是陆安的弟子于清燕。 这个年轻的女孩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在科研方面有着执拗一般的韧劲儿。 自从了解到青霉素的作用之后,她就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一定将这种救命药研制出来。 左梦庚能够提供的帮助,不过是后世了解到的片面资料而已。但是对这个时代的科研人员而言,毫无疑问就是指路明灯。 尽管目前青霉素的提纯和量产还困难重重,但是从进度而言,当然又是跨时代的成就。 看着因为忙于科研而无比清瘦的于清燕,左梦庚毫不吝啬鼓励。 “看来我们又要拥有一位宝贵的国士了。” 此言一出,大家对于清燕毫无疑问羡慕起来。 在帝国,国士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十分清楚。 于清燕虽然表面沉默,但是内心更加认定,还要再加快青霉素的研究。 “金鸡纳霜果然如陛下所说,具有良好的治疗疟疾的作用。但我们经过研究也发现,疟原虫会产生抗药性。因此只能作为初次治疗用药,要想彻底根治,青蒿还是首选。” 医药研究所这边硕果累累,陆安的另一个弟子方恒也完成了金鸡纳霜和青蒿的对比。 如此一来,疟疾这个千百年来困扰人类的疾病,也算是被帝国的医学工作者们给攻克了。 同样带来医学技术进步的,还有精密仪器研究所。 按照分类,这个研究所属于机械系,但是又跟医学专业有所交叉。因此医疗器械部门就被安置在了医学研究所的旁边,好方便医学研究人员随时进行交流。 精密仪器研究所目前最大的成果,就是将显微镜的倍数提升了二十倍左右,可以让医学研究人员发现更加细微的病变。 其余的手术刀、听诊器、缝合针线等配套工具更是推陈出新,精度之高令左梦庚也有一些震惊。 左梦庚联想到了什么,又去了其他研发部门。 果然医疗器械既然能够实现精度提升,其他的工具和器械自然也随之进步。 这就是现代科学的精妙之处。 很多学科之间都互相关联,往往一个点实现突破,就可以带动关联的学科随之提升。 “陛下请看,这是我们最新制作出来的子弹生产线,可以将击针枪的弹头精确到毫米级别。我们用新制造的子弹进行了射击试验,每一千发子弹才会出现一颗劣品。目前我们正在研究将蒸汽机和生产线进行结合,如果成功的话,可以达到日产子弹五万发的规模。” 听到这个数据,左梦庚不禁咋舌。 “好家伙,这样一来步枪的生产反而跟不上了。” 左代陪在一旁,跟着苦笑。 “枪管的精确制造难度要比子弹更高,我们已经投入了最强的力量和大量资金,争取在三年之内实现突破,让全军都能用上更好的步枪。” 击针枪比米涅步枪的优秀,每个人都看在眼中。 只可惜目前仅仅第二师完成了三个团的换装,全军大部分部队使用的还是米涅步枪。 那些部队的长官们岂能甘心,都快要将左代办公室的门槛踏破了。 讨好的、威胁的、叫屈的、送礼的,手段花样百出,就是想着让这位装备掌门人能够优先考虑自己的部队。 左代也是不胜其烦,干脆躲在了研究所这边。 反正这里守卫森严,无关人等根本无法进来,他才稍微清静了一点。 和他相比,毕懋康就要悠闲的多了。 这位让弹簧面世的最大功臣,如今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鉴于他年事已高,左梦庚亲自劝说,让其担任了特种材料研究所所长。 日常主抓行政工作,顺便带一带新人,不再扎根一线。 毕懋康对如今的工作十分喜欢,老妻去世以后干脆连家都不回了,就住在研究所中。 “目前我们的工作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继续研发强度更高的弹簧,另外一个就是研究弹簧钢板。如果这个成功的话,车辆的承载能力将会提升三倍以上,减震效果也会更好。” 减震钢板最大的作用,就是架在轴承上,令车辆可以装载更多的东西,同时在崎岖的路面提升减震效果。 这是军方在后勤压力巨大的情况下提出的要求。 最重要的是,这个研究项目并没有得到过左梦庚的指点,只能说这是发展的必然。 左梦庚拿起实验样品,发现样子和后世熟悉的减震钢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既然还不能投入使用,只能说明在钢材材料方面多有不足。 而要想提升钢材的品质,毫无疑问又要涉及到材料学。 可不管任何时代,提到材料学都足以令人头疼。 因为这个学科没有任何花头,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去探索最佳配比。 或者什么时候鸿运当头,偶然瞎猫碰到死耗子发现了最佳配比,足以大肆庆祝。 左梦庚走进材料研究所的时候,就发现目光所及全都是三十五岁的社会人才,内心不禁莞尔,同时也暗暗决定,一定要提升材料研究院的待遇。 第1591章 科研狂魔 材料研究所这边成果非常喜人。 “目前我们已经取得了三千多项的研究成果,并且在各个行业和领域内得到了应用反馈,效果非常不错。等今年的毕业生加入进来,我们就可以开展更多的项目了。” 负责人尹智圣陪同在左梦庚身边,十分自豪的做起了介绍。 左梦庚很有耐心,仔细的查看着各种研究成果。 “材料学是永无止境的。目前看起来完美的配方和结构,也许在未来就落后了。因此你们绝对不能骄傲自满,一定要始终保持初心,不断向前探索。” 俗话说,生化环材,四大天坑。 其中材料学的坑,又是无穷无尽的。 时代在发展,对于材料的要求也日新月异,越来越高。能够满足当下的材料,在将来就会体现出不足的一面。 除了不停研究、不停实验,这个领域内丝毫没有取巧的地方。 研究所的众人对左梦庚的话最有体会,纷纷牢记在心中。 “目前我们的主要研究方向有两个。台湾那边送来了橡胶,这是一种全新的材质,我们打算探索一下,看看能够研发出多少种用途。还有一个就是船用钢铁,海军和船舶方面已经在探索铁甲船的可行性,钢铁的强度和耐腐蚀性十分关键。” 材料研究所非常庞大,大体分类就有金属、非金属、复合材料、能量材料、建筑材料、服装材料、生物材料等多个部门。 而材料学又跟其他的学科彼此交叉、互相影响,因此在这些部门下还有更加细致的分类。 正是靠着这些纷繁复杂的部门和研究,才支撑起了帝国突飞猛进发展的动力。 不过在这些基础项目之上,材料研究所也懂得集中力量办大事。 尹智圣所说的两个项目,就是材料研究所目前的重点。 橡胶虽然刚刚面世,而且目前只在交通运输方面体现了作用,但也足以让世人认识其价值。 因此台湾那边火速将样品送到了材料研究所,希望科研人员能够对其进行详细分析,并且拓展应用领域。 拿着台湾方面提供的报告,材料研究所上下大为震动,同时本着对新材料的好奇心,决定加大研究力度。 对此左梦庚只有鼓励。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橡胶的应用范围究竟有多么广阔,又会对工业生产和社会生活产生怎样的影响。 不过他倒是没有进行干涉。 眼见着科研领域进入正轨,全都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即使没有他进行指引,帝国的科研人员们最终也会拿出喜人的成果来。 只是对于船用钢铁领域,他稍微提了一嘴。 “目前蒸汽机的性能在海洋上还存在着适应性问题,另外木质帆船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因此铁甲船还不到迫切的地步,你们还是要集中力量在其他地方,船用钢铁领域顺其自然就好。” 不是左梦庚不知道铁甲船的好处,而是其中存在着现实原因。 蒸汽机的性能固然是一个方面,还有利益和成本方面的考量。 帝国这些年来工业技术飞速发展,更新换代不免有些频繁。 可是更新换代就会带来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明明前一种技术才刚刚投入生产,还没有收回成本,新技术就出现了。 这就十分尴尬了。 使用新技术的话,又会投入极大的成本,而老技术并没有产生足够的效益。这一来一回,将会使帝国遭受巨大的损失。 船舶领域就是如此。 如今盖伦帆船的建造技术在帝国已经算是比较成熟了,一级战列舰的面世也预示着木质帆船开始达到顶峰。 可以说,从现在开始的几十年内,将会是帝国从船舶制造领域收获利益的黄金时期。 倘若在这个时候突破了铁甲船,那诸多的造船厂是不是需要进行改造? 相应的工人是不是要进行培训? 配套的各种环节是不是要进行升级? 那么多才刚刚下水不久的船是不是要逐一淘汰? 这显然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 正是有鉴于此,左梦庚才决定让相关领域放缓铁甲船的研发工作,给木质帆船更多发挥的空间。 反正以目前的装备水平而言,帝国海军已经遥遥领先世界。 除非其他国家能够在帆船和火炮技术方面取得大幅度的提升,对帝国的舰船造成足够的威胁,否则的话没有必要太快的进行更新换代。 “你师傅呢?” 走遍偌大的材料研究所,没有看到陈双金的身影,左梦庚颇为意外。 这位帝国化学领域的开山祖师,是名副其实的科研狂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实验室当中。 结果现在却不见人影。 说起这个,尹智圣苦笑连连。 “师傅被方密之抓了壮丁,正在研究电呢。” “什么,难道方以智的研究取得突破了吗?” 左梦庚立刻坐不住了。 当初方以智来到帝国,因为明末四公子之首的名头,左梦庚对他颇为重视。 结果经过一番长谈,左梦庚发现方以智在物理学领域的才能远超他的文化素养。 这明显是一个被明末乱局埋没了的顶级科学人才。 为此,左梦庚特意进行了引导。 为了吸引方以智,他讲述了一些关于电的方面的理论。 果不其然,方以智立刻上钩,兴冲冲的加入了帝国的科研团队,一头扎住了电学领域。 对于在十七世纪能不能在电学领域有所建树,说实话左梦庚也不确定。 反正在整个近现代历史上,所有的科学领域的进步都带着浓厚的野蛮气息。 很多科学家其实都带着疯狂的念头进行各种尝试,虽然其中不免失败,可也成为了世界进步的重要推手。 哪怕方以智的研究最终失败,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总归可以给后来者提供借鉴和理论基础。 现在方以智居然将陈双金拉了过去,显然到了关键时刻。 一想到这些,左梦庚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前往方以智的实验室。 要是这个世界可以提前两百多年迎来人造光明,足够让他抚慰平生了。 (今天没有啦!) 第1592章 一静一动 方以智的研究所位置十分偏僻。 不是他受到了排挤,也并非工科院故意为难。 看着院子里直插云霄的二十多根避雷针,左梦庚觉着只要是正常人恐怕都会离这里远远的。 在进去之前,他甚至特意抬头看了看天色。 当看到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之后,他才放心的走了进去。 否则的话,真的很容易被雷劈。 跨过宽敞的院子,来到里面的房间,终于见到了方以智和陈双金的身影。 只是两人的模样,差点让左梦庚将眼珠子掉出来。 只见两人长长的头发全都根根朝上,颇有疯狂博士的感觉。 而且两人的脸色十分僵硬木讷,眼神呆板却又狂热。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生怕两人出现意外,左梦庚赶忙询问。 方以智挠挠头,并不觉得他俩的模样有什么不好的。 “我们正在测试电的大小。” 左梦庚挤到两人中间,才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架简陋的仪器。 一个大大的、黑乎乎的圆盘被竖着立起来,并且用支架固定好。 圆盘的一侧还有一个手动摇柄。 圆盘的前端和外沿平行的位置,各有两个铜线缠绕的弯曲。弯曲的前端探出两个精细的小刷子,和圆盘贴在一起。 弯曲的后面,两根铜线连接到一起后,变成一根延伸了出来。 此时方以智正在摇动圆盘,而陈双金的手则摸向了铜线。 左梦庚吓坏了,连忙一脚将陈双金踹了出去,阻止了两人的疯狂。 “测试电能大小,你们不会制作一个仪表盘吗?怎么能用身体来试?” 桌子上的这架简易仪器,赫然是一台直流发电机。 那个黑乎乎的圆盘,其实是经过打磨而成的磁铁。 磁盘被转动后,和铜线缠绕的弯曲直接形成磁场。再通过碳刷转化为电能,由铜线导出。 可以说这台仪器和原本历史上的第一台直流发电机,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也足以说明,方以智的研究步入了正确轨道。 可无论如何,用身体来感受电能大小,都足以称得上疯狂。 “对呀!我们为何就没有想到呢?” 得到左梦庚的提醒,方以智和陈双金眉开眼笑,立刻动手制作了起来。 对此,左梦庚直呼侥幸。 要不是他来了,等到直流发电机功率再大一些,这两个疯狂的家伙说不定就变成焦炭了。 仪表盘的制作非常简单。 方以智和陈双金找来一个木盘,然后在上面贴上不同的刻度数字,再安装一个指针,形如手表。 这样一来,当通过导线给仪表盘传输电能之后,指针就能清晰的反映出电能的大小。 左梦庚现场观看了实验。 发现这台手摇直流发电机能够提供的最大电能,也不过到了数字五而已,显然十分微弱。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已经开了一个好头,他十分期待电力能够更早的服务人类。 方以智也很开心。 “现在有了测试电流的办法,可是该如何表示呢?” 电流的大小,和其他的数值一样,都需要一个单位名称。 原本的历史上叫做安培。 可是现在欧美国家才刚刚起步,研究电力更是遥遥无期,自然没有相应的名称。 左梦庚刚想要讲出安培来,陈双金却抢先了一步。 “你的字叫密之,不如就以‘密’来称呼好了。” 方以智闻言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办法。 左梦庚见了,倒也乐见其成。 科学的发展史当中能够留下中国人的身影,自然是一种荣耀。 相信未来的人们在提到电学的时候,方以智将会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他干脆提议。 “比现有强度更低的话,可以命名为毫密、微密。其他数值单位的话,就用你的姓氏来表达。” 反正什么安培、伏特也都是西方人的姓名。 既然西方人可以用,中国人的名字来命名同样也没有问题。 关于电学领域,左梦庚能够给方以智提供的指点并不是很多,他懂的也十分有限。 只是告知,可以尝试着用炭化的竹丝或者钨丝来尝试将电转化为光明。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成功,那就要看方以智团队的努力和运气。 总之,跑到工科院参观了一回,令左梦庚心情大好。 层出不穷的科研成果和技术进步,将会给帝国的发展带来无穷无尽的助力。 他相信持续下去的话,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被称为日不落的,只有帝国。 “陛下,西南战略集群和西北战略的集群同时送来报告。” 冬天慢慢过去,暂停了几个月的军事行动又开始进入频繁时期。 左梦庚的工作也开始从文政领域转到军事领域。 如今虽然中原底定、辽东收复,但是西南方向还有云南、西北方向还有西域、北方还有漠北暂时没有纳入领土。 不过两大战略集群送来的报告竟截然相反。 “西南战略集群报告说,沐天波、孙可望联合缅甸军队已经战胜了沙定洲,并将其团团围困在昆明,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破城。西南战略集群研判,现在是进军云南的最佳时期。不但可以将各方势力一网打尽,还可以顺水推舟,图谋缅甸。” 当初沙定州的反叛,也只不过是瞅准机会、打了沐天波一个措手不及。 实际上沙定洲的实力并不如何强大。 在得到了孙可望和缅甸军队的帮助之后,沐天波实力大增,渐渐扭转了战场态势。 大理一战,虽然双方菜鸟互啄,但是最终在实力分明的情况下,还是沐天波笑到了最后。 沙定洲一路退回昆明,没能跑回蒙自,就被尾随追来的三方联军给堵在了城中。 事到如今,云南的局势已经快要尘埃落定。 等的心痒难搔的西南战略集群终于决定下场,不但收拾残局,还要把缅甸也兜进去。 帝国可不是清朝,对天下形势没有明确的认知。 帝国经过探索,甚至已经在印度洋站稳了脚跟,深知缅甸的战略价值。 不过一直以来缅甸都是中原王朝的藩属国,素来恭顺。没有合适的借口,帝国也没有办法讨伐。 要不然的话,引起中南半岛的所有藩属国惊恐难安和离心离德,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 现在缅甸竟然拥护残明朝廷,等于给了帝国口实。 这样一来,帝国征讨缅甸也就名正言顺了。 (本章完) 第1593章 河西走廊 西南战略集群迟迟没有向云南进军,并非遭遇了什么重大困难。 也不是云南形势多么的复杂,难以处理。 从实力而言,即便是沐天波、孙可望、缅甸军队和残明朝廷加在一起,都不够西南战略集群摧枯拉朽的。 之所以停顿下来,完全是出于战略考量。 在帝国的谋划当中,缅甸的重要性远在云南之上。 帝国以商立国,重视海贸,非常清楚出海口的重要性。 而在西南地区,最近的出海口就在缅甸。 虽然不一定要将缅甸纳入帝国领土,但是掌控缅甸局势,开拓商道和港口,打通西南对外的联系,是非常重要的。 要想做到这些,光是以宗主国的身份对缅甸施压,效果并不会太好。 中原王朝在云南这边历来的掌控力都不是很强大,这也造成中南半岛的各个小国虽然承认是中原王朝的藩属,但也时不时的叛逆一下。 就比如云南和缅甸的交界地方,经常会遭遇缅甸方面的侵扰,纠纷不断。 也就是说,缅甸对中原王朝并没有多么的恭顺。 面对这种情况,帝国中枢早有判断。 对付桀骜不驯之辈,打一打也就老实了。 要想对缅甸动武,就需要一个借口。 现在缅甸支持残明朝廷,就是最好的借口。 恰好云南本地土司当中的出头鸟沙定州也到了覆灭边缘,正好可以搂草打兔子,将云南、缅甸和土司全部兜进去,毕其功于一役。 中枢和统帅部完全认同了西南战略集群的判断,正式发出了行动的命令。 一时间西南方向战火重燃,整个中南半岛也开始感受新兴的宗主国作风如何。 相对于西南方向的激进,西北战略集群却请示暂缓进军。 黄三虎在实地考察了西北的情况之后,发现问题非常严重。 最影响进军的,依旧是后勤补给。 不论是走河西走廊、还是走青海,要想进入西域,补给线都长达千里,又十分脆弱。 整个西北地区不但环境恶劣,还有尚未归附的各个民族,再加上神出鬼没的盗匪,都是影响后勤补给的危险。 西北战略集群判断,必须要对目前已经占领的地区进行长达三到五年的治理和规划,确保后方安全之后,才是进军西域的最佳时机。 另外在西域这边,梁越已经和巴图尔珲台吉联手,正是对叶尔羌汗国展开进攻。 双方打的难解难分,暂时还未分出胜负。 叶尔羌汗国在丢掉了吐鲁番之后,干脆收缩防线,在阿速(阿克苏)地区囤积了重兵。 阿速的北面是天山山脉,南面是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梁越和巴图尔珲台吉根本无法进行迂回包抄,只能和叶尔羌汗国在阿速进行惨烈的争夺。 阿不杜拉颇具才略,一边在阿速建立防线,另外同浩罕汗国达成同盟。一起从伊犁河谷出兵,贴着天山山脉北侧攻击准噶尔部的核心区域。 除此之外,他还派人偷偷联系了卫拉特盟主鄂尔齐图汗,陈说利害。 固始汗被巴图尔珲台吉和梁越联合消灭之后,鄂尔齐图汗就已经感觉到了危机。他痛快的同叶尔羌汗国联合起来,突然向准噶尔部的腹地发动进攻。 这一番合纵连横之下,导致西域的局势彻底混乱。 两方势均力敌,暂时难以分出胜负。 这种情况也是西北战略集群不想过早进入西域的原因之一。 就怕随着强大的帝国到来,原本互相争斗的双方抛弃仇恨,共同与帝国为敌,增加统一西域的难度。 而除了军队,当地政府也是同样的态度。 春天到来,大地重新披上了绿色,可是一旁的祁连山顶峰依旧白雪皑皑。 庞大的队伍行走期间,悠扬的驼铃声是千百年来从未改变的旋律。 徐尔斗骑在骆驼上,感受着西域风光,别有一番心情。 徐家五兄弟当中,老大徐尔觉坐镇巴达维亚,老二徐尔爵跟随外交团队出使欧洲,老四徐尔默沉醉于艺术,老五徐尔路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 唯独他进入了政坛,如今被任命为了甘肃省政。 他十分清楚,带着外戚的身份,肯定会受到别样看待。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拿出成绩来。 因此到了甘肃之后,他立刻动身走访了各地,亲身观察社会情况。 为了有的放矢,他甚至亲自走了一遍河西走廊。 对于这条名传千古的西北商道,徐尔斗早就如雷贯耳。可是现如今亲自涉足其间,才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武威到张掖中间,原本有一座永昌卫镇守,但是如今此地已经荒废了。 这就造成了上千里长的路途当中危机四伏。 北侧的山中突然烟尘大作,几乎眨眼之间就有大队骑兵突然冲了出来。 这其中既有马匹,也有骆驼,甚至包括骡子、驴子,可谓是五花八门。 上面的骑兵也都是乱糟糟的,至于手中的兵器更是没法看。 众人立刻意识到,这是遭遇了马匪。 可是谁都没有慌张,在一道道命令之下迅速开始应对。 帝国的商队以及政府工作人员都必须掌握一定的战斗能力。 毕竟在这个混乱时代,武力才是最有效的保障。 商队迅速由长长的队形变成了数个骆驼围城的驼城,骆驼的身上还被披上了厚厚的毛毡,充当护甲。 大家伙更是纷纷掏出武器,严阵以待。 相比起马匪那些不堪入目的冷兵器,商队这边人人持有的都是米涅步枪。 不但如此,每一座驼城当中还有两门迫击炮。 和军中精细的操作不同,商队中的迫击炮手干脆直接用右手大拇指进行瞄准。于是迫击炮弹就很快出膛,纷纷落在了马匪冲锋的线路上。 尽管精准度不足,但是猛烈的爆炸冲击波还是令马匪损失惨重。 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识过这等恐怖威力的武器,一时之间竟然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心中恐惧和疑虑占据上风。 可是不能全速冲锋的骑兵,面对数百支火枪,下场可想而知。 (本章完) 第1594章 西北策 弹幕如雨,炮声如雷,血与火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最壮丽的史诗画面。 西北贫瘠的盗匪,何曾见过这样的威势? 尽管商队和政府工作人员操作武器的本领远远不如正规军,但也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须臾之间,留下了遍地伤亡,还残存的盗匪纷纷夺路而逃。 空旷的天地之间硝烟渐渐散尽,一场突兀的战斗画上了句号。 高高的晴空之上,许多秃鹫循味而来,不停盘旋。 它们知道,再过不久就将迎来一场盛宴。 满地的血腥并没有对徐尔斗造成多大的困扰。 “搜查战场,重伤的就地处死,轻伤的抓起来进行审讯。一定要得知这些麻匪的老巢在哪里?” 帝国草创阶段,从文到武必然个个都是人中凶兽。 帝国的官员们,又有哪一个不是从生与死的考验中走出来的? 因此这样的一场战斗,在他们的眼中只是稀松平常。 商队也很平静。 伙计们给火枪装上刺刀,一路搜查过去。 在这样的地方,给重伤的人补刀其实是一种仁慈。 毕竟方圆千里一片荒凉,根本就没有条件施救。早点帮他们解除痛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或许是这一场战斗起到了作用,商队重新出发之后再没有遇到任何骚扰。 毕竟一支近千人的队伍,还拥有火枪和火炮,可不是西北这边连鞋子都没有的盗匪可以觊觎的。 半个月后,队伍终于来到了张掖。 “省政,这里至关重要,必须要大力建设。只要这里繁华起来,丝绸之路就能重新畅通。” 新任张掖市长戚崇进跟随徐尔斗一起来到驻地,刚刚观察了一番,立刻就有了决断。 这位戚继光的后人才干不凡。 最重要的是,他是帝国第一批经历了正规军服役的官员。 之前帝国制定了法律,没有进入军队服役的人是不能做官的。 这也是将文武两道合而为一,避免出现大明那样文武分裂、偏偏又要以文御武,最终落得一地鸡毛下场的考量。 戚崇进当兵三年,先后经历了许多场大战,退役之后考取了政务学校。 进入仕途后渐渐开始露头,一路扶摇直上。虽然才二十九岁,但是已经能够担任一市之长。 尤其是张掖这个地方,正处于丝绸之路的节点上,战略位置无比重要。 正式考虑过他曾经从军的经历,因此才被任命为张掖市长。 俗话说,金张掖、银武威,这是甘肃最为富饶的两个地方。 或许是上天也不忍心看到西域同中原隔绝开来,因此就在漫长的丝绸之路上创造了张掖和武威这两个富饶之地。 正是因为有着张掖和武威的存在,上千里的河西走廊才可以让旅人拥有休整和补充的据点。 可以说,倘若没有张掖和武威,整个河西走廊将会成为人类绝迹的死地。 加上更前方的肃州卫(酒泉)和嘉峪关,正好三点成线,将整个河西走廊串联了起来。 张掖处于正中间的位置,加上黑河以及祁连山融化冰水的滋润,在这一带形成了广阔富饶的绿洲。 戚崇进看得非常明白。 只要将这里经营好了,帝国就拥有了进军西域和控制西域的桥头堡。 一旦做到,就是他的大功劳。 徐尔斗从马上跳下来,探手拨开地上的草丛,抓了一把沙土仔细观察。 沙土非常稀碎,只要他的手指稍微张开,就会飞速滑落。 徐尔斗面色凝重。 “这里虽然富饶,适合农业开垦,但是整体环境十分脆弱。你在经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把这里变成第二个楼兰。” 戚崇进连忙从振奋中清醒过来。 身为官员,他当然更加清楚帝国对于环境保护的重视。 真要是为了政绩而把张掖弄成了黄沙漫天的景象,那可就前途尽毁了。 “属下记住了。” 黑河是整个河西走廊最大的一条河流,它的另一个名字更加令人如雷贯耳。 那就是弱水。 正是因为这条河流的存在,才造就了张掖的富庶。 但徐尔斗接受过左梦庚的言传身教,十分清楚在西北这样的恶劣环境中,单单只靠这样一条径流量并不如何发达的内陆河,生态环境随时都可能崩溃。 同发展经济相比,维护张掖的生态环境更加重要。 毕竟张掖要是毁了,帝国就只能对西域望洋兴叹。 接下来的几天,徐尔斗不辞辛劳和危险,沿着黑河一路探索,最终甚至来到了居延海。 走了这么一趟,他才意识到这边的情况究竟有多么恶劣。 可以说,要不是黑河和居延海如同利剑一般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通道,那么整个河西走廊北部将会被绵延无际的沙漠和戈壁所遮挡。 这里将会彻底的成为一片不毛之地。 可正是因为黑河和居延海的存在,只要利用好了,就能成为帝国从这个方向深入大漠的通道。 这毫无疑问对帝国统治西域有着莫大的好处。 回到兰州之后,徐尔斗左思右想,足足花费了七天的时间,写了一份厚厚的方案。 他亲自带着方案赶到西安,准备同茅元仪进行磋商,取得西都国政的支持。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西安居然还见到了陕西行政汪乔年。 甘肃要想变好,少不得国家的支持。 而国家输送过来的资源,必然要经过西安,还要由茅元仪这个西都国政进行分配。 不取得茅元仪的支持,甘肃的发展就无从谈起。 和他一样,汪乔年也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这几个月我先后勘察了银川、河套、榆林、延安,甚至还深入了毛乌苏沙漠。只能说,这里的状况非常堪忧,之前我们的估计有些过于乐观。” 西北三大巨头凑在一起,彼此交换了情况之后,全都意识到未来的道路将会非常的艰辛。 “再苦再难也要去做,陛下和中枢将西北交给了咱们,那就是对咱们的信任。多少艰难困苦咱们都闯过来了,现在背后有国家,就不信治理不好西北。” 短暂的凝重过后,茅元仪迅速坚定起来。 多年沙场磨练锻造的统帅气质,让他百折不挠,愈发精进。 (本章完) 第1595章 西北一体化 “军方虽然放缓了进军西域的脚步,但是对于我们的工作却提出了更高的考验。一旦将来我们无法有效支持西域的战事,我们可没有办法交代啊!” 西北三大巨头坐在一起,全都忧心忡忡。 可以说,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西北地区绝对是重担在肩。 一方面要完成国家部署的生态环境改善,一方面还要稳定地方、消除祸乱。 再一方面,国防军向西域的进展全都需要从这里得到支持。 一想到这些情况,茅元仪三人全都不禁头皮发麻。 好在立国之初,能上位的全都是杰出人才,遇到困难的时候不单单只会叫苦叫累。 汪乔年在大明做过官,如今又是帝国重臣,深知如今的官场环境到底有多好。 要想一展抱负,不趁着现在的好时候,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先来说说陕西的情况吧。” 他第一个发言。 “经过我的实地勘察,银川、河套地区条件非常优秀,可以大力开展农业,同时兼顾畜牧业。有了这两个重要的粮食产地,地方就能稳定。接下来开展绿化工程,也就顺理成章了。” 银川所在的前套平原和后套平原,千百年来都是水草丰沛之地。 在黄河的供养之下,完全可以进行农业开发。 不过汪乔年也是话里有话。 因为在这两个地方发展农业,不可能竭泽而渔,还要考虑环境问题,所以粮食产量肯定会有一个极限。 靠着这两个产粮区,暂时能够满足陕北的需要。但是关中平原以及汉中一带,就需要另外想办法了。 茅元仪的手头也有详细的资料,知道汪乔年没有推卸责任。 不过他决定听听徐尔斗的意见。 徐尔斗倒是很痛快。 “甘肃整个境内都很贫瘠,粮食是绝对没有办法保证自给自足的。目前看来,只有张掖地区适合农垦,兰州一带、陇右一带都急需进行生态恢复。” 唐朝的兴盛,就得益于对陇右一带的开发。 根据当时的资料显示,天宝年间全国产粮一百九十多万石,而单单陇右就高达七十万石左右。 正是靠着这个大粮仓,才让唐朝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创造了无与伦比的辉煌。 可是同样的,因为唐朝时期的过度开发,对陇右地区的自然环境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自唐代以后,这里就开始不适合人类生存。 这也是为什么北宋时期面对着西夏的崛起和扩张,北宋捉襟见肘,始终没有办法的原因之一。 徐尔斗实地考察之后,就放弃了重现陇右粮仓的想法。 那么问题来了,偌大的甘肃除了张掖,其他地区都无法提供产粮。而偏偏这里又远居内陆,光是靠外部运输,其中的消耗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我打算向中枢请示,将青海并入甘肃。这样一来,可以利用青海的条件补充甘肃的不足。” 徐尔斗也是敢想敢干的人。 他并没有将目光局限在甘肃省内,而是打起了青海的主意。 如今青海其实已经纳入帝国的管辖范围,但是行政级别还没有确定下来。 徐尔斗打算抢占先机,把甘、青两地纳为一体。 别看青海的大部分都处于荒漠化和戈壁化的状态,但是在青海的东部条件还是十分优越的。 这里可以种植青稞,极大的补充西北粮食的不足。 除此之外,青海也是大力发展畜牧业的好地方,也能够作为粮食产业的补充。 当然了,徐尔斗更加看重的,乃是青海的盐业。 把着青海湖,这里的盐业资源非常丰富,也是整个高原地区和西北地区重要的食盐来源。 只要掌控了这里,就可以利用食盐换取物资。 徐尔斗还提到了一个让茅元仪和汪乔年都十分关心的情况。 “我亲自沿着石羊河一直走到了白亭海,那里的情况已经十分不乐观。沿途的用水消耗巨大,导致白亭海日渐缩小。一但白亭海干涸消失,那么镇番卫(民勤)一线也将保不住,还会威胁到河西走廊的安全。可如果将这里好好治理的话,或许还可以同前套平原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够将腾格里沙漠变成沃土。” 徐尔斗虽然脑洞大开,但也不是没有依据。 同后世石羊河到民勤县戛然而止不同,现在的石羊河通过镇番卫之后又向北延伸了数百里,分别形成了青玉湖和白亭海两大湖泊。 而靠着这两个湖泊,在附近形成了水草丰沛的好地方,甚至经常有游牧民族在这里放牧。 这样一来,就使得石羊河流域同前套平原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数百公里。 腾格里沙漠的北端又地形比较平缓,运作起来比较容易。 只要投入时间和成本,甚至可以将石羊河的影响推进到贺兰山脚下。 如果能够做到,那么就形成了一个由前套平原、河西走廊、石羊河流域的生态包围圈,将腾格里沙漠困在其中。 日后再由四周慢慢向中间进行生态改善,最终消灭这片沙漠,改变区域环境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要想做到这一点,有一个先提条件。 那就是牺牲武威当地的发展。 “只要外部可以提供足够的粮食,那么武威附近的百姓就可以进行迁移,放弃这里的农业开垦,减少石羊河水量的消耗。青玉湖和白亭海一旦得到足够的水源补给,就可以扩大面积,改善生态环境。” 茅元仪和汪乔年听得啧啧称奇,同时也怦然心动。 尤其是汪乔年,他这个陕西省政对于前套平原脆弱的生态环境一直充满担心。如果能够得到甘肃方面的帮助和支援,对陕西而言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兹事体大,咱们还是向上汇报吧。” 茅元仪心里面已经同意了,但他也明白,能够下决定的只有皇帝和中枢。 于是西北三大巨头的联合上书,以最快的速度摆在了左梦庚和中枢的面前。 左梦庚仔细地看着报告中的内容,浑然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居然有这般的前瞻意识。 (本章完) 第1596章 粮食 “这份报告,大家作何感想?” 西北三大巨头联袂上书,影响力可想而知。 中枢这边无比重视,由左梦庚亲自主持了联席会议。 “胆大至极。” 侯恂给了评价,不过神情莞尔。 “咱们有心将陕甘分开,没想到他徐尔斗居然又盯上了青海。” 党还醇苦笑连连。 自从明朝开始,陕西和甘肃就是连为一体的,也是把控西北的重要所在。 不过为了制衡考虑,帝国将两地各立一省,同时也有让地方政府更加向下沉淀的想法在其中。 要知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官员们都是漂浮于上,几乎难以扎根基层。 可是要想达到治理效果,政权就必须向下。 如果管辖的区域太大,上面精力分散,就很难集中精力向下耕耘。 没想到甘肃面临的困难太大,必须要依靠外部来扶持。 “就算将青海并给甘肃,也难以解决生存问题。说到底,这些地方条件太过于恶劣,实在难以进行开发。” 对于徐尔斗的请求,中枢并没有多么的为难。 青海并不并入甘肃,都不影响大局。反而是当地的条件,让中枢非常挠头。 左梦庚当然明白西北是怎么回事。 不要说现在了,即便是未来科学技术那么发达,西北也远远落后于其他地方。 这不是一个短时间内能够改变的情况。 “一粒粮难倒英雄汉。说一千、道一万,没有粮食,西北就没有前途。而光靠他们自己,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他把议题缩小范围,集中在了粮食领域。 这也是大家非常认可的。 只要能够解决西北的粮食供应问题,那么西北的长治久安才能实现。 要知道刚刚过去的明末农民起义,就是因为天灾人祸之下粮食缺乏才导致的。 只要百姓们吃饱肚子,谁还会造反作乱? 可是说到粮食问题,众人全都眉头紧锁,份外无力。 “西北路途遥远,地域广大,陆路输送粮食的话,消耗的成本太大了。” 陈芷将困难讲了出来。 “如果西北能够修通铁路,倒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魏子华异想天开,但所有人都知道未来起码二十年内,铁路是很难修到西北的。 左梦庚一边研究着地图,一边在思考办法。 “我想我们都陷入了误区。” 他将大家的思绪拉回来,从一个截然不同的角度切入西北的问题。 “目前西北缺粮,这是公认的。大军进入西域,需要的粮草本就是天文数字。再要供应当地百姓,因此才成为负担。可假如减少当地的人口数量呢?” 众人一愣,随即豁然开朗。 长久以来,帝国一直在注重对外移民,以减轻本土的压力。 只是近些年来各个地方因为移民反而造成了劳动力缺失,一些经济发达地区,比如山东、江南更是成为了吸纳人口的大户。 加上东北、南洋、新大陆各地人口已经开始繁衍,数量增加,于是移民的力度已经降了下来。 结果碰到西北的问题时,大家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竟然忽略了这个办法。 不过对于西北是否需要移民,大家另有看法。 王昀谨慎地道:“西北地区经过长年的战乱和灾害,人口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现在还要承担恢复生态的重任,以目前的人口恐怕尚且不够。要是再移民出来的话,会不会造成地区空虚、进程缓慢?” 又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困难。 会议上一时陷入沉默。 就连左梦庚也被难住了。 毕竟现在的状况是他的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究竟该如何解决,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 可是这样的会议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集思广益。 立法会环境顾问王象晋老爷子难得发言。 “西北的环境问题不可能一口气解决,这是一场耗时长久的大工程。只要明确了这一点,我们就能够由小极大,将难度降到最低。” 左梦庚振奋起来。 “康宇公,您有什么高见?” 王象晋站起身来,走到地图面前,用实例来讲解。 “说到西北的环境问题,我们的着眼点只顾着黄河和沙漠。但以黄河而论,这等大河要想彻底完成治理,百年之功尚且不足。既然如此,为何不放大抓小,先从黄河的支流做起呢?” 他还用医学来进行比喻。 “黄河就如同主动脉,水量澎湃,地域广阔。要想治理,投入的成本那是天文数字。而它的支流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也是泥沙的主要来源渠道。如此一来,我们可以将目光从整个西北大地集中在这些支流上,以河流为脉络。倘若这些中小河流一一得到改善,那是否也可以减轻治理黄河的难度?” 众人听的心驰摇曳,同时备受启发。 王昀拍案叫绝。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大降低了人力投入。也就是说,西北地区的环境治理不再需要那么多人了。” 他也走到地图前,用笔将西北地区的中小型河流一一标注出来。 这一下子就让大家看的分明。 就以陕西为例,去掉黄河之后,需要投入治理的地方一下子减少了四分之三还多。 渭河、泾河、洛河、延河、无定河,再加上一些更小的河流,都是黄河的水量来源。 就像王象晋说的那样,如果集中力量对这些河流进行治理,那么从陕北高原带入黄河的泥沙含量肯定会大幅度减少。 山西、甘肃那边再采用同样的方法,黄河的问题反而很好解决了。 毕竟控制住了泥沙的源头之后,再对黄河两岸进行巩固,黄河变清似乎指日可待。 思路打开,会议一扫沉默,众人纷纷加入进来进言献策,渐渐的形成了统一意见。 最终形成的决议就是,从西北之地向外移民,环境治理先从各种中小河流开始,同时向西北大力输送粮食。 “如果能够疏通黄河三门峡段的水道,让船只可以通过渭河进入关中,那么运输粮食的成本将会大幅度降低。”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何向西北之地运输粮食。 (今天没有啦!) (本章完) 第1597章 军转民 黄河自桃花峪以下直到入海口,河道宽阔,水流平缓,素来航运发达。 唯独自潼关转向开始的三门峡一段,高低落差极大,加上地形复杂、礁石林立,对行船影响极大。 倘若能够将这一段的河道疏通,那么就可以将关中同外界用水道联系起来。 只要有了航运通道,粮食的输送就可以极大减少消耗。 要知道关中地区经过汉唐上千年的经营,水利设施十分完善。 通过渭河甚至可以和洮河相连接,最后并入黄河上游。如此一来,甚至可以将粮食一口气输送到兰州。 而在兰州这边,还有庄浪河向河西走廊延伸,最远可以到达古浪所,中间的路途仅仅一百多里。 只要将庄浪河两岸的人口迁移,保证河流流量,行驶小船还是没有问题的。 左梦庚早已发现,这个时代的各个河流径流量远远要比后世大的多。 肯定是人口过度繁衍,大量用水,才导致河流萎缩的。 现在只要注重保护,在西北之地恢复原有的水网并没有多么的困难。 而摆在中枢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疏浚黄河三门峡段。 左梦庚看向薛凤祚。 “水利部可否拿出章程?” 薛凤祚却一脸苦笑。 “如今我们所有的精力都已经投入到了黄河改造工程当中,实在是分身乏术,也没有更多的资源兼顾他处了。” 听到这番话,众人未免一声叹息,都觉得打通西北粮道这件事要被耽搁下来了。 左梦庚却神色如常,看向另外一个人。 “冯大部长,把这个工程教给你们如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冯本愚身上。 其中不少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冯本愚会出现在本次会议当中。 众人的焦点之下,冯本愚倒是很坦然。 “以我们工程部的实力,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就怕会耽误了前线的军事行动。” 冯本愚是军方的工程部部长,手底下的兵马干的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工作。 只是因为工程部隶属军方,因此在讨论民生工程的时候众人不自觉的忽略了。 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利用。 对于他的担忧,柳一元给了解释。 “统帅部这边已经决定延迟西北战略集群行动的时间,未来三到五年之内并不会进军西域。在这段时间内,如果你们能够打通三门峡河道,功不可没。” 听说军事行动停止,冯本愚长出了一口气。 “那没有问题,交给我们好了。” 侯恂可不放心。 “你们打算怎么做?” 冯本愚理所当然地道:“既然三门峡河段礁石林立,那就和三峡一样,直接利用炸药爆破,这样的做法最快。” 其实清理黄河河道,沟通关中和中原,早在唐朝时就已经进行过了。 当时关中之地人口过度繁衍,早已无法承受,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就曾经想过办法。 一开始他们召集了大量的人力想要疏通黄河河道,提升外界向关中输送粮食的能力。 只可惜以当时的技术,糜费无数,最终也没有成功。 无奈之下,唐高宗和武则天不得不迁都洛阳。 现在不同了,帝国的军事工业技术突飞猛进。尤其是在炸药的研发方面,早已突破了黑火药的限制。 并且将炸药应用于工程领域,早就大行其道。 其实这种事水利部原本就能做,只是现在被更大的黄河改造工程给拖累住了。 交给工程部做法也是一样的。 左梦庚十分谨慎。 “就算将河道中的礁石全部炸掉,整个工程畅通也不会很容易。后续的维护和清理,都要持续投入。不如成立河道工兵集团,专门用于维护黄河疏浚工程,各位意下如何?” 后世的建国之初,工程兵部队、铁道兵部队、建设兵团部队对于国家建设的支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可以说,在重大工程领域,这些军方部队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更胜一筹。 左梦庚没有理由不去借鉴学习。 对此,冯本愚和广济五自然没有二话。 这是扩大工程部实力的好机会,他们当然乐见其成。 不但如此,广济五还拿出了更多的东西。 “今年将会有三万七千名士兵退役,他们回到地方之后如何安置,也是一大难题。不如将他们转入工程建设兵团,依旧实施军事化管理,可以有效分摊政府方面的压力。” 国防军虽然在日益扩大,兵力越来越多,但是人的年龄是会老的。因此到了一定岁数的军人,必然会面临退伍问题。 虽然他们在军队中的薪水非常可观,回到地方也算是富人。但军队和地方始终隔着一层,许多退伍军人都反映回去之后很难适应。 再者,这么多的退伍军人回去,必然会抢占地方资源,因此造成矛盾。 广济五的提议,算是给了退伍军人一个全新的出路。 退伍军人只是不适合战场,但其本身的素质远超普通百姓。尤其是令行禁止、团结协作方面的效率,更是不用怀疑。 将这些人集中起来,组成建设兵团,显然大有可为。 左梦庚的思维也发展起来。 “不但可以组建工程建设集团,还可以将西北地方的环境工程也交给他们。譬如镇番卫那边,将当地百姓迁移走之后,可以派遣一支建设兵团负责绿化建设和环境维护。” 武威附近的人口数量着实不少。 而百姓和军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环境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百姓生活于当地,不但要吃饭穿衣,还想要吃得好、住的好,生活的更好。因此他们会努力进行耕耘,同时也给环境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和军人不一样。 他们是奉国家命令驻扎当地,他们的生活成本完全来源于国家调拨,并不会对当地的资源造成什么损失。 只有这样,才能够加快石羊河流域的环境恢复。 陈芷也意识到了这么做的好处。 “这些都是退伍军人,战斗力不用怀疑,将他们投入到西北各地后,完全可以一边建设、一边剿匪。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北各地就能恢复平安。” 第1598章 西域攻略 利用退役军人组建建设兵团,弥补国家和政府力量的不足。 不得不说,这是一招妙棋。 更妙的是,提出这个办法的还不是左梦庚。 这说明帝国的高层具备足够灵活又现实的手段和思维,这样才能把国家治理好。 不过在这个提议之下,左梦庚可以发挥的空间就更大了。 许多人都只是想到利用建设兵团治理黄河和西北,左梦庚的目光却瞬间挪到了西域。 因为在后世,那里才是建设兵团大放光彩的舞台。 此时和实际结合起来,左梦庚也不得不感慨,这个办法真的是好的不能更好了。 自从唐代中期之后,汉民族离开西域已经足足超过了八百年。 漫长的时间,早已让中原王朝留在西域的痕迹几近完全泯灭。 也就是说,这一次帝国重新进军西域,和开拓一个陌生的领域没有任何区别。 偏偏西域又不同于新大陆。 新大陆虽然更加广阔,但是那里只有愚昧和落后的土著,很容易就会被帝国同化。 而西域之地,千百年来深受东西方文化的影响,一直都是文化碰撞的中心。 这就造成了西域在表面的贫瘠之下,一直孕育着同世界接轨的文明。 这样的文明之下,自然会诞生相对比较强大的世俗力量。 这里的人们也会因为文明而彼此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又一个比较牢固的部族。 换句话说,单从表面来看,西域已经没有了汉人生存的空间。 帝国要想将西域重新纳入统治,除了强大的武力之外,自然也需要足够的人口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 可能有人说了,移民不就好了嘛! 反正帝国一直都在执行移民政策。 尤其是西北之地,本来就要进行移民。全部迁移到西域去,应该算是两全其便吧? 对不起,这个办法真的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的移民不但对帝国无益,对普通百姓而言,几如暴政。 西域,虎狼之地也! 广阔的天地和狂暴的气候,让这里的人类演化的十分强大和暴力。 这里没有弱者的生存空间。 普通的汉人来到这个地方,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毕竟汉人本性善良,善于耕耘,但不善于猎杀。 将他们推到厮杀搏命的环境中,只会将他们吓坏了,进而在恐惧中要么被消灭,要么逃之夭夭。 可偏偏帝国经营西域,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本体人口来作为基石。 既然普通百姓移民不行,那当然就要着眼于建设兵团的运作了。 首先,建设兵团亦兵亦民。 既有点像唐朝时期的府兵,又有点像明代的军户。 虽然说起军户制度,很多人都极尽批判和嗤之以鼻,但这种制度并非没有优点。 尤其是在立国之初,军队的战斗力无比强悍。 由这样的军队转化而来的屯垦,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 明朝初期九边的安定,毫无疑问就是得益于这种制度。 之所以后来崩塌,一方面是时间演化下军户的战斗力下滑,另一方面则是经济原因。 最主要的是,明朝军队和军户不分,结果最终两头都丢了。 但建设兵团不同。 因为拥有军队编制,所以肯定会有十分完善的组织度和战斗力。 但在建设兵团之外,还有强大的正规军存在。 这样一来,建设兵团只不过是军事方面的补充罢了。 即使战斗力下降,但只要能够配合正规军作战,那便是极大的贡献。 最最重要的是,建设兵团一旦在西域站稳脚跟,也就意味着帝国可以深入西域的民间,在基层拥有了耳目。 这对于地方的掌控,毫无疑问是作用巨大的。 中枢的回复很快送到西北,内容更加多详细。 茅元仪等人看了之后,全都豁然开朗,工作也有了方向。 汪乔年立刻深入陕北各地,带着官员们四处奔波,将困在此地的百姓迁移到前套、后套等各地。 “我地老天爷啊,朝廷凭啥将俺们送给蒙古人啊?” 对于国家政策,百姓们当然会有些不理解,就是这个误解的差距有点大。 “李大大,您误会了。如今河套那边是咱们的地方,安全滴很。那边啊,到处都是好地,就是没啥人。你们家过去后,就给你们分五十亩地,而且呀……不收税。” 又奸又倔的老秦人没那么好说话。 “真有这好事,能轮到咱?” 汪乔年在陕西当过官,知道该如何同这里的人打交道。 “那您瞅瞅,这十里八乡的还有啥人家了?好事不便宜您,也轮不到别人啊。” 老秦人还是不信。 “这些年打来打去滴,人都打没了。要给俺们分地,眼前不就是嘛。干啥还要让俺们去啥子河套?” 汪乔年很有耐心。 他指着四周光秃秃的山岭。 “大大,您看看,这地方种地能成吗?一场雨一场泥,黄汤灌到肚皮里。这山、这水、这地都不成了,得恢复恢复。要不然呢,将来的子子孙孙就没活路喽。” 汪乔年没有摆官架子,说的话也接地气,让百姓们都听了进去。 事实上,当地是啥样子的,这些百姓们再清楚不过。 他们不是不勤恳,他们不是不干活,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办法。 可这种一斤土、半斤沙的穷地方,不管种啥都不长啊! “俺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这一走,还能回来不?” 故土难离,是移民最大的困难之一。 汪乔年依旧温言细语。 “帝国又不限制户籍,您想去哪儿走动都成。过个一、二十年您再回来看看,要是这山绿了、水清了、土也肥了,重新定居岂不是更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百姓们还能如何? 数十万被这黄土泥沙折磨的死去活来的陕北百姓,开始了搬迁之旅。 他们迁移到地方并不远。 不是银川所在的前套,就是归化城所在的后套。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人口看起来很多,但是往两大平原一扔,依旧是杯水车薪。 可这些人迁移走,立刻让陕北高原不再遭遇人类的破坏。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对这里进行生态修复。 (今天没有啦!) 第1599章 赶羊 “公爷,大喜,城破啦!” 昆明城外,鏖战已经月余。 沐天波、孙可望早已焦躁不堪,但是无法可想,只能拼了命地督促各军加紧攻势。 只可惜,目前兵力最强大的乃是缅甸军。 但是这些缅甸军根本不听从他们的命令,自行其事不说,军纪还奇差无比。 进了云南之后,缅甸军到处烧杀抢掠,坏事做尽,惹得民怨四起。 到了最后,一些地方土司干脆关起寨门、建起防御,看到他们到来直接放箭杀人。 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沐天波却闹了个灰头土脸,就连粮草都筹措困难。 总算沙定洲志大才疏,实力有限,终于被围在了昆明城内。 重新回来,沐天波当真是老泪纵横,情难自已。 他的母亲、兄弟、子女被沙定洲所害,全都死于城中。现在,他发誓要将沙定洲碎尸万段,才能报此深仇大恨。 结果没有想到,沙定洲被团团包围,无路可逃,也狗急跳墙了。 他防守的异常坚决,死战不降。 明军各路本来就没有什么战斗意志,面对负隅顽抗的恶狼,更加畏手畏脚。 要不是打了一个多月,昆明城内弹尽粮绝,恐怕还打不下来。 此时听闻城终于破了,沐天波竟然头晕目眩。 “传令下去,务必找到沙定洲。千万不要让他死了,本公活剐了他。” 城墙处,沙定洲的人马已经撑不住了。 连续数日断粮,早已让他们没有了力气。甚至还有不少人偷偷换了衣服,扔了兵器,躲在民宅当中冒充良民。 于是明军终于爬上了城头,并且站稳了脚跟。 后续越来越多的兵马登场,守军再也阻挡不住,干脆发一声喊,只顾自己逃命去了。 万氏虽然是女子,却十分彪悍。 看到兵马混乱不堪,连忙带人重新组织。 奈何大势已去,她的做法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冲过来的缅甸军队看到她是女人,纷纷狞笑着包围过来。 须臾,万氏的随从被杀光了,她也落入了乱兵手中。 野蛮的缅甸人倒是不挑,面对这么一个丑陋的女人居然下得去手。 等到城头的战斗结束时,万氏已经变成了碎片。 这一天,对于昆明城内的百姓来说,宛如沦落十八层地狱。 沙定洲回到昆明之后,就对百姓极尽盘剥和压榨。现在明军和缅甸军入城之后,更是毫无军纪可言。 杀人放火,纵兵抢劫,根本不管是沙定洲的人,还是良善百姓,全都成为了刀下亡魂。 还在城外的沐天波和孙可望得知城内的情况并不在意,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把普通百姓当成人。 两人之所以没有急着进城,是为了迎接正在赶来的永历皇帝一行。 早在围困昆明之初,沐天波就给残明朝廷去了信,希望永历皇帝能够驾临昆明,定都于此。 这样一来,他也可以凭借拥立之功再上一层楼。 说不得,黔国公变成黔王。 奈何颠沛流离的日子,让残明朝廷上下吓破了胆,生怕被战火波及。 短短百来里路,他们居然走了一个多月。 总是走一走便停下来探查风声,倘若情况不对就逃之夭夭。 一直等到昆明被攻破的消息传来,他们才敢胆战心惊的靠近。 远远的瞅见永历皇帝凄凉的仪仗走过来,沐天波和孙可望无比振奋,速速迎了下来。 沐天波长袍一敛,大礼参拜。 “臣沐天波恭迎圣驾。” 孙可望…… 跪不跪? 他当初可是掘老朱家坟玩的,天生对老朱家没啥敬畏之心。 虽然现在接受了永历皇帝“鲁国公”的封号,但也没有当回事。 好在永历皇帝经过现实的捶打,早已知道自己这个皇帝没啥威信可言,也不敢贸然得罪统兵大将,摆出和蔼的笑脸。 “二位卿家劳苦功劳,实乃擎天柱石。大明中兴,始于今日,功在二位。” 话音未落,北方尘土飞扬,一骑快马惊惶奔来。 “报!国防军大队兵马于三日前渡过金沙江,已经攻占沾益州(宣威),正奔曲靖府而来。” 残明君臣齐齐变色,刚刚涌起的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 不过他们担心的有点早了。 试试证明,在坏消息之后…… 肯定是更坏的消息。 “报!国防军第一师已经攻破广南府,如今从临安府包抄而去。” 沐天波和孙可望头皮发麻,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严重。 “速速去请莽昆将军议事。” 莽昆是缅甸军的统帅,缅甸国王莽达的弟弟。 此时正在城中大抢特抢,不亦乐乎。 听到找他议事,十分不开心。好在听说皇帝来了,他也不敢怠慢,悻悻地赶了过来。 “诸位不必担心,我军兵强马壮,战无不胜,区区国防军必不在话下。” 无知的人都很勇。 莽昆从来没有见识过国防军,因此觉得可以打。 沐天波听了,十分振奋。 “有将军此言,我等也就放心了。” 他注意到孙可望脸色古怪,事后悄悄问起。 孙可望心有余悸。 “国防军之强,神仙难当。黔国公要是信任小弟,还是速速收拾行装,另寻安逸之地吧。” 沐天波惊疑不定。 孙可望究竟有多能打,他也是见识过的。 凭心而论,孙可望就是兵马残缺不全,否则的话,在这云南地界里绝对是第一强军。 可是这样的孙可望提及国防军的时候居然惊恐难安,就令他不得不多想了。 后续的情况陆续传来。 国防军一路席卷,北线仅仅只用三天就打下了曲靖府,前锋已经逼近了陆凉卫。 也就是说,昆明府近在眼前了。 南线也不遑多让,占领临安府之后,又火速拿下了元江府、新化州、镇沅府、车里宣慰司。 瞎子都能看的出来,国防军似乎要完成对昆明的包抄,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陛下,国防军来势汹汹,昆明已不可守。还请移驾西狩,再图东山之机。” “啊!又要逃吗?” 永历人都麻了。 谁家做皇帝的光逃跑啊! 只可惜,残明上下根本就不知道,国防军这边并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意思。 已经前移到了曲靖的左荣给各部下达了命令。 “制造步步紧逼的态势,但不可追击过甚。务必要让残明朝廷逃入缅甸,各部均须做好入缅作战的准备。” 消灭残明朝廷有什么难的? 帝国想要的,其实是缅甸啊! 第1600章 中南震动 “陛下且在昆明安坐,看我前去破敌。不过说好,一旦此战我军战而胜之,则里麻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三地,还请陛下赐予我国。” 面对国防军的来势汹汹,残明朝廷上下犹如惊弓之鸟。 唯独莽昆觉得不可理喻。 国防军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这天南之地,崇山和密林当中,缅甸军队才是无敌的存在。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刚刚击败不可一世的暹罗。 整个天南,谁不知道缅甸的威名? 再说了,就算国防军真的很强大,那也得打过一场,分出胜负,才能谈论其他的。 缅甸对云南西部地区垂涎已久,万一呢…… 永历皇帝、沐天波、孙可望等人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跑路了,既然莽昆主动请战,他们当然乐见其成。 不求缅甸军队击败国防军,稍微拖延一下,让他们跑的更远一些也好啊。 于是坑爹的残明君臣好话不要钱一样送给莽昆,将他吹捧成了天下第一名将,无出其右。 单纯的莽昆在一声声的“靓仔”中迷失了自己。 他膨胀了! 率领三万缅甸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东而去。 “这个莽昆到底打算干什么?” 不怕对手厉害,也不怕对手蠢,就怕对手看不懂。 缅甸军队的动向,令第十师上下全都懵了。 这种时候居然敢a上来的? 这么勇的吗? 崔占营趴在地图上,努力想要看出什么来。 “孙可望和沐天波动向如何?” 参谋长孟宪刚就在一旁。 “还在昆明城中。” 崔占营还是不放心。 “他们手头的兵马有没有偷偷出动?” “应该没有。” “你确定?战场之上,万万不可疏忽。” 孟宪刚有些挠头。 “咱们的人日夜守在昆明四门,真有兵马出动,不可能瞒过咱们的耳目啊。” “这就见鬼了。单凭莽昆手里这点破烂,他怎么敢打的?” 第十师上下足足研判了三天,始终都没有看懂莽昆的选择。 迫于无奈,只好上报第六方面军司令部。 对这个情况乔双成也十分重视,赶紧让惟鸾亲自赶到第十师了解情况。 不过等惟鸾到的时候,已经不用了解了。 因为第十师和缅甸军队已经打起来了。 “不是我们要打的,是缅甸军队主动对我们发动了进攻。” 崔占营努力解释,但惟鸾不信。 “这是缅甸军队在主动进攻?” 陆凉州外的山地之间,第十师早已四处散开,嗷嗷叫着扑向疯狂乱窜的缅甸军队。 惟鸾能够看到的地方,就是第十师在打缅甸人。 反正就是看不到缅甸军队有但凡那么一丁丁顽强抵抗的局面。 第十师军政宋鹏杰哭笑不得。 “我们已经足够小心了,在这里建立了稳固的防线,想要看看莽昆打算干什么。谁知这家伙到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对我们发动了进攻。他都打了,我们总得还手吧?可谁知道这货如此不抗打,就成这样了。” 莽昆和缅甸军队终于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 他率军赶到陆凉后,看到国防军居然主要在平原上设防,不禁大笑连连。 “这等不识军阵之道的兵马,居然让大明君臣吓破了胆。以我观之,中原上国合该丢掉江山。将士们,好好打赢这一仗。这一次啊,咱们不单单只要西部三州了,云南都是咱们的。” 缅甸人决定出兵,当然不是好心地想要帮助残明朝廷。 他们对于富庶的云南早就想要染指一二了。 虽然云南在帝国的眼中只是偏远之地,但是和缅甸一比,那可就太富饶了。 第十师上下全都可以作证,是缅甸人先动的手。 不过什么时候停手,可就是第十师说了算了。 铺天盖地的炮火和暴风骤雨一般的火枪几乎在开战之初就打碎了缅甸人的幻想。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闷头追杀。 滇南的山水见证了一场完全不对称的战斗,仅仅半个小时就胜负已分。 但真正结束,却花了三天三夜。 毕竟要抓俘虏的嘛。 尤其是云南的各族百姓对缅甸人恨透了,当缅甸人逃亡的时候他们终于敢进行报复了。 第十师几乎是从百姓们的手中抢夺缅甸俘虏的。 不抢不行啊,接下来进军缅甸,没有足够的信息怎么成? 这些俘虏就是最好的带路党。 最后,林林总总抓到的俘虏足有一万三千多人。 三万缅甸大军,战死一万两千多,失踪一千七百多。仅仅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躲进了大山,逃得一命。 可这点人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他们能不能逃回缅甸都不一定。 莽昆打了这样一场败仗,知道回去也是没命了,干脆从一处山崖跳了下去,倒也算的上悲情。 陆凉之战的结果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昆明,残明朝廷上下终于认清现实。 永历皇帝等人一刻也不敢耽搁,迅速西逃。 第十师继续进军,再无阻拦,终于攻占昆明。 “这群畜生,好好的云南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傅宗龙看着家乡的惨状,双眼充血。 “省政无需生气,残明上下,缅甸上下,全都要血债血偿。” 崔占营看着尸横遍地的昆明,也是气炸了肺。 随着他一声令下,第十师陡然加快了进军速度,紧紧咬着残明人马的屁股,将他们赶入了缅甸境内。 云南发生的一切,迅速在中南半岛引起了连锁反应。 “下国自古以来就惟中原上国马首是瞻,可恨那缅甸猖狂嚣张,根本不将上国威严看在眼中。杀我人民,夺我土地,血债累累。恳请上国准许,我暹罗上下愿为讨伐缅甸拼尽全力。” 眼瞅着缅甸得罪了新的宗主国,暹罗是最高兴的。 双方之间已经打了近百年的战争,暹罗日渐难以支撑。 虽然他们多次跑到大明去告状,可大明自身难保,实在没有办法调节。 现在帝国和缅甸发生了战争,暹罗上下欣喜若狂,怎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就像暹罗使者说的那样,暹罗素来对宗主国恭顺。能否出兵,都会询问上国态度。 而和暹罗不同。 南掌国的使者战战兢兢地来到昆明,面见左荣,不敢有丝毫怠慢。 南掌国和帝国接壤,近段时间来看着帝国先后打了安南和缅甸,生怕自己也遭殃。 (今天没有啦!) 第1601章 亲疏有别 “南掌国素来恭顺,从不侵扰边界。两国百姓来往顺畅,亲如一家。还请使者转告国王殿下,贵我两国一如寻常就好。” 南掌国,就是后世的老挝。 不过和野心勃勃的安南、桀骜不驯的缅甸不同,南掌国很是安分守己。 在研究中南半岛的策略时,无论是左梦庚还是中枢,全都没有想过将南掌国纳为己有。 不是大家的心地变得善良了,而是这个地方太穷了。 真正的穷山恶水。 为了这么一个地方动武和治理的话,纯粹是得不偿失。 真要贪图这里的资源,正常的贸易就完全足够了。 “帝国刚刚收复西南,马上就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开发。一些稀缺的矿产、木材等,我们可以从贵国购买。请放心,这是纯粹的商业行为,不需要贵国耗费国力、人力纳贡。同样的,今后贵我两国边界将会全面开放,贵国有需要什么商品,也可以不受阻挠地购买。” 左荣和傅宗龙分别以军政代表的身份,同南掌国的使者那林多热进行了洽谈。 帝国所表现出来的善意和宽和,着实令南掌国众人高兴坏了。 老实说,曾经的大明对待南掌国只能说一般般。边界贸易上,南掌人没少受到贪官污吏的刁难。 现在帝国居然对南掌国一视同仁,他们岂能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那林多热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官员,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敢问吴王殿下,傅省政,既然上国打算大力建设西南,肯定对劳力多有需求。我们南掌人可以过来干活吗?” 南掌山林密布,平原有限,因此产出不多。偏偏人口不少,于是生存压力很大。 为此,南掌官方也颇为头疼。 奈何旁边的安南、缅甸全都是不好惹的,南掌没有什么扩展空间。 要是能够让南掌人跑到帝国境内干活,赚取一份口粮,将极大缓解国内的压力。 那林多热还不知道,这种行为在后世十分普遍,叫做跨国劳务。 傅宗龙却觉得这个办法很好。 大明末期,不但中原大乱,其实西南地区也没有消停过。 加上这里环境恶劣,不宜生存,因此人口锐减的也很严重。 国家当然不会坐视西南继续困苦下去,已经准备了一千四百万元的先期发展资金。 可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人干活,各项工程才能展开。 国内的劳动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优先考虑西南的,毕竟东北、西北、南洋才是大头。 那么西南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现在瞌睡来了枕头,傅宗龙岂能放过? “我们正愁劳动力不足呢,倘若贵国能够支援一部分,这实在是再好不过。请放心,工钱方面将会和本地人一样。但有两点,希望使者回去之后能够敲定下来。” 听到帝国允许南掌人跨境劳务,那林多热已经激动坏了。听到有条件,他连忙支起耳朵,小心翼翼地聆听。 “第一,咱们两国之间,毕竟语言、风俗多有不同。贵国的劳工过来之后,还请谨慎一些,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第二,帝国的法律将会一视同仁。如果贵国人员过来后有作奸犯科的行为,我们将会照常处置。”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林多热不免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限制呢。 在他看来,傅宗龙传达的东西简直可以称之为仁慈。 原来的大明对于他们这些藩属国的百姓,哪里会有客气而言? 不要说什么一视同仁了,稍有不顺,打死都是正常的。 南掌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现在被高看一眼,南掌人只会感恩。 那林多热兴冲冲地带着新的协议回去向国王复命了。 他有预感,南掌似乎要迎来新的时代了。 与此同时,巴达维亚这边,徐尔觉也和暹罗的使者达成了共识。 “暹罗和帝国的关系一直融洽,帝国的商人和商队抵达暹罗,都备受照顾。既然缅甸现在是我们的共同敌人,理应共同讨伐。就是不知道贵国军力如何,可堪一战?” 徐尔觉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暹罗想要跟着帝国一起打缅甸,这没有问题。 但暹罗的军队究竟能不能打? 毕竟过去近百年中,暹罗一直都被缅甸压着打。 现在的暹罗,属于阿瑜陀耶王朝。四十五年前,他们才摆脱缅甸的统治,完成独立。 现如今的国王叫巴塞通,为政比较贤明,令暹罗的国力有所提升。但是面对缅甸的压力,还是困难重重。 果然,一听徐尔觉此问,暹罗丞相纳斯坤便羞愧无比。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拼尽全力帮助帝国的。” 潜台词就是,我们打不过。 既然你们打不过,那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徐尔觉请淡马锡的军方给纳斯坤等人准备了一场军事表演。 毁天灭地的热武器之下,暹罗众人看的目瞪口呆,灵魂出窍。 他们完全不敢想象,这个世间居然有如此恐怖的武器。 除此之外,国防军展现出来的威势,更是令纳斯坤等人眼热不已。 “如果贵国有意的话,帝国可以帮助你们培训军队,提供武器。等你们攻下毛淡棉一带,帝国也会承认你们的领土主权。” 天大的好事面前,纳斯坤十分清楚,帝国必有所求。 “不知暹罗该如何回报帝国的厚爱?” 徐尔觉当然是有条件的。 “第一,芭提雅容许帝国海军驻扎。第二,清迈允许帝国陆军驻扎。相应的军费,贵我两国各自承担一半。” 和南掌国一样,暹罗也不在帝国的消灭计划中。 暹罗人性格和善,颇有些与世无争的态度。而且一直以来都十分听从中原王朝的命令,也对帝国持开放态度。 可以说,中南半岛诸国中,暹罗是最欢迎帝国商人的。 有鉴于此,对暹罗进行扶持,给中南半岛打个样,就很有必要。 同时在一南一北完成驻军,一方面可以有效震慑安南和柬埔寨,另一方面可以压制缅甸。 只要暹罗同意,帝国就等于将中南半岛彻底纳入势力范围。 (本章完) 第1602章 慢慢来 帝国要给暹罗培训军队,还要驻军? 还有这好事? 纳斯坤差点当场笑出来。 只要答应了这些条件,从今以后暹罗可就是大明最忠实的狗了。 做帝国的狗,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别的不说,今后在中南半岛,其他国家都得把头低下,明白谁才是这一片的老大。 “上国隆恩厚爱,暹罗上下无以为报,唯有尽心竭力,永世忠贞。” 纳斯坤等人规规矩矩地跪在徐尔觉面前,当场答应了下来。 这下倒是把徐尔觉弄懵了。 “你们不用回去请示国王的嘛?” 纳斯坤理所当然地道:“能得上国垂青,国王殿下只会铭感五内。” 徐尔觉咂咂嘴,实在是不了解藩属国的心态。 可不管怎么说,中南半岛的大门已经向帝国敞开了。 这个天赐良机不抓住,会遭天谴的。 他连忙修书几封,分别送往中枢、南京督政、西南战略集群、南海舰队。 关于海外驻军,对如今的帝国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毕竟锡兰岛、马达加斯加岛、金兰湾都有帝国驻军。 只不过这一次徐尔觉玩的比较大,居然在暹罗拿下了两个军事基地。 但意义谁都看的明白。 有芭提雅这个海军基地,就可以控制柬埔寨、安南;有清迈,就可以从侧翼牵制缅甸。 因此各方的反应很快,最终形成了决策。 曹文衡甚至亲自赶到暹罗,拜会了国王巴塞通。 帝国国公的到来,令暹罗上下大为振奋,举行了最隆重的欢迎礼。 双方的洽谈也十分愉快。 对于帝国驻军一事,暹罗上下都乐见其成。 暹罗和帝国的商贸往来非常频繁,因此明白国防军是怎么回事。 首先,国防军的军纪摆在那里,绝对不会扰民。 既然不会对百姓造成什么困扰,还能保护暹罗的安全,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 其次,国防军军人都很有钱。 朝鲜、东瀛、安南、吕宋等各地的军营旁边,已经迅速发展起来,成为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 即便帝国有严令,不准黄和赌等产业靠近军营旁边,但军人们随便消费一点都足以让当地人赚的盆满钵满。 暹罗商人早就眼红其中的利益了。 听到帝国打算在暹罗驻军的消息,这些人立刻鼓噪起来,进行了全方位的游说。 最终,曹文衡代表帝国和暹罗达成了一系列的协议。 帝国将会为暹罗培训十万正规军,并且允许暹罗军人前往帝国军校深造。 暹罗从帝国订购了十七万支步枪,一千一百门火炮,五百七十门迫击炮。 不但如此,暹罗已经决定,军队将全方位向国防军学习。 这样一来,除了必要的武器之外,所有的装具都要向国防军看齐。 这一笔生意更大,涉及到金额足足有八百万元左右。 是的,双方的交易是以帝国货币来结算的。 暹罗上下早就见识过中华元的便利,干脆和帝国深度绑定,以金银同中华元绑定。 这是另一个意外之喜了。 巴塞通亲自下令,征召民夫,分别在芭提雅和清迈开始给国防军修建营地。 南方战略集群这边调集治安27师前往暹罗,驻扎清迈。南海舰队第三支队进驻芭提雅,附带陆战一师的一个营。 暹罗展现出了足够大的诚意,帝国这边也投桃报李。 路氏集团同暹罗的达官贵人合作,在暹罗设厂,组建了水泥公司和建筑公司。 这样一来,水泥等先进的建筑材料开始在暹罗生根发芽,未来肯定大行其道。 外交方面的成果,迅速体现在了战场上。 残明朝廷一路奔逃,进入了缅甸境内,直到大公城才堪堪稳住脚跟。 此时的缅甸国内,还不知道莽昆和三万大军灰飞烟灭了。 得知残明朝廷到来,还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并且尽心竭力地提供帮助。 见缅甸没有丝毫悔改之意,正好符合了帝国的战略构思。 左荣一声令下,第十师脚步不停,跨越边境,攻占了孟拱。 与此同时,迫不及待的暹罗也出兵袭击,在缅甸的南部引起了战火。 南海舰队从淡马锡出发,依靠葡萄牙人的帮助,在安达曼·尼科巴群岛建立了后勤补给基地,随后兵锋直指仰光。 缅北的崇山峻岭和浩瀚雨林,估计能够把西南战略集群折腾的欲仙欲死。要想打痛缅甸,还是从南面的海上进军更加顺利一些。 山雨欲来风满楼,缅甸国内终于感觉到了危机。 “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草原足够大。国防军再能打,扔到这辽阔的草原上也休想顺利找到我们。因此奴才建议,咱们步步后撤,带着国防军兜圈子即可。等消耗干净了他们的粮草,胜负也就定了。” 天气暖和了,草原铺上绿色,喀尔喀蒙古各部却神经紧绷。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轮到国防军的进攻回合了。 龙源城下一战,国防军凶猛无比的火力已经打掉了蒙古人最后的骄傲。 他们都成了惊弓之鸟,对接下来的作战信心不足。 因为人手不够,范纪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拥有了不俗的话语权。 他的足智多谋,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 毕竟豪格能够以外来者的身份稳定控制住喀尔喀蒙古,他功不可没。 就连喇嘛们也对他的智慧赞赏有加,其余的人怎敢不信服? 听到范纪“以空间换时间”的战法,就连徐雅晴都觉得不错。 “既然不能硬碰硬,那这便是最好的。国防军充其量不过二十来万人,绝大多数都是步兵。到了草原上他们要是敢分兵,那就是咱们各个击破的好机会。” 豪格成长了许多,养成了从善如流的习惯。 “那就将各部兵马撤回到忽兰忽失温来,后续如何行止,看国防军如何动作。” 随着他的命令,草原上的蒙古人开始舍弃固有的草场,悲伤地远离家园。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谁也不知道。 徐雅晴觉得光这样做还不够。 “还有很多部落不服我们,将会成为隐患。假如肃亲王能够娶得草原之花,那么定然可成为一段佳话。” (今天没有啦!) (本章完) 第1603章 追杀与救援 青山巍巍,白云飘飘,宛如玉带缠腰。 青山脚下草长莺飞,牛羊漫漫,怡然自得。 美丽的少女骑在马上,驱赶着牛羊随草流动,可是空洞的目光里却不见任何喜悦。 偶尔擦一擦眼角,晶莹的泪珠却令天地也为之哀怨。 极远处,一匹快马飞速赶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马上一个精壮魁梧的小伙子,面对少女时,却自惭形秽,羞涩难当。 “其其格,你听说了吗?汗王打算迎娶你呢。” 说话的时候,小伙子语气中满是惋惜和遗憾。 草原上的男人,谁不想迎娶其其格呢? 草原之花的美名,早已传遍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了一睹她的芳容。 爱慕她的男子,比饮马河(克鲁伦河)还要长。 只是许多人都有自知之明。 这样的仙女,注定是属于贵人们的。普通的汉子,能够远远的看一眼,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这不,忽兰忽失温那边传来消息,新的汗王将要迎娶其其格,纳她为王妃呢。 少女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任何笑容,反而略显悲戚。 “阿布还没有回来,是不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其其格的父亲在冬天之前被大汗征召,说是东征捕鱼儿海。 可是现在春天都快要过去了,其其格日盼夜盼,却始终没有看到父亲回归的身影。 不但是她的父亲,整个那伦纳部的青壮全都没有回来。 以至于这个春天,草原上彻底没有了欢歌笑语。思念亲人的哀歌弥漫天地,马头琴也失去了欢快。 对于忽兰忽失温的贵人,其其格无比痛恨。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眼中,丝毫不将他们当成人看待。 出征之前,不但抽调了所有的青壮,还抢走了大部分的牛羊。 结果在刚刚过去的冬天,整个那伦纳部被冻死的人超过三百之数。 那伦纳部是世代生活在饮马河畔的小部落,其实从血缘而论,和喀尔喀蒙古的关系并不如何亲近。 在草原上,这样的部落自然是被欺压的对象。 现在,部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要被牺牲了。 “博吉,我们走吧,寻找新的草场,不做奴隶了,好吗?” 听到其其格的心声,少年心头一喜,随即脸色沉重起来。 “要是被汗王知道,全都会死的。” 其其格面露惨笑。 “难道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她如同黄莺一般的美妙声音钻进了少年的心坎,加上事实如此,终于让博吉有所触动。 “我去问问大家伙。” 少年打马而去,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其其格也无心放牧,干脆收拢了牛羊,返回了部落。 她回来的时候,族内的人已经商讨出了结果。 老的老,小的小,那伦纳部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繁盛。 “为了部族,我们决定寻找新的牧场。其其格,你是草原之花,如果遇到合适的地方,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年老体衰的阿布木却拥有智慧,也是现在部族的主心骨。 其其格又哪里不明白呢? 在草原上,女孩十一、二岁就要嫁人生子了。 这样的环境下,不得不早熟起来。 其其格之所以还没有嫁人,只是因为她的艳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够资格娶她的人还没有出现。 一旦离开这里,寻找到了新的生存地方,弱小的那伦纳部要想被接纳,就只能依靠她来进行联姻了。 对此,其其格毫无怨言。 无论如何,新的栖息地总比留在这里,被那些穷凶极恶的可汗、台吉们吃干抹净要好的多。 那伦纳部人口不多了,但也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一旦决定要走,很快便能出发。 勒勒车上装载了部族最后一点家当,无知的牛羊汇聚成一片白云,甚至来不及多吃一口鲜嫩的牧草,就被鞭打着踏上迁徙之路。 忽兰忽失温在西面,要想活下来,那伦纳部决定往东走。 走的越远越好。 三天后,他们走到一个叫做乔巴山的地方,后面的天边突然尘土飞扬。 有经验的蒙古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是大队骑兵正在飞速行进。 “不好,汗王的人追来了。” 那伦纳部上下一片慌乱,所有人都拿出了力气,开始加快脚程。 可他们是部落迁徙,哪里能跟轻装直进的骑兵相比? 当看到数千骑兵如同洪水一般冲来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绝望。 博吉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跑到其其格面前。 “我带人抵挡一阵,你们快走。如果我没有回来,一定要照顾我弟弟、妹妹。” 其其格眼含热泪,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还是我跟着他们回去吧。” 或许用她自己,能够换取部族的平安。 “杀光了我们,你依旧要被带回去。” 智慧的阿布木却看的更加明白。 在草原上,女人从来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越漂亮的女人,越是如此。 一时间,整个部族上下哭声一片。 所有人都预感到了骑兵冲入进来、大肆砍杀的场面。 大地的震动愈发明显,却远超了追兵的威势。 那伦纳部上下一片惊愕,转头看向东方。 同样是天边腾起的烟尘,却更加壮观。 烟尘之下,上万骑兵扑来的场面,连神灵也要避让。 那些陌生的骑兵很快冲到了近前,却无视了风雨飘摇中的那伦纳部,而是飞速分成数股,绕过去之后,直扑喀尔喀骑兵。 正在如同狩猎一般的喀尔喀骑兵,陡然看到这毫无预兆杀出的不速之客,彻底慌了神。 对方比他们人数多,战马比他们高大,装具比他们精良,组织比他们严密。 刚一碰撞,便如同扬汤沸雪一般,当场崩溃。 那伦纳部上下目瞪口呆地看着战场,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是哪里的人马?” 最智慧的阿布木也失去了判断。 平坦的草原上,他们的部族虽小,但是隐藏不住踪迹。 大队的骑兵从后面徐徐而来,将他们包围起来。 看着这些骑兵身上火枪、刀剑、弓弩一应俱全,那伦纳部全都惊惶到了极点。 博吉等几个年轻人战战兢兢地握着弓箭,只感到随时都要覆灭。 一个冷面冰霜的将军策马上前,完全无视蒙古人手中简陋的弓箭。 “我是帝国国防军骑一师师长王魇,你们为何被追杀?” (本章完) 第1604章 新与旧 “尊贵的将军,您和您的军队从何而来?我们那伦纳部已经准备好了牛羊,敬请您收下。” 阿布木紧张万分,脸上极尽讨好。 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实在是太可怕了。 人数众多不说,而且全副武装。任何一人胯下的战马比他见识过的都要雄骏的多。 尤其是那一支支火枪,倘若发射起来,那伦纳部的灭亡就在今日。 “帝国”是什么,阿布木并不是很清楚。 那伦纳部只是一个小部落,天下大事和他们无关。 一直以来他们过的都是与世无争的生活,也只有到其其格的艳名在草原上传开,那伦纳部才被人注意。 不过他也看的出来,眼前这支强大的军队绝对不是蒙古人。 虽然其他的蒙古部族同样可怕,但面对异族的时候人总是会胆战心惊。 王魇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这支小部落穷的可以,力量十分孱弱。 只需他一声令下,骑兵们一个冲锋,就能将这些人全部杀光。 可是他注意到,几乎所有的骑兵都自觉不自觉地看向部落当中的一个女孩子。 当他看过去的时候,一时也不免恍惚。 阳光普照之下,那女孩的明艳居然更胜一筹。 以至于她虽然安安静静地骑在马背上,却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焦点。 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这帮骄兵悍将更是如此。 也就是国防军军纪严明,才能让他们保持安静。否则碰到其他军队,恐怕早就动手了。 可即便如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耽搁士兵们欣赏美人。 见王魇的目光盯上其其格,阿布木心里暗暗叫苦。 他还想要努力一下,其其格却纵马走了出来。 其其格误会了。 为了部族的生存,她决定牺牲自己。 “尊贵的将军,我可以和你走,请给我的族人一条活路。” 王魇回过神来,哑然失笑。 “我已娶妻生子,你和我回去,家里的婆娘能把天捅破了。” 其其格愣住,她平生第一次被人拒绝。 王魇问道:“你们是什么部族的?为何出现在这里?” 无论如何,王魇的拒绝让部族中的年轻人都很开心。 博吉收了弓箭,扬声道:“我们是那伦纳部的,新的汗王要强娶其其格,还要吞并我们,我们打算迁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段话里信息十足。 “那伦纳部?你们不是在温都尔汗一带放牧吗?蒙古人的大军都在那边吗?” 见这个将军居然知晓自己的部族,阿布木等人更加小心。 “汗王的军队已经都撤到忽兰忽失温了,从这里向西走,千里之内都没有人烟了。” 一听这话,王魇不禁眉头紧锁。 “传令下去,停止前进,全军在此驻扎。” 草原上很快平静下来,前出追杀的骑一师士兵们陆续返回。 战果并不算很大。 浩瀚平坦的草原上,对方也是骑兵,真要逃命的话,比抓猪要难上许多。 因此有许多蒙古骑兵跑掉了。 不过这一场突袭,还是打垮了这支蒙古骑兵。 倘若阿布木说的是真的,那么四周已经安全了。 王魇令人生活做饭,邀请了阿布木、其其格和博吉等人一起吃。 “既然你们不容于喀尔喀,那就在这里放牧吧。从今以后这里有我们国防军在,蒙古人不可能过来,十分安全。” 阿布木等人惊奇不已,打量着周围的状况,不禁怦然心动。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其实就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西侧边缘,饮马河从中穿过,因此水草十分丰美,是绝佳的放牧之地。 原本这一带属于喀尔喀蒙古和科尔沁蒙古争夺的地方,因为战争不断,牧民们并不敢来,结果导致好好的一块草场并没有被用上。 后来国防军在东面的捕鱼儿海筑城,势力辐射到了这边,蒙古人就更加不敢来了。 那伦纳部上下浑然没有想到,国防军会把这样的好地方给他们。 “王将军,我们需要付出什么?” 草原恶劣的环境让蒙古人都养成了习惯。 在这里,一草一木都不会白白获取,更何况是如此大的一片草原。 王魇倒是寻常。 “帝国会在这边派遣官员,你们只需要接收管理就行。另外政府会给你们按照家庭分配草场,每家每户每人都有,今后就不用再起纷争了。另外你们畜养的牛羊等,政府方面应该会有人过来收购,同时也有商人过来向你们兜售铁器、食盐、茶叶等货物。对了,还有牧草专家会教你们种草。” 经过了这么一会儿,其其格见这些奇怪的军人并无过分之举,也安心了下来,还能说笑。 “种草?为何要种草?我们世世代代放牧,这里的草吃光了,再换一个地方牧羊就是了。” 王魇虽然是军人,但是对于畜牧业和环境保护懂的也不少。 “那被牛羊吃光了的地方怎么办?不设法补救的话,风吹日晒,岂不是变成荒漠了?” 这番话是阿布木等人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们当场愣住,细细思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王魇又道:“你们再好好想想,大漠是不是越来越靠近草场了?” 阿布木等人瞠目结舌,继而激动起来。 事实上大漠的持续扩张,牧民不是没有感受到。只是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他们便以为就是这般。 其中的道理,显然不是他们能够想明白的。 结果现在听了王魇的话,他们才赫然发觉,草场越来越少,居然和他们的放牧有着直接到关系。 其其格再也忍耐不住,还朝王魇靠近了一些。 “王将军,种草的话,能让草场变多吗?” 到了这一步,就是王魇知识的极限了。 “具体的还要等牧草专家过来才成,不过依我看,只要真的能够种草,最起码今后牛羊就不用辛苦迁徙了,不是吗?” 阿布木等人默默而坐,脑子里全都在幻想着大漠重新变成草场地景象,满心都是欢喜。 就是通过这样的小事,那伦纳部迅速和国防军亲近起来。 他们安心地在旁边住了下来,反而觉得有大军保护,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其其格彻底放下了心事,纵马奔驰在草原上。 她如同黄莺一般的歌声,成为了这里最美丽的风景。 (本章完) 第1605章 争势 “骑二师走到赛音山达地区,遭遇了沙暴,后续的后勤部队有一支在沙暴中失踪。左师长已经下令就地驻扎,暂时无力北进。骑二师判断,大漠当中可能另有道路,万一被喀尔喀蒙古绕过来,断了后勤,骑二师会有危险。” “骑一师行至达理甘嘎,一直没有找到水源,迫于无奈被迫转向北方,在乔巴山一带碰到喀尔喀骑兵追杀一支小部族,已经救了下来。通过这个小部族得到情报,喀尔喀人已经全部后撤到了忽兰忽失温一带。也就是说,上千里的地域内空空如也。倘若贸然进军的话,后勤是一个巨大的压力,联系也容易中断。” “第四师正在向达达勒一带进军,据他们汇报,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敌人。卫司令感觉情况不对,已经停止前进,并且注重两翼的保护。卫司令说,他们这一路缺少骑兵,宁可慢,但是必须要稳。” 各种不利的消息陆续汇报而来,令王思仪眉头紧锁。 不过她的情绪倒是没有多大起伏。 行军打仗,历来困难重重,哪能尽如人意? 否则的话,胜仗来的也就太容易了。 像这样频繁遭遇挫折,才是沙场常态。 尤其是国防军兵分三路、千里出击,路上要是一点意外都没有,那才是不可思议的。 有困难,解决困难就是了。 王思仪看向宁为平。 “目前各部的后勤能够有效保证吗?” 宁为平以副总指挥的身份兼顾后勤,对情况了如指掌。 “暂时还一切如常,但假如继续进军的话,随时都可能出现问题。这个春天的沙暴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尤其是骑二师孤军在大漠中,饮用水的消耗非常巨大。他们现在不敢离开赛音山达,因为不知道下一处水源会在哪里。” 王思仪的目光回到地图上。 大漠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令人感觉到无力。 她现在都有些怀疑,当年的霍去病究竟是如何横穿大漠,干掉匈奴的? 要知道霍去病时期的西汉军队,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现在的国防军相比啊! 可不管怎么说,打仗,未虑胜、先虑败。 经过系统教育的国防军将领们全都牢记在心。 “那就让骑二师停下来,先稳固目前的防线。大势在我,慢慢来,急的就是喀尔喀人了。” 王思仪没有骄狂之心,也没有想过炫耀战绩。身为武皇后,立的功劳再大,于她而言也没有多大意义。 她只是单纯喜欢军事而已。 有她这样的人做统帅,一大优点就是…… 稳。 帝国和喀尔喀蒙古的实力差距是明摆着的,事实上随便谁来,只要不冒进,取得最终胜利是必然的。 漠北再大,也有尽头。 帝国的军人们都学过世界地理,很清楚漠北乃至更北是怎么回事。 有了这个基础,制定计划和策略的时候就能够做到有的放矢。 不像从前的中原王朝出击大漠时,总是把大漠想的过于浩瀚,因此就只能想尽办法搞突袭,要么就是盲目地被游牧民族带着兜圈子。 漠北在国防军的眼中,是没有秘密的。 特别是在征服漠南之后,通过漠南蒙古人的嘴里,得到了许许多多的漠北情报。 这个时代漠南和漠北还没有太多的隔阂,彼此的交流十分频繁。 有这些漠南蒙古人帮助,国防军打起仗来更加轻松了。 既然喀尔喀蒙古人选择后撤拉长战线,王思仪便决定稳扎稳打。 她派人去请了白小七、洪其、张春、潘云龙来锡林郭勒,在此召开了一次军政联合会议。 “以往作战,都是寸土必争。现在喀尔喀蒙古持续后撤,把大片的地域让给了咱们。那咱们也别客气,自然笑纳。你们政府方面能不能及时派遣官员过来,对这些地域进行有效管理?” 除了潘云龙,其他三人都有战场经验,趴在地图上略微一看,就知道难点在哪儿。 “军方能否保证安全?草原上到处都是道路,要是被蒙古骑兵绕过来偷袭,我们的官员可禁不起牺牲。” 能开拓领土居然是好事,但安全也是几位大佬必须要考虑的。 草原不同于其他地方。 这里平坦如镜,也没有什么天险、要隘阻隔,鬼知道蒙古人会从哪里钻出来。 一旦被蒙古人跑到腹心地带,这里又没有国防军驻守,文政人员绝对会遭遇惨烈的牺牲。 这个问题王思仪显然考虑到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国防军将不会继续进攻。” 她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线。 “我已命令各部在这些地方进行展开,所有的兵力都撒出去。如果蒙古人还能跑进来,那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草原太大,漏洞太多。 但那是在国防军戮力进攻时才这样的。 可假如国防军不进攻了,只专注于目前打下来的地盘的防御,其实还是力有所及的。 毕竟国防军手中的骑兵不少,足足十万之众。 将这十万骑兵加上步兵守御若干要点,形成点、线、面的综合防御体系,喀尔喀蒙古人也只能干瞪眼。 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呢? “接下来,我们要跟喀尔喀争夺民心。民心就是势,谁掌握了势,这一仗谁就赢了。那些蒙古王公贵族对待普通牧民如何,相信你们也都清楚。只要将我们的政策惠及草原上的绝大多数牧民,我们就等于多了无数的支持者。到了那时,我们有无数双眼睛帮忙,喀尔喀拿什么和咱们打?” 王思仪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并没有单纯从军事角度看待问题。 漠南那边,蒙古牧民们在帝国的政策下纷纷获得了新生。 如今整个漠南一片欣欣向荣,牧民们开始享受新政策打来的好处,民心已经完全投向帝国。 他们的放牧所得,全都在帝国繁荣商业的支持下,得到了进一步深化。 无论是居住条件、医疗条件、财富条件、尊严条件等等等方面,都让他们完全站了起来。 王思仪看在眼中,深切感受到了这种改革带来的好处。 漠南既然能够施行,漠北自然也可以。 只要将民心争取过来,喀尔喀必输无疑。 (本章完) 第1606章 大将军 北方战略集群的作战计划通报到统帅部,很快就得到了认可。 帝国的优势人人都很清楚,都明白按照现在的态势持续下去,胜利肯定在本方。 那就没有必要冒险。 在漠北草原上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步步压缩喀尔喀蒙古的空间。 最终,肯定能够逼着蒙古人进行决战。 而越是大规模的会战,蒙古人就越没有获胜的可能。 目前整体的军事行动当中,西南战略集群已经攻入缅甸,并且和暹罗、南掌结成了盟友。 安南又在内战当中,仅仅需要第十五师在高平监视,随时都可以介入。 可以说,中南半岛已经尽在掌控。 棉兰老岛的围剿已经进入尾声,当地土著的抵抗不管多么激烈,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已经没有多少生存空间了。 宗教信仰固然十分顽固,但是在帝国经济和宗教的双重打击之下,当地正在发生可喜的变化。 西北方向,梁越和巴图尔珲台吉合力对付叶尔羌汗国和浩罕汗国,双方暂时难解难分。 西北战略集群就停在哈密虎视眈眈,同时加强当地的控制。 一旦让帝国完成了整个西北的整合,那么进军西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并且无可阻挡。 同时在漠北,步步压缩喀尔喀蒙古的空间,态势十分稳固,也不需要担心。 综合而言,目前的军事方面开始进入稳定期。 到了这个时候,有一件事就必须提上日程了。 那就是论功行赏。 从帝国对满清宣战至今,足足开拓了万里江山。 国防军南征北战,硕果累累,取得了骄人的战绩。 之前因为一直都在作战,无暇顾及其他,因此评功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到了此时,应该抚慰将士们渴盼的心情了。 “这是我们完成的战功统计,前前后后核对了十次,进行了多次调整,基本做到了万无一失。” 统帅部的会议上,黄宗羲拿出了军政部的成果。 因为早就形成定议,这一次的评功只限于军队内部,所以不需要中枢参与。 也就是说,相关的功勋人员,并不会得到勋爵方面的提升。 军衔和职务,是这一次的重点。 左梦庚重点看了高级将领的军功评定,至于下面的,他倒是想仔细查询,可名单浩如烟海,实在是没那个精力。 不过侍从室自有人进行关注,确保他做到心里有数,以免有人受到不公待遇。 黄宗羲对此是无所谓的。 他对自己的工作信心十足。 “这几年的征战,可是让将军们捞足了战功啊。” 看到名单上群星闪耀的名字,左梦庚着实开心不已。 这说明国防军蒸蒸日上,走在越来越强的路上。 丰厚的战功,让将军们更上了一层楼。 比如最顶级的将领们,终于进入了大将军的层次。 三星上将变成四星大将,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重点。 唯一可惜的是,因为大军分散天涯海角,将军们正在作战当中,不能赶回来授勋,因此不可能像上次那样热闹。 好在军衔的提升,是对军人最好的犒赏。 而且人们最关心的,就是大将军的花名。 上一次上将以天罡命名,着实惊艳了世人。 这一次的大将军,又会是什么呢? 翌日,各种报纸开始对外发布消息,迅速成为了最大的热点。 因为新闻版面篇幅有限,因此着重对外公布的是大将军和新晋上将名单。 不出所料,排在第一位的还是黄宗羲。 身为统帅部副统帅、军政部部长,黄宗羲是名副其实的军方第二人,仅次于左梦庚。 不管军方有任何功劳,都有他的一份。 而且这些年他在军政建设方面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 可以说,国防军能够摆脱过往两千多年军队的形态,他功不可没。 黄宗羲成为四星大将之首。 人们最关心的,是他的花名。 心宿大将军! 此花名一出,人们都知道了,大将军是以二十八星宿命名。 上将军是天罡,大将军是星宿。 心宿坚毅勤奋,忌恶扬善,正义感十足,正是黄宗羲的完美写照。 黄宗羲之后,不出所料,是柳一元。 这位统帅部副统帅、总参谋部总参谋长,为了这几年的军事行动顺利,可谓是殚精竭虑,谋划无双。 亢宿大将军,是对他最好的诠释。 统帅部这边,还有后勤部长张延的房宿大将军、作训部部长周游的尾宿大将军。 另外左华以海军部长、南洋总督的身份,晋升箕宿大将军。 这是东方青龙,取“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寓意。 王思仪为室宿大将军,宁为平为壁宿大将军,白小七为斗宿大将军,洪其为女宿大将军,娄甫为牛宿大将军。 这几位将领都隶属于北方战略集群,因此是北方玄武、定鼎天下。 黄三虎为毕宿大将军,符纲为昴宿大将军,茅元仪为参宿大将军。 这是西方白虎,主杀伐,开疆拓土。 左荣为井宿大将军,耿万荣为鬼宿大将军,北海舰队司令张可大为星宿大将军。 北海舰队虽然主要负责东北、新大陆、朝鲜、东瀛方向的军事行动,但因为置身大海,因此归于南方朱雀。 总共十六位大将军,又将国防军的军衔向上拔高了一大截。 而这十六人也成为近段时间国人议论的焦点。 无数热血男儿都视他们为偶像。 男儿何不带吴钩,开疆拓土拜大将! 和外界的关注点不同,左梦庚更关心后面的将领晋升状况。 这十五个大将军的晋升基本都是顺势而成的,毕竟他们都是统帅级别的。不管部下有什么功劳,都会有一部分算到他们身上。 而后续的将领则基本上要靠战功说话,也代表了国防军的未来。 当然了,大规模的征战过后,成果也十分喜人。 左代、冯本愚、张忠、贾云志、惠善辉、乐新丰、卫元峰、孙云亮、赵三阳、艾文坤、明芳林、简宗安、于立春、季从华、乔双成、栗军祥、百大胜、尚可喜、唐文焕、古二中,开始进入上将层次。 这些人撑起了国防军的骨架,也是未来五到十年内国防军继续前进的主导者。 第1607章 顺理成章的内斗 统一的过程中,军事优先。 尽管各项建设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在军事行动面前,都必须让路。 这也导致国防军开始迅速膨胀,仅仅三、四年的功夫,兵力就达到了两百七十多万。 而随着疆域的不停扩张,军人当中出头、亮眼的人也必然急速增加。 时至今日,国防军中的将领可谓是多如繁星。 十六位大将军,二十位上将军,五十七位中将,一百三十五位少将,形成了国防军无往不利的大脑。 可以说,这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将官团队。 也只有这么庞大的将官团队,才能将两百多万大军运作的如臂使指,顺畅自如。 中将和少将当中,也有不少人值得关注。 比如乔峰、慕容复、罗水林、郭霄云、侯方来、邓星辉、侯承祖、崔孝一、瞿尔诚、车礼亮等,都是战功卓著的将星。 只要人才源源不断,国防军就不会衰落,进而保持住战斗力,帮助帝国建立更好的安全态势。 缅甸。 南方战略集群跨越边境之后的进军,颇不顺利。 缅甸的雨季到来了。 这地方本就山川连绵、雨林密布,而以缅甸穷困的状况,更加不要说什么基础设施的建设了。 第十师刚刚走到孟拱,前方的道路就被山洪冲垮,因此不得不停了下来。 最让第十师困然的,还是雨季当中火药的保存。 哪怕已经做了许多准备,仍有很大一部分火药受潮,无法使用。 士兵们更是每天都像泡在水里一般,随时随地都能从靴子里倒出两斤水来。 “这鬼地方,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朝代都不来攻打呢。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宋鹏杰巡视军营回来,已经变成了落汤鸡。 站在帐篷门口脱掉雨衣的时候,哗啦啦淌下的水,竟然形成了一片水洼。 对此,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崔占营依旧关注着地图。 “第一师那边情况如何?” 孟宪刚连忙汇报。 “据说已经到了景栋,不过和咱们一样,大雨封山,无法前进。不过他们已经和暹罗军队取得了联系,并且得到了粮草支援,比咱们轻松一些。” 第十师隶属于第六方面军,是从四川打到云南来的部队。进军缅甸的时候,便从北线进攻。 而第一师隶属于第七方面军,是从广西进入云南的,一直沿着边境线行动。 待驱赶了残明朝廷后,他们就贴着帝国和暹罗的边境线,打到了缅甸景栋。 恰好此时暹罗军队也从清莱出兵,攻克了大其力。两军接壤,建立了联系通道。 暹罗人果然无比恭顺,没等国防军提出要求,就送来了二十万斤粮食,还有各种瓜果、蔬菜、肉食。 在暹罗人看来,帝国愿意带着他们攻打缅甸,是莫大的恩德。 无论如何报效,都不为过。 暹罗物产丰富,倒是弥补了帝国后勤运输的麻烦。 可是在雨季面前,暹罗军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一时之间,战场稍微平静了下来。 但西南战略集群自有研判。 “缅甸这个地方地形复杂,而且地域广阔,一旦让缅甸人回过神来,节节抵抗的话,没有三年五载恐怕难以平定。” “何止如此,根据我们的侦察,缅甸国内各种势力林立,全都是草头王。我们光打击缅甸王廷,用处并不是很大。那些地头蛇给我们捣乱的话,会把我们陷在这里的。” 最难打的仗是什么仗? 当然是治安战。 尤其是那种军阀、势力交错林立的地方,绝对是外来征服者最为头疼的所在。 因为你不知道面对的敌人有多少,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 哪怕你在表面上击溃了官方军队,可地方武装时不时地给你来一下,天长日久也让人受不了。 缅甸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缅甸国内民族众多,加上民生贫瘠,偏偏又地域广大,这就造成国内各方势力多以部族的形式分散各地。 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信仰,各有各的手段。 国防军一路开过去,总不能将人屠杀一空。 这就会造成后方不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遇袭击。 尤其是一旦消灭了缅甸王廷,缅甸国内群龙无首的话,那局面就更加混乱了。 这并不符合帝国的战略目的。 “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打痛缅甸王廷,逼迫他们议和,然后由他们自己来稳定国内局势。” 西南战略集群明确了方针。 缅甸是必须要打服的,但帝国并没有将缅甸收为己有的必要。 这地方太穷,而且山高水长,治理不易。 帝国需要的,是缅甸这边的出海口,已经相应的资源。 除此之外,缅甸独立一国并不算什么。 帝国唯一的要求,就是缅甸必须对帝国敞开大门。 只要帝国能够在这里任意部署,那么就等于多了一条进入南亚的通道。 明确了这一点,相应的军事行动也就可以进行调整。 首先陆军这边,放缓速度并没有什么。反而进军太快的话,会让缅甸更乱。 左荣打算调动海军,从海面上直接攻击缅甸的富庶之地,也就是仰光。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缅甸人明白,恶劣的山水和丛林并不能挡住国防军的脚步。 国防军可以从任意方向对缅甸发动攻击。 北部和东部有山地和丛林作为屏障,南部和西部漫长的海岸线可没有。 尤其是仰光这边,登陆之后就是缅甸最重要的产粮区,伊洛瓦底江平原。 要是这里被国防军摧毁了,缅甸王廷距离垮台也就不远了。 只有让缅甸王廷感受到灭顶之灾,他们才会放弃抵抗,接受帝国的条件。 伴随着左荣一声令下,南海舰队第三支队从安达曼·尼科巴群岛出发,很快逼近缅甸海岸。 最先遭遇攻击的,是一个叫色马的小村子。 南海舰队的炮火将村子毁于一旦。 随后南海舰队攻占仰光河入海口两岸,并且逆流而上。 一天后,仰光对岸的沙廉被炮火夷为平地,彻底震动了缅甸王廷。 “大家都认为,和上国对抗只会自取灭亡。王一意孤行,只会让缅甸给他陪葬。需要您站出来,令缅甸重获新生。” 缅甸国王莽达弟弟莽白的府中,悄悄来了许多人,殷切地表达了希望。 看到云集的支持者,莽白的心思热切了起来。 今天没有啦,胃病太疼了! 第1608章 盛威凌压 原本的历史当中,缅甸国王莽达就被莽白发动政变给杀了。 时值清军南下,残明朝廷抵挡不住,于是永历皇帝、沐天波等人便只能退入缅甸苟且偷生。 一开始,因为外围还有李定国数万大军,缅甸当局对南明众人还算是恭顺。 可是后来李定国连战连败,实力大损,缅甸人就开始跋扈起来。 等满清在西南的统治愈发稳固之后,吴三桂决定进军缅甸,彻底消灭残明政权。 随着清军的到来,缅甸上下全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偏偏莽达对残明颇有好感,还采取支持的态度。 但其余人等,都不想因此触怒满清,以免国破家亡。 大势面前,莽白的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大批的拥趸。 莽白力量大增,迅速发动,冲进了王宫,将莽达给诛杀了。 莽白篡位之后,以登基为由,向永历皇帝、沐天波等人索要贺礼。 其时残明朝廷颠沛流离多年,早已山穷水尽,哪里还拿得出贺礼? 沐天波便回复缅甸,说没有上国之君贺番邦之臣的道理。 莽白找到了借口,迅速发动。 沐天波以下数十名官员被杀,随后缅甸军兵冲击了永历皇帝的行宫,并将永历皇帝囚禁了起来。 待吴三桂进入缅甸之后,挟强军之威向缅甸索要永历皇帝,缅甸方面不敢抗衡,只好乖乖交人。 吴三桂将永历皇帝带回云南,随后用一根弓弦就给绞死了。 这一系列的惨剧,史称咒水之难。 现在攻入缅甸的是国防军,残明朝廷的处境更加不好。 毕竟他们在外围没有李定国的数万大军作为策应,而且缅甸还在云南损失了大批精锐。 缅甸国内对于帝国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 当南海舰队攻到仰光附近时,缅甸国内的各方势力终于达成了一致。 为了避免灭国的危险,必须尽快改弦更张,同帝国重修于好。 于是莽白就进入了当权者们的视线。 莽白早就对国王的位置充满野心,现在看到有力局面出现,自然不会放过。 “下官已经调动了五千人马部署于都城外围。” “各个城门的守将都是下官的心腹,保证万无一失。” “王宫里的内侍愿为接应,指引道路。” “各位官员都愿意亲自上阵,助您一臂之力。” 所有人争前恐后,就怕莽白还有疑虑,不愿意发动。 莽白确实有疑虑。 “莽达不得人心,便不能为我们的王。只是帝国如何看待,还需要从长计议。” 缅甸内相茶文达主动请缨。 “下官愿意去国防军那里走一趟,诚恳请罪。” 所有人都明白,不管他们如何折腾,帝国对缅甸的看法才是关键。 要不然的话,他们这边辛辛苦苦发动了政变,好不容易推翻了莽达,结果帝国还是要将缅甸灭国,他们不是做了无用功? 天大地大,帝国的态度最大。 当下,缅甸内相茶文达率领几位重臣一路南下,前往仰光拜会了南海舰队第三支队司令许锡忠。 听到缅甸即将生乱,许锡忠也是大吃一惊。 “帝国无意彻底铲平缅甸,莽达等人的做法倒是帮了我们大忙。” 军政万斯华对缅甸内乱一事乐见其成。 许锡忠却奸诈的多。 “如今莽达等人还在担忧帝国的态度,这正是咱们狮子大开口的机会。能从缅甸身上咬下多少肉来,就看能不能吓住他们了。” 第三支队的几位主官嘿嘿奸笑,迅速商定了一套办法。 第二次会面时,许锡忠就唱起了红脸。 “你等能够认清顺逆,重新忠于帝国,其心可嘉。帝国对于忠心的属国,从来不吝嘉奖。” 听闻此言,茶文达等人无不振奋。 这个时候,就轮到白脸万斯华出面了。 “可是你们缅甸先前却无视尊卑,悍然出兵侵扰云南,杀害帝国百姓无数。其罪滔天,岂能轻易饶恕?” 茶文达瑟瑟发抖,连忙拜倒。 “好叫将军知晓,一应逆行均是伪王莽达指示,下臣等无力抗拒啊。” 万斯华冷面如铁。 “无论怎么说,大错已经铸成。尔等要想恕罪,获得帝国支持,必须拿出诚意来。” 这是提条件了? 茶文达等人不免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能讲条件,就证明有的谈。 他们最怕的,就是没得谈。 “我等已经认识到了罪过,只要能够弥补万一,甘愿受罚。” 这个态度就很好。 许锡忠立刻开始提条件。 首先,帝国支持莽白及诸臣的政变行动。 虽然是颠覆一国之举,但第三支队并不需要上报。 这个条件,等于给缅甸众人吃了定心丸。 而接下来,就是缅甸需要付出的代价了。 缅甸需要租借仰光给帝国,允许帝国在这里修建港口并且驻军。同时修建连接云南一直到仰光的道路,并且允许帝国的商人从此通行。 对于缅甸上下担忧的工程浩大、劳民伤财的问题,许锡忠提出,资金和技术可以由帝国提供,缅甸负责召集劳工。 除此之外,道路和港口修建后,允许缅甸享有百分之三十的税收分成,并且允许缅甸人在港口内经商,享受和帝国商人一样的待遇。 这个好处一出来,茶文达甚至都不需要回去请示,就知道必然会得到通过。 虽然这样做会让帝国的势力深入缅甸,但是带来的财富足以令人眼红。 至于驻军一事,反正整个中南半岛其他国家也都被帝国驻军了,缅甸岂能例外? 相反,假如答应了帝国驻军,会让帝国更加放心,反而有利于缅甸的安全。 当然了,帝国对缅甸也不会那么宽容。 接下来的条件,就是割肉了。 缅甸需要割让北部的克钦一带给帝国,作为侵扰云南的赔偿。 另外割让毛淡棉一带给暹罗,两国重新划定边界,并且从此以后不准再起纷争。 这个条件就十分苛刻了,让茶文达等人十分肉疼。 可是没办法,帝国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不割肉可就是灭国的下场了。 至于其他的条款,比如允许帝国在首都阿瓦建立大使馆、帝国人员在缅甸享受领事裁判权、关税的制定和收取全部归于帝国等,茶文达等人反而不是很在意。 得到了帝国的态度,他们不敢耽搁,赶忙回去进行商讨。 缅甸的未来如何,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第1609章 缅甸之变 “你提的条件有些过于苛刻了,恐怕缅甸不会接受。” 缅甸的代表走后,第三支队众人进行了讨论。 万斯华比较心善,将心比心,觉得许锡忠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许锡忠却笑吟吟的,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陛下曾经教导我们,当占尽优势的时候就一定要将利益最大化。否则的话,你的善良并不会得到敌人的感激。再一个,条件不苛刻一些,怎能让缅甸人纠结?别忘了,督政过来可是需要时间的。” 代表帝国同缅甸进行磋商,第三支队就可以做。 相应的方案早在行动以前就下达各个部队,但最后协议能否签署,第三支队可没有这个权力。 他们毕竟是军方,按照法度是不能代表国家和别国签订条约的。 在南部区域,有这个权力的人只能是南京督政曹文衡。 而从南京赶到缅甸,肯定需要不短的时间。 也就是说,许锡忠的狮子大开口,不过是给曹文衡争取时间罢了。 同时趁着这段时间,国防军各部看看能否取得新的战果。 如果给缅甸制造的压力足够大,说不定他的狮子大开口就变成现实了呢? 第三支队派遣快船火速赶回南京,将情况报告给了曹文衡。 兹事体大,曹文衡也不敢耽搁。一边分别给中枢、南都去了报告,一边快速启程奔赴缅甸。 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又派人同暹罗取得联系。 这一次和缅甸的谈判,也有暹罗的内容牵涉其中,算是帝国对暹罗完成的承诺。 暹罗这边,得知帝国果然信守承诺,帮他们争取了大片土地,一个个欣喜若狂。 暹罗国王巴塞通亲自朝着中原的方向大礼参拜,同时下令在首都中心修建奉祀神塔,从今以后日夜向帝国供奉香火。 另外巴塞通更是下令,暹罗对帝国全面开放,帝国子民来往暹罗,将不受任何盘查,完全以本国上等百姓的地位对待。 最大的实惠就是暹罗组织了一批五百万斤的粮食,作为礼物赠送给了帝国,算是对于帝国出手的报酬。 他还责令丞相纳斯坤亲自带领相关官员和曹文衡会合,一起参与同缅甸的谈判。 在曹文衡赶赴缅甸的时候,国防军没有得到命令,当然不会停手。 陆地上,北线的第十师在雨季结束后直接攻入了密支那。 这样一来,也不用同缅甸商谈了,帝国直接掌控了这一片区域。 南线的第一师兵分两路,分别攻占了孟崖和孟班,开始逼近缅甸的核心区域。 残明朝廷一日三惊,如今已经逃到了瑙丘,不停催促缅甸国王莽达组织兵力阻击国防军。 阿瓦这边,莽达已经彻底失去了王公大臣和贵族们的支持。 他的作战计划被集体驳回,他甚至开始失去对首都的控制。 莽白为首的一派人马也同样焦头烂额。 帝国提出的条件实在是令他们不甘心,正在想办法怎么让帝国修改条件。 可是国防军进军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也许他们还没有拿出办法呢,国防军就已经攻破阿瓦,让缅甸亡国了。 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有资格坐上谈判桌吗? “不能再等了,否则的话,缅甸将会易主。帝国不是良善之辈,兵强马壮之下,吞并缅甸也未尝可知。” 终究弱势的人无法坚持,莽白开始急了。 他又派遣茶文达等人赶到仰光,希望就目前的条件达成一致。 只要完成此事…… 莽白阴狠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王宫。 缅甸贫瘠落后,自然没有什么条件修路。 从阿瓦赶到仰光,又赶到道路泥泞,茶文达等人足足走了十天,吃足了苦头。 “本官阳国公、内阁副相、南京督政曹文衡,全权负责缅甸一事。” 曹文衡到了。 暹罗丞相纳斯坤站在他的身旁狐假虎威。 暹罗从来没有这么威风过。 听到帝国高官来此,茶文达赶忙打起精神。 “国公有礼,关于上国的条件……” 谁知不等他说完,曹文衡霸道抬手组织。 “先前军方和你们谈过,只是这些军人思虑不周,条款不够完善,留下了问题。现在正式通知你方,尚有其他条款补充。” 还有条件? 茶文达头皮发麻,却只能洗耳恭听。 “从今以后,帝国商货进入缅甸,缅甸需要取消关税,其余税率不得高于本国商品。” 此言一出,许锡忠等人全都瞠目结舌。 他们本以为之前提出的条件已经够狠了,现在才知道,这些文官咬人才是招招致命啊! 茶文达等人呆立当场,明显感觉到数不清的财富正在流失。 “阳国公大人,这般条件岂不是让我缅甸生不如死?我们万万难以答应。” 曹文衡并不生气。 “你们还有五天的时间进行商议,一切谈判的条件都以五天后的战场态势为准。” 说着,他看向许锡忠。 “你部可以向仰光发动进攻了。” 许锡忠等将领全都精神抖擞,连忙领命,下去筹备了。 茶文达等人欲哭无泪。 他们哪里还不知道,现在曹文衡说的条件,可不代表五天后还会如此。 假如五天后仰光丢了…… 不对,仰光绝对挡不住这么强大的军队。 茶文达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缅甸地图,仰光往北,勃固、兴实达、东吁、奈比多…… 全都是缅甸繁华之地。 最最重要的是,阿瓦这个首都同样不远。 真要等五天过去,缅甸还剩下多少国土? 到了那个时候,曹文衡的新条件又会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目光转动,看到数不清的国防军推着火炮开始朝着仰光运动,猛然趴伏在了地上。 “上国隆恩,下国无有不应。恳请阳国公放缅甸一条生路!” 强大的武力面前,缅甸到底屈服了。 当天,帝国就和缅甸签署了条约。 十天后,一个十分寻常的夜晚,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莽白率领蓄谋已久的王公大臣和各路兵马杀尽了王宫,将莽达和后宫妃嫔、王室子女屠戮一空。 莽白自立为缅甸新王,并且下令抓捕永历皇帝等人。 与此同时,国防军开始在仰光河入海口处修建港口,第十师接管密支那。 傅宗龙从云南支援了大批官员过来,在此地实施统治。 帝国的势力,从西南方向,逼近到了布拉马普特拉河(雅鲁藏布江)流域。 今天没有啦! (本章完) 第1610章 什么档次? “先生,据可靠消息,王都发生叛乱。莽白已经继任为新国王,缅甸换了主人。” 沿海地带,不知何时修建了一座城堡。 城堡外各种帆船云集,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每艘船上都装有火炮。 城堡内,也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目光警惕地看着四周。 不过城堡的主人却很悠闲,得知情况时还在喝着美酒。 “是因为帝国吗?” “先生的睿智无与伦比,正是如此。帝国打到缅甸来,吓坏了这里的人。他们不愿意跟着国王陪葬,于是就……” 那先生目光凝视着深夜,思绪开始飘远。 “事情肯定还没有结束,继续打探,一定要知道缅甸和帝国达成了什么协议。” “你亲自赶去会见莽白,告诉他,我们要求和帝国一样的条件。” 来人有些为难。 “要是缅甸人不答应呢?” “哼哼……” 先生露出残忍的笑意。 “那就让缅甸的沿海陷入灾难吧。” 来人领命去了。 做事的效率很快,当然了,缅甸方面跟筛子一样,也藏不住什么秘密。 “先生,真是想不到,帝国的胃口这么大。” 来人脚步匆匆,满脸震惊,同时将帝国和缅甸的协议条款递上。 先生草草看了一遍,豁然站起,眉头紧锁。 “这样一来,缅甸岂不是沦为了帝国的殖民地?不行,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来人也是同样的心思。 “没错,我们也要争取利益。” 先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晌之后终于有了想法。 王位上的屁股还没有坐热,莽白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 “都说一说,究竟该如何?” 茶文达率先站了出来。 “殿下,绝对不可答应,否则缅甸必然……国将不国啊!” 莽白岂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那些人的凶残,你们都知之甚深。就怕从今以后,再无宁日啊!” 又有一个官员怀有想法。 “殿下,臣倒是觉着,或许可以将此事告知给帝国。缅甸即将和帝国达成协议,观帝国之态度,似乎依旧将缅甸当成藩属看待。既如此,上国之藩属,岂容他国染指?” “嗯……” 莽白眼前一亮,发觉这一招祸水东引似乎很不错。 “丞相,此事交给你了。” 在政变结束、政局稳定之后,茶文达代表缅甸,开始和帝国签署合约。 不过在落笔之前,缅甸也提出了条件。 “阳国公大人,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查尔斯先生提出条件,要求享有和帝国一样的待遇。此事我国上下不敢做主,还请国公大人示下。” 曹文衡握笔的动作一顿,和徐尔觉、许锡忠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英吉利东印度公司,他们何时来的缅甸?” 茶文达赶紧打起精神。 “已经来了多年,行事颇为霸道。只是他们的战船厉害无比,未免生灵涂炭,我国只好委曲求全。” 得知缅甸境内居然有第三方势力,曹文衡不免谨慎了一些。 “许司令,侦察一下,看看情况如何?” 在帝国的眼中,缅甸就是盘子里的菜。即使不吃干抹净,那也是属于帝国的食物。 可是现在盘子里多了一副叉子,帝国岂能容忍? 第三支队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拿到了情报。 “在此盘踞的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下面的一个头目,名叫彼得·查尔斯。他带着二十艘武装商船和三百名水手,于七年前踏足缅甸。一边利诱,一边威吓,在缅甸的海边占据了一块地方,还修筑了城堡。除此之外,他们还逼迫缅甸开放贸易,并且干涉缅甸事务。” 情况了然,曹文衡面色冷峻。 “缅甸是帝国的禁脔,这里是帝国的势力范围,绝不允许其他人染指。这件事,交给你们第三支队处理了。” 许锡忠却很谨慎。 “听说英国东印度公司实力颇为强大,会不会导致战争规模扩大?” 曹文衡是文官,对于打仗懂的不多,只是看向诸位将领。 万斯华立刻道:“那就赶紧通报上去,实在不行增兵好了。” 对英国东印度公司,帝国并非一无所知。 事实上这些年在海上,和英国人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少。 对于英国人平常为商、换装为盗的德行,帝国也好,葡萄牙、荷兰都恨之入骨。 只是先前英国人进军东南亚的行动受到挫折,如今专心经营南亚,所以还没有怎么和帝国发生冲突。 结果现在帝国要在印度洋扎根,立刻就和英国东印度公司产生了交集。 可无论如何,缅甸这块地方,帝国都不会允许其他势力触碰。 尤其是缅甸的沿海一带,那是帝国为西南地区相中的出海口,更是帝国战略的重中之重。 为了这个,和英国东印度公司动武,也在所不惜。 打仗,曹文衡不在行,但是其他方面却考虑的很周全。 “和葡萄牙、荷兰取得联系,相信对付英国人这件事,他们一定喜欢。” 161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坎贝湾海战中击败了葡萄牙舰队,因此取得了在天竺的主导地位。 从那以后,葡萄牙在天竺的势力范围日渐开始萎缩。 正是因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存在,葡萄牙和荷兰经略天竺屡屡受挫。 现在帝国要牵头对付英国人,相信葡萄牙和荷兰肯定乐于出手。 对于向缅甸要挟一事,彼得·查尔斯并不是很在意。 他早就看透了这些东方国家虚弱的本质,只要东印度公司始终保持在海上的优势,那么缅甸迟早会就范。 他现在就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缅甸答应条件,然后他好拿来向天竺总督邀功。 这么大的利益,应该能给自己换取一个爵位吧? 一想到从此以后将跻身贵族,彼得·查尔斯就激动的翩翩起舞。 只可惜,跳舞的时候没有音乐就算了,凄厉的警报钟声将他的好心情破坏殆尽。 彼得·查尔斯怒气冲冲地跑到户外,还来不及询问,就呆立当场。 只见远方的大海洋面上,数十艘巨大雄伟的战舰已经排开阵势,正在朝着海港包围而来。 旗舰上,许锡忠用望远镜打量着海港,嘴里满是轻蔑。 “什么档次,也敢跟咱们提一样的条件?” 第1611章 远游归子 二十多艘顶级战舰在海面上划过弧线,徐徐将侧翼对准港口,所有的炮窗全部打开。 这一幕,傻子都知道要干什么。 港口内,凄厉的钟声时刻不停。 所有的英国人都拼了命地奔跑出来,赶赴自己的岗位。 遇到袭击就进行抵抗和还击,这是每一个殖民者的本能。 近一百多年来,都是如此。 殖民地过程中,伴随的是血腥和杀戮,毫无仁慈和道德。 不抵抗就会被杀光。 这是每一个殖民者都牢记的铁律。 至于打不打的过…… 那也要打过之后才知道。 或者说,即便打不过,能跑的了一个是一个。 因此英国人亡命奔向本方的船,争取在敌人靠近之前,让战船驶离港口。 靠岸不动的战舰,只是挨打的靶子。 幸好英国人作为大航海时代的后起之秀,为了超越其他国家而奋起追赶,搏击于大海之上的人都养成了良好的习惯。 即便战船靠港,风帆也不曾降下,并且船上留着足够的人值守。 这样一来,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敌人还远,应该还来得及。 “日月满地红旗,是帝国的战舰!神龙踏海旗,是帝国正规军!” 英国人对帝国自然也不陌生。 早有英国商人前往帝国沿岸做生意,并且将情报传递回来。 在没有爆发利益冲突之前,帝国对待英国和其他国家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看到帝国舰队来袭,彼得·查尔斯简直要疯了。 他搞不明白,帝国为何这么做? 双方没有什么矛盾啊! 尽管知道帝国和葡萄牙、荷兰是盟友,但也没必要为了这两个国家就跟英国开战吧? 毕竟逼近帝国疆域附近的是葡萄牙与荷兰,而英国只是在经营天竺附近。 所幸,看到帝国的战舰尚在远处,并且莫名其妙开始转弯,彼得·查尔斯哈哈大笑。 “东方人果然不擅长航海,此时战舰转弯,他们的炮弹只能落在海里。等我们的战舰起速之后,一定会给他们最残忍的教训。” 在他看来,帝国战舰转向露出侧翼的距离,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这个距离,已经完全超出了舰炮的射程。 欧洲国家早已达成共识,海上火炮交战的最佳距离,其实是一百米到五百米。 超过了这个距离,炮弹几乎很难摧毁战舰的侧舷。 可现在帝国海军的战舰居然在那么远的地方就开始转向,显然是操作不熟练的缘故。 就在他的大笑声中,第三支队开火了。 从一开始的炮声就迥然有别,腾起的烟雾十分不一样。 当看到炮弹横跨千米的海域砸入英国战船的范围内时,彼得·查尔斯的笑声戛然而止。 海军的舰炮,什么时候可以打这么远了? 这可是只有陆地上的要塞炮才能做到啊! 打了这么远就算了,炮弹的威力让他瞬间失去了血色。 只见有的炮弹命中了战船,呈现的并不是木屑横飞的场面,而是爆炸的恐怖冲击波伴随着滚滚的黑红烟雾。 就见那艘能够装货五百吨的盖伦帆船直接被炸碎,木料和人体到处飞溅,就连海水都沸腾起来。 还有的炮弹并没有直接命中,而是落入了水中。 但是落在水里的炮弹也爆炸开来,依旧给战船开了很大的洞。 海水疯狂灌入,让战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沉没是早晚的事。 彼得·查尔斯不是没有见过能够爆炸的炮弹,开花弹是西方军队的标配。 但开花弹的爆炸,和他现在见识到的爆炸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马上意识到,眼前的帝国海军战舰上装配的火炮,是一种无可匹敌的强大武器。 这种武器,足以改变海战的规则。 “让他们逃跑,马上逃跑,能跑掉多少算多少!” 原本彼得·查尔斯还打算也登上战舰进行指挥,但是现在他绝望了。 这一战,没有获胜的可能。 此时要做的,就是必须有人能够跑掉,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在天竺的总督。 否则的话,就不是他们的死,而是整个东印度公司的灭顶之灾了。 所以时间紧迫,必须要有人冲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知给总督。 正在准备应战的英国战船看到命令,虽然一时不明所以,倒也忠实的执行了。 他们不再摆出顽强抵抗的阵型,而是迅速四散。 不得不说,海战当中火炮的命中率实在是太低了。 哪怕以帝国海军火炮的威力,也不可能做得到一轮齐射就将英国人全都消灭的程度。 因此海上烽火弥漫当中,英国人开始溃逃。 看到这一幕,许锡忠也是无奈。 “散开,四处追击。第六小队负责登陆,攻击城堡。” 第三支队也分散开来,各自锁定敌人,鼓足了风帆追击。 只不过双方都是盖伦船,而且英国人的船更小,而且载重也轻,追击起来颇为不易。 激烈的战斗中,到底还是有三艘战船绕开了堵截,一路往西去了。 第三支队哪里甘心,死死咬住。 辽阔的大海上,追逃不停,为了胜利和生存,双方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只是看着英国人的船越来越远,第三支队上下都有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就在他们要放弃的时候,前方英国人的阵型中勐地腾起一股黑烟,一艘船被当场击碎。 剩余的两艘也受到波及,速度大减。 第三支队好奇不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英国人降低了速度,对他们当然是好消息。于是他们立刻鼓舞起来,包抄了上去。 等到离得近了,才能听到隆隆而熟悉的炮声正在摧残着英国人。 很快地,又有一艘船被击毁。 最后一艘的船尾也中了一炮,横在海面上动弹不得,只好升起了白旗。 英国人的西面,三艘帝国的战列舰正在徐徐靠近。 这些船一看就是饱经风霜,似乎进行了艰苦卓绝的跋涉。 “我是帝国欧洲使团副使徐尔爵,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双方碰面,对方的通报让第三支队全都惊奇不已。 帝国出使欧罗巴的团队,终于有人回来了。 第1612章 欧罗巴 徐尔爵的回归,带来的影响是地震级别的。 随着帝国日益扩张,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也在逐渐渴求当中。 而除了中国之外,世界上的另一个中心——欧洲,中国人十分关注。 毕竟进入海洋之后,中国人才赫然发现,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见到欧洲人。 也就是说,这个地球几乎很快就要被欧洲人霸占干净了。 幸好帝国建立的及时,改变了奉行千年的政治思想,否则的话,偌大的海洋将不会有中国人的立足之地。 既然明白了欧洲的厉害,那么自然要想办法搞清楚欧洲的状况,这样才能制定相应的政策。 可有意思的是,作为和中国一样蓬勃发展的地方,欧洲本土又是中国了解最少的区域。 在这个时代,只有欧洲人不断闯入其他的地域,却嫌少有人能够进入欧洲。 这种不对称性,反而造成了欧洲的神秘。 因此帝国前往欧洲的使团,就背负了重要的使命。 现在,终于有人回来了。 欧罗巴,也要对中国揭开面纱了。 左梦庚无比重视此事,联合中枢、统帅部的重臣,在皇宫里亲自迎接了徐尔爵。 一起五年,徐尔爵也从曾经玉树临风的佳公子,变成了成熟稳重、精明睿智的中年。 “我们到了欧罗巴之后,发现那里虽然许多地方残破不堪、肮脏污秽,但是却自有一股蓬勃之气。假以时日,欧罗巴必然凌驾于全球之上。” 徐尔爵一上来就说了出乎众人意料的东西。 他当然是帝国高层。 正因为是高层,因此看到事物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人,每到一处地方,和寻常人关注风景、习俗、新奇不同,最先能够感受到的东西是……势。 风景独好的地方,比比皆是。 习俗各异的地方,天下皆然。 即便有什么新奇之物,也不过令人眼前一亮。 可是由人组成的社会,会形成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感受清晰的势。 这个势,是一个社会发展状况的具体展现。 后世的人,其实对这个感受最为明显。 改革开放的最初阶段,从内地来到沿海的人,不需要经受多么久的洗礼,几乎是一下火车就能够感受到那股子朝气蓬勃的浪潮。 这个就是势。 徐尔爵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个势,因此才忧心忡忡,同时又庆幸不已。 “多亏我中国及时转向,后来居上,否则将来必定要吃大亏。” 五年前,帝国使团经历漫长的航行,终于抵达欧洲。 而在欧洲,荷兰和葡萄牙都对中国使团的到来充满期盼。 葡萄牙王室更是发出邀请,希望帝国使团顺路先去里斯本。 不过廖中坚、徐尔爵、孔之光几人商议过后,决定还是遵守约定,先去荷兰。 这个先后顺序,既是重要的外交礼仪,也饱含深意。 随行的安东尼·范·迪门本以为帝国使团会顺路去葡萄牙,并没有什么感触。可是当得知使团将会直接前往鹿特丹,当真是大喜过望。 当今时代,中国对于欧洲在政治和军事领域的影响力并不多。但毫无疑问,在欧洲人的心目中,中国是庞然大物。 现在这个庞然大物恪守礼仪、遵守承诺,荷兰人立刻感受到了无上的荣耀。 就连被拒绝的葡萄牙人也没有感觉到羞恼,反而认为中国严肃对待外交来往,不以大国之姿任意妄为,更加值得信赖。 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甚至亲自写了一封信,派人乘快船送到了廖中坚的手中。 在信中,若昂四世对廖中坚等人极尽赞赏,并且诚恳邀请,希望帝国使团在荷兰完成工作后能够访问里斯本。 这个邀请,廖中坚当然不敢怠慢,而是当场答应了下来。 安东尼·范·迪门也派遣亲信抢先一步返回荷兰,将这件事通报给了国王威廉二世。 很快,消息就在荷兰国内传播开来,让所有荷兰人都振奋莫名。 如今的荷兰还在为了反抗西班牙的殖民统治而努力,在欧洲虽然盟友不少,但是承认荷兰国统的却不多。 遥远的东方大国如此郑重对待,迅速让荷兰的民心士气大幅度提升。 荷兰高层纷纷行动起来,在鹿特丹准备了最隆重的欢迎仪式。 与此同时,中国使团到来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欧罗巴迅速传播。 欧洲各国,但凡在荷兰有人的,都赶赴到了鹿特丹的港口,打算亲眼见识。 这一天,足以被历史深深铭记。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大西洋难得的海波不兴。 威廉二世携王后及众位大臣、勋爵云集港口,殷切地眺望海面。 终于,海平面上突然跳出一个黑点。不打一会儿,黑点迅速变多,正在朝这边驶来。 港口中的荷兰战舰纷纷出动,迎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双方在外海交汇,完成了初步沟通。 紧接着,有荷兰战舰飞速驶回,安东尼·范·迪门也在上面。 “尊敬的殿下,没有辜负您的期盼,中国使团即将驾临。” 此时在威廉二世的眼中,安东尼·范·迪门从未这般令人喜欢过。 “辛苦你了。你们在巴达维亚的功绩已经在国内广为传颂,现在又促成了这一具有重大意义的外交局面。你的功劳,会被每一个荷兰人铭记。” 安东尼·范·迪门红光满面,情知属于自己的好处是不会少了。 接下来,帝国使团船队在荷兰海军的引导下,开始徐徐靠港。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岸上的荷兰人,还是引导的荷兰海军,全都将目光集中在帝国的战舰上。 虽然如今盖伦船已经在欧洲兴起,但毕竟是初始阶段,欧洲人也还在摸索当中。 可帝国海军的盖伦战舰不但是完全形态,还经过了更进一步的改造,与这个时代的帆船拉开非常大的差距。 看着更加宏伟又流线优美的战舰慢慢靠近,所有人都不禁发出惊叹。 政客的眼中,对远方的中国充满向往。 商人的眼中,对这些帆船充满热切。 航海家的眼中,满是狂热。 军人的眼中,则目光凝重和渴望。 光是一个亮相,仅仅依靠军舰,帝国就在欧洲人的心目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第1613章 欧洲的变化 大航海时代,帆船在欧洲有着无比重要的地位,也是国力大小的标志之一。 因此西方人也是这么看待帝国的。 帝国远在万里之外,尽管传说很多,但欧洲人此时的第一直观印象,必然是帝国使团乘坐的帆船。 帆船越来越近,岸上的惊呼声也越来越大。 虽然如今荷兰的船只还多以克拉克船为主,但他们对盖伦船并不陌生。 帝国的帆船,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盖伦船。 但经验丰富的人又很轻易地就能看出来,帝国的盖伦船和欧洲流行的款式区别很大。 帝国的盖伦船更加的长,线条优美,可以很轻易地劈开波浪,令行进的速度更加快捷。 其次帝国的盖伦船上风帆非常简约,不像欧洲的船那么凌乱。有数的风帆肯定可以降低操作的难度,毫无疑问对航海的人更加友善。 帝国的盖伦船炮窗不多,反而荷兰人知道为什么。 荷兰东印度公司没少从帝国采购青铜火炮,本土这边也得到了一些,并且进行了仿制。 可以说,在抵抗西班牙人的时候,这些轻便的青铜火炮功勋卓著,备受欢迎。 而欧洲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荷兰人使用了新式火炮,其他的国家就会想方设法地得到技术。 三十年战争期间,各个国家为了取得胜利,十分愿意在军事方面进行投入。 只可惜,包括荷兰在内,对于青铜火炮的破解都不是很顺利。 这需要极高的金属冶炼和铸造能力,并不是如今的欧洲能够驾驭的。 但是对于青铜火炮的厉害,荷兰人早已一清二楚。 以更少的火炮数量、拥有更大的火力和射程优势,不得不说,此时看到帝国的帆船,许多人都眼红了。 以往他们都只是听说,现在帝国的帆船近在眼前,不少人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登上船去好好参观一番。 他们会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这显然是肯定的。 对于这样的请求,帝国的使团不会拒绝,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虽然帝国需要保持技术上的领先,但也需要其他国家能够快速进步。只有这样,才能倒逼帝国不得不继续努力,在研发上进行更多的投入,以免被人超越。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老祖宗的智慧,是需要放在合适地方的。 船只安稳靠岸,荷兰首相范·斯巴鲁作为代表,登上了船,与廖中坚、徐尔爵、孔之光等人进行接洽。 流程确定下来后,一队队帝国军人走下船来,沿着舷梯排列站定。 帝国军人新奇的服装,高大魁梧的身形,更加吸引了好奇的目光。 如今的欧洲,还没有将从世界各地掠夺来的财富转化为提升体质的养料。因此从身体素质而言,远远不如基础更好的中国人。 因此在欧洲人的眼中,这些帝国军人全都跟铁塔一样,强壮的过份。 除此之外,帝国军人笔挺而简约的服饰,更是令欧洲人侧目。 这个时代的欧洲,服饰和中国其实差不多,全都繁琐的很。 船员因为安全和操作的原因,会自行做些改动。但是贵族、上层人士全都追求华丽和繁复。 可无论如何,审美这种事,其实全世界的规则几乎大差不差。 后世西方对亚洲人搞的那一套,纯粹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而为。 简约的服装要想体现出美感来,其实更加考验工艺和艺术。 帝国军人服装的面料,就已经超出了欧洲人的认知。 再看帝国军人脚下的皮靴,那就胜出更多了。 欧洲贵族们的靴子不可为不华丽,但隔着几百年的审美差距,是无法抹平的。 帝国军靴,可是左梦庚亲自设计的,几乎和后世的军靴一模一样。 仪仗队列队完毕,廖中坚才率领使团官员们徐徐走下船来。 威廉二世等人连忙打起精神,迎接了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中荷高层完成了史诗级的会面。 “尊敬的执政殿下,十分荣幸能够得到您的隆重接待。为了表达我们的敬意,遵照我国陛下的旨意,些许礼物敬请笑纳。” 会面之后,廖中坚将带来的厚礼赠送给了威廉二世夫妇。 送给威廉二世的,是二十名最顶尖的匠人手工织造的云锦王袍。 送给王后的,则是一枚牛眼大小的纯净蓝宝石。这是使团在风暴角停靠时,从当地土人手中换来的。 廖中坚等人商议后,认为这个东西作为礼物比原来的好,于是就自作主张替换掉了。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再正确没有了。 当王后打开精美的盒子,让蓝宝石露出真容时,整个现场轰然之声直冲云霄。 所有在场的女人都迷醉了,对王后充满了嫉妒。 可想而知,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关于这枚蓝宝石的传说将会传遍欧洲大地。 王后心神荡漾,美不胜收,不由得对帝国使团更加敬重了。 “中土而来的贵客来到尼德兰,让这片土地接受东方智慧的洗礼,是尼德兰人无上的荣耀。执政殿下已经准备了盛大的宴会,还请感受我们的热情。” 当天晚上,在王宫当中,荷兰的上层人士云集一堂,为帝国使团举行了前所未有的酒会。 当威廉二世换上云锦王袍出现时,欧洲人的震动再上一层楼。 他们从未见识过如此精美的服饰,那华丽的布料穷尽了荷兰人的词汇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不少心思活泛的人都想到了什么,纷纷靠近廖中坚等人,展现了无与伦比的热情。 显然,他们发现了财富。 不过当一个军人走到廖中坚面前时,其他人便识趣地散开了。 马顿·特罗普,荷兰最为人所敬仰的名将,尼德兰独立战争最为功勋卓著的统帅。 对于此人,廖中坚自然不陌生。 毕竟马顿·特罗普的侄子是荷兰驻帝国大使,之前双方没少打交道。 “尊敬的部长先生,西班牙人传来了求和的信号。我想,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马顿·特劳普通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廖中坚脸上闪过一抹忧虑,很快就有了定计。 “荷兰已经就此满足了吗?” 最近胃病始终有发作,没法保证三更,大家见谅哈! 第1615章 欧洲的改变 在什么山唱什么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面对威廉二世的时候,廖中坚最紧要的工作就是完善中荷的邦交,大谈特谈双方的友谊,努力让帝国尽快在欧洲站稳脚跟。 面对马顿·特罗普这样的名将,廖中坚的切入点是欧洲的局势和未来。 法国成为了最好的议题。 还在进行的战争中,法军展现了惊人的战斗力,也让法国在欧洲大陆拥有了最大的声音。 而作为法国的邻国,荷兰不可能不感到压力。 廖中坚相信,身为名将,马顿·特罗普肯定早就在思考未来如何面对法国的压力了。 依照目前欧洲的局势,寻找盟友、牵制法国,给荷兰争取足够的活动空间,肯定是荷兰上层人士的唯一做法。 即使没有帝国,荷兰也能够找到这样的盟友。 不过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荷兰投入别人的怀抱呢? 当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十七人董事会时,徐尔爵就要谈钱了。 不是帝国可以让荷兰东印度公司赚到多少钱,而是谈一谈他们未来的损失。 “听说各位先生和英国议会的贵族们关系非常良好?” “当然。我们之间有着共同的话题,对于商业和贸易有着一致的看法,唯独那个贪婪而守旧的国王,是万恶的源头。” 美林·范·林斯霍滕是现任东印度公司董事会轮值主席,他的声音非常稳重而优雅,说起在英国的朋友总是笑容满面。 他的父亲扬·哈伊根·范·林斯霍滕在荷兰是不朽的传奇。 曾经卧底西班牙长达十四年,搜集了东方的情报,最终帮助荷兰打开了通往东方的航道。 他的著作《路线》具有深刻的影响,直接促使了东印度公司的诞生。 英国那边也是受到他的影响,渐渐开始加入到了殖民全球的活动中。 因此荷兰这边许多人和英国的资本家关系匪浅。 “尊敬的林斯霍滕主席,请原谅我的冒昧。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之间的友谊将会化为乌有。” 徐尔爵同样拥有令人如沐春风的仪态和言行。 他本就是出身书香门第,如今又是皇亲国戚。居移气、养移体,令他单枪匹马也能游说荷兰人。 果然,他的话令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十分不高兴。 “徐先生,我想你刚刚来到欧洲,对于这边的情况还有所不解。我们之间不但有着共同的商贸利益,还有着共同的信仰,这是牢不可破的关系。” 徐尔爵始终面带微笑,令人好感满满。 他耐心地等着对方阐述完毕,才施施然地挂上欧洲地图。 因为初来乍到,所以使团的地图并不如何精细,达不到一鸣惊人的作用。 不过无所谓,徐尔爵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但是以后嘛,可就不好说了。” 这一次,他不等有人提出质疑,而是直接抛洒自己的理论。 “目前在英国国内,国王和他的军队节节败退,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失败。届时拥有着强大商贸能力的议会将会掌控英国,令其国策也会发生更加激进的转变。” 他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 “或许各位先生都觉得,喜欢商贸的人掌控英国,可以成为荷兰的商机。但是,在我看来,那将成为荷兰的末日。” 说罢,徐尔爵抬起笔,在地图上画出了荷兰前往新大陆新尼德兰以及荷兰顺着大西洋南下前往东方的航线。 然后,他就在这两条航线接近英国的位置,咔咔画了两个大大的叉。 还需要说什么吗? 已经不需要了。 在座的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看到这一幕,齐齐色变。 几乎所有的欧洲人都认为,帝国使团的到来,目的是为了同荷兰建交,巩固盟约的。 甚至在帝国使团内部,也有许多人是这么认为的。 而只有廖中坚、徐尔爵、孔之光以及帝国驻荷兰大使四人才知道,帝国这一次出访,最大的针对对象其实是英国。 在这个时期的欧洲,英国并不起眼。 人们的焦点都集中在大陆上,三十年战争令各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漫长的战争将决出欧洲的霸主。 当同一时间英国开始内战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自窃喜,认为英国上不得台面,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时机。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这场英国内战将会给未来三百多年的世界局势带来怎样的影响。 廖中坚等人当然也看不出来。 可他们的背后有左梦庚啊! 当无比详细的分析和推演被他们阅读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皇帝陛下献上最彻底的敬意,然后按照皇帝的意志在欧洲开展他们的工作。 干涉英国内战,打断英国的进程,消灭一个潜在的敌人。 当然了,这个计划只靠使团自身是无法做到的。 虽然他们有七艘三级战列舰以及四百名陆战士兵,可这个力量在欧洲算不上什么。 廖中坚等人要做的,就是在欧洲寻找合适的对象,鼓动他们来干涉英国事务。 最佳的选择,毫无疑问就是荷兰。 别看荷兰跟英国议会都是信奉新教的,而且彼此关系密切、商贸频繁,但左梦庚深切知道,再过不久,双方就要变成打生打死的对手。 甚至都没有等到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结束。 他料想如今英荷争端的苗头已经出现了,哪怕并不明显,但是有了使团的挑拨,荷兰人一定能够认识到这点。 而让荷兰人充分认识到危机的办法,就是徐尔爵在地图上画的那两个叉。 荷兰国土面积狭小,资源匮乏,十分依赖海洋贸易立国。 可实际上,从地理位置来讲,对荷兰十分不利。 荷兰略微靠近欧洲北部,这就导致他们对外的航线很容易就会被人掐断。 不论是通往新大陆新尼德兰的航线,还是通往亚洲的航线,无一例外,都要经过英伦诸岛附近。 也就是说,一旦英荷发生冲突,英国随随便便就能让荷兰的海贸断绝。 响鼓不用重锤,徐尔爵相信,这两个叉一画出来,欧洲的局势不可能不产生变化。 第1614章 搅动风云 西班牙打算同荷兰议和,这当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 可大势所趋之下,荷兰人能够选择的余地不多。 除非…… 有让他们不得不做的理由。 事实上,帝国使团到访欧洲的时候,恰逢三十年战争开始进入尾声。 从两年前的1643年开始,神圣罗马帝国阵营就颓势尽显,渐渐支撑不住战争了。 先是法兰西的第四代孔代亲王和杜伦尼子爵在罗克鲁瓦战役中,共同击溃了西班牙陆军的主力,法国也由此取代西班牙成为欧洲第一陆军。 去年分属神圣罗马阵营的丹麦,击败了瑞典和荷兰的联合舰队。 为了夺回波罗的海一带的控制权,瑞典和荷兰需要筹划反攻。 因此荷兰需要抽调足够的力量,面对西班牙的妥协十分心动。 倘若没有帝国干涉,到明年,荷兰和瑞典联合舰队就将卷土重来、击败丹麦,并且迫使丹麦停战求和。 同样是在明年,瑞典军队将会在波西米亚大败神圣罗马帝国军队。 法军则会在纳林根会战击溃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并且占领大部分德意志领土。 1648年,法国和瑞典将会在处斯马斯豪森会战和兰斯会战中,取得三十年战争的决定性胜利。 到此,神圣罗马帝国阵营再也看不到获胜的希望,不得不提出议和。 随之而来,双方将会签署《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也代表着三十年战争正式落幕。 回到和平的欧洲,当然不符合帝国的利益。 帝国还需要荷兰、葡萄牙出力,共同对付西班牙呢。 尤其是在世界其他地方的布局,同样少不了荷兰、葡萄牙的参与。 但是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廖中坚没有贸然提出反对。 符合国家利益的事物,想要靠一己之力扭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帝国的筹码,在于能否拿出令荷兰心动的东西,超过目前对战争的承受。 “如今贵我两国在东南亚的势力划分已经结束,虽然大家都很满意,并且有着广阔的未来前景。但是将军,恕我直言,在其他的地方,我们的合作还不够。尤其是在美洲,还有那么庞大的西班牙殖民地还没有进行处置呢。” 马顿·特罗普慢慢晃悠着酒杯,耐心听着廖中坚的意见。 “廖部长,你知道的,荷兰不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没有办法占领过多的领土。而且战争即将结束了,我们将不会得到盟友们的支持。再继续同西班牙打下去,损失将难以被资本家们接受。” 荷兰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同。 别看荷兰面积不大,但却是联合经营国家的模式。 换而言之,与其说荷兰是国家,还不如说是诸多股东组成的商会。 这也是为什么在荷兰商贸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 利益和损失,是荷兰人衡量国家大事的唯一标准。 “将军,请宽恕我的不敬。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帝国更加强大而可靠的盟友吗?” 只一句话,马顿·特罗普就被问住了。 廖中坚乘胜追击。 “即便是从盟友dj角度考虑,一旦荷兰同西班牙完成了议和,而法国失去了支持加泰罗尼亚的兴趣,那么西班牙将彻底没有了压力。到了那个时候,加泰罗尼亚将会继续沦落在西班牙的残酷统治之下,就连葡萄牙恐怕也独木难支。葡萄牙,可是我们的重要盟友。” 他看了看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 “法兰西的强大,相信将军已经见识过了。荷兰,可是与法兰西接壤啊。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荷兰蓬勃发展而兴盛的贸易所带来的财富,难道法兰西人不眼红吗?” 马顿·特罗普沉默了,内心却翻江倒海。 显然廖中坚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几十年的战争下来,身为军人的他对西班牙本能的不信任。 而且令马顿·特罗普声名鹊起的唐斯海战,对手就是西班牙。 就是那一战,让荷兰扭转了局势,看到了摆脱西班牙的希望。 马顿·特罗普当然希望从西班牙身上获取更多的荣耀。 而和葡萄牙的盟约,也是对荷兰的一大限制。 虽然欧洲人背信弃义是经常的事,如果没有帝国,将葡萄牙卖了也就卖了。 可此时的荷兰就不得不考虑清楚,一旦出卖葡萄牙,会让帝国怎么想? 一旦两国之间出现裂痕,荷兰能够守住远东的殖民地吗? 香料群岛可是给荷兰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利益,要是丢失的话,荷兰的国力必然极速衰退。 到了那个时候,周边的国家恐怕不会心慈手软。 廖中坚提到的法兰西,也让马顿·特罗普十分警惕。 毕竟法兰西和荷兰实在是太近了。 刚刚过去的战争中,法兰西的表现可谓是惊艳了欧洲,一举决定了胜负。 他不能不担心,这样的法兰西要是对荷兰动武,荷兰能够挡得住吗? 显然,地域狭小而平坦的荷兰,绝对不是法兰西的对手。 维系同帝国、葡萄牙的盟友关系,才能有效震慑法兰西的觊觎。 “殿下,虽然胜利的曙光出现了,但是荷兰的危机还在。廖部长说的对,我们必须要应对未来的危机。” 回过头来,马顿·特罗普在会议上,成为了坚定的主战派。 决定国家战略这种大事,自然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确定。了解了帝国的态度后,荷兰这边关起门来,进行了紧急磋商。 “可是法兰西已经明确表态,将不再支持加泰罗尼亚。继续同西班牙敌对下去,我们将会继续陷入战火。” 一个大臣提出了异议。 马顿·特罗普自有主张。 “我们需要从中国得到明确的态度和支持。绅士们,如果中国明确给了支持,我们该如何选择呢?” 一时间,荷兰的掌权者们全都陷入了沉默。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地方,廖中坚等人正在和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会谈。 千万不要小看东印度公司,这些人的能量足以影响荷兰的国策。 站出来的人是徐尔爵。 他只干了一件事。 一件足以令欧洲再起风云的事。 第1615章 欧洲的改变 在什么山唱什么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面对威廉二世的时候,廖中坚最紧要的工作就是完善中荷的邦交,大谈特谈双方的友谊,努力让帝国尽快在欧洲站稳脚跟。 面对马顿·特罗普这样的名将,廖中坚的切入点是欧洲的局势和未来。 法国成为了最好的议题。 还在进行的战争中,法军展现了惊人的战斗力,也让法国在欧洲大陆拥有了最大的声音。 而作为法国的邻国,荷兰不可能不感到压力。 廖中坚相信,身为名将,马顿·特罗普肯定早就在思考未来如何面对法国的压力了。 依照目前欧洲的局势,寻找盟友、牵制法国,给荷兰争取足够的活动空间,肯定是荷兰上层人士的唯一做法。 即使没有帝国,荷兰也能够找到这样的盟友。 不过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荷兰投入别人的怀抱呢? 当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十七人董事会时,徐尔爵就要谈钱了。 不是帝国可以让荷兰东印度公司赚到多少钱,而是谈一谈他们未来的损失。 “听说各位先生和英国议会的贵族们关系非常良好?” “当然。我们之间有着共同的话题,对于商业和贸易有着一致的看法,唯独那个贪婪而守旧的国王,是万恶的源头。” 美林·范·林斯霍滕是现任东印度公司董事会轮值主席,他的声音非常稳重而优雅,说起在英国的朋友总是笑容满面。 他的父亲扬·哈伊根·范·林斯霍滕在荷兰是不朽的传奇。 曾经卧底西班牙长达十四年,搜集了东方的情报,最终帮助荷兰打开了通往东方的航道。 他的著作《路线》具有深刻的影响,直接促使了东印度公司的诞生。 英国那边也是受到他的影响,渐渐开始加入到了殖民全球的活动中。 因此荷兰这边许多人和英国的资本家关系匪浅。 “尊敬的林斯霍滕主席,请原谅我的冒昧。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之间的友谊将会化为乌有。” 徐尔爵同样拥有令人如沐春风的仪态和言行。 他本就是出身书香门第,如今又是皇亲国戚。居移气、养移体,令他单枪匹马也能游说荷兰人。 果然,他的话令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十分不高兴。 “徐先生,我想你刚刚来到欧洲,对于这边的情况还有所不解。我们之间不但有着共同的商贸利益,还有着共同的信仰,这是牢不可破的关系。” 徐尔爵始终面带微笑,令人好感满满。 他耐心地等着对方阐述完毕,才施施然地挂上欧洲地图。 因为初来乍到,所以使团的地图并不如何精细,达不到一鸣惊人的作用。 不过无所谓,徐尔爵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但是以后嘛,可就不好说了。” 这一次,他不等有人提出质疑,而是直接抛洒自己的理论。 “目前在英国国内,国王和他的军队节节败退,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失败。届时拥有着强大商贸能力的议会将会掌控英国,令其国策也会发生更加激进的转变。” 他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 “或许各位先生都觉得,喜欢商贸的人掌控英国,可以成为荷兰的商机。但是,在我看来,那将成为荷兰的末日。” 说罢,徐尔爵抬起笔,在地图上画出了荷兰前往新大陆新尼德兰以及荷兰顺着大西洋南下前往东方的航线。 然后,他就在这两条航线接近英国的位置,咔咔画了两个大大的叉。 还需要说什么吗? 已经不需要了。 在座的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看到这一幕,齐齐色变。 几乎所有的欧洲人都认为,帝国使团的到来,目的是为了同荷兰建交,巩固盟约的。 甚至在帝国使团内部,也有许多人是这么认为的。 而只有廖中坚、徐尔爵、孔之光以及帝国驻荷兰大使四人才知道,帝国这一次出访,最大的针对对象其实是英国。 在这个时期的欧洲,英国并不起眼。 人们的焦点都集中在大陆上,三十年战争令各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漫长的战争将决出欧洲的霸主。 当同一时间英国开始内战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自窃喜,认为英国上不得台面,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时机。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这场英国内战将会给未来三百多年的世界局势带来怎样的影响。 廖中坚等人当然也看不出来。 可他们的背后有左梦庚啊! 当无比详细的分析和推演被他们阅读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皇帝陛下献上最彻底的敬意,然后按照皇帝的意志在欧洲开展他们的工作。 干涉英国内战,打断英国的进程,消灭一个潜在的敌人。 当然了,这个计划只靠使团自身是无法做到的。 虽然他们有七艘三级战列舰以及四百名陆战士兵,可这个力量在欧洲算不上什么。 廖中坚等人要做的,就是在欧洲寻找合适的对象,鼓动他们来干涉英国事务。 最佳的选择,毫无疑问就是荷兰。 别看荷兰跟英国议会都是信奉新教的,而且彼此关系密切、商贸频繁,但左梦庚深切知道,再过不久,双方就要变成打生打死的对手。 甚至都没有等到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结束。 他料想如今英荷争端的苗头已经出现了,哪怕并不明显,但是有了使团的挑拨,荷兰人一定能够认识到这点。 而让荷兰人充分认识到危机的办法,就是徐尔爵在地图上画的那两个叉。 荷兰国土面积狭小,资源匮乏,十分依赖海洋贸易立国。 可实际上,从地理位置来讲,对荷兰十分不利。 荷兰略微靠近欧洲北部,这就导致他们对外的航线很容易就会被人掐断。 不论是通往新大陆新尼德兰的航线,还是通往亚洲的航线,无一例外,都要经过英伦诸岛附近。 也就是说,一旦英荷发生冲突,英国随随便便就能让荷兰的海贸断绝。 响鼓不用重锤,徐尔爵相信,这两个叉一画出来,欧洲的局势不可能不产生变化。 第1616章 离岛政策 一个国家要想成为世界霸主,需要诸多因素的叠加。 首先少不了的是在文化思想、科学技术领域处于世界发展的前端,把先进的生产力转化为国力。 其次是从上到下所有人的团结一致,将人和转化为大势。 正所谓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再次也要有对手衰弱的良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此起彼落,是世间正理。 尤其是国家之间,专著对手衰弱的良机蓬勃发展,进而完成反超,是世界历史的常态。 当然了,还有一个因素虽然很少有人提及,但也绝对重要。 那就是地理位置。 一个国家在这个世界上处在什么位置,会对国家的气质和属性产生巨大的影响。 处于内陆的国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航海强国。 在陆权时代,哪个国家的产粮更多、哪个国家的骑兵更加强大,谁就能成为霸主。 这也是中国接连出现汉、唐这样的中原霸主,也有匈奴、突厥、蒙古这样横扫八方四合的强权。 英国能够在近现代后来居上,成为世界霸主,就跟它的地理位置分不开关系。 英国是一个岛国。 这就决定了整个国家的经济生活都跟海洋分不开关系。 这是存在于英国人骨子里的因子,让他们对于海洋的感觉非常敏锐,总是能够抓住机会。 而英国在地理位置上最大的优势,就是它和欧洲大陆的距离。 岛国保证了英国在面对欧洲大陆风云迭起的局面时,能够做到有的放矢、收放自如。 当有利的时候,英国会积极介入欧洲事务; 当不利的时候,英国又能轻易地切断和欧洲的联系,以免被拖入沼泽。 相反欧洲大陆上的国家就没有这种便利,因此总是在各种乱局中焦头烂额。 当然了,和大陆的距离又不能太远。 否则的话,就无法进行收放自如的策略调整了。 毕竟这是风帆航海时代,帆船的航速是必须考虑的因素。 英国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在风帆时代完美的得天独厚。 一旦欧洲有事,英国的舰队可以足够效率参与进来。 在防御外敌的时候,英吉利海峡又完全算得上天堑。 英国正是利用自己的优势,将离岛政策玩的出神入化,也把欧洲众国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是后来科技发展,蒸汽机和铁甲舰的出现,令英国的优势渐渐削弱,进而带来的则是霸主的易位。 倘若认真研究的话就会发现,美国的地理位置其实和英国极其相似。 相比起整个欧洲,美国又何尝不是一个离岛呢? 恰好蒸汽轮船的出现,航速的提升,于是令美国取代了英国的位置,也后来居上。 因此在左梦庚的眼中,帝国又何尝不是欧洲之外的离岛呢? 英国能玩的东西,帝国同样也可以玩。 区别只在于,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决定了,帝国没办法更加深入地干涉欧洲事务。 要想改变欧洲的发展趋势,帝国必须要借力用力,充分利用欧洲国家之间的矛盾。 帝国选定的目标,就是荷兰。 神圣罗马帝国已经日渐衰落,而且深居内陆,根本没有力量去干涉英国内务。 西班牙和帝国在世界各地有着激烈的利益冲突,是帝国首要解决的对象。 西班牙和葡萄牙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们同殖民地的联系,并不会被英国切断。 没有迫切的利益考量,这两个国家怎么可能被帝国利用? 法国是陆地大国,强处在陆军,而非海军。 而且一直以来的对抗中,法国都处于下风。虽然能够驱逐英国的侵略,但是却望洋兴叹。 唯独荷兰。 作为一个资源匮乏的国家,发展的一切财富都需要从海外输送,偏偏航道全都处在英国的威胁之下。 只需要让荷兰人认清楚这个事实,他们自然愿意按照帝国的想法,却打断英国正在进行的资产阶级革命。 于是徐尔爵仅仅画了两个叉,英国在荷兰人的眼里立刻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宣称,英国是他们的亲密朋友呢。 只能说,在国家利益面前,什么都不可靠。 背着帝国使团,荷兰人举行了一次关门会议。 “殿下,虽然不知道中国为何对英国如此仇视,但是徐先生的分析十分有道理。一旦让英国议会击败国王,该国的工业和商业没有限制的发展起来,必然会成为荷兰的强大对手。我们该采取措施了,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利益。” 安东尼·范·迪门地位飙升,已经能够出席这种会议。 他是毫无疑问的亲华派,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帝国这一边。 “我们不能失去新尼德兰,否则我们的国家将没有未来。” 马顿·特罗普的份量摆在那里,他的话令高层纷纷陷入思考。 说实话,每一个荷兰人看到地图上的那两个叉,都不免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光凭荷兰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必须要让中国拿出更多的东西来,另外也要保证其他国家不会成为英国的帮手。” 荷兰人默契地忘记和与英国议会贵族相同的信仰问题。 上帝又变不出银子来,一旦英国强大了,也不会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对荷兰宽容。 恰好此时英国内乱,不趁机削弱英国的实力,是对荷兰的不负责。 不过荷兰人还算是明智,知道光凭荷兰一家之力,是没有能力干涉英国事务的。 既然观点是帝国提出来的,为此而出力不是应该吗? 在荷兰人内部开会的时候,帝国使团也在同葡萄牙驻荷兰大使迭戈·卡洛斯交流。 “一旦法国放弃加泰罗尼亚的话,西班牙平息叛乱将会轻而易举。到了那个时候,西班牙没有了后顾之忧,葡萄牙将陷入灭顶之灾。” 迭戈·卡洛斯向帝国通报了伊比利亚半岛的情况。 加泰罗尼亚人从来都不服从西班牙的统治,三十年战争让他们看到了独立的希望,因此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起义。 他们得到了法国的帮助,取得了一系列的辉煌胜利。 但是现在三十年战争即将进入尾声,法国已经取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于支持加泰罗尼亚人便没有那么积极了。 明眼人都感觉到,法国放弃加泰罗尼亚将会是时间问题。 这其中,葡萄牙是危机感最重的。 第1617章 布局 相比起荷兰,帝国争取葡萄牙要简单的多。 因为荷兰如今国力处于上升阶段,境况越来越好。帝国必须费尽心机,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能让荷兰登上结盟的车子。 葡萄牙不同。 天堂太远,西班牙太近。 葡萄牙还没有摆脱生存的压力。 而放眼欧洲大陆,葡萄牙又找不到什么实实在在的支持者。 虽然之前他们和英国的关系很不错,英国也给他们提供了一些帮助,但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尤其是现如今英国陷入内战,自顾不暇,葡萄牙立刻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 原本有法国支持加泰罗尼亚,导致西班牙的重心转向了另一边,葡萄牙才稍微宽松了一些。 一旦法国从加泰罗尼亚撤走,西班牙平息了加泰罗尼亚大起义,那葡萄牙可就要独自面对西班牙的卷土重来了。 这个时候,紧紧抓住帝国抛来的橄榄枝,保证国家安全,是葡萄牙唯一的选择。 至于因此而出卖英国…… 这在欧洲算是吗? 都说春秋无义战,混乱的欧洲那就更加不知道什么叫做义了。 何况本就是强盗丛生的地方,“义”这种东西太过于奢侈了。 形势面前,帝国使团没有耗费太多的力气就说服了葡萄牙。 迭戈·卡洛斯火速将情况传递回里斯本,又收到了新的指示。 葡萄牙全盘接受帝国的想法,并且希望帝国提供一定的支持。 廖中坚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趁着荷兰还没有形成决议之前,先去葡萄牙访问,敲定一个盟友。 可是当船队行驶到英吉利海峡的时候,敌情出现了。 “报告,发现不明船只正在向我方靠拢。” 瞭望塔的报告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孔之光动作飞快,几下的功夫就爬上了瞭望塔,亲自用望远镜侦察。 “是英国人,似乎不怀好意。” 众人眉头紧锁。 “难道我们在荷兰的运作被英国人发现了?” 这可是一个严重的情况,代表着出现了泄密。 唯独廖中坚比较淡然。 “荷兰国内未必铁板一块,真有人泄密也算不上什么。” 荷兰与英国交好很久了,有些人亲近英国,因此将情况透露过去实在是太正常了。 “我想这也是荷兰人的一种试探。” 徐尔爵想到了更多。 在众人看过来时,徐尔爵愈发笃定。 “任何重大国策的转折,都不可能顺利实施。要想取得一致,必然要有过硬的理由。我想,今天这一场遭遇战,就是荷兰决定未来方向的参考。”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全都明白了。 尽管徐尔爵提出了理论,打在了荷兰的七寸之上。 可荷兰对帝国也不可能完全无条件的信任。 毕竟帝国远在亚洲,究竟能在欧洲投送多少力量,谁也没有把握。 倘若不能得到帝国太多的支持,就让荷兰贸然去跟英国敌对,荷兰人肯定不愿意。 欧洲的局势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一旦荷兰开始限制英国,英国也必然会去寻找盟友打破平衡。 荷兰的国力决定了,是没办法应付更多复杂情况的。 这种时候,帝国的实力到底如何,就是荷兰的参考答案。 如果帝国真的强大无比,荷兰才有信心下场。否则的话,他们宁愿维持现状,拖延到与英国的矛盾不得不解决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打一场,让欧洲人看看,帝国是什么样的存在。” 想通了之后,廖中坚意气风发,给孔之光下达了命令。 波涛汹涌的英吉利海峡中,中英舰队很快交火。 派遣到欧洲这边的七艘三级战列舰装配的都是青铜火炮,虽然不能跟制式火炮相比,但也远比同时代的火炮要先进的多。 加上三级战列舰又是这个时代性能最优良的战船。 因此尽管英国人的战舰更多,但是打起来后,帝国舰队还是无可阻挡。 一场遭遇战,从中午打到傍晚,夕阳渐红的时候才停止。 英国人被击沉了十五艘战舰,受伤二十一艘战舰,伤亡人员达到一百三十多人,仓皇而退。 帝国舰队这边,只有两艘战列舰稍微受了一点轻伤,还有三名水兵战死。 这个对比,实在是太强烈了。 当帝国使团抵达里斯本的时候,海战的结果也迅速传遍了欧洲大陆。 帝国使团在葡萄牙受到了热烈欢迎,若昂四世痛快地同意了帝国的主张,坚定地站在了反对英国的阵营中。 拉拢到了第一个盟友,廖中坚也投桃报李。 他高调地宣布,将会和葡萄牙国内的商人合作,就在里斯本兴建新型兵器工厂。 帝国将会向葡萄牙转移米涅步枪、青铜火炮的制造技术,帮助葡萄牙提升军力。 这个消息一出来,葡萄牙举国欢呼。 在见识过了帝国的武器后,就没有人不眼红的。 现在,得到了帝国的支持,葡萄牙人反抗西班牙的信心更加充足了。 不但如此,廖中坚还同若昂四世商定,请葡萄牙派人联系加泰罗尼人,并且给予支持。 总之一句话,就是要利用加泰罗尼亚大起义继续牵扯西班牙的精力。 只要西班牙在本土搞的焦头烂额,肯定没有办法再去好好经营各个殖民地。 到了那个时候,帝国就可以和盟友们全面出击,一点一点地将西班牙庞大的海外殖民地都给蚕食掉。 十天后,廖中坚等人带着丰厚的成果回到鹿特丹。 这一次,荷兰人的态度不一样了。 “廖部长,隆重地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远从英国而来的查理王子。他听说了你们的事迹,希望能够从遥远的东方获得启发。” 安东尼·范·迪门引着一个落魄的青年出现。 廖中坚听到介绍,开始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落魄的青年居然是英国国王的长子,也就是王位继承人。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颇具分量的人物。 正愁怎么和英国王党建立联系呢,没想到瞌睡就来了枕头。 “尊敬的王子殿下,对于国王和王室的遭遇,我们深感同情。叛党颠覆尊卑的做法,无论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都是耸人听闻的恶行。诚恳的希望,我们能够为英国王室做一些什么。” 第1617章 拯救国王 所谓的查理王子,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就是未来的查理二世。 完成王朝复辟的代表人物。 不过此时的查理二世并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机会染指王位,现在的他,落魄到了极点。 内战爆发后,他被父亲任命为了西英格兰的总司令。 然而面对议会军的咄咄逼人,查理王子根本站不住脚。 迫于无奈,他只好离开英国,在父亲的命令下跑到法国和母亲会合。 在法国,查理王子十分忧心国内的局势,因此积极奔走,游说法国的王公贵族,希望得到支持。 可惜当权的法国首相马扎然红衣主教对他们十分冷落,法国上下也对于援助英国王室不感兴趣。 如此拖延下去,查理王子的钱花都差不多了,几乎沦为乞丐。 眼见着在法国没有希望,他又北上荷兰,准备寻找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在他看来,荷兰和议会的那帮叛贼一样,都是信奉新教的,估摸着不会支持他。 本来事实如此,但巧合的是,帝国使团到了。 在帝国使团的引导下,荷兰人赫然发现,如果让英国议会取得了内战的胜利,对荷兰将会产生巨大的威胁。 国家利益面前,荷兰人再也顾不得同样信仰的友谊了。 他们找到了查理王子,并且引荐给了帝国使团。 流浪大陆那么久,此时终于听到有人愿意支持,查理王子几乎痛哭失声。 “东方远来的客人,只有你们才具备无与伦比的智慧,明白那些叛贼的危害性。十分感谢你们的支持,我谨代表英国王室承诺,在内战胜利之后,一定会百般回报你们的帮助。” 空口白话,在座的众人没一个在乎。 政客翻脸不认人的把戏,大家都一清二楚。 所以口说无凭,得立字据。 “王子殿下,荷兰支持王室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以及风险。您也知道,国内的商人们更加看重收益,必须要满足他们的口袋,一切才能够成行。” 对于荷兰人爱财的本性,查理自然印象深刻。 “不管贵国有何要求?” 安东尼·范·迪门赶紧打起精神。 “鉴于荷兰本土和新尼德兰遥远的距离,我们需要在大西洋上拥有一个必要的中转站。倘若贵国能够将梅恩兰岛割让给荷兰,相信我们的友谊之花将会永远绽放。” 荷兰人看上了梅恩兰岛。 其实荷兰人很贪心,他们更加希望得到的是奥克尼群岛。但是帝国使团在了解了详细情况后,赶紧劝说荷兰人不要那么得寸进尺。 奥克尼群岛就贴着苏格兰沿海,要是被荷兰占据这里,不管将来英国是谁掌权,都肯定会不顾一切夺回去。 再一个,如今的苏格兰是英国王室的主要支持者。 一旦逼迫英国国王将奥克尼群岛割让给荷兰,肯定会让苏格兰对查理一世彻底失望,进而抛弃他。 要是没了苏格兰的支持,英国王室必输无疑。 退而求其次,选择远离英国本土的梅恩兰岛,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策略。 听到荷兰索求梅恩兰岛,查理王子眉头一紧,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我想,这个要求十分合情合理。” 尽管割让领土有些丧权辱国,但是只要能够平息叛党、恢复王权,查理王子相信他的父亲也会同意的。 谈判至此,算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不过要进一步深入,就不是一个流浪的王子可以做主的了。 廖中坚和威廉二世紧急商议后,决定组成联合舰队前往英国,当面和查理一世交涉。 同时这个联合舰队也有给保王党加油打气的意图在其中。 刚刚传来的消息,在纳斯比战役当中,王室的军队大败亏输,丢掉了绝大部分主力。 也就是说,议会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也许要不了多久,查理一世就要迎来末日。 必须要给予查理一世足够的支持,让他能够重新恢复力量。 联合舰队很快集结,在查理王子的引领下,朝着英国进发。 与此同时,朴茨茅斯的英国海军军港中,罗伯特·布莱克也在听取下面军官的汇报。 “中国人的战舰极其先进,航速远超我们。而且他们的战斗方式能够更加有效地发挥出侧舷火炮的威力,几乎每一轮都能让最多的火炮投送火力。” 军官一边解释,一边作图,将帝国海军的作战方式画了出来。 看到帝国海军抢占t字头的线性战列打法,罗伯特·布莱克双眼都在放光。 罗伯特·布莱克是英国海军最杰出的将领,也是克伦威尔的左膀右臂。在同王党军队的作战中,他多次率领海军取得了胜果。 不过在作战过程中,他敏锐地察觉到,目前的战术似乎并没有将舰炮的战斗力完全发挥出来。 可是究竟该如何改变,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如果不出意外,几年后的波特兰海战中,他才会祭出苦心研究的战列线战术,并且对荷兰舰队取得大胜。 他当时的对手,就是马顿·特罗普。 但很可惜,有左梦庚在,这种战术早已在帝国海军中普及开来,甚至荷兰和葡萄牙的海军已经在学习了。 此时得知下面军官的报告,罗伯特·布莱克大开眼界,只觉得迷茫的认知被打开了。 而帝国海军的敌意,也让他意识到了危机。 “立刻将情况报告给议会,同时派遣尽可能多的船只监视海面。在完全击败保王党之前,绝对不允许出现意外。” 罗伯特·布莱克的应对不可谓不快,但是依旧晚了。 三天后,他就接到了荷兰方面传递回来的紧急情报。 中荷组成了一支足足有三十五艘战舰的庞大舰队,已经朝着爱丁堡而去。 纳斯比战役后,查理一世吓破了胆,不敢留在英格兰境内,已经跑到了苏格兰,去和誓约派会合,如今就驻扎在爱丁堡。 不过这也方便了中荷舰队同他相见。 否则的话,舰队靠岸、深入内陆,危险性太高了。 罗伯特·布莱克得到情报后大惊失色,一方面给议会示警,一边赶紧集结舰队匆匆出发,打算誓死阻挠中荷舰队支援国王。 第1618章 爱丁堡海战(1) 荷兰转变策略、支持国王的消息,迅速在英伦诸岛扩散开来,也让议会方面大为震动。 “谁能告诉我,为何荷兰变成了我们的敌人?” 议会当中,克伦威尔怒声咆哮,但是意义不大。 虽然在内战当中他声名鹊起,名望日隆,但此时此刻,他还不是议会派的领袖。 如今在议会当中掌权的是长老派。 长老派是英国国教加尔文化改革的产物,本身代表着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和贵族。 因其属性,算是议会当中对待国王最为温和的一个派系。 他们并不主张彻底清算查理一世,而是更希望逼迫查理一世出让更多的权利以达成妥协。 正是因为长老派的存在,导致克伦威尔为首的独立派和约翰·李尔本为首的平等派在对保王党的作战中经常受到牵制,始终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就比如纳斯比战役之后,明明保王党的军队已经被彻底击溃了。只要乘胜追击,就能完全消灭查理一世和他的支持者。 然而长老派在后方的举措,逼着克伦威尔等人不得不紧急返回伦敦从事政治斗争,也给了查理一世喘息之机。 这才有了查理一世跑到苏格兰,仍旧能够搞风搞雨。 否则的话,中荷联合舰队就只能转而支持查理二世继任王位,重新部署策略了。 毕竟年轻的查理二世在此时的影响力上,还完全不能同查理一世相比。 克伦威尔的责问,无人可以回答。 荷兰原本同议会一样,因为信奉新教所以关系良好。 谁也不明白荷兰为何转头支持国王了? 但无论如何,作为欧洲首屈一指的海上强国,荷兰的转向肯定会给议会派带来巨大的伤害。 克伦威尔对长老派的腐朽们已经有些绝望了,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部署。 他看向托马斯·费尔法克斯。 此人是议会军的统帅,战术造诣和个人勇气非常卓越,深受士兵们的爱戴。 不过他没有什么权力欲望,为人谦和,因此和克伦威尔之间矛盾不大,属于可以精诚合作的关系。 “为了尽快结束内战,我们必须尽快出兵了。国王和苏格兰投降,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费尔法克斯虽然是温和派,不主张推翻查理一世的国王地位,但也明白克伦威尔说的没错。 “我会率领军队向苏格兰进军,但关键还要看海军。” 他的话,每一个人都明白。 中荷是从海上来的,能否阻止中荷支援查理一世的关键自然也在海上。 “光凭布莱克上将手中的力量恐怕难以成功,需要命令蒙克公爵协助。” 乔治·蒙克是议会军中的海军杰出将领,为了彻底阻止外国势力干涉英国内战,克伦威尔并不打算留手,一口气派出了两员最厉害的将领。 议会内部平时有着各种争端,但是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只能搁置下来。 随即命令下达,乔治·蒙克率领另一部分海军从伦敦出发,和罗伯特·布莱尔一起搜寻中荷舰队的身影。 可说到底,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实在是太慢了。 英国海军做出应对的时候,中荷舰队已经接近了苏格兰的外围。 罗伯特·布莱尔接到情报,头皮发麻,赶紧命令舰队贴着英伦海岸抄近路,完全不顾疲惫。 此时的爱丁堡,查理一世还在保持最后的骄傲,面对着誓约派的逼迫十分强硬。 “作为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共同国王,我的权力来自于上帝赋予,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我之上。长老会制度破坏了国教的根基,这是对王权的亵渎。” 在查理一世退到苏格兰后,在这边影响力巨大的誓约派看到了机会。 他们打算趁着查理一世虚弱的良机,逼迫其做出承诺,在英国国教内部作出改革,实行誓约派的长老会制度,以借此篡夺更大的权力。 查理一世对他们的想法一清二楚,偏偏对自己的处境毫无认知。明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居然还保持强硬。 誓约派的掌权者们面色开始阴沉,渐渐失去了耐心。 查理一世不知道的是,在他来到苏格兰之前,誓约派就已经和英国议会方面暗通款曲。 誓约派和议会中的长老派有着共同的语言和利益,他们打算从内战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两边联合起来,逼迫国王承认长老制度的合法性,然后再借此压制独立派和平等派,最终完成对整个英国的掌控。 只可惜,这些老旧腐朽的人也跟查理一世一样,根本无法认清局势。 独立派和平等派的手中掌握着绝大部分军队,天然在政治斗争中占据优势。 誓约派的谋划,注定了是一场空。 就在他们准备告辞,然后回去商讨对策时候,查理一世的侍从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殿下,海上发生了战斗。议会的战舰不知道在和谁交火?” 听闻议会的舰队打来了,在场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查理一世更是脸色突变,几乎当场下令继续逃跑了。 待听闻议会舰队在跟不知身份的敌人作战,他又不禁好奇起来。 “我们去看看。” 众人跑出爱丁堡,一路来到了海边,结果就看到远方辽阔的海面上早已硝烟弥漫。 平静的海面上,数不清的战舰来回纵横,战况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罗伯特·布莱尔的行动取得了奇效,令议会舰队终于在爱丁堡的外海堵到了中荷舰队。 不过对于这个场景,中荷舰队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毕竟是进入人家的地盘,要是轻轻松松就突破警戒和防御,那只能说明英国不值得尊重为对手。 罗伯特·布莱尔可不管中荷舰队怎么想,既然堵到了,不将中荷舰队消灭或者驱逐,他回去没法交代。 “向蒙克公爵通报,请他从北方包抄,协助我们作战。” 命令之下,浩浩荡荡的英国舰队兵分两路。 罗伯特·布莱尔舰队从正面进攻,乔治·蒙克舰队从后包抄。 看到英国舰队的气势汹汹,孔之光迅速做出了应对。 “通知特罗普将军,请他率领荷兰舰队阻拦包抄的敌人。至于正面之敌,交给我们了。” 虽然英国战舰的数量十分惊人,虽然帝国舰队只有七艘三级战列舰,但孔之光信心十足。 第1619章 爱丁堡海战(2) 帝国使团,以廖中坚为主,徐尔爵为副。可一旦开战,从上到下都必须听从孔之光的命令。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孔之光是经验丰富的海军将领,在任何环境中作战过,值得信赖。 廖中坚和徐尔爵根本不懂军事,于是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旗舰上,兴致勃勃地做起了观众。 可是有人却不安静,当场质疑起孔之光的战术来。 “尊敬的孔将军,我认为分兵是一个错误。我对英国人非常了解,他们最擅长制造局势混乱,然后通过数量优势取得胜利。现在我们兵分两处,很可能陷入各自为战的困境当中。” 说话的人,是荷兰将领德·鲁伊特。 此人在荷兰海军当中属于后起之秀,被誉为名将之星。 这一次出征英国,德·鲁伊特抱着对帝国海军强大的好奇心,登上了孔之光的旗舰,想要实地观察帝国海军是如何运作的。 这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大开眼界,对于帝国制造的三级战列舰惊叹不已。并且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推动荷兰海军进行改革。 无论如何,都要从帝国引进全新的战略舰制造技术。 他有信心,一旦荷兰掌握了新型战列舰的制造技术,那么绝对可以在欧洲力压群雄,确保霸主地位。 只是现在一开战,看到孔之光的指挥,他不由得格外焦急。 于他而言,马顿·特罗普算得上是亦师亦友。 他不想看到各位前辈陷入英国人的围攻当中。 而且帝国海军仅仅只有七艘战列舰,数量实在太少了,并不足以改变战局。 孔之光神情淡然。 “鲁伊特将军,稍安勿躁,这一场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说话之间,帝国海军已经快速完成编组。七艘战列舰排成一条直线,笔直的朝着罗伯特·布莱克的舰队逼去。 德·鲁伊特瞳孔巨震。 “孔将军这样的阵型,如何发挥炮火的威力?” 可是在对面,罗伯特·布莱克却紧张万分。 来了,来了。 下面军官描述的战列线战术,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努力盯着快速逼近的帝国舰队,想要看清这种战术的每一个细节。 德·鲁伊特牢骚了一会儿,发觉没有人理会自己,只能独自气闷。干脆抄袭望远镜,忧心的看着战局。 不过就在这时,他又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手中的望远镜是荷兰海军的标配,属于其中的精品,但却是单筒的。 而在他的身旁,无论是孔之光,还是廖中坚、徐尔爵,他们的望远镜居然全都是双筒的。 “徐先生,可以将您的望远镜借我观赏一下吗?” 徐尔爵不为己甚,痛快的递了过去。 这一次出访欧洲之前,帝国就已经制定了明确的规划。 除了新型火炮和击针枪之外,其余的技术都可以展现给欧洲人看。 究其原因,就在于大家都明白,很多技术其实是根本无法做到完全保密。 大航海时代,群雄并起。 所有的国家都在为了超越对手而拼尽全力,因此当看到对手有什么先进的东西时,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学习、模仿并超越。 在这样的情况下,帝国的许多技术其实根本保密不了多久。 当然了,新型火炮和击针枪除外,火帽的技术也除外。 这些东西即便把原理告诉给欧洲人,他们也没有办法制造出来。 这个时代欧洲的科学领域,还没有进化到太高的层次。 帝国决定向欧洲盟友出售米涅步枪,手中却牢牢掌控着火帽的生产和销售,也等于卡住了这些国家的脉门。 最起码百年之内,不用担心这些盟友在背后捅刀子。 德·鲁伊特兴高采烈的接过双筒望远镜,只是稍微使用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凡之处。 明明这种望远镜的镜筒更短,但是能够看到的距离却更远,而且镜片的清晰度更高。同时双筒望远镜也有效的弥补了视野盲区,有效的增加了观察敌情的效率。 德·鲁伊特又赶紧在心中记了一笔。 这也是将来荷兰要从帝国采购的军事用品之一。 海面上,帝国舰队乘风破浪,快速的逼近到了英国舰队面前。 观察哨猛地敲响了警钟。 这不代表着有人袭击,而是在告诉指挥官,敌我双方的距离进入了两千米之内。 孔之光立刻下令。 “全队转向,抢占上风口。” 传令兵迅速挥舞旗语,整个舰队开始在海面上划了一道弧线。 德·鲁伊特在第一艘军舰完成转向时,立刻就意识到帝国海军采用了一种十分高超的战术。 他在脑海里将整支舰队的运作模拟出来,已经想象到了七艘战舰将全部的侧舷对准英国舰队、数百门火炮齐发的场景了。 这让他只感到浑身战栗,仿佛打开了海战全新领域的大门。 不过他还是有所担忧。 “孔将军,转向太早了。英国军舰还在远处,你的战术恐怕难以奏效。” 对面的罗伯特·布莱克也是同样想法。 帝国舰队远在一千多米外,就开始进行这样的机动,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孔之光依旧没有作出解释,而是专注于下令。 “命令所有炮位,破甲弹准备。” 帝国海军的命令传达一项高效而准确,七艘军舰的炮手们立刻开始紧张忙碌起来。 德·鲁伊特没有得到答案,干脆一咬牙,转身跳下了指挥台,冲入了船舱当中。 虽然身为高级将领,但是他并不矜持于自己的身份,打算亲眼看看帝国海军是如何操纵火炮的。 他来到船舱,恰好看到炮手们正在进行装填。 纸壳包装的发射药十分方便,塞进炮口,用木棍一捅,就可以妥善的抵达炮管深处。 完全不像此时欧洲使用的火炮,需要多次用力鼓捣,才能将火药拓实。 最让德·鲁伊特侧目的,是炮弹。 炮手们拿出的炮弹,并非是一颗圆溜溜的铁球,居然成细长的圆筒状。不但如此,前端还有的精美的弧线,形成了尖头。 这样的炮弹,真的有效果吗? 德·鲁伊特的疑惑中,各个炮位已经准备就绪。 第1620章 爱丁堡海战(3) 前装黑火药滑膛炮,究竟能不能够发射圆锥形炮弹? 老实说,左梦庚也不知道。 他没有见识过啊! 倘若拥有制造圆锥形炮弹的技术,那么也就意味着炮管的铸造技术同样取得了相当的进步,膛线也就面世了。 这样一来,又何必再去制造前装火炮呢? 因此前装滑膛炮和圆锥形炮弹,本身就不应该属于一个时代的产物。 但是在帝国这边,却遇到了这种情况。 为了保持自身的领先,后装火炮和爆破弹肯定不能对外出售的,而且要做到尽量保密。 这样一来,青铜铸造的拿破仑炮就成为了帝国军火的拳头产品。 事实证明,这种火炮放在十七世纪也是拥有无与伦比领先优势的。 对于青铜火炮,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全都十分眼热,纷纷慷慨解囊,掏钱购买。 为了这个,国防军也要时不时的使用青铜火炮,以方便给客户增强信心。 但是对于用惯了后装火炮对国防军而言,青铜火炮的威力实在是让他们感觉到不满。 因此就有军人灵机一动,制造了有效降低空气阻力的圆锥形炮弹。 当然,这种所谓的圆锥形炮弹,并不能达到后世的标准。 以这个时代的工艺,能够打造出圆柱体并且带有椭圆形尖头,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可即便如此,当试验了之后国防军还是可喜的发现,青铜火炮的射程足足增加了三分之一。 最重要的是,尖头炮弹能够以更加强大的势能突破战舰的防御。 虽然炮弹不能爆炸,但也是一种增强威力的良好手段。 出访欧洲的帝国海军就装备了这种炮弹。 这种炮弹除了圆柱体和椭圆形尖头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炮弹的尾部有一定的内凹。 这是为了让火药爆炸的能量尽可能的作用在推动炮弹上,赋予炮弹更大的动能。 鉴于英国海军战舰众多,压力有一些大,因此孔之光一上来就拿出了最好的武器。 就在炮弹装填完毕的时候,整支舰队已经完成了转向,全部将侧舷对准了扑来的英国舰队。 因为是在双方相距两千米时就开始进行转向机动点,当舰队运动到位时,双方之间的距离也就仅仅剩下了七、八百米。 而这个距离,对于现下的海战而言,还是稍微有些远的。 虽然英国战舰上装配的重炮可以打到一千多米,但是在海上一旦超过三百米,精准度就完全无法掌握了。 正因为如此,当下海战的双方都会尽量的向对手靠近,最好是在一百米到三百米的距离内拼尽全力的倾泻火力。 可以说,这是一种大炮上刺刀的打法。 帝国海军当然不会这么干。 他们只有七艘战舰,如果被英国舰队冲到眼前,不管战舰多么坚固,都架不住群狼围攻。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青铜火炮较远的有效射程和较高的精准度,以及更快的航速欺负英国人。 观察哨测算了双方的距离之后,立刻传递给了指挥台。 “命令下层炮位,率先开火。” 孔之光十分果断,当场下令。 旁边的副官拿起木锤,当当敲在了铁片上。 声音通过金属管道迅速传遍战舰各处,与此同时观察哨上的传令兵也把命令传递给了其他战舰。 底层的炮位得到命令之后,立刻在总炮长的指挥下开始进行瞄准。 如果是正宗的帝国战舰,测算和瞄准都是由观察哨来完成的,并且由指挥台来下令开火。 毕竟配备了后装火炮的帝国战舰,射程高达三千米到五千米。 这个距离,位于船舱中的炮手几乎是不可能看见敌人的。 只有在最高处的观察哨上,才能完成测算,然后将数据传达到炮位。 但是这些战舰上装备的是射程较近的青铜火炮,最大有效射程也不会超过七百米。 倘若还有观察哨来进行测算,再一一传递下去,很容易错失战机。 因此瞄准的任务,就交给了各个炮位自行负责。 每一层甲板的一号炮位的炮长,也是总炮长。由他来进行观测、瞄准,然后指挥其他炮位,这样更加快捷有效一些。 得到命令,总炮长连忙凑到瞄准镜上,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距离669,高度正3,偏左5度……” 德·鲁伊特就在一号炮位旁边,看到总炮长使用瞄准镜的情况,不由的目瞪口呆。 如今的欧洲火炮技术,还都在使用肉眼瞄准以及经验测算,并没有科学的火炮测量教程。 看到帝国海军的做法,他只感到不觉明历。 而接下来,帝国海军操作火炮的动作,又让他增长了见识。 收到数据的炮手们飞快的操作着炮架上的各种摇柄,然后就看到炮管开始缓缓移动,显然正在进行瞄准。 完全不像欧洲的火炮,需要用人力来推动炮身,耗费巨大的力气。 最主要的是,帝国海军的火炮可以进行一定角度的左右摆动。不像荷兰海军的火炮,只有上下可以进行调整。 至于左右,那就十分困难了。 收到各个炮位准备就绪的回复,总炮长猛地一声大吼。 “开炮!” 所有炮手几乎同一时间拉动绳索,二十多门火炮齐齐发出怒吼,将酷热的炮弹砸向敌人。 德·鲁伊特在陆地上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青铜火炮的发射方式。 知道是用绳索拽动机关,然后释放发条推动撞锤,砸击在火帽上实现引火。 这种方式和米涅步枪一模一样,但是远远比明火和燧发的方式要快速和安全的多。 想到不久之后荷兰海军就能普遍换装这种火炮,他的内心滚烫无比。 罗伯特·布莱克却完全没有这种心情。 看到帝国海军远在将近七百米远的位置上就开炮了,他完全不能理解。 这么远的距离,难道是在吓唬人吗? 炮弹的快速飞行让他很快就从迷惑当中清醒过来。 只见英国舰队的前方猛地窜起许多水柱,然后又从高空落下,导致很多人被淋湿。 显然着实有不少炮弹没有打中目标。 可是自然也有打中目标的。 罗伯特·布莱克就亲眼看到,一枚炮弹命中了一艘跑得最快的小船。 这种小船算得上是牺牲品,依靠极快的速度扑上去缠住对手,然后给主力战舰争取机会,同时起到策应和掩护主力战舰的作用。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一艘小船在以往的海战中要想被击沉,也必须要几十发炮弹才能做到。 但是他现在看到的情况却是…… 那枚炮弹势如雷霆,从小船的正前方砸了进去,然后毫无阻碍的又从小船的后端冲了出来,再次命中了后面的一艘大船。 当场给大船的前端开了一个大口子,木屑横飞,惨叫连连,鲜血如雾。布置在船头的火炮更是四处翻滚,完全失去了作用。 再看那艘小船,就好像面包被刀切开了一样,突然左右分成两瓣,飞速被海水淹没。 罗伯特·布莱克倒吸一口凉气,禁不住浑身颤抖。 他意识到,英国海军遭遇麻烦了! (本章完) 第1621章 爱丁堡海战(4) 一艘三级战列舰底层甲板,装配火炮二十门。七艘战舰一轮齐射,可以打出炮弹一百四十发。 这个数量放在当今的海战当中,实在算不得多,因此声势并不如何猛烈。 可是到底威力如何,经受打击的英国人最为清楚。 这一轮齐射下去,着实给英国人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并非是帝国的火炮精准度高,而是现如今的海战战术决定了,齐射的炮弹大差不差都会落在一个覆盖面内。 线性阵列除了帝国之外,还没有被广泛应用。 英国海军的战术还是一窝蜂的冲击。 小船冲在前面,为大型战舰提供掩护,并且起到搅乱和骚扰敌军的作用。 大型战舰则分成若干个小队,等到和敌人近距离接战之后,集中火力在局部区域内以多打少。 积小胜为大胜,最终取得全面胜利。 在线性阵列发明以前,这种打法颇具成效。 无论是英国海军还是荷兰海军,都是这种战术的高手。 只可惜,英国海军碰上了提前进化的帝国海军。 根本不给英国舰队冲进来近距离绞杀的机会,帝国海军充分利用建炮射程更长的优势,在很远的位置就开始了火炮打击。 从帝国舰队的角度看去,黑压压的英国舰队铺满了整个海面,好像野牛群一样密不透风。 这种阵型虽然声势浩大,可是却也让帝国舰队的火炮增加了命中几率。 反正炮弹打出去就是一条直线,从英国舰队的正面砸进去,说不定就会打到哪艘船。 当然了,即便如此很多炮弹还是落入了水中。 但三分之一的炮弹却换来了不菲的成果。 因为英国舰队是迎头冲来的,所以只要被炮弹打中,就会从船头的位置一直深入到帆船的内部,形成一路的血雨腥风,进而大片狼藉。 不要说小型船只,即便是大型战舰也挡不住帝国海军的炮弹。 罗伯特·布莱克亲眼看着自己旁边的皇家方舟号战舰中了一枚炮弹,结果整个船头彻底毁坏,船舱内部的惨叫声以及腾起的烟雾甚至还影响了友军的视野。 最严重的是约克郡号。 这艘历经多次大战、功勋卓著的战舰,非常倒霉。 一枚炮弹钻进了内部,造成了大面积的破坏不算,还最终击毁了火药桶。 炮弹本身就具有炙热的高温,一路摩擦之下还带着火苗,当场就将火药给引燃了,进而形成了殉爆。 就见约克郡号船体的中部猛地腾起一股黑云,继而强烈的爆炸冲击波把周围的战舰全都向四周推开。 约克郡号当场断为两截,一前一后笔直朝着天空竖起,然后缓缓沉没。 很多船员抱着断壁残垣,哭嚎之声震天,也让很多英国人全都苍白了脸色。 罗伯特·布莱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连声高呼。 “加快速度,咬住中国舰队,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命令各船船头的火炮,立刻开火!” 大型战舰的船头位置都部署了重炮,以免造成火力死角。 这种火炮因为单独放置,所以口径非常巨大,威力也无与伦比,射程更是能够达到惊人的一千五百米。 英国战舰此时没有办法横过船身,用侧旋的火炮群来攻击帝国舰队。就只好一边冲锋,一边用船头的火炮还击。 虽然这样的火炮数量不多,但也聊胜于无了。 结果可想而知,稀稀拉拉的炮弹飞过来,全部都落在了空处,对帝国舰队没有造成任何损失。 帝国舰队攻击英国舰队的时候,是对着一个面进行覆盖,因此能够取得战果。 英国舰队还击时,却是要对一条细线进行打击,难度可想而知。 不要说现如今的滑膛炮,就算是二战时期的战列舰要想击中敌人,凭借着各种技术加成,概率仍旧十分感人。 底层甲板的火炮发射之后,接下来就是上层甲板。 德·鲁伊特没有再跑上去欣赏火炮射击,而是着重观察帝国海军是如何对发射过后的火炮进行整理的。 他注意到,帝国海军的舰炮不像欧洲的那样是用两条绳索来限制后坐力的,而是底座被固定在了一个巨大的铁架子内。 火炮的底座同样有四个轮子,十分精确的卡在了铁架子的内框中。 开火之后,火炮向后退去,但是因为有铁架子的限制,使得火炮并不会脱离固定范围。 而当火炮退到铁架子的底部时,框内明显有什么东西起到了缓冲作用,令火炮慢慢停顿下来。 德·鲁伊特赶紧趴下身子,探头向铁架子内看去。结果看到铁架子内部的两个角上,各有两个巨大的铁片。 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应该是具有弹性的簧片。 这个发现,让他对帝国海军的奇思妙想佩服不已。 而接下来值得他注意的,则是帝国海军对于开火后的火炮如何处理。 只见一名士兵抱着一个巨大的铁筒子,粗细几乎和炮弹相等,然后从炮口塞了进去。 只听到炮膛内部一阵呲呲拉拉的响声,等到再拿出来时,铁筒内部居然有水流动的声音。 他看到那名士兵抱着铁筒跑到一边,打开后盖之后倒出来的居然是热水。 再打开旁边密封严实的箱子,结果寒气扑面而来。 这种箱子里居然堆满了冰块。 士兵将冰块装入铁筒,再次封好,就专心等待着下一次操作。 德·鲁伊特迅速醒悟。 这个铁筒,居然是给炮膛内部降温用的。 毫无疑问,这种办法要比欧洲先进的多。 欧洲这边在火炮发射之后,需要先用浸湿的拖布塞入炮膛,一边清理、一边降温。 许多时候甚至需要更换好几次拖布,才能让泡堂内部的温度降下来。 随后还要再用干燥的拖布处理掉湿气,火炮才能再次使用。 但是这样的做法肯定严重拖累了火炮发射的效率。 帝国海军使用装了冰块的铁筒给炮膛内部降温,还不会弄湿,速度上快了许多倍。 至于帝国海军使用纸壳发射药会不会在泡堂内部有所残留…… 德·鲁伊特发现帝国海军使用的纸非常易于快速燃烧,几乎不会有明显的残留,当然也就对火炮的下一次使用没什么影响。 各个环节看下来,德·鲁伊特已经感觉到,这一次来值了。 (本章完) 第1622章 爱丁堡海战(5) 风帆战舰的航速并不快。 倘若没有对比的话,在平静的海面上甚至会让人生出纹丝不动的错觉。 这种缓慢的航速,自然有利于排炮的射击。 帝国舰队的第二轮齐射很快打了出去。 这个时候英国舰队拉近了一些距离,结果遭遇的打击也更加严重。 只见英国舰队的最前方仿佛烟花绽放、连绵不绝,数十艘战舰纷纷遭遇重创。 光是当场被击沉的就多达十几艘,剩下的虽然侥幸未沉,但是也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罗伯特·布莱克头皮发麻,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对手。 但是他无路可退。 身后就是英国。 因此他只能下令,让舰队继续保持冲锋。只有和帝国舰队贴近了,形成乱战,才能占据上风。 同时他也在不停祈祷,希望乔治·蒙克那边能够尽快击败马顿·特罗普,然后赶过来支援。 孔之光却没有专心于眼前的敌人。 他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荷兰舰队那边的情况。 两个战场虽然彼此相距较远,但是帝国海军的望远镜倍率很高,还是能够依稀观察到一些情况。 荷兰舰队的状况很不好。 他们已经和英国舰队搅和在了一起,双方几乎是脸贴着脸在用火炮疯狂对轰。 可是英国舰队的数量太多了,几乎将荷兰人团团包围。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荷兰舰队的溃败为期不远。 虽然利用荷兰舰队拖住了乔治·蒙克,但是孔之光也明白,一旦荷兰舰队被击败,他们将会陷入英国人的两面夹击当中。 既然如此…… 那就得帮荷兰人解围。 如是想着,孔之光发布命令。 “告诉各船,保持航速,向东北方向前进。” 荷兰舰队和乔治蒙克的战场就在东北方向,帝国舰队为了迎战罗伯特·布莱克在海上兜了一道弧线,恰好此时航向正对着那边。 得到命令,各艘战舰一边不停的用火炮轰击英国舰队,一边朝着另一处战场飞速靠近。 罗伯特·布莱克简直要疯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射速如此之快的舰炮,帝国海军的炮弹就好像从没有间断过一般,不停的打击的他的舰队。 尤其是此时看到帝国舰队向着远方驶去,颇有脱离战场的意图,他更是咬碎了牙齿。 “狡猾的中国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帝国舰队的线性阵列尾船都已经转过弯儿来,而英国舰队的前锋距离尚在三百米之外。 又是船头朝着这边,因此侧舷的火炮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到了这个时候,最后方的镇江号总算是中了炮。 可是零星的圆球炮弹对镇江号而言,如同挠痒痒一般,完全不需在意。 镇江号舰长李大佑审时度势,看到英国舰队追在后面,做了相应部署。 “抛洒油料。” 镇江号的尾部有两个铁管子,此时被打开,滚滚的燃油立刻被倾斜到了海中。 这些燃油全都是石油的提炼物,非常易燃易爆。 虽然在这个时代不能给舰船提供动力,但却是海战当中杀伤敌人的利器。 帝国的三级战列舰上,每艘船都会装载十吨左右油料。既可以制成燃烧弹,又可以抛洒在海面上,人为制造隔离地带。 英国人挨了一顿毒打,却几乎不能还手,憋了一肚子气,只是在后面疯狂追击。 他们并没有发现,脚下的海面上颜色发生了改变。 油料被倒入海中之后,随着海水的涌动开始向四周扩散。 不过今天天气状况非常良好,海上没有什么风,所以油料的扩散速度并不是很快,渐渐形成了一大片区域。 看到不少英国战舰驶入其中,李大佑眉开眼笑。 “点火。” 士兵们立刻用床弩将火箭发射了出去,落到海面上之后大火迅速蔓延。 大火燃烧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英国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当场就有二十多艘战船深陷其中,被火焰点燃。 一时间,海面上全都是英国人的惨叫之声,仿佛地狱之门打开了。 跟在后面的罗伯特·布莱克看到前方的海域上突然变成了巨大的火场,更是眼前一黑。 当看到两艘战船想要冲进去救援友军、却也被点燃之后,他就明白其中的恐怖。 “绕行过去!马上绕行过去!” 英国人只能含泪抛弃自己的战友,调转船头绕了好大一段距离,重新开始追击帝国舰队。 可是利用这段时间,帝国舰队已经冲到了另一片战场的外围。 “给特罗普将军发信号,让荷兰人马上脱离战场。” 帝国舰队和荷兰舰队之间早已形成了默契的其余联系方式。 当看到帝国舰队靠近过来并且发布的信号,马顿·特罗普不禁感到心头一松。 他们已经坚持了不少时间,损失格外严重。接下来的战斗,交给帝国舰队或许也不错。 “命令各船,全速前进,穿过英国人的包围圈。” 所有的荷兰战舰得到命令之后,再也不去管英国人的攻击,全都闷头朝着远方驶去。 他们可都是见识过帝国舰队的威力,完全不想滞留在原地,陪着英国人一起被火力覆盖。 乔治·蒙克大占上风,正想要扩大战果呢。看到荷兰人开始逃跑,还以为胜负已分。 他刚想要下令,让所有战舰继续实施围攻,尽最大的力量消灭更多的荷兰战舰,突然接到哨塔上的示警。 “公爵先生,中国人的舰队冲过来了。” 乔治·蒙克大吃一惊。 他对罗伯特·布莱克的能力十分信任,并不认为帝国舰队可以在老友的面前讨到什么好处。 为什么帝国舰队却跑到了这边? 他豁然回头,向着后方看去。 只见七艘帝国战舰已经开始在海上徐徐转弯,同时将侧面对准了本方。 明明还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帝国战舰的转向颇有些令人不解,但是乔治·蒙克仍旧感觉到了危机。 “敌袭!注意躲避!” 话音未落,上百门火炮的轰鸣压制了一切。 英国舰队在跟荷兰舰队交锋的时候,阵型早已混乱。完全没有时间进行整理,就遭遇了帝国舰队的致命打击。 第1623章 名将陨落 乔治·蒙克舰队对于帝国舰队的到来毫无准备。 荷兰作为这个时代顶尖的海洋强国,已经让他们投入了全部都精力。 当发现帝国舰队气势汹汹扑来的时候,乔治·蒙克再去下令,已经来不及了。 根本不给英国舰队调整的机会,帝国舰队就用凶猛的炮火开始了狂轰滥炸。 第一波的齐射过去,就让许多战舰当场化为乌有。 圆锥形炮弹的杀伤力体现无疑,只要命中,基本上就是结构性的破坏。 即便洞穿了,也还能给其他战舰造成损伤。 处在外围的英国战舰展现了超高素质,没等乔治·蒙克的命令就自发地充当起防御作用,投入到了反击当中。 然而帝国舰队的做法却让他们吐血不已。 帝国舰队开炮的位置,远在五百米之外,根本没有进入他们的射程。 英国人万般无奈,但也不得不开火了。 结果可想而知,绝大多数炮弹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即便有限的炮弹击中了帝国的战舰,但因为距离太远,势能消耗的差不多了,也等于挠痒痒。 而在这样的对抗中,孔之光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放低炮口,对准敌人水线以下部位射击。” 帝国海军的青铜炮到底还是实心炮弹,破坏力十分有限。很多时候把英国战舰打了大窟窿出来,但并不影响行动和还击。 孔之光还发现,五百米的攻击距离导致炮弹的动能存在着极大的浪费。 很多时候炮弹都从英国战舰的这头扎进去,然后又从另一边飞了出去。 这种情况固然还有机会伤到其他战舰,但破坏力更加不堪。 与其如此,还不如对当前战舰造成致命打击更好。 要想利用实心炮弹地战舰造成致命伤害,那毫无疑问必须要攻击水线以下部位。 圆球炮弹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点。 圆球的形状一旦遇水,巨大的阻力会让炮弹完全没有了动能,几乎不可能击穿厚重结实的船体。 但帝国使用的是圆锥形的炮弹,非常符合流体力学。能够有效减小空气阻力,自然也能减小水的阻力。 加上五百米的距离内,炮弹过大的动能,足以破开水流,击穿英国战舰的底舱。 大海之上,只要船舱进水,那神仙也难救了。 各个炮位得到命令,纷纷照做执行。 第二轮炮击下去,命中率虽然更低了,但是杀伤效果直线上升。 但凡被炮弹命中了,就会在水线以下撕开一个一米多的大口子。 这么大的口子,凭这个时代的技术和条件,完全没有堵住的可能。 不多时,就有好几艘英国战舰因为进水开始倾斜。船上的人也绝望了,纷纷开始夺路而逃。 乔治·蒙克心急如焚,努力想要冲到前面来,起到表率作用。 这是在混乱之际,统帅最好的做法。 让更多的人看到旗舰在哪里,跟随统帅的脚步,才有可能扭转战局。 “司令,发现敌方旗舰。” 乔治·蒙克不可谓不勇敢,但是在战场上出头,必然会被对手盯上。 当他的旗舰冲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被瞭望员发现了。 孔之光连忙用望远镜看去。 只见六百米之外,一艘明显十分巨大的战舰正在冲来,打算给一艘受伤着火点战舰做掩护。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孔之光不假思索,立刻高声下令。 “命令所有炮位,对准敌方旗舰,不打沉不许停。” 其他的英国战舰即便再有威胁,也没有干掉统帅的战果大。 七艘帝国战舰立刻行动起来,数百门火炮纷纷调整参数,全都对准了乔治·蒙克的旗舰。 乔治·蒙克还不知道自己遭遇危险了,他还在尽职尽责的指挥。 “快点抢占方位,进入射程,命令其他船跟随我们的脚步。”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眼前的世界黑了一下,随即惊天动地的巨响才传入耳中。 乔治·蒙克愕然抬头,看到数百枚炮弹已经到了眼前,不由得瞠目结舌。 哪怕命中率再低,但是在这样的覆盖式射击面前,他的旗舰还是遭遇了灭顶之灾。 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发炮弹击中了战舰。 总之从上到下,几乎战舰的每一个角落都遭遇了席卷。 高大的桅杆当场断折,重重地砸向海面。 巨大的风帆脱离控制,被海风吹着形如白云,飘飘远去。 青铜铸造的坚固船头被砸成了破铜烂铁,以往足以将敌人撞碎的撞角已经不复存在。 整艘船的侧面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几乎所有的火炮都被掀翻。炮弹席卷的周围,人类脆弱的身躯并不比纸张墙上多少。 指挥台更是不见了踪影,上面那些风度翩翩、精明能干的将军们,全都消失在了炮火当中。 战舰的水线以下更是开了好几个大口子,海水狂涌而入,带着整艘战舰当场开始倾斜。 旗舰的遭遇,吓坏了所有英国人。 他们完全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幕。 乔治·蒙克的旗舰,可是英国最顶级的战舰,在多次的海战当中都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甚至被誉为永不沉没的城堡。 结果在今天,才刚刚和帝国舰队照面,经受了一轮炮击就彻底毁灭了。 而和战舰的沉没相比,乔治·蒙克的阵亡对英国人的打击才是最大的。 这一路的英国舰队迅速失去了指挥,变得更加混乱了。甚至有人产生了恐惧,不敢面对帝国舰队,只想快速逃离。 帝国舰队这边,干掉敌方的指挥官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这么多年的作战下来,干掉的敌方将领还少吗? 孔之光仍旧保持冷峻,指挥舰队徐徐脱离战斗位置的同时,继续不停地投射火力。 英国舰队的困境并没有因为帝国舰队的脱离而有所减弱。 在他们的后方,浑身浴血的荷兰人重新杀回来了。 之前被英国舰队围攻,荷兰人损失惨重,依靠帝国舰队的解围才脱困。 但马顿·特罗普身为名将,很快抓住了英国舰队被沉重打击的机会,在外围快速整顿队形之后,决定给这一路的英国舰队最后一击。 帝国舰队的背后,罗伯特·布莱克才刚刚绕过火场,将将能够看到帝国舰队的影子。 第1624章 历史改变了 马顿·特罗普还不知道乔治·蒙克的死,意味着什么。 原本的历史中,七年后的加巴德沙洲海战,他正是死于乔治·蒙克之手。 那一战,也代表着荷兰海上霸权的衰落。 现在历史改变了。 马顿·特罗普还活蹦乱跳地指挥着作战,而乔治·蒙克已经葬身大海。 不过马顿·特罗普还不知道英军的指挥官已经战死了。 他只看到英国舰队一片混乱,在帝国舰队的沉重打击下岌岌可危。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痛打落水狗? 于是在脱离战场后,特罗普迅速指挥舰队完成编组,又从另一侧绕了回来。 此时他已经发现了帝国舰队线性阵列的好处,最起码不会被敌人纠缠住,能够极大地减少损失。 虽然现学肯定学不到精髓,但照猫画虎,欺负欺负混乱中的英国舰队,还是没问题的。 荷兰舰队笨拙地排成一线阵列,贴着英国舰队的另一边,一边划过、一边轰击。 当然了,为了保证命中率,荷兰战舰与英国战舰的距离仅仅只有两百米不到。 英国舰队也不互束手待毙,同样努力还击。 双方的样子,才更符合风帆战舰时代的巅峰情形。 罗伯特·布莱克绕过来的时候,帝国战舰已经走远了,正在兜圈子、找机会重新加入战场。 宽阔的海面上,三级战列舰的性能完全发挥出来,航速奇快无比。 英国的战舰,大船没有三级战列舰快,追不上; 小船虽然更快,但外海风浪涌动猛烈,也不敢全速去追。否则的话,说不定一个风浪就能给掀翻了。 如此一来,帝国舰队完全成为了战场上的看客。 “全部转向,先对付荷兰人。” 打不过中国人,我还打不过你荷兰人? 罗伯特·布莱克发了狠,决定拿荷兰人出气。 这一下就让荷兰人陷入了困境。 他们欺负英国舰队正开心呢,结果布莱克的主力杀到,还从外围包抄了过来,迅速打破了荷兰舰队的阵型。 双方又变成了混战,不分彼此。 极远处,帝国舰队却很悠闲。 见英国舰队没有追来,七艘战列舰在海面上划过一道圆弧,不停调整航线,寻找切入战场的良机。 孔之光不敢让荷兰人独自抗击英国舰队,一旦荷兰人被打崩,他们也就无能为力了。 但是在他的旗舰上,无论是查理王子还是得·鲁伊特,全都对帝国海军的战术钦佩不已。 查理王子更加高兴的是,王室似乎能够摆脱议会的海上封锁,得到外部支援了。 倘若王室的军队也有这么厉害的军舰和火炮,击败议会军还会困难吗? 这一刻的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父亲,向帝国购买先进的战舰和武器。 为了击败议会军,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所谓。 帝国舰队终于绕了回来,又一次切入到了攻击位置。 这一次孔之光将攻击目标对准了布莱克舰队。 谁强就削弱谁,最终彻底打击英国舰队,就是帝国海军的目标。 当然了,只凭这一场海战就让英国海军一蹶不振,那是不现实的。 此时参战的英国战舰,还不到总数量的一半呢。 可只要这一战打赢了,英国舰队必然伤筋动骨。 最重要的是,可以通过这一战增加盟友们的信心,令他们更加放心大胆地投入到打击英国议会军的行动中来。 看到帝国舰队虎视眈眈的模样,布莱克毫无办法。 他只能抽调了大批战舰脱离本阵,迎着帝国舰队而去。 不这样做,任凭帝国舰队在外围肆无忌惮地攻击,迟早会把他们都打沉。 打了这么久,布莱克也在总结。 他一边亲率本阵迎击帝国舰队,一边命令另外几个中队分别向四周散开,对帝国舰队进行包抄。 帝国舰队航速快则快矣,但是数量太少。 布莱克决定不跟帝国战舰拼航速,而是拼数量。 他把上百艘战舰在大海上铺开,占据整个海面,看帝国舰队还怎么来去自如? 他的想法很好,可是孔之光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各位,想到萨尔浒之战了吗?” 其他军官一听,纷纷大笑出声。 罗伯特·布莱克犯了战场大忌,那就是盲目分兵。 看似各个小型舰队能够塞满海面,不给帝国舰队来回游弋的空间。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每一支小型舰队的数量格外有限。 只要抓住机会,一对一的话,英国这些小型舰队根本不是帝国舰队的对手。 “命令各船,对敌军主力实施一轮炮火打击。舰队继续航行,方向东南。” 经过观察,孔之光发现东南方向包过来的那支英国舰队仅仅只有三艘大船和十一艘小船。 这么点数量,都不够帝国舰队一轮炮火的。 而且那支小型舰队和友军相距很远,根本等不到支援。 罗伯特·布莱克的主力先行遭到打击,损失了三艘战舰。 不过他不在乎,这本来就在他的预想当中。 英国舰队也进行了有限的还击,但令他遗憾的是,即便有炮弹击中了帝国战舰,造成的损伤依旧微乎其微。 看到帝国舰队从眼前划过,布莱克冷笑不已。 这一次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看帝国舰队还怎么大摇大摆地跑来跑去?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帝国舰队,见帝国舰队奔东南方向而去,在那边早已有一支分舰队阻拦,他不禁大喜过望。 “告知各分舰队火速增援,一定要抓住战机。” 然而就在英国舰队刚开始调动的时候,帝国舰队已经和英国分舰队遭遇了。 这一次帝国舰队没有取巧,而是直接扑了上去。 等到英国人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帝国舰队冲到三百米之内,任凭英国人的炮弹不停打在本方的船上,就为了增加精准度。 数百门火炮各自寻找目标,然后急速倾斜弹药。 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海面上硝烟散尽,但那支英国分舰队完全不见了踪影。 追在后面的布莱克眼睁睁看着友军凭空消失,愣是打了一个寒颤。 “将军,中国舰队朝着第三分舰队去了。” 瞭望员惊恐的叫声令他回魂,却看到另一支分舰队居然不战而逃,根本不敢挡在帝国舰队的前面。 英国人的士气,开始被打散了。 第1625章 固执的国王 查理一世等人赶到海边的时候,就看到帝国舰队在大杀特杀。 罗伯特·布莱克的策略遭到了无情的打击。 任何一支英国分舰队都不是帝国舰队的一合之敌。 帝国舰队所过之处,这些分舰队全都土崩瓦解,难逃崩溃。 两个小时后,整个洋面上全是断壁残垣,散落的英国国旗数不胜数。 “荷兰人和议会的叛徒们不是盟友吗?他们为何打了起来?” 看到议会舰队损失惨重,查理一世着实高兴坏了。只是对于议会舰队的对手,感到不可思议。 决定发动内战后,他也曾派人前往荷兰,希望荷兰执政看在双方是亲戚的份上,能够提供帮助。 孰料威廉二世一点都没有亲戚的觉悟,反而在国内资本家们的撺掇下,和议会的叛徒们眉来眼去。 现在荷兰人却跟议会舰队大打出手,甚至还占据了上风。 难道荷兰人想明白了? 眼看着帝国舰队在远处重新转向,随时插入战场,罗伯特·布莱克身心俱疲。 他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 否则的话,整个舰队今日都要交待在这里。 必须要回去好好总结经验,想出对付帝国舰队的办法。 他完全不敢想象,一旦英国失去了附近洋面的控制权,那将会多么的可怕。 “命令所有战舰撤出战斗,返回伦敦。” 接到命令,所有的英国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这该死的战斗,他们早就不想打了。 毕竟对手太过于强大,而且战斗方式令他们摸不着头脑。 虽然英国人都是海上的亡命徒,但明显打不赢的战斗,没有人愿意承受。 英国舰队撤退了。 恰好此时帝国舰队在远处机动,等发现的时候调头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对此,孔之光十分遗憾,又松了一口气。 帝国万里迢迢跑到欧洲来,目的是干涉这边的事务,从而给帝国牟利,但绝不是便宜了这边的其他国家。 要针对英国议会军,但又不能轻易地击败。不然的话,怎么从岌岌可危的英国国王手里讨要好处? 岸边,看到议会舰队狼狈而逃,不少人都发出欢呼。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是敌是友,但不管是谁打击了议会军,保王党都很高兴。 海面上终于安静下来。 帝国舰队同荷兰舰队开始进行战后处理。 相比起帝国舰队,荷兰舰队的状况无疑要惨烈的多。 他们被英国人击沉了十八艘战舰,死伤超过了七百人,失踪的也有三百之数。 没办法,英国舰队抓不住帝国舰队,基本上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荷兰人的头上。 荷兰舰队充当了mt的角色,只能硬抗到底。 幸好结果是好的。 他们打赢了。 这一战击沉的英国战舰足足超过了四十艘,更有大批熟练水兵葬身大海。 最最重要的是,还击毙了英国名将乔治·蒙克。 可以说,英国舰队元气大伤,对于北大西洋的影响力直线下降。 千万不要小瞧这一点。 欧洲沿海就这么大,各国都在努力控制洋面。一个国家强一点,其他国家就要被压缩。 特别是近几年,荷兰与英国的贸易摩擦不知不觉中增长了许多。更有许多荷兰商人遭遇了英国海盗抢劫,损失惨重。 至于是不是真的海盗,大家都心知肚明。 通过这一战,荷兰人看到了压制英国人的机会。 这边进行战场打扫,查理王子早已按耐不住,跟帝国舰队要了一艘小船,火急火燎地往岸上而去。 恰好查理一世等人就在岸边,全程观摩了海战,见是查理王子引回来的援兵,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你是如何说动荷兰人转变心意的?” 查理王子被父亲好一顿夸赞,更是得到了所有重臣的致敬,一扫之前的阴霾。 “这一次并非我的功劳,远从中国来的廖中坚部长英明睿智,对于欧洲的局势洞若观火。通过他的努力,才让荷兰认清了未来的局势,决定支持我们。” “中国人?” 查理一世默默品味,脑子里一团浆糊。 这个时代的英国和中国的交往并不密切。 英国属于大航海时代的后来者,如今努力做的是从其他国家手里抢夺贸易和地盘,暂时还没有太多的能力经营亚洲。 当然了,对于其他国家通过和中国的毛衣赚的盆满钵满,英国自然十分眼红。 但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航线要一点一点的开拓,地盘要一点一点的扩大,攻略中国还不在此时英国的计划内。 这就导致英国国内对中国了解的人并不多。 可不管怎么说,支持来了,查理一世的腰杆立刻硬了起来。 “各位,也许我们不久之后就能够重返伦敦,清算这些作乱者了。” 有一些人对他的洋洋得意却忧心忡忡。 不多时,舰队徐徐靠岸,马顿·特罗普、廖中坚、徐尔爵、孔之光等人联袂等岸。 查理一世早就等到急不可耐,完全不顾国王的仪表,径自迎了上来。 “多谢荷兰和中国朋友的友谊,对于你们的付出,本王一定会给予最雄厚的回报。” 这国王如此会来事? 可是当真正会谈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国王殿下,议会咄咄逼人的商业政策有损荷兰的利益,使我们认识到,他们并非真正的朋友。不知您如何看待贵我两国的关系?” 马顿·特罗普需要从查理一世的嘴里得到明确的保证。 可不知道查理一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给出的回答居然不着边际。 “等本王回到伦敦之后,定然会彻底清算他们。” 马顿·特罗普和德·鲁伊特面面相觑。 鬼才在乎你们国内如何倾轧呢,我们要的是荷兰的利益。 “国王殿下,贵国国内的局势和过去的政策有着紧密的关系。相信经过之前的失败,殿下一定能够认清事实,做出合理的选择,对吗?” 听到廖中坚质疑自己曾经的做法,查理一世脸色难看。 “我是神指定的英格兰国王、苏格兰国王和爱尔兰国王,我拥有绝对的权威。那些叛徒违背上帝的旨意,必然要接受最残酷的惩罚。只要所有人都遵从我的命令,英国才能实现和平。” 在座众人,纷纷脸色难看起来。 第1626章 各有心思 “是不是所有的封建君主都一个德行?” 初次和查理一世的会谈十分不顺利,等回过头来,徐尔爵不免吐槽。 帝国的官员都必须要通读前朝皇帝的传记和资料,以为前车之鉴。所以对于朱家的皇帝是什么德行的,全都耳熟能详。 尤其是崇祯皇帝,众人甚至可以说是亲历,最是了解不过。 没想到来了万里之外的欧洲,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在刚愎自用、自命不凡、顽固腐朽等方面,跟崇祯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呵,就像陛下说的,屁股决定脑袋。查理一世身为封建君王,天然就带着属性。看来,此人是不能指望了。” 廖中坚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 “那该怎么办?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运作?” 孔之光有些担忧。 来欧洲之前,中枢和使团反复磋商和协调,最终确定下来了支持落后的国王、消灭先进的议会、从而打断英国发展的策略。 结果现在查理一世展现出来的素质,完全不符合帝国的期望。 最重要的是,此人根本不能给帝国带来利益,自然也就没有支持的必要了。 廖中坚却很淡然。 “放心,我们有着灵活的外交策略。实在不行,大不了转头去和议会媾和。这么大的英国,难道就没有成熟的政治家了吗?” 潜台词就是,谁愿意出卖英国的利益,他们就可以选择谁作为朋友。 虽然让议会掌握英国政权,不利于欧洲大陆的平衡。但假如能够让议会付出足够大的利益,有些事不是不能谈。 与此同时,荷兰人这边也在商讨。 “查理国王顽固不化,而且对我们抱有敌视。这样下去,我们的目标将无法完成。” 德·鲁伊特忧心忡忡。 马顿·特罗普也是眉头紧锁。 “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尚早,等我和中国朋友们讨论过后再去抉择更好。” 对此,德鲁伊特也认为是最好的办法。 别看荷兰就在旁边,有整个国家的支持,但是目前这支队伍,却以帝国为主。 毕竟是帝国策划了整个方略,而且刚才的海战中也是帝国起到了主导作用。 哪怕帝国舰队的战舰数量更少,但是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无论是马顿·特罗普还是德·鲁伊特,都已经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敦促威廉二世,加大力度向帝国购买这种战舰。 最好是能够引进制造技术。 毕竟荷兰有着优秀而完整的造船体系,只要能够搞清楚三级战列舰是如何制造的,自己就能生产。 马顿·特罗普很有把握。 只要荷兰拥有的三级战列舰数量达到五十艘,荷兰就将成为欧洲实打实的第一海洋强国。 当然了,他并没有想过未来和帝国海上争锋。 这些年来中荷两国配合不错,而且拥有共同的利益,势力范围也早已划分明确,并没有什么冲突。 “出让一部分利益,团结更多的人支持我们,这样才能击败议会,夺回国家政权。父亲,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王室的城堡内,查理王子也在苦口婆心地劝着父亲。 和查理一世不同,查理王子在军事失败后流浪欧洲各国,饱受艰辛。虽然辛苦无比,但是也磨练了意志,令他的思维更加理智。 在他看来,中荷两国的到来,是王室反败为胜的大好良机。 在这个机会面前,出让一些利益并没有什么。 毕竟一旦失败了,人死烟灭,现有的坚持也将毫无意义。 就算中荷两国的索取将极大地削弱英国的实力,可做一个弱国的国王,也比做一个死人要强啊! “你不要再说了!我乃是上天指定的君主,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合法权力。中国人、荷兰人和议会的叛贼们没有任何区别,休想凌驾于我这个国王之上。” 查理一世咆哮如雷,冰冷的目光显然对查理王子已经不满了。 查理王子心情急躁,还想要劝说,一旁的鲁普雷希特连忙站了出来。 “国王殿下,王子远来劳顿,一时疲于思考,有所欠缺。相信过段时间,他就会明白您的苦心了。” 这位坎伯兰公爵,是查理一世亲信中的亲信,也是王室军队最骁勇善战的统帅。 他的话终于让查理一世暂时消火,降低了激烈的气氛。 随后他二话不说,拉着查理王子告辞离去。 “公爵先生,你难道还不明白,王室已经危机到了极点吗?如果还这样下去,我们都要上断头台的。” 鲁普雷希特将查理王子拉到了无人的角落,尽量压低了声音。 “王子殿下,如果国王能够听从这样的意见,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查理王子愕然而止,却从鲁普雷希特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悲伤。 难道这位王室军队的最高统帅也对查理一世绝望了吗? “也许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苏格兰人必然会采取行动。王子殿下,或许振兴王室的重任,将要落在你的头上了。” 帝国使团迎来了访客。 “远来的客人,要坚定的支持国王殿下吗?” 苏格兰誓约派的长老之一西蒙斯·德维尔目光炯炯又警惕地看着帝国众人。 中荷两国的到来,让诡谲的局势出现了新的变故,也让苏格兰人紧张万分。 这是一股可以改变局势的力量,由不得苏格兰人不小心。 将苏格兰人的样子看在眼底,廖中坚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们原本以为国王殿下可以成为良好的合作伙伴,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像预想的那么美好。也不知道在这里,会不会有真正的朋友出现?” 苏格兰人立刻坐不住了,迅速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显然在商讨这个新变化。 良久之后,依旧是德维尔代表苏格兰誓约派长老会出面。 “国王殿下有今日的困境,就在于他的信仰出现了问题。我们一直致力于扭转他错误的想法,但很可惜,国王已经陷入的太深了。这是国王和子民的灾难,不知远来的客人可否帮助我们?” 第1627章 进击吧!王子! 所谓的誓约派,是十六、十七世纪间苏格兰长老会为了保卫加尔文宗原则、反对主教制而结成的誓约者。 这其实是欧洲宗教改革的遗物。 但是在苏格兰这个特殊的环境中,又被赋予了政治职能。 虽然如今的英国浑然一体,但是在苏格兰人的心目中,始终对英格兰抱有极大的敌视。 他们才是这片群岛的土著和主人,后来逐渐被英格兰人征服,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惨痛的教训历历在目。 倘若苏格兰与英格兰合并后,国王能够一视同仁,时间久了,苏格兰人或许也就认命了。 可偏偏苏格兰人受到了非常明显的欺压,没有政治地位不说,生活也苦不堪言,忍受着沉重的剥削。 在这种情况下,和信奉天主教的国王作对,就成为了苏格兰人的选择。 誓约派能够在苏格兰大行其道并且渐渐占据主流地位,就是这种思潮的产物。 原本苏格兰人仍旧要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英国内战给了他们机会。 在英国内战中,誓约派一开始左右逢源,谋求好处。当查理一世处于下风的时候,他们果断伸出援手。 就希望利用雪中送炭的机会,迫使查理一世能够答应他们的要求,以此来提升政治地位。 誓约派要求查理一世下令,在英格兰推行长老会制度,以取代主教制。 一旦这个目的达成,誓约派就能够从苏格兰的地方实力教派,迅速成为新的英国国教,并且渗透到英国政界的方方面面。 结果他们的要求被查理一世果断拒绝。 查理一世的做法让誓约派忍无可忍,他们已经在背地里筹划,打算将查理一世交给英国议会。 就在这个关键时期,中荷联合舰队来了。 海面上的战斗被誓约派看在眼中,中荷舰队的强大令他们胆战心惊,中荷对于国王的支持态度也让他们十分担心。 因此经过商议过后,誓约派的领袖们偷偷跑来会见帝国使团,希望能够摸清楚这些外人的意图。 可他们的做法立刻让廖中坚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既然要攻略英国,那么对于英国的历史,帝国使团岂能不仔细了解? 这其中既有他们辛苦搜集来的,也有左梦庚整理的记忆。 甚至可以说,帝国使团对英国的了解和认知,或许还在这个时代的英国人之上。 “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据我所知,苏格兰与英格兰本就并非一家。苏格兰在强权之下,才丢失了主权。对于苏格兰人的悲惨遭遇,我们深表同情。如果能够稍尽绵薄之力,我们乐意之至。” 誓约派的领袖们傻了。 什么意思? 我们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支持国王,你们却要支持苏格兰独立? 一瞬间,誓约派众人全都激动的要跳起来。 迫使国王让长老会代替主教制和苏格兰独立,哪个更有吸引力? 这不是废话嘛。 他们当然清楚,即便长老会真的取代了主教制,苏格兰人的日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不过是教会的上层人士能够捞取一些好处罢了。 但英格兰地区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实力,全都远超苏格兰。要不了多久,他们的一点点努力还是要被英格兰碾压。 可一旦苏格兰独立了,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苏格兰没有了英格兰在头顶欺压,按照自己的心愿过日子,发展经济,不知道多逍遥快活! 之所以誓约派没有想过这一点,实在是数百年来他们无数次的抗争都被英格兰残酷血腥镇压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去欧洲其他地方寻求过支持,但无一例外,欧洲大陆的那些国家对于遥远又没有利益的苏格兰全都不屑一顾。 现在来自东方的大国居然愿意支持苏格兰独立,这是什么? 这简直就是上帝降下的福音。 “尊敬的远方客人,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都是现实主义者,明白帝国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做。 复国和独立的希望出现,誓约派的人立刻进入实际阶段。 和这样的人来往,反而要更加简单一些。 廖中坚也不藏着掖着。 “帝国与欧洲相隔万里,这十分不利于沟通。帝国希望在欧洲这边有一个坚定的盟友,能够为我们提供必要的场所和基地,使帝国顺畅地同欧洲各国交流。” 誓约派的人不免疑问,但很有反应了过来。 荷兰虽然是帝国的盟友,但荷兰本身就很强大。也就是说,这种盟友肯定不会太过于牢靠。 一旦荷兰继续强大下去,滋长了称王称霸的野心,说不定会和帝国翻脸。 与之相比,谋求独立、实力弱小的苏格兰却要可信的多。 苏格兰在欧洲寻找不到可靠的盟友,要完成独立,除了借助英国内战的良机之外,少不得帝国的支持。 这样一来,就必须要答应帝国的条件。 深入介入苏格兰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甚至包括允许帝国在苏格兰驻军。 这些条件对苏格兰来说,算事吗? 能有苏格兰独立更大吗? 誓约派的领袖们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他们需要在内部进行广泛的讨论,取得更大的一致,然后才能做出决策。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更加激进。 那就是查理王子。 “国王殿下太过于固执了,他正在失去所有人的支持。苏格兰人已经没有了耐心,随时都可能背叛我们。王子,拯救王室和英格兰命运的责任,你必须要承担起来。” 鲁普雷希特对查理一世彻底绝望了。 他就没有见过这么愚蠢的统帅,能够把所有人都变成敌人。 甚至就连这一场内战,都是没有必要的。 可查理一世不但发动了内战,结果还打输了。 输掉内战也就算了,跑到苏格兰之后放下身段求和,取得苏格兰的支持,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结果呢,落在人家苏格兰人的手里,竟然还不答应誓约派的条件。 这种自寻死路的做法,令鲁普雷希特万分苦恼。 原本他是绝望的,认命了。 谁知查理王子华丽归来,还带来了中荷盟友,一下子令局势柳暗花明起来。 这立刻让鲁普雷希特意识到,查理王子远比查理一世更加值得拥护。 总之一句话…… 进击吧,王子殿下! 第1628章 媾和的条件 查理一世和崇祯一样,成功的用一系列骚操作把自己逼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 现在,就连他最忠诚的统帅鲁普雷希特都受不了了,转而将希望寄托在了查理王子的头上。 面对这份厚望,查理王子完全不敢相信。 那可是他至亲至爱的父亲啊! 身为一名孝子,反对自己的父亲…… “我们需要更多的朋友。” 查理王子迅速明确了想法。 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做浪子哪有做国王舒坦呢? 既然查理一世已经把家底都折腾光了,再继续下去全都要完蛋,那还是由他来扭转乾坤吧。 见查理王子如此痛快,鲁普雷希特大喜过望。 “军中早已达成一致,接下来我将会为您引荐一些志同道合之辈。” 当天晚上,就有不少王室军队的精英军官接受召唤,汇聚到了查理王子这边。 “这位是罗伯特·悉尼上校,他作战非常勇敢,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将领。” 鲁普雷希特第一个介绍的人,就跟查理二世有着不解之缘。 查理二世是一个放浪形骸的人,一生当中情妇无数。 其中他与露西·沃尔特的儿子,就是第一代蒙茅斯和巴克卢公爵詹姆斯·克罗夫茨。 对于这个儿子,查理二世是承认的,但是他的弟弟詹姆斯二世却不予认同。 詹姆斯二世认为克罗夫茨是露西·沃尔特和另一个情夫所生。 露西·沃尔特的另一个情夫,就是罗伯特·悉尼。 总之,英国上层社会的关系混乱无比,互相之间总能扯上血缘关系。 查理王子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和罗伯特·悉尼会有那样的关系,见到军中的实权派也投靠自己,自然是高兴万分。 看的出来,王室军队内部对查理一世已经失去信心了。 大家都明白,再继续下去,迟早要被议会军完全消灭。 要想扭转局面,就需要新的统帅,改变目前的政策。 查理王子的回归,让大家看到了希望。 不过虽然大家都取得了一致,但要想发动,并没有那么容易。 “目前我们极度需要苏格兰人的支持,倘若他们不同意的话,对我们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王室军队跟随查理一世撤退到苏格兰后,已经实力不在,极度虚弱,后勤补给都需要苏格兰方面提供。 要想推翻查理一世,就必须弄清楚苏格兰人的态度。 “中荷两国的想法也至关重要,他们的武力太强大了。” 中荷两国打着支持查理一世的旗号来的,万一他们插手的话,王室军队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 各方意见汇总起来,让查理王子有了清晰的思路。 要想完成政变,绝非他们这些人脑袋一热发动就成都。 中荷两国以及苏格兰的态度至关重要。 鲁普雷希特又查遗补缺。 “王子,议会内部也并非所有人都对我们敌视。我认为,在取得名义之后,是否可以争取更多的朋友。” 议会内部现在掌握实权的长老派其实对王室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 毕竟这些人从根本上而言,其实都是大地主、大资本家和贵族。在利益方面,和王室、旧贵族有着一定的交集。 长老派的想法其实是利用实力逼迫查理一世同意改革,实现权力的进一步划分。 谁想到查理一世那么虎,直接掀桌子,拉开了内战的序幕。 战争一起,温和的长老派就不得不给独立派让路,于是才有了克伦威尔等人的崛起。 鲁普雷希特劝诫查理王子,一旦上位之后,尽量争取长老派的友谊。 这样可以起到分化议会的目的,争取更多的主动权。 查理王子对这些意见悉数采纳,迅速行动起来。 他首先去拜访了帝国使团。 这些时日的相处已经让他看出来,帝国使团才是干涉英国事务最强烈的一部分。 与之相比,荷兰反而是被拉扯进来的。 而且荷兰太近、帝国太远,欧洲人也不是不明白远交近攻的策略。 许给帝国再多的好处,也有限度。 相反未来的荷兰肯定是英国的主要竞争对手。 “贵国远道而来,向我们伸出了友谊之手,这么重大的恩情我们将永远铭记。目前王室的策略必须做出改变,寻找任何击败议会的办法。在此,我诚挚地请求贵国能够提供必要的帮助。” 廖中坚眉目一凝,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感谢王子殿下看重贵我两国的友谊,这是我们在欧洲外交工作的巨大成就。我们也衷心希望英国能够尽快恢复和平,让受苦受难的英国人民幸福生活。” 条件呢? 待价而沽。 “我们希望得到贵国的军火援助,相应的购买货款我们会尽快筹集到位。” 第一个条件开出来了,购买军火。 同议会舰队作战时,查理王子就在船上,早就对帝国的武器垂涎欲滴了。 “我将以英国国王的名义,命令东印度公司维持现状,不进入东亚。未来与东亚的商贸往来,都将与贵国合作。” 这是承诺。 英国作为殖民后起之秀,一直都在努力扩张,东印度公司就是急先锋。 这些年来东印度公司想方设法要在东亚拥有一席之地,但这毫无疑问将会打破东亚的平衡、侵犯帝国的利益。 为了眼下的局面,查理王子决定进行割舍。 两个条件都对帝国十分有利,但显然不够。 帝国的目的是肢解英国,阻碍其发展,因此要求的更多。 但廖中坚等人也明白,真实目的不能从自己口中暴露。否则的话,以帝国在欧洲孱弱的实力,什么也得不到。 “鉴于王子殿下的开明和睿智,我相信您一定会拥有更多朋友的。” 接下来,由帝国使团牵头,荷兰人与苏格兰誓约派也加入了进来。 因为前期工作到位,荷兰人和苏格兰人可不会客气。 荷兰人直接开口索要梅恩兰岛,以作为出兵的条件。 查理王子与鲁普雷希特等人赶紧磋商,都觉得这个条件可以接受。 梅恩兰岛远离英国本土,即使割让给荷兰,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因此而换来的荷兰出兵,将会极大扭转局势。 可是当苏格兰人提出以独立换取支持的时候,查理王子等人彻底麻了。 第1629章 政变 “苏格兰是我们英国的固有领土,绝对不允许分割。” 查理王子几乎失去了风度,咬牙切齿地陈述着态度。 对此,帝国使团和荷兰人都保持沉默,由得苏格兰人跟他吵架。 “王子殿下,我们苏格兰人始终有自己的民族文化,从来都是保持独立的。几百年前,虽然被英格兰以武力征服,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根源在哪里。” 西蒙斯·德维尔无比狂热,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意思。 没办法,帝国使团给他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脱离英格兰人、完成独立,其实一直存在于苏格兰人的骨子里。 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付诸行动,也没有想过,并非是他们忘记了,也不是被英国压制的太狠不敢反抗。 而是跟着英国能够喝汤。 对。 就是这么现实。 虽说英国政权对待苏格兰充满偏见和压迫,但是在英国大发利市的时候,苏格兰总是能够跟着捞到点东西。 这就好比黑社会一样。 发财的时候,大哥拿的多一点,下面的小弟也能多多少少分到一些,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是一旦亏钱的时候,那就没有情面可讲了。 阴阳怪气的话也出来了,阴奉阳违的事情也多了。闹到最后,必然只有分家一途。 原本苏格兰人根本没敢想着脱离英格兰独立,只想着从内战当中捞取足够的好处。 因为他们很清楚,不管内战的双方谁打赢了,苏格兰都不是对手。 可现在不一样了。 帝国和荷兰的加入,让苏格兰有了强力的盟友。 最起码在帝国和荷兰的斡旋之下,苏格兰独立的希望大增。 此时不努力试试,岂不是变成了民族罪人? 见苏格兰人态度无比坚决,查理王子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帝国使团和荷兰人。 “虚弱的英国再也经不起这样的分裂了,否则的话,我们将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议会的叛党。” 廖中坚等人不说话。 虽然分裂英国是帝国最大的目的,但绝对不能由帝国来做。 这个恶人,相信荷兰人很愿意充当。 果不其然,马顿·特罗普出面了。 “王子殿下,我想其中的逻辑你搞错了。如果你能同意苏格兰独立的话,相信苏格兰人民一定会感激你的恩德,从而毫无保留地选择支持你。反之,恐怕才是最大的危机。” 潜台词就是,你们如今处在人家苏格兰人的地盘上,是生是死甚至只在苏格兰人的一念之间。 再不同意的话,苏格兰人可就要变成敌人了。 查理王子到底不是查理一世,经历过的苦难让他变成了现实主义者。 既然是现实主义者,那么自然会从实际来考虑问题。 他哪里不明白,苏格兰谋求独立这件事,背后肯定有荷兰和帝国的影子。 一旦英国失去了苏格兰,那么国力必然会遭遇巨大的削弱,从今以后在欧洲很难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但是…… 摆在他和王室面前的最大问题是,究竟该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 一旦议会军再次攻来,而他们没有获取到足够的支援,只有灭亡一途。 人都灰飞烟灭了,英国国力是被削弱也好,还是完好无损也好,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换而言之,即便苏格兰独立出去,英国遭遇了削弱,可再虚弱的国王也是国王,权柄尚存。 宁与外人,不予家贼! 苏格兰人只是谋求独立,帝国和荷兰只是想要占便宜,但议会那些叛贼可是想要他们的命。 孰轻孰重,查理王子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说,古今中外,统治者的想法其实都是相通的。 在严峻的现实逼迫下,查理王子的选择不会太困难。 “苏格兰的独立可以被允许,但是必须维持在英联邦的旗号之下,继续尊奉英国国王为共主。” 查理王子退了一步。 不再要求对苏格兰的实际统治权,但是要求保留名义上的国王名分。 对于这点,帝国使团和荷兰人倒是觉着可以同意。 就连苏格兰人也无可厚非。 反正就是一个虚名,起码苏格兰拿回来了独立的统治权、外交权,从今以后可以自行决定命运了。 “英明的王子殿下,您会为今日的选择而感到庆幸的。” 西蒙斯·德维尔等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纷纷起身向查理王子行礼。 数百年的愿望达成,只需要付出一些虚礼,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于是,在帝国使团和荷兰的见证下,查理王子以英国国王的名义,同苏格兰誓约派签署了承认独立的协议。 作为协议的一部分,苏格兰将会组建五到十万的军队,参与到王室对议会军的讨伐当中。 随后,查理王子和苏格兰誓约派又分别和帝国、荷兰达成了一系列协议。 英国正式割让梅恩兰岛给荷兰,换取到了荷兰出兵和提供武器两项条件。 英国与帝国正式达成协议,东印度公司今后不再进军东亚,双方共同分享在天竺的利益。 苏格兰与帝国达成建交协议,双方随后会互派大使。同时苏格兰邀请帝国舰队进驻爱丁堡湾,并且在利文兴建基地。 显然苏格兰人打的心思是,利用帝国来监督英国王室执行协议,避免英国王室过后反悔,卷土重来。 双方还有农业、畜牧业、航海、军事等多个领域的合作协议。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力帮助苏格兰快速兴盛起来。 只有苏格兰具备了一定实力,才能够在今后抗住英格兰的图谋。 这比什么协议都要重要。 根据四方协议,帝国将会提供技术,在爱丁堡协助建设新型军工厂,为王室军队、苏格兰军队提供武装。 这一下子就等于给王室提供了强力支持,让查理王子、鲁普雷希特等人看到了反败为胜的希望。 至此,查理王子已经完成了布局,得到了众多盟友。 “我的将军,是时候让英国的天空重放光明了。” 查理王子既背负了千钧重担,但是也豪情万丈。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归附的王室军队一窝蜂地冲进了王宫当中。 懵懂无知的查理一世在享用早餐的时候被解除了国王职权,沦为了阶下囚。 英国提前了二十多年,正式进入了查理二世时代。 第1630章 强弱转换 罗伯特·布莱克的舰队凄凄惶惶地回到伦敦,立刻带来了惊涛骇浪一般的震动。 克伦威尔本就充满担忧,现在一切成为现实,让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先生们,国王还不甘心于失败,并且从国外得到了支持。他宁可出卖国家的利益以满足于自己的私欲,也不肯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血战到底。” 不得不说,克伦威尔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领袖。 其实在中荷舰队到来之前,议会内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裂倾向。 首先是长老派忧心于独立派的做大,已经开始商讨在解决国王之后、着手解散军队的事宜了。 当初为了扭转占据,克伦威尔推行了新的军队政策。废除了雇佣兵制,而改为募兵制。 由他一手创建的新模范军在内战当中表现非常出色,取得了一系列辉煌的胜利,也诞生了一大批的新兴军事将领。 这些将领只服从克伦威尔的命令,视他为偶像,紧紧团结在他的周围。 正是靠着这些人,让克伦威尔权柄日重,渐渐有了舍我其谁的气势。 长老派怎么甘心将权力拱手让人? 于是解散军队、削弱克伦威尔已经迫在眉睫。 按照之前的计划,议会已经和苏格兰誓约派取得了联系。只要等苏格兰誓约派将查理一世送回来,长老派就要在议会上提出解散军队的决议。 克伦威尔也知道这将关系到自己的命运,因此采取了激烈的对抗政策。 他正在联系所有军官,打算成立全军会议,并以全军会议取代议会。 可是在军队内部,除了他的独立派之外,还有真正代表底层士兵的平等派。 这些人参加议会军的根本目的,就是彻底推翻国王,实现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 克伦威尔的政策,比长老派激进,但是比平等派保守,因此受到了两面夹击。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思索,究竟该如何平息纷扰,一统事权。 中荷舰队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机会。 在有外敌的情况下,内部矛盾当然可以被掩盖,也可以顺势消化。 克伦威尔是个中高手。 果然,议会内部已经顾不得自相争斗了。 “我们还有足够的海上力量来对抗中荷的干涉吗?” “只要我们重整旗鼓,并且发动所有力量,就可以保证本土的安全。” 罗伯特·布莱克憋了一肚子气。 眼睁睁地看着好友乔治·蒙克战死,本方损失惨重,他几乎咬碎了牙齿。 他决心要复仇。 而他想到的办法也很简单,并且是英国人惯常使用的。 正面战场打不过,那就全员化身为海盗。 反正英国舰队只要能够保证中荷无法有效增援国王,那么就是胜利。 等到议会在本土彻底击败了王党军队,中荷的支援也就毫无意义了。 到了那个时候,再和中荷算账。 “苏格兰方面答应我们的要求了吗?我们必须做好进军的准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急匆匆赶回来的费尔法克斯也提出了主张。 之前他奉克伦威尔的命令,已经率领军队朝着苏格兰进军了。结果走到半路的时候,得到命令停止,他则赶回伦敦开会。 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中荷舰队的到来很可能让苏格兰人改变主意。 但他并不是很担心。 尽管中荷在海上的力量十分强大,可是在陆地上议会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孱弱的苏格兰战斗力十分有限,即便重新投靠国王也挡不住议会的攻击。 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将不忠于英国的苏格兰分裂分子一口气给消灭干净,让英国对苏格兰的统治更加巩固。 克伦威尔心领神会。 “我们需要再增加两个步兵团才能取得预想的效果,议会必须提供所有的支持。” 在场的长老派和平等派议员纷纷面色凝重。 他们都预感到,这样一来克伦威尔和他的独立派很可能再也无法制衡了。 可是没办法,战争大于一切。 长老派和独立派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克伦威尔的主张。 克伦威尔当场宣布,任命费尔法克斯为西征军总司令,全权负责进军苏格兰事宜。 同时任命罗伯特·布莱克为海上自由行动总指挥,务必要尽全力阻止中荷对国王的援助。 “爵士,我们正在渐渐失去议会。再这样下去,克伦威尔将成为比国王还要可怕的存在。” 议会之后,长老派聚在一起,都对局势感到了悲观。 长老派的首领、红衣大主教蒂法·珂曼思也是满腹怨气。 “国王的固执才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他的贪婪和愚蠢将一切都毁了。” 另一位议员、罗伯特·基利格鲁爵士对于珂曼思的无脑抱怨很是不满。 “现在不是喋喋不休的时候,我们必须要想办法阻止克伦威尔扩大他的权柄,否则的话,政治的基础将会毁于一旦。” 然而说到实际的办法,长老派的众人全都两眼一抹黑。 他们高高在上习惯了,早已脱离了实际事务。 在这个烽烟四起的时代,显然光靠嘴皮子和地位是没办法拥有足够力量的。 然而就在长老派茫然无措的时候,有人偷偷潜入了伦敦,并且找到了他们。 “尊敬的各位爵士,我谨代表新英格兰国王查理二世,向各位献上诚挚的歉意。因为前任国王的倒行逆施,使得国家出现了分歧。新王认为,现在是重新凝聚人心的最好时机。” 政变的消息传来,令长老派震惊不已。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花花公子一般的查理王子居然这么大胆,并且还成功了。 “新王已经得到了中国和荷兰的全面支持,并且和苏格兰达成了协议。如今十五万全新的军队正在组建,随时都能向英格兰进发。另外在海上,葡萄牙也随时能够参与进来。也就是说,议会不会再有任何胜算了。” 上来就是大棒威胁,效果十分显著。 得知查理二世和中荷、苏格兰勾连到了一起,尚有葡萄牙随时可能参与,长老派的众人全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大棒之后,当然是胡萝卜。 “新王深深明白,目前的局势都是由于前任国王不能虚心接受众意才造成的。国王殿下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重新探讨一下国家的未来,不是吗?” 这番话一出来,长老派的众人全都眼神发亮,内心雀跃不已。 保住权柄的希望,出现啦! 第1631章 诺森伯兰之战 相比起克伦威尔和独立派,长老派明显更亲近国王。 只是从前的查理一世太贪婪了,所有的权力都攥在手中,将他们视为奴仆。 这才导致长老派也忍无可忍,成为了议会的一员。 既然现在新的国王愿意分润权力,展现了睿智的一面,长老派迅速更改了立场。 他们虽然没有兵权,但是却拥有着广泛的名望和地位,还有丰厚的财富。 最主要的是,他们如今名义上还是议会的最高领导者。 有这些东西在,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首先,长老派就出卖了议会向苏格兰进军的计划。 这个情报无疑非常重要。 毕竟查理二世那边才刚刚完成和中荷、苏格兰的媾和,一切还在整顿之中。要是毫无准备的话,被议会军打个措手不及,恐怕将会是灭顶之灾。 情报被火速送回爱丁堡,迅速引起了重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议会军进入苏格兰。” 孔之光虽然是海军将领,但是对于陆战也不是一点不熟悉。 查看了地形之后,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苏格兰的精华之地,全部在靠近英格兰的爱丁堡、格拉斯哥这一条狭窄的平原地带。广大的苏格兰西北部全都是高原和山地,几乎没有什么产出。 只要丢失了爱丁堡和格拉斯哥,基本上王党这边就将失去所有的战斗力。 威胁面前,誓约派也十分果断。 “我们的军队将会迅速调集上来,但是我们缺少必要的武器。” 苏格兰人力资源还是比较充足的,尽管战斗素养一般,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堆人头了。 不过苏格兰人对于参战的热情还是很高涨的。 因为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为了国王效命,而是作为独立的苏格兰人帮助朋友。 他们更加深切地明白,只有击败了议会,苏格兰的独立才能成为事实。 于是近十万苏格兰军队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爱丁堡,接受查理二世的指挥。 目前最大的难题,自然就是武器了。 尽管各大作坊已经拼尽全力投入生产,但是要想满足十万军队的需求,肯定是无法做到的。 “我们可以提供一批武器,但鉴于士兵们良莠不齐,我们建议最好选拔出一批精锐来,以便在战场上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帝国海军的战舰上就有一批富裕的武器,本来是给海军备用的。但大敌当前,廖中坚等人也不想藏着掖着。 听说帝国愿意提供武器,查理二世等人大喜过望,连忙按照建议开始了选拔。 最终,一批骁勇善战的勇敢士兵被挑选了出来,组成了苏格兰近卫第一团,由马特·安东尼斯担任上校团长。 帝国海军迅速将武器分发下去,然后由帝国的军人担任教官,对他们进行基础培训。 处于临战状态,彻底改变苏格兰军队的作战方式是不现实的。因此帝国海军教给他们的,仅仅只是新武器的使用方法。 鲁普雷斯特也发布了召集令,迅速团结了一大批王室的忠心分子。 他将这些人组织起来,也形成了一支三万人的队伍。 “如果被议会军越过边境线,那么他们将有三条道路可以选择。其中邓弗里斯、,莫弗特都可以通往格拉斯哥,而加拉希尔斯附近是大片的平原可以通往爱丁堡。因此我们建议,盟军最好前出,进入英格兰境内,御敌于国门之外。充分利用诺森伯兰地区复杂的地形,才有获胜的希望。” 帝国使团开始充当盟军的参谋团,进行各种战术指导。 苏格兰的东南部地区虽然也有一些山地和丘陵,但道路四通八达,要想完全堵住议会军就必须进行分兵。 可一旦分兵的话,以盟军良莠不齐的战斗素养,很可能会被议会军各个击破,而很难以互相支援。 相反在英格兰和苏格兰交界处的诺森伯兰地区,道路崎岖复杂,山地连绵不绝,可以成为阻击议会军的最佳战场。 鲁普雷希特也是名将,对于这个想法赞赏不已。 “我同意这个作战计划。” 查理二世比较关心一个问题。 “假如议会的海军偷袭爱丁堡该怎么办?” 战争进行到现在,在陆地上其实王党军队和议会军队各有胜负。唯独在海上,议会海军占据着绝对优势。 偏偏英国又是一个岛国,到处可以让海军发挥作用,这才是王党越打越弱的原因。 “请殿下放心,海上有我们在,确保万无一失。” 中荷舰队并没有作壁上观的打算。 为了帮助查理二世取得胜利,他们打算深度参与英国内战。 查理二世为了活命和王位也是果断,和誓约派仔细协商之后,干脆将苏格兰的海军全都交给了中荷舰队指挥。 虽然苏格兰的海军破烂不堪,但好歹也有几百艘大小船只。 这些船只打仗或许不行,但是铺满海面、侦察敌情,可以有效弥补中荷舰队力量不足的现状。 一切部署到位,鲁普雷希特率领盟军开始南下。 他们轻易地越过了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边界,抢占了格雷特纳格林、卡莱尔、布兰普顿、贝灵厄姆一线,完全扼守了所有通往苏格兰的道路。 而此时的议会军在哪里呢? 他们才刚刚走到谢菲尔德,距离边境线还有几百公里。 之所以如此,当然又是长老派的功劳。 在议会中,长老派否决了一笔粮草供应计划,直接打乱了克伦威尔的工作。 克伦威尔为此焦头烂额,不得不多次与长老派议员进行磋商,费尽唇舌进行游说。 长老派当然不敢完全激怒克伦威尔,看看耽搁了足够的时间,便装作被说服,同意了后勤补给计划。 可是这一来一回,足足耽搁了十多天的时间。 费尔法克斯在谢菲尔德等待补给等到望眼欲穿,前线的战报不停送来,他却只能干瞪眼。 只是无论克伦威尔,还是费尔法克斯,全都还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 而此时的查理二世,在爱丁堡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爱尔兰和威尔士来人了! 第1632章 陆败 费尔法克斯从一开始,就感觉到处处别扭。 这种古怪而难受的感觉,让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此在得到补给之后,他并没有加快进给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统帅,十分清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哪怕盟军突破边境,给英格兰造成了巨大的震动,他还是决定缓慢行军,同时派出了大量的侦察兵,以期掌握更多的情报。 他的稳重,挽救了心态不稳的议会军。 停战了一段时间的议会军,其实战斗力下滑十分严重。 尤其是最近一直都在风传,议会可能解散军队,因此让军中人心惶惶。 经过一段漫长而缓慢的行军,再通过持续不断的训练,让议会军渐渐找回了状态。 八月底,议会军到达了达灵顿。 在这里,费尔法克斯也拿到了盟军详细的情报。 “先生们,我已发现了机会。只要我们下定决心,团结一致,击败敌人将会成为必然。” 军事会议上,费尔法克斯展现了强大的自信。 他的表现,令所有的将领都十分好奇。 十万大军面前,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发言? 费尔法克斯还真不是信口开河。 他让人展开地图,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敌军统帅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把所有的兵力平均分配在了宽大的正面上。这样一来,在某一个点上,并不能发挥兵力的优势。只要我们拿出完美的计划,攻破敌军的防线将轻而易举。” 费尔法克斯对盟军的部署嗤之以鼻。 盟军看似兵力更多,但其实是以防守为主。 从南海岸的格雷特纳格林到北海岸的安布尔,为了防线严密、滴水不漏,鲁普雷希特在所有的地方都部署了兵力。 可问题是,从南海岸到北海岸,宽度足足超过了三百多公里。 要不是中间有大量的山脉和丘陵进行分割,即使再有一倍的兵力都不可能面面俱到。 但是这么宽大的正面,一旦有一点被攻破,对于盟军而言将会是灾难。 “将军,你必须集中兵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现在的做法,失败已经不远了。” 费尔法克斯看出的问题,帝国派到盟军当中的顾问林泽西自然也看的出来。 他向鲁普雷希特提出了建议。 可鲁普雷希特却并不放在心上。 “林将军,你并没有和议会军交手过,不知道对方的厉害。费尔法克斯作战以勇猛著称,但是又飘忽不定。目前不清楚敌军动向,唯有处处布防,才能避免出现漏洞。” 林泽西都要晕了。 不知道敌军动向,你不会派遣士兵侦察吗? 你手里十万大军,还愁没有侦察兵可用? 这么平摊兵力,一旦议会军发动进攻,随便打哪里,其他盟军都来不及支援,很可能会变成添油战术。 要是到了那一步,有再多的兵力也不够损耗的。 林泽西并不知道,鲁普雷希特早就被议会军打怕了。 马斯顿荒原之战,本来他的攻击十分顺利,都要将议会军的中路和右翼击败了。可就是费尔法克斯死战不退,拼命阻击,硬是拖到了克伦威尔的包抄,结果导致王党军队大败。 这一次面对老对手费尔法克斯,鲁普雷希特本能地在心里上发怯了。 可惜林泽西只是顾问,没有权力干涉作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盟军摆出了一个错误的阵型。 费尔法克斯还是比较谨慎的。 到达战场之后,并没有立刻投入进攻。而是将手头的兵力分成若干部分,从所有的地方开始进行试探。 这样做也有迷惑鲁普雷希特的目的。 果然,前三天的战斗中,盟军十分轻松地抗住了议会军的进攻,并且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鲁普雷希特得意起来,觉得自己的部署万无一失了。 可经过这三天的战斗,费尔法克斯已经完全摸透了盟军的防线。 “欧文,我需要你站出来。我将炮兵加强给你,强攻贝灵厄姆。我需要调动更多的盟军去那边,从而创造机会。” 一个上校站出来,信心十足。 “请您放心,我们将坚定完成使命。” “罗斯特,你是布兰普顿人,对这里十分熟悉。你能从山中找到道路,绕过盟军的防线吗?” 另一个军官赶忙站出来。 “将军,我需要一千五百人的帮助。我知道山中有一条隐秘的道路,我将从兰厄姆绕到格雷特纳格林的背后。” 费尔法克斯有一个非常好的品性,那就是对于属下完全信任。 这也让他深受爱戴,在原来的历史当中克伦威尔死后有资格触碰到最高权力。 “曼彻斯特步兵团,我需要你们率先进攻,但是不准胜、只许败。鲁普雷希特是一个冲动的人,只要稍有优势,他一定会忘乎所以发动进攻。” 费尔法克斯讲了自己的思路。 通过进攻制造败局假象,诱骗鲁普雷希特上当追击。 当盟军出现破绽的时候,再集中全力实施分割包围,从而各个击破。 战斗在第三天打响了。 北线传来的紧急军情让鲁普雷希特有些把握不住,为此他决定向北线增援了两个步兵团。 对于他的做法,林泽西脑壳疼,但是明智地没有提醒。 也许让盟军吃上几场败仗,削弱实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得知盟军被调动了一部分兵力,费尔法克斯大喜过望,连忙命令曼彻斯特步兵团发动进攻。 鲁普雷希特知道这支军队的力量,便派出了寄予厚望的苏格兰近卫第一团。 开战之初,苏格兰近卫第一团凭借着帝国提供的火枪迅速取得了优势。 这种优势把费尔法克斯吓坏了。 他只是让曼彻斯特步兵团佯装败局,结果现在变成了真的失败。 曼彻斯特步兵团足足丢下了一千多人的伤亡,完全不成组织地撤退了下来。 不过这样一来,反而更加欺骗了鲁普雷希特。 这个鲁莽的盟军统帅果然当场下令全军出击,打算趁机扩大战果。 当盟军全部出动,各部直接到联系出现断层的时候,费尔法克斯连忙命令隐藏许久的炮兵团全速开火,将战场隔绝开来。 伯明翰步兵团和伦敦步兵第二团以迅猛的攻势插入了盟军的结合部,迅速搅乱了盟军的阵型。 鲁普雷希特这才发现上当,可惜悔之已晚。 第1633章 海胜 聪明的人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两次。 所以鲁普雷希特就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马斯顿荒原战役的时候,他不可谓不勇猛,逮着费尔法克斯嘎嘎乱杀。 议会军的中路和左路都快要被他杀穿了。 可惜…… 他不看线。 就在他将要杀穿议会军中路和左路的时候,克伦威尔已经杀穿了王党军的右路。 “将要”和“已经”的对比,足以说明一切。 因此当克伦威尔挟大胜之威兜回来的时候,整场战役胜负已定。 即便在这个过程中,鲁普雷希特彻底击败了费尔法克斯,也没有用了。 因为他的麾下都是步兵,而克伦威尔率领的全都是骑兵。 这一次打着打着,鲁普雷希特又忘乎所以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议会军并未投入全力,他却盲目地指挥全军压上,痛快地将破绽暴露给了敌人。 伯明翰步兵团和伦敦步兵第二团的插入,让鲁普雷希特慌了手脚,连忙调集兵马前去围剿。结果这样一来,盟军的阵型更加混乱。 当养精蓄锐了许久的议会军骑兵浩浩荡荡杀出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只见广阔的平原上,盟军的阵型被彻底冲散,然后被赶鸭子一般疯狂屠杀。 鲁普雷希特努力想要维持阵线,但是当看到有骑兵奔自己重冲来时,他心生怯意,率先掉头跑了。 这一战,盟军损失极为惨重。 足足有一万三千名士兵战死,八千七百人被俘,更是丢掉了卡莱尔、布兰普顿、格雷特纳格林等整个南部防线,一直仓皇退到邓弗里斯在有了喘息之机。 得知南线前面溃败,负责指挥北线的苏格兰统帅詹姆士·汉密尔顿公爵只能无奈撤军。 盟军浩浩荡荡地杀入了英格兰境内,结果一战就被赶回来了。 费尔法克斯大获全胜,意气风发。 “给伦敦送信,告知他们,我们需要更多的补给。最迟半个月后,我们就可以攻下爱丁堡。” 然而费尔法克斯的信还没有送到伦敦,伦敦却送来了十万火急的命令。 “将军,你部必须马上回援。” 费尔法克斯本能地感觉到不妙。 “出了什么事?” “为了配合将军作战,罗伯特·布莱克将军重整旗鼓,率领海军主力扑向苏格兰,结果再次大败。中荷苏联合舰队已经到了伦敦外海,多座船坞遭到了攻击。另外葡萄牙人的舰队突然出现,偷袭了朴茨茅斯港。我们的海军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一旦被盟军登陆,后果难料。” 得知情况如此严重,费尔法克斯只感到浑身无力。 海上的战败,让他的这一场大胜已经毫无意义了。 在英国打仗,海陆是一定要并举的。 光有陆路而没有海路的话,后路很容易被人截断。 光有海路而没有陆路,则很可能演变成孤军深入。 因此在议会决定进军苏格兰的时候,罗伯特·布莱克也知耻后勇,调集了英国海军所有能够行动的战舰。 不但如此,他还召集了大量的民用船只遍布海上。 上一次的海战,帝国舰队的战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奈何武器差的太远,战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学会的。 罗伯特·布莱克想到了一个应对策略。 那就是船海战术。 这里到底是英国本土,支持议会的人更多,因此船也有更多。 帝国舰队的战舰速度太快,因此可以在辽阔的海面上肆意机动,轻易变换队形。 那么就用海量的船只堵住帝国舰队机动的路线,将他们困住,然后主力冲上去肉搏。 不管帝国舰队的火炮多么厉害,数量稀少都是不容忽视的弱点。 蚁多咬死象,罗伯特·布莱克决定用巨大的伤亡来换取定鼎乾坤的胜利。 他的想法得到了克伦威尔的支持。 克伦威尔打仗本就十分勇猛。 马斯顿荒原战役时,他的脖子被子弹打穿,又从眼睛旁边穿过,几乎让他失明。可他依旧率领着骑兵勇敢冲杀,最终取得了胜利。 有一说一,假如当时的查理一世不是怕死,而是继续坚守阵线,等到鲁普雷希特击败了费尔法克斯之后回军,英国的历史说不定就此改变了。 作战计划拟定,英国舰队开始倾巢而出。 而他们的行动,不出意外,早早地就被盟军获悉。 有长老派这个内鬼在,议会军早就没有了主动权。 孔之光和马顿·特罗普当机立断,决定主动迎击。 先前的战斗已经表明,越是宽阔的海面越是对中荷舰队有利。 而这一次,他们还带上了残存的王党舰队和苏格兰舰队。 就在盟军舰队出港的时候,爱尔兰和威尔士的代表也抵达了爱丁堡。 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但结果如何,还要看战场的反馈。 双方舰队在赫尔河入海口附近遭遇,大战迅速打响。 铺天盖地的英国船只果然给盟军舰队制造了大麻烦。 迫于无奈,孔之光只好率领帝国舰队尽量游弋在外,避免被纠缠住。 而荷兰舰队和王党舰队、苏格兰舰队则被团团包围,陷入苦战。 这一次罗伯特·布莱克不再盲目地去追击帝国舰队,而是任凭帝国舰队在外围血洗英国人的船只。 他只是闷头集中全力对付荷兰、苏格兰和王党舰队。 虽然帝国舰队的战斗力更强,但如果消灭了荷兰、苏格兰和王党舰队,单凭帝国舰队的七艘战舰也是独木难支。 孔之光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可几次想要冲过去解围,都被海量的英国船只逼的不得不退开。 眼瞅着友军的战舰被一搜搜击沉,他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盟军危在旦夕的时候,议会舰队的背后突然出现了六艘三级战列舰。 这支舰队是从诺里奇半岛绕过来的,很好地遮蔽了议会舰队的视线。当他们现身时,已经进入了射程。 背后突然出现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议会军队当场乱成一团。 因为毫无防备,被这支舰队第一轮攻击就打沉了五艘主力战舰。 罗伯特·布莱克仰天长叹,差点自刎当场,幸好被副官抢救了下来。 议会舰队再也打不下去了,只好各自突围,但是又被留下了足足一百五十多艘各种船只。 等到硝烟散尽,两边会合,才知道这支赶来的舰队,竟然是荷兰向帝国购买的六艘三级战列舰。 他们在海军上将托马斯·罗德里将军的率领下,刚刚回到荷兰,就被派遣过来支援,恰好挽救了战局。 这一战彻底打垮了英国海军,也打乱了议会的战略计划。 从此以后,攻守易形了。 第1634章 平衡才是王道 凭心而论,虽然得到了增援,但是以盟军舰队的实力,其实仍旧不如议会舰队。 之所以最终获得了辉煌的胜利,只因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假如托马斯·罗德里率领的舰队是一开始就出现的,最多只能给议会舰队制造点麻烦。 凭借议会舰队多如牛毛的船只数量,罗伯特·布莱克完全可以从容布局,并不会影响什么。 可是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这支生力军突然出现,议会舰队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抽调兵力应对了。 而且这支新舰队是贴着海岸线、绕过半岛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完全没有给议会舰队反应时间。 出现即进入战斗,从背后给予了凶猛无比的炮火。 否则的话,以这个时代帆船缓慢的航速,远远而来,也能被议会舰队及早发现。 一切都是这么的巧合,却铸就了一场扭转乾坤的胜利。 在陆地上,议会军队已经击败了盟军,即将踏入苏格兰。 而惨败的盟军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好重整旗鼓,恢复元气。议会军的步步紧逼,显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对于查理二世和盟军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结果关键时刻,还是海军立下奇功。 击败了罗伯特·布莱克之后,马顿·特罗普意气风发,当即下令,浩浩荡荡的舰队朝着泰晤士河入海口逼去。 他打算攻击伦敦,敲山震虎。 倘若能够趁机彻底消灭英国舰队,那么荷兰人将会成为整个北大西洋最强大的力量。 “司令,不能让荷兰人做大。” 帝国舰队这边,有人悄悄地提醒着孔之光。 帝国远道欧洲而来,虽说首要的目标是针对英国。但显然并不希望看到欧洲出现一个单极的强大力量,培养出一个厉害的霸主来。 对此,孔之光信心十足。 “放心吧,伦敦是攻不下来的。” 虽然他没有深入过英格兰内地,但是就目前现有的地图,让他早已有了判断。 在他的眼中,伦敦这个英国首都的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 既有优良的港口,可以令海贸兴盛。却又距离海洋有一段距离,不至于被海上之敌贴到脸上攻击。 敌人要想从海上进攻伦敦,就必须要攻占泰晤士河沿岸的诸多军事堡垒。 凭盟军舰队的实力,能做到吗? 一天后,休整完毕的盟军舰队开始发动进攻。 主要是荷兰人和苏格兰人兴致高涨。 军事会议上,孔之光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是因为新的六艘三级战列舰的加入,让马顿·特罗普话语权大增。 他决定通过这一战来获取威信,实现荷兰独霸北大西洋的野望。 他将帝国舰队排除在了作战序列之外。 帝国舰队自然高兴万分,悠哉悠哉地游弋在外海,算是给盟军舰队保护后路。 泰晤士河入海口并不算如何宽阔。 这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在两岸部署严密而坚固的防御,有效阻击敌人。 马顿·特罗普指挥六艘三级战列舰徐徐逼近南岸的谢佩岛。打算将这里攻占后,作为下一步进军的基地。 岸上的英军早已严阵以待,当荷兰战舰靠近后,立刻发炮还击。 这一打起来,荷兰舰队就遭重了。 三级战列舰当然是这个时代海战的王者,几乎没有敌手。荷兰人的操作也没有什么问题,线性阵列能够很好发挥最大的火力。 可问题是,现在是在攻打陆地啊! 这个时代其他国家的战舰打不过三级战列舰,那是因为在海面上风浪太大,前装火炮的射程和精准度大受影响。 必须要逼近到三百米之内,才能进行有效打击。 三级战列舰可以利用这个优势,肆意欺负敌人,轻而易举地获得胜利。 可是议会军在谢佩岛上的可是固定炮台。 众所周知,大炮在平稳的陆地上,射程和精准度可比大海上高的多了。 尤其是谢佩岛上的炮台,为了防御大型战舰,装备的都是二十磅以上的重炮。 他们可以在一千米之外就开火,打的又远又准,当场就给了盟军舰队重创。 而三级战列舰上的青铜火炮打过去,微弱的火力几乎不能对炮台造成什么伤害。 炮战打了一个小时,六艘三级战列舰有一半中炮,伤痕累累,士兵死伤超过了一百多人。 其余战舰更有七艘被击沉,四艘重伤。 苏格兰人首先不干了,纷纷后撤。 王室舰队也不敢将有限的家底扔在这里,同样撤离战场。 马顿·特罗普一看,老脸青红皂白,却也只能灰溜溜地结束表演。 至此,盟军舰队达成了共识。 凭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具备从海上攻占伦敦的可能性。 索性他们控制住了泰晤士河的入海口,将议会舰队的残余力量堵在了里面。 今后盟军再也不用担心议会军从海上的进攻和骚扰了。 三天后,葡萄牙舰队也赶来汇合。 得知朴茨茅斯港被葡萄牙人付之一炬,众人心头的阴霾总算散去。 陆地上的消息总归是比海上要快点。 身在爱丁堡的查理二世面对爱尔兰、威尔士使者的试探,态度十分坚决。 他已经失去了苏格兰,不能再失去爱尔兰和威尔士了。否则的话,这个国王还有什么意思? 就在他严词拒绝两方代表谋求独立的态度时,陆战失败的消息传来。 听闻十万大军溃不成军,议会军即将踏入苏格兰,查理二世等人全都彻底慌了。 放眼看去,苏格兰虽大,可是又能跑去哪里? 查理二世慌乱之下如同溺水之人,只想抓住一切希望。 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爱尔兰、威尔士人的条件,以同意两地独立来换取他们的出兵。 至此,他这个英国国王虽然还名义上是英伦四岛的共主,但也只有名义上了。 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全都得到了独立的行政权,更加不用向英国政府缴纳赋税以及履行任何义务。 而就在三方协议签署的第二天,海战胜利的消息才风风火火送来。 查理二世瞠目结舌,只觉得一口腥味堵在喉头,当场晕了过去。 愚蠢的他,居然好端端地将爱尔兰和威尔士给让了出去。 (本章完) 第1635章 秩序同盟 查理二世自杀的心都有了。 海战胜利的消息为何就不能早点传来? 他为何要那么心急? 看着手中墨迹未干的协议,他真想一把撕了,不承认爱尔兰和威尔士的事实独立。 可问题是…… 这协议是当着帝国、荷兰、苏格兰代表的面签署的。 他要是撕毁协议不承认,帝国人怎么想? 荷兰人怎么想? 苏格兰人怎么想? 路过的鸭子怎么想? 跑题了。 苏格兰人肯定会想,你既然可以不承认同爱尔兰、威尔士的协议,那是不是也可以不承认同苏格兰的协议? 他敢保证,只要他敢撕毁协议,帝国与荷兰还好说,苏格兰立刻掀桌子。 他如今手头的力量已经微弱到了极点,要想对抗议会,夺回英国……英格兰,就必须指望苏格兰人。 而且现在协议签署,爱尔兰和威尔士也将加入到盟军当中来。 这个时候把朋友推向敌人,查理二世再蠢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他不是他爹! 于是,可怜的查理二世只能秉着一张哭泣的笑脸,万分无奈地宣布英伦群岛的新格局诞生。 消息火速传回爱尔兰和威尔士,两地的人民真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欢呼之声响彻大地,同时对查理二世这位英联邦国王更加拥戴了。 毕竟从今以后只需要敬重他这个国王,却不需要给他交税,政务也独立处置,经济也可以自行做主,惠而不费的事,大家当然乐意接受。 爱尔兰和威尔士也痛快。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后,立刻开始了紧急动员。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两地就组织了超过十万人的军队,并且开始朝着英格兰开赴。 这一下子就令议会的压力大增。 议会内部,长老派重新活跃起来,主张和国王进行谈判,解决纷争,平息战乱。 克伦威尔也有些麻爪。 他是骁勇善战,威望无双,可是议会军的实力就摆在那里,短时间内变不出更多的军队来呀。 可是平等派却意志坚定,根本不想和国王妥协。 他们在军中鼓噪声势,极力要求议会下令,迅速向苏格兰进军,消灭国王,实现彻底的资产阶级主政局面。 海面上,碰的头破血流的荷兰人、英格兰人、苏格兰人终于老实了,认清了海上谁是老大,纷纷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孔之光。 孔之光内心欢喜,表面沉稳,安慰了众人之后,什么动作也没做,就是接着封锁泰晤士河入海口,不给议会舰队冲出来捣乱的机会。 三天后,葡萄牙舰队赶来,四方合兵一处。 看的出来,葡萄牙对这一次的合同作战十分重视,居然是梅内塞斯亲自领兵。 一见面,梅内塞斯就通报了伊比利亚半岛的情况。 “我们目前已经试制成功了火炮和火枪,强大的威力让国内信心倍增。国王已经下令,扩大生产规模,尽快武装新军队。西班牙人再敢来的话,定要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得到帝国的技术转让,葡萄牙人在里斯本立刻进行了青铜火炮和米涅步枪的制造。 如今第一门火炮和第一支步枪已经面世了。 青铜火炮便捷的操作方式,超远又足够精准的威力,令葡萄牙人大开眼界。 这让他们终于看到了彻底摆脱西班牙人、完成独立的可能,因此国内投入了大量的资源进入规模制造阶段。 葡萄牙在南美洲拥有巴西这块资源丰富的殖民地,而且航线并没有被西班牙人掐断,因此不缺金属供应。 只要他们投入全力,一年内打造五百门新式火炮绝对不是难事。 至于米涅步枪,从帝国采购的火帽尚需要一年多的运输时间,因此这边进行了改装。 那就是采取燧发方式。 也就是说,葡萄牙人大规模装备军队的,其实是燧发米涅步枪。 虽然在操作的便捷性上不能跟火帽枪相比,但射程和威力是一样的,同样可以极大增强葡萄牙军队的战斗力。 “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加泰罗尼亚人,法国人对他们的支持果然正在逐渐减少,他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加泰罗尼人十分渴望得到我们的支持,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加泰罗尼亚做梦都想要摆脱西班牙的统治,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但法国人打算出卖他们,让他们十分绝望。 在这个时候,葡萄牙人传来了帝国、荷兰乃至英国愿意提供帮助的意思,加泰罗尼亚人怎能不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那就邀请加泰罗尼亚的代表赶来英国,我们需要仔细协商,统一协调政策,并且步调一致。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我们的利益。” 不知不觉间,由帝国串联起来的联盟已经足够庞大了。 这股力量足以改变欧洲的局势。 英国的内战在陆上和海上结果截然不同的情况下,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双方都需要积蓄力量,同时继续博弈,为后续做准备。 长久的空白期,正好用来开一个联盟大会。 苏格兰,爱丁堡。 在帝国的组织下,各方代表很快云集一堂。 除了查理二世,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当然了,查理二世也不是真的完全不高兴。 毕竟看到自己的盟友这么多,获胜的希望大增,他还是有点点高兴的。 只是大权在握的英国国王即将变成英格兰国王,手中的领土一下子没了四分之三,总归是让这份高兴大打折扣。 只可惜,他虽然是地主,但联盟的决策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联盟大会上,很快通过了若干项决议。 一,与会各方尊重并认可其他国家和地区谋求独立自主的心愿,并提供必要的支持。 二,与会各方致力于建设一个公平而开放的北大西洋贸易规范,今后各方都将需要在这个规范下进行商贸活动,并且在规范框架下解决矛盾。 三,各方均需要对各国的现状持认可态度,并且以同盟的身份协助盟友避免外部势力对盟国进行干涉。 英国议会和西班牙被确认为同盟共同的敌人,是今后一段时间内同盟需要着重解决的对象。 (本章完) 第1636章 欧洲新时代 秩序同盟的条约内容非常多,也很重要。除了以上那些,还有明确英吉利海峡、直布罗陀海峡作为中立的国际航道等内容。 这个内容,对于荷兰和葡萄牙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利好。对于英格兰说,也不算坏。 毕竟地中海地区十分富饶,大家都可以顺利进出直布罗陀海峡做生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这其中,帝国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利益。在各国同意的情况下,摩洛哥被划给了帝国。 也就是说,帝国在西方有了一块飞地。虽然如今的摩洛哥还在西班牙的手中,但凭借秩序同盟的实力,迟早能够逼迫西班牙吐出来。 秩序同盟的事情很快传遍欧洲,迅速引发了地震一般的反应。三十年战争刚刚结束,各国都在努力恢复当中,同时消化果实。 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如此恐怖的同盟,怎能不让人关切?其中反应最大的,就是法国。 法国刚刚在三十年战争中后来居上,摘取到了最大的桃子,一跃成为欧洲第一陆军强国。 法国人正满心欢喜地打算重建欧洲秩序,成为欧洲的霸主呢,结果秩序同盟出现了。 毫无疑问,秩序同盟是对法国的一大挑战。法国的代表火速赶到了爱丁堡,同秩序同盟进行交涉,并且希望能够掺合进来。 对此,帝国是无所谓的。但荷兰和葡萄牙却不愿意松口,给出的条件非常苛刻。 这两个国家都打算在压制英国之后,分享海上利益,并不想让法国分蛋糕。 廖中坚没办法,只好背地里反复和荷兰、葡萄牙进行磋商,陈明利害。 没有法国,秩序同盟的基础始终都过于脆弱。查理二世现在迫于形势,不得不签署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只为了保住权位。 可一旦等他战胜了议会后,他也好,英国人也罢,肯定不能容忍目前的局面。 到了那时,英格兰人肯定还会对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鲸吞蚕食,希望恢复国力。 帝国使团判断,苏格兰和爱尔兰还好,威尔士恐怕凶多吉少。只凭秩序同盟目前的几个国家,是很难阻止英格兰东山再起的。 可假如加上法国,那就不一样了。法国到底是军事强国,而且和英国有世仇。 相比其荷兰和葡萄牙,法国更加不希望英国重新崛起。再一个,倘若拒绝了法国,很可能会把法国逼到英国和西班牙的那一边。 到了那时,西欧三大强国走到一起,秩序同盟绝对不是对手。同时为了支援加泰罗尼亚,也需要法国参与。 现如今的西班牙海上力量还很强大,秩序同盟很难突破直布罗陀海峡支援到加泰罗尼亚。 而法国则不同,陆地上就和加泰罗尼亚接壤。说一千、道一万,秩序同盟能够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但眼下共同的敌人是英国和西班牙,必须要将这两个威胁打趴下。宏大的战略规划令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惊叹不已,终于明白自己的小心思不值一提,也让他们改变了态度。 于是,法国也成为了秩序同盟的一员。为此,法国国王路易十四高兴万分,亲自向帝国使团发出了访问巴黎的邀请。 虽然他的王后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女儿,可是在国家利益面前,路易十四可是丝毫不客气。 在法国加入之后,强大的秩序同盟成为了欧洲首屈一指的力量。法国与荷兰很快达成一致,共同出兵对付西班牙残存的尼德兰殖民地。 在击败西班牙之后,他们将瓜分这些土地。与此同时,法国又重新恢复了对加泰罗尼亚的支持,导致西班牙人的盼望彻底破产。 西班牙人赫然发现,自己居然举目皆敌,不禁深深恐惧。腓力四世派遣特使访问神圣罗马帝国,希望能够得到援助。 可问题是神圣罗马帝国在三十年战争中损失惨重,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根本无力支持西班牙。 随后西班牙又转而同英国议会取得联系,这一次总算是建立了攻守同盟。 可问题是,两边都面临着强大的压力,全都自顾不暇,究竟能否互相支援,谁的心里都没有谱啊! 经过陆战失败,鲁普雷希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他在羞愧之余,向查理二世上书,希望全面向帝国展开军事学习,同时全方位装备帝国的武器。 查理二世做梦都想要尽快返回伦敦,于是痛快答应了。苏格兰人也是同样想法。 新型军事学校正式在爱丁堡落成,并且还有三个大型兵器工厂。帝国向英国王党、苏格兰转让了武器制造技术,获取了四百万两白银的收益以及十五年内免关税贸易权。 帝国使团的武官们开始充当教官,为英国王党和苏格兰训练军队,准备接下来的战争。 苏格兰发生的一切,议会当然一清二楚。强大的压力下,克伦威尔独断专行,扩大了征兵的规模,同时集中资源用于军事。 而他的做法毫无疑问极大地影响了民生和经济,民间开始怨声载道。议会中的长老派寻找不到足够的劳动力维持自身的生意,损失惨重之余,对克伦威尔的不满意也开始直线上升。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徐尔爵携带着丰厚的外交成果,踏上了归途。和他一起前来国内的,还有查理二世任命的驻帝国大使、苏格兰驻帝国大使、爱尔兰驻帝国大使、威尔士驻帝国大使、法国驻帝国大使,以及庞大的商贸团队。 得知帝国敞开怀抱,欢迎全世界的商人前来贸易,整个欧洲的沸腾了。 马可波罗将帝国描述的无比辉煌,以至于所有的欧洲人做梦都想踏上那片黄金之土,寻找无穷无尽的财富。 结果这么多年来,他们没有找到中土,反而找到了许多蛮荒之地,同样也赚取了不少财富。 后来终于找到中土了,可中土却闭关锁国,对于他们的贸易请求十分吝啬。 可即便是这样的来往当中,他们管中窥豹,也感受到了中土的强盛和富饶。 现在终于可以不受阻挠地同帝国贸易往来,那还等什么?尤其是见识了帝国军事的强大后,欧洲各国更是希望能够更加近距离地同帝国接触。 哪怕学到一分一毫,都是莫大的好处! 第1637章 新增特别市 左梦庚很欣慰。 帝国的政治家们远在万里之外,即使没有他的干涉,依旧很好地执行了帝国的意志,为帝国谋取了天大的好处。 欧洲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同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最起码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进程被彻底打断。 英国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现在即使是他也无法判断了。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即使英国最终转回来,起码也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分离出去,再想收回来,绝对会耗费英格兰九牛二虎之力。 另一个变化就是,荷兰的强国地位将会维持很长时间。 不过荷兰的国力决定了,即使再强也不可能影响世界大势。 西班牙将要面临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麻烦。 加泰罗尼亚的独立在法国卷土重来后,他们根本无力平定。 葡萄牙的独立已成事实。 现在不是葡萄牙能不能抵抗西班牙进攻的问题了,而是西班牙将要担心葡萄牙谋求的更多。 如果能够从西班牙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葡萄牙想必是十分高兴的。 最主要的是,站在帝国的角度,当西班牙被本土的危机绊住手脚的时候,也就到了帝国开始向中南美洲攻略的良机。 帝国如今持续不断地在北美堆积力量,光是正规军现在都已经有了三万之数。 海军的舰船数量也超过了七十艘。 这股力量放在亚洲、欧洲都不算什么,可是在美洲,那就是不可抵挡的洪流。 而帝国在新大陆执行的政策,也将成为帝国取代西班牙人的法宝。 同西方殖民者在新大陆的大肆屠杀不同,帝国对新大陆原住民采取了宽容和平等的政策。 这些原住民本来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以部落为单位群居,数万年与世隔绝,并没有什么家国和民族概念。 帝国到来之后,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反而帮助他们改善生活、更新工具、医疗治病,使得他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除了少数凶残的部落被消灭之外,绝大多数原住民已经痛快地成为了帝国子民,并且开始接受帝国的文化教育。 这一点在新大陆的国防军中体现的最为明显。 军中将近一半的士兵都是当地土著,在完成了基础的语言和科学教育之后,已经能够在军中撑起一片天了。 其中更有不少优秀的人才远渡重洋,进入了军官学校深造。 将来这些人才不管去到哪里,都会以帝国人的身份自居,同时把这种影响带给越来越多的原住民。 可以说,帝国在新大陆已经拥有了广泛的民间基础。 这也导致帝国在新大陆的开拓速度十分惊人。 如今走出去最远的一支探险队,已经翻越了落基山脉,并且在荒漠中寻找到了一条由西向东流淌的大河。 当地人管这条河流叫阿肯色河,河流两岸是冲积而成的富饶平原。 现在,这些地方已经纳入帝国领土。 傅新垣早已打了报告回来,希望在新大陆增设新的行省,以加强对这些新领土的控制。 同时新大陆的军方蠢蠢欲动,已经开始为南下墨西哥进行准备。 不出意外,三到五年内西班牙的新西班牙总督区必然会成为国防军的进攻对象。 徐尔爵的回归,给帝国带来了全新的课题。 “目前我们在印度洋、大西洋上建立了很多的据点,蒙巴萨、马达加斯加、风暴角、罗安达、冈比亚,都是航行欧洲的重要节点。只是跟随使团出行的人员数量不足,因此目前这些据点都在辛苦维持当中。后续还需要国家派遣大批人员过去,将这些地方建设为牢固的势力范围。” 使团的出行成果,不单单体现在改变欧洲局势上,沿途的勘察和部署更是利在千秋。 可以说,使团目前拿下的这些地方,将一个个点串联起来,就成为了一条从帝国通往欧洲的安全航线。 对这些据点进行建设,毫无疑问得到了中枢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不过要对这些地方进行大力建设,那么就有一个问题纳入了考量。 “淡马锡那边如今的发展日新月异,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之前派遣过去的官员权限不足,地位不足,已经难以适应全新的局面。关于淡马锡如何定位,还请陛下和各位拿出意见来。” 大航海的时代,淡马锡能够蓬勃发展是必然的。 只是随着帝国的全面开放,这条航线上的商贸往来到了极盛时代,也给了淡马锡极大的刺激。 如今的淡马锡,光是常住人口就超过了百万,是名副其实的东南亚第一大城。 东南亚、南亚许多国家的航海技术不行,没办法亲自赶到帝国来进行商贸,就需要一个近在咫尺的中转站销售货物。 淡马锡就很好地充当了这个职能,也一下子成为了东南亚的经济中心。 可之前帝国派遣过去的官员,不过是市长级的。要想处理区域经济中心级别的事务,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我建议,将淡马锡设为第三个特别市,加强和中枢的联系。” 侯恂看来是早已想法,提出了意见。 众人商讨一番,都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 虽然淡马锡孤悬海外,但整个南海都是帝国的势力范围,周边的荷兰、暹罗等国家也是友善之邦,可以说淡马锡其实非常的安全。 更不要说,淡马锡这里还驻扎着南海舰队的第四支队,有着强大的武力保障。 将来棉兰老岛彻底肃清之后,陆战三师也会移动过去。 以淡马锡如今的水平,升格为特别市,属于水到渠成。 “那谁来担任这个特别市的承政?” 侯恂笑道:“老夫当仁不让。”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了。 本来按照计划,侯恂马上要从内阁首相的位置上退下来了。 但是新的工作该如何安排,一时之间还没有眉目。 增加一个特别市,让他以亲王的身份领承政之职,算是很好的安排。 尤其侯恂曾经担任过内阁首相,地位和人脉摆在那里,也能对中枢决策产生重大影响,更加可以确保淡马锡万无一失。 (本章完) 第1638章 明亡 侯恂卸任,陈止上任。整个过程十分顺利。毕竟早在很久之前大家就已经有了规划,相应的交接工作其实一直都在进行。 陈止做了多年的内阁副相,对首相的工作耳濡目染也不算陌生。相比起侯恂来,他的身上则完全没有传统的气质,是完全锐意进取的新一代。 可以说,陈止是完完全全由左梦庚培养出来的政治家。除了一开始的秀才身份之外,他和旧时代的文化没有太多的牵绊。 这就导致他在看待事物时的思维,完全和左梦庚同轨,也对左梦庚的思路全盘接受。 立法会在这种事上是绝对不会添乱的,痛快的审核后,报批给了左梦庚。 再由左梦庚这位皇帝御笔批准,陈止的内阁首相身份就算是正式生效了。 卸下来千斤重担,侯恂也是轻松了不少。毕竟执掌这么大的国家十数年,幅员辽阔数万里,对人的精力消耗是无比巨大的。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承担这样的工作确实力有未逮。 “老夫虽然为宦多年,然始终在中原打转,就连边疆都没有去过。此番前往澹马锡,也算是能够体会异域风情了。”侯恂老夫聊发少年狂,在大家的送行下,登上了前往澹马锡的船。 曾经担任过帝国内阁首相的人来到东南亚,所产生的震动是可想而知的。 这也让澹马锡迅速变得固若金汤,人心稳定。在这之前,这里虽然发展迅速,可是放眼望去,周边全是异族他国。 汉人在这边赚钱都是胆战心惊的,就怕有一天异族打来,身死族灭。毕竟帝国在这边的兵力有限,只能面前维持航道。 而且数百年来,远下南洋的汉人始终不曾从本土得到过什么支持,因此漂泊在外时,担惊受怕的情绪始终难以消除。 现在好了。曾经的帝国首相、亲王来担任澹马锡承政,足以说明帝国对这里的重视。 即使这里的兵力没有增加,可谁都明白,再有宵小胆敢觊觎,就等着帝国的大军浩浩荡荡啥杀来吧。 东南亚的各方势力对侯恂的到来也异常重视。暹罗国王巴塞通甚至亲自赶到了澹马锡,展现了暹罗对帝国的忠诚和亲近。 “目前帝国前往欧洲的第二批商贸团队即将出发,随行的货物价值非常巨大。暹罗如果想要同行的话,现在就可以准备了。”暹罗的善意在侯恂这里得到了回报。 暹罗上下听到帝国允许跟随商贸,全都兴高采烈,但又面有难色。 “豫王殿下有所不知,能得上国关照,实在是我们暹罗的荣幸。只是我们暹罗的船难以渡海远行,怕是要辜负上国的厚爱了。”大好的赚钱机会就在眼前,却无法抓住,暹罗上下欲哭无泪。 这个难题在侯恂这里却不算问题。 “你们完全可以从帝国租船啊,或者可以用远洋贸易后的所得支付购船的货款,我这里都可以批准。”侯恂提出的办法不但让暹罗人高兴万分,其余的东南亚国家也怦然心动。 这些年来看着帝国的商船到处乱跑,赚的盆满钵满,他们怎能不眼红? 奈何造船技术不行,海上力量不足,却只能干瞪眼。现在帝国居然开始向他们出售大型海船,那还等什么? 结果侯恂到达澹马锡的一个月内,就为国内带回了三百多艘各种盖伦商船的订单,价值足足超过超过了四百万两白银。 在等待叩见侯恂的人中,缅甸人是最煎熬的。他们之前错估了形势,盲目地支持残明朝廷,结果被帝国用武力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直到莽白在王公贵族的支持下发动政变,向帝国投降,才避免了灭国的危险。 但是后续如何,随着侯恂的到来,决定权都在他的手中。 “如今残明逆贼还苟且于缅甸境内,始终都是帝国的隐患。缅甸要想得到帝国的恩泽,必须展现你们的诚意。”缅甸使者赶忙道:“请殿下放心,我们会立刻擒拿残明诸人,交由上国处置。”侯恂不说话,阴冷的眼神如同毒舌一般,令缅甸使者如芒在背。 他勐然明白了过来,却不敢再说什么,赶紧返回国内,向莽白禀告了帝国的态度。 莽白此时也有些焦头烂额。虽然通过政变当上了国王,也选择了向帝国投降。 但是在帝国的冲击下,王室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损害。缅甸国内本来就山头林立,各自为政,现如今各个地方更加不将王室放在眼中了。 他很想平定各处的土皇帝,但国防军不明的态度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使者终于带来了确切的要求,莽白也是心狠手辣的主。他一番吩咐下去,残明朝廷倒霉了。 这些日子,永历皇帝、沐天波、孙可望等人的日子很不好。他们先后经历多番波折,又几次逃难,结果携带的财富早已消耗一空。 到了缅甸境内,缅甸人也对他们没有什么恭敬可言,甚至连粮食都不提供。 残明朝廷坐吃山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已经有不少人悄悄逃离,返回国内,或者向国防军投降。 逼得残明朝廷不得不多次迁徙,就怕被国防军找到踪迹。可这样的折腾下来,他们的日子愈发艰难了。 就连永历皇帝都开始饿肚子了,处境可想而知。可他们不知道,在侯恂的暗示下,他们的末日还是到来了。 缅甸的官员带着大批军队冲进残明朝廷的驻地,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就将他们全都抓捕起来。 孙可望桀骜不驯,也预感到了危险,赶紧率领属下反抗。奈何长久的饥饿之下,他的属下已经所剩无几,结果在缅甸人的围攻下,全都身首异处。 看着遍地血腥,永历皇帝和沐天波瑟瑟发抖。 “缅甸王难道要不顾伦常,将我们交给逆贼吗?”缅甸的官员对他们的责问充耳不闻,只是随手示意了一下。 缅甸的士兵便狞笑着持刀冲了上来。这一天的荒山当中血气冲天,连附近的河流都被彻底染红。 跟随永历皇帝、沐天波、孙可望等人出逃的人,一个都没有被放过,全都被屠杀一空。 永历皇帝、沐天波、孙可望三人的脑袋被装在匣子里,由缅甸人火速送到了国防军中。 荒唐的残明政权,大明最后的余晖,终于消散在了缅甸的无尽雨林当中。 第1639章 佛归故土 随着侯恂的到来、缅甸的臣服、残明的灭亡,帝国的目光终于跨越中南半岛,开始盯上了莫卧儿帝国。 不过侯恂决定先拿一个被莫卧儿帝国欺压的很惨的王国开刀。 那就是阿豪姆王国。 十三世纪初,生活在伊洛瓦底江流域、怒江流域的傣族,因为生存压力,开始向周边扩张。 1215年,傣族头人苏卡法,带着象征傣族王权的“梭陀”,带领9000人的男女,两头大象,三百多匹马,经勐卯(今瑞丽)、户拱(今缅甸北部)等地,花了十三年时间从胡贡河谷越过帕凯山脉,进入到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地区。 1251年,苏卡法将城邦迁至布拉马普特拉河(雅鲁藏布江)北岸的查莱碉,建立勐顿顺罕,又译阿洪王国或阿萨姆王国。 从十四世纪开始,阿豪姆王国开始受到婆罗门教的影响,渐渐开始天竺化。 等到了十七世纪初,莫卧儿帝国就开始不间断地侵袭阿豪姆王国。加上周边达夫拉、坎藤那加等山地民族的侵袭,阿豪姆王国开始进入衰落期。 而在侯恂看来,这样的势力正好可以趁机攥在手里。 一旦拿下阿豪姆王国,就等于有了从东方进入天竺的通道。 除此之外,还能配合西南战略集群的下一步行动。 西南战略集群的下一个目标,乃是高原。 可是高原的险峻和气候,着实令人头疼。 而且随着帝国的到来,高原上面风声鹤唳,沿途兴建了许多防御。 这要是从川西一路打上去,绝对是一大考验。 左梦庚给西南战略集群指点了一条令人意想不到的道路。 那就是从南亚方向逆着雅鲁藏布江峡谷,可以直达高原的核心区域。 这里因为有雅鲁藏布江流经,所以地势比较平缓,而且沿途还有水源补给,比从川西爬升要容易的多。 左荣也不知道这条路究竟可不可行,但他对左梦庚无限信任,因此决定两条腿走路。 而要想达成这个目标,阿豪姆王国就成为了横亘于前的障碍。 不过目前阿豪姆国内的状况对帝国十分有利。 阿豪姆国内的主体民族,乃是傣族,和国内的同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帝国收复西南之后,一系列的政策下,傣族也大为获益。 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地会传到阿豪姆王国。 这对于备受天竺人欺压的阿豪姆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惊喜的希望。 如今阿豪姆国内的许多人都对腐朽、残暴的国王苏牙法越发失望,叛乱时有发生。不少阿豪姆人都渴望回归国内,过上全新的生活。 现在帝国来了,对于阿豪姆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得到侯恂的命令,南方战略集群第七方面军已经全部开赴密支那境内,积极筹备下一步的行动。 第七方面军在这段时间从西南地区征了不少兵,其中就有大量傣族人。 栗军祥将这些傣族士兵派出去,积极和阿豪姆人取得联系,同时散播帝国的政策。 这样一来,阿豪姆国内愈发的人心浮躁。 “王和贵族已经抛弃了我们傣人的传统,接受了可恶的邪教。长此下去,我们就要被祖先抛弃了。” 阿豪姆商人古都代跑来拜见第七方面军的将领们,哭诉不绝。 通过古都代,大家才知道,原来近三、四十年内,莫卧儿帝国多次出兵攻打阿豪姆。 1615年,面对莫卧儿帝国的进攻,阿豪姆抵挡不住,只好丧权求和,丢失了大片国土。 几乎所有明智的阿豪姆人都看的出来,迟早有一天莫卧儿帝国将会彻底吞并阿豪姆。 “天竺人从何而来?” 栗军祥不关心阿豪姆王国的命运,但他知道一旦帝国进入阿豪姆,莫卧儿帝国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积极介入。 这个状况让国防军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莫卧儿帝国连自家的领土都被西方殖民者入侵了,居然还有心情对外扩张。 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难道西边丢的,东边找补? 可不管怎么说,莫卧儿帝国成为了帝国必须面对的情况。 古都代毫无隐瞒。 “他们从孟加拉而来,只需沿着贾木纳河就可以深入阿豪姆的腹地。” 参谋们立刻在地图上标记出了孟加拉的位置。 栗军祥等人趴在地图上看了又看,一时拿不定主意。 南亚的情况,对于帝国来说,尚且算得上一片空白。 虽然如今已经在康提王朝站稳了脚跟,但康提王朝作为一个岛国,对于南亚大陆上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身为将军,他们非常明白,陌生的地域才是最危险的。 “马上把这边的情况上报给承政和集群司令部,请他们做出决断。” 西南战略集群司令部这边消息传递不易,在淡马锡的侯恂率先得知了情况。 他左思右想,将目光放在了锡兰岛上。 “请那边的人出面,摸清楚孟加拉的底细。” 如今的康提王国,进入了全新的盛世时代。 远从中土而来的佛教高僧们丰富了这里的佛教文化,也帮助康提王国抵御了外部宗教的入侵。 “佛普度众生,并于生活之中将教义传达于信众。勤劳、拼搏之所获,便为佛祖之指引。缘不在前世,亦不在来生,而在当下。渡己及人,佛之真谛也!” 来自中土法华寺的高僧严德大师高坐莲台,下面的信众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这是在中土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盛况。 真要出现了,寺庙与和尚基本上也就到了被超度的程度。 但是在这里,佛是至高无上的。 宣扬佛经教义,是最为神圣不过的。即便是国王,也必须虔诚地坐在下面聆听。 数万人如痴如醉的模样,让他颇为有成就感。 就是这讲解的经义,实在是令他有些不适。 佛家的道义不是这个啊! 可是没办法,出国之前皇帝陛下严厉告诫过的,只能这么宣扬。 同时改变的东西还有很多。 比如在康体王国,他们不再宣扬茹素,也不再要求信徒维持严格的戒律。 可是让和尚们没有想到的是,新的教义迅速融入了本地民众当中,形成了遍地开花的局面。 同时康提人的精气神也有了很大的改变,社会风气都昂扬了起来。 究竟为何如此,这些高僧们反而如坠雾里。 也许只有远在中土的皇帝,才能明白其中的缘由吧! (本章完) 第1640章 多国打印 “佛有舍己为人、普度众生,亦有金刚怒目、当头棒喝。邪魔外侵,道心不稳,处处地狱,如何解脱?唯有奋威扬武,匡护我佛!” 和讲解经义的高僧们不同,少林寺的武僧在康提王国却如鱼得水。 在国内,他们得低着头小心翼翼做人。 但是在这里,放开了耍把式也没有关系,当地的统治者也乐见其成。 这些年来,面对来自于大陆上的异教徒的冲击,佛教徒们坚持的很辛苦。 他们一直都在寻找答案,该怎么让佛光重新普照大地。 是的,佛教徒们也很有野心。 守住最后的净土并不能让他们满足,他们更希望能够重回天竺,夺回曾经的地位。 少林武僧的到来,不单单只是传授了他们武艺那么简单,更代表着帝国对康提王国和佛教徒们在武力方面的支持。 这种支持,可以化作康提人无上的信心。 一时之间,康提遍地都是跟随少林武僧强身健体的人,尚武之风席卷全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由帝国提供武装,康提的实力渐渐开始上扬。 拉杰辛赫二世野心勃勃,迫切地希望能够踏足陆地,同异教徒开战。 不过他十分明智,知道这件事要看帝国和盟友们的态度。 倘若没有盟友的支持,光凭康提王国绝对不是莫卧儿帝国的对手。 侯恂派来的人经过一番了解,终于对南亚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深入的认知。 如今在天竺占据统治地位的,是莫卧儿帝国。 这个由蒙古人后裔南下建立起来的帝国,早已伊教化。但是在统治天竺的过程中,遭遇了不小的困难。 阿克巴为王的时候,为了缓和宗教矛盾,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使得国内相对比较平和。 但是如今的沙贾汗却对印度教徒非常歧视,进行了严厉的打压。 这样一来,天竺内部的矛盾开始直线上升。 沙贾汗却没有看到其中的危机,依旧对外穷兵黩武。 而阿豪姆王国,就是他想要征服的对象。 诚然以阿豪姆王国的实力,确实挡不住莫卧儿帝国的攻击。但是当莫卧儿帝国为了攻略阿豪姆王国,而将绝大多数军力放到东部的孟加拉时,其本土内部十分空虚。 正是这种空虚,让西方殖民者看到了机会。 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都在悄悄地鼓动印度教徒从莫卧儿帝国作对,不断削弱莫卧儿帝国的实力。 也就是说,如今的莫卧儿帝国看起来庞大无比,但实际上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情况反馈到侯恂这里,他立刻意识到,这将是帝国涉足南亚的天赐良机。 侯恂并没有打算单独出手,而是约见了荷兰巴达维亚总督阿列克谢·达维和葡萄牙果阿总督费舍尔·戈麦斯。 “天竺对阿豪姆王国的侵略,是帝国所不能容忍的。而且天竺对待帝国和各位的态度,十分不利于正常的商贸活动。我打算奏请皇帝陛下,以适当的手段来敦促莫卧儿帝国改变策略,加入到更加繁荣的商贸当中来。这需要荷兰、葡萄牙的帮助。” 达维和戈麦斯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两人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对于天竺,他们早就垂涎已久。 奈何莫卧儿帝国的实力确实比较强大,使得他们只能在沿海地区浅尝辄止。而广大的南亚内陆,却让他们望洋兴叹。 两国在亚洲的力量都不够强大,而且还面临着英国的竞争,根本无力对天竺进行更深入的开拓。 现在帝国愿意出头牵线,荷兰和葡萄牙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就是棒槌了。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侯恂还觉得帮手不太够。 “我观察到,英国人在天竺的进展也不算是很顺利。而且英国的金奈就横在康提的前面,不如将他们也拉进来,这样成功的可能性将会更大。” 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天竺的殖民地在金奈,处于南亚次大陆的东海岸,正好和锡兰岛隔海相望。 帝国要想从锡兰岛攻略天竺,就必须经过金奈。 英国是朋友还是敌人,对行动的影响很大。 达维和戈麦斯对视一眼,不禁为侯恂的圆滑惊叹不已。 这才是成熟的政治家。 为了利益,完全没有被欧洲的局势影响到,反而争取最大的可能。 他们两个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了。 欧洲这些年各个国家之间时而盟友、时而背叛,早就司空见惯。这一次带上英国,分摊风险,共享利益,又有何不可? 得到了两人的同意,侯恂也不耽搁,派遣了自己的秘书周则之前往金奈,拜访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负责人阿莱克斯·克劳德。 “爵士,不知您将执行王国的命令还是议会的命令呢?” 会见之初,周则之需要搞清一个问题。 东印度公司这边最近刚刚接收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命令。 一条是新国王查理二世发来的,命令东印度公司不得与帝国、荷兰、葡萄牙为敌,采取合作态度。 而另一条则是议会发来的。 命令东印度公司小心防备帝国、葡萄牙、荷兰的攻击,并且调遣一批船只返回国内支援。 这两条命令在东印度公司内部引起了纷乱。 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中,有人是王党的拥趸,有人是议会的派系。结果经历了长久的争吵,也没有决定究竟该怎么做。 不过所有的董事都具备起码的共识。 一旦帝国、荷兰、葡萄牙联袂来攻,东印度公司绝对打不过。 克劳德甚至还派人去拜访了莫卧儿帝国的皇帝沙贾汗,希望得到支持。 可谁知天竺人却提出,必须要英国人将所有的工厂都转交给他们,莫卧儿帝国才会出手帮忙。 w……t……f 我们英国人来天竺建厂是为了赚钱的,不是当冤大头的。 这个无理的要求当然遭到了东印度公司的拒绝。 可是面对实实在在的威胁,究竟该如何应对,高层们全都陷入了困境。 结果就在这时,帝国居然派人来表达了善意,并且邀请东印度公司一起朝天竺这头肥羊下手。 精明的克劳德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请周先生放心,我们一直都是国王殿下最忠实的臣子!” (本章完) 第1641章 联合干涉 十七世纪的天竺,在西方殖民者的眼中,依旧是个庞然大物。 以他们在南亚投入的力量,是绝对没办法将天竺一口吞下的。 蚕食,就是西方殖民者唯一的选择。 其实这个做法,和他们在中国的做法并无二致。 就比如澳门。 葡萄牙殖民者占领果阿后,天竺当地的势力没少进行反扑。但双方在武器方面的巨大差异,让天竺人全都无可奈何。 最后天竺人没有办法了,只要寻找英国人帮忙。 虽然最终赶走了葡萄牙人,可英国人更加的可怕,最后直接将整个天竺都屯了。 不过此时的天竺,英国、葡萄牙、荷兰都有一块飞地。 就是无法深入内陆,迫使天竺全面打开市场。 帝国的介入,这些西方国家当然是无比欢迎的。 因为跟着帝国强大的实力,他们可以吃到丰厚的汤汤水水。 在见识了帝国的厉害之后,这些西方国家已经绝了涉足东亚的心思。这种情况下,天竺就成为了他们的首选。 至于帝国想要掌控阿豪姆王国和天竺东部,这些国家并无异议。 只要帝国开了头,每个国家都可以划分自己的地盘。 比如英国就打算以金奈为根据地,寻求天竺东海岸的利益;葡萄牙则以果阿为中心,谋求西海岸。 在帝国的支持下,康提王国也雀跃地将南亚次大陆的南端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当然,这也是帝国的势力范围。 至于荷兰,帝国支持他们在卡拉奇建立据点。 荷兰人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几个国家取得一致,接下来就是阿豪姆王国的态度了。 一支傣人商队顺利地进入了阿豪姆王国的都城。 因为同根同源,所以傣人商队过来贸易,并不引人注意。而且傣人在阿豪姆王国内部有着深厚的关系网,不管做什么都十分方便。 于是他们就很容易地见到了国王最信任的大臣刚达。 “我帝国豫王殿下的全权代表,此次前来负有重要使命。阿豪姆王国与帝国境内的傣人同胞同根同源,文化一脉相承。帝国希望和阿豪姆王国建立全新的关系,并且可以提供一定的支持。” 周则之又出现在了阿豪姆王国。 帝国人的到来,让刚达非常震惊。 遥远的中原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来来往往的商人传递的消息,已经让他略微感受到了帝国的强大。 他就是没有想到,帝国居然会主动联系阿豪姆王国这样的偏远之地。 “不知帝国意图何在?” 刚达也是成熟的政治家,当然明白帝国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 对此,周则之很坦诚。 “帝国正在谋划收复高原,河谷一带是进军高原的第二条途径。要想从此经过,就必须要贵国配合。另外天竺的咄咄逼人,已经令帝国的边境产生了危机感。我们需要打击天竺,确保帝国的安全。” 诚恳的事实令刚达疑心尽去,同时怦然心动。 “帝国会帮助我们对付野蛮的天竺人吗?” 周则之早有准备。 “只要贵我两国建立关系,维系地区和平,是帝国的重要使命。” 话说的很明白了。 帝国准备下场,但需要阿豪姆王国的配合。 阿豪姆王国愿意配合吗? 刚达几乎可以肯定,从国王以下,没有人不愿意。 这些年来他们面对天竺的压力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瞅着国家都要不保了。 此时有一个强大的帮手愿意援助,这要是再不抓住,是会下地狱的。 “请客人耐心等待,我这就去禀告给国王。” 周则之没想到的是,三天之后阿豪姆王国的国王苏牙法居然秘密来到了刚达的府邸,亲自与他会面。 “我们曾经也是帝国的子民,只是后来为了生存才迁徙到了这里。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根,始终以祖先为荣。帝国的垂青,让我们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对于苏牙法的谄媚,周则之嗤之以鼻。 这家伙一身伊教的打扮,明显已经深受莫卧儿帝国的影响,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怀念故土。 不过这也让周则之看出了什么。 “你们是要放弃自身的传统了吗?” 苏牙法浑身一个冷颤,连忙解释。 “都是天竺人逼迫的缘故,只要帝国慷慨援助,我们必定会痛下决心、清除异教徒。” 天竺对阿豪姆王国的侵犯,也是以宗教为先导。 毕竟凭借着人口优势的宗教入侵,总是防不胜防。 三百多年前,阿豪姆王国的统治者们就不得不顺应伊教的传统,做了诸多更改。 比如原本的国王称号,是“诏法”“陶勐”等傣语称谓,后来渐渐都换成了“布拉哥·哈因”“巴尔哥·哈因”“博拉”等明显天竺特色的头衔。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勐顿顺罕”变成了“阿萨姆”并且在后世广为人知。 可以说,如今的阿豪姆王国境内,伊教已经占据了相当的地位。 周则之不禁担心,帝国的攻略能否顺利。 见他犹豫不决,苏牙法也些急了。 “倘若帝国能够提供武力支持,我们可以坚决地清除异教徒。” 思想上不好消灭,那就肉体上消灭。 苏牙法也是一个狠人。 此人原本就对天竺十分仇视,原本再过十几年,就是在他的领导下,阿豪姆王国就在高哈蒂郊外大败天竺军队。 天竺人一看武力攻打不成,就煽动阿豪姆内乱,导致苏牙法被毒杀,国力开始直线下降。 从中不难看出,如果能够得到一定的武力支持,他是真敢对异教徒祭起屠刀的。 周则之也不是什么良善君子,觉着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他也不敢耽搁,连忙返回康提王国,把情况报告给了侯恂。 和他相比,侯恂就更加狠辣了。 “你再辛苦跑一趟,告诉阿豪姆国王,只要阿豪姆承认是帝国的藩属国,本王将协同英国、荷兰、葡萄牙、康提王国、暹罗王国、缅甸王国的代表,集体访问阿豪姆。” 周则之一听就明白,这是典型地给天竺人上眼药呢。 只要这件事做成,天竺人不急才是怪事呢。 只要乱子起来了,后续帝国极其盟友就可以顺利下场了。 (本章完) 第1642章 炙热的南亚 面对莫卧儿帝国的步步紧逼,阿豪姆王国上下苦不堪言。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庞然大物愿意提供帮助,阿豪姆王国岂能不紧紧抓住? 最主要的是,这个新来的庞然大物对阿豪姆王国还没有什么吞并的兴趣。 苏牙法在周则之离去之后,一颗原本冰冷的心完全滚烫起来。 他连忙寻找西南过来的傣人,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以及成为帝国的藩属国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经过了解之下,苏牙法和刚达等人可谓是怦然心动。 只因为成为帝国的藩属国,居然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而且帝国对待藩属国非常的好。 就有南掌国的人说起,如今南掌国有大量的人前往帝国西南地区做工,着实赚了不少钱。 新兴的帝国对于这些外来户一视同仁,并无苛待。 另外帝国已经在研究,准备联合南掌国修建贯通的公路。一旦做成,南掌国将会不再对外隔绝,更快地接受帝国发展的影响。 至于帝国境内的傣人,更是全都过上了新生活。 他们已经不再被其他民族欺负,可以自由生活和走动,并且接受新式教育。 傣人当中有参军的,立刻让家庭得到了巨大的改善。以至于如今的傣人纷纷以参军为荣,渴望实现质的飞越。 尤其是傣人带过来的一些帝国商品,更是让苏牙法等人大开眼界,认识到了其中的价值。 他们不禁想到,倘若能够修建一条阿豪姆连通帝国的道路,敞开门和帝国做生意,那该多么的好啊! 于是在周则之重新回来后,还没有传达侯恂的意思,苏牙法就正式代表阿豪姆王国,请求成为帝国的藩属国。 一切都是这么的顺利,只是苦了周则之,短短一个月内来回奔波数千里,但成果却十分斐然。 见局面打开,侯恂不敢怠慢,连忙约见了克劳德、达维、戈麦斯以及拉杰辛赫二世,并且派人联系暹罗、南掌和缅甸,让他们派遣全权大使过来,共同出访阿豪姆。 “一旦我们这么做,天竺人必定无法镇定,一定会付诸武力。” 克劳德在天竺经营已久,对天竺人的秉性有了深刻的认识。 “这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嘛。假如天竺人按兵不动,我们又如何得到足够的利益呢?” 侯恂的说法,换来了大家满意的笑声。 阿豪姆如今就是一块鱼饵。 一块让天柱失去道义、各国有名目下场的鱼饵。 暹罗、南掌和缅甸等国得到侯恂的照会,全都激动坏了。 宗主国愿意带着他们一起玩,还能捞取好处,这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于是三国的使团很快就来到了锡兰岛。 这样一来,侯恂足足凑够了八国使团,阵容非常壮观。 在海军的护卫下,八国使团正式访问阿豪姆王国。 这一动,可谓是地动山摇。 天竺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八国使团进入都城时的盛况,让天竺人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国王殿下,我们需要一个解释。阿豪姆作为天竺的附属国,这样的大事为何不曾向我们通报?” 天竺派到阿豪姆的特使塞克拉希姆气势汹汹地闯入王宫,向苏牙法发出诘问。 塞克拉希姆的叔叔乃是天竺名将,1615年曾经击败过阿豪姆王国,迫使阿豪姆王国割让了大片土地。 因此他被派到这里来后,气焰十分嚣张,俨然以太上皇自居,并且大肆干涉阿豪姆的事务。 对于此人,苏牙法早就恨之入骨。 只是以往他无可奈何,但是现在…… “阿豪姆从未都不是天竺的附属国,天竺对于阿豪姆的伤害我们却从不曾忘记。来人,将这个狂妄的侵略者赶出去。” 塞克拉希姆简直惊呆了。 什么时候苏牙法这么勇了? 可惜王宫的护卫只听苏牙法的,还没等他继续咆哮,就将他叉了出去。 塞克拉希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新来的八国使团再给阿豪姆撑腰。 无知而弱小的人,居然敢违逆莫卧儿帝国的意志! 塞克拉希姆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将这里的情况送到了孟加拉、副王米尔·朱姆拉赫的手中。 朱姆拉赫是孟加拉的实际统治者,一直负责对阿豪姆的渗透。 此时得知有外来势力给阿豪姆撑腰,意图同莫卧儿帝国作对,他当场怒气勃发。 “派人去告知苏牙法,必须立刻向伟大的天竺之王道歉,并且驱赶所谓的使团。否则的话,他将感受到天竺的雷霆之怒。” 天竺人的举动,暂时还没有传到阿豪姆。 而在阿豪姆这边,苏牙法等君臣和八国使团的交流十分愉快。 帝国和前明不同,对藩属国没有纳贡的要求,而且也不要求外交权经由帝国许可。 相对来说,做帝国的藩属国比较自由。 帝国最大的要求,就是藩属国必须对帝国在经贸方面全面开放,而且关税方面始终保持最大优惠。 这种事对如今的帝国藩属国来说,完全不叫事。 毕竟各个藩属国还都是农耕国家,自身的工商业十分薄弱,就算想要维护本土产业都没有那个必要。 相反丰富的帝国商品进入,反而可以给本土带来巨大的好处。 其次就是阿豪姆王国允许帝国驻军。 侯恂也说的很清楚,驻军的目的是为了帮助阿豪姆王国抵抗莫卧儿帝国的侵略,同时帮助阿豪姆王国培训军队。 跟随使团而来的国防军只进行了一场演戏,苏牙法、刚达等人立刻就心悦诚服地接受了这个条件。 并且他们的身板挺多笔直,终于不再害怕天竺人了。 除了帝国之外,其他各国也都在阿豪姆收获到了足够的利益。 英国、荷兰、葡萄牙拥有和帝国同等的经贸权利,居然是他们在亚洲打开的最大的一块市场。 暹罗、缅甸、南掌和阿豪姆在许多方面也能够形成互补,在侯恂的主持下,他们开始商讨建立一个东南亚经济合作组织,准备联起手来一起同外界做生意。 反正现在有帝国撑腰,他们也不用再担心被西方殖民者渗透和侵略,反而还可以赚钱发财,何乐而不为? 只有天竺人受伤的局面,很快就达成了! (本章完) 第1643章 想了三天三夜…… 莫卧儿帝国已经将阿豪姆王国视为禁脔,迟早吃进肚子里的肉。 现在有人过来争抢,立刻触碰到了天竺人敏感的神经。 朱姆拉赫一边派遣特使前往阿豪姆施压,一边迅速调集大军随时准备付诸武力,一边赶紧给沙贾汗禀报。 他也不是傻子。 虽然不清楚帝国的底细,但是荷兰、葡萄牙和英国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来还是见识过的。 尤其是果阿,更是天竺人心中永远的痛。 当初这里被葡萄牙人占据后,两大苏丹国发起了数次进攻,想要夺回来。 1571年,比贾普尔和哈迈德纳格尔联军三万,对果阿发动了长达八个月的围攻,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果阿城中的葡萄牙人有多少呢? 仅有区区五百人。 还在使用原始武器的天竺人,面对火枪、火炮俱全的葡萄牙人,真的是无可奈何。 现在葡萄牙、荷兰、英国都跟帝国站在了一起,朱姆拉赫也感受到了压力。 再一个,他毕竟是臣子,也怕事情闹大特别是万一战场上打输了,自己会背锅。 只有将这件事上报,由沙贾汗来决定怎么做,才没有风险。 和他一样,侯恂也将情况通报给中枢。 他虽然是豫王,全权负责南洋事务,但开战这种大事,必须要得到中枢授权。 再者,帝国在南洋的兵力毕竟不够,征讨天竺这样的大国还是力有未逮。必须要帝国从其他地方调兵,才能够实现侯恂的最终目标。 帝国如今在北方、西南都有军事动作,东瀛那边也要显露眉目,只有协调好了才能充分发挥军事力量。 要不然的话,国家再大,盲目动兵也危险重重。 和他不同,接到汇报,左梦庚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天竺人怎么敢的呀?那可是八个国家的联合意志,天竺人真的觉得能扛得住?” 左梦庚此时充分感受到了当年教员的心情。 阿三还真是盲目自信和自大,就没有不敢惹的人。 当然了,惹完了的后果,估计也会让阿三刻骨铭心。 和侯恂担心穷兵黩武不同,左梦庚对于阿三的战斗力实在是太了解了。 打这些玩意儿,其实用不了太多的兵力。 “棉兰老岛那边差不多了,让陆战三师派先遣部队过去,接受豫王指挥吧。” 即便瞧不起天竺人的战斗力,左梦庚依旧还是给增兵了。 主要是天竺的地域太大。 击败他们不难,可占领的话实在是需要兵力填补。 随着棉兰老岛马上完全掌控在帝国手中,南洋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广大的将士们也需要新的舞台,去获取属于他们的功绩和荣耀。 侯恂这边还没有得到中枢的回复,朱姆拉赫的使者已经到了阿豪姆。 “任何挑战莫卧儿帝国的行为都将要遭受惩罚,现在就是你们最后认清错误的机会。马上离开阿豪姆,并且亲自向我们的大汗致歉,献上足够的礼物。否则的话,将会砍下你们的脑袋祭祀神灵。” 看着天竺使者大言不惭的样子,侯恂、克劳德、达维、戈麦斯等人全都面面相觑。 无论是第一次和天竺人打交道的,还是自以为对天竺人足够了解的,此时全都懵逼了。 大哥,你这么勇的吗? 甚至都不用侯恂说什么,克劳德都忍不住了。 “天竺对阿豪姆的侵犯,违背了南亚和平的宗旨,是对帝国固有权力的伤害。作为帝国的盟友,南亚重要的力量,我们敦促天竺认清事实,放弃不必要的野心。否则的话,联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英国人的本性发作了。 克劳德最希望的就是帝国和天竺打起来。 无论谁输谁赢,英国都有便宜可占。 所以这个时候煽风点火绝对是最好的做法。 侯恂对他的做法洞若观火,不过也无所谓。 等到国防军出手的时候,这些心怀鬼胎的盟友将会认清现实,回到该属于他们的位置。 天竺使者见自己的威胁没有效果,转而对苏牙法威胁起来。 “阿豪姆真的要背叛天竺吗?你们能承受背叛天竺的怒火吗?” 苏牙法被吓的够呛,实在是这些年天竺给他造成的阴影太大了。 他不自禁地看向了侯恂。 侯恂没有令他失望。 这位曾经的帝国首相一反文人的儒雅,站起身来的同时,随手抽出了侍卫的佩剑。寒光闪烁的剑尖对准了天竺使者,却不如他的话寒意森森。 “你要战,那便战!” 宛如一股电流通透全身,苏牙法只觉得平生以来第一次这般舒爽。 “上国的意志就是阿豪姆的使命,从前的累累血债,这一次必将全部清算。” 天竺使者还以为侯恂要砍人呢,着实吓了一跳。“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话都到了嘴边,发现只是宣战,他才能够重新喘气。 “你们的想法天竺已经收到,接下来咱们就战场上见真章吧。” 谈判自然不欢而散。 帝国和天竺都有核心利益所在,根本就没有和平的可能。不打上一场,分出胜负,是不会有结果的。 看着天竺使者急急而去,苏牙法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有盟友们了。 所幸这一次的盟友非常给力。 第二天,本就在密支那紧张备战的第一师代表快马加鞭赶到了阿豪姆的都城。 “目前全师已经完成整训,随时都能投入战斗。” 参谋长陈明达跃跃欲试的神情,代表了第一师的态度。 他们是谁? 是国防军第一师。 这可是国防军起家的部队,是老大哥中的老大哥。 可是这些年来其他兄弟部队一直战果辉煌,但第一师始终都没有捞到大战,全是上下早就憋的快要炸了。 打西南的时候他们就是偏师,一路上如同游山玩水。 现在第十师正在筹备进军高原,同天竺作战的任务当仁不让地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异域扬威,第一师肯定要展现风采。 得知强军准备就绪,侯恂大喜过望。 他关切地问道:“你部还需要些什么,一并道来,我一口气给你们解决。” 第一师还真的有困难。 陈明达开始叫苦。 “从密支那过来的道路实在是太难走了,而且我们没法携带更多的粮草。必须要这边做好准备,否则的话,作战将无法顺利展开。” (本章完) 第1644章 联军 莫卧儿帝国如今的统治者是沙贾汗。这是一个贪婪、残暴的君主,并且非常自大。 沙贾汗,寓意为世界的王!在得到朱姆拉赫的报告之后,沙贾汗浑然没有想到严重的后果。 他只想到,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了。那么,就只有用武力让敌人臣服。于是他不顾众多大臣的反对,武断地决定武力解决阿豪姆王国。 为此,他甚至派出了自己最能征善战的儿子奥朗则布出马。奥朗则布在德里纠集了十万大军,开始东进。 沿途还不听发布召集令,让各个汗国出兵。最终,奥朗则布的大军兵力超过了二十万,一路浩浩荡荡地杀向阿豪姆。 天竺人的行动,很快就被联盟获悉。不是联盟在南亚大陆上的情报系统有多厉害,而是在天竺境内想要看到莫卧儿帝国倒霉的人有点多。 尤其是德干等公国,十几年前还曾经发动过叛乱,就是被奥朗则布平定的。 于是这些心怀不轨的人纷纷将情报传递给了联盟。莫卧儿帝国本来在孟加拉就有五万多大军,再加上奥朗则布率领的二十万,规模之大,令阿豪姆王国的众人全都面如土色。 “不要害怕,在强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再多的人数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只要我们做好充分准备,这一仗的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的。”侯恂安慰了阿豪姆王国众人。 莫卧儿帝国军队的实力,早已被联盟摸清。这些军队的绝大多数还在使用冷兵器,并且将大象倚为重要的战略武器。 有限的火器,还都是火绳枪和前装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简直比大明还不如。 别说侯恂了,帝国所有人都很有信心,只凭第一师就能够打赢。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糟糕的地形限制了第一师的运动。 侯恂看向缅甸国相茶文达和南掌的代表那林多热。 “第一师的行动,必须要得到南掌和缅甸的配合。南掌可否出动相当的劳工,修筑大军前进需要的道路?”那林多热坐在会议现场,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什么时候南掌国也能对外出兵了?从来都只有周边国家不停欺负南掌的,南掌可谓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现在居然可以出兵异域,扬威天下了!那林多热再明白不过,这些荣耀可都是帝国爸爸给的。 虽然帝国也不要求南掌国的兵马多能打,只是帮忙修路,但已经足够了。 “南掌国可以出动五万劳工,就是粮草问题有些麻烦。”南掌国别的不多,就是人多,而且还不值钱。 可是要想从南掌跋山涉水过来,人吃马嚼的消耗可不是南掌能够承担的。 侯恂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难。他看向茶文达。 “南掌劳工的粮草交由缅甸来解决,不能出现意外。”就在茶文达面露难色的时候,侯恂后续的话到了。 “帝国将以二十万元向缅甸采购。”茶文达立刻转忧为喜。原来不是白要啊,还有钱赚呢! 这一下缅甸也发挥了主观积极性。 “豫王殿下,缅甸可否也支援一部分劳工?我们也想为这次行动尽一番力。”对此,侯恂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帝国会正常支付工钱。你们不要太贪,必须要让普通民众有所收益。否则的话,一旦闹出乱子,国内不稳不说,本王一定会追究你们的责任。”这番警告立刻让缅甸和南掌的众人清醒过来。 这帮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帝国支付的费用不用想也知道,会被他们从上到下贪墨不少。 这种事侯恂也没有办法,只能警告他们不要太过分。反正这两国的百姓也都穷怕了,只要这些官员们手里稍微露一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茶文达的想法还挺多。 “二十万的采购费用,可否一半是现金、一半换成各种商品呢?”如果都是现金,缅甸国内也没有什么流通渠道。 可如果换成商品,这些官员倒手一卖,又是一笔收入。侯恂面色难看。 “可以。”至此,第一师的行动路线算是打通了。由帝国出资、缅甸出粮出物资出部分人力、南掌出人力,在国防军工程人员的指挥下两个月内修通一条密支那通往阿豪姆的道路。 这个时间限制就预示着,几乎是一条血肉铺就的道路。但是没办法,为了大局,这种牺牲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除了第一师这边,南线才是各国联合的重点。 “我们可以出动六百人。”克劳德说了英国的计划。英国在天竺这边的兵力不多,六百已经是极限了。 “我们将出动五百人。”戈麦斯也尽力了。这个时代的西方殖民者就是如此,别看全球到处跑,但是每个地方的人力都非常有限。 他们更擅长利用当地的混乱局势挑拨离间、制造混乱,真的战场对抗,绝非他们愿意看到的。 这一次也是帝国领头,他们才肯集中兵力跟着捞好处。相对而言,荷兰就比较强大了。 “我们出动一千一百名士兵,还有三千名仆从军。”荷兰在巴达维亚经营已久,能够动用的资源也多。 但要说最狂热的,还属拉杰辛赫二世。 “康提王国将出动两万兵力,并且民间还有大量的追随者。”多少年了,佛教徒被从陆地上赶到锡兰岛,只剩下这么一个喘息之地。 现在终于有机会反攻回去,整个康提王国的人都疯狂了。那些佛教徒们自发组成了义军,数量竟然超过了五万。 当然了,康提王国人数再多,也没有什么实力。真要作战,还要看国防军。 侯恂的期盼中,陆战三师第十二团在南海舰队的护送下,率先赶到了金奈。 “王爷,我们没有来迟吧?”陆战三师师长常盈居然舍弃了大部队,跟着第十二团一起过来了。 实在是棉兰老岛的战斗太过于磨人,偏偏又不激烈,根本没有陆战三师大展身手的机会。 现在要打天竺,常盈眼睛都绿了。他将大部队交给路宝星和舒成山,身先士卒,率先过来了解情况,并且同盟军进行接触,以便更准确地掌握各支军队的战斗力。 第1645章 盟军 “全都挺起你们的胸膛,抬起你们的头颅,拿出你们的精神来。要让我们的盟友好好看一看,大英帝国军人的风采。” 金奈海边的码头上,上尉特纳·莱斯仔细地巡视着自己的连队。 今天,是各国盟友到来的日子。 特纳·莱斯觉得,一定要好好比较一下,才能在盟军当中争夺更多的话语权。 一百七十名士兵早已集合完毕,全都换成了最干净整洁的军服,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火枪也都擦拭的湛然反光。 明媚的阳光下,火红色的军服是那么的鲜艳,让英军军人看起来好似骄傲的公鸡。 “来了!” 特纳·莱斯连忙向海面上看去,只见大片大片破烂的帆船颤颤悠悠地跋涉而来。 最先赶到的,是康提王国的军队。 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叫花子。 上万人根本凑不出整齐的服装,而且全都穿的破破烂烂的。后面更是大群的僧侣,光头倒是很闪亮。 人数对比虽然强烈,但是特纳·莱斯却十分高兴。 他评估了一下双方的武器装备,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只要两个英军连队,他就有信心击败眼前的乌合之众。 康提王国军队之后,是荷兰军队。 这是非常值得特纳·莱斯关注的对象。 毕竟在欧洲荷兰和英国都是海上强国,而且一直冲突不断,两国的军队偶有交手。 不过在亚洲,英国暂时还不是荷兰人的对手,因此查看荷兰的实力很有必要。 尽管现在是盟友,但谁知道这种同盟关系能持续多久呢? 荷兰人的战船无疑要精良的多,其中更有三艘从帝国购买的三级战列舰。 看着压迫感十足的战舰,特纳·莱斯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果只是陆军交锋,他很有信心。但是东印度公司在这边的战舰,恐怕不是荷兰人的对手。 和厉害的战舰相比,荷兰陆军的样子就令他嗤之以鼻了。 荷兰人的军服居然还保持着相当的古风,身上披着甲不说,头上居然佩戴着尖顶铁盔,仿佛从中世纪穿越历史迷雾走出来的一般。 相反英国军队已经经过了改革,新模范军的影响力遍布全军,早已取消了过时的甲胄。 康提王国军队和荷兰军队到了之后,分别驻扎在两旁,同时也对英军审视不断。 英军鲜红的军服着实令他们艳羡不已,同时也在努力学习其中的长处。 然而这一切都在国防军到了之后,全都荡然无存。 数百艘各种船只蜂拥入港,完全夺取了声势。 无论是英国人,还是荷兰人、康提人,全都瞪大了眼睛,舍不得从帝国的军舰上移开。 帝国的战舰,远看的时候和荷兰战舰几乎一模一样,但是等到近前,区别就十分明显了。 最起码显露出来的火炮就完全不同,船头和船尾的火箭炮也是这些人从不曾见识过的武器。 船只靠港的时候,有大量的海军官兵都悠闲了下来。 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到天竺,因为全都倚靠在船舷上看热闹。 而他们的模样,自然也被岸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在特纳·莱斯的眼中,这些帝国海军军人的服装非常另类。 看起来松松垮垮的,但是行走之间非常舒适。深蓝色的色调在狭窄逼仄的船上,又不会因为繁重的劳动而显得邋遢。 尤其是军服塞在高帮军靴当中,让士兵显得非常干净利落,平添几分英武之气。 帝国海军军人头上戴的帽子也是深蓝色的,而且非常柔软,唯独前面的帽檐伸出来一小截,横在眉眼之上,却能很好地遮蔽阳光。 特纳·莱斯是个经验丰富的军人,只是简单看了一下,就发现国防军的军服很不一般。 平常的场合看起来似乎不重仪表,而且颜色深沉,也不够华丽。但要是到了战场上,做动作绝对比英军紧绷贴身的军服要好的多。 英军的军服非常笔挺,算是后世制服的出行。 21世纪的时候,唐宁街没事还表演的仪仗队,就是那个模样。 英军的军队是非常贴身的那种白色,小腿开始又被丝袜紧紧裹住,最后没入鞋子里。 最精致的英军,甚至还会给上衣的下摆缀上蕾丝边。 精神是精神了,但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帝国的军舰停好了。 舱门打开,陆战三师第十二团开始上岸。 待看到海军陆战队,岸上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海军陆战队的军队是国防军陆军标配的样式。 这个时代也没必要弄什么海蓝色军服,所谓的隐身效果纯属多此一举。因此海军陆战队的军队样式和普通陆军是一样的,但也足够惊艳。 唯一发生改变的,乃是军服的颜色。 国防军的军服,一开始是承袭明军的蓝色,后来换成了土黄色。 不过在左梦庚的强烈要求和大力研发之下,如今终于换成了卡其色。 是的,后勤部军服厅染料司终于弄出了卡其色。 如今国防军已经完成了普遍换装,并且获得了一致好评。 卡其色的夹克军装,铮亮的真皮军靴,如果把手中的米涅步枪换成m1加兰德步枪,几乎和二战美军一模一样。 这样的军服拿到十七世纪来,那自然是给这个时代的人开了大眼。 可是岸上的人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重型装备开始卸载了。 看到一门门完全不同的大炮,其他国家的军人全都双眼放光。 他们真的很想凑上去仔细看看,但很可惜,第十二团早已摆开了架势,暂时谢绝参观。 重型火炮、轻型火炮、火箭炮,一门门地摆开,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毁天灭地的杀气。 可步兵们的装备同样不差。 特纳·莱斯仔细数过,国防军每三十人的队伍中,就有两组各四名士兵背负着一根粗粗的铁管,附带着地盘、架子等多种工具。 这应该是一门炮,但却不知道是什么炮。 可是能够由士兵们徒步背负行动,显然重量非常轻便。 他当然明白,在复杂的地形中,如果能够得到火炮的支援,那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几乎从国防军下船开始,特纳·莱斯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决定今后一定要好好研究这支军队。 (本章完) 第1646章 野心家 海军陆战队到了之后,盟军的主导权归谁也就没有悬念了。 在五千国防军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念想出头。 常盈甚至在盟友们的请求下,当众举行了一场实弹射击演练。 国防军的武器威力,让所有人都变得无比乖巧。 就此,常盈携大军之威,就任盟军总司令,全权指挥所有盟军作战。 又在金奈等了三天,暹罗派遣的兵马也到了。 人数不少,战力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暹罗送来了大军最急需的粮草。 足足一百万斤粮食,完全可以保证盟军荡平天竺南部。 暹罗人和南掌人一样,昂首挺胸,得意洋洋。 跟着帝国都可以对外征战了,以前哪敢想啊? 随后戈麦斯向常盈通报了葡萄牙的打算。 “我军打算从果阿向天竺发动进攻,可以分摊盟军的压力。” 果阿在南亚次大陆的西海岸,金奈在东海岸,两边相隔千里,其实很难呼应。 不过葡萄牙人不太敢过来作战。 他们的兵力太少,如果都调动到金奈来,一旦天竺人进攻果阿,恐怕连老巢都丢了。 这个实际困难常盈还是很通融的。 “我陆战三师第十一团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可以直接前往果阿,配合你军作战。” 这段时间各个盟军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努力学习和探知关于国防军的一切。 从武器到编制,从战术到规模,越是了解的多,越是为之惊叹。 听说五千兵力居然不是陆战三师的全部,又有一个团正在开赴过来,克劳德忍不住问道:“常将军,陆战三师共有多少兵力?” 常盈傲然道:“整个陆战三师,共有步兵团四个、工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后勤团一个、警卫团一个,合计兵力四万三千五百人。” 众人一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四万多大军,还是这等强军…… 别说打天竺了,就算把他们加上一块灭了,似乎也不困难啊! 结果居然还带着他们一起发财。 这等帝国…… 他真的,哭死! 各国终于意识到了帝国究竟有多么的强大。 与此同时,他们全都十分庆幸。 幸好欧洲离着足够的远,否则的话,面对帝国的恐怖实力,恐怕欧洲国家加在一起都不够打的。 常盈看向荷军将领范特法特少校。 “我们的兵力足够多,就没有必要无意义地堆在这里。我将派遣第十团配合贵军,一起攻略卡拉奇,拿到天竺西侧的重要据点。” 范特法特很清醒,知道荷军的实力没办法跟国防军相比,肯定是打下手的角色。 “一旦攻下卡拉奇,利益如何分配?” 常盈早已得到了指示。 “整个卡拉奇附近都归荷兰所有,但必须支持我军谋求古吉拉特苏丹国。” 荷兰人对这个分配万分满意。 如果帝国拿下古吉拉特的话,那么就等于在卡拉奇和果阿之间建立了一个隔离区,日后可以避免发生冲突。 最起码帝国做裁判,还是得到了大家认可的。 盟军这边开始进入紧张的备战当中,天竺国内的矛盾也因为风云再起而被搅动。 奥朗则布行动十分迅速,他只带了五千亲信军队率先赶到了孟加拉。 对于他的到来,朱姆拉赫并不高兴。 在朱姆拉赫想来,阿豪姆王国的变故虽然需要解决,但是由他来做最好。 沙贾汗只需要派遣足够的军队交给他指挥,让他大展神威即可。 朱姆拉赫甚至都盘算好了,国内派遣过来的军队他并不打算还回去,完全可以吞并成为自己的势力。 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孟加拉副王说不得可以做一做孟加拉王。 然而奥朗则布来了。 对于这位能战善战的王子,朱姆拉赫也是闻名已久,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心。 不过看到奥朗则布只带领五千军队赶到,朱姆拉赫不由得放下了戒备。 他在城中为奥朗则布举行了盛大的酒会。 酒会上奥朗则布谈笑风生,对朱姆拉赫极尽褒扬,完全一副晚辈后生虚心求教的模样。 一连三天,奥朗则布什么都没干,就是在朱姆拉赫的陪同下接见孟加拉当地的权贵和宗教领袖。 他的翩翩风度,赢得了一致赞誉。 到了第四天,奥朗则布提出检阅军队,为出征做准备。 朱姆拉赫没有多想,早早陪着奥朗则布出了城,奔赴军营。 可是刚刚来到城外,奥朗则布突然翻脸,立刻祭起屠刀。 此时身边都是奥朗则布的五千卫队,朱姆拉赫独木难支,当场就被砍成了肉酱。 看着死不瞑目的朱姆拉赫,奥朗则布眼神中满是嘲讽。 朱姆拉赫想要做土皇帝,可他奥朗则布也想要将孟加拉的军事力量收归己有。 沙贾汗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将来的王位继承权惹得众位王子纷纷觊觎。 可沙贾汗却独宠皇太子达拉·舒科,这就引得沙赫·舒贾和奥朗则布十分不满,开始动作频频。 现在情况还算是比较稳定,等再过几年,沙贾汗得了重病后,几个王子的争斗就开始进入白热化。 沙赫·舒贾甚至在沙贾汗活着的时候就自称为孟加拉的皇帝,奥朗则布更是直接发动战争,击败了达拉·舒科。 他将达拉·舒科绑在一头肮脏的小象上游街示众随后处决。 随后他又开始对其他兄弟下手。 沙赫·舒贾被逐出天竺,客死他乡。 穆德拉·巴赫什以谋杀罪被处死,明明这个兄弟是支持他的。 达拉·舒科的长子苏莱曼·舒科被慢性毒药毒死。 最终,奥朗则布完全掌握了大权,并且将父亲沙贾汗囚禁在了阿格拉堡的一个房间内。 这个房间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看到泰姬陵。 这是沙贾汗为他最心爱的第二任妻子修建的陵墓。 在这个小房间里,沙贾汗度过了最后的五年。 除了大女儿贾哈娜拉能够陪伴之外,过的日子可谓是人不人、鬼不鬼。 甚至他口渴想要喝水,奥朗则布却让他喝墨水。 真正的怎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现在朱姆拉赫居然妄图在孟加拉自立,同奥朗则布争夺兵权,立刻成为了这个枭雄的刀下亡魂。 第1647章 围而攻之 奥朗则布的行动毫无疑问给孟加拉带来了巨大的混乱。 朱姆拉赫在孟加拉经营多年,底蕴深厚,拥有很多的亲信。 奥朗则布虽然用计谋诛杀了朱姆拉赫,但也让其他人有了反应时间。 只是没有了朱姆拉赫,其他人地位和实力不够,同样也没有号召力,根本无法对抗奥朗则布。 尤其是奥朗则布的后续大军很快进入了孟加拉,令朱姆拉赫的部下全都在绝望之下选择了逃亡。 朱姆拉赫的头号大将恩思巴德就率领七千兵马一路东逃,进入了阿豪姆境内,选择向盟军投降。 盟军这边才知道,天竺内部居然出现了内讧。 这个新情况无疑对盟军是有利的。 “奥朗则布毕竟是外来者,他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统合孟加拉的力量。而我们只需要稍微付出一点努力,就可以让他们内部乱成一团。” 搞政治,侯恂是顶尖的。 这段时日调兵遣将的同时,盟军也在不停地获取天竺的资料。 在侯恂看来,天竺内部的情况实在是阴谋家的天堂。 首先,天竺并不能算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即便强如莫卧儿帝国,也仅仅占据了中北部的一些地区。而在南亚次大陆的中南部,还有许多仅仅名义上臣服莫卧儿帝国的城邦。 其次,莫卧儿帝国作为外来的政权,同时也带来了外部的文化和信仰。 莫卧儿帝国的高层是忠实的伊教徒,但在广大的天竺基层,则大量分布着婆罗门教徒。 婆罗门教才是天竺的本土宗教,并且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被莫卧儿帝国同化掉。 尽管莫卧儿帝国的很多统治者都先后采取了宽容的宗教政策,但毫无疑问,不平等的政治和社会地位,必然会带来尖锐的宗教冲突。 这也是天竺各地时有野心家叛乱的原因之一。 可以说,广大的婆罗门教徒苦莫卧儿帝国久矣。 既然如此,这就是盟军挑拨离间的机会。 侯恂甚至更加老辣。 “在天竺本土,光凭婆罗门教自身,是无法斗过莫卧儿帝国的。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需要借助外部力量。而这,就是你们佛教的机会。一边打着帮助婆罗门教的旗号,一边对其进行同化和瓦解,肯定能够让佛教返回本土。” 侯恂的计策令佛教徒们大喜过望。 这个策略还真不是异想天开。 虽然在曾经的历史中,佛教输给了婆罗门教。但实际上,两教之间的交集非常多。婆罗门教也广泛吸收了佛教的教义,其中颇有共通之处。 再者,曾经的佛教输给了婆罗门教,不代表改良过后的佛教还会输掉。 尤其是新佛教的背后站着强大的盟军,思想和语言的说服再加上武力的说服,力量何止增长千倍百倍。 对婆罗门教来说,当务之急是摆脱伊教的压迫。反而对卷土重来的佛教,肯定没有太多的防范之心。 只要辅以足够的经济支持,令佛教在南亚次大陆站稳脚跟是十分可行的。 一旦佛教在大陆上打开局面,那就不是天竺人可以拒绝的了。 拉杰辛赫二世和在场的佛教徒们立刻投入到了研究当中,决心紧紧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陆战三师的军政路宝星和参谋长舒成山很快也到了。 不过其他三个步兵团并未上岸。 常盈有了新的作战计划。 “第十一团赶赴卡拉奇,配合荷军一起打开那边的局面。战斗将会非常艰苦,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在分蛋糕的时候,侯恂其实坑了荷兰人一把。 虽然给荷兰人分的印度河流域看似十分美好,但其实那里是莫卧儿帝国的核心统治区域,而且该区域内几乎全是伊教徒。 接下来的岁月中,荷兰人为了守住这个地盘,肯定要应付无穷无尽的伊教徒的反攻。 不过这也增加了第十一团的作战难度。 常盈决定把这一路的作战交给舒成山指挥。 还是上校的舒成山需要战功晋升,越是艰苦的环境军功才会越大。 舒成山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感动的无以复加。 “师长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老路,你率领第十团去果阿,配合葡军作战。记住了,你们的作战方向是向东向南,尽量不要向北过度刺激莫卧儿王朝,给第一师那边争取时间。” 从果阿向东进攻,是特仑甘纳高原。 这里曾经是巴曼王朝的地盘,不过如今分裂成为了五个小邦。没有这次盟军进攻的话,三十年后将会被奥朗则布征服,成为莫卧儿帝国的一部分。 既然现在这里还不属于莫卧儿帝国,盟军自然不是放过这些软柿子。 西线要是能够攻占特仑甘纳高原的话,就可以和金奈这边的盟军会合,正式将南亚次大陆分割为两个部分。 再花些时间经营,就可以将南部地区变成完全不同的世界。 各部任务分配到位,盟军的行动也正式开始。 最先行动的,还是僧人们。 这些人乔装打扮之后,以各种身份开始深入大陆各地,同备受压迫的婆罗门教徒接触。 婆罗门教徒虽然讲究逆来顺受,但什么事都有一个限度。 能当爷,谁又愿意做孙子呢? 于是这些僧人们的鼓动很快就有了效果,不少地区的婆罗门教徒都产生了希望,将这些僧人们奉为上宾。 婆罗门教徒们还没有发现,这些外来者传播的教义中包藏祸心,满心希望得到支持,好让他们摆脱伊教的压迫。 奥朗则布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 草草收拾了孟加拉的残局,不待地方稳定,他就急切地率领大军朝着阿豪姆王国攻去。 阿豪姆王国的实力自然不值一提,边境线很快全面陷落。 莫卧儿帝国的十几万大军逆着贾木纳河两岸的平原高歌猛进,仅仅一个月的功夫就连破四十余城,前锋已经逼近了阿豪姆王国的首都。 苏牙法等君臣吓的魂飞魄散,求援的使者一波接着一波赶去第一师。 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阿豪姆上下也迅速收起了散漫之心。 苏牙法发动了足足十五万劳工,跟着缅甸、南掌一起给第一师修筑道路。 超高效率之下,第一师终于赶到国都被攻破之前,冲出了绵绵大山,出现在了高哈蒂外围。 突然出现的国防军令天竺人不敢怠慢,只得停止攻势。 大战,一触即发! 第1648章 高哈蒂之战 高哈蒂位于阿豪姆王国的西部,贾木纳河的南岸。 贾木纳河河宽足足有三里多,根本不可能做到两岸并进、迂回夹击。 这就让高哈蒂成为了阿豪姆王国的门户。 不打下这里,奥朗则布根本没法继续进军。 本来阿豪姆王国实力孱弱,尽管有地形之利,但也守不住。 幸好第一师及时赶到,穿城而过,在城西列阵,接住了天竺人的兵锋。 贾木纳河的宽度决定了,根本不需要担心敌人从北岸绕到背后袭击。 上万人的兵马,要想渡过三里多宽的河流,光是准备工作就得半个月。 奥朗则布要是真敢分兵迂回,喻树堂做梦都能笑醒。 唯一需要担心的,则是高哈蒂的南面群山。 「波甫坎将军,南面的大山中有道路可以绕过来吗?」 守卫高哈蒂的将领,名叫腊西特·波甫坎,十分年轻。 此人名不见经传,但是在原来的时空中,二十多年后莫卧儿帝国入侵阿豪姆王国,就是他率领军队在这里大败天竺军队。 那一战过后,阿豪姆王国开始恢复元气,甚至有余瑕整肃周边民族,疆域反而扩大不少,迎来了一段中兴。 因为这个波甫坎的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面对喻树堂的询问,波甫坎不敢怠慢。 「南面的山中有几条险峻的小路可以绕到高哈蒂的背后,之前末将已经做了一些布置,足以抵挡万人左右的敌军通行。」 喻树堂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欣赏。 「之前只有你们守在这里,天竺人只需要正面进攻就可以奏效,因此对绕行必不热衷。但现在他们肯定会从山中做文章,一旦绕行,兵力不在少数,你先前的布置便不够了。这样,波甫坎将军,你率领麾下所有兵马,全力防守山中。我另外给你派遣一个营助阵,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绝对不允许天竺人从山里冲出来。」 听到喻树堂的安排,波甫坎有些焦急。 「将军,敌人众多,如果我的兵马都带走了,恐怕会有不测。」 喻树堂领了他的心意,但笑容十分自信。 「只要后方和侧翼不出现问题,正面的敌人不过是土鸡瓦狗。」 见他态度坚决,波甫坎尽管内心忧心忡忡,但是却没有办法。 他已经得到了国王的严令,一应作战,必须听从上国将军的。 只是上国来的军队仅仅四万多人,真的能够打过天竺人的十多万大军吗? 带着这种担忧,波甫坎在排兵布阵的时候,不免谨慎小心了一些。 他没有将全部的兵力都一股脑堆进山里,而是派遣精锐守住几条要道。其余的主力则集中在山脚下,这样一来,山里有危险就可以支援山里,第一师有危险就可以支援第一师。 至于第一师派给他的一个营,完全被他忽略了。 区区一千兵力,能干什么呢? 喻树堂并不知道波甫坎的心思,就算知道,也会付之一笑。 天竺人在南亚本地所向无敌,可是在国防军眼中,和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 望远镜里,天竺军队的火器普及率甚至都达不到百分之三十,而且全都是老旧的火绳枪。 推出来的火炮,也都是破烂货。 唯一醒目的,就是那一百多头大象。 南亚这边的战争,对大象的依赖程度很高。 天竺人的大象全都披上了厚厚的盔甲,偏偏上面还带着各种华丽的装饰。被阳光一照,散射着令人夺目的光芒。 难道天竺人是打算用这种方 式吓坏对手吗? 在喻树堂观察天竺军队的时候,奥朗则布也在观察第一师。 观察了之后,奥朗则布信心满满。 「对面的军队不堪一击,连起码的排兵布阵都不会。」 在奥朗则布的眼中,第一师的阵列十分简陋。 哪有直接将步兵毫无遮拦地排在第一线的? 既不挖掘壕沟,也不垒筑工事,士兵们的手中甚至还没有盾牌,身上也没有盔甲。 这不是一个冲锋就能砍杀殆尽? 哪怕第一师士兵人人手中都是火枪,可火枪什么样的,奥朗则布自信十分了解。 更何况对面的第一师阵中,根本没有看到火炮。 因为国防军的火炮射程很远,所以布置在了大后方,奥朗则布光凭肉眼自然发现不了。 他只认为,这么简陋的阵型,他的大军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分出胜负了。 高哈蒂城西,北面是难以横渡的贾木纳河,南面是险恶的茫茫群山,唯有中间一条狭窄的平原。 这种地形,战斗也没有什么花头可讲。 奥朗则布兴致缺缺。 「进攻吧,我希望在高哈蒂城中吃午饭。」 底下的将军和士兵们无比振奋,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一队队的步兵迅速前压,建立防御工事,掩护象兵跟进。 象兵将会是冲锋的主力。 而在后面,还有骑着骆驼、挥舞弯刀的骑兵。 最苦逼的是炮手,需要顶着毒辣的太阳推着火炮跟上。一旦慢了,就会遭遇军官的皮鞭跟喝骂。 尽管没有着甲,可是一身战斗装备,也让第一师不好受。 喻树堂感觉浑身都在冒油,知道耽搁不得。 「进攻,早点结束。」 第一师也动了起来。 第一团排成整齐的阵列,不疾不徐朝着天竺人挤压而去。 炮兵观察哨开始通报各项数据。 远在后方的炮兵们则没有防护的要求,干脆赤着上身、穿着大裤衩子操作火炮。 整齐而有韵律的号子声中,一发发炮弹被塞入炮管。 看到第一师居然也进攻,奥朗则布有些意外。 更让他意外的是,第一师出动的居然仅仅只有一个方阵。 其余三个方阵只是在后面随行,似乎专职保护。 远从中土而来的军队,究竟怀着怎样的自信,觉得凭借五千人就能跟他的十数万大军抗衡? 没等奥朗则布想明白呢,平地上陡然一片惊雷。 可明明晴空万里啊! 不等天竺人反应过来,数百枚黑点急速划过长空,也不追求准度,完全覆盖到了天竺军队的阵中。 刹那间,方圆数里的范围内全都被烟尘和火焰笼罩,天竺大军彻底消失在了烟雾当中。 效果如何还未确定,从第一师的后方,又有笼罩天空的橘红色烟花雨砸来,令大地再次经受了恐怖的蹂躏。 跟在喻树堂旁边观战的苏牙法、刚达等阿豪姆王国的君臣们,全都目瞪口呆,完全失去了灵魂。 第1649章 摧枯拉朽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国防军早有发现。 最强力的对手,还得是清军。 无论是清水月明关之战,还是朝鲜之战,亦或者是后来的统一之战,清军给国防军制造麻烦是最多的。 许多场战役,国防军都有靠着大量的牺牲才换来胜利。 其次是东瀛军队。 东瀛人性格坚韧残忍,服从性高,组成的军队虽然在战略和战术上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但是在战斗力上却非常顽强。 要不是和国防军在军事装备上相差太远,恐怕要让国防军吃大亏。 除此之外,无论是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或者英国人,都算不得强力的对手。 别看现在欧洲殖民者走遍世界,开拓了数不尽的领土,但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时候都是在欺负未开化的土着。 即便在东亚对上大明等文明国家,依靠的也只是武器之利。除此之外,西方国家的技战术水平和战斗意志完全不值一提。 至于眼前的天竺军队…… 连大明都不如。 第一轮火炮下去,天竺军队就开始全线崩盘了。 没办法,毕竟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等威力,并且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一次第一师的火炮也创造了单发炮弹最大杀伤记录。 一颗炮弹爆炸之后,足足炸死了一头大象和近一百名天竺士兵。 鬼知道天竺人什么脑回路,区区一头大象上就搭了六十多人。 可怜的大象居然没有罢工的! 结果一发炮弹下去,以大象为中心,连同附近的士兵,全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遍地的血肉和红泥。 第一团在炮火的掩护下,始终不停前进。 本来他们的阵列非常完整严谨。 毕竟对面不管怎么说也是十多万的敌人,小心无大错。 结果走到一半,看到天竺人转头就跑,第一团团长急了。 「换成散兵线,分散追击。」 别说第一团了,本来悠哉悠哉跟在两边的第二团和第三团傻眼了。 这么不抗打的吗? 这就开始跑了? 我们顶着大太阳,热的满身大汗,不会一枪不开战斗就结束了吧? 两个团的指挥官也急了,来不及请示喻树堂,直接下令勐冲。 本来第一师慢悠悠进攻的时候,看起来还没什么。此时被放开禁制,士兵们发挥出全力,立刻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朝着天竺军队漫卷过去。 而天竺军队,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火炮炸完了火箭炮炸,火箭炮炸完了火炮又来了。 天竺军队被反复蹂躏,再没有人敢站在旷野中了。 人人争相溃逃,军官跑的比士兵还快。 什么军纪,什么士气,什么胜利,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第一师的炮兵们又打了两轮徐进弹幕,然后就开始进入休整状态。 步兵们的冲锋太快了,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开炮速度。如果再敢射击,说不定会伤到自己人。 不过此时没有炮兵的支持也无所谓了。 彻底混乱的天竺军队,已经没办法保持建制去抵挡靠近的第一师步兵们。 第一师虽然改成了散兵线,但散而不乱。 下面的基层依旧以连、排为单位,彼此配合作战。 进入了射程后,就对眼前的敌人倾斜火力。 如果敌人太多,迫击炮手就地架炮,通通两发炮弹过去,敌人就又乱了。 十多 万人拥挤在一起,又没有了指挥,结果自相拥堵、践踏,反而影响了撤退的速度。 在大后方的奥朗则布看到自己的军队刚一接战就垮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惧当中。 中***队的实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现在只有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盲目开战。 现在事情大条了。 别说消灭阿豪姆王国了,恐怕在国防军这样的攻势下,孟加拉都守不住。 可不管他多么的惶恐和焦急,战场上的溃败完全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眼瞅着溃兵漫卷而来,他的亲信意识到不妙,根本不顾他的反对,牵着他的坐骑就逃之夭夭。 喻树堂也没有想到战斗这么顺利,结果就是他也失去了对下面部队的指挥。 各部疯狂追击这下,全都热血上头了。 到了最后,团一级的还能偶尔上报。下面的营、连、排几乎就失去了联系。 喻树堂生怕出事,赶忙率领指挥部快马加鞭往前面赶。 上百里的路程,沿途全是国防军。 还有天竺军队的俘虏。 俘虏比国防军多,但是全都很乖巧。 老老实实又惊恐难安地坐在地上,一点都不敢动弹。 哪怕旁边只有三、五个国防军士兵看押,他们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反抗念头。 一路走去,一路看去,喻树堂多少放心了下来。 「这些天竺人什么毛病?战前牛皮吹的震天响,一打起来软的跟面条一样。」 听着他的吐槽,军政何啸也是莞尔不止。 「缺少敬畏嘛,也不知道咱们有多厉害。」 师部足足走了近两百里,才追上最前面的部队。 「师长,乱了,全乱了。这帮兔崽子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根本不把天竺人当回事。我已经下令,让下面停止追击了。不然的话,我怕有人迷路。」 第一团团长有点心虚,努力找补。 喻树堂还能说什么呢? 「算了,我们也没有想到天竺军队是这个德行。」 一直到后半夜,最后一支出击的小部队才疲惫地返回。 这支小部队仅仅只有三人,可是战果却不小。 他们带回来了六百多俘虏。 看着三人押送着六百多俘虏还没有出事,将领们全都头皮发麻。 可三人小队却昂首挺胸,得意洋洋。 「报告师长,这伙敌人非但不投降,还敢向我们攻击,就被我们都抓了。」 喻树堂还能说什么? 古之霍去病、席君买也不过如此了吧? 「干的好,回头给你们请功。」 他现在头疼的是,这件事报上去,上面的头头们究竟会不会相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七方面军司令部里,军政绪小金的声音格外响亮。 「现在下面的混账越来越过份了,三个人俘虏六百?就算是打明军都没这样过。整顿,必须整顿,让他们好好认清错误!」 第1650章 全面开花 阿豪姆王国上下有想过,帝国能够拯救他们于水火。 就是没想到,帝国的军队这般可怕。 以至于苏牙法、刚达等人瑟瑟发抖,全都在胡乱猜测,帝国会不会一鼓作气,干脆直接将阿豪姆王国也给吞并了? “帝国对你们没有兴趣,只要你们忠心就好。” 喻树堂洞悉了他们的想法,嗤之以鼻地告知了真相。 阿豪姆王国的地理位置确实不错,可实在是太穷了,而且和四周隔绝,建设起来的成本即便是帝国也不想承受。 在这里拥有一个藩属国,能够给帝国借道干涉南亚,帝国也就满足了。 得知帝国没有吞并之心,苏牙法立刻活了过来,化身为矢志不渝的忠犬。 “不知上国接下来意向如何?” 既然击败了天竺军队,苏牙法当然希望帝国顺势而为,将可恶的天竺人全都消灭。 喻树堂没好气地指着破烂的道路。 “要想让帝国帮你们彻底解决危险,就把道路修好。知不知道,就因为这等破路,才让天竺人跑掉的?” 面对喻树堂的训斥,苏牙法等人羞愧难当,可也十分无奈。 “将军有所不知,阿豪姆国小力弱,即便想要修路,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粮啊!” 即便征发民夫修路,国家的耗费也十分严重。最起码要保证民夫有饭吃,否则的话,国内肯定造反。 苏牙法等人不是不知道修路的好处,但实在是做不到。 喻树堂想了想,给了他们一点暗示。 “帝国的建筑公司很快就会过来,他们的手中有新式的修路方法。一旦修成,即便暴雨也不能冲毁,并且平坦如镜,可以奔马。你们要是有心的话,回去之后商量商量,筹集一部分资金入股。” 苏牙法等人一听,哪里还不明白? 这是给他们的赚钱机会啊! 只这一下,就让他们深切地感受到了追随帝国的好处。 过了高哈蒂,道路崎岖难行,而且连日大雨,第一师也只能暂时停顿下来。 不过在其他地方,盟军全都在高歌猛进。 等来了暹罗的粮草之后,常盈立刻挥军进攻。 沙希王国成为了盟军的第一个目标。 这一次常盈将第一团放在了后面,而是将主攻的任务交给了英国人。 既然是盟军,那么就要大家都出力,休想躲在后面占便宜。 克劳德和特纳·莱斯毫无办法,只能同意。 毕竟这边靠近金奈,打下来的地盘都是英国的。自己不出力,崩指望别人打白工。 国防军也算是仁义,给提供了炮火支援。 大陆南部的这些小国,基本都没有什么实力。虽然以英国人如今的能力没办法吞并,但绝对挡不住盟军的兵锋。 斯里卡拉被国防军一顿炮火就将城墙打开了缺口,随后六百英军兴高采烈的入城,极尽烧杀抢掠之能事。 对此,常盈一概不管。 英国人的做法不可避免地会引起本土人的仇恨,日后说不定会给帝国提供运作的机会。 他更加关注僧侣们的动作。 跟随着盟军,大批僧侣迅速铺开,深入民间传播教义。 这不可避免地和当地的信仰产生了冲突,但也得到了备受压迫的婆罗门教徒的支援。 这些地方本来就是婆罗门教的领地,随着莫卧儿帝国的南下,伊教凭借着更加强大的武力攻城略地,迅速开花结果。 只是日子一久,原本强悍的伊教也被天竺人本土化了,再也无法从基层彻底根除婆罗门教,只能彼此犬牙交错。 可不管怎么说,伊教是统治者,导致婆罗门教徒的日子十分艰苦。 现在敌人的敌人来了,那就是朋友。 更不要说婆罗门教和佛教本就有许多相通之处。 于是大量的婆罗门教在更加强大的武力影响下,纷纷改换门庭,成为了佛教徒。 毕竟新的佛教在教义方面宽松了许多,没有太多的限制,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肯定喜欢。 这些变化被伊教徒看在眼中,却毫无办法。 他们现在更加担心的,是自己的生死问题了。 得到佛教支持的婆罗门教徒迅速变得凶残起来,在城市里、在乡村中、在荒野外,到处开始攻击伊教徒。 伊教徒暴怒不已,奋勇还击,结果迅速被盟军镇压。 此消彼长之下,很多地方的社会框架正在慢慢变化。 和东面一样,西面的葡萄牙人也得到了国防军的支持。 陆战三师被彻底拆分,一个团帮助一个盟友,就是要在天竺境内四处点火。 葡萄牙人比较精明,没有着急深入内地,而是严格贯彻了常盈的计划,率先朝南进攻。 西海岸这边虽然地形复杂,不利于行军作战,但所到之处全都水草丰美,最适宜居住和生存。 而且沿着海岸进攻,还能够得到南海舰队的帮助,极大减轻压力。 孱弱的天竺邦国完全挡不住葡萄牙人的兵锋。 卡尔瓦尔仅仅两个小时就落入葡萄牙人手中,随后的古姆达、慕德希瓦甚至不战而逃。 十天后,葡萄牙人进入了乌杜尔,拓地足有千里之远。 天竺很大,南面发生的情况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德里,沙贾汗还不知道自己的帝国已经处处烽烟了。 半个月后,荷兰人开始对卡拉奇动手了。 自古以来,卡拉奇就是十分富庶的商贸之城。 这里的统治者们,不论是现在的莫卧儿帝国,还是曾经的波斯王朝等,都充分利用了这里优良的条件,赚取了数不清的财富。 不过这一次,荷兰人带来的不再是商品,而是枪炮。 帝国海军和荷兰海军毫无征兆地冲进港口,将目光所及的所有船只全部击沉。 港口里的防御工事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全都化为了灰烬。 在帝国海军的猛烈炮火掩护下,荷兰军队顺利登陆,并且抢占了港口。 只是在向城内进攻时,他们遭遇了大麻烦。 卡拉奇是重镇,这里驻守的兵力足足有三万多人。 一千五百多荷兰士兵根本扛不住,居然又被赶回了港口。 幸好陆战三师随后登陆,加入了战斗,并且给海军舰炮提供了准确的指引。 天竺人损失惨重,狼狈退回城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盟军人数越来越多。 城中的官员亡魂大冒,赶紧派遣信使奔赴德里,通报这里的危机。 (本章完) 第1651章 到处得罪人的后果 奥朗则布遇到大麻烦了。 仗打输了还好,重整旗鼓再来就是了。 哪怕国防军十分强大,可是凭借天竺广袤的土地,还是可以周旋的。 他就是没有想到,老巢出现问题了。 就在他领军进攻阿豪姆王国之后,孟加拉出现了暴乱。 婆罗门教徒毫无征兆地开始攻击伊教徒,到处烧杀抢掠,甚至还将总督府给烧成了平地。 当地官员焦头烂额,连忙组织平叛。 原本他们以为可以很快结束暴乱,可谁知状况愈演愈烈,而且那些婆罗门教徒的战斗力非常夸张。 军队很快就被婆罗门教徒击败,沿海的二十多座城市全都丢失。 情况反应上来,官员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哪有暴徒装备火枪的? 甚至还有火炮。 而且其中不少人说的语言也不对,更有光头隐藏其中。 终于,当班加乌帕齐拉也丢了后,整个孟加拉都陷入了恐慌当中。 因为从此处东进,就是博多河。而过了博多河,就是孟加拉的政治中心达卡。 当地官员连达卡城内的暴乱都还没有平息呢,一旦被河西岸的叛军冲过来,那么整个孟加拉都得陷落。 后方大乱的消息传入军中,还在回程的奥朗则布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他当机立断,率军调头,竟然没有再去孟加拉,而是亡命狂奔,撤退到了巴特那。 尽管这次千里逃亡又令他损失了近三万人,但不得不说,这个选择令他逃过一劫。 就在奥朗则布决定转向的时候,在南海舰队第一支队的掩护下,陆战三师第九团和暹罗军队在吉大港完成了登陆。 如果奥朗则布返回孟加拉,很可能会被第一师和陆战三师夹攻。 随着国防军的到来,孟加拉的局势彻底一发不可收拾。 得到支援的婆罗门教徒们士气大涨,最终攻占了达卡,并且开始对伊教徒进行血腥清算。 据统计,短短的半个月内,从孟加拉逃亡到天竺境内的伊教徒就多达三十余万。 至于死在婆罗门教徒手中的,只能说不计其数。 这种落后而偏远的地区,是没办法仔细计算的。 因为帝国的参与,孟加拉的历史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原本的历史中,这里将会是伊教国家,而且始终活在天竺的阴影下。 结果在帝国的帮助下,婆罗门教徒反客为主,改变了这里的格局。 当然了,在这样的动乱中,婆罗门教也在发生巨大的改变。 佛教徒们一边鼓动、一边清洗,同时潜移默化地更改教义,令婆罗门教也不一样了。 天竺很大,又很落后,因此信息的传递自然很慢。 沙贾汗的使者是在半个月后赶到巴特那并且见到败退的残军。 都不用奥朗则布说什么,看着残兵败将的凄惨模样,使者就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果然,当听了大军在高哈蒂一触即溃、而且现在孟加拉也不保之后,使者就明白天塌了。 他顾不得疲惫,又火速赶回德里。 但已经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了。 因为南部和西部的噩耗也都传来了。 听到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也来凑热闹,并且打下了大片的土地后,沙贾汗当场昏厥。 等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责令大臣们赶紧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的。 天竺上下如今还蒙在鼓里。 甚至在天竺人的心目中,并没有觉得帝国有什么了不起。 居然敢染指阿豪姆王国,打了就是嘛。 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自己挨打了呢? 随后到日子里,战报每日传来,令天竺君臣如坐针毡。 英国人和康提王国互相配合,已经攻陷了泰米尔和马杜赖。也就是说,整个南亚次大陆的最南端都被占领。 葡萄牙人也打下了马凯迪里。 这个位置非常重要。 从这里南下,柯钦随时都能丢失。 从这里东进,班加罗尔也随时不保。 虽然如今这些地方还都属于一些小的邦国,并且对莫卧儿帝国阳奉阴违。 可谁都知道,一旦整个南部落入盟军手中,到了那时盟军就可以集中所有兵力压过来。 最让莫卧儿帝国难受的,还是荷兰人。 占领卡拉奇之后,贪婪的荷兰人从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他们逆着印度河、沿着丰饶的平原一路向北,又攻占了海德拉巴。 一时间,天竺人举目四顾,居然四处皆敌。 这种状况,即便是最为睿智的人也难以适应。 一切都来的实在太快了。 以为这就完了? 大错特错。 只能说之前的莫卧儿帝国杀到天竺之后太牛逼,大杀四方放眼无敌。 可也正因为如此,莫卧儿帝国得罪的人有点多。 先前因为莫卧儿帝国太过于强大,那些势力只能做缩头乌龟,将仇恨深深隐藏起来。 可是现在莫卧儿帝国被盟军打的风雨飘摇,大片国土纷纷沦丧。那些势力哪里还能忍住,全都冒了出来。 就在沙贾汗和大臣们商议,要如何增援南部的时候,晴天霹雳当头落下。 贝拉尔、比达尔全都出现了叛乱。 而挡不住盟军兵锋的沙希王国干脆彻底投降,并且宣布加入盟军,转头就对伊教徒祭起了屠刀。 在现实面前,信仰也有着灵活的底线。 事情到了这一步,显然整个南部地区已经彻底乱套了。即便天竺筹备了大军南下,也难以平稳局势。 这还不算完,对天竺人最致命的一击到了。 身为宿敌,西面的萨法维王朝近些年来没少在莫卧儿帝国身上吃亏,因此对天竺的情况最为关注。 天竺遭遇围攻的第一时间,消息就传递到了萨法维国王阿巴斯二世的耳中。 尽管阿巴斯二世才十七岁,但却有雄主之姿。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从莫卧儿帝国手中夺回领土的好机会。 他迅速组织了大军,并且亲征,直奔坎大哈而去。 原本莫卧儿帝国为了防备萨法维王朝,在西线囤积了大量的兵力。 可是其他方向出现问题后,已经接受沙贾汗的命令被调回了国内。 空虚的西北地区遭到萨法维王朝的攻击,根本无力抵挡。 仅仅只有了半个月,波斯骑兵就奔袭到了坎大哈城下。 这座中亚重镇、莫卧儿帝国北方的门户,陷入了风雨飘摇当中。 (本章完) 第1652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我不服,凭啥我们不是特等功?” 国防军中有人叫屈。 这可是难得的稀罕事,甚至连第七方面军司令栗军祥都被惊动了。 此时的第七方面军司令部已经跟随第一师移动到了孟加拉。 安南那边的内战还在继续,阮氏和郑氏完全顾不上旁边虎视眈眈的国防军,只希望尽快将宿敌掐死。 在这种情况下,第十五师暂时停止了下一步的行动,坐山观虎斗。 因此对于第七方面军来说,重点在天竺这边。 “说说,为啥不满意啊?” 叫屈的人,是之前俘虏了六百多天竺兵的三人战斗小组。 “我们三个人就抓了这么多的俘虏,按照规定,理应是特等功。可为啥只给俺们评定了一等功?” 在国防军中,特等功和一等功的待遇区别可是很大的。 荣获特等功的人,士兵直接升格为一等军士长,只要有了位置空缺,立刻转正为军官。 如果是军官的话,立刻官升三级。 除此之外,家属的福利也是十分夸张。 功臣的父母将会由政府给付养老金、医护金,并且会分配大型住宅一套,直系兄弟姐妹和子女上学、就医免费,并且考试有加分。 三人战斗小组满心欢喜地以为这次特等功是跑不掉了,孰料评定下来,居然只是一等功。 这么多年来国防军中始终制度透明,上上下下没有遮掩,三人战斗小组觉得不公,立刻就申诉了。 栗军祥听了他们的事迹,也有点意外。 “是不是搞错了,这明明就是特等功。” 负责颁发军功的军政人员也是委屈的不行。 “司令,绝对没错,据说这是陛下亲自批下来的。” 听说是左梦庚亲自评定的,三人战斗小组脸色煞白,同时倍感绝望。 这样一来,显然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不应该啊,难道陛下听错了战斗记录?” 栗军祥也不敢指责左梦庚啊,一边翻着勋章证书,一边想要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谁知看着看着,他居然当场笑了出来,同时脸色无比古怪。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获得一等功的原因。” 栗军祥在军功证书中发现了一行字,还是手写的。 他自然认得,这是左梦庚的亲笔。 三人战斗小组也很好奇自己为啥被降级评定了,纷纷凑上来。 结果一看之下,三人全都瞠目结舌。 【打天竺人有什么好炫耀的?这也算功劳?】 众位军官传看之后,也是苦笑不已。别说他们了,三人战斗小组的怨气也散了。 大家终于明白,为何战功会被打折扣了? 并不是有什么不公,而是上头认为,天竺人的战斗力影响了战功的评定。 可众人仔细想想,拉跨的天竺人确实打的太轻松了一些。 从进入天竺开始,他们大部分的时间基本都是在武装行军。没有任何一座城池能够抵抗超过三个小时的,很多地方甚至是不战而下。 凭良心讲,他们也觉得还按照以往的标准评定战功有点害臊。 这件事迅速在全军当中传播开来,并且成为了经久不衰的笑话。 沙贾汗、奥朗则布可不认为这是笑话。 他们已经彻底慌了,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天竺虽大,可四面八方皆敌的境况,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 尤其是这一次的敌人不但军事力量强大无比,甚至还从政治、宗教等多重方面下手。 原本在天竺国内占据统治地位的伊教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很多地方的婆罗门教徒都已经开始叛乱。 这是在挖他们的根呀! 议和! 必须议和! 尽快议和! 沙贾汗和奥朗则布几乎同一时间取得了一致。 别说他们了,整个莫卧儿帝国的高层都是这个态度。 打不过不丢人,打不过还硬撑那就该死啦! 他们该死吗? 他们想死吗? 自然是不想的。 荣华富贵还没有享受够呢,怎么能想死呢? 于是沙贾汗派遣的使者几乎以亡命的速度奔赴金奈,生怕多耽搁一会儿,盟军的脚步又前进一分。 草原的夏季很美。 大片大片的绿色好似玛瑙一样铺陈大地,弯弯曲曲的河流清澈如玉,缓缓流淌而过,令牛羊们也为之安心。 可喀尔喀蒙古的高层们却很焦躁。 面对国防军的进攻,他们采取了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决定利用广袤的漠北彻底耗死国防军。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策略完全失败了。 国防军表现的无比耐心。 既然草原很大,那就放慢脚步。然后用心经营占领的土地,稳步推进防线。 王思仪展现了绝高的政治智慧,用更加先进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实力同喀尔喀蒙古争夺民心。 蒙古王公贵族们始终保留着原始落后的生活方式,始终将普通牧民视作牛羊,予取予求,肆意压榨。 这种做法,在落后的生产方式下是绝对合适的。 但帝国来了,带来了不一样的东西。 帝国将占领的牧场分产到户,令普通牧民都能够在这样的大变革中受益。 光是这一招,在这个时代就属于绝对的王炸。 草原上的牧民只是愚昧,但绝对不傻。 他们也想过好日子,他们也想做人。最起码吃饱穿暖,这是人类最朴素的愿望。 王公贵族不会给他们,可帝国做到了。 每一户的牧民看着自家的草场,再看着成片的牛羊,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满意足。 什么? 帝国是外来者? 帝国和他们语言不通? 这些重要吗? 蒙古人就都是蒙古人吗? 这片草原上千百年来的主人实在是太多了。 以至于真要细致划分的话,恐怕没人能够说得清自己来自于哪里。 分产到户,只是第一步。 在帝国的眼中,草原并不穷困,反而是大有可为之地。 尤其是随着经济日益富裕,国民的消费潜力开始爆发。别的不说,单单是肉类的供应,就成为了老大难问题。 帝国在许多地方兴建了大量的养殖场,但仍旧供不应求。 这就导致肉类价格居高不下,普通民众叫苦不迭。 而草原,就是最好的补充。 帝国的公司来到了草原,直接在当地建立了屠宰场,并且应市场的要求开始研究能够使肉类经受长途运输的保存方法。 他们的收购,令牧民们的腰包迅速鼓了起来。 此消彼长,喀尔喀蒙古的王公贵族们赫然发现,他们居然在渐渐失去民心。 第1653章 决战的前奏 “我们到哪里了?” 左世的模样很憔悴。 没办法,在大漠中行军,周围不是漫天黄沙就是荒无人烟,不但补给困难,还得防备敌人从任何方向出来。 这对于指挥官来说,绝对是莫大的考验。 骑二师孤军深入,再小心也不为过。 “师长,这个地方叫阿日格,我们已经前出七百余里了。” 作战参谋很快给出了数据。 左世连忙回到地图旁,仔细查看之后立刻下令。 “让各部都停下来,迅速建立工事,侦察兵向四周扩散,探查情况。骑六团留在后面,保护粮道。” 整个漠北攻略的进展十分缓慢。 其他各路都在忙着分产到户,同喀尔喀蒙古争取牧民。骑二师这边因为在大漠当中,不需要做这些。 但必须配合其他几路兵马,也怕孤军深入出现危险,因此行动速度也不是很快。 不过刚刚过去的几个月,左世也没有闲着。 骑二师连续出动,早已将作战地域摸排了一遍。 别的不说,最起码地图资料详尽了许多。 加上从蒙古牧民那里得到的消息,让骑二师总算不是睁眼瞎了。 骑二师的大本营在赛音山达,那是大漠当中难得的绿洲。从此处向北,就只有漫天黄沙了。 阿日格这个地方,也是一处绿洲,但规模很小,完全无法养活大军。 可从这里再向北走,还有更加遥远的路途才能穿越大漠。 这让左世眉头紧皱,只感到万分艰难。 骑二师在阿日格停留了五天,后续的物资陆续送到。同时到来的,竟然还有天大的好消息。 “左师长,我部奉命前来支援。你们的后路,交给我们吧。” 治安63师师长魏崇贤向左世通报了命令。 鉴于左路只有骑二师,又要横穿大漠,实在太过于困难,而且整体作战计划延缓,王思仪便给这边派来了援兵。 足足三个治安师,近四万兵马。 这三个治安师要做的,并非是配合作战,而是充当后勤部队。 如此一来,长达上千里的后勤通道终于有了充足的兵力防守,骑二师的后顾之忧也就被解除了。 “我们会在沿途加紧修建堡垒,每隔一段距离就会驻兵,配合上民兵部队,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治安师都是步兵,可以驻扎在各个点。但是面对蒙古骑兵的骚扰,其实也有心无力。 好在大漠贫瘠,喀尔喀蒙古即便能够偷偷绕过来,兵力也肯定十分有限,起不到什么作用。 最重要的是,治安师可以得到民兵部队的帮助。 这里的民兵部队可不是普通的民兵,而是蒙古人。 既然是蒙古人,自然擅长于骑射,对上喀尔喀蒙古完全不落下风。 这就是帝国在蒙古草原实行改革所带来的好处。 充分享受到了新生活的蒙古牧民,已经完全变成了帝国的忠实拥趸,并且拥有着捍卫美好生活的坚定决心。 他们甚至比国防军更加希望尽快消灭王公贵族,不让从前苦难的生活再回来了。 这些蒙古民兵有效地补充了国防军的不足,散布在大漠当中,成为了保护后勤的第一道防线。 想要过来偷袭的喀尔喀蒙古骑兵,光是要闯过这一道防线就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霍达,看清楚,从这里到山脚下,都是你们家的牧场。还有这三百头牛、五百只羊,从今以后都是你们家的了。记住了,这是你们的私人财产,任何人都不许抢夺。如果你们想要售卖的话,可以向我咨询。” 娜仁托娅已经大变了模样,即便是最熟悉她的人,都难以将她和从前联系起来。 骑在马背上的娜仁托娅气质昂扬,威武英气,指挥着一大群人都没有任何胆怯。 她再也不是那个担忧命运的小姑娘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帝国新任命的达达勒草场行政主任,全权负责给当地的牧民分配草场。 嫁给徐敬泽后,娜仁托娅倍受影响,进步飞快。 牛羊和蒙古包已经束缚不住她的心,更加广阔的天地任她翱翔。 于是她来到了漠北,成为了基层官员。 最了解蒙古人的,自然是蒙古人。 身为新政策的受益者,娜仁托娅更加清楚怎么让新归附的牧民快速归心。 她的工作富有成效,达达勒当地几乎眨眼之间就稳定下来。 分到了草场和牛羊的牧民们,如今有了用不完的铁锅、吃不完的盐巴,即便是好看的布匹也不再稀奇。 幸福的歌声缭绕在肯特山下,对喀尔喀蒙古的王公贵族而言,却是催命的号角。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南面来的汉人比魔鬼还要可怕。在他们的蛊惑下,淳朴善良的人们已经忘记了本心,成为了逐利的野兽。长此下去,这里将会变成鬼蜮。” 坚赞法王再也没有了得道高僧的从容,气急败坏的样子如同失去了土地的士绅。 和他一样,喇嘛们也都无心诵经了。 事实证明,当肚子都吃不饱的时候,佛祖也是可以不用虔诚对待的。 豪格忧心忡忡,不禁看向徐雅晴。 他赫然发现,这个素来足智多谋的白莲教圣姑,如今也有些惶恐。 没办法,帝国的做法是完全超出时代的。 而他们这些人还沉浸在旧时代的思维当中,自然想不通其中的原理,也没有办法解决。 徐雅晴第一次对自己的智慧产生了怀疑,但也知道,如果放任帝国这么进行下去,迟早整个漠北都要丢失。 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栖息之地了。 “国防军太过于相信那些贱民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徐雅晴决定再次出手。 她的一番谋划,博得了众人的欢喜赞同。 喀尔喀蒙古在生死存亡关头,决定孤注一掷,要同国防军决一生死。 “喀尔喀蒙古绝对不肯放弃狼居胥山,这里……就是决战到地点。” 王思仪也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命令各部,务必在七月十三之前运动到位。这次啊,咱们一战定乾坤!” 平静了近半年的草原,一下子躁动起来。 第1654章 试探和破绽 温都尔汗的夏天,气候十分宜人。即便是正午,太阳高悬,走在户外人也不会感觉到炙热。 空旷的草原上和煦的微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一股子平和的慵懒。这样的天气,不管做什么都很适宜。 如今的温都尔汗已经摆脱了荒凉,成为了左近最知名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新成立的温都尔汗市政府所在地,并且还是左近最大的商贸交易市场。 夏季的草原不算太过于繁忙,远近的牧民都可以带着辛苦积攒的东西前来换取生活必需品。 在温都尔汗大市场,这里应有尽有。新来的政权保证了充足的货物供应,并且价格十分实惠。 在这里,大宗贸易和零散交易并存,任何人都可以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三、五百只羊被赶入栅栏,卖给了肉类商人。牧民们则拿着到手的大把钞票,开始了大采购。 以往牧民们最喜欢购买的东西,是铁锅和食盐。倘若再有富裕,劣质的茶叶也会买一点。 但是现如今这些东西在草原上比比皆是,牧民们已经过了疯狂囤积的阶段。 他们现在有了更高的追求。 “老板,盖房子需要多少钱?”牧民找到了一处建筑公司。这家公司规模不大,技术有限,只能修盖民居。 可这样的公司,是牧民们最喜欢的。但凡是见识过了砖瓦房,就没有任何人再喜欢四处漏风又不保暖的蒙古包了。 更何况如今牧民们的草场都是固定的,不需要像以往那样迁移,因此固定的砖瓦房开始大受欢迎。 但蒙古人不会盖砖瓦房,于是从汉地来的这种小型公司就大行其道。 “材料费、人工费合起来五十元,东家需要管饭,一个月内就能盖好。”老板报价。 牧民仔细听了,发觉这个价格很合理,立刻道:“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类似的交易,在市场中比比皆是。 从远方而来的驼队就被气氛所感染,漫步在市场中,好奇地打量着一切。 只是他们商讨的事情,却跟商贸一点关系都没有。 “粮仓在东南边,要想偷袭必须绕一个大圈子。” “这里的驻军大约有三百人,没有战马,快打快走,应该能成。” “大军在西北方三十里处,是有骑兵的,怎么撤离要事先弄好。”这个驼队,其实是喀尔喀蒙古的探子。 帝国温水煮青蛙的战略令喀尔喀蒙古人十分难受,他们已经意识到,灭亡之日不远了。 既然以空间换时间的战术不能奏效,蒙古人决定奋起反击,打破国防军的层层推进。 豪格等人十分清楚,正面战场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国防军的。要想获胜,就必须充分利用草原上宽阔平坦的地形。 虽然国防军兵力众多,但草原很大,不可能面面俱到。于是他们将目标放在了各个定居点和集散地上。 这些地方是帝国执行新政策的枢纽,同时也是各路大军后勤的中转站。 一旦破坏了这里,就能让国防军停下脚步,给喀尔喀蒙古以喘息之机。 这些时日来,喀尔喀蒙古的探子乔装打扮,四处游荡,就是为了寻找破绽。 并非每一个定居点和集散地都适合攻击。有的是大军近在迟尺,有的是人口众多,有的是防御严密。 喀尔喀蒙古人只能寻找最紧要但是又最容易攻击的地方下手。这个驼队经过观察,就觉得温都尔汗很适合下手。 首先,这里距离忽兰忽失温并不是很远。蒙古骑兵只要昼伏夜出、快速行军,七天的时间就能杀到这里。 其次,温都尔汗北面是肯特山脉。其中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小路,只有喀尔喀蒙古人自己知道。 只需要从山中绕出来,突然杀至温都尔汗,就能将这里夷为平地。而没有了温都尔汗这个补给点,前方的骑一师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倘若只是蒙古探子前来侦察,很容易会被察觉。但喀尔喀蒙古中有大量的白莲教徒,他们可是汉人。 因此装扮成汉人商队,在草原上游弋起来,简直是如鱼得水。谁也没有意识到,当汉人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行走的时候,究竟意味着什么。 为了掩饰,驼队最终买了五百只羊离去。虽然花了大价钱,但还是值得的。 再说了,这么多羊带回去,也是重要的食粮。忽兰忽失温那边已经开始出现粮食危机了。 大片大片的草原被国防军抢占,喀尔喀蒙古的防线步步后退,导致能够放牧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带着五百只羊回去,都是一份不小的功劳。驼队才刚刚离开,还没有从天边消失,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这是探子。”鲁木达十分笃定。 “为何这么说?他们可是汉人。” “没有哪个商队会带着活羊从这里离开的。上千里路,这么走回去,再好的羊也不值钱了。”鲁木达虽然是蒙古人,但进步非常迅速。 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北方公司驻温都尔汗仓储主管。这个仓储是干什么的呢? 就是负责牛羊肉的宰杀、储藏的。中原那边已经传来了新技术,可以让牛羊肉在宰杀后进行冷冻。 这样一来,极大地降低了运输成本,还保证了牛羊肉运到关内也不会坏。 喀尔喀蒙古的探子还在用老方法做事,完全没有想到时代已经变了。草原一改千百年来的平稳,已经进入了飞速发展的模式。 这足以说明,时代的浪潮之下,跟不上的人注定被淘汰。鲁木达情知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连忙把情况禀报了上去。 “看来我们的敌人忍不住了,既然如此,咱们就给创造条件好了。”王思仪趴在沙盘上来回扫视,迅速有了定计。 宁为平给她提供了参考。 “温都尔汗正处于我们的圈中,如果蒙古人钻进来,只要咱们部署得当,绝不会让他们跑了。”王思仪却摇摇头。 “蒙古人都是骑兵,与其费尽心力去围堵,不如赶羊。”王思仪的手指点在了肯特山脉的一处。 那里是一座小山谷,三面被高耸的山峰包围,只有一面对外。只要进去,再想出来,那可就难了。 第1655章 过招 “王爷这些年来和国防军交手无数,想必早有所得。这国防军也不知是如何练成的,行军打仗可谓是滴水不漏。不出奇招的话,只怕咱们的图谋难以奏效。” 温都尔汗的情况顺利传到了忽兰忽失温,喀尔喀蒙古高层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徐雅晴上蹿下跳,十分活跃。 这些年来和左梦庚作对,耗费了她大量心力。 然而折腾的越多,遭遇的挫折也就越多。 甚至到了在中原站不住脚,只能流浪草原的境地。 她深刻地明白,自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如果这一次再失败的话,或许白莲教也将烟消云灭。 对她的说辞,豪格还是赞同的。 满清崛起的时候,可谓是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直到遇见国防军,就从来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 当时的满清内部其实也有过讨论。 大家一致认定,国防军的作战方式是截然不同的,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为此,黄台吉派遣了无数的探子想要混入国防军中,窃取要诀。 可惜结果颇为令人遗憾。 那些派去的探子,很多连第一步的审核都过不去。 侥幸几个进入军中的,也在大浪淘沙之下接触不到核心秘密。 偶尔传递回来的情报,已经足以令满清高层胆战心惊。 普通士兵都必须要识字这一点,就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了。 同国防军的历次作战当中,满清引以为傲的骑射完全发挥不出来,从上到下都憋屈无比。 经历的失败太多,豪格也经常反思总结。 徐雅晴说得对。 按照正常的作战方式,是绝对打不过国防军的。 剑出偏锋,或许还有机会。 “圣姑有何妙计?” 徐雅晴成为了众所瞩目的焦点,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假议和,真突袭。” 她补充道:“忽兰忽失温的状况,国防军肯定也有所察觉,就等着咱们山穷水尽呢。此时此刻,咱们提议臣服,必然能够令国防军放下戒备。如此一来,突袭温都尔汗的把握就更大了。” 王公贵族们立刻议论纷纷,探讨其中的细节。 “圣姑之智,着实令人佩服。却不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令国防军上当?” 坚赞法王已经有所意动。 他却没有想到,徐雅晴竟然找上了他。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天下苍生,不知法王可有舍身饲虎之决心?” 坚赞法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要想骗过国防军,前去议和的人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份量。 纵观这边,豪格是统帅,动弹不得。 徐雅晴是女子,上不得台面。 其余的王公贵族叛变投降可以,代表喀尔喀蒙古去议和,国防军都得怀疑他们的份量。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他这个法王最为合适。 可是一想到孤身进入国防军营中,一旦事发,恐怕就是乱刀分尸的下场,坚赞法王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说起来,他这个法王得到了未免太容易了一些。 他本就是养尊处优的王公之子。 万历四十二年,觉囊派高僧多罗那被喀尔喀蒙古诸汗王请到库伦,被尊为活佛。 崇祯七年,多罗那去世。 翌年,土谢图王妃生下一子,被确认为多罗那转世,法号罗桑丹贝坚赞,也就是现如今的坚赞法王。 从中不难看出,这明显是宗教势力和政治势力的一次大联合。 坚赞法王不过恰逢其会,成为了幸运儿。 至于他本身有什么能力…… 结果现在却要代表喀尔喀蒙古去同国防军周旋,这不免让他有些惊惧。 然而周围的王公贵族们虎视眈眈,全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坚赞法王如芒在背,十分清楚一旦自己拒绝的话,那么将立刻堕入泥尘,神韵消失。 都说最毒妇人心,这个白莲圣姑果然够狠。 “阿弥陀佛,挽救天下苍生、澄清宇内人心,贫僧百死莫辞。” 情势逼到这里,坚赞法王只能含泪同意。 看到他的无奈,徐雅晴的嘴角闪过一抹得意。 白莲教跑到漠北来,是被国防军追击的结果。 但漠北这地方,乃是黄教的天下。当初林丹汗改宗,都因此而失去了各个部族的支持,最终身死族灭。 白莲教到了这里,更是举步维艰,备受欺压。 要不是帝国和国防军给的压力太大,迫使各方势力不得不联合起来,白莲教早就被消灭了。 徐雅晴自然看得清其中的凶险,不甘心慢慢消亡的她,自然要寻找生机。 在同国防军的对抗中展现能力是一方面,趁机打击黄教也是必须要做的。 她十分清楚,坚赞法王一旦落入了国防军的手中,就算是不死,今后也没得自由了。 而黄教失去了这位宗教领袖,外有国防军的武力打击,肯定会风雨飘摇。 至于草原会不会因此而沦落,导致白莲教又没有了立锥之地,徐雅晴根本不担心。 白莲教本身就是地下的老鼠,最擅长的就是在阴暗当中滋生。 帝国的领土已经很大很大了,她才不相信帝国会有足够的精力来翻遍天涯海角对付白莲教呢。 再说了,只要她的计划能够成功,国防军在漠北栽一个大跟头,这片草原可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光凭议和,就能蒙骗国防军吗?” 豪格对这个办法信心不足。 如今敌强我弱,即便不用议和,迟早喀尔喀蒙古也会撑不住。 他不相信国防军想不到这一点。 “大漠距关内何止千里,倘若能让率军的将领不敢稍动,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怕国防军的主将不会如你所愿。” 豪格有些好奇,不知道徐雅晴还能有什么办法? 徐雅晴却妩媚一笑,顾影自怜。 “倘若不但议和,还向左梦庚敬献美女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不禁眼前一亮。 历朝历代,周边藩属国和草原向中原皇帝敬献美女,在所多有。 这是一种表达忠诚的方式。 看起来事情不大,可既然是敬献给皇帝的,前线大将就不敢等闲视之。 等把事情禀告给皇帝,再得到回复,喀尔喀蒙古的突袭行动早就结束了。 “可又去哪里寻找合适的美女呢?” 豪格话音未落,突然注视到徐雅晴的似笑非笑。 那明艳绝伦的模样,连他也不禁心跳漏了几拍。 第1656章 配合 “议和?还敬献美女?” 喀尔喀蒙古传递过来的消息,让北方战略集群的将关门面面相觑。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王思仪。 当着皇后的面给皇帝敬献美女? 大家只觉得,喀尔喀蒙古似乎会死的更快。 和大家想的不同,王思仪的心中并无什么波澜。 自家男人什么样的,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 虽然在床第之间情趣不少,但绝不是个贪图美色的。 否则的话,以左梦庚的身份,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再正常不过。 她和徐若琳还能真个阻拦? 有的时候她和徐若琳私下里说悄悄话,都觉着自家男人很是古怪。 自古成霸业者不知凡几,看到美人占为己有更是司空见惯。别说美色了,美酒、美食、财宝、奢华,都是极尽能事。 偏偏自家这个男人,对于一切享受的东西都不是很在乎。 粗糠咸菜也能大快朵颐,车骑座驾也很简约。居住的皇宫虽然很是精致,但是论奢华程度,甚至不如一些大户人家。 古往今来的所有帝王中,但从修行方面来讲,左梦庚绝对称得上圣君。 其实她们也不知道,左梦庚所追求的,乃是更高层次的精神享受。 令中华少一段刻骨铭心的苦难波折,提前绽放闪耀的光辉,不比任何东西都令人心满意足? 因此听到喀尔喀蒙古要给左梦庚敬献美女,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猫腻。 “这障眼法可算不上高明。” 众人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参谋部的判断,立刻明白了喀尔喀蒙古的意图。 “那要不要拒绝?” 王思仪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缓缓摇头。 “本来慢慢推进,胜利终究是属于咱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不久之后要有更大的仗要打。既然喀尔喀蒙古自取灭亡,咱们就配合着演一场戏好了。” 她看向参谋长惠善辉。 “回复喀尔喀蒙古,让他们的使团到呼伦贝尔苏木来。” 众人大吃一惊。 “总指挥,喀尔喀蒙古的目标是温都尔汗,距离呼伦贝尔苏木足足有五百里远,彼此很难接应。” 王思仪信心十足。 “你能知道,喀尔喀蒙古人会不知道吗?不给他们机会,他们敢入套吗?” 这一下大家伙终于明白了。 喀尔喀蒙古的心思被王思仪拿捏的死死的。 “命令第二方面军,隐藏在达达勒以南,不要被蒙古人发现踪迹。” “命令骑二师,加快进军速度,十五天后必须赶至包尔温都尔。” “命令骑一师从西乌尔特穿越大漠,随时增援温都尔汗。” 一道道命令下去,北方战略集群迅速行动起来。 喀尔喀蒙古的使团出发了,承载着他们最后的希望。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所以一行非常顺利。虽然遭遇了国防军的盘查,但是没有被为难。 徐雅晴换上了蒙古人的服饰,端坐在装饰一新的马车中,透过轻薄的纱帐观察外面的情形。 只是看到的越多,她的内心就越发急躁。 所过之处,蒙古牧民脸上洋溢的笑容是无法隐藏的。 这是从前根本没有见过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帝国已经得到了牧民的认可。 也就意味着,在这场民心争夺战中,喀尔喀蒙古的王公贵族们输的很彻底。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徐雅晴在内心当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的侍女钻进马车,带来了最新的情报。 “当面的国防军将领是第一方面军司令乐新丰,据说是左梦庚亲信中的亲信,对其最是忠心不过。有此人在,国防军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王思仪听了,不免感慨连连。 “这乐新丰名不见经传,却已如此了得。真不知道那些名将,又该如何了得?倘若咱们教中有这些人物,何愁不能夺了天下?” 这话侍女可没办法回答。 她本能地觉着,以白莲教的状况,恐怕是没办法养出名将来的。 当晚,使团队伍就在荒野当中宿营了。 徐雅晴吃了晚饭,天空也暗了下来,她让人去请了赵四过来。 赵四急匆匆赶来,满面风霜。 “不知圣姑找属下何事?” 徐雅晴挤出一抹微笑,指了指旁边。 “赵四叔,事到关头,我这心里头总是慌的很。你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赵四心里一突,慢慢坐下的时候,浑身都绷紧了。 这么多年了,大家彼此知根知底。 这位白莲圣姑什么秉性,他再清楚不过。 像今日这般细声细气地说话,还是他首次见着。 “有圣姑运筹帷幄,必定能够旗开得胜,扭转乾坤。属下愚钝,只需遵照圣姑的命令行事即可。” 徐雅晴偏着头看他,眼睛里晦暗不明。 “赵四叔说的话还跟从前一样,为何做事却变了呢?” 赵四的后脑勺开始流汗,鼻翼也不禁急速收缩。 “呵呵,圣姑何出此言?是不是属下有做的欠妥之处,今后保证改正。” 徐雅晴抿嘴一笑。 “怎么改?重回无生老母座下吗?也不知道左梦庚让不让啊?” 话音未落,赵四如电一般倒射了出去,足足有三、四米远。左脚的脚尖刚刚点到地上,身形已经转了过来,直扑帐外。 空气中呲呲两声,赵四陡然一声痛哼,当即摔倒在了地上。 再看时,才发现两个细细的丝线牵在徐雅晴的手里。细线的尽头,两枚短小的银针刺穿了赵四的脚踝,令他动弹不得。 “赵四叔,叛教之人,你说该如何处置啊?” 赵四亡魂大冒,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暴露了。 可问题是,这么多年了,为何徐雅晴今时今日才发作? 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只可惜,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 身为白莲教的老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教中处置叛徒的毒辣手段。 只要一想起来,他就恐惧到了极点。 眼见着徐雅晴站起身来走近,赵四抓了一把沙土就扔了过去。 徐雅晴连忙挥舞袍袖,尽数挡了下来。 可是等再看向赵四时,却见他双眼圆睁,气息已绝。 脖子上老长一条红线,鲜血汩汩而流。 赵四自知不能幸免,竟然选择了自尽。 第1657章 女见女 “圣姑……” 帐外的人冲进来,看到地上赵四的死尸,全都惶恐紧张。 徐雅晴却云淡风轻。 “有人叛教,自然要坠入地狱。你们要引以为戒,忠心办事,明白吗?” 众人冷汗涔涔,连忙表达忠心。 “属下对圣姑、圣教忠心不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徐雅晴挥挥手,众人连忙抬着赵四的尸体出去了。 帐内空无一人后,徐雅晴才露出疲态。 她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连赵四都成了叛徒,她还能相信谁? 左梦庚的手段,当真是让她不寒而栗。 第二天,队伍照常出发。 少了一个赵四,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距离温都尔汗一百里的时候,国防军大队骑兵出现。 虽然这些骑兵是来迎接的,但是看着那些高头大马、雄壮威武的模样,蒙古人还是备受震动。 作为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对马的重要性认识不要太深刻。 然而草原上的马绝对不可能这般神骏。 即便当初蒙元帝国征战万里,从其他地方也得到了不少马种。可多年来的退化之下,草原上的马匹又恢复了曾经矮小的模样。 光是战马的对比,就让蒙古人心生气馁。 “我是骑一师第一团团长金卫封,各位请对我来。如今这里已是我军防区,还请不要乱走,以免产生误会。” 看着虎视眈眈的国防军骑兵,蒙古人自然对这种警告牢牢记在了心中。 不过接下来的道路,却没有什么波折。 对于蒙古人来说,前往温都尔汗的道路,他们熟悉的不得了。 一切的变化,都在温都尔汗。 当喀尔喀蒙古使团来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看到的东西。 这还是他们记忆中的温都尔汗吗? 这还是那个荒凉的不毛之地吗? 只见浩大的平原上,屋舍连绵不绝,人潮川流涌动,牛羊马匹骆驼好似浮动的白云。 这里已经变成了草原上最繁华的城市。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喀尔喀蒙古人的眼中不自禁地闪过贪婪。 只要抢了这里,恐怕足够他们享用十年的。 坚赞法王身为高僧,看到的东西却不同。 他更加关心人们的信仰。 以往法王圣驾出现,草原上的牧民们隔着老远就会虔诚地跪倒,献上最纯洁的忠诚。 但是今天,他出现在这里,却没有得到任何礼遇。 来来往往的明明都是蒙古人,但许多人竟然都对他们怒目以视。有些性子火爆的,甚至跳脚喝骂。 要不是国防军在外围防护,说不定会有人冲上来动手。 坚赞法王可不会认为是自己错了。 “人心坏了,草原的根基也就毁了。必须要一场宏大的法事,才能够让草原恢复正途。” 围绕着他的高僧们纷纷点头,同时珍惜地整理身上高贵的僧袍。 如果草原不能恢复从前,他们的僧袍也将不再华丽。 “乐将军,帝国的强大已经深入人心,我们喀尔喀蒙古怀着敬意而来,不知皇帝陛下有何旨意?” 见到乐新丰后,坚赞法王十分关切。 乐新丰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内心不屑,表面尊重。 “陛下远在万里之外,目前尚不知此间情形。” 坚赞法王明知道如此,还是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草原百姓的苦难太多了,万万不可以继续下去了。还请乐将军善待苍生,还草原以安宁。” 要不是得到了命令,需要配合演戏,乐新丰当场就想讽刺回去。 “陛下的旨意虽然还未抵达,但在这草原之上,便有全权处置之人。还请各位再辛苦一些,就此前往吧。” 这番话让喀尔喀蒙古人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赫然发现,对于国防军的情报似乎有误。 在他们得到的消息中,乐新丰就是国防军的最高统帅。结果现在却告诉他们,还有比乐新丰地位更高的人…… 这只能说明,随着实力的消退,虽然是本土作战,但是喀尔喀蒙古人已经对事态失去了掌控。 而且他们对于国防军的编制,至今都没有吃透,因此才犯了这种错误。 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坚赞法王等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否则的话,突袭温都尔汗的计划注定失败。 于是使团队伍又在国防军的护送下,从温都尔汗启程,前往呼伦贝尔苏木。 得知目的地,坚赞法王等人疑心尽去,全都大喜过望。 更高地位的人远在数百里外的呼伦贝尔苏木,这说明国防军对温都尔汗的重视程度并不是很高。 这将极大地增加突袭成功的可能性。 队伍东去,坚赞法王回首细看,只见整个温都尔汗依旧热闹非常,各路商贾的交易如火如荼。 热闹吧! 尽情的热闹吧! 当蒙古骑兵杀过来时,这些背叛了祖先、背叛了佛祖、背叛了贵人的贱民们,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坚赞法王等人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时,乐新丰脸色立刻转冷。 “马上让普通百姓转移,咱们的人马换成百姓的装扮。” 第一方面军动如脱兔,立刻冲进温都尔汗,开始动员普通百姓撤离。 不是他们没有能力在外围保护百姓们,而是为了做戏做全套。 蒙古骑兵杀来的时候,肯定还会进行仔细的侦察。一旦发现温都尔汗这里早有准备,说不定就不来了。 为今之计,就只有李代桃僵。 用国防军冒充普通牧民,诱骗喀尔喀蒙古人上当。 听说要打仗了,普通百姓们都很害怕,自然不敢在这里多加停留。 他们在国防军的引导下,一路向着东南方向去了。 那边是喀尔喀蒙古涉足不到的地方,绝对不会暴露。 几乎一夜之间,温都尔汗的繁华还在,只是里面的人,全都换成了国防军。 数百里的路程,使团走了三天三夜,终于看到了更加雄伟壮观的军营。 国防军迎接的队伍铺满了大地,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当先一位统帅,更是盛气凌人。 “献给皇帝的女人在哪里?我来看看。” 坚赞法王慌张的声音传来。 “将军不可莽撞,这可是献给皇帝陛下的美人,他人岂可冒犯?” “哼,我连皇帝都冒犯,还在乎这个?” 不等徐雅晴分辨更多,纱帐猛地被掀开。 然后她就见到一张棱角分明、锐气十足的脸。 对方一身国防军高级将领的军服,可明明是个女人。 高大修长的身形,居高临下,竟然让徐雅晴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第1658章 蒙古人的疑惑 见到王思仪肩章上的四颗金星,饶是徐雅晴足智多谋,也当场懵了。 她虽然不知道眼前的是谁,但知道国防军的规章啊! 四星大将,这是哪位神仙? 更别说,居然还是一个女子。 “这位将军还请谨言慎行,这是敬献给皇帝陛下的绝世美人,万万不可唐突。” 坚赞法王在一旁见王思仪如此无礼,连忙出面,语言中包藏祸心。 献给皇帝的美人,你却冲撞,皇帝知道了,还能落得好下场? 不管怎么说,要是能因此折损了国防军一员大将,此行也是值得的。 王思仪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不禁仰天长笑,弄的喀尔喀蒙古众人面面相觑。 “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国防军北方战略集群总指挥、四星室宿大将军、武皇后千岁殿下,尔等还不行礼?” 娄甫踏步上前,朗声发言,如同惊雷,将喀尔喀蒙古众人震的七荤八素。 当着皇后的面给皇帝送女人? 这算不算撞到铁板上了? 更加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帝国的武皇后居然是一名将军,还是领兵几十万的统帅。 喀尔喀蒙古人的心中翻江倒海,带着无尽的意难平。 将他们打的溃不成军、节节败退的敌将,居然是一名女人。 什么时候,蒙古勇士如此不堪了? 然而看着众星拱月的王思仪,端是一个威风凛凛、傲世无双,何尝不令人自惭形秽? 徐雅晴回过神来,一张脸上色彩连连转换。 有那么一刻,她都想要立刻动手。 倘若刺杀了这位武皇后,是不是可以令左梦庚痛彻心扉? 毕竟她和王思仪的距离,仅仅只有三步。 她很有自信,在这里距离上杀掉任何人。 嗯……左梦庚除外! 那个男人给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徐雅晴不是江湖草莽,所求的也不是快意恩仇,因此强行按捺住了。 两军交战,数十万人的生死安危,死掉一个人两个人不是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相反,如果战场上获胜了,王思仪活着或者死了,同样也没有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她连忙收敛心神,徐徐拜倒。 “贱妾拜见皇后娘娘,今后在宫中,还请娘娘垂怜。” 王思仪嘴角翘起。 “不要自作多情,皇宫……你进不去。” 徐雅晴愕然不已。 “奴家不明白。” 王思仪却不理她了,回身而去,只留下喀尔喀蒙古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下午,双方的会谈才正式开始。 “喀尔喀各部已然懂得冒犯帝国天威之错,从今以后愿为帝国臣属,欲效法先贤,自此以后为帝国拱卫北疆。” 坚赞法王代表喀尔喀蒙古说明了意思。 王思仪高坐在上,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宁为平代为出面。 “自古至今,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降而复叛,已成惯例。有鉴于此,帝国决心彻底将草原纳入版图,实施直接统治。你们裂土封疆的想法,可以收起来了。” 见帝国态度如此强硬,喀尔喀蒙古人全都怒容满面。 “草原自有规矩,汉人强行而为,必遭天谴。” 到了这时,王思仪才开口。 “就凭你们?” 蔑视到了极点的话语,令喀尔喀蒙古人终于明白,原来帝国根本就没有和谈的打算。 “皇后殿下,如今人心思变,逐利而忘义,帝国迟早反受其害。” 坚赞法王还在努力。 从他和宗教的立场而言,谁成为草原的主人其实无关紧要,宗教必须要有一席之地。 这也是徐雅晴逼迫他前来和谈,他没有拒绝的原因。 不得不说,政治人物的想法永远都是复杂的。利益之下,没有什么不是可以交易的。 “谁的利?谁的义?” 王思仪一句反问,令能言善辩的坚赞法王为之语塞。 王思仪长身站起,说出来的话无比尖刻。 “你们口头上劝人行善、忍受苦难以求来生,可你们自己却锦衣玉食、安心享受奉养。你们的义在哪里?” 坚赞法王额头见汗。 “帝国又何尝不受万民供养?” 他这是在点醒王思仪,帝国和宗教其实是同一阵营的。 只可惜,落后的思想注定遭遇暴击。 “呵呵,帝国受万民供养,同样也授利于万民。你们所过之处,看到牧民们幸福的模样了吗?这些……你们给不了!” 喀尔喀蒙古众人全都僵立,发现图谋的一切都落空了。 “你们以为偷袭温都尔汗,就能扭转战局?那走吧,让你们亲眼看看覆灭的过程。” 王思仪属狼的,一旦下嘴必定招招致命。 听到图谋完全被揭穿,喀尔喀蒙古人彻底绝望。 一些受不了的跳起来,也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周围的士兵逼上来,终于让他们恢复清醒。 既然来了这里,那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连自由也没了。 王思仪似笑非笑地看向徐雅晴。 “大美人,你也来吧。看看你的谋划,究竟有多么的可笑。” 徐雅晴浑身颤抖,如坠冰窟。 国防军为何什么都知道? 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赵四已经被她处置了啊!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任凭她思绪如潮,也是都来不及了。 大军开始从呼伦贝尔苏木出发,朝着温都尔汗移动。 按照速度,似乎赶不及喀尔喀蒙古骑兵突袭温都尔汗了。但看着王思仪等人浑不在意的样子,坚赞法王等人全都感觉到了绝望。 “楚班长,你们为何对蒙古人这么好?” 温暖的夕阳下,美丽的其其格正在收拢牛羊。 训练路过的国防军看到了,便过来帮忙。 多了十几个劳力,速度快了许多。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让蒙古人对国防军总算没有那么惧怕了。 这些军人虽然住在附近,但很少和牧民产生交集。即便是买什么东西,也都照样付钱。 当然了,战士们都很喜欢其其格。 在这辽阔而寂寞的草原上,美丽的其其格就是最耀眼的明星。 让其其格安心的是,她能够从战士们的目光中看到钦慕和喜爱,但是却没有人霸道地对她宣布所有权。 这在以往的草原上,是绝对不可想象的。 自古以来,女人在这里就是一件物品。越美丽的物品,越会被有实力的人选择。 现在,相处的方式不同了,其其格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情愫。 她鼓起胆子,小心翼翼地向楚班长问了出来。 第1659章 民心的选择 “你们现在的日子过的好吗?” 出乎其其格的意料,楚班长反而问了她一句。 其其格偏着头,露出幸福的微笑。 “当然好啦。养活的牛羊都是我们自己的,吃的穿的用的也都能得到,这样的日子从前想也不敢想。” 只听她这么说,楚班长也笑了起来。 “那你知道吗?因为你们日子过的好,中原的老百姓也过的很好。” 其其格眼神懵懂,显然不明白其中的关系。 楚班长看着辽阔的草原,心旷神怡。 “草原的牧民生活好了,就不需要再去南下劫掠,因此中原的百姓们也就不会遭遇劫难。他们可以安心过日子,不用担心家破人亡,是不是很好?” 其其格面色沉重,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以往她听到最多的,就是男人们吹嘘南下抢了多少多少东西。 虽然那些抢来的东西很好很好,她也很喜欢。但此时回想起来,那每一件东西的背后,或许都有陌生人的血泪。 原来,仅仅不用劫掠,就可以令别人也幸福。 楚班长的话还没完呢。 “现在因为你们,中原的百姓们也能吃到便宜的肉了。以前啊,逢年过节能吃到一口肉,都是了不得的美事。现在大家伙想吃肉就能吃肉,这日子多好啊!” 其其格重新露出笑脸。 原来他们辛勤养牛养羊,还可以有这样的用处。 楚班长朴素的话,为她打开了一道从不曾想过的大门。 草原和中原,其实可以不用对立,而是形成有效的互补。 不用战争,也不用杀戮,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 其其格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好的活法。 夜色降临,空气中弥漫着杀气。 一声狼嚎打破了宁静,随即就是如潮一般的狼叫声。 所有的牧民全都吓坏了,内心深处迸出绝望。 狼灾来了! 草原人最怕的一种灾害。 在草原上,狼群和雪灾、风暴一样,都是最可怕的灾害。 而这一次出现的狼群,规模无比空前,竟然跑出来千军万马奔腾的气势。 在这样的狼群面前,一切都将被摧毁。 其其格冲出帐篷,看着栅栏里惊慌难安的牛羊,只能痛苦地留下眼泪。 她知道,这些辛勤的劳动成果今日都要保不住了。 没有了这些东西,接下来的冬天该怎么办呢? 快速的脚步声到了近前,楚班长刚硬有力的声音猛然炸响。 “快回到帐篷里去。” 其其格看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有些迷茫。 “楚班长,你们要干什么?” 楚班长气势昂扬。 “当然是要保护你们。放心,有我们在,狼群一定不会伤害到你们。” 其其格只感到一股子冲天的暖意直达心田,可是又很害怕。 “很危险的。” 楚班长已经向远处跑去,回过头来,留给了她一张坚定而阳光的笑脸。 “国防军人,什么时候怕过危险?” 不大一会儿,整个草场上全是国防军士兵们的喊叫声。 “大家都留在帐篷里,千万不要出来。有我们在,牛羊和人都不会有危险。” 其实不用提醒,草原上的牧民们最清楚狼群的可怕。帐篷虽然薄弱,但已经是他们躲避危险最好的工具了。 夜色渐深,却不宁静。 陡然一声枪响,随即就是成千上万只恶狼的嚎叫伴随着喊杀声。 其其格躲在帐篷深处,手里握着短刀,死死地盯着帐篷门口。 她很怕。 很怕恶狼突然冲进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加担心那些暴露在野外的国防军战士们。 这一夜,牧民们过的无比煎熬。以至于天亮了,平静了,狼群退去了,大家伙依旧惊恐难安。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的无法消散,预示着一场恶战的残酷。 其其格小心翼翼地拉开帐篷,探头向外看去。 清晨的薄雾中,栅栏里的牛羊竟然全都安然存在。 它们已经平静下来,正在享受阳光和草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和它们无关。 其其格一颗心砰砰乱跳,慢慢挪出帐篷,转首四顾,突然一双眼睛完全红透了。 她在帐篷门口发现了一块布条。 布料她认的出来,是国防军的军服。 她越来越怕,一路行走,一路寻找。 可是能够寻找到的东西,有国防军的火枪、刀剑、军帽、手表,甚至是破损的皮靴。 就是看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 越来越多的牧民出来了,和其其格一样,但是却压抑不住哭声。 终于,其其格在一堆狼尸当中发现了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架望远镜。 她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楚班长的东西。 因为楚班长说过,望远镜只有班长才能佩戴。 楚班长曾给她玩过,不管多远的东西都近在眼前,让她倍感新奇。 如今望远镜碎裂的不成样子,但是楚班长却不见了。 那个昨夜如同大山一样值得依靠的男人,那个笑容比太阳、比月亮还要灿烂的军人,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记忆中。 大地满是血红,堪比经过了一场恶战。 但牧民们什么也没有损失。 人活的好好的,牛羊也都好好的,帐篷也好好的。 他们知道,他们在灾难中被保护了。 而保护他们的人,全都长眠在了这片草原上。 其其格终于哭够了,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泪水了。 看着重新变得宁静而美好的草原,她一咬牙,翻身上了马。 博吉赶忙拦住马头。 “其其格,你要干什么去?” 其其格的目光看向西方,前所未有的坚定。 “长生天带来了救世主,让我们过上了新生活。难道我们就甘心失去这一切,重新做回奴隶吗?博吉,我要去帮助国防军,你来不来?” 博吉一顿,随即露出狂热的情绪,同样上了马。 越来越多的蒙古人都做出了选择。 他们拿出了珍藏的铠甲,磨亮了许久不用的弯刀,佩戴上了简陋的弓箭,如同一条长龙离开了营地。 年迈的阿布木站在旁边,张开双臂,念念有词,平生第一次虔诚地向长生天祈祷,出征的勇士们能够大获全胜。 队伍开始奔驰,一路向西,掀起浩大的烟尘。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蒙古人汇入其中,最终幻化为了历史的长河! 第1660章 大决战 晨曦下的温都尔汗已经有了生气。 勤劳的牧民最为关心牛羊,早早爬了起来,穿梭于栅栏之间,不停地给牛羊增添草料,清除粪便。 站在远处的山岗上,通过望远镜看到温都尔汗一如平常的样子,豪格热血沸腾。 他觉得,这就是上天赐给他的良机。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连串的谋划之下,他率领大军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了国防军的防线,出现在了温都尔汗。 这样的清晨,毫无察觉和防备的敌人,还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绝对是蒙古骑兵最佳的突袭对象。 在他的旁边,一众蒙古将领也都人人振奋。 他们困难的太久了,今天终于可以吃一个饱的了。 不少人已经开始幻想,等下能够抢到什么东西。 既然军心可用,又怕夜长梦多,豪格决定不再等待。 他高举起右臂,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随后狠狠落下。 七万蒙古骑兵登时发出野狼一般的怒吼,徐徐催动战马,开始从山岗上俯冲下来。 大地的平静因为骑兵的践踏很快就被打破。 还在伺候牛羊的牧民看到潮水一般冲来的喀尔喀蒙古骑兵,全都陷入了惊恐。 肉眼可见的,温都尔汗飞快地混乱起来。许多人跑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 这种时候,在没有防御工事的大平原上,最佳的做法绝对不是原地抵抗。那样的话,肯定只有被踏成肉泥一个后果。 跑,才有活命的机会。 那些人也是这么选择的。 他们慌不择路地跑到马匹旁边,解开缰绳之后,也不管马背上有没有鞍子,骑上去之后只顾着不停踢打。 马虽然有灵性,但是不多。得到命令,立刻撒开蹄子朝另一边狂奔。 这一幕完全被奔袭的喀尔喀蒙古骑兵看在眼中。 他们不禁发出狂笑,愈发猛烈地挥舞弯刀。仿佛下一刻,他们就可以肆意收割叛徒的脑袋。 飞驰的骑兵快如闪电,一头扎进了温都尔汗。 连绵的帐篷虽然壮观,但对于骑兵没有任何阻拦效果。 乱蹄飞踏之下,帐篷纷纷破碎,散落了一地。 唯一遗憾的是,这些帐篷里面没人。否则的话,马踏联营、鲜血滚滚的画面,才对得起他们的长途奔袭。 不过喀尔喀蒙古骑兵已经完全狂热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进攻的顺利让他们完全停不下来,朝着更深处席卷而去。 此时温都尔汗内的人已经都开始朝着外面逃去,一个个速度飞快,样子无比狼狈。 但喀尔喀蒙古人并没有注意到,其中根本没有老幼妇孺。逃跑的人再狼狈,可因为足够快速,他们完全追不上。 没有杀到人,令喀尔喀蒙古人多少有些愤怒。可是好在冲杀了一阵,粮仓到了。 全是蒙古包的温都尔汗,粮仓实在是太显眼了。 空旷的大地上,数十个高达七丈的仓围,占地足足上百亩,里面究竟得有多少粮食啊? 喀尔喀蒙古在刚刚过去的冬天,因为国防军的不停侵袭,草场陆续丢失,导致牲畜备料不足,许多都饿死了。 如今粮食愈发窘迫,就连人都开始挨饿。 他们最急需的,就是粮食。 因此看到守卫粮仓的国防军“狼狈”而逃,许多士兵不顾将领的呵斥和阻挠,纷纷冲了过去,想要趁机装一些粮食。 不管是填报自己的肚子,还是带回去给家人,不用挨饿才是他们最想的。 这个时候豪格也进入了温都尔汗。 他看到的是,喀尔喀蒙古骑兵已经开始军纪涣散。 这些蒙古人已经将他们祖先的优良传统全部丢失,说是军队,其实更像是马匪。 尤其是在穷怕了之后,对于物资财富有着可怕的执拗。 于是有的人跑去找粮食,有的人翻找财宝。甚至还有人用刀切割帐篷,打算把上好的布料带回去。 没办法,如今的喀尔喀蒙古什么都缺。 豪格却吓坏了。 “人呢?国防军去了何处?此地的商贾呢?牧民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因为在整个温都尔汗发现的活物,仅仅只有牛羊。 这里的人都跑光了,唯独牛羊还在。足足数万头牛羊,在以往绝对是天大的财富,但这里的人说抛弃就抛弃了。 只能说,帝国足够豪奢,浪费的起这样的成本。 要不是远远的看到这些牛羊,豪格又怎么会相信温都尔汗没有防备,率领大军毅然决然地攻进来呢? 可既然来了,那能不能走,可就不是他们说了算。 周遭的空气猛地一缩,随即极速膨胀。浩大的能量迅速将一切都撕扯成碎片,完全卷入了风暴当中。 那些在喀尔喀蒙古人眼中视为珍宝的粮仓,居然不约而同地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数十股巨大的黑烟直冲云霄,随即形成了蘑菇云。 蘑菇云下黄黑色的烟尘弥漫大地,成为了恶魔的咆哮。 那些粮仓里当然没有粮食,反而塞满了炸药。 高达七丈、直径五米的空间里塞满了黑火药,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份量? 此时一起爆炸,立刻将粮仓所在的地方炸出了深达四十米、方圆上百米的大坑。 甚至整个温都尔汗都在爆炸的波及范围内,也给喀尔喀蒙古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喀尔喀蒙古骑兵死于这次的大爆炸当中,即便是还活着的人也变成了行尸走肉。 没有受到伤害的人完全崩溃,转身就逃。 到了这个时候,傻子也知道上当了。 豪格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怒吼道:“老天,你当真要亡我啊!” “主子快走,再晚就来不及啦!” 范纪还忠心耿耿,费力将豪格推上战马,顺着溃兵的潮流逃离温都尔汗。 一切都来不及了。 四周的天空中信号弹炸响,嘹亮的军号声比大爆炸还要催魂夺命。 草原的尽头,卡其色的潮水缓缓推进,竟然将整片大地都堆满了。 光是看到这一幕,喀尔喀蒙古人就知道绝对不是对手。 敌人太多太多了! 多到只看一眼就彻底绝望的程度。 跑! 跑的越远越好! 至于能够跑到哪里去,他们没心思去想这个问题了。 第1661章 草原虽大 粮仓埋伏的大爆炸固然惊天动地,但严格算起来,给喀尔喀蒙古人造成的伤害,连十分之一都不足。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跑过去抢粮食了。 毕竟温都尔汗很大很大。 其他的蒙古人都分散在其他地方。 可这种爆炸造成的心里冲击太大了,毁天灭地的威势之下,再勇猛的人也会崩溃。 并且伴随而来的是,既然国防军能够在粮仓设下埋伏,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的突袭行动早就暴露了呢? 双方的实力对比差距明显,一旦突袭不能奏效,变成正面作战,傻子都知道蒙古人不是对手。 跑,就成为了蒙古人的唯一选择。 更不要说,他们已经看到,东边和南边的天际线上,浩浩荡荡的国防军已经压了过来。 唯一令他们庆幸的是,这些国防军都是步兵,绝对不可能跑得过他们胯下的战马。 还有活命的机会! 正是这个想法,令蒙古人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这就造成了豪格的指挥完全失效。 其实从一开始,豪格就犯了错误。 为了牢牢将喀尔喀蒙古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他将三部的王公贵族屠杀了不少。其他人虽然慑于他的屠刀,选择了服从,可是却造成了喀尔喀蒙古上下层之间的断裂。 满清毕竟是外来者。 虽然可以和喀尔喀蒙古的上层关系密切,但是底层的人谁又认识他们? 可以说,在广大的喀尔喀蒙古人心目中,对豪格及满清并没有太多的感受。 平常的时候还好,按部就班的管理之下,喀尔喀蒙古人平静生活,毫无改变。可是到了战场上,一旦出现人心浮动,豪格赫然发现,他根本无力束缚住人流。 只可惜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 他只能随着溃败的大军一路西逃。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逃回忽兰忽失温去。 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国防军会不会衔尾追来,忽兰忽失温能不能守住? 喀尔喀蒙古人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在亡命的鞭策之下,战马拉开了最快的速度,朝着西方疯狂奔逃。 背后的国防军很快消失在了视野里,这让喀尔喀蒙古人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国防军早早预谋,怎能轻易放过他们? 西方的地平线上红旗招展,早已下马的龙骑兵阵列井然。火枪如林,大炮横陈。 跑过来的喀尔喀蒙古人头皮发麻,还离着很远,就已经心生怯意。 他们在龙源城下被国防军的火枪和火炮打的头破血流,至今记忆深刻。 此时看到国防军的火器方阵,根本生不出冲锋的念头。 也没有谁指挥,也没有谁领头,喀尔喀蒙古骑兵十分自然地就调了头,朝着北方跑去。 既然东面、南面、西面都有国防军,往北跑不是应该的吗? 被裹挟在队列中,豪格简直要疯了。 “不能往北走,北面是大山,进去就死定了!” 蒙古人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可以在辽阔的草原上肆意奔驰。可一旦进了山,战马没有了用处,只有被国防军步兵慢慢蚕食干净的下场。 但没有人听从他的呼唤。 纷乱轰鸣的马蹄声代表了蒙古人崩溃的心情,他们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冷静。 而且豪格这个外人在此时,更加不值得信任。 “主子,没用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得逃出去。” 唯独范纪还尽心尽力,一直陪在他的左右,还关心他的安危。 豪格勒马,放眼看去,整片大地上喀尔喀蒙古人的败兵比被驱赶的牛羊还不如,当真是欲哭无泪。 “逃出去?还能去哪儿?完啦,全完啦!” 事到如今,豪格也绝望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既然在最后的喀尔喀蒙古都站不住脚,天下虽大,但再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一想到遥远的辽东已经回不去了,喀尔喀蒙古败局已定,豪格的心就失去了活力。 “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邦为了霸业,连妻子和孩子都能舍弃;刘备形单影只,颠沛流离数十年,还不如成就一代英主?主子千万不可灰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奈何豪格不是刘邦,也不是刘备。 身为黄台吉的长子,其实他从一出生开始就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即便在战场上功勋卓著,但大多数都时候打的也是顺风仗。 说穿了,豪格并没有担当大任、挽狂澜于既倒的能力。否则的话,争夺皇位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出局了。 在才干、心智、魄力等诸多方面,他都远远不如黄台吉、多尔衮等人。 浑浑噩噩的豪格任凭范纪费尽唇舌,也提不起一点心气,只能被人领着,跟随败军胡乱奔逃。 从温都尔汗向北,地形开始不再平坦。 一开始是连绵起伏的山丘,中间藏着各种小道。待走到最后,就是高大巍峨的肯特山脉了。 其实喀尔喀蒙古人虽然吓破了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了章法。 他们往北跑,也并非是没有选择。 喀尔喀蒙古人还有一个小心思,那就是打算利用肯特山脉南部的山丘地带,领着国防军绕圈子。 绕着绕着,然后从山间谷道逃出去。 喀尔喀蒙古人不相信国防军比他们还要熟悉这一带的地形。 是的。 他们猜对了。 国防军确实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 可是又何必熟悉呢? “告诉各部,放慢脚步,平推过去,不留死角。” 王思仪已经赶到了温都尔汗,立刻将手头的大军也投入了进去。 喀尔喀蒙古人想要玩地形优势,在她看来,纯属自作多情。 现在北方战略集群三个方面军中的两个都在这里,足足四十多万大军,完全散开真的一点死角都不会留。 尤其是现在,她接到了第二方面军的报告。 卫元峰已经率领第二方面军从肯特山脉的各个道路包抄到位,就在山脉南侧建立了稳固的防线。 北路已经彻底不通。 喀尔喀蒙古人敢过去,必定又将是一场惨败。 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山丘之间绕出来。 可第二师率领治安第7师、第14师横在南面,第十三师率领治安第16师、第19师在东面。 骑一师在西面,治安第6师和第18师已经运动过去。 这就是天罗地网,也是喀尔喀蒙古人的葬身之地。 第1662章 铜墙铁壁 看到温都尔汗一片狼藉,徐雅晴和坚赞法王十分高兴。 他们认为,豪格成功了。 但是看到王思仪和其他人淡定的模样,又有一些不确定。 及至看到国防军清理出来的尸体堆积如山,他们齐齐色变,从里到外都被惊恐所占据。 那数不清的尸首里,放眼看去,全都是喀尔喀蒙古人。 徐雅晴甚至都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身份,站起身来急切地扫视整个草原。 她觉得,可能是国防军把自己人的尸首都藏了起来,故意给他们看这些。 令她失望了。 草原上空旷平坦,一览无余,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废墟中找出来的尸首,确确实实只有喀尔喀蒙古人,甚至连其他的蒙古人都没有。 别看只是一些残缺不全的尸身,但漠北蒙古人的模样和漠南蒙古人有着极大的区别。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蒙古人自己一眼就能分辨。 这就跟广东人看福建人一样,一眼就知道好不好吃。 “煌煌大势之下,你们的那点心机,只有可笑。” 王思仪将他们的恐慌看在眼里,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的机会。 徐雅晴面色难看,坚赞法王诵经的声音也有些杂乱无章。 没有发现豪格,喀尔喀蒙古人死掉的人也不多,他们就还抱有希望。 而国防军的举动,则让他们有些看不懂。 “注意压力,注入气体。” 大平地上,数十个古怪的圆球已经腾空而起,足足有十几米高。 那些大球在徐雅晴等人的眼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明明很大,但看起来轻飘飘的,居然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每个大球的下面还有一个吊篮,似乎可以装什么东西。 “接下来,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喀尔喀蒙古人是怎么无路可逃的。” 王思仪仿佛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就喜欢看到徐雅晴等人害怕的样子。 那些大球,自然是热气球。 随着工艺的日益完善,热气球也越来越成熟,并且广泛应用于各个领域。 在这空旷辽阔的漠北,要想抓住敌人的踪影,再没有比更好的东西了。 热气球加压完成,侦察兵们纷纷钻入吊篮,然后一个个放飞,很快变成了高空中都一个个黑点。 徐雅晴、坚赞法王等人在一旁观看了全部过程,自然明白热气球的用途。 可是正因为知道,他们的绝望更甚。 尤其是那些喇嘛们,恐惧之中竟然还带着丝丝的狂热。 任何的宗教信仰中,沟通人和上苍都是重要的环节。然而上苍究竟如何,千百年来人类只能望洋兴叹。 除了仰望星空、观察星汉,以期望得到丁点的启发之外,他们始终处于迷茫之中。 现在看到热气球升空,拉近了与上苍的距离,令这些宗教徒岂能不产生震动? 在这一刻,他们的信仰出现了裂痕。 坚赞法王和一般的喇嘛不通,他的意志要更加坚定。 毕竟他除了是法王之外,还是顶尖的封建领主。不像普通的喇嘛,和普通的牧民一样,其实也都是被欺压的对象。 看到热气球,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前所未有的无力。 如今帝国制作的热气球,最高已经可以飞到三百米了。 虽然这个高度甚至还比不上一些小山丘,但是对于敌情侦察的帮助是无与伦比的。 随着热气球升空,国防军各部也开始行动。 他们没有贸然进入山区搜索敌人,而是派出一支支小部队,抢占各处山头,并且在上面建立观察哨。 如此一来,热气球配合上观察哨,形成了一大片滴水不漏的预警网络。 山丘地带的地形再复杂,喀尔喀蒙古人也休想逃过国防军的眼睛。 与此同时,北线的第二方面军、西线的骑一师也都纷纷放飞了热气球。 为了一战定乾坤,这一次国防军足足动用了三百多个热气球,几乎遮蔽了天空。 肯特山脉下的山区尽管庞大,但是却被四十多万国防军、三百多只热气球围的水泄不通。 这样的大手笔下,喀尔喀蒙古人自然无所遁形。 到了第三天,他们的踪迹就被发现了。 “那是什么?” “天神下凡吗?” 热气球发现了他们,他们同样也发现了热气球。 热气球上的侦察兵看到他们是兴奋的,可喀尔喀蒙古人看到热气球则是倍受冲击的。 甚至有不少蒙古人纷纷跪倒,对着热气球连连磕头,嘴里狂热的念念有词。 和他们不同,豪格多少是有些见识的。 他手中有望远镜…… 他已经看到了热气球上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国防军了。 “快走!” 本能地感到危险,豪格丝毫不敢停留,立刻加快了脚程。 虽然热气球在高空中,无论他怎么跑都脱离不开视线。但他更加明白,留在原地只有被国防军围堵的份。 至于那些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喀尔喀蒙古人,豪格决定不管了。 败军之际,能活下来才是首要的。 漠北的山地,和南方是完全不同的。 这里的山光秃秃的,不但树木稀少,还到处都是黄土。 热气球在空中看下去,喀尔喀蒙古人就跟没有穿衣服似的。 在热气球的指引下,国防军慢条斯理地进行移动,一点一点地锁死所有的通道。 曾经的蒙古人,在这样的地方同无数的敌人周旋过。 即便强如朱棣,在这里也只能瞎兜圈子,而无法将蒙古人彻底征服。 蒙古人一直认为,这片草原就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宝物。 使得他们不管失败多少次,都可以卷土重来,给中原王朝制造麻烦。 在封建时期,他们确实做到了。 但是现在,科技的进步下,游牧民族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成为了往事。 退入山丘地带的蒙古人被热气球时时刻刻盯着,始终处于惶恐当中,一刻也不得安宁。 他们只有趁着夜晚才能避开国防军的耳目。 可是在逃亡的过程中,营养不足,许多人都患上了夜盲症。即便是在他们熟悉的地域,他们竟然也迷失了方向。 喀尔喀蒙古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山里走了一夜,等到天亮后却绝望的发现,他们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可是经过这一夜,国防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 (本章完) 第1663章 最后的时刻 王思仪调动数十万大军,布下了天罗地网,自然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场面虽然浩大,但战斗却是细碎的。 围歼战就是这样。 包围圈之内的地域还十分广大,足足有上百里之多。 在这么大的地域内,喀尔喀蒙古人还有很大的活动空间。 加上军心已散,编制混乱,不成规制,倒是让国防军围剿起来十分困难。 往往是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一伙喀尔喀蒙古人。 于是附近的国防军就会围拢过来,在一个小局域内爆发战斗。 旁边的友军听到动静,便赶过来联络。一听说是小股敌人,也就没心思凑热闹了,照旧去搜寻别的敌人。 这样的场面,在山丘之间比比皆是。 蒙古人擅长的是游骑作战,尤其是大规模的游骑。充分拉扯空间,进行战略迂回,然后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 结果他们自作聪明,跑到了群山当中,妄图想要通过隐秘的道路冲破国防军的包围网。 现在却被国防军十面包围,四处张网,冲又冲不出去,山丘之间又活动不开。 往往很多地方甚至无法骑马,只能下来步行。 但失去了骑兵作用的蒙古人,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国防军很有章法,并不着急推进。 他们前进一段距离,就会停顿下来建立稳固的防线,并且抢占附近的制高点。 有了制高点,就可以居高临下控制很大一片区域,并且清除视野盲区。 国防军是不怕和蒙古人争夺制高点的。 虽然这样的地形无法排开兵力,但蒙古人同样也做不到。 而蒙古人手中的武器大部分还是弯刀、弓箭,虽然有一定数量的火枪,但质量完全没法和国防军的米涅步枪相比。 即便是以低打高,仍旧打的蒙古人抬不起头来。 更不要说,国防军还有方便携带的迫击炮,后面又有大炮助威。 喀尔喀蒙古人在这样的地方是没有办法建筑坚固工事的,连番的枪炮打击之下,制高点只能无奈放弃。 但是被国防军抢占了高处之后,他们的噩梦才真正到来。 国防军的枪炮打的又远又准,在这种山丘仅仅只有几十米、百多米的地方,国防军站在上面完全可以随意向下输出。 于是喀尔喀蒙古人就连山脚下也站不住,除了后退别无选择。 坏消息不停传来,喀尔喀蒙古人的将领们愈发绝望。 他们之前的想法开始出现不一致,也彼此不再信任。 每个王公都尽量收拢本部落的人,自己想办法突围。 到了这种时候,豪格一方反而变得形单影只起来。 他们是满人,此时此刻完全变成了外人。 生死的压力面前,喀尔喀蒙古人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们了。 豪格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他还敢指手画脚的话,说不定这些蒙古人会对他们刀兵相向。 “咱们连夜走,人少,动静就小,说不定能够找到出路。” 豪格到底是宿将,做事也够果决。 既然已经和喀尔喀蒙古人破裂了,他也就放弃了雄图霸业的不切实际幻想,先想着如何保命。 至于将来如何…… 他根本没有头绪。 如果能够冲出国防军的包围圈,大不了往北走,去到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光靠狩猎和采集能活下去就行。 王思仪的指挥部也从温都尔汗前移,就放在山区外围。 国防军的将领们从来不害怕接近战场,也从不会太顾忌自己的安危。 都是从战场上浴血拼杀出来的,各个精神如钢似铁。 徐雅晴、坚赞法王等人被严加看管着,就在旁边观看着国防军的运作。 最让他们啧啧称奇的,还是国防军严密的运作制度。 数不清的参谋汇总各种各样的情报,制定各种各样的计划,极大地方便了主将的指挥。 即便是他们这些人,看着作战参谋们在地图上的标记,也能够看的出来喀尔喀蒙古人凶多吉少了。 “报告,407.6号高地被我军突破,前线传回消息,发现蒙古人分成南北两个集群,并没有会合的意图。” 王思仪在地图上找到407.6号高地的位置,几乎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 “蒙古人内部产生了裂痕,他们已经互相不信任了。不出所料的话,他们要开始亡命突围了。传令各部,扎紧篱笆,小心防范。” 狗急跳墙,是最危险的时刻。 尽管对国防军的包围圈很有自信,但王思仪也不敢怠慢。 毕竟好几万蒙古骑兵,真的要是亡命一搏,对准一个方向不顾伤亡拼死突击,还真有可能被他们打开一道缺口。 命令下的很及时,国防军各部都赶紧进行部署。 但谁也没有想到,蒙古人得到了老天爷的帮助。 从第二天开始,大风突然而至,不但卷起了漫天尘沙,也遮蔽了视野。 最要命的是,这样的天气里热气球无法升空。 国防军失去了最重要的眼睛。 喀尔喀蒙古人怎能放弃这个天赐良机? 南北两股喀尔喀蒙古人立刻发动了决死突击。 这次他们舍弃了一切幻想,也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 他们朝着西方,开始了坚决的突进。 在这个方向布防的是骑一师。 虽然还有两个治安师辅助,但骑兵部队在防御作战时的弱点暴露无遗。 除了一个龙骑兵团下马之后构筑的阵地坚如磐石,其余的轻骑兵团和重骑兵团面对蒙古人的冲锋,除了对冲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哪怕对冲可以搅乱蒙古人的队形,但蒙古人要的也不是战场获胜,而是逃命啊! 两军交错而过,尽管喀尔喀蒙古人留下了大量的死尸,但冲过去的人头也不回,依旧朝着西方狂奔。 没有了骑一师的阻碍,天地为之一宽。 后面的两个治安师已经很努力地拦截了,但是区域过于广大,他们的努力可谓是杯水车薪。 王思仪接到消息,并没有大发雷霆。 并不是因为王魇乃她的仆人出身,而是换成其他部队,面对这种局面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好在骑一师拼杀非常努力,给予了喀尔喀蒙古人极大的杀伤。 逃出去的喀尔喀蒙古人已经伤筋动骨,完全不成气候。 接下来,继续追杀就是了。 最主要的是,王思仪的部署并不仅仅到此为止。 喀尔喀蒙古人自以为逃出生天了,却不知道后面还有惊喜等着他们呢。 (本章完) 第1664章 草原的黎明 忽兰忽失温的清晨,和温都尔汗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阳光越过东边的山尖洒落大地的时候,静谧中透露出丝丝的生气。 勤劳的牧民早早爬了起来,悉心照顾着嗷嗷待哺的牛羊。 这是他们生存的希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但是在这个清晨,忽兰忽失温的喀尔喀蒙古人却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活计。 他们的目光惊愕而恐慌地看向西方。 土拉河冲击出来的平原谷地中,徐徐转出一支无边无际的骑兵。 旭日之下,红旗如同燎原的大火,打破了草原的沉静。 左世的样子有些狼狈。 浑身尘土,衣衫多处破裂,嘴唇也被大风吹出多道口子。 但再多的疲惫,此时也赶不上此时的兴奋。 他徐徐举起战刀,指向已经乱成一团的忽兰忽失温。 “全军……突击!” 骑二师的将士们得到命令,立刻开始前出。 数万只马蹄践踏大地,如同由缓到疾的鼓点,渐渐奏响成一曲热血沸腾的战歌。 忽兰忽失温中的喀尔喀蒙古人已经因为绝望而开始哭泣,为数不多的青壮尽管十分惊惧,还是奔向了战马。 这里都是他们的家人,他们的亲族,保护他们是蒙古男人唯一的选择。 可是就在领头的男人将要踏上战马的时候,族内睿智的老人唤住了他。 “博木纳,不要抵抗了,投降吧!” 男人一顿,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破有些不甘心。 “叔叔,我们都会死的。” 老人却很笃定。 “最起码还有许多人可以活下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 “大军还没有回来,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说博木纳了,其余的蒙古青壮也不禁停下了动作。 蒙古人骁勇善战不假,但是又很现实。绝对打不赢的仗,他们投降的速度也很快。 于是,忽兰忽失温在骑二师冲来的时候,齐齐放下了武器。 所有人都自觉地集中在空旷的地带,将武器和战马都集中起来,等待命运的审判。 骑二师兴奋了个寂寞。 冲到近前,无人反抗。 纪律严明之下,国防军可不敢随意屠杀不抵抗的平民。 于是数万骑兵依旧策马奔驰,围绕着忽兰忽失温兜圈子。一边示威、施压,一边观察虚实。 忽兰忽失温还不如温都尔汗呢。 温都尔汗因为汉人的到来,不但形成了规模庞大的集市,而且还出现了大量的砖石房屋。 忽兰忽失温这个漠北蒙古王帐所在地,固定的房屋仅仅四、五个,剩下的全都是蒙古包。 这种聚集区,甭想抵抗骑二师的进攻。 可以说,这些喀尔喀蒙古人的投降十分明智。 最终,一切都平静下来,骑二师开始收拢和甄别俘虏。 蒙古王公贵族的家眷被找了出来,单独关押;普通的牧民则归还财产,任凭各回各家。 “鉴于你们没有抵抗,又不是达官贵人,所以今后可以正常的生活。请放心,国防军不会打搅你们的生活,也不会劫掠你们的财物。还请你们保持清醒,不要做出敌对行为。” 左世对老人和博木纳讲解了政策,引得二人振奋不已。 他们还是比较相信这位汉人将军的承诺的。 毕竟国防军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真要将他们屠杀一空,也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呢…… 别说他们这些普通的牧民了,就连王公贵族的家眷都没有被伤害。 一起都很容易。 忽兰忽失温就这么轻易地落在了国防军手中。 倾巢而出的喀尔喀蒙古骑兵根本就想不到,他们的后院已经沦陷。 刚刚拿下忽兰忽失温,就有侦察兵飞速返回。 “师长,我们在东面发现大量的蒙古骑兵,应该是喀尔喀蒙古的败兵。” “在哪儿?” 左世吓了一跳,连忙紧张起来。 他本以为东面数十万大军云集,按理应该不会令蒙古人逃脱。现在喀尔喀蒙古败兵居然逃回来了,那就只能应战了。 “这里的人怎么办?” 军政李以新多想了一些。 和友军部队相比,骑二师算是孤军作战。最复杂的是,他们身处的忽兰忽失温还是喀尔喀蒙古的大本营。 万一这里的蒙古人和逃回来的骑兵配合,骑二师恐怕要遭遇大麻烦。 左世早有判断。 “这里的人青壮不多,没什么战斗力,只要咱们速战速决,闹不出大乱子。” 参谋长苏希贵提出了一个办法。 “将蒙古人成年的马都收缴走,这样就不用担心后方了。” 没有了马的蒙古人,自然毫无威胁。 左世也不是什么善茬,略微一想就认同了这个办法。 “告诉下面的人,做事谨慎一些。就跟蒙古人说,需要马匹运输东西,别让蒙古人察觉出异常来。” 收缴马匹的行动很是顺利。 国防军没有杀人,已经让忽兰忽失温的蒙古人大喜过望了。 能够活命的情况下,他们最怕的就是横生枝节,触怒国防军。 至于被收缴走的马…… 国防军也说了,过后会还回来。更不要说,国防军还给了盐巴、粮食等物资补偿。 第二天清晨,没有惊动蒙古人,骑二师悄悄又迅速地离开了忽兰忽失温,贴着肯特山脉的边缘,一路东进。 在东南方的巴嘎杭爱,骑二师的前锋和狼狈的喀尔喀蒙古骑兵迎头遇上。 对于国防军突然出现在前面这件事,令喀尔喀蒙古人大惊失色,一时间慌乱无比。 尽管骑二师的前锋只有两千多人,可他们却斗志昂扬,完全没有在怕的,竟然对着喀尔喀蒙古人就冲了上去。 一往无前的气势,吓的蒙古人根本不敢抵抗,只愿意四处奔逃。 毕竟蒙古人不知道,这两千骑兵的背后究竟有多少人马。 可以说,这两千骑兵立了大功。 他们的突击有效迟滞了喀尔喀蒙古人的行动,为后续大军大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这还不算,东面的骑一师也趁着这个机会追了上来,咬住了蒙古人的尾巴。 在骑一师的背后,王思仪率领主力部队愣是靠着两条腿,也赶到了战场。 最终的决战,到了! 第1665章 草原新歌 “肃亲王,我们该何去何从?” 蒙古人是善变的,毫无立场可言。 之前遇到困境,加上王公贵族死绝,让他们对豪格失去了信任。 但此时此刻,即将遭遇灭顶之灾,失去了主心骨的喀尔喀蒙古人又将希望寄托在了豪格身上。 毕竟和这些人相比,豪格能征善战的名声早已广传天下。 豪格心累! 在温都尔汗的时候,他就决心脱离喀尔喀蒙古人,自行寻找出路。 谁知没有了大军,他带着为数不多的满人在大山里兜兜转转,根本就冲不出去。 这里的大山太过于荒凉,缺少树木的遮掩,根本无法隐藏踪迹。 国防军总是能够轻易发现他们,然后调动兵力围剿过来。 如是几次,残存的满人死伤更加惨重,力量愈发不足。 逼着豪格只能回头,又跟喀尔喀蒙古人凑在了一起。 不过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豪格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计较别的问题了。 “趁着大军没有合围,全力向西冲锋。西面的国防军只有骑兵,火枪兵数量有限,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得不说,豪格的眼光很毒辣。 此时处在西方的,是仓促赶来的骑二师。 骑二师经过千里跋涉、横穿大漠,虽然贡献了忽兰忽失温,但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在忽兰忽失温又没有怎么休整,再次奔袭数百里拦截喀尔喀蒙古残部。究竟还能有多少战力,十分值得怀疑。 而且每个骑兵师都只有一个龙骑兵团,大约五千多的火枪兵。 这么点人数在广阔的草原上十分渺小,根本无法完成全部覆盖。 也就是说,喀尔喀蒙古如果一鼓作气,冲破了骑二师的阻截,还是有机会回到忽兰忽失温的。 绝望之时,有人给出了指引,喀尔喀蒙古人来不及去辨别对错,只能盲目地遵照执行。 战斗开始了。 喀尔喀蒙古人为了最后的生存希望,策动疲惫的战马朝着骑二师涌去。 每一个蒙古人都知道,今天的这一战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得不鼓起最后的勇气,用最高亢的歌声积攒士气。 骑二师很累,但身为心高气傲的国防军军人,岂能容忍敌人嚣张? 左世扣上面甲,抽出马刀,从队列的左边跑到右边,激昂的声音就是最好的战鼓。 “我们千里奔袭,今日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数万骑兵高呼回应。 “保家国之安宁,为天下太平!” “我们秉承陛下的意志,究竟要做什么?” “解救苍生,消除压迫!” “我们会为了自己的疲惫而恐惧吗?” “我以我血荐轩辕!” 得到了全军的回应,左世无比骄傲。 他回到阵前,长刀所指。 “胜!” 数万人齐齐高呼。 “万胜!” 嘹亮的冲锋号中,国防军的骑兵们士气从不低落。 他们开始缓缓加速,迎着狗急跳墙的敌人,一往无前! 大地在两股洪流的碰撞中开始颤抖,紧张地等待着新主人的诞生。 东方,大地尘烟弥漫,骑一师早已开始了进攻。 他们抵达战场的时间将会晚一些,但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战友孤军奋战。 北方。 第二方面军风尘仆仆地从群山当中现出身来,不及整顿阵型,就自发地朝着战场狂奔。 南方。 王思仪的统帅之下,一个个方阵井然有序,仿佛移动的城堡,开始朝着中心压迫。 骑二师的火炮第一个投入使用,充分发挥了战争之神的威力。 大片大片黑红的爆炸波席卷大地,将一股又一股的喀尔喀蒙古人炸的灰飞烟灭。 以往碰到这样的轰炸,蒙古人是会崩溃的。但是在今天,这个方向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他们求生的意志已经超过了恐惧。 可国防军才不会在乎敌人的想法,炮兵们光着膀子,任凭汗水如瀑,拼了命地倾斜弹药。 多杀伤一点敌人,骑兵的战友们就多一份获胜的希望。 豪格被裹挟在骑兵当中,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他打了几十年的仗,从未像今天这样凶险过。 他有一种直觉,今天恐怕无法离开这里了。 这种直觉很奇妙,但就是很强烈。 终于,骑二师的火炮停止轰击了。 不是他们累了,而是两股骑兵洪流终于撞到了一起。 这样的骑兵对冲,蒙古人在巅峰的时候都是不愿意做的。毕竟即便能够获胜,伤亡也会十分惨烈。 但死地之下,蒙古人别无选择。 一时之间,人嚎马嘶、钢铁碰撞,成为了这片区域的主旋律。 无论是高头大马也好,还是低矮的劣马也罢,只要撞到一起,绝对不会有胜利者。 往往都是双方痛苦地摔倒,也将马背上的骑士扔了出去。 可骑士还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会被摔死,即便人在空中,也要努力杀伤敌人。 倘若落地侥幸不死,那就是更加惨烈的缠斗。 要么死在敌人的刀下,要么被后续源源不绝的骑兵践踏而死。 在这种地方,能不能活下来,靠的不是本事,而是运气。 骑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密不透风。落在马下的人,只能感觉到被湮灭的恐怖。 双方都是数万骑兵,看起来十分浩荡。但是在高速冲锋对撞的情况下,交手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 骑二师杀透了敌人的阵列,或者说,喀尔喀蒙古人也杀透了骑二师的阵列。 总之,眼前国防军那卡其色的军装消失了,让所有幸存下来的喀尔喀蒙古人都大喜过望。 他们完全不敢停留,拼命催打着扎马,向西,再向西,逃到越远越好。 不过在他们的前方,还有一只拦路虎。 那就是骑二师的龙骑兵团。 龙骑兵早已下马,布成了严谨的火枪阵列。 此时看到友军和敌人脱离接触,立刻毫不犹豫地朝着喀尔喀蒙古人投送最狂暴的活力。 喀尔喀蒙古人已经管不得这个了,他们不自觉地开始分流,根本不敢去冲击龙骑兵,只想要从两侧跑掉。 龙骑兵的攻击不可谓不猛烈,但终究无法消灭所有的喀尔喀蒙古人。 眼看着还有不少喀尔喀蒙古人穿越火线,要向西方而去,国防军的将领们都很焦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天地之间都不自禁地平静了下来。 明明双方的厮杀还在继续,明明战马还在狂暴的奔驰,明明枪炮还在轰鸣,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远方的山头。 那里原本十分寻常,但此时去站着一个美丽绝伦的少女。 盛装的少女居高临下看着战场,清越的歌声竟然压倒了一切。 所有人都惊奇地听清楚了歌声,那仿佛带着远古的呼唤。 《伊力特巴索》的颂歌声中,西方的群山当中,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骑兵蜂拥而出,宛如毁天灭地的大洪水,朝着残存的喀尔喀蒙古人奔袭而去。 马背上的蒙古人高举着弯刀,带着全体牧民的意志,要给这片天地换上全新的颜色! 第1666章 尘埃落定 国防军没有想到,喀尔喀蒙古人也没有想到。 最后完成终战、并且彻底改变了草原历史的,恰恰是之前谁都不曾在意的普通蒙古牧民。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句话,实在是最大的至理名言。 之前的蒙古牧民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力量不够强大,也得不到什么帮助。 因此他们只能在绝望之下,又被宗教洗脑,乖乖地成为王公贵族的牛羊。 可一旦命运的大门被打开,让他们看到了新生活的面貌,他们的心哪里还能保持平静? 就算他们不为自己考虑,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依旧是奴隶、是炮灰,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可以说,为了改变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的生态规则,他们的愿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这种强烈的意愿最终化为了改天换地的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了。 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蒙古牧民,但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洪水一样从西方席卷而来,铺满整个大地。 九死一生突破了骑二师的喀尔喀蒙古骑兵,在这一刻彻底绝望了。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完成一次冲锋了,加上满以为突破骑二师之后就可以回到忽兰忽失温,导致他们的精气神已经泄了。 再想要提起来,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骑在马背上,看着这波澜壮阔的一幕,王思仪心潮澎湃。 至此,她最后的一点担心也没有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失败的根源。同煌煌历史大势作对,死抱着封建残余,你们的下场注定只有灰飞烟灭一条路。” 她看到了,徐雅晴自然也看到了。 看着喀尔喀蒙古骑兵最后的余晖被无边无际的蒙古牧民给吞没,徐雅晴深知一切都结束了。 恐慌和绝望,让她做出了疯狂的选择。 她猛地从马背上窜起来,直扑王思仪。 人尚在半空,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蓝汪汪的诡谲。 她知道自己死定了。 可假如临死之前能够让左梦庚也痛苦,她在地狱里就知足了。 对于她的举动,周围的卫兵们无动于衷,甚至觉得她昏了头。 王思仪也是抿嘴,露出了一抹嘲讽。随即连刀带鞘直接砸了过去,也不需考虑什么招式。 徐雅晴早就知道王思仪有所防备,她已经想好了十数种应对方案。 可是当一切都发生时,她赫然发现,幻想终究是幻想。 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竟然完全不堪一击。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女人,能够统帅数十万大军、纵横天下了。 那砸过来的刀鞘带着摧毁一切的强悍力量,让她毫不怀疑,一旦打在自己的身上,只有骨断筋折的下场。 半空中,徐雅晴一咬牙,硬生生扭了一下身子,同时甩出三枚毒镖。 不求能够伤到王思仪,只需要拖延她一下,那么就有机会了。 然后她就瞠目结舌地看到,王思仪只是抬起左臂胡乱一扫,三枚毒镖就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这个女人竟然佩戴了臂甲。 毒镖虽然锋利,但这种江湖上小巧的玩意儿,在军中绝对的防御面前,还不如蚊子的叮咬。 与此同时,那么大力量的刀鞘还硬生生地被王思仪转了一个弯,又横着扫向了徐雅晴。 这一次徐雅晴力量已经用尽,再无腾挪的可能,只能咬着牙用手中的剑挡了一下。 刀剑相碰,金石摩擦的声音令人惊悸。 但强弱分明的力量对比,呈现出了不一样的结果。 徐雅晴的剑断为了两截,她也发出一声痛呼,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肋骨足足断了四五根。 王思仪端坐在马上,没有被撼动一点点。 居高临下看着再也爬不起来的徐雅晴,王思仪冷笑不已。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那么多的策划一次都没有成功?你以为杀了赵四,就清除后患了?” 在王思仪的话语中,徐雅晴的侍女俏生生地走到王思仪的身边,无比乖巧地恭敬行礼。 看到这一幕,徐雅晴鲜血狂喷不止。 这个侍女,可是她父亲留给她的,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她的身边,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可能背叛的人。 徐雅晴生性多疑,对教内所有的人都不信任,唯独这个侍女最是放心。 结果现在告诉她,最不可能叛变的人却叛变了。 这比身上的伤更加令她痛彻心扉。 如果此时左梦庚当面,一定会告诉她。 这个世界上无所谓忠诚。 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获利不够大。 当帝国帮助这个侍女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一家人能够团圆的时候,背叛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思仪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能够和徐雅晴说这么多,已经难得了。 远方的战场如火如荼,令她热血澎湃。 她知道,这将是自己亲临一线战场的最后一战了。 相比起对付徐雅晴,给自己的战争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比什么都重要。 王思仪抽出刀来,指向远方。 “不要让牧民们孤军奋战,告诉众将士,大漠回归帝国版图,就在今日!” 激昂的宣言之后,她一马当先,宛如蛟龙一般朝着战场冲去。 在她的背后,千军万马呼啸跟上,开始丈量新的国土。 远处,大群喇嘛将坚赞法王团团围住。 高亢的诵经声中,坚赞法王浑身血如泉涌,无比悲凉地凝视着上苍,结束了荣华富贵的一生。 喇嘛们做完这一切,重新恢复了悲天悯人的模样,也跟随着国防军的脚步,决心换一个活法。 国防军踏过的土地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泥土翻涌,草木断折。 偶尔一片小小的白纱被风吹起,飘呀飘呀,却寻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如徐雅晴的亡魂,在这荒凉的地方,在这波澜壮阔的历史大潮中,成为了不再受人关注的灰烬。 也许在她变成肉泥的地方,明年会开出最美丽的野花,为这里赋予新的生息。 数十万国防军在草原牧民的帮助下,十分顺利地完成了布阵。 漠北,终于尘埃落定! (本章完) 第1667章 草原安定 一个人,任你如何英雄了得,在几十万人的战场上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尤其处于失利一方,那就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时的豪格就是这般。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冲杀了多久。 手中的刀早已卷了刃,但是却无法更换。 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武器是绝对的奢侈品。哪怕他是满清的肃亲王,此时此刻也没到选择。 卷了刃的刀自然失去了威力,握刀的手也在不停颤抖。 这是即将脱离的预兆。 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也不知从哪儿来的。 混乱的战场上,他的亲兵已经顾不上他了。 一百多人的亲兵,打到现在,还剩下一半不到气喘吁吁地跟在一旁。 其余的…… 肯定早已死在了这纷乱如林的马蹄下了。 豪格平生第一次发现,草原上孱弱而逆来顺受的牧民,一旦发起疯了竟然如此恐怖。 他们无所畏惧,一波接着一波的冲上来,死再多的人也不会停歇。 哪怕他们手中的武器十分简陋,哪怕他们的身上没有着甲。 可牧民的人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铺满了整个草原。 刚刚被骑二师冲乱的队伍,还来不及重新整合,就被迫和这些突然杀来的牧民进行乱战。 后果就是,编制彻底溃散,人人都只能顾着自己的眼前,进入到了盲目和本能的厮杀阶段。 “主子,不成了,快逃吧。” 范纪奇迹般地还活着,只是也很惨。 一条胳膊不停地流着血,脑袋背后的辫子早已飞散,甚至脸上都有一条长长的豁口。 “逃?往哪儿逃?” 豪格仰天长啸,终于感受到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当初亲眼看着大明灰飞烟灭,他还破有兴致地嘲讽,觉得大明君臣愚蠢无能,因此才葬送大好河山。 现如今轮到自己了,他才明白,天下大势面前,真是容不得个人的挣扎。 “去找俄国人,如今能够帮助咱们的,只有俄国人了。” 范纪居然还很冷静,此时此刻还在想着后续如何。 豪格一愣,随即原本冰冷的内心多少有些活跃起来。 他当然知道俄国人。 这段时间在喀尔喀蒙古,没少和尼金斯基来往,也多少了解了俄国的情况。 那个万里之外的大国,实在是给了喀尔喀蒙古很多的帮助。 虽然俄国人提供的武器远远不如国防军,但绝对要比当初清军使用的厉害的多。 如果真的能够和俄国联合起来,不说还能反败为胜,或许可以在极北之地占据一席之地。 时至今日,豪格的雄心已经剩下的不多了。 国防军的强大给了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他已经不再抱有复国的梦想了。 显然豪格对于俄国人的秉性并不了解,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不过到底是生出了一些希望。 他观察战场,寻找可以突围的缝隙。 范纪早有准备。 “主子,从北面的山里穿过去,先回忽兰忽失温。那里此时必定防御薄弱,只要穿过忽兰忽失温,进入肯特山,就能逃出生天了。” 情况紧急,豪格也没办法冷静地去判断范纪的建议。不过此时从场面看来,也只有进山能最大限度避开国防军的追杀。 豪格比较果决,下定决心立刻开始行动。 他们这一股人马在他的带领下,一路闷头朝北杀去。 如果是国防军,看到他们的异动,立刻就会进行相应的部署,保证令豪格等人寸步难行。 可蒙古牧民到底是凭着一腔热血,没有多少战术配合,居然真的被豪格等人杀穿了阵型。 大山已经近在眼前。 不过此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东边的骑一师速度很快,已经冲过来了。 纪律严明的国防军从来不会乱来,王魇在过来的时候已经将整个战场都观察仔细了。 西面随着蒙古牧民的参战,已经彻底堵死了喀尔喀蒙古的逃跑路线。 这种情况下,国防军的骑兵反而不适合加入战场。 要不然的话,没有配合的蒙古牧民很可能遭遇无妄之灾。 要想疏理战场,还是步兵比较容易。 南面和东面的后方都有大量步兵在压上,同样没有骑一师的用武之地。 于是王魇帅旗所指,骑一师沿着山麓朝战场的北侧包抄。 恰好骑一师的前锋和突围的豪格遭遇到了一起。 虽然没有得到命令,但前锋的骑兵看到敌人自然不会放过。 他们虽然长途奔袭,但相比其鏖战许久的豪格等人,依旧是生力军。 领兵的连长长刀挥动,一百多骑风驰电掣地杀了过来。 打到这个时候,豪格的人马已经所剩无几,绝对不是这个骑兵连的对手。 眼瞅着山路近在眼前,范纪疯了一般。 “主子快走!” 说罢,他大手一招,带着自己的亲卫竟然朝着骑兵连迎了过去。 显然,他是在给豪格争取时间。 在这个瞬间,豪格顿住了。 对于这个奴才,他一直都没有什么想法。 自从来到自己身边后,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养活了这个奴才。可今时今日,如此绝境之下,这个奴才竟然还在为他着想。 就算是铁石,也被触动了。 “范纪……” 豪格第一次没有称呼“狗奴才”,可他的声音却没有被范纪听到。 “王爷,快走!” 身旁的人知道局势危险,赶紧将他从马上拽下来,推搡着往山里跑。 豪格一边跑、一边回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范纪的背影。 最后一刻,他看到范纪被从马背上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就算如此,范纪还想着从地上爬起来,去抱马腿。 哪怕这样会被践踏而死,但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幸好另一个骑兵冲过来,随手一个刀鞘,将范纪拍在了地上,终于一动不动了。 豪格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开始为了自己的命运而亡命奔逃。 国防军的步兵终于到了。 井然有序的阵型,铺天盖地的火力,很快就完成了打扫。 那些原本很疯狂的蒙古牧民在枪炮的提醒下终于反应过来,知道不能继续作战了。 他们恢复冷静,徐徐后退,依旧堵死西方的路。 至此,喀尔喀蒙古人再也无路可逃。 还幸存的一千多人,全都绝望地跳下马来,扔掉武器,高举双手,跪在了地上。 漠北的最后一支武装力量,至此被彻底消灭了。 (本章完) 第1668章 天下无忧 战场上的硝烟开始慢慢平息,但血腥味迟迟未散。 不过狂热的人类已经冷静下来,审视着自己造成的灾难,内心涌起无尽波澜。 王思仪在众将的簇拥下穿过战场,来到了惴惴不安的蒙古牧民面前。 这些自发参战的蒙古牧民虽然心中喜悦无限,但目前还尚不知道国防军的大官如何看待他们的行为。 王思仪看到了那个在山顶上高歌的美丽少女。 美丽少女也瞪大了杏眼,好奇地打量着她。 少女这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威风的女人,以至于深深地刻印在了心底,恐怕这一生也不会忘记。 “你是其其格?” 少女发懵的表情十分可爱,随即就是压制不住的激动。 “武皇后殿下,您知道我?” 王思仪好笑不已,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草原之花嘛,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得到了武皇后的夸赞,其其格双眼通红。 “国防军为了我们,连可怕的狼群都不怕。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 王思仪却看向牧民们。 “是你们的勇敢拯救了自己,只要你们存有勇气,今后就不会再有压迫。欢迎你们加入帝国,成为中华的一员。”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来自于武皇后的认可,消除了牧民们心底最后的一丝担忧。他们纵情高呼,心情舒畅,对于到来的新生充满了幸福感。 “向中枢报捷吧。” 尘埃落定,王思仪已经彻底满足。 对于她来说,经过此战,军事生涯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日后史书的记载中,封狼居胥的名号之下,除了霍去病,还有她。 并且她的功绩比霍去病还要大。 毕竟霍去病只是打到这里,汉王朝最终又失去了这里。 但是帝国来了,就会永远据有这里,从此不再和中华分离。 逃进山里的豪格并没有迎来转机,相反遇到了更加恐怖的危险。 虽然复杂的地形可以隐藏他们的踪迹,让大军无法有效搜捕。 可国防军有特种部队啊! 为了防止有人逃脱进山,特种第一大队早早就部署在了山中。 任何逃进山里的人,都将成为特种兵们猎杀的目标。 如果是大队的敌人,特种兵们还要犹豫。但这么小猫三两只,完全不够特种兵发挥的。 一个跑的筋疲力竭的满人蹲到小溪边,疯狂往嘴里灌水。 还没有喝饱呢,风声呼啸,他的后心就被弩箭射穿。 他抽搐了几下,摔倒在了小溪中,将溪水也彻底染红。 其余的人全都惊恐不已,连忙抄起武器奔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杀过去。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阴暗的树林里只有凉风阵阵,树叶簌簌,仿佛冤魂的呜咽。 豪格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立刻道:“快点走,不能停留。” 然而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他们作战了那么久,又跑了那么久,体力早已到了极限。 最要命的是,他们还没有了粮。 如果不被追杀,在这资源丰富的密林中,凭借他们手中的武器,总归能够猎杀到一些动物果腹。 可四周危机重重,让他们根本无法安定下来,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奔逃。 特种兵的袭扰不时到来,每一次总能带走几个满人的性命。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做法,很快就摧毁了豪格等人的神经。 他们的勇武,在这种看不见的敌人面前,实在是没有发挥余地。 “我投降!我投降啦!饶命啊!” 终于有崩溃的人不愿意再跑了,扔掉了武器,高举双手跪在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哀求活命。 “混账!” 豪格的侍卫大怒,就想要充过结果懦夫,但却被他所阻止。 豪格已经心累了。 “算,由他去吧。” 此时此刻,豪格并不认为这样的做法丢了八旗勇士的脸面。 毕竟是绝境了,做出这种选择也是人之常情。 甚至就连他都要坚持不住了。 一群人继续逃亡,唯独剩下那人依旧跪在地上,不停地哀嚎乞降。 四周很快安静下来,几个似实似虚的影子从黑暗中走出来,慢慢围了上来。 那人明显感觉到了,喊声愈发急促。 “我投降啦!我投降啦!” 几支弩箭前前后后将他扎成了刺猬,也带走了他的生机。 他不解,他不甘,他不懂。 “我已经投降啦,为何……” 他的尸体被拖走,消失在了山林当中。 不打一会儿,此处继续鸟鸣兽吼,似乎本来就是这幅样子。 豪格在山里逃了三天,没有吃过一口食物,喝过一口水。 每当他们想要休整的时候,特种兵都会偷袭,杀死几个人。 这让他们完全变成了惊弓之鸟,始终处于惊惧当中,不得安生。 到了最后,只剩下豪格一个人了。 浩大的山脉当中,无尽的孤独和绝望让他明白,最后的那点谋划也不可能实现了。 豪格饿的没有力气了,十分虚弱地倚靠在树干上,干脆等着国防军出现。 他放弃了。 不管是被杀死也好,还是被俘虏也罢。 全都到此为止吧。 反正到了九泉之下,他和多尔衮一样,都无颜去见努尔哈赤和黄台吉。 他等啊等啊…… 不知道等了多久。 国防军没有出现。 奇特的脚步声穿过草丛,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腥臭味。 豪格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斑斓大虎停在了五步之外,正在好奇又贪婪地看着他。 孤身一人,虚弱至极,面对这世间最恐怖的凶兽,豪格不由悲从中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这一天,豪格消失在了漠北的群山当中,从此消失在了世间。 “大捷!” “漠北大捷!” “我国防军于温度尔汗全歼喀尔喀蒙古,漠北平定!” 济南一直都很热闹,报捷的快马十分稀有。 只因为国防军一直在打胜仗,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但这一次不一样。 漠北和草原,对于中原人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千百年来,中原的人们实在是从漠北和草原吃到了太多的苦头。 因此这一次红旗快马急奔入城,一路高呼,迅速化为了全民的狂欢。 从此以后,天下无忧矣! (本章完) 第1668章 天下无忧 战场上的硝烟开始慢慢平息,但血腥味迟迟未散。 不过狂热的人类已经冷静下来,审视着自己造成的灾难,内心涌起无尽波澜。 王思仪在众将的簇拥下穿过战场,来到了惴惴不安的蒙古牧民面前。 这些自发参战的蒙古牧民虽然心中喜悦无限,但目前还尚不知道国防军的大官如何看待他们的行为。 王思仪看到了那个在山顶上高歌的美丽少女。 美丽少女也瞪大了杏眼,好奇地打量着她。 少女这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威风的女人,以至于深深地刻印在了心底,恐怕这一生也不会忘记。 “你是其其格?” 少女发懵的表情十分可爱,随即就是压制不住的激动。 “武皇后殿下,您知道我?” 王思仪好笑不已,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草原之花嘛,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得到了武皇后的夸赞,其其格双眼通红。 “国防军为了我们,连可怕的狼群都不怕。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 王思仪却看向牧民们。 “是你们的勇敢拯救了自己,只要你们存有勇气,今后就不会再有压迫。欢迎你们加入帝国,成为中华的一员。”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来自于武皇后的认可,消除了牧民们心底最后的一丝担忧。他们纵情高呼,心情舒畅,对于到来的新生充满了幸福感。 “向中枢报捷吧。” 尘埃落定,王思仪已经彻底满足。 对于她来说,经过此战,军事生涯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日后史书的记载中,封狼居胥的名号之下,除了霍去病,还有她。 并且她的功绩比霍去病还要大。 毕竟霍去病只是打到这里,汉王朝最终又失去了这里。 但是帝国来了,就会永远据有这里,从此不再和中华分离。 逃进山里的豪格并没有迎来转机,相反遇到了更加恐怖的危险。 虽然复杂的地形可以隐藏他们的踪迹,让大军无法有效搜捕。 可国防军有特种部队啊! 为了防止有人逃脱进山,特种第一大队早早就部署在了山中。 任何逃进山里的人,都将成为特种兵们猎杀的目标。 如果是大队的敌人,特种兵们还要犹豫。但这么小猫三两只,完全不够特种兵发挥的。 一个跑的筋疲力竭的满人蹲到小溪边,疯狂往嘴里灌水。 还没有喝饱呢,风声呼啸,他的后心就被弩箭射穿。 他抽搐了几下,摔倒在了小溪中,将溪水也彻底染红。 其余的人全都惊恐不已,连忙抄起武器奔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杀过去。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阴暗的树林里只有凉风阵阵,树叶簌簌,仿佛冤魂的呜咽。 豪格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立刻道:“快点走,不能停留。” 然而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他们作战了那么久,又跑了那么久,体力早已到了极限。 最要命的是,他们还没有了粮。 如果不被追杀,在这资源丰富的密林中,凭借他们手中的武器,总归能够猎杀到一些动物果腹。 可四周危机重重,让他们根本无法安定下来,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奔逃。 特种兵的袭扰不时到来,每一次总能带走几个满人的性命。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做法,很快就摧毁了豪格等人的神经。 他们的勇武,在这种看不见的敌人面前,实在是没有发挥余地。 “我投降!我投降啦!饶命啊!” 终于有崩溃的人不愿意再跑了,扔掉了武器,高举双手跪在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哀求活命。 “混账!” 豪格的侍卫大怒,就想要充过结果懦夫,但却被他所阻止。 豪格已经心累了。 “算,由他去吧。” 此时此刻,豪格并不认为这样的做法丢了八旗勇士的脸面。 毕竟是绝境了,做出这种选择也是人之常情。 甚至就连他都要坚持不住了。 一群人继续逃亡,唯独剩下那人依旧跪在地上,不停地哀嚎乞降。 四周很快安静下来,几个似实似虚的影子从黑暗中走出来,慢慢围了上来。 那人明显感觉到了,喊声愈发急促。 “我投降啦!我投降啦!” 几支弩箭前前后后将他扎成了刺猬,也带走了他的生机。 他不解,他不甘,他不懂。 “我已经投降啦,为何……” 他的尸体被拖走,消失在了山林当中。 不打一会儿,此处继续鸟鸣兽吼,似乎本来就是这幅样子。 豪格在山里逃了三天,没有吃过一口食物,喝过一口水。 每当他们想要休整的时候,特种兵都会偷袭,杀死几个人。 这让他们完全变成了惊弓之鸟,始终处于惊惧当中,不得安生。 到了最后,只剩下豪格一个人了。 浩大的山脉当中,无尽的孤独和绝望让他明白,最后的那点谋划也不可能实现了。 豪格饿的没有力气了,十分虚弱地倚靠在树干上,干脆等着国防军出现。 他放弃了。 不管是被杀死也好,还是被俘虏也罢。 全都到此为止吧。 反正到了九泉之下,他和多尔衮一样,都无颜去见努尔哈赤和黄台吉。 他等啊等啊…… 不知道等了多久。 国防军没有出现。 奇特的脚步声穿过草丛,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腥臭味。 豪格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斑斓大虎停在了五步之外,正在好奇又贪婪地看着他。 孤身一人,虚弱至极,面对这世间最恐怖的凶兽,豪格不由悲从中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这一天,豪格消失在了漠北的群山当中,从此消失在了世间。 “大捷!” “漠北大捷!” “我国防军于温度尔汗全歼喀尔喀蒙古,漠北平定!” 济南一直都很热闹,报捷的快马十分稀有。 只因为国防军一直在打胜仗,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但这一次不一样。 漠北和草原,对于中原人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千百年来,中原的人们实在是从漠北和草原吃到了太多的苦头。 因此这一次红旗快马急奔入城,一路高呼,迅速化为了全民的狂欢。 从此以后,天下无忧矣! (本章完) 第1669章 南北皆定 整个帝国因为漠北的平定而陷入癫狂,左梦庚这里却很平静。 身为皇帝,他知道更多的事情。 “那些喇嘛们见到大势已去,集体背叛了坚赞法王,并且将其刺杀。现在他们已经不敢提任何要求,坚决执行了帝国的政策。” 左梦庚的身边只有梁发在汇报。 涉及到私密情报,只有这位军情部部长亲自经手。 对此,左梦庚洞若观火。 “他们不是真的服气,而是认清了现实。日后的宗教改革中,一定不要心慈手软,并且要在其中掺沙子。帝国需要什么样的宗教,他们就必须是什么样的。” 梁发连忙记下,回过头来军情部还会有一番运作。 谁都明白,这一次草原黄教的投降,是因为原本的世俗力量全部瓦解。光凭宗教自身,是绝对扛不住帝国攻势的。 喇嘛们不想灰飞烟灭,又看到广大牧民已经心向帝国,就只能重新选择立场。 大家都是政治生物,信仰和坚持嘴上说说而已。 谁敢不在乎自身的生存? 日后对黄教的改革中,也必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此事必将时有反复。 但左梦庚不在乎,帝国也不在意。 大势面前,有人要螳臂当车,就从肉体到精神全部消灭好了。 梁发要汇报的是紧密情况。 “豪格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在深山老林里遭遇了老虎,被吃的只剩下了几根骨头。特种第一大队将他就地掩埋,对外宣称失去了他的踪影。” 如何处理豪格,是帝国必须慎重的。 满清虽然覆灭,但满人还在。 即便如今大部分满人都因为新生活而很幸福,但不可否认,必然会有一小撮人怀念过去的时光。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跳出来,但一定在背地里对豪格充满期望。 因此左梦庚早就做出决定,绝对不能让豪格活着,也不能让豪格的死讯曝光。 于深山老林之中,葬身野兽之口,最为符合帝国的利益。 那些心有不甘的满人,就只能抱着烟云一样的希望等下去。 等到若干年后,心气没了,也就被现实同化了。 隐藏的危机,也就会在隐藏之下彻底泯灭。 隐瞒豪格的死讯,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安抚已经投降的满清高层。 比如布木布泰、福临、索尼等人。 他们如今都在帝国内生活,还有很多人在各个领域任职。 如果得知豪格的下场,难免会感到恐惧,进而离心离德。 失踪,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果然,在得知漠北战况后,布木布泰赶来皇宫打探消息。 看着福临如同小屁孩一样跟着左暄妍等人玩闹,布木布泰其实已经有些认命了。 她的孩子,终究没有龙五天下的命。 现在能够好好地活着,健康地长大,或许也不错了。 “北方战略集群通报,没有发现豪格的踪迹,只知道他钻入了大山当中。山林密布,寻找起来十分困难,也许真的被他逃掉了。” 左梦庚撒谎不眨眼睛,这也是政治人物的优良素质。 得到答案,布木布泰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总之,豪格成为了他们这些满人的一丝希望。有这个希望吊着,他们就不会绝望。 而人一旦存有希望,才会有动力做事。 若干年后,潜移默化,这个希望肯定会被他们自觉不自觉地慢慢忘记。 “帝国这边对于蒙古的历史多有缺陷,这对于将来的历史总结十分不利。你要是愿意帮忙的话,可以出来工作。” 对于这些投降的人,安排事情给他们做,才能避免他们胡思乱想,整日里忍受煎熬。 过去了这么久,布木布泰已经适应了济南的生活。 她还认识了张嫣。 大明的皇太后和大清的皇太后相对而坐时,情况非常微妙。 双方之间既惊叹于对方的厉害,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仇恨。 最终,在徐若琳的斡旋之下,两个失去了家国的女人成为了无话不说的闺蜜。 看到张嫣没有沉浸于过往,勇敢出来做事,甚至还选择了重新嫁人,都给了布木布泰极大的触动。 说起来,她的年龄也不是很大,正是一个女人最美艳的时节。 听到左梦庚的邀请,又有张嫣的例子在前,她便痛快地答应了。 参与蒙古历史的汇总,给草原一个公正的评判,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能够帮助到族人的贡献了。 好消息从来不会单独出现。 就在漠北的捷报到来的第二天,南亚的快船也将使者送到了济南。 豫王侯恂的奏疏。 在盟军的联合打击之下,在内外风雨飘摇的局势下,莫卧儿帝国不得不选择了屈从。 沙贾汗派出的全权特使,在特伦甘地遇到了盟军的前锋。要不了多久,盟军就将从高原上冲下来,驰骋于平原地带了。 一旦到了那时,莫卧儿帝国将会无险可守,灭国都不会太过于遥远。 奥朗则布也给他的父亲送去了建议。 趁着事态还可以控制,立刻同盟军媾和,放弃不必要的幻想,才能保住基业。 强大的军事压力面前,沙贾汗和莫卧儿帝国终于认清了事实。 在沙贾汗的授权下,莫卧儿帝国的使者正式与盟军展开了谈判。 其实没有什么好争论的,毕竟强弱分明。 面对帝国提出的条件,一开始莫卧儿帝国的使者还努力争辩。但是当盟军通报,东线部队打下了巴特那之后,一切的抵抗都失去了意义。 莫卧儿帝国使者全盘接受了盟军的条件。 一,莫卧儿帝国承认阿豪姆王国的独立地位和身为帝国藩属的事实,今后不得再进行侵扰; 二,作为对莫卧儿帝国无故侵略帝国属国的惩罚,莫卧儿帝国的政治机构和军队完全撤出孟加拉地区。该地区从今以后将由盟军代管,以维系南亚东部的和平; 三,莫卧儿帝国割让安得拉邦给英国;割让整个西海岸一直到忙伽罗给葡萄牙;割让卡拉奇直至海德拉巴给荷兰;割让苏拉特一带给帝国;承认康提王国对泰米尔、马杜赖等地的所有权; 四,莫卧儿帝国认可佛教、基督教、道教等在境内的传教自由权利,不得干涉和阻挠; 五,莫卧儿帝国必须允许盟军各国在德里建立大使馆,并且各使馆拥有本国人与当地纠纷的审判权。 以上这五个条款,几乎等于将天竺彻底肢解。 从此以后,南亚次大陆将彻底对世界各国敞开了门户。 可以预见,未来这里必将成为龙争虎斗之地。 (本章完) 第1670章 仰望高原 侯恂性如恶狼。 在国内的时候,因为是首相,需要调和矛盾、查遗补缺,所以处事十分温和。 现如今来到了国外,身处拳头大就是道理的地方,他才赫然发现,终于来到了自己的舞台。 因此在撕咬天竺这件事上,他下手可谓是一个心黑手狠。 只能说,李鸿章留下了羡慕的泪水。 盟军提出的条件,每一个都伤到了莫卧儿帝国的骨子上,但莫卧儿帝国却只能含泪忍受。 不得不说,盟军这个时机选的恰到好处。 和其他国家因为衰落而被入侵不同,天竺截然相反。 西方殖民者对天竺的侵扰,正发生在莫卧儿帝国蒸蒸日上的时期。 甚至可以说,在对天竺的攻略上,莫卧儿帝国和西方殖民者属于互相配合的关系。 究其原因就在于,莫卧儿帝国此时并没有完成对南亚大陆的统一。 莫卧儿帝国的势力范围,还局限在南亚大陆的北端以及中亚的一部分。 对于南部的高原和东部的雨林地区,莫卧儿帝国也正处于贪婪当中。 西方殖民者在南亚大陆站稳脚跟的地方,严格意义算起来其实并不是莫卧儿帝国的地盘,因此才会那么顺利。 倘若没有帝国的掺合,莫卧儿帝国消灭阿豪姆王国,将势力扩张到接壤东南亚一带依旧会发生。 只可惜,中华完成了华丽的变身,及时地参与到了世界的事务当中。 于是天竺人就只能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莫卧儿帝国侵吞阿豪姆王国的计划不但被阻止,反而自家的地盘还受到了威胁。 其中英国人、葡萄牙人和康提王国对领土的索求,其实对莫卧儿帝国的伤害并不算很大。 毕竟高原南部地区此时只能算莫卧儿帝国的附属国,还没有完全纳入他们的统治。丢了也就丢了,莫卧儿帝国并不是很心疼。 但荷兰人占据的卡拉奇和帝国占据的苏拉特,就正好卡在了莫卧儿帝国的腰肋之上,令他们喘不过气来。 陆战三师第十团早已将这里完全占据,并且开始驱逐原住民。 这里是天竺西部难得的绿洲,拥有大片肥沃的土地,留给懒散的天竺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侯恂已经派人去广西、广东那边招募百姓,打算向这里大量移民了。 只要有了足够的百姓,配合上强大的武力,这块地盘也就稳固了。 “你们不要安于现状,一定要寻找机会,积极对外扩张。以老夫之见,天竺还会继续乱下去,趁机多抢占一些地盘,总归是好的。” 侯恂给陆战三师和官员们面授机宜。 他早就相中了一块地方,并且在地图上标记了出来。 那个地方就在苏拉特附近,但此时还没有名字,不过在后世却大名鼎鼎。 孟买。 只要拿下了这里,帝国就等于在南亚大陆的西海岸拥有了一个天然优良海港,投送武力将会更加方便。 协议蓝本送到中枢,令所有人都弹冠相庆。 这绝对是一场空前的胜利。 尽管战场上的内容乏善可陈,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但是对于帝国的开拓和构建安全范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战略构想完成,左梦庚的目光终于盯上了高原。 “听说高原上现在动荡不安,内乱不止?” 在藏巴汗王朝被巴图尔珲台吉消灭之后,高原上的局势就一天比一天紧张。 除了蒙古人作为外来者的入侵,损害了本土的利益之外,其中还掺合着宗教斗争。 原本以巴图尔珲台吉的实力,彻底掌控高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固始汗能够做到的,他当然也能够做到。 只可惜如今准噶尔部在西域被叶尔羌汗国绊住了手脚,根本没有余力再去管理高原。 巴图尔珲台吉也没有想到,叶尔羌汗国这么难缠。以至于战争打到了第二年,双方还未分出胜负。 远道而来的梁越对他并不完全信任,只是专注于巩固自己的基本盘。 如今梁越已经将吐鲁番经营的固若金汤,拥有了一块稳固的地盘,并且开始向昆仑山北麓渗透。 原本梁越以为向南只有荒芜浩瀚的沙漠,并不适合进军。但他得到了帝国的指点,才知道原来还有一条路线可以进军南疆。 那条路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有汉人走过,并且留下了详细的记录。 现在帝国的商业触角又早早地深入这里,进一步做了完善。 那就是当年张骞凿空西域返程时走过的路线。 从吐鲁番南下翻越戈壁,可以在罗布泊获取补给,再顺着塔里木河转车尔臣河,就可以绕过大沙漠,实现千里转战。 同时这么做还可以去切断准噶尔部和高原的联系,令高原上的蒙古人变成孤军。 南亚安定下来,国防军迅速调整部署,开始将目标对准高原。 川西这边,第十师已经足足准备了一年多。 全军将士吃了许多的苦,但也真正地适应了高原气候。 他们这一路将会是最辛苦的,也是高原防御的重点。 尽管路途艰险,但也只能一点一点打过去。 好在国防军强大的武力面前,高原的抵抗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第一师也从天竺撤了回来,集中到了丁苏吉亚。 他们将会在这里完成休整和补充,同时进行针对性训练,然后逆着贾木纳河河谷穿越喜马拉雅山,突然出现在高原。 对此,高原上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 相信第一师的出现,会给高原一个天大的惊喜。 除此之外,征服天竺的另一个好处出现了。 喜马拉雅山脉南侧尚处于分裂状态的马拉王朝三国为了彼此战胜对方,都对帝国抛出了橄榄枝。 当得知从这边也有道路可以穿越喜马拉雅山进军高原,左荣当机立断,派遣第十四师从这个方向进军。 就算高原的环境再恶劣,就算高原的抵抗再激烈,面对这样的三路齐出,没有人相信高原还能守住。 更不要说,左梦庚还有一手准备。 漠北的喇嘛们归顺之后,已经启程前往济南觐见。 这些本就从高原出来的和尚,完全可以帮到帝国完成统一。 第1671章 东瀛也到了大结局的时候 西南战略集群、南海舰队、陆战三师攻略南亚的时候,第十师并没有什么任务。 他们奉命驻扎在朵甘都司,一直在为进军高原做准备。 有左梦庚的监督,让国防军对高原充满了敬畏,做再充分的准备都不过分。 事实上第十师在朵甘都司驻扎的这段时间,已经感受到了高原的厉害。 这里的敌人不算什么,这里的地形也不算什么,唯独可怕的高原反应无处不在。 即便没有作战,第十师都出现了大量的病患。 好在长时间的驻扎以及医疗人员的研究之下,已经搞清楚了高原反应的原理以及应对办法。 到如今,将士们已经适应了这里。 实际上,除了作战之外,第十师还是做了大量工作的。 比如,修路,修桥。 要想进军高原,后勤补给是重中之重。而艰难的道路,是决定第十师能够打多远的关键。 好在他们艰苦的工作卓有成效。 如今道路和桥梁已经被第十师修筑到了折曲(金沙江)附近的德格,目前正在折曲上架桥。一旦完成,就可以奔袭昌都。 昌都则是高原的东大门。 一旦攻下了这里,高原便会敞开大门,再也无力阻止国防军的进攻。 高原上的势力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在昌都部署了重兵。 伦巴台吉狂妄地宣称,昌都险峻的大山和湍急的河流将会成为国防军的葬身之地。 他却不知道,另外两路国防军已经从雅鲁藏布江峡谷和尼泊尔方向进行渗透了。 相信这两路国防军出现在高原时,准噶尔人的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就在中枢都将目光放在西南的时候,东瀛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在帝国进行全球运作的时候,东瀛的内战依旧在如火如荼。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之间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根本没有可能停止,除非有一方彻底灭亡。 为了消灭对方,彻底取得东瀛的掌控权,双方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本来在力量对比方面,德川幕府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最多的人口,最富饶的土地,最丰富的资源,都是德川幕府力压群雄的根本。 但外样大名受到了帝国明里暗里很多照顾,有效地弥补了短板。 特别是在水军方面,萨摩藩冠绝东瀛。 在萨摩水军的不停袭扰之下,德川幕府的统治区域内完全不得安生,根本无法好好生产,给前线的作战提供帮助。 随着战事的不断升级,双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顾及其他。 为了打赢战争,横征暴敛成为了双方的唯一选择。 在这种情况下,受苦受难的自然只有普通的东瀛百姓。 九州岛上的东瀛百姓一开始还能逃进岛原的地盘,受到岛原的庇护,重新安定生活。但是后来萨摩等藩加强了边界的控制,对所有敢潜逃的百姓施加酷刑和严惩,也将百姓们的希望彻底断绝了。 可以说,在九州岛上,除了岛原的领域外,其他地方都已经跟地狱一般了。 德川幕府的领地内也不遑多让。 就在刚刚过去的夏天,江户发生了强烈的大地震,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 不但如此,德川幕府的很多作坊都集中在这里,也都在地震中毁于一旦。 没有了这些作坊,前线的幕府军队连武器都凑不全了。 结果被外样大名抓住机会,持续猛攻,一直打到了静冈,江户已经遥遥在望。 幸好伊达秀宗力挽狂澜,在北线的长野击败了加藤忠广,并且将战线推进到了富山一带。 外样大名怕深入的大军被包抄,不得不退回名古屋。 双方之间打的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全都需要停下来喘口气,重新积蓄力量。 然而他们积蓄力量的做法,必然是对东瀛百姓的进一步伤害。 终于,忍受到了极点的东瀛百姓爆发了。 先是外样大名占领区内的舞鹤百姓发动了暴乱,随即丰冈、鸟取的百姓纷纷响应,一下子就成了燎原之势。 外样大名后院起火,焦头烂额,只能派遣军队前去平叛。 本来以东瀛百姓的孱弱,面对军队的围剿必然只有覆灭的下场。 可这三地的百姓明显得到了指点和支援,武器装备十分精良,居然打退了军队的围剿,还扩大了地盘。 得知外样大名的内部出现了混乱,德川幕府上下士气大振,也顾不得休整了,立刻发动了进攻。 可就在他们刚刚攻下丰桥、准备逼近名古屋的时候,噩耗同样传来。 新泻、鹤冈、横手、宫城等地全都发生了暴动,奋起的百姓不但攻占了城池,还将当地的官员和贵族全部杀死,甚至还建立了政权。 东北部虽然偏远,但此时已经成为了德川幕府重要的粮食和木材、矿产供应地。 这里出了问题,导致前线的大军难以为继,不得不狼狈地退了回来。 德川家光对伊达家十分不满,责令伊达宗胜尽快平叛。 可伊达家的兵马早已被伊达政宗和伊达秀宗带着去了前线,留下的只有歪瓜裂枣。再加上伊达宗胜只是个纨绔子弟,草包一个,结果可想而知。 农民军佯装败退,在山形附近的大臧村设伏。一战消灭官军三千七百人,连伊达宗胜都被乱刀砍死。 这一场惨败带来的影响是地震级别的。 大获全胜的义军并不满足,甚至开始围攻仙台。 这一下是彻彻底底打在了德川幕府的要害上。 要是仙台丢了,德川幕府就将失去对整个东瀛东北部的控制,并且再也得不到木材、矿产和粮食。 一旦没有了这些东西,德川幕府必定难逃覆灭的下场。 “将军,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土井利胜不单单只是嘴上安慰,他确确实实看到了机遇。 “我们遇到的困难,叛逆自然看在眼中。他们一定会大做文章,发动雷霆一击也在所不惜。焦躁之下,难免会犯错。倘若我们在战场上打赢了,那么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第1672章 前桥之战 危机危机,危险中自然有机会。 其他人只看到了危险,土井利胜却看到了机会。 对于旷日持久的战争,他一直觉得对东瀛不是好事。 毕竟帝国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动作,但如果说这头恶龙多么心善,土井利胜打死也不会相信。 他和只坐镇幕府的德川家光不同。 这些年来为了战争,他游走各地,督促政务,对于民间的状况最为了解。 他深知民间已经到了崩溃的地步。 百姓能够负担的,已经超越了极限。 如果战争继续下去,不等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分出胜负,暴起的百姓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各地暴乱的消息传来,尤其是伊达宗胜平叛失败的结果,让土井利胜认为,战争不能再拖下去了。 必须尽快消灭外样大名,然后休养生息,才能保住东瀛的国体。 之前双方势均力敌,还看不到立刻结束战争的希望。但是这次幕府内部的危机,反而让他觉得这是请君入瓮的好机会。 “叛逆那边的暴乱情形远不如我们严重,肯定会迅速平定。届时那些外样大名必然会趁机出兵,对我们赶尽杀绝。他们这种急切的心理,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 土井利胜说了思路,却惹急了伊达政宗。 “那仙台怎么办?” 仙台可是伊达家的老巢,别人不在乎,伊达政宗可不能不管。 要是没有了仙台,伊达家也就不存在了。 “只要幕府在,伊达家才有未来。” 土井利胜冷冰冰的话,让伊达政宗尽管愤愤不平,但也不得不安静下来。 “战争打的太久了,幕府的钱财和人力已经见底了。能够尽快结束战争,无疑是最好的。” 德川家光发话了,也给此事奠定了基调。 此时的德川家光是有些懊悔的。 他虽然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但不如父祖辈的,是没有战阵经验。 以至于面对战争,只能指望下面的大臣和将领,自己却两眼一抹黑。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 这代表着他对于军事没有太多的发言权,也没法有效地把控战争的进度。 这也是德川幕府为何迟迟不能战胜外样大名的原因。 和他相比,外样大名那边,无论是加藤忠广、岛津光久、毛利光广等人,全都战场经验丰富。 这些人始终在第一线,对于战况随时都能做出调整,这才有效地避免了外样大名各方面的短板。 不过土井利胜说得对,外样大名也到了极限,肯定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战争。 而这种急切的心理,就是德川幕府可以利用的机会。 鸟取的海边,喊杀声铺天盖地,血腥味弥漫天地。 看着从四面八方压力的大名军队,义军上下悲愤不已。 他们向首领愤怒地质问道:“说好的援军呢?为何还不来?” 义军首领浑身无力,神情绝望。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骗了。 那些帝国的人只将他们当成了炮灰,根本就不打算在他们身上投入过多。 他们退到海边,就是指望帝国从海上进行接应。 然而,海上什么都没有。 大名的军队不断缩小包围圈,一批接着一批的义军被杀戮。 即使有人投降,大名军队也不接受。 外样大名恨透了这些背后捣乱的人,誓要用最残酷的手段震慑敢于反抗之辈。 “这些人狼子野心,一旦上位必定贪心不足。他们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现在就用他们的死让东瀛的百姓彻底绝望吧。” 外样大名的军中,帝国的观察员悠闲地看着战场。 对于义军的覆灭,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哪怕这些义军是他们鼓动起来的。 毕竟这些义军当中的首领,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几个是纯正的农民。 他们只是寄希望于依靠帝国的帮助飞黄腾达,一旦得逞,对于帝国将不会有什么忠诚,也对东瀛百姓是一种伤害。 既然如此,就利用他们给外样大名制造麻烦和损害,才最符合帝国的利益。 现在看来,效果非常好。 整个鸟取地区已经彻底打烂了,大片的土地荒芜,人口锐减到了只有三成,其中大多数还是老幼妇孺。 鸟取的现状,也是整个东瀛西部的现状。 外样大名能够从民间征调的兵源,已经渐渐枯竭。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们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战斗很快结束了。 鸟取义军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全都被大名军队杀光。 唯独留下的地方,成为了鬼蜮。 这些地方如果没有外力投入,起码三十年内都无法恢复生机。 但外样大名已经顾不得这个了,得知幕府军队大批撤退、前往仙台平叛,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诸君,皇国兴废,在此一举!” 毛利光广最是积极。 长州藩和其他藩国不同,位于本州岛上。结果这几年的战争,大多数都是在长州藩境内打的。 长州藩遭遇的破坏最为严重。 毛利光广最希望战争赶紧结束,哪怕将战场推到长州藩之外呢。 岛津光久等人也觉得这是天赐良机,立刻挥军东进。 萨摩藩的水军冲过濑户内海,顶着七、八月的大风,贴着本州岛南海岸奔袭静冈。 一旦拿下静冈,就等于打开了江户的西大门。 毛利光广、加藤忠广等人率领陆军贴着北海岸进展迅速,重新占领了长野。 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是穿过狭长的佐久山谷,冲进江户平原。 “小笠原君,你必须死守佐久,哪怕全军覆没也不可以后退。” 土井利胜接任幕府军队总大将,展现了极其强硬的一面。 他要让佐久守将小笠原三郎去死。 是真正意义的送死。 以小笠原三郎手头的五千兵马,是绝对挡不住外样大名进攻的。 并且土井利胜并不打算支援,而是坐视外样大名攻陷佐久,最终冲到前桥。 到了前桥,就进入了江户平原。 这必然会极大增加外样大名的心气,促使他们更加快速的进军。 狭长的佐久山谷因为地形险要,外样大名肯定会十分谨慎。可一旦来到了平坦的前桥,他们必然会放松警惕。 而前桥,才是土井利胜选定的决战地点。 小笠原三郎的死战,就是战术欺骗的第一步。 让外样大名相信,幕府军队真的去仙台平叛了,整个江户平原无比空虚。 (本章完) 第1673章 欺骗成功 佐久只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城,位于三面环山的山谷中。 以往这种地方根本无人问津,但此时却成为了战略要地。 德川幕府只有守住了这里,才能保证江户平原的安全。 而外样大名一旦攻破了这里,则可以踏入平原,兵临江户城下。 谁都知道,真要打到江户城下,东瀛的内战也就分出胜负了。 毛利光广早已狂热。 去年毛利秀元病死,他正式接任长州藩藩主,正需要大展拳脚、证明自己的机会。 要是令德川幕府灭在自己的手中,那绝对是他人生的巅峰。 不过佐久山谷狭长的地形,还是让他多少冷静了一下。 他的进军速度不算很快,并且派遣了大量的兵力抢占两侧山岭,以防陷入埋伏。 不但如此,即便是后路的长野、中野一带,也都部署了足够的兵力以防幕府军队包抄。 最让外样大名关心的,就是幕府的军队到底去没去仙台平叛。 而这样的情报,只有在江户才能获得。 只可惜目前江户已经戒严,内外不通,外样大名潜伏在城内的探子根本传递不出消息。 “总大将,我们进行了严格的侦察,并没有发现幕府军队的身影。进攻吧,打下佐久,胜利必将是属于我们的。” 加藤忠广催促道。 藩内传来的消息,今年粮食产量暴跌,甚至都无法满足官员们的消耗,肯定是无法支援前线了。 如果不能在短期内结束战争,光是一个缺粮的问题,就足以拖垮大名军队。 毛利光广眉头紧皱,犹豫不决。 一路打来,虽然占领了不少地方,但无一例外,一粒粮食都没有得到。 不是幕府军队执行了坚壁清野,而是这些地方确确实实没有粮食。 很多村庄的男丁都已经被征入军队,再也没有回来,显然成为了战场上的炮灰。 还留下来的女人、老人和孩子不但无力耕作,就连生存都成为了问题。 如今东瀛的民间到了什么程度呢? 女人就算想要卖身,都找不到买主。 因为所有人都穷困潦倒,都处于饥饿的边缘。 加藤忠广这个疯子,在进军的过程中甚至指使军队屠了三个村庄,将村庄里的人全都变成了干粮。 极度的困难之下,东瀛人彻底展示了野兽的一面。 “再等三天,等群马的消息。” 狭长的佐久山谷无法让所有的军队同行,同时为了形成夹击的效果,另一路大名军队在岛津光久的指挥下从东面进攻群马。 一旦打下群马,就可以两路齐出,令幕府军队更加难以防御。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群马的消息传来。 岛津光久顺利攻下了群马。 在他的前方,只剩下赤城山了。 这是进入江户平原最后一个制高点,拿下这里,前桥也就不远了。 得到消息,毛利光广信心大增,立刻下令对佐久发动猛攻。 守卫佐久的小笠原三郎忠实地履行了土井利胜的命令,完全没有想过撤退和逃跑。 战死,是他唯一的选择。 小笠原三郎是德川家光的小姓之一,对德川家光最是忠心不过。 为了德川幕府的基业,莫说是死,就算下地狱他也不在乎。 在他冷酷的命令下,佐久城内的所有人都被派上了城墙,每一粒粮食都被监管起来。 因此他的手中有五千军队和四千平民。 这四千平民不分男女老少,全都要拿起武器作战。 小笠原三郎的督战队就站在他们的背后,谁要是逃跑或者胆怯,立刻就会遭到斩杀。 绝望的百姓们不得不化身为野兽,笨拙而狼狈地顶在城墙上。 他们是最可怜的一群人。 处在最危险的第一线不说,还吃不到什么东西。 被监管起来的粮食绝大部分都分配给军队,留给他们的只有残羹剩饭,而且每天只有一顿。 “将军,这样下去,这些贱民会不会造反?” 副将有些担心。 小笠原三郎的神情没有任何松动。 “他们有力气造反吗?难道大名的军队入城之后他们就能活命吗?” 这番话虽然嘲讽,但无比真实。 同样穷困到了极点的大名军队入城之后的第一件事,肯定也是劫掠和杀戮。 左右都是死,佐久的百姓没有可能逃离地狱。 大名军队一波接着一波朝着城墙涌去,云梯不知道搭起来多少,又被守军推倒多少。 毛利光广将火枪集中起来,不顾伤亡,推到城下,顶着上面的攻击进行火力压制。 普通的百姓在这样的火力下不会防护,很快死伤惨重,防御出现了缺口。 于是养精蓄锐的军队上来接手,再次和大名军队打的难解难分。 但大名军队有一个更大的优势。 那就是火炮。 从帝国购买的青铜火炮被运送了上来,也不管城墙上下还有自己人,立刻开始狂轰滥炸。 佐久这样的小城,根本难以防御火炮的轰击。 只用了一天半,北面的城墙就被炸出一个十丈左右的缺口。 大名军队士气如潮,顺着缺口朝城内杀去。 就在他们将要冲进城中时,缺口出雷霆轰鸣,尘烟冲天。 原来小笠原三郎在这里埋设了近千斤的炸药,当场将附近里许的所有生灵横扫一空。 趁着大名军队被炸的七荤八素的时机,小笠原三郎带着兵马亲自发动了反击。 这一仗血腥无比。 最终大名军队在付出了八千三百人伤亡的代价后,才攻占了佐久。 小笠原三郎被大卸八块,很好地履行了对德川家光的忠诚,也完成了使命。 他的亡命抵抗,很好地骗过了毛利光广等人。 大名联军上下一致认为,幕府军队的主力肯定是去仙台平叛了。 要不然的话,小笠原三郎何必死战不退? “命令各部不得停留,全速奔袭前桥。” 毛利光广下达了踏入地狱的命令,也为东瀛的最终战拉开了序幕。 与此同时,江户的码头上,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摸上了一艘船,趁着夜色开始驶向外海。 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幕府巡查的船只给拦住了。 “八嘎,我们帝国的人,岂是你们敢拦阻的?” 船上的人却气势十足,浑然不觉。 没办法,帝国的强大给了商人们最足的底气。 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帝国商人,东瀛人犹豫了。 感谢唯爱晴儿、书友101230102909080的打赏! (本章完) 第1674章 血火地狱 “幕府有令,任何船只不得出海。” “笑话,幕府的命令什么时候可以管到我们帝国了?幕府想要造反吗?” 国家强大的好处体现出来了。 面对幕府军队的盘查,帝国商人桀骜不驯,语气非常轻蔑。 他们有这个底气。 因为有国家给他们撑腰。 “开船!” 帝国商人完全不是幕府的禁令,执意要走。 盘查的幕府军官脸色难看至极,手攥着刀柄,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显然,他正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 幕府给他的是严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而且他十分怀疑,这艘船上有外样大名的探子。 一旦让这些探子离开,那么幕府的谋划很可能暴露。 可这是帝国的商船,法外之地,真的要闹起来,幕府能够承受住帝国的怒火吗? 不会到了最后,将他推出去做炮灰吧? 但要是今日放了这艘船走,不说泄密与否,幕府能绕过他吗? “大人,夜黑风高,或许可以……” 纠结时刻,副官给了他理由。 这里是海上,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发生点意外,谁能知道? 军官面露凶光,突然一声吼叫,扑上了帝国商船。 厮杀很快展开,人类的吼叫声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如同百鬼夜行,吓退了所有生灵。 一个多时辰后,军官浑身浴血回到了本方的船上。 “把船凿沉。” 茫茫大海之上,只要船沉了,那就死无对证,不留后患。 不打一会儿,帝国的商船开始明显倾斜,最终一点一点消失在了画面上。 眼见着手尾干净,军官心满意足,下令返航。 可幕府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的船尾下方,吊着一个疲惫而孱弱的身影。 外样大名的军队终于冲进了江户平原,并且兵临前桥城下。 这座城池,担负着拱卫江户的重任,因此部署了重兵防御。 对此,毛利光广毫不意外。 有重兵防守,打了就是。 反正幕府军队的主力此时正在仙台平叛,相隔千里,根本回不来。 就是东线的作战让他很不满,岛津光久至今都没有打下赤城山,因此无法赶来会合。 少了一路兵马,他就需要独自攻打前桥了。 不过无所谓,这一仗结束,谁是大名实至名归的领袖,将不会再有争论。 毛利光广仿佛看到,他即将取代德川家,成为新一代幕府将军的画面了。 守卫前桥的是酒井忠胜。 在土井利胜的计划里,这里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丢失。否则大名军队一泻千里,真的冲到江户城下,那局势可就不好说。 总之就是,前桥不能丢,赤城山也不能丢。 这两个要点就是拖住大名军队的关键。 至于幕府军队主力…… 根本就没有去仙台。 仙台的暴乱虽然对幕府来说危害极大,但只要消灭了外样大名,再大的暴乱也只不过是一场风波罢了。 无论是德川家光,还是土井利胜,全都有信心平定。 此时的土井利胜就率领大军隐藏在熊谷,等待前桥这里大量消耗敌军之后再杀出来。 伊达秀宗则被委派了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率军穿越秩父群山,杀到大名军队的背后。 这处群山并不如何高大陡峭,但是山脉绵密,根本无路同行。 伊达秀宗必须生趟出一条路来。 为此,土井利胜将绝大多数的粮草都交给了他。 土井利胜根本就没有想过万一伊达秀宗没能穿越秩父群山的后果。 东瀛人在赌气运这种事上,一向敢于下注。 搞笑的是,输的次数远远多于赢的时候。 亘古不变的真理,赌桌上不会有赢家。 前桥保卫战打的十分惨烈,酒井忠胜死战不退,完全用人命换人命。 他的八千守军打了七天,伤亡超过了五千,还能战的则只有一千五百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断了左臂,但仍旧在坚持。 他的牺牲是值得的。 毛利光广在前桥城下损失超过了一万人,整个大军都伤筋动骨,疲惫万分。 加上佐久山谷崎岖难行,粮草运输十分困难,大军已经开始挨饿了。 和土井利胜一样,关键时刻毛利光广也是赌徒。 他没有想过撤退,就赌下一次进攻可以打下前桥,然后冲到江户去。 毛利光广赌输了。 在最关键的时刻,土井利胜率领养精蓄锐的大军出现了。 幕府大军漫过前桥城,如同洪水一样冲向阵型混乱的大名军队。 一切都来的十分突然,大名军队完全来不及阻止抵抗,就在幕府军队强大的攻势之下土崩瓦解。 土井利胜采用了最疯狂的打法。 他让火枪队冲在第一线,几乎顶在对手的脑门上射击。 虽然这样一来让火枪队死伤惨重,但直接将大名军队最后的抵抗给打碎了。 火枪队的后方,青铜火炮也被推了上来,同样顶在第一线轰击。 大名军队的火炮为了攻城,连续工作了好几天,弹药不足不说,损坏情况也十分严重。 甚至因为炮管滚烫,已经不能继续使用了。 双方的火力差距太大,成为了战斗的胜负手。 毛利光广亡魂大冒,完全没有想到幕府军队会突然出现。 加上大名军队是联军。 众所周知,自古联盟多败局。 联军就意味着指挥不畅,遇到危险的时候容易各自为战。 而且每个大名都有保存实力的想法,遇到困境想到的不是拼死作战,而是赶紧后退,把危险留给别人。 于是大名军队就彻底散了架,漫山遍野地奔逃。 毛利光广彻底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跑的比谁都快。 然而佐久回不去了。 还在半路上,噩耗传来。 伊达秀宗付出了近一半伤亡的代价,硬是穿越了秩父群山,突然杀到了佐久城下。 佐久这里之前就被打烂了,大名军队也没有心思修复,只是当成了后勤基地。 面对突然杀出的幕府军队,这里孱弱的守军一触即溃,眼睁睁看着为数不多的存粮被幕府军队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还不算,伊达秀宗拦住了大名的溃军。 双方在狭长的山谷里展开了最血腥的厮杀。 一方想要将敌人彻底消灭,另一方想要逃出生天。 双方都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以至于死尸很快堆满了山谷。 (本章完) 第1675章 终章的序曲 伊达秀宗和毛利光广迎头撞上,可谓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伊达秀宗最想做的,就是尽快击败大名联军,然后赶紧回仙台平乱。 毛利光广没什么好说的,要想逃出生天,只有一条路。 双方在狭窄的佐久山谷中并没有什么腾挪迂回空间,只能硬碰硬地拼杀。 好在大名联军的兵力更多,没有其他道路可逃的情况下,拼起命来十分恐怖。 打了一个多时辰,伊达秀宗就有些顶不住了。 眼看着战线摇摇欲坠,伊达秀宗急了。 他这里是绝对不能败的。 一旦放跑了大名军队主力,之前所有的谋划就全都落空了。 谁也不知道仙台那边的乱局会发展成什么样,幕府的资源已经见底,实在是拖不起了。 外样大名相比德川幕府,虽然在人口、资源、地盘等多方面都处于劣势,但仗打到这个程度,外样大名的一个优势,是德川幕府绝对弥补不了的。 那就是海上力量。 外样大名这边有萨摩藩这个传统的海上强藩,最便利的方面就是可以顺畅地对外贸易。 这个时代的东瀛,贸易的对象毫无疑问都在西方。 这就导致外样大名可以通过贸易或许一些资源,但德川幕府的水师本就不是很强,还要通过外样大名的控制区,几乎没有可能。 要不是帝国无视外样大名的封锁,可以过来给德川幕府交易一些物资,德川幕府的处境将会更加困难。 这一次利用外样大名的急切心理,好不容易设下了杀局。一旦错过,接下来的局势将会对德川幕府十分不利。 伊达秀宗对此非常了解。 一想到战败之后的可怕结局,他也开始疯狂了。 “全都不许退,跟随本将军全力进攻。” 伊达秀宗不再稳坐中军,而是催动胯下战马,冲在了最前方。 关键时刻,主将的发挥可以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原本有些恐惧的幕府士兵看到主将亲自下场,立刻士气大振,纷纷转身跟随而上。 幕府军队如何变化,大名军队这边根本就不在乎。 他们想要逃出生天,只有一条路。敌人顽抗也好、动摇也罢,都无法改变他们血战到底的决心。 山谷当中的战斗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打到这个份上,双方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智慧可言,纯粹是蛮力的较量。伊达秀宗个人的血勇只能稍微阻挡,起不到关键作用。” 附近的山坡上,帝国的军事观察员们宛如观众一般,闲情逸致的给出评价。 虽然双方的军队中有大量的将领是他们的学生,但是在这些观察员看来,这些学生无疑是不合格的。 可是没办法,这是东瀛人骨子里的性格,绝非后天的教导可以改变。 再说了,站在帝国的立场上,当然希望东瀛的双方打的越惨烈越好。 果然被说中了。 接下来的战斗中,伊达秀宗奋起的勇气仅仅只坚持了很短一段时间。面对着潮水一般的大名军队,他付出了绝望的代价。 混战当中,他和他的卫兵被和其他人分割了开来,彼此不能支援。 伤痕累累的毛利光广在混乱当中发现了伊达秀宗的帅旗,一时之间还有些怀疑。 待看到伊达秀宗风雨飘摇、险象百出时,毛利光广大喜过望。 他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样,一声不吭率领的精锐突然从侧面撞到了伊达秀宗面前。 伊达秀宗本来就已经左支右绌,难以为继,毛利光广的突然出现让他根本来不及应对。 寒光如电,在伊达秀宗的肋部划开了二十多厘米长的口子,刹那之间鲜血和脏器纷纷涌出。 伴随着的,是伊达秀宗剩余不多的力气。 他的口中嗬嗬两声,努力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还没等转过来,脑袋就飞上了天空。 毛利光广满脸狰狞,抓住落下的人头,奋声高呼。 “伊达秀宗已死,谁敢应战?” 周围的幕府军队纷纷顿住,待看到伊达秀宗果然战死,士气迅速崩溃。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开始逃跑,生怕落在后面,死在大名军队的屠刀之下。 看到幕府军队的阻击被打破,毛利光广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感觉到了身体一空,当场坐在了地上。 “总大将,不能歇息,必须尽快赶路,我们还没有摆脱困境。” 属下的提醒十分及时。 就在毛利光广刚刚击溃伊达秀宗的时候,后方的土井利胜终于追了上来。 这可是幕府军队的主力,而且是神完气足的生力军。 拖在后面的大名军队下场也不好,首当其冲。 疲惫至极的他们被土井利胜挥军追杀,疯狂朝前逃跑,结果又将前面的阵型给冲散了。 听到背后喊杀声震天,毛利光广汗毛倒竖,不得不在侍卫的搀扶之下闷头赶路。 土井利胜扫平了战场之后,从幸存的士兵口中得知了伊达秀宗战死的消息,只感到浑身无力。 为了这一仗,他的谋划可谓滴水不漏。即便如此,仍旧功亏一篑。 从中不难看出,幕府确实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好在这一仗最终以德川幕府的获胜而落幕。 持续五天的追杀,让大名军队损失了三分之二还多的兵力,并且丢掉了所有物资。不但短期之内再也组织不起攻势,还要被德川幕府反推。 只要接下来幕府军队能够稳住内部局势,哪怕资源不足,都可以突飞猛进。 反而是大名联军这边,肯定是无法再筹集兵源了。 东瀛西部各地的青壮都已经被掏空了,就连超过十五岁的孩子都早已上了战场。 没有了军队,外样大名的失败是注定的。 最要命的是,岛津光久率领的另一路军队还在东面,如何撤回来成为了巨大的难题。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江户的帝国大使馆内,幕府军队杀害帝国商人一事已经曝光。 得知消息的大使在愤怒之余,立刻意识到帝国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立刻把消息传递回去,这将是帝国进军东瀛的最好借口。” (本章完) 第1676章 埋子的作用 东瀛的内战打了五年,双方为了获胜,拼尽了所有资源。 可以说,此时的东瀛已经万物凋敝,民不聊生,国家彻底崩溃。 而且幕府和大名敲骨吸髓一般的搜刮,也让普通的东营百姓在家破人亡之际,同时对这个国家失去了信心。 在战争期间,出现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 那就是为了躲避战争,大量的人口开始逃亡。 九州岛上的东瀛百姓选择的目的地,自然是岛原。 后来外样大名加强了边界的控制,才稍微减缓了逃亡的数量。可即便如此,仍旧还是有人选择铤而走险。 另一个让东瀛百姓大量逃亡的地方,就是大坂。 在帝国的强压之下,大坂成为了世外桃源,交战双方全都不敢踏足此间。 更绝的是,大坂处在本州岛的中央位置,同时又接近双方在线拉锯所在。因为双方都不能实现有效控制,因此东瀛百姓逃亡大坂十分容易。 这就造成了大坂的人口突飞勐涨,甚至超过了七百万。 这样的规模,绝对是当今世界上第一大城市。 加上大坂又是整个东瀛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于是就在惨烈的战争中造成了另类的繁华。 同时因为在战争中置身事外,也养成了大坂人一种心态。 他们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东瀛人。 或者说,他们不觉得自己属于德川幕府一方,也不属于外样大名一方。 对于其他地方的穷困潦倒,大坂人养成了俯视的习惯,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这种心态,很像后世某个地方。 不过身处东瀛这片土地上,大坂想要真正的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外样大名战败之后,原有的一些规则在穷途末路之际将不会被遵守。 撤退下来的外样大名军队失去了所有,一路所过之处根本找不到补给,这让他们全都饿的眼睛发绿,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大名军队率先将目光盯上了京都。 虽然这里是天皇的居所,但是几次大战下来早已将这里打的稀巴烂。无论是后水尾天皇,还是明正天皇,谁都不愿意住在这里。 没有人想过,这样的局面其实意味着在东瀛人的眼中,天皇将不再具备权威。 饿狼一般的大名军队冲进京都,肆意烧杀抢掠,然而所能够得到的却十分有限。 京都早已破烂,这里的人们为了生存自然会跑到不远处的大坂。 从京都抢到的东西根本填不饱肚子,让大名军队愈发焦躁。 这种时候毛利光广已经没有能力对军队进行控制了。 结果就是一小队大名士兵在饥饿难耐之下冲进了大坂外围,实施了抢劫。 成果非常丰厚。 其他的士兵看到,哪里还忍得住?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大名军队全都骚动了起来。 他们浑然忘记了帝国的禁令,好像蝗虫一样冲进了大坂,抢夺任何看起来值钱的东西。 大坂这座城市歌舞升平了很多年,这里的人们早已忘记了硝烟的味道。面对着穷凶极恶的大名军队,不少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死在了屠刀之下。 财富和粮食获取的太容易,越加激发了大名军队的兽性。 他们开始朝着大坂的中央地带挺进。 而这个时候消息早已传开,整个城市内都弥漫着恐惧。无数的人收拾家当,想要逃亡。 尤其是那些有钱人,更加坐不住了。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开始逃跑,帝国的商人就找上门来。 「大坂的后面只有大海,你们能够逃到哪里去?」 东瀛的商人瑟瑟发抖。 「不逃跑的话,我们都会被杀死的。」 帝国的商人脸色坚毅。 「我们这么多人,还有武器,为何不敢反抗?难道要坐视那些野兽将大坂毁于一旦,各位的财富都被劫掠一空吗?」 他的说法让东瀛商人面面相觑。 「那可是军队呀,我们怎么打得过?」 话音未落,帝国商人拍拍手掌,随即一个接着一个木箱子被打开。 里面装着的,全都是崭新的火枪。 「有了这些武器,能不能打过?」 东营的商人全都被刺激到了。 有一句话帝国商人说的没错,他们就算想要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 不要说大坂的后面只有大海,现如今东瀛的其他地方同样也不适合生存啊! 被逼到了绝境,人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就会不顾一切。 大坂东瀛商会会长春见五郎只担心最后一点。 「如果我们反抗的话,将会被军队视为叛逆,帝国会保护我们吗?」 帝国商人显然是带着任务来的。 「那就要看你们如何想了。如果你们认为自己是帝国人,自然会得到帝国的保护。」 在座的东瀛商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就让他们振奋无比。 这年头傻子才愿意继续做东瀛人呢。 跟着帝国吃香的、喝辣的,积攒了丰厚的财富。要是能够成为帝国人,从今以后身份地位和政治地位都有保障,不比做东瀛的贱民强多了? 东瀛商人很快达成了一致。 他们快速在大坂城内召集敢战勇士。 春见五郎代表商会,开出了重赏。 「大坂是我们的,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为了我们的生命,为了我们的财富,我们必须进行抵抗。大家都听清楚了,杀死一个敌人,奖励五十元!杀死十个敌人,奖励一座房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不要说大坂这里的人基本上都参与对外贸易,见多识广。而且走南闯北,从不缺乏勇气。 整个大坂立刻行动了起来。 帝国人、东瀛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纷纷拿起了武器,加入到了抵抗当中。 如果是正常的作战,这些乌合之众当然不是大名军队的对手。 可如今大名军队早已被打垮,不但形成不了有效的组织,更没有多少战斗力可言。 大坂人手握着更好的武器,拥有着更多的人数,反击一开始就让大名军队遭遇了灭顶之灾。 这一天的大坂,不再是歌舞之都、烟花之地。 所有人都化身为了战士,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投入战斗。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都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面对着浩浩荡荡的攻击,大名军队迅速土崩瓦解。 第1677章 帝国宣战 东瀛人最终会对帝国的利益动手,这是可以预见的。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东瀛人。 帝国在东瀛采取的策略,就是极限压迫。 一开始力度还比较轻微,随后逐渐加码,现在终于到了东瀛人爆发的时刻。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因为战争消耗光了一切资源,虽然知道得罪帝国下场很可怕,但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是眼前的困境。 倘若连眼前的难关都过不去,又何谈未来? 而这正是帝国想要的效果。 东瀛人不动手,哪里有帝国出兵的借口呢? 江户那边帝国商人被杀害的消息还没有送出来,大坂这边的变故如火如荼。 大名军队的劫掠被大坂人联合击败,仅仅跑掉了为数不多的残兵败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尾随着大名军队,幕府军队同样赶了过来。 听闻大坂被大名军队劫掠,土井利胜敏锐的觉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立刻挥军前进,想要进入大坂,结果在外围被拦住了。 土井利胜理由十分充分。 「大坂乃重中之重,不容有失。我军必须进城,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大坂人绝对不会跟他客气,尤其是刚刚打赢了一仗,士气正旺。 「大坂的事情,我们大坂人会自行处置。外样大名也好,德川幕府也罢,全都不许进入。」 「八嘎!」 土井利胜表面愤怒,实则内心狂喜。 他认为,他终于找到了理由。 虽然大坂处于中立地带,但是在法律上,这里毕竟是东瀛的领土。德川幕府进入其中,是完全合法合规的。 现在大坂人的阻挠,完全可以被视为叛乱。 于是幕府军队也向大坂发动了进攻。 目的嘛,其实和大名军队一样,都是为了劫掠。 德川幕府的资源也已经耗尽,土井利胜率军追到这里,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急需获得补给。 而只要有了补给,他就有信心继续追下去,一战而定乾坤。 至于因此而得罪帝国…… 只要消灭了外样大名,东瀛重新一统,总归有办法周旋。 哪怕到时候自己独自承担所有罪责,对于德川幕府而言也是千古功勋。 他此时还不知道,江户那边发生了帝国商人被杀害一事,他并不能承担所有。 只可惜幕府军队的进攻碰到头破血流,并不比大名军队好到哪里去。 如果顺序颠倒过来,一开始进攻大坂的是幕府军队,或许他们已经攻下了这个膏腴之地。 但很可惜,先行动手的是战力严重不足的大名军队,给了大坂人反应时间。 大坂人通过一场团结的战斗,不但打败了大名军队,也得到了锻炼,并且心气儿也上来了。 同时因为大坂和帝国的交流最为活跃,得到的武器也最多。因此当幕府军队进攻的时候,大坂还没有解除武装状态。 幕府军队进攻的时候,遭遇了无数火枪火炮的攻击,损伤极其惨重。不但没有打入城内,相反还被大坂人给推了出来。 这一下,即便是最为犹豫的大坂人也明白,他们的出路只有一个方向。 在大坂商会的组织下,全体大坂人达成一致,纷纷签署了血书,宣布归顺帝国。 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 消息很快在东瀛诸岛传开,让那些被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祸害不轻的人 们,陡然看到了希望。 一时之间,更大的动乱在东瀛各地发生。而无一例外,每一股起义的势力都宣称归顺帝国。 江户和大坂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沉廷扬这里。 沉廷扬丝毫没有犹豫,甚至都不需要会见东瀛的官员进行任何责问,而是直接通报给了中枢和东都国政。 每一个帝国人都明白,事情进行到这一步,除了战争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帝国等待这一天,也等待的太久了。 中枢接到消息的时候,大老们正聚集在黄宗羲的家中。 成婚多年,黄宗羲和王秀芹终于有了结晶。一个大胖小子被众人抱来抱去,纷纷稀罕。 「这孩子一出生就富贵不凡,将来肯定前途无量,飞黄腾达。我看,就叫黄飞鸿好了。」 左梦庚当仁不让,承担了给孩子起名的工作。 可不知道为什么,黄宗羲始终感觉这家伙似乎又促狭发作了。 「这名字没有其他的意思?」 左梦庚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你就说好不好吧?」 「黄飞鸿……黄飞鸿……」 黄宗羲品味了半天,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异常来。 「陛下这起名字的本事当真了得,看来呀……日后来求陛下取名的人恐怕悔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喽。」 其他人同样只有赞叹。 于是黄宗羲的宝贝儿子,名字就此定了下来。 只有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左梦庚才露出满足的笑意,同时嘴里轻声哼唱。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 徐若琳站在一旁,感受到了什么,不禁白了他一眼。 别人都是年龄越大越稳重,唯独自己的丈夫越来越像顽童。 「陛下,东瀛急报。」 龙祖光的声音打破了欢笑,立刻让所有人都严肃起来。 「东瀛的事情也该到了完结的时候,从今以后帝国的东方将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联合会议上,左梦庚态度坚决。 对此,没有任何人反对。 关于东瀛的谋划前前后后持续了十多年,走到今天这一步纯粹是水到渠成的。 别的不说,釜山、济州岛、琉球包括岛原,各地准备的物资全都堆积如山,就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帝国发展到今天,强大的实力之下,左梦庚内心早已平澹。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坦然待之。 唯独涉及到东瀛,他的心潮剧烈澎湃起来。 相信这不光是他,而是每一个中国人做梦都想要去做的。 「东瀛这一战,我亲自指挥。」 听到陛下亲自出手,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禁打起了精神。 左梦庚不光是帝国的开国皇帝,还是国防军的缔造者,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所有人都必须使出全力,维系他的神话继续下去。 陈止是他最好的配合者。 「向东瀛宣战吧!」 第1678章 围攻之势 皇帝亲自下场指挥的效果,毫无疑问是巨大的。 发展到今日,国防军的年轻一代已经没有见识过皇帝的厉害了。 他们只是从前辈的口中听过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虽然心驰神往,但总觉得相隔甚远。 现在皇帝再次出手,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渴望跟随皇帝的帅旗进军。 为了解决东瀛,国防军成立了东方战略集群。 和其他三个战略集群不同,东方战略集群是临时性的。只为了东瀛一战,打完就会解散。 而东瀛之战的持续时间,按照统帅部的预估,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已经彻底打光了所有的能量,完全无法阻止国防军的进攻。 再一个,东瀛的民间对这些封建统治者早已恨之入骨,反抗运动如同燎原之势。 在强烈的对比下,无数的东瀛人都对帝国充满向往,做梦都渴望成为帝国的一员。 可以说,十数年的谋划才造成了如今的大势所趋。 东方战略集群以原北方战略集群第三方面军为主。 在第一方面军和第二方面军进军漠北的时候,第三方面军并没有参战。 事实上,第三方面军本来就是给东瀛准备的。 第十一师一直驻扎在釜山,而第十二师则驻扎在夏邑岛。 这就是从西、北两个方向对东瀛形成了夹攻态势。 加上驻扎在琉球的陆战二师,令东瀛的腹部也门户大开。 帮助东方战略集群作战的,是东海舰队。 原计划是北海舰队,但鉴于欧洲的新形势,北海舰队的主力已经被调往新大陆,准备配合陆军进攻西班牙的新西班牙总督区。 不过东海舰队也在这一带活动过,十分熟悉海况,并不会耽搁作战。 “天竺和欧洲的情况都没有让你如此上心,真不知道区区东瀛有什么值得的?” 左梦庚又要远行,徐若琳十分不舍,一边为他收拾行装,一边唠唠叨叨。 左梦庚从背后抱住她,感受着妻子日益丰腴的身材,目光中满是神韵。 “我要做做一个交代。” 这话不清不楚,徐若琳听不明白,但左梦庚相信,所有的中国人都能够听明白。 有些帐,总归要算的。 好在徐若琳贤惠,即使听不懂也不会刨根问底。 “爸爸,等我长大了,我替你去打仗!” 左暄妍个子窜的很快,已经比肩王思仪了。估摸着等她到了十六、七岁时,能接近一米八。 说起这个女儿,左梦庚当真是无比自豪。 每次学校里考试,左暄妍都是第一名,无论文武。 个人武艺上,她完全继承了左梦庚的优秀基因,又有王思仪的悉心教导,更是青出于蓝。 王思仪已经坦言,再过几年,她也不是这个丫头的对手了。 和左暄妍比起来,左暄昭明明是男孩子,可是却文弱的多。 这家伙习武实在是没什么天分,火枪射击仅仅只能十中三。 这还是在皇家,海量的子弹喂出来的。 而且这小子性格十分懒散,做事没有耐心,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唯独文采斐然,才华卓绝,诗词信口拈来,又找了一张俊俏无比的脸。 最要命的是,这小家伙虽然才四岁,却十分会哄女人,甭管是家里的还是外面的,全都对他稀罕的不得了。 左梦庚已经可以想象,恐怕家里未来会出现一个浪荡子了。 好在左暄昭性格善良,不喜欢伤害人,也从不以自己的身份傲慢待人。 浪荡一点就浪荡一点吧。 黄氏、徐若琳、王思仪等人虽然对他十分发愁,左梦庚却比较宽容。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皇帝的儿子也未必就能做好皇帝,强行赶鸭子上架反而对国家有害。 他轻轻抚摸着徐若琳渐鼓的肚皮。 “等我回来,咱们的孩子也该诞生了,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像他姐姐还是他哥哥。” 说起这个,徐若琳幸福又头疼。 “我只希望他好好的,可别像那两个小魔王。” 左梦庚抿嘴一笑,对这个即将诞生的孩子颇为期待。 “好在思仪卸任回来了,不然的话,就你一个人在家,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平定漠北之后,王思仪的使命也结束了。 她到底是皇后,长期领兵在外不合适。 而且有了封狼居胥的无上功绩,她的军事生涯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回归后的王思仪将会主持统帅部日常工作,同时担任中央军校的副校长。 新任北方战略集群总指挥,自然是白小七。 洪其也前进一步,从bj督政晋升北都国政。 北方战略集群的军官们都有些遗憾,觉得从今以后天下太平了,他们将无所事事。唯独左梦庚知道,即将有更加波澜壮阔的战争史诗等待着他们呢。 左梦庚从山东出发,一路视察了济州岛后,最终来到了最前沿的釜山。 在这里,东都国政张继孟和朝鲜省政李崇已经等候多时。 “目前所有需要的后勤物资我们都已经准备就绪,并且征调了一千七百多艘运输船,保证可以一口气将第十一师送到东瀛。” 充分的准备让左梦庚十分高兴。 “最近的天气状况如何?” 对东瀛动兵,正好是初秋时节。 这种时候,左梦庚最怕的自然是风暴。 当年元朝远征东瀛的教训,他可没有忘记。 所幸帝国不同于元朝。 蒙古人初次下海,对大海一无所知,因此才遭重了。 帝国却已经在大海上纵横多年,见识过无数的海况。对于天气的影响格外重视,早已牢牢掌握在手中。 “琉球方面发来通报,未来半个月内都不会有任何大风浪天气。” 琉球在南面,任何大型的风暴都需要经过那边,才能来到北方。因此琉球就成为了前哨气候观测站,很好地起到了预警的作用。 “得知陛下亲征,连老天爷都给面子。” 张继孟的说笑令众人心情大好,对于此战的获胜更加信心十足了。 左梦庚也觉得,这是亿万中国人的灵魂在保佑着他。 “给各部下令,按照计划行动吧。” (本章完) 第1679章 势如雷霆 对东瀛的宣战书刚刚发出,釜山的第十一师就率先发动了进攻。 东海舰队第一支队首要目标就是对马岛。 谁叫这座岛屿位于朝鲜半岛和东瀛之间,是进攻东瀛最好的中转站呢。 看到海面上铺天盖地的战舰,宗义成两股战战,头晕目眩。 “对马藩虽然份属东瀛,但是对帝国一直恭谨,从来不敢冒犯。还请将军明察。” 面对上岸劝降的帝国军官,宗义成苦苦哀求。 帝国军官却态度强硬。 “从今以后东瀛将不复存在,对马岛也将纳入帝国疆域,岂容他人分裂割据?要么投降,要么灭亡,没有其他选择。奉劝你一句,立刻投降的话还能保住性命和财产,今后也可以作为帝国公民自由活动。” 宗义成还能怎么办? 对马岛孤悬海外,偏偏又地域狭小。穷困凋敝的同时,人口数量也十分稀少。 傻子都知道,根本挡不住帝国的大军。 能够保住性命和财产,投降也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对马岛被顺利拿下。 新任命的对马县县长开始接管政务,国防军在上面建立后勤基地。 帝国果然遵守承诺,宗义成等人因为没有抵抗而投降,全都得到了优待。 这些旧贵族被迁到了东都汉阳,全都赠予了房产。 张继孟为了安抚他们,还拿出了一些产业允许他们入股。 这一下对马藩众人总算是安心了下来。 帝国对东瀛的宣战书,沈廷扬直接命人分别送到了萨摩藩和德川幕府。 从此时起帝国和东瀛将进入战争状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才不会傻乎乎的亲自跑去宣战呢。 至于他本人,则带着帝国官员退到了岛原境内。 在这里,天草时贞等人已经得到命令。无比振奋的开始厉兵秣马,等待着大军的到来。 天草时贞甚至发挥主观能动性,突然攻击了萨摩藩的领地。 两边和平的时间太久了,萨摩藩毫无心理准备,一口气丢掉了十二座城,残兵败将狼狈后撤。 偏偏此时的萨摩藩还无力还击。 藩主岛津光久带走了主力,如今被困在了本州东部,能不能逃回来都尚未可知。 萨摩藩的水军还在名古屋一带踌躇不前。 随着陆地上的失败,萨摩藩水军失去了策应,已经无力攻取江户。他们还没有得到撤退的命令,一时有些迷茫。 因此留在领地内的萨摩藩军队数量少的可怜,完全不是岛原军队的对手。 札幌。 第十二师师部内,各位军官百无聊赖,只能围着沙盘日复一日的探讨。关于怎么进攻东瀛,都已经想出花来了,就是无法付诸实践。 “仙台那边的起义军有点支撑不住了,多次向咱们求援。如果再不出手,等到他们被德川幕府消灭,咱们登陆东瀛的时候就没有策应了。” “不光如此,我们按兵不动很可能会失去东瀛的民心,引起他们的怨恨。到了那时,会增加我们进军的阻力。” 副市长侯方来和参谋长洪旭是最为积极的两个人。 侯芳来是后起之秀,虽然背景不凡,但是到了这个层次要想再进一步,就必须要有实打实的战功。 洪旭原本是郑家的猛将,进入国防军体系之后一心想要证明自己。 尤其是如今郑成功也已进入军中,他更是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希望将来能够帮衬到郑成功。 第十二师师长吴志葵比较稳重。 老师长莽古尔泰高升之后,在他的影响之下第十二师变得沉稳无比。 “对岸的各处基地都准备的如何了?我们不可能在登陆当中耽搁太久。” 第十二师虽然一直闲着,但是相关的工作一直没有停止。 借着东瀛东北部动乱不止的机会,第十二师已经在青森、秋田、盛冈当地建立了秘密的物资补给基地。 这样一来,等第十二师登陆东瀛本土之后,就不用在耗费时间等待夏邑岛这边隔海运送物资过去,才能继续前进。 有了这些准备,第十二师可以一口气奔袭仙台,拿下这个东瀛东北部的重镇,打开通往江户的道路。 “报告!集群总指挥命令!” 作战参谋冲进来,高昂的声调立刻让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这个时候传来命令,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吴志葵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抢过文件。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由的哈哈大笑。 将文件扔给军政殷玉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下令。 “命令各部进入战斗状态,一天之内必须做好准备,明天下午开始登陆作战。” 琉球这边更是热火朝天。 陆战二师齐装满员,汇集码头人员和物资一眼望不到头。 五万多大军想要一口气运送到东瀛本土,绝非易事。 因此不但东海舰队派出了大量的运输船,商人们的船只也被征用。 除此之外,琉球百姓也自发组织起来,纷纷贡献了自家的船只。 这些年来琉球饱受东瀛之苦,琉球百姓对东瀛最是仇恨不过。哪怕现如今成为了帝国子民,过去的苦难仍旧让他们刻骨铭心。 毕竟东瀛离得太近了,所有人都担心东瀛什么时候再会进行侵扰。 现在帝国打算消灭东瀛,彻底消除这个隐患,对于琉球百姓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几乎整个琉球的百姓全都出动了,所有大大小小的船只也都被利用上了。 尽管此去东瀛路途遥远,海浪翻涌,危险重重,但是每个人全都兴高采烈浑身,充满了力气。 古二中可不敢怠慢,拉着寇庆生的手仔细吩咐。 “你们多辛苦一些,一定要关照好这些百姓,千万不敢出了事。” 寇庆生也知道轻重缓急。 “你放心,我将所有战舰部署在周围。一旦哪艘船出了事,立刻就可以开始救援,保证万无一失。” 得到这个保证,古二中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登上了船,开始为接下来的作战思考起来。 按照集群指挥部的命令,陆战二师的目标是四国岛。 拿下这里之后,向西可以进攻外样大名,向东可以进攻德川幕府,选择的余地非常宽泛。 (本章完) 第1680章 内乱毁根基 帝国的宣战终于送达东瀛各处,带来的影响可想而知。 江户。 德川家光捧着宣战书,只感到头晕目眩,一种大限到来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将军,定是下面的人做事不利,我立刻去处置了他们。” 有大臣将事情怪罪到了江户湾巡查的军官头上。 如果不是他们手脚不利落,事情怎会曝光? 德川幕府也不会面对帝国的兵锋。 德川家光却疲惫地摆摆手。 他早已看穿了一切。 “事已至此,就算没有此事,难道帝国就不会宣战了吗?帝国的目的,你们不是早就知晓吗?” 一众东瀛人纷纷沉默。 是啊,帝国的目的从一开始就非常明显,就是打算将东瀛彻底吞下。 奈何知道归知道,但德川幕府和外样大名全都陷入囚徒困境。 在不能解决眼前敌人的情况下,对于帝国的谋划根本无力阻挡。 双方的心思是一致的。 努力尽快消灭对方,然后统合东瀛的力量抵抗帝国的侵蚀。 奈何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 双方为了消灭彼此,耗尽了所有力气,最终成为了帝国摘桃子的局面。 “全力备战吧,让总大将撤回来。” 能不能挡住帝国的进攻,德川家光毫无信心。但没有人甘心灭亡,德川家的基业不能轻易丢失。 萨摩藩。 岛津光久不在,老中岛津久庆在主持事务。 面对帝国的宣战,这个老人怒气勃发。 “这是侵略!我们萨摩藩绝对不会屈从。从来没有人可以征服萨摩藩,丰臣秀吉不行,德川家康不行,帝国也必然不行。” 然而和他的疯狂叫嚣不同,其余的萨摩藩臣子全都噤若寒蝉。 萨摩藩虚弱成什么样子,大家在清除不过了。 藩主被困在本州,撤回无望。 最为倚仗的水军现在联络不上,萨摩藩等于完全没有保护。 一旦帝国的舰队打来,萨摩藩很可能被夷为平地。 “都打起精神来,我们萨摩藩地形险要,绝对不会轻易被打败。你们立刻回去,准备应战。” 岛津久庆老而弥坚。 既然事情无法挽回,那就只能抵抗到底。 让他有信心的是,鹿儿岛湾口子狭窄。只要在海湾入口处部署好重兵,再强大的敌人也难以冒着炮火闯进来。 只要拖到水军回来,总归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岛津久庆想的很美好,但他却忘记了一点。 巨大的压力面前,人是会崩溃的。 更要命的是,这些年来萨摩藩有许多将领前往帝国的军校学习和深造。 除了学到军事本领之外,自然也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帝国更是在其中寻找目标,进行收买和拉拢,早早地在萨摩藩内埋下了钉子。 现在,这些人发动了。 “萨摩藩没有未来了,继续下去,我们也会跟着消亡。只有成为帝国的一员,做帝国的将军,我们才能建立丰功伟绩。” 桥本大志目光狂热。 他原本在萨摩藩内只是一个底层的小头目,后来因为作战勇敢被选中,进入了帝国军校学习。 在那里,桥本大志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平等的可贵,也见识了许许多多新奇而厉害的事物。 在他的思想当中,帝国的强大是不可战胜的。 做帝国的子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他至今都忘不了军校当中丰富美味的饭菜,同学们互帮互助的美好场面,老师们慈祥而细微的教导,特别是皇帝陛下如沐春风的勉励。 他连见到皇帝陛下的时候都不需要下跪,可是回到萨摩藩之后,随便哪个将领都能让他卑躬屈膝。 人就是这样。 一旦站了起来,很难再接受跪下。 和桥本大志一样,萨摩藩军中存在这许许多多这样的人。 他们学到了一身本事,但在萨摩藩却只能成为卑贱的炮灰,始终冲杀在战场的第一线。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只会空空其谈,却坐享荣华富贵。 这种不平等,只要在帝国接受过历练的人都不可能接受。 加上东瀛的社会现状本来就压抑到了极点,令底层的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现在机会来了,类似于桥本大志这样的人该如何选择,也就不足为奇了。 就在第十一师登陆岛原,准备开始进攻的时候,萨摩藩发生了内乱。 桥本大志等人秘密联络了一大批早就对萨摩藩不满的军官和士兵,突然冲进了藩主官邸。 岛津久庆毫无准备,在睡梦中就被砍成了肉泥。不但如此,整个岛津家的人都被屠戮一空。 是夜,整个鹿儿岛城大火冲天,惨烈的喊杀声持续到天明。 最终,桥本大志等人大获全胜。 虽然一开始他们的人数不多,但是打着打着,其余的士兵也纷纷加入进来。到了最后,就连萨摩藩的百姓也成为了帮手。 从中不难看出,萨摩藩这些年的做法究竟是多么的天怒人怨。 桥本大志被推举为暂时的首领,他也十分果断,立刻派人前往岛原联络,表达归顺之意。 第十一师第40团本来都任务是在岛原登陆后,向东进攻熊本,切断九州岛南北之间的联络。现在情况有变,楚华成来不及请示,直接命令第40团南下,接收萨摩藩。 一旦控制住萨摩藩,作战在外的岛津光久和萨摩藩水军就变成了孤魂野鬼,再无捣乱的可能。 至于后续进攻熊本的任务,被楚华成交给了后续的第41团。 萨摩藩的内乱并非偶然现象,长州藩等地也同样如此。 痛恨封建领主的东瀛百姓和底层士兵们看到了翻身的机会,全都鼓起勇气行动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国防军的行动无比顺利。 第十一师第42团在东海舰队的护航下,登陆长崎。 这里的东瀛官员毫无抵抗的意思,十分干脆地选择了投降。 他们就算想要抵抗也不成,长崎的商人和百姓早就心向帝国,更加不想繁华的家乡毁于战火。 东瀛的东北部。 伊达政宗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击退了起义军。 看到起义军纷纷撤退,再看看被打的稀烂的仙台,伊达政宗怒火冲天,指挥大军开始了追杀。 起义军一路撤退,他一路追击,不死不休。 伊达政宗根本就没有发现,在起义军撤退到后方,第十二师已经张开了口袋。 (本章完) 第1681章 请君入瓮 乌合之众的起义军打硬仗是绝对不成的,但是一心想要逃跑,还是没有问题的。 从仙台败退之后,起义军就脚步不停,一路向北狂奔。 伊达政宗发了狠,拼命追击,却只能咬着起义军的尾巴,总是差一口气。 这一追一逃,就足足跑出了三百多里。 再前方,则是地形复杂的山地。 穿过这片山地,一直到盛冈,形成了长度大约四百余里的狭长谷地。 这片谷地,也是东瀛东北部地区最重要的农业产地之一。 这就导致伊达政宗不可能停下脚步,必须继续追击。 只有拿回这片谷地,好好经营一番,伊达家才有可能恢复元气。 不过穿越山地到底过于辛苦,起义军已经跑的没影了,幕府的军队还在艰苦跋涉。 起义军当然不是盲目奔跑,他们早已得到指示。 一个叫北上的村落,此时早已被第十二师占据,指挥部就设在这里。 起义军的领袖被引到这里来,第三方面军司令员孙云亮接见了他们。 “元真二郎先生,丰德秀武先生,十分感谢你们的努力。这一战能够胜利,你们居功至伟。” 元真二郎和丰德秀武本是横手的农民,只因为德川幕府横征暴敛,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铤而走险,带领当地农民发起了暴动。 不久之后,帝国的人就找到了他们,并且提供了支持。 这些农民原本就没有什么见识,并不懂得家国之分。再加上德川幕府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让他们彻底的离心离德。 东瀛的农民原本都老实巴交的,甘于现状。可是一旦爆发,就像疯牛一样拉也拉不住,完全不在乎后果。 得到帝国的支持,元真二郎和丰德秀武十分痛快的献上了忠诚,甘愿为帝国效命。 当然了,帝国也没有亏待他们。 他们的家人都被帝国接到了札幌,不但分配了新居,还安排了好工作。 他们的子女也进入学校,得到了良好的教育。 这一切都让起义军对帝国更加归心。 第十二师秘密登陆东瀛之后,始终没有暴露踪迹,伊达政宗还不知道自己陷入了危险当中。 看到这个情况,孙云亮立刻制定了请君入瓮的计划。 让起义军做诱饵,将幕府军队带到奥州附近的平原地带,进入第十二师的包围圈。 只要做到了,东瀛的东北部就可以一战定乾坤。 目前看来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侦察兵已经汇报,伊达政宗率领三万幕府军队正在翻越山地。 第十二师第48团其实就埋伏在幕府军队的旁边,只等着伊达政宗翻过山顶之后,完成关门打狗。 第十二师的部署如下: 第45团连带着师属炮兵团从北上南下,正面堵截; 第46团隐藏在西侧的山脚下,第47团埋伏在东侧的山上; 加上断后的第48团,可以将伊达政宗彻底围死。 虽然每个方向上一个步兵团看起来摊薄了兵力,但无论是孙云亮也好、还是第十二师的将领们也罢,全都对国防军的战斗力信心十足。 大部分还在使用冷兵器的幕府军队,绝对不是全火器的国防军的对手。 此时此刻,大家最担心就是伊达政宗究竟会不会停下来? 整整一夜当中,指挥部里没有人睡得着,时刻在关注着幕府军队的动向。 天明时分,侦察兵送来了最新的情报。 伊达政宗竟然想要进行夜袭,因此连夜翻越了山地。 在他想来,起义军都是乌合之众,毫无战术素养。翻过了山地之后肯定疲惫不堪,应当会就地休息。 幕府军队趁着黎明时分发动突袭,斩获肯定丰厚。 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手已经换成了国防军第十二师。 起义军本来是在休息的,但是提前一个小时得到了警报,立刻拔营撤退。 虽然因为匆忙而丢下了很多东西,这反而误导了伊达政宗。 让他误以为起义军还没有逃出太远,应该能够追得上。 于是伊达政宗不顾军队疲惫,严令进行追击。 当幕府军队冲到奥州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底都涌起了一股凉气。 只见奥州的城外,国防军早已严阵以待。 密密麻麻的火枪阵看不到一丁点缝隙,上百门大炮在清晨的阳光当中闪烁着寒芒。 接到前锋的禀报,伊达政宗本能感觉到不妙。 他冲到阵前,看到国防军已经开始前压,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圈套当中。 “将军,西方有敌人!” “东方也有敌人!” 第46团和第47团也同步前压,开始缩小包围圈。 幕府军队全都心慌意乱,纷纷看向伊达政宗,等待着他的命令。 伊达政宗观察了一下战场,就知道此战绝对没有胜利的可能。 在他的眼中,双方兵力相当。但国防军的战斗力如何,他早就体验过了。 别说面对三个步兵团,就算是一个步兵团,疲惫至极的幕府军队也打不过。 “立刻撤军,派人赶往江户,向将军大人告急。” 幕府军队来的有多快,退的就有多快。 看到第十二师不疾不徐的步伐,伊达政宗还有一些庆幸,觉得自己应该能够跑得掉。 但是到了中午,噩耗传来。 被派出去的传令兵浑身是伤的逃了回来。 “将军,后方出现了敌人,我们回不去了。” 哀嚎过后,传令兵就重伤而死,也给幕府军队的头上蒙了一层阴影。 众人看着四周的地形,不由得浑身发凉。 山间谷地,地形狭窄,偏偏四面八方又被国防军围的水泄不通。 伊达政宗恐惧难当,完全失去了分寸。 “向后进攻!一定要打开回家的路。只要撤回仙台,我们就有办法。” 不用他说,幕府军队能够选择的也只有原路返回。 好歹仙台那里还有一些储存的物资。 至于其他的方向,不是穷困凋敝、就是莽莽群山。即便突破了国防军的包围,幕府军队也会被饿死、累死。 为了逃出生天,幕府军队顾不得饥饿和疲惫,鼓起最后的勇气向以逸待劳的第48团发动了绝望的突击。 (本章完) 第1682章 灰飞烟灭 长久以来,国防军都有一个传统。 那就是高级将领十分喜欢下沉到基层,直接进行指挥。 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让意志和意图彻底贯彻全军,保证全军劲往一处使,极大提高了作战的效率。 不过左梦庚了解之后,明确下令,禁止了这种行为。 提升作战效率固然很好,但高级将领下来代替指挥,肯定会侵犯基层军官的职权,同时阻碍基层军官的进步。 任何名将的诞生,必然是在磨砺和挫折中锻炼出来的。 大浪淘沙,方得真金。 高级将领一直这么干,下面的军官肯定得不到锻炼。 长此以往,国防军的人才肯定会出现断层。 现在高级将领们还很年轻,不算什么。但等他们老去之后呢? 这道命令之下,第一个执行者,就是第十二师。 堵在山地之前,看着敌人铺天盖地地冲来,第十二师的军官们却没有任何畏惧,反而心潮澎湃。 头顶上没有婆婆了,仗怎么打,全由他们来指挥。 虽然有点紧张,但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必须经历这一步。 团长魏孝崇就站在第一线,和火枪阵列平齐。 虽然这里很危险,但他身先士卒的举动,很好地稳定了军心。 “命令所有火炮,对敌军进行覆盖射击。” 国防军的武器装备始终都在进步,从不止歇,从不满足。 有左梦庚这个军事大家在,国防军的发展就绝不会迷失方向。 虽然如今帝国取得的成就足以傲视天下,超越古人,令很多人都十分自傲。 唯有左梦庚最为清楚,眼下的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后世的那些科技成果,每一样都是翻天覆地的存在。 他能够给国家和民族带来的,就是指引正确的方向,令中华民族进步、再进步,始终处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最前端。 带来的结果就是,国防军的武器装备更新迭代很快。 就比如团级作战单位,如今就已经配备了火箭炮。 当然了,和师属火箭炮比起来,团属火箭炮无论是口径、射程、威力,都要小的多。 团属火箭炮的口径仅仅只有76mm,射程最远一千一百米。威力嘛,甚至稍逊于普通的步兵炮。 但火箭炮短时间的覆盖射击特性,是其他火炮比不了的,因此成为了基层作战单位的有益补充。 这种火箭炮个头很小,细细的铁管九联装,加上橡胶轮胎,重量十分轻便。 平原地带,一个士兵就能推着走;崎岖地区,两个士兵拽着走也不难。 这就很利于配合步兵机动。 再跟着一匹驽马拉着的弹药补给车,完全不会拖累步兵的前进脚步。 团级作战单位会配备一个火箭炮连,加上轻型步炮连,使得火炮的数量提升到了四十门。 这个规模,当世绝无仅有。 除此之外,每个连还有一个迫击炮小队,配备五门迫击炮。 这样一来,一个步兵团的火力绝对称得上恐怖。 随着魏孝崇一声令下,第48团的火炮纷纷发威。 火箭弹呼啸着铺满天空的景象素来十分壮观,也十分恐怖。 那种敌人看得见却来不及躲开的情形,再次上演。 狭窄的平原上瞬间烟花朵朵,惊雷炸裂,钢风铁雨所过之处无坚不摧。 还在冲锋的幕府军队成片成片的消失,受伤的人抱着残躯哀嚎的叫声更增恐怖。 伊达政宗看到前方的情况,浑身冰凉。 对于国防军的武器,不要说他了,每一个东瀛人都羡慕的不得了。 奈何这些年来,东瀛派出了无数的探子,结果却一无所获。 帝国只卖给东瀛青铜火炮。 那种火炮对付别的敌人是无上的利器,但是和国防军对阵的时候,连拿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更不要说,他这一支兵马当中根本就没有火炮。 凭借血肉之躯冲破第48团的阻拦,是能否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极致的恐惧过后,伊达政宗彻底疯狂,什么都不在乎了。 “全体冲锋,后退者死。” 东瀛人一个比较好的品质,就是听话。 尽管国防军的炮火令他们畏惧的不得了,但是在严令之下,他们依旧脚步不停,向着第48团发起了猪突战术。 火炮再厉害,总有炮管发热的时候吧? 火枪再厉害,总有出现故障的时候吧? 看到幕府军队毫不退缩,第48团的将士们也只能感慨这些人自取灭亡。 东瀛人根本就不知道,第48团不但火炮得到了加强,就连火枪也不一样。 和其他部队不同,第十二师一直以来都没有参与作战,始终固定地驻扎在夏邑岛。 而这种稳定带来了一大好处。 那就是第十二师成为了继第二师之后,第二个开始更换击针枪的部队。 第48团又是第十二师中第一个进行换装的,目前已经有105营和106营替换成了击针枪。 以至于其他部队恼火不已,纷纷吐槽…… 老大哥居然还不如小老弟了。 魏孝崇自然知道兄弟部队的怨言,嘴上也不能辩解什么。唯有通过这一仗向所有人证明,他们第48团担得起师部的厚爱。 他在布阵的时候,充分考虑了击针枪的特性。 因此他将103营和104营两个米涅步枪营排成火枪阵列,进行正面阻击。 而105营和106营的士兵分散在两侧和火枪阵列中的空档,用来弥补火枪阵列的射击间隙。 再加上精确射手和狙击手,第48团的步枪火力可谓是滴水不漏、水泄不通。 当幕府军队冲进三百米内时,第48团的火枪开始了轰鸣。 火枪阵列的枪声整齐划一,声震四野,如同风吹麦子。每响上一轮,幕府军队就会倒下一片。 而在火枪阵列的空隙,幕府军队的漏网之鱼往往还来不及高兴,就在零散而清脆的枪声中愕然倒地。 不管幕府军队的冲锋多么勇猛,第48团的火炮和火枪永无停止的时候,狂风暴雨一般将钢铁倾斜到了他们的身上。 幕府军队就如同扑火的飞蛾,执拗而绝望,最终化为灰烬。 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终全都和大地融为了一体。 伊达政宗茫然地站着,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放眼四顾,他的周身全都是死尸,再也找不到一个还能战斗的士兵了。 看着步步逼近的国防军,他的嘶吼声也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 (本章完) 第1683章 传檄而定 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孤身而立,目光所及尽是敌人。 这种感觉,对于军人来说,自然是无比绝望的。 伊达政宗就是如此。 三万多幕府军队打到现在,只剩下他了。 最为东瀛人吹嘘的猪突战术,在无穷无尽的火枪和火炮面前,完全就是个笑话。 人的意志固然重要,可武器的代差也是弥补不了的天堑。 最最重要的是,国防军的意志显然比幕府军队要更胜一筹。 东瀛人所展现出来的凶狠,在国防军看来,并不比野狗狂吠有威胁。 第十二师已经从四面八方压了上来,围的水泄不通。 因为战场上就这么一个活人,自然就被盯上了。 连续的哨子声中,四周的士兵纷纷举起火枪,对准了伊达政宗。 数不清的枪口宛如黑星,带着从地狱而来的死亡气息。 伊达政宗握着战刀,努力想要举起,但尝试了几次,竟然生不出力气。 战败是可耻的。 但死亡却是可怕的! 东瀛人也不是人人都悍不畏死。 “我……我投降!” 仙台藩大名,幕府的顶级战将,德川家光的亲信,伊达政宗居然没有随着死掉的将士们而去。 他抛下了武器,胆怯地跪在了地上,高举起双手,活像摇尾乞怜的狗。 “伊达政宗投降了?” 随后上来的孙云亮等人全都有些吃惊,又有些高兴。 一个敌方高级将领投降,总归是好事。 这十分有利于瓦解东瀛的军心士气。 伊达政宗被带上来,看着国防军将星云集,愈发地恭谨。 “敝人已经明白帝国的强大,从今以后唯一的心愿就是做帝国的顺民,绝对不敢乱来。” 这种态度孙云亮并不在乎。 “想要得到帝国的宽容,就拿出你的诚意来。为大军引路,献出仙台,才有宽大处理的机会。” 听说有机会活命,伊达政宗点头如捣蒜,连忙答应了下来。 皇帝陛下抵达长崎所产生的效应,是地动山摇的。 几乎整个长崎的人都出动了,狂热地呼喊万岁。 在决定背弃东瀛之后,这里的人们迫切希望得到帝国的认可。 长崎和大阪不同。 大阪是帝国明确规定的中立之地,并且帝国在大阪做了很多部署。 而长崎从始至终都是东瀛的属地,一直都在被东瀛的官员统治。只是因为和外界交流频繁,深受帝国影响,得到了许多好处,所以才心向帝国的。 帝国愿不愿意接纳长崎,是这里的人们最担心的问题。 现在皇帝陛下亲自来了,长崎人的心也就安稳了。 尽管龙祖光等人都很担心,但左梦庚已经坚持走了出来,让这里的人们看到自己。 果然,看到皇帝陛下现身摆手,长崎人更加激动了。 “陛下,如今我们已经将这里梳理完毕,接管了所有的环节。再给我们派遣一些官员,长崎就不会出现任何波动。” 沈廷扬来到左梦庚面前,汇报情况的时候十分自豪。 东瀛即将纳入帝国版图,他的功劳也必定被青史铭记。 也不知道将来酬功的时候,自己能够得到什么? “你已被中枢任命为东洋省省政,你需要的官员都在后面。如何安排,你们自行商议。” 沈廷扬一愣,没想到功劳这么快就兑现了。 他从帝国驻东瀛全权代表,一下子变成了东洋省省政,妥妥的封疆大吏。 “今后东瀛更名为东洋省吗?” 本来对于东瀛纳入帝国之后是否保持原名,中枢的态度不一。 有点人觉得和朝鲜一样也没有关系,就叫东瀛省好了。 左梦庚却态度鲜明,提出了“东洋省”的命名。 东瀛到底和朝鲜不同。 朝鲜虽然曾经也是独立的,但千百年来始终处于中原和东瀛的夹缝当中风雨飘摇,已经习惯了依托强者生存。 既然被帝国吞并,改不改名字那里的人们也都安之若素。 但东瀛虽然穷困偏僻,却是独立自主的国家。 从东瀛的王敢叫做天皇就可想而知,这里的人们原本对中原王朝是没有什么敬畏的。 也就是说,东瀛人的自我意识是十分强烈的。 再加上语言、风俗、文化等各方面的差别,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同化。 好在帝国吞并东瀛之后,这里百废待兴,只能仰赖帝国。而且没有外力干扰,有许多时间让帝国慢慢消化。 第十一师登陆九州岛后,几乎没有打什么仗。 这里的外样大名早就打空了家底,而且军队都在同德川幕府作战的过程中损失惨重,甚至都没有返回。 他们对百姓的横征暴敛也彻底失去了民心,以至于民间暴乱四起。 第十一师开展进攻之后,几乎是风卷残云,传檄而定。 除了大城之外,很多乡下地方往往国防军还没到呢,当地的百姓们就已经翘首以盼了。 顺利的情况传达回来,左梦庚立刻意识到后续的工作必须跟上。 他叫来沈廷扬等新任命的东洋省官员。 “马上从釜山、济州岛那边调拨粮食过来,跟随在大军的后面,以最快的速度安抚百姓。只有让百姓们切切实实地得到了好处,他们才会认同帝国。另外一些大军需要的后勤物资,可以就地组织百姓进行生产,让他们有所收益。人有恒产,才有恒心。” 沈廷扬是个干吏。 “我们已经在做相应的统计了,不过现在有您的命令,效率还能更快一些。” 如果没有左梦庚的命令,他们东洋省和朝鲜省进行工作对接,肯定千头万绪。但有了左梦庚的指示,朝鲜省那边肯定会积极配合。 果不其然,仅仅三天之后,第一批二十万吨的粮食就被运到了九州岛。 沈廷扬在长崎组织了一支运输队,带着粮食跟在大军的后面,每到一地就给百姓发粮。 本地的百姓被外样大名剥削的太惨了,几乎家家都有饿死的人。 哪怕新政府给他们的粮食仅仅只有二、三十斤,根本吃不了太久,但是能救命啊! 新政府全心全意为百姓的风声就这么快速传播了开来,也让民心如潮,不可逆转地偏向了帝国。 这种做法愈发地方便了国防军的进展。 第十一师毫无阻力地打到了福冈城下,福冈藩藩主黑田忠之连连送出了十二封求援信,结果却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绝望,成为了黑田家唯一。 (本章完) 第1684章 合并 国防军在战场上突飞猛进,左梦庚这个皇帝也没有闲着。 他在,就有安抚人心的巨大作用。 长崎因为他的到来,迅速稳定。同样的,岛原人也在对他翘首以盼。 “陛下……” 很长时间没见,天草时贞的个子窜了一大截,愈发的俊秀。 左梦庚打量着他,笑道:“别人叫陛下也就算了,你……不许这么叫。” 天草时贞一愣,随即热泪盈眶。 “叔叔!” 左梦庚微笑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哪怕眼前这个少年乃是岛原的领袖,但是在他的眼中,始终都是自家的孩子。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羡慕的不得了。 能被陛下当成亲人看待,这是多么大的荣光啊! 岛原的文武官员们更是激动坏了。 天草时贞和左梦庚的关系,他们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听到一些,所以持怀疑态度。 如今亲眼所见,这才明白自家的领袖更加了不起。 “你是佐治成二郎?听说你在政务学校成绩斐然,是当届的第一名呢。” 又一个年轻人激动不已。 能被陛下记住,此生值得。 “臣一直铭记陛下的教诲,始终不敢懈怠,总算没有辜负百姓们的期望。” “不要谦虚。我即使在上都,也都听说了你的能力。怎么样,有信心在更大的舞台上发挥作用吗?” 岛原虽然是东瀛的独立势力,但其实也是帝国在东瀛的官员培训基地。 这里的官员们都出自帝国的政务学校,并且还在各地实习和工作过,经验非常丰富。 他们回到岛原之后,也在天草时贞的带领下兢兢业业,保证了岛原的安定和繁荣。 如今的岛原已经变成了东瀛人心目中的乐土。 既然有政绩,那么就该得到提拔。 帝国吞并东瀛之后,有着太多太多的岗位需要人才。这些岛原官员因为是东瀛人,熟悉本乡本土,最是合适不过。 大量的本土官员,辅以中枢派过来的,才能保证东洋省万无一失。 佐治成二郎已经进入了中枢的视野,被任命为了东洋省副省政兼民政厅厅长,辅佐沈廷扬。 至于天草时贞…… “按照统帅部的命令,岛原义军的番号正式撤销,并入国防军体系。你来给我担任副手,接下来的战斗由你指挥。” 天草时贞的丰功伟绩自然也要升官,东方战略集群副总指挥,实际指挥全部战役。 这个任命有点吓到他了。 “叔叔,那么多前辈战功卓著、能力非凡,我怎敢凌驾于他们之上?” 东方战略集群也是骄兵悍将云集,许多人都是天草时贞的军中前辈。让他一个小年轻来指挥,还真有点麻爪。 “男子汉大丈夫,要想建功立业,就得当仁不让。既然让你担任副总指挥,就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害怕,不该出现在男子汉的身上!” 左梦庚的训斥惊出了天草时贞一身冷汗,他再也不敢谦虚了。 天草时贞迅速走马上任,开始接连发布命令。 鉴于萨摩藩因为内乱而被国防军迅速占领,整个九州岛上再没有强力的抵抗力量,天草时贞决定立刻对长州藩动手。 毛利光广大败亏输,外样大名的有生力量已经所剩无几,正是夺取西部地区的好机会。 而且毛利光广还在返回到途中,并且受到了一路的骚扰,步履维艰,什么时候能够返回属地尚未可知。 既然如此,还是不用回来了。 如今在长州藩内主持事务的,是毛利光广的儿子毛利纲元,毛利光广的弟弟毛利元知辅佐。 这两人也算是才干不凡,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长久的战争下,长州藩也被打的稀巴烂,迫使他们不得不对百姓进行极致的剥削。 就在不久前,长门附近的农民发动了暴乱,并且占据了沿海的好几处岛屿。 长州藩大军在外,对于盘踞在岛上的乱民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些乱民已经得到了帝国的资助,如今重新回到陆地上,打的长州藩节节败退。 这个时候不消灭长州藩,更待何时? 随着天草时贞的命令下达,第十一师第41团飞速突破关门海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下关。 这一下彻底让长州藩恐慌了,再也顾不得北面的乱民。 毛利纲元四处筹集军队,在东行庵部署防线,意图阻挡国防军的进攻。同时派人火速给毛利光广传信,希望藩主快速回归。 他根本就不知道,刚刚走到福山的大名军队爆发了内讧。 随着战败,毛利光广的能力受到了巨大质疑,其他大名都将战败的责任归咎于他的头上。 加上一路逃亡,没有任何补给。不但众多的伤员被抛下自生自灭,还有很多人饿死在路上。 大家都饿肚子,哪怕拼尽了全力劫掠,抢到的东西也不够所有人吃的。于是因为分配的问题,自然爆发了冲突。 东瀛的地域之争也很激烈,又是在失败的阴影下,最终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凭心而论,毛利光广在作战中其实很公道,并没有故意让其他大名做炮灰而自己保存实力。 结果就是,他的长州藩军队损伤最为严重,即便是在败军当中也不占优势。 面对其他几家大名的攻击,毛利光广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但兵力又损失了一半还多。 他本人还受了伤,发了高烧,昏昏沉沉的,只是念叨要赶回长州藩。 部下们也失去了主心骨,极度害怕,只好闷头赶路。 但很可惜,他们走出去太远了。想要回来,才发现家乡遥不可及。 第41团登陆本州岛后,马不停蹄就开始了攻击。 东行庵之战,虽然长州藩军队占据了制高点,毛利元知十分悍勇,可军队的素质相差太大,武器的代差更是无法弥补。 最让长州藩无奈的是,后勤根本补给不上。 第41团仅仅只用一天时间就扫清了东行庵外围的所有阵地,并且将火炮直接对准了高地。 接下来的三天,长州藩军队遭遇了炮火无情的蹂躏,连带着整座山头都被削平了。 就在毛利元知觉得,决战到时候到了时,后方传来噩耗。 东海舰队载着第42团在小野田完成了登陆,他们的后路被断了不说,长州藩藩主所在地山口也一路畅通了。 (本章完) 第1685章 砍瓜切菜 东瀛这个地方,不好打,又很好打。 不好打在于,大洋重重,接近不易。 就比如元朝时,两次征调大军、想要消灭东瀛,结果遭遇了风暴,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从那以后,中原王朝就只能对东瀛望洋兴叹,反成祸患。 好打之处在于,只要靠近了东瀛本土,这里的抵抗将会毫无作用。 东瀛和安南差不多,地形狭长。 而东瀛更不如安南的地方在于,四面环海。 只要敌人的海军足够强大,那么就可以从四面八方任何地方完成登陆,然后将东瀛切成好几块,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现在国防军就是这么做的。 长州藩想要在东行庵凭借有利地形阻击,结果国防军利用海军的优势来了一招小野田登陆,立刻让长州藩断为了两截。 有限的兵力都在东行庵阻挡第41团,已经承受不住,长州藩的老巢山口那边则一片空虚。 在小野田登陆的第42团,不管怎么选择都没有错。 在得知国防军从小野田登陆之后,毛利元知抵抗的决心就崩溃了。 趁着第41团休整的时机,他赶紧率领残余的兵马撤入深山当中,打算绕回山口、保护老巢。 他犯了决定性的错误。 倘若死守东行庵的话,国防军的两个团被隔离开来,行动还有些束手束脚。现在他一跑,41团和42团迅速取得了联系,再也没有任何顾虑。 41团对毛利元知展开尾随追击,而42团则直扑山口。 毛利纲元没有等来胜利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国防军,当场就傻眼了。 此时的山口城中仅有侍卫三百多人,连守城都不足够,哪里是国防军的对手? 恐惧之下毛利纲元连老家也不要了,亲人女眷也都抛弃了,只是让侍卫护送着他一路东逃。 第42团兵不血刃攻占了山口,也宣布着强横一时的长州藩就此成为历史。 国防军犀利的攻势让东瀛各路大名全都胆战心惊,拼了命地加强武备,想要保住利益。 但很可惜,孱弱的他们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当东海舰队护送陆战二师突然出现在四国岛的土佐藩海面时,也就预示着整个东瀛都只不过是一盘菜。 帝国锋利的菜刀落下来,整个东瀛都会变成一道美食。 土佐藩藩主山内忠义连忙调派大军在海边布阵,同时让他的儿子山内忠丰全权指挥。 所幸土佐藩临海,对于海战并不陌生。 山内忠丰才没有将所有的军队都扔在海滩上,接受国防军炮火的洗礼。 只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在海滩上构筑阻拦工事。山内忠丰只好将兵马藏在后方的树林中,想要等到国防军登陆时突然杀出。 只要和国防军搅合到一起,海面上的战舰无法开炮,才有希望获胜。 为此,他亲自跑到了海边的禅师峰寺,征求了野中兼山的同意,在寺庙里藏了两千兵马。 野中兼山是东瀛南学派的代表人物,也是土佐藩的家臣,地位十分崇高。 山内忠丰就曾奉山内忠义的命令,拜其为师,主持藩内事务。 山内忠义去世之后,山内忠丰和野中兼山的矛盾激化,最终后者被弹劾下台。 不过现在这对师生情谊尚在,关系密切。 野中兼山也不想土佐藩被帝国消灭,甚至组织了寺庙内的和尚拿起武器,准备参与战斗。 东瀛太天真了。 他们还在用自己的习惯思考帝国,因此觉得禅师峰寺是重要的胜负手。 毕竟在东瀛打仗,因为佛教有着崇高的地位,所以不管输赢,没有人敢于向寺庙动手。 但是在帝国眼中,众生平等。凡是有利于作战的事情,国防军都会去做。 禅石峰寺就在海边,那么一大片建筑辉煌壮丽。周围又树林密布,遮遮掩掩。 国防军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祸患? 随着杨云胜一声令下,各艘战舰上的火箭炮就对这一片区域进行了覆盖。 面对密林,添装了火油的火箭弹是最好的利器。 狂轰滥炸当中,禅师峰寺的建筑纷纷倒塌,最终化为灰烬。树林也燃烧起了熊熊大火,成席卷之势,根本无法止熄。 藏在寺庙里的兵马根本来不及逃跑,被炸死、炸伤无数。就连野中兼山也被埋在了断壁残垣当中,率先去见佛祖了。 山内忠丰被炸断了一条腿,失血严重之后当场昏迷,也失去了对军队的指挥。 藏在远处的土佐藩兵马看着禅师峰寺的惨状,全都吓破了胆。不少人都丢掉了武器,纷纷溃逃。 土佐藩的底层将领努力想要控制局面,奈何找不到山内忠丰,他们自己也慌乱的不行。 东海舰队的战舰开始徐徐靠近,同时炮火进行延伸,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都遭到了轰炸。 这种不讲理的作战方式,完全超出了东瀛人的理解。 当他们发现隐藏没有作用之后,也就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不少人在逃跑的时候干脆扔掉了武器,脱掉了铠甲,努力把自己伪装成平民。 他们早就听说,国防军比较仁义,没有对平民出手的习惯。只要不抵抗,肯定能够活下来。 扫平了滩头阵地,陆战二师施施然的开始登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高知城内,紧张万分的山内忠义得知情况,彻底绝望。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住所之后,驱散了所有人,随即一把火藩主府邸点燃,选择了和山内家的基业共赴黄泉。 古二中看到城内的大火无动于衷。 “各部进城之后控制要点,第5团负责灭火。如果遇到抵抗格杀勿论,同时收缴武器,清点俘虏。凡是有趁机抢劫、杀人、作乱者,严惩不贷。告诫百姓安心留在家中,以免产生误会。” 仅仅一天的时间,四国岛上的强国土佐藩就灰飞烟灭了。 这个结果有效的震慑了四国岛上其他的大名。 阿波藩、伊予藩的大名连忙率领家臣,带着印信、黄册赶到高知城,痛快向陆战二师投降。 保不住基业已经不重要了,失去了权柄也没有什么。 只要还能够活命,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本章完) 第1686章 分崩离析 帝国所有的开疆战争中,东瀛之战是准备最为充分的。 这源于左梦庚的执念。 甚至于帝国内部都有很多人不理解,左梦庚为何对那个大海之上的贫瘠之岛那么在乎? 好不容易重生了一回,不为中华消灭这个禽兽之国,左梦庚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准备充分的好处就是,一旦动手,便扬汤沸雪,一泻千里。 九州岛被拿下了,四国岛被拿下了,北海道本就不属于东瀛。 现在,连长州藩也覆灭了。 放眼东瀛,还能抵抗的力量已经很弱很弱了。 最重要的是,还残存的东瀛封建领主们,并不能得到东瀛百姓的支持。 东瀛百姓对他们的仇恨,远胜于外来者帝国。 最起码帝国来了,会给粮食,不会征税和徭役,可以让百姓们迅速安定生活。 这已经是东瀛百姓的最低要求了。 但能够做到的,只有帝国。 朝鲜、琉球、夏邑岛,全都存放了海量的粮食,就是为了平定东瀛做准备。 跟随着国防军,粮食送到每一个东瀛百姓手中。他们能做的,就是对帝国感恩戴德,然后转变为最忠诚的子民。 为了吞并东瀛,帝国光是培训的官员就多达六千余。 加上岛原这里的两千多官员,足以保证将帝国的意志深入到东瀛的每一个乡村。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 往往很多时候,混乱就源于信息的不对等。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乡村偏远封闭,很难了解到外面的情况。 愚昧的百姓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能听从村中有势力的人混淆是非。 而这些有势力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既得利益者的地主和武士阶级。 他们当然是帝国的敌人,不愿意失去固有的利益,肯定会煽动民心,给帝国捣乱。 但帝国的官员们深入到乡村,背靠着强大的国防军,可以将帝国的政策和好处给予每一个普通的东瀛百姓。 一方是压榨多年、穷凶极恶的地主和武士,一方是送来了粮食和稳定的帝国。 东瀛的百姓再傻,亲身感受之后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地主和武士失去了普通百姓的支持,那就是没根的浮萍,下场可想而知。 轰轰烈烈的土改很快就在帝国的占领区内展开,极大地焕发了东瀛百姓的生命力。 他们在帝国和国防军的支持下,此起彼伏地揭露地主和武士的罪行,然后又亲眼看着这些人被绳之以法。 而当地主和武士的财产被平均分配给百姓后,广大乡村迅速活了过来。 事实证明,解放劳苦大众永远都是最正确的。 获得了自由和生存的东瀛百姓爆发了极大的力量,他们踊跃出手,帮助国防军作战。 这一下子就令国防军的后勤补给再无后顾之忧,推进的速度更快了。 与此同时,东瀛的旧势力内部,却爆发了内乱。 逃跑的毛利纲元舍弃了一切,甚至连后水尾天皇也扔下了。 后水尾天皇在外样大名的支持下,重新恢复权位,便移居到了长州藩。 结果国防军打来,后水尾天皇也只能跑路。 但树倒猢狲散,毛利纲元自顾不暇,对他这位天皇也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干脆弃之如履。 没有了大名的支持,后水尾天皇的遭遇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他们一行人蹒跚而行,惶惶如丧家之犬,很快耗尽了粮草,陷入到了极度的疲惫饥饿当中。 “陛下,前方有一个村子,我们进去讨要点吃的吧?” 随从饿的受不了,提出了建议。 后水尾天皇如今年过七十,更加承受不住,听说此言连忙答应。 一行人转向,走进了村子。 这个村子很大,人很多,但是很麻木。 全都站在路边,看着走来的一行人,没有畏惧,没有好奇,也没有动作。 这一幕让官员十分生气。 “八嘎,天皇陛下在此,尔等还不跪迎?速速拿出你们最好的食物,敬献给天皇陛下。” 没有任何人回应。 官员闹了个灰头土脸,恼羞成怒,挥舞着鞭子就抽向最近的一个人。 皮鞭打在了身上,那人没有呼痛,而是神情愕然。 因为他发现,这鞭子打的一点都不痛。 他的记忆中,贵人们的鞭子可是很凶狠的,往往能够把人活活抽死。 什么时候,贵人们这么虚弱了? 等再看到这行人摇摇欲坠的模样,那人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而冲动的想法。 他俯身捡起一块石头,照着官员就扔了过去。 作威作福习惯了的官员,哪里想到贱民居然敢还手。躲避不及,直接被石头砸在了脸上。 本来只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离着又近,虽然被砸中了,最多头破血流。 可意外发生了。 那官员竟然仰面就倒,浑身抽搐,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下子令所有的村民们都沸腾了,他们纷纷寻找石头,朝着后水尾天皇等人砸去。 一时间,石头如雨点般落下,导致不少人都被当场砸倒。 后水尾天皇也没有逃过一劫。 他坐在轿子里,目标更大,所以最大的石头都朝着他招呼。 他被砸的骨断筋折,从轿子里摔落下来,瘫在地上不停扭动,哀嚎之声如同断脊的野狗。 村民们愣愣的,不禁有些怀疑。 这就是高高在上、威严无双的天皇? 为何这么不堪入目?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上位者一旦失去了光环,样子会更加的不堪。 后水尾天皇的凄惨没有激起村民的可怜,长久以来被压迫令他们愈发的残暴。 人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在后水尾天皇绝望的哀求中,将他埋在了乱石之下。 江户。 仙台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整个德川幕府都为之震动,不少人心生恐惧。 仙台丢了,也就意味着江户失去了北方的屏障。也许要不了多久,国防军就会打过来。 德川家光从晕厥中醒过来,一言不发,但看向群臣,希望有人能够拿出主意。 “大奥,伊达家已经不可靠了。” 伊达政宗投降的消息同样传了过来,可伊达秀宗还在统帅军队。 万一伊达秀宗也叛变的话…… (本章完) 第1687章 极致的疯狂 仙台藩虽然在战争中站在了德川幕府一边,还是主力,但其实一直都没有得到德川家光的完全信任。 原因也很简单。 伊达家乃是外样大名。 之所以仙台藩没有加入外样大名,纯粹是地理原因。 其余的外样大名都在东瀛西部,很容易进行联合来对抗德川幕府。 唯独仙台藩在东瀛的东北部,同其他外样大名远隔千里,完全没有互相支援、倚靠的可能。 事实上,从德川家康时开始,幕府对仙台藩就始终采取警惕、怀柔的政策,并且进行了多次的联姻。 伊达家和德川家一样,都将争霸天下当成了目标,自然对德川家不是那么服气。 关原合战时,伊达政宗就首鼠两端,支持过和贺忠亲的反叛。 战后,德川家康对于此事没有追究,伊达家晋升百万石大名的要求也没有得到兑现。 现在伊达政宗投降了帝国,江户的东北部再也不稳,伊达秀宗还在军中,实力强大,幕府内部怎能放心? “事关生死,不能有妇人之仁。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击败强大的帝国。” 关键时刻,林罗山也赶来商谈。 东瀛的和尚从来不是纯粹的出家人,更多地参与到政治事务当中,而且狠毒起来比一般人还要可怕。 林罗山就撺掇德川家光抢先动手,铲除后患。 德川家光听从了意见。 当天,幕府的武士倾巢而出,冲进了伊达家位于江户汐留的府邸,将府中的人屠杀一空。 这样做是为了掩护后续的行动,避免被伊达秀宗听到风声。 然而百密一疏,事情还是出现了差错。 伊达家府邸内的人虽然被杀光了,但是还有漏网之鱼。 那就是伊达忠宗的儿子,伊达纲宗。 和能力非凡的伊达政宗、伊达忠宗不同,伊达纲宗是个纯粹的纨绔子弟。 逗留江户期间最喜欢寻花问柳,大部分时间都躲在伎町里玩乐。 家门被屠的时候他恰好在回来的路上,看到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无数的人看热闹,他还十分恼火。 待看到是自己家里烈火熊熊、惨叫连连,这货立刻吓的酒醒了。 他谁也没敢惊动,化妆成了平民跑出江户,一路冲进了伊达秀宗的军中。 伊达秀宗也是刚刚收到伊达政宗送来的信,知道父亲投降了帝国。 对于这种状况,他也十分无奈。 尽管从本心来讲,他并不想追随父亲,但世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伊达政宗投降之后,他的处境必然尴尬。 德川幕府肯定不会再信任他。 他正在想办法,如何向德川家光表明心迹。 现在好了,狠毒的德川家光帮他做出了选择。 “将军,酒井将军请您过去议事。” 侍卫进来传话,叔侄两人面面相觑。 这种时候傻子都明白,酒井忠胜别有用心。 伊达秀宗脸色狠厉,迅速做出了决断。 “回复来人,就说我马上过去。” 伊达纲宗着实吓坏了。 “叔叔不能去,酒井忠胜肯定布下了埋伏。” 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伊达秀宗气不打一处来。 “笨蛋,我这是惑敌之计。” 就在伊达纲宗稍稍放心之际,伊达秀宗迅速点齐兵马,突然朝着酒井忠胜杀了过去。 他猜测的没错。 酒井忠胜已经得到了德川家光的命令,要除掉伊达秀宗。 酒井忠胜在自己的帅帐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伊达秀宗自投罗网。 可惜他的布置只是针对伊达秀宗个人的,面对突然的大军突袭,完全没有效果。 酒井忠胜所部立刻被冲乱了,溃不成军。 就连他自己也站不住脚,只能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路奔逃。 这一战伊达秀宗以有心算无心,消灭酒井忠胜所部足足八千多人,极大地削弱了幕府军队的实力。 要不是土井利胜快速接应了上来,酒井忠胜弄不好要全军覆没。 伊达秀宗当然不是胡来。 当知道别无选择之后,他就决定了要打这一仗。 不为别的,只为投名状。 从今以后伊达家要在帝国的羽翼下讨生活了。 骤然投靠,没有功劳,怎么出头? 打了这一仗,消灭了这么多幕府军队,帮助帝国减轻了进军的难度。 不算功劳,也算苦劳吧? 无论如何,伊达家都能保存更多的利益才对。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到任何时候都能寻找到有利于自身的办法。 打了一场大胜仗,趁着土井利胜立足未稳,伊达秀宗施施然撤退,同时派遣亲信向国防军传信。 消息传回江户,德川家光再次吐血。 自从帝国涉足东瀛开始,幕府就事事不顺,局面越来越危险。 最糟糕的是,事情还没有隐瞒住,传播的到处都是。江户城内,也是因此人人惶惶。 “德川家已经无力控制局面,再这么下去,东瀛就要灭亡了。身为天皇,朕必须要担负起责任来。” 偏僻的行宫中,有一个人却活跃起来。 那就是明正天皇。 后水尾天皇一气之下退位之后,明正天皇是名正言顺的正牌天皇。 从前的她和德川幕府是有着矛盾的,最想要做的就是消灭幕府,恢复皇家的权力和地位。 东瀛内战初期,她还想着依靠外样大名的力量来讨伐德川幕府。 谁知后来阴差阳错,外样大名带走了后水尾天皇并且奉为正统,一下子成为了她的敌人。 身为政治人物,明正天皇别无选择,只能和德川幕府统一战线。 如果德川幕府打赢了内战,格局将会回到从前,她依旧是有名无实的天皇。 但是现在,一切都完蛋了。 帝国的出兵不但让德川幕府迎来了末日,就连东瀛都要没了。 东瀛要是没了,她这个天皇也就没有意义了。 明正天皇决定站出来,越过德川幕府和帝国媾和。 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无所谓,只能能够保存住东瀛,她就能夺回权力。 这个女人已经有些疯魔了,加上长期远离权力中心,让她对事态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最糟糕的是,她派去和国防军议和的人还没有走出江户,居然被德川幕府给抓住了。 神经崩溃的德川家光得知情况,再也压制不住怒火了。 他变成了野兽! (本章完) 第1688章 投降 “三国时,曹操携八十万大军南下,天下震动。东吴上下皆惶惶不安,投降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孙权也为之动摇,几乎把持不定。都督鲁肃有言:我等皆可降,不缺富贵。唯公不可,必死无葬身之地矣!” 明正天皇背着幕府打算和帝国媾和的消息,令幕府上下一片哗然。 就在人心不稳之际,林罗山向德川家光陈说了厉害。 事实上,他说的十分有道理,也说到了德川家光的心坎上。 德川家光彻底黑化了。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林罗山这个和尚一点也不平和,相反十分癫狂。 “听闻帝国皇帝就在东瀛,倘若我们能行博浪一击,或许可以逆转乾坤。” 德川家光的脸色不停变幻,最终下定了决心。 “皇国兴废,在此一举。” 他又看向自己的小姓矢野平治。 “天皇陛下已经背叛了东瀛,你去……送她上路吧。” 明正天皇满心期待地等着帝国的回信,可等来的却是大批的浪人武士。 “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朕……朕之居所,岂容尔等侵犯?” 关键时刻,明正天皇终于暴露了年轻女人的胆怯。 但这种时候,她的所有表现都没有用了。 矢野平治缓缓拔出刀来,一脸的癫狂。 “背叛了东瀛的人,都该死!” “救驾!快来人呢!” 明正天皇的哀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行宫里的人都已经被杀光了。 利刃捅进肚子,带走了她的生机,让她在最后的时光开始回忆人生。 这样的天皇,生在东瀛,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这样的东瀛,灭亡了,也许才是最好的。 大乱之下的东瀛,先后死了两位天皇,却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崩溃的社会之下,人们对于皇权的权威早已不再相信。如果得知天皇的死讯,或许还会添上两口唾沫,和一句恶毒的咒骂。 德川幕府开始为最后的疯狂做准备。 德川家光难得离开了府町,在重重护卫之下,来到了奈良。 这个地方,在当今的东瀛武士心目中,是绝对的圣地。 每年来这里拜访的武士如同过江之鲫,渴望学艺的人更是浩如繁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得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不过安静之下,却也带来了清幽的美感。 主人端坐于溪水之畔,并且准备好了茶水。 显然,他知道德川家光会来。 “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主人只有一只眼睛,但藏不住锋锐的光芒,不看人的时候还算是平和。 “只有远离了喧嚣,才能感受自然。而越了解自然,越能意识到自身的渺小。认识到自身的渺小,才能不断进步。” “这么说,你的武艺又精进了?” “武艺始终是末道。” “可如今能够倚仗的,只有你的武艺了。” “东瀛已经到了如此程度吗?” “你愿意出手吗?” “你相信我吗?” 德川家光幽幽地叹了口气。 “当年是我年少轻狂,目中无人,又过于珍惜脸面,才委屈了你。现在,请你看在东瀛江山的份上,尽一份心力吧。” 德川家光二十岁时,一心以为自己得到了宗师的真传,想要和武士真正的对阵一场。 于是他身穿夜行衣,溜出了禁宫,结果恰好碰到了巡夜的主人。 主人仅仅只用了一招,就将德川家光打倒在地,并且补了一脚,将他踹进了水沟。 等到德川家光被捞上来,露出了真面目,他因此恼羞成怒。 不好责怪主人的出手,干脆处罚他误触逆鳞,赶回了老家面壁思过。 虽然后来德川家光将他召了回来重新任职,但裂痕已经产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做官做的没意思的主人,干脆请辞,回到老家隐居,同时收徒授艺,倒也自得其乐。 如今东瀛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德川家光想到力挽狂澜的人,也只有他了。 几十年了,终于得到了歉意,令主人本来冷峻的脸上迸发了一抹潮红。 “你来安排吧。” 林罗山被德川家光委任为代表,一路赶赴大阪。 左梦庚已经到了这里,同样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欢迎。 大阪人对于这位皇帝的爱戴,完全的发自肺腑。毕竟没有这位皇帝,就不会有这座人间天堂。 “幕府已经意识到了忤逆帝国的错误,大奥再不敢有任何侥幸,无条件向陛下和帝国投降,敬献印信和黄册。从此以后,东瀛只做帝国的臣民。大奥只愿苟且性命,铭记陛下天恩浩荡。” 东瀛使团卑微到了极点,宣布无条件投降。 这个情况令帝国上下一片欢腾,人人满足。 左梦庚挥退了林罗山等人,并没有任何喜悦。 “这个投降太假了。” 场面冷静下来,沈廷扬有些不解。 “德川幕府已然没有了胜利的希望,就此投降难道不对吗?” 左梦庚却看向天草时贞。 “四郎,你来解释吧。” 天草时贞作为东瀛人,自然更了解本民族的性格。 “虽然德川幕府处于劣势,但还没有到彻底绝望的时候,这种投降显然在隐瞒着什么阴谋。” “还能什么阴谋?不过是要对付我罢了。” 左梦庚洞若观火。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东瀛的人绝对不是东瀛人自己。 而是他。 前世的身份,让他参与了诸多针对东瀛的行动。做的研究堆叠起来,比摩天大楼还要高。 东瀛人是怎么回事,左梦庚睡梦中都能掌握。 “既然陛下明见万里,德川幕府的图谋必不能得逞。” 沈廷扬放下心来。 谁知左梦庚却呵呵一笑。 “不,得让他们的图谋使出来。” 见众人想要劝阻,左梦庚摆摆手,说明了理由。 “不让德川幕府丧心病狂,我们怎好斩草除根?不彻底清除了德川幕府,今后东洋省怎能安稳?” 此言一出,众人才知道他不是刚愎自用。 唯独沈廷扬额头见汗。 “就是让陛下犯险,万一出现差池,臣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赎罪的。” 左梦庚哈哈大笑。 “既然知道了德川幕府想要干什么,还能被其得逞,咱们君臣干脆上吊算了。” 他看向杨云胜和古二中。 “集合大军,前出江户湾,举行受降仪式。” (本章完) 第1689章 杀招? 随着德川幕府表达投降的意愿,各地的幕府军队暂时全都停止了抵抗。 各路国防军开始加快进军速度,陆续接收了很多地盘。 “目前尚没有任何幕府军队的主力投降,可以判断,他们的投降绝对是假投降。” 前往江户的路上,龙祖光将汇总的情况报告给左梦庚。 旁边众人听到这种情况,纷纷放下了喜悦,意识到了左梦庚的猜测没错。 如果是真心投降,必然会下令军队放下武器,接受国防军的管理。 可国防军一路前进,收拢的只有小猫三两只,大批幕府军队全都不见踪影。 “第十二师到哪里了?” “已到郡山。” “告诉他们,不可懈怠,立刻赶往宇都宫,并且做好强攻准备。打下宇都宫后,不必等候命令,扑向江户就行。” 左梦庚脸色冷峻,下达的命令没有丝毫容情。 从一开始就他就不相信德川幕府真投降,就怕下面的各部队因此产生懈怠心理,因此始终鞭策不断。 “第十一师情况如何?” “天草时贞副总指挥亲自坐镇,从来没有停止过追击。最新的汇报是,他们已经在冈山追上了毛利纲元。还有意外收获就是,毛利光广也在城中。天草时贞副总指挥当场下令攻击,丝毫没有劝降的意思。” 左梦庚欣慰地点头。 “这小子是最懂的,都到了这个份上,还留着这些旧势力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众人跟着赞扬,同时心里有了谱。 看来天草时贞在左梦庚的心目中地位很高,将来肯定前途无量,必须要小心对待。 事实也是如此。 虽然这一次天草时贞被任命为东方战略集群副总指挥,全权指挥大军作战,但他的身份却不是军人。 这就意味着,将来的他肯定有更加广阔的施展空间。 距离江户越来越近,众人越发紧张而忙碌。 唯独一个家伙最是悠闲。 “左二,你放心,有我在,包你万无一失。” 张好古很复古,一身道袍,摇着折扇,装风流才子。 对于他的大言不惭,左梦庚十分头疼。 “不用管我。江户乃幕府统治中心所在,风物自有不同。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趁着大战之前可以好好领略。” 他又看向乔峰。 “你闲来无事,保护好我们的张大少爷。” 乔峰休假,好不容易安生几天,结果被好凑热闹的张好古拉上,跑到东洋省来了。 乔峰为人古板方正,和活泼跳脱的张好古完全是两个极端。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不想和张大少爷凑在一起。 可张好古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又有左梦庚的命令,他也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大军浩浩荡荡,铺天盖地,很快到达了江户海湾。 看着铺满海面的战舰,东瀛人全都感觉到了绝望。 这样的力量,完全可以毁天灭地,岂是人力能够相抗? 东瀛灭国,似乎不可避免了。 林罗山又来了。 看着云海一样的战舰,愈发的恭顺。 “大奥将军已经布置好了投降仪式,还请陛下看在幕府幡然悔悟的份上,饶过东瀛无辜的子民。” 左梦庚故意刺激他。 “从今以后不再有东瀛之说,只有东洋行省。此间的百姓也必将在帝国的照拂之下,结束你们给予的困难。” 林罗山内心怒火升腾,表面更加卑躬屈膝。 “多谢陛下的怜悯,就由微臣来为陛下引路。” 左梦庚却不动如山,而是摆了摆手。 东海舰队和陆战二师立刻前出,在东瀛人恐慌的目光中,抢占所有要点。 古二中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怠慢。 登陆之后,就对受降会场进行了细致的检查,并且将无关人等全部清除一空。 不但如此,他还将德川家光等人全都控制了起来,并且当场勒令德川家光给尚在领军于外的土井利胜、酒井忠胜下达命令,让这些人赶回来参加受降仪式,所率军队放下武器。 演戏都演到这里了,德川家光只好无奈照做。 看着一道道盖了自己印信的命令被送出,德川家光十分怀疑,自己的谋划真的有成功的可能性吗? 相应情况呈报到左梦庚这里,他迅速做出了判断。 “不能真的等土井利胜和酒井忠胜赶回来,否则的话尘埃落定,我们的计划反而无法施行。三天!三天后举行受降仪式。要给德川幕府一定的希望,让他们发动起来,这样我们进行清算才顺理成章。” 左梦庚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东瀛,因此德川幕府的影响就必须彻底消除。 为了师出有名,就必须要给德川幕府疯狂的机会。 站在甲板上,看着大军控制中瑟瑟发抖的江户,他的内心波澜万丈。 “屠城”的命令几次到了嘴边,都被他强行压制了回去。 他真的想要这么做。 但人就是人,不同于禽兽和魔鬼。 他更不想高贵的中华民族为此染上污点。 没有人注意到,满面悲容的左梦庚转身朝着西南方向…… 一鞠躬…… 再鞠躬…… 那个方向,是南京! 得知三天后举行受降仪式,德川幕府众人全都激动万分。 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外的幕府大军绝对还没有放下武器,土井利胜和酒井忠胜也赶不回来。 “帝国皇帝好大喜功,终于犯了错。诸君,决定东瀛命运的时刻到了。让我们痛饮此杯,用我们的武勇为东瀛打出一个新的命运来吧!” 德川家光彻底抛下了往日伪装的儒雅,变得十分癫狂。 三日后,江户湾的岸边,旌旗如林、大军如海,甲光向日,龙升九五。 万众瞩目当中,左梦庚登上了礼台,看着德川家光等人被押送着一步步走上台来。 人数不多,且个个低眉顺目,仿佛真的老实了。 但是看着其中一个独眼龙,左梦庚的嘴角不由得抿起。 东瀛人绝对想不到,左梦庚对他们的历史无比了解。 这就是德川幕府准备的杀招吗? 想的是什么呢? 十步之内,刀快? 左梦庚愈发好笑,等着看东瀛人拙劣的表演。 (本章完) 第1690章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左梦庚雄踞高台之上,对于下面战战兢兢的幕府众人并不在意。 他的思绪有些飘忽。 德川家光他自然是非常熟悉,只可惜…… 这不是德川家康。 德川家光虽然也算得上一代雄主,但是在他看来,和德川家康还是差的远了。 遥想几十年前东瀛群雄并起,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明智光秀等,各个都是一时之选。 结果如今德川家光这么一个文弱之辈就能镇压住东瀛,可见人才断档的厉害。 灭了这样的东瀛,成就感也有所不足。 好在能够给同胞们交代了。 德川家光可不知道自己被上面的中华皇帝给小瞧了。 他现在既惶恐又激动,慢慢地前行,距离左梦庚越来越近。 当然了,受降仪式有着严格的流程。 当他们一行人走到距离左梦庚五十步的时候,就被喝令停下。 此时就需要德川家光有所表示,敬献忠诚。 东瀛人惯会演戏,表面功夫做起来毫不在乎。 德川家光立刻率领众人大礼参拜,同时高举降表。 “东瀛萤火之光,不知天数,冒犯上国皓月之辉,以致领受天惩。臣等幡然悔悟,不敢顽抗到底,恳请陛下赎罪!” 空旷的受降台上,德川家光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但气势总有不足。 没办法,人力有时而穷。 整个会场广被数里,他的声音也仅有近前的少数人才能听到。 对于这番话,左梦庚内心莞尔。 都到了这个时候,德川家光还以东瀛的天命自居。可见其投降之意,就是伪装罢了。 既然演戏嘛,就陪你演全套好了。 左梦庚使了一个眼色,龙祖光踏前开口。 “幕府臣属上前,接受陛下恩赐。” 声音一响,着实把德川幕府众人和观礼的东瀛人吓的够呛。 因为这声音隆隆如雷鸣,即便是远在会场外围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让不少人愈发敬畏,对帝国的强大印象刻到了骨子里。 其实不过是扩音器而已,以帝国如今的技术做出来一点都不困难。 但应用在这样的场合,效果实在是太好了。 听到命令,德川幕府众人大喜过望。 允许他们上前,就是在给他们机会啊! 德川家光赶忙整理心情,走在最前方,不敢有稍微异象,以免被察觉。 今日的江户城,在国防军的控制中。城中的大街小巷,全都有国防军士兵站岗。 按理说,这种时候聪明人是不会走出家门的。 万一被国防军误会,纯粹是找死。 但就是有不少人出现在了街头,而且脚步匆匆。 “站住!干什么的?” 国防军士兵厉声喝问,目光警惕。 那些人却不为所动,闷着头朝国防军奔去。 这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士兵立刻吹响了哨子,同时举枪就打。 尖锐的枪声打破了平静,城内顷刻乱起。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蓄谋发动,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全城都在闹。 但实际上,为了应付这种局面,国防军做了详细的预案。 面对着冲击,镇守街头的士兵们迅速集结,采取了最果断的措施进行镇压。 即便城中多处火起,也有专门的人负责处理。 大喇叭一刻不停地告诫普通东瀛百姓,必须留在家中。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向国防军求救,但不允许乱窜。 这些蓄谋暴乱的人虽然抱着视死如归的决绝,但是在全神戒备的国防军面前,落后的手段真的讨不了好。 歌舞伎町。 乔峰十分无奈。 张好古这个浪荡子一进城就直奔这里,美其名曰拯救生意不好的花姑娘。 他独自坐在一旁,手里捏着酒杯,饮不知味。 这东瀛的清酒寡淡的很,完全不如烧刀子够烈,不合他的口味。 珠帘背后,张好古已经乐不思蜀,一个人应付三个艺伎,淫词浪语就没断过。 真不知道,素来洁身自好的陛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拜把子兄弟? 房门突然被撞破,三个武士持刀冲了进来,杀气腾腾。 乔峰反应格外机敏,抬手就将桌子扔了出去,阻止了三个武士的进攻。随手抄起一旁的铁棍,抡将开来,将三个武士全都挡在了外围。 变故突起,房间里一片混乱,惊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张好古从里面跑出来。 好家伙,原本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居然不知道穿着哪个女人的肚兜。 “怎么回事?” 乔峰冷目如电,战意盎然。 “三个小蟊贼而已,我马上打发掉。” 再次看向三个有些慌乱的武士,乔峰一声冷哼。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铁棍已经横扫千军打了出去。 这铁棍足足两米多长,重愈百斤,哪里是清脆的武士刀能够想抗衡的? 棍刀一碰,登时就被砸的断为两截。 乔峰大开大合,一个人打的三个武士节节败退,眼见着胜局已定。 张好古看的心驰目眩,直呼大丈夫当如是。 他返身回到里间,看着三个抱在一起、衣衫不整的艺伎,同样雄心万丈。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城内的混乱传来,自然会有连锁反应。 古二中在请示了左梦庚之后,立刻带领大批军队入城。 无论如何,平息暴乱才是最主要的。 看到左梦庚身边的人少了许多,德川幕府众人大喜过望。 千载难逢的机会…… 出现了! 就在城内的乱子将要被平息时,观礼的百姓当中又再次乱起。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无数的人尖叫哀嚎着四处奔逃,场面一下子控制不住了。 龙祖光焦头烂额,只好让人去平息事态。 好端端的受降仪式搞成了一团糟,实在有损帝国威严。 左梦庚却笑呵呵的。 “他们要发动了。” 话音刚说出口,德川家光猛地暴起。 “诸君,东瀛生死,就在今日!” 他将手中的降表猛地一扔,竟然从中抽出一柄武士刀来,挥舞着就朝左梦庚杀来。 其余的幕府众人同样如此,变戏法一般掏出了武器,不顾一切地杀向左梦庚。 龙祖光来不及多想,随手抽出佩剑就迎了上去。 “保护陛下!” (本章完) 第1691章 最能打的皇帝 德川家光完全没将龙祖光放在眼中。 在他看来,龙祖光低眉顺目、文质彬彬的,是个纯粹的书生。 当年倭寇横行东南时就有记载,那些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堪一击。 所以当龙祖光持刀迎上来时,德川家光露出狰狞的笑意,打算先拿此人见血。 龙祖光一动,其他的护卫立刻跟上,在左梦庚面前形成了一堵墙。 即便如此,德川家光还是很有信心。 他们人多。 只要左梦庚不跑,这一次的刺杀成功性就很高。 再说了,受降台这么高,左梦庚能跑到哪里去? 从上面跳下去,非死即残! 龙祖光可不知道自己被当成弱鸡了,一马当先拦在前面后,随手从后腰抽出了一件东西,对准前面就发动起来。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爆裂的响声中,不少东瀛武士应声而倒,惨叫声一片。 这是左轮手枪。 真正的左轮手枪。 虽然限制于工艺,左轮手枪的产能十分有限。但作为左梦庚的护卫,自然是什么好就装备什么。 因为左梦庚的侍卫人人都配备了。 跟着龙祖光,侍卫们一顿左轮手枪打过去,当场打死了数十个东瀛武士。 随即他们抄起近战武器就迎了上去。 保卫陛下义不容辞,而身为大内高手,他们也没有将东瀛人放在眼中。 德川家光在别人的保护下并没有中弹,这让他愈发疯狂,终于和龙祖光交上手了。 德川家光虽然不如其祖、其父,但显然没有懈怠了武艺的练习,居然身手不凡。 可他还是失算了。 在他眼中不堪一击的龙祖光竟然是绝顶高手,只一交手就让他连连遇险,被逼的节节后退。要不是其他人舍命救援,说不定就伤在了龙祖光的刀下。 眼瞅着其他人也被挡了下来,德川家光焦急万分。 他十分清楚,外场的混乱持续不了多久。 以国防军的厉害,最多一炷香功夫就能平定。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完成刺杀,那么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绝望之际,他唯一能够倚靠的,就只有一人。 但放眼所及,却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那人在何处呢? 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左梦庚的对面。 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和他相比,左梦庚十分悠闲。 一边看着远处的打斗,一边如同闲聊。 “听说你是东瀛第一高手?” “陛下既然得知,便不该如此托大。将来史书煌煌,一定会为陛下感到惋惜。” “呵呵呵,你很自信?” “这是身为东瀛第一高手的荣耀。” duang…… 一柄武士刀从远处飞来,插在了左梦庚面前的桌子上,显然是被哪个侍卫打飞的。 龙祖光一边与人搏斗,自然时刻注意左梦庚的安危。 一回头,看到那独眼龙出现在左梦庚面前,当真是亡魂大冒。 “陛下,小心!”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要奔回来。 德川家光也发现了另一边的情况,愈发狂喜不已,连忙挥刀阻拦,不让龙祖光过来保护。 独眼龙动了。 凭空一声爆喝,身形如电,武士刀斩破虚空,直奔左梦庚的脑袋。 他很有信心。 当今天下,没有人能够在这一刀之下活命。 龙祖光和侍卫们双眼充血,浑身战栗,恐惧到了极点。 陛下要是出了差池,他们万死难辞。 唯独左梦庚好整以暇,看着独眼龙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 他探手过去,拔出了武士刀,随意一步,就跨越了桌子。 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感到虚空中寒芒一闪,他已经和独眼龙错身而过。 独眼龙在他的背后站定,久久无声。 突然“嘭”地一声,脖子上的血管爆裂开来,血喷如瀑。 这一幕,令敌我双方全都产生了怀疑。 龙祖光早就听说过,左梦庚的武艺很厉害。但他来到左梦庚身边后,这位皇帝始终没有出过手。 他便以为,左梦庚厉害的只是战场上的武艺。 今时今日,亲眼所见,左梦庚的武功已经高到了他完全想象不到的程度。 东瀛人则是绝望。 被他们给予厚望的第一高手,居然仅仅一个回合,就被斩杀于左梦庚的刀下。 在独眼龙最后的不可置信中,左梦庚拿过了他手里的刀。 “呵呵,柳生新阴流,也不过如此。” 独眼龙听罢,终于可以瞑目了。 原来,这位皇帝陛下竟然对他什么都了解。 他毕生钻研的武技,在人家的眼中只不过是笑话而已。 别人或许对这个独眼龙没什么认知,但绝对不包括左梦庚。 因为这个独眼龙在东瀛的历史和文化中,有着特殊的意义,受到了东瀛人狂热的膜拜。 以至于后世的各种领域里,都有其身影。 就连格斗游戏中,此人都是最为推崇的一个。 他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柳生十兵卫,柳生三天狗中的集大成者。 柳生十兵卫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更是跟德川家光关系匪浅。 他当然是了不得的高手,即便是中原高手也未必能打得过他。 但这不包括左梦庚。 除了左梦庚对其极为了解之外,柳生新阴流的功夫左梦庚也是接触和习练过的。 在这样的知己知彼之下,左梦庚才会那么信心十足,完全不将柳生十兵卫放在眼中。 可是看到柳生十兵卫被一刀斩杀,他的信徒们崩溃了。 当即有十几个武士什么也不顾了,全都朝着左梦庚冲来,想要为柳生十兵卫报仇。 龙祖光一声“小心”还未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左梦庚一手一柄武士刀,前进如电,后退如风,带着一种极富韵律的节奏。而前进后退、忽左忽右之间,每一刀下去都有一个武士毙命。 这些武士的厉害,龙祖光已经试过了。 随便一个,他要想打赢,都很费功夫。 但是面对十几个武士的围攻,左梦庚却砍瓜切菜一般,刀下没有一合之敌。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些武士就没有一个站着的了。 唯独左梦庚昂扬而立,双刀上的血淌落如线,宛如战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这么能打,让所有人都癫狂了。 他们再也没有任何顾虑,拿出了全部本事朝着德川家光等人杀去。 德川幕府最后的图谋,注定了是一场镜花水月。 (本章完) 第1692章 镇邪 宇都宫。 城墙已经坍塌,炮声却从未停止,并且越来越近。 同时越来越近的,还有炒豆一般的枪声。 “将军,顶不住了!国防军太厉害了!” 部将惊慌失措跑来,哀嚎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酒井忠胜二话不说,挥手一刀,就将他的脑袋送上了半空,也吓住了其他惊惶的人。 “再敢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回过头来,他又鼓舞士气。 “只要守住,就有办法。大奥已经部下了天罗地网,东瀛必将反败为胜。” 真的吗? 没人相信。 但是看着杀气腾腾又无比疯狂的酒井忠胜,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忤逆。 其实聪明人都看的出来,宇都宫根本就受不住。 这里位于平原,除了孤零零的一座城,完全无险可守。 偏偏这里又是江户的门户,绝对不能放弃。 德川家光给酒井忠胜的命令就是,其他的地方都可以放弃,唯独宇都宫必须死守。 只要守到江户那边的谋划成功,国防军必然惊慌退去,东瀛也就重见天日了。 酒井忠胜对此深信不疑,也将全部的兵力都集中到了这里。 他还想好了对策,打算和国防军虚与委蛇,拖延时间。 孰料国防军到了之后,只进行了一次劝降。见城内不为所动,立刻发动了进攻。 凶猛残忍的炮火中,宇都宫残破的城墙比纸硬不到哪里去。仅仅一天的时间,就被炸出了三里多的缺口。 这让城内的守军连修补都没法做到。 别说修补了,他们连躲避都很困难。 国防军的炮火朝着城内延伸,根本不在意伤及无辜,将城内的建筑也都摧毁的八九不离十。 事实上城内也没有什么无辜了。 东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普通百姓作为炮灰大量地消耗在了战场上。 类似于宇都宫这样的小城,几乎变成了鬼蜮。 也就是说,此时城中军队比百姓要多的多。 既然如此,国防军当然放开手脚,不受任何限制。 火炮的狂轰乱炸之后,则是火箭炮洗地,在城内制造了熊熊大火。 东瀛人即使再疯狂,可只挨打却还不了手,那也是受不了的。 迫于无奈,酒井忠胜只好率领残兵从城内撤了出来,又面对国防军的追击。 大平原上,幕府军队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 尽管酒井忠胜多次派遣小股部队断后,但总是很快被国防军吃掉,然后又被追上。 最终,在结城这个地方,他和他的残兵败将被国防军彻底包围。 这一次国防军甚至都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了,直接发动灭绝性的进攻。 既然都是东瀛最顽固的分子,那么彻底消灭才是最好的。 只有这样,将来的东洋省才不会出现反复。 和酒井忠胜的凄惨差不多,远在静冈的土井利胜也没能坚持到江户的消息传来。 陆战二师在东海舰队的配合下,动用了大量的炮火攻城。 土井利胜坚持在城墙上指挥战斗,结果被国防军的狙击手盯上,一枪就送他去见了天照大神。 失去了总大将,幕府军队乱作一团。 有坚持最后疯狂的,有彻底崩溃朝着自己人动手的,还有懦弱胆怯逃跑的。 静冈也挡不住国防军前进的脚步了。 江户的海岸边。 龙祖光挥刀猛攻,招招狠辣,令德川家光再也抵挡不住。 “啊”地一声惨叫过后,整个右臂被他砍断。 德川家光脸色苍白地跌倒在地上,看着一败涂地的局面,终于彻底绝望。 那个站在远处的中国皇帝,为何那么厉害? 东瀛最厉害的高手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东瀛最精心培养的武士被他砍瓜切菜。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东瀛吗? 战胜了德川家光,龙祖光高举战刀,骄傲地欢呼。 “万胜!” 所有帝国的人都是同样的心情。 “万胜!” “万胜!” 曾经的大唐就在这样的欢呼中,战胜一个又一个强敌,最终成就了大唐盛世。 现在,帝国人要用这样的方式,令东瀛人回忆起曾经的惨痛。 “把这些人都吊起来,暴晒至死。” 左梦庚阻止了将德川家光等人就地正法的行为,而是提出了更加残暴的做法。 就用德川家光的死,震慑东瀛最后的希望。 一场算不得多么精妙的刺杀,就此草草收场,帝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是对于东瀛的抵抗势力来说,却将迎来他们绝望的末日。 因为帝国这一次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可以对他们祭起屠刀,还不会引起民间动乱。 大批国防军冲进了东瀛各大城市,将记载在怀疑名单上的人通通抓捕和行刑。 这种时候,不需要仔细甄别,有杀错、没放过。 而这种大清洗之下,也令东瀛出现了大量的阶层空白,同时空余了大量的财富。 比如土地。 原本东瀛有限的土地都集中在幕府和大名的手中,普通的东瀛人根本没有立锥之地。 现在好了,通过这样的财富再分配,普通东瀛百姓得到实打实的好处,帝国和过去的封建领主们的对比就鲜明起来。 于普通的东瀛百姓而言,谁才是真心对自己好的,还不容易分辨吗? 潜在的威胁被陆续消灭之际,帝国举行了隆重而浩大的入城仪式。 国防军上下洗去征尘,换上最华丽威严的制服。枪炮都擦的铮亮,骏马都披上彩衣。 除了军方的准备之外,遵照左梦庚的命令,大批的民间人士也将参与其中。 最为左梦庚看重的,则是一大群远从潮汕而来的民间艺人。 这些人此时最为激动。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样名载史册的灭国之战中,他们将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陛下敬请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看着舞龙弄蛇的时迁已经在最前方就位,整个队伍士气高昂,左梦庚豪情万丈。 喜欢跳阿波舞是吧? 喜欢耀武扬威是吧? 今日就让小鬼子们好好看看,什么才是大国风采! “这片土地受到了邪灵的诅咒,以至于这里的人们心中充满了邪念。拿出你们的本事来,重新让这片土地展现光明!” 慷慨激昂的锣鼓猛然奏响,化身满天神佛的英歌舞在江户开始镇压邪崇! (本章完) 第1693章 新建三省 英歌舞打头,安塞腰鼓随后。 十里长龙,伴随着激昂热血的将军令,一扫东瀛的阴气。 甲光冲天,乌云散尽,大地一片光明。 无数的东瀛人匍匐在地,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也终于意识到,新的时代来临了。 「按照中枢的规划,自此以后,东瀛更名为东洋省,省府设在大坂。」 东洋省一时还无法安定。 作为一个不小的地区,旧势力和旧思想还是很顽固的。要想彻底根除,必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幸好有足够的国防军坐镇,新政策的推行肯定无法被阻挡。 具体的事务,左梦庚自然不会插手。 他只会从大面上把控,帮助下面的人更好地稳定地方。 东洋设省之后,省府的所在,左梦庚态度坚决,选择了大坂。 大坂的地理位置更靠近四岛的中央,能够兼顾东西。而且大坂的商业气氛很浓厚,可以有效地利用商业娱乐属性来消除东瀛的最后血性。 其实最重要的是,大坂人本身就对东瀛固有的一切很不喜欢。 千百年来,大坂都是东瀛的异类。 以这里为省府,可以起到带头作用,更快速地消化这片土地。 至于江户…… 「江户更名为东京,设东京督政。」 帝国的行政体系,行省之上为五都四京制。 上都济南是最高的首都,东都汉阳、西都西安、南都南京、北都沉阳则是帝国对外延伸到枢纽。 在这四个都城之外,自然还要有四个京城。 原本已有南京(香港)、bj(伯力),现在又增加了东京(江户),唯一欠缺的则是西京。 不少人都在猜测,西安的西面,哪座城市会得到这个天大的好处? 东京和其他两京东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再往东已无陆地,唯有茫茫大海。 也就是说,征服到这里,意味着帝国的东方已经建立起了稳固的防线,再不用担心任何外敌对侵扰。 「东洋省人多地少,生存压力极大,导致百姓们贫困异常。你们秉政之后,要想办法对这里的人口进行迁移,同时发展多种工业,增加就业。」 新的东京督政是天草时贞。 因为功劳,被册封为了利国公。 有他这个本土人士坐镇,才能保证东洋省的长治久安。 再配合上沉廷扬这个极其熟悉东洋省事务的省政,还有驻扎在这里的第十二师、陆战二师,才能万无一失。 天草时贞和沉廷扬同样深知东洋省的弊端,已经开始想办法着手解决。 「陛下,目前全国各地对海产品的需求量很大。吉林省那边虽然能够提供大量的寒带水产品,但东洋省也有自己的优势。我们请求得到支援,组建渔业公司。这样不但能够弥补本地的粮食不足,也可以出口给其他各省赚钱。」 这个想法得到了左梦庚的赞赏。 「除了渔业,东洋省独有的文化也可以进行挖掘,同样也是创造收入的好办法。」 他的潜台词就是,通过这样的运作,用百年左右的时间,足以将东洋省和全国各地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到了那个时候,车同轨、书同文、言同语,也就一切尘埃落定了。 东瀛之战落幕,帝国平定了东方所有的外部势力,岛链安全彻底建立,更是为中华民族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 左梦庚心满意足,启程返回。 而这段时间,各地的事业同样轰轰烈烈。 王思仪已经从漠北返回。 此去两年多,她久在军中,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但统帅数十万大军取得辉煌胜利,也让她精神旺盛。 这不,刚回来就揍了左暄昭一顿。 要不是左暄昭跑到徐若琳那里求救,这顿打恐怕是不会轻易停下。 臭小子年纪不大,已经尽展风流本色。在学校里居然让十几个小丫头因为他打了群架,导致人家家长纷纷跑到皇宫来告状。 「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还了得?真不知道这死孩子随谁?」 王思仪气愤难消,凤眼含威。 左暄昭迈着小短腿腾腾腾跑的飞快,一群阿拉斯加居然都追不上。 亲妈下手是真狠呢! 左梦庚想笑又不敢笑,生怕王思仪炸庙。 「漠北的情况都稳定了吗?」 果然,一说起正事,王思仪就被吸引了情绪。 「蒙古人早就没有了血性,而且艰苦的生活也受够了。咱们的政策很好,只需要后续的配套措施跟上,草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王思仪是经过慎重思考的。 「为了草原安定,我建议漠南和漠北分开,分别设立行省。这样一来,南北互相牵制、互相竞争,必须要由中枢定夺。就算还有野心之辈,也翻不起大浪来。」 左梦庚一愣,浑然没有想到王思仪的思路居然和后世不谋而合。 只不过后世随着清朝的衰落以及沙俄的入侵,最终失去了外蒙古。 这一世嘛…… 这么强大的帝国统治下,沙俄还想侵夺外蒙…… 「我看可行。」 行政区划从来都是一个国家为了地方稳定而采取的重要措施。 许多被人吐槽的划分方式,其实背后都有着深刻的思考。 将草原分成两个部分,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翌日的行政会议上,王思仪正式提出了这个方案,结果得到了中枢和立***的一致认可。 帝国的高层如今都是成熟而英明的政治家,任何对国家有益的做法他们都乐于采纳。 得到了授权之后,内阁正式下令,分别成立漠南行省和漠北行省。 因为归化城被划归给了陕西省,所以新的漠南行省的省府被放在了锡林郭勒。 这里处于草原深处,向南可以连接河北、山西、陕西等省,向北可以连接大兴安岭以及呼伦贝尔。 漠北行省的省府没说的,自然还是忽兰忽失温,不过更名为了乌兰巴托。 鉴于漠南和漠北的重要性,左梦庚亲自挑选了得力官员。 漠南省政为祁彪佳,漠北省政为傅以渐。 左梦庚的第二任秘书,也终于走到了省级官员的序列。 许多人都为漠南、漠北行省的建立而高兴,认为自此以后北疆高枕无忧。 唯独左梦庚清楚,伴随着漠南和漠北行省的建立,帝国将要和更加强大的敌人过招了。 第1694章 接触战 时值九月,中原各地仍旧热火如炉,但外兴安岭的北方却已经寒风瑟瑟。 虽然目光所及,山林依旧郁郁葱葱。但从北极吹来的寒气,还是令人不禁哆嗦。 北风的山坳里,给这片旷古宁静的土地带来了一丝热闹。 大队人马在此驻扎,人嚷马嘶的声音格外嘈杂,同时混着肉类被烤熟的香气。 东西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不少是名贵的山珍海味。 但是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又都是舞刀弄枪的糙汉子,就甭指望做出什么美食来。 把肉去了皮,架在火上烤熟,然后撒上盐、花椒就是极限了。 顾大虎身为首领,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自有 他在仔细擦拭火枪。 在这种地方,天大地大,武器最大。 武器出了问题,是会没命的。 尤其对于他们探险队而言,得到补给不易,武器更换频率不能跟国防军相比,就必须得更加仔细的保养。 “那些孬兵就是不当人,我上次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好好的火枪,不过是枪托坏了一点,他们居然就给扔了。大哥,你说,这多败家啊!” 王大山的吐槽并没有让顾大虎产生任何波动。 “咱们是赚钱养家的,他们是国家养着的,能一样吗?” “就是陛下惯的。当初要是有一杆火枪,都能让人疯了。现在可好,稍微不顺就更换,国家有再多的钱也不能这么糟践啊!” 休息的时候,这群大老爷们的闲话并不比老娘们少。 尤其是他们久在深山老林中,都忘了人世间的繁华,说话就成为了他们不多的乐趣。 当肉快要烤熟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远处开来,直接进入到了队伍当中。 邓小川一身珍贵的狐裘,裹的严严实实。就算如此,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对于他这种常年在两淮生活的人来讲,到了这极北之地什么都不适应。 四处都是烟熏火燎的,他只能小心再小心。 万一一个火星溅到他的皮裘上,哭都没地方哭。 他很顺利地找到了顾大虎,挨着坐了。 顾大虎正好切割好了鹿肉,随手扔给了他一盘。 邓小川也顾不得做精致的人了,端起来就狼吞虎咽。 不管什么人,一旦到了东北,那必然会粗犷起来。 没办法,这里天大、地大,自然而然人的心胸也会博大起来。 两人边吃边聊,看的出来,顾大虎的心情很好。 因为邓小川带来的车队物资非常丰富,已经开始卸货。 这将是他们这支探险队在冬天到来之前的唯一一次补给。 “三百支火枪以及配套的弹药,公司的请求军方也答应了,这次给你们配了两门60mm口径的迫击炮。但军方也有要求,迫击炮绝对不准遗失。一旦损毁,必须送回去。” 听说有迫击炮,顾大虎不由得咧嘴笑了。 “俺们就在这里猎杀动物,给俺们迫击炮干啥?” 邓小川抬头望着北边的莽莽荒原。 “马上就不光是动物了。” 顾大虎听出了弦外之音。 “你是说,会遭遇什么敌人?” 邓小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中枢传出来的消息,根据情报,你们再往北走,很可能会遇到罗刹鬼。那些罗刹鬼穷凶极恶,手中的武器可不弱。正是基于这一点,军队才会同意给你们配备火炮的。” 顾大虎有点紧张。 “军方既然知道,为何不出兵呢?” 邓小川没好气地指着无穷无尽的大山。 “军方出兵?你让军方去哪里寻找敌人?再说了,罗刹鬼虽然很厉害,但也跟你们一样,都是探险队。对付他们,自然是你们最为合适。只有等你们碰到对付不来的敌人时,军方才会出手。” 顾大虎听明白了。 军方是将他们这些探险队当成了眼睛和耳朵,以及炮灰。 不过这没有让他生气。 高风险、高回报,这一直都是探险队的规则。 这些年来他们游荡于山林之间,遇到过的危险不知道有多少了。就连探险队里死的人,都超过一百之数。 但是和收获比起来,这些牺牲完全算不得什么。 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邋遢的不得了,仿佛恶鬼一般。可一旦回到市井之间,各个都是富豪。 “这是嫂子的家书。你家少爷很争气,居然考上了淮安一中,几次军事比武都是第一名。听说军方那边已经要人了,过去就直接进军校,起步就是军官。嫂子也是精明能干的,联锁超市足足开了十家,听说不少有钱有势的人都打算入股呢。我看呀,你这活计也干不长了,迟早要回去享福。” 唠着家常,顾大虎才能从荒野屠夫变成人的模样,笑意始终不断。 “是干不长了,近来愈发的力不从心。过了这个冬天,就将这一摊子交给别人。” 探险队十分辛苦,不可能干一辈子。 许多人都是抱着暴富的念头来的。 运气不好,中途殒命;运气好,赚的盆满钵满,回到故乡逍遥自在。 像顾大虎这样一干十年的,在这东北的探险队中绝无仅有。 邓小川来去匆匆,将物资交付给探险队,又带着各种皮毛、药材、宝石、山珍等货物回去。 探险队赚取到的钱,并不会直接交给这些队员,而是付给他们的家人。 毕竟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有钱也没地方花。 完成了休整,探险队再次出发。 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根本就没有概念。反正周围方圆百里杳无人烟,想要询问都没办法。 只是再往北走,就离帝国的统治区越远。 但探险队上下根本就不害怕。 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国防军已经跟了上来,并且建立了基地。 就算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危险,转头找国防军求援就是了。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 砰…… 正在狩猎的探险队齐齐一顿,人人错愕。 “谁开枪?” 顾大虎有些恼火。 他们发现了一头白熊。 如果猎杀了,熊皮能卖一个好价钱。 结果这一声枪响之下,白熊飞速钻进了密林,再也不能捕获了。 “大哥,枪声不对。” 王大山耳朵好使,迅速提醒道。 顾大虎的眼睛立刻闪过寒芒 他想起了邓小川的话。 “走,去看看。” 第1695章 历史的序幕掀开 望山不是山,跑山累死马。 虽然枪声听着近在眼前,可是追索起来,却着实麻烦。 再加上敌友不分,顾大虎等人不敢松懈,一路保持戒备,就更加缓慢了。 走走停停,接连翻越了三道山梁,走在最前面的王大山突然一摆手。 其余人等立刻蹲下身来,纷纷举起了火枪。 他们虽然不是军人,但常年在深山老林里和各种猛兽毒物搏斗,早已养成了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战斗习惯。 有两个人利索地爬上树干,端着劲弩居高临下。 这种阴暗复杂的地方,弩其实比火枪更加好用。 见其他人准备好了,王大山才带着两个人从掩体后面摸出来,一步步上前。 在这个过程中绝对不能走直线,而且速率要时刻变化。 这是国防军教给他们的,能够有效躲避火枪的射击。 三人小心翼翼地摸到溪水旁边,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王大山朝后面打了手势,顾大虎连忙带人上来。同时其他人四处散开,形成警戒。 溪边的石头背后,躲着一个干瘦狼狈的女人。 女人的手里握着一柄石刀,看着围上来的一群大汉,整个人都抖动不停,同时嘴里低声嘶吼着什么。 “秀才,这娘们说的啥?” 秀才不是真的秀才,而是中央大学地理学院的高材生霍威。 之所以会出现在探险队里,乃是为了勘察这极北之地的风貌,充作毕业素材。 不过既然是高材生,自然学习东西很快。来到这边不到一年,就掌握了本地土著的语言。 霍威仔细辨别了一下。 “说的好像蒙古语,又有点不太一样。” 他定了定神,抬手双手向那个女人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们没有恶意。然后才用蒙古话磕磕绊绊地询问起来。 两人的语言有些不大一样,但相通之处不少。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 “她说她叫蒙达,是附近部落的人。今天早上一群魔鬼冲进了他们的部落,打死了好多人,包括她的丈夫还有父亲,还把他们这些女人都给抓了。她趁着那些魔鬼不注意跑出来的,结果遇到了咱们。” 顾大虎等人都听到枪声了,自然知道不是什么魔鬼或者野兽。 “问问她,部落在哪里?我们可以帮助她解救族人。” 女人听了这番话,立刻激动起来,当场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随后她跳起来,手舞足蹈地指着一个方向。 顾大虎已经打定了主意。 “给她点吃的,让她带路。还有,准备战斗。” 他已经十分确定,刚才开枪的绝对不是自己人。 帝国在这边的各个探险队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帝国有严令,绝对不得随意屠杀原始部落。 虽然碰到一些凶恶的部落,探险队也动过手,但既然还劫掠了女人和财富,那肯定就不是探险队的作风。 这种事要是被查出来,是会死人的。 霍威从包里掏出一根香肠递给蒙达。 蒙达跑了这么久,显然早就饿了。此时嗅到食物的香气,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也不觉得这些人可怕了。 她显然十分担心族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前方带路。 一百多号人快速地穿插在原始森林中,个个矫健如虎,却也没有惊动什么。 当他们来到蒙达的部落时,这里已经被夷为平地。 帐篷、木屋、草棚全都被焚烧一空,旁边的土坑里堆满了尸体。但只有男人的,却没有女人的。 显然女人作为战利品,已经被掳走了。 蒙达看到了父亲和丈夫的尸体,光顾着嚎啕大哭,显然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过探险队都是山林中最厉害的猎手,也到了该发挥的时候。 “格布尔善,能追上不?” 队伍中的一个满人信心十足。 “这伙人大摇大摆的,根本就没有隐藏踪迹。最迟明天早上,绝对能咬住他们。” 满清灭亡之后,普通的满人也得生活。 尤其是曾经的战士和猎人,根本不适应普通的生活,于是探险队就成为了他们最好的去向。 而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当真是如鱼得水。不但有了用武之地,还赚取了丰厚的财富,改善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顾大虎当机立断。 “老十三,你带两个人回去,把情况告知给国防军。其余人等,继续追击。” 秋天的夜晚,极北的山林中更加寒冷。但追击的探险队却毫无畏惧,顶着夜色前行。 幸好身上的衣服御寒效果极好,又有各种食品补充能量。结果追了一夜,大家伙除了稍微疲惫一些之外,并没有任何的损伤。 晨曦的薄雾中,王大山、格布尔善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大哥,发现那伙人了,果然是罗刹鬼。” 终于追上了敌人,大家伙都很振奋,唯独顾大虎比较镇定。 他掏出地图,比划了一番,眉头紧皱。 “罗刹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看向蒙达。 “前面是什么地方?” 孰料蒙达只是摇头。 她一个原始部落的年轻女人,这辈子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超过百里,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没有获得答案,顾大虎也没什么,而是用笔在地图上做了标记。 这是帝国指派的任务之一。 探险队每到一个陌生的地域,都要在地图上做出相应的标记。 这样后续国防军跟上后,就可以根据这些标记迅速完善地图,着实省了许多功夫。 “对方有多少人?” “七十来个,大约有四十多支火枪,其余的都是弓箭和冷兵器。” 一听说这个装备,顾大虎再无顾虑。 “走,干掉他们,最好抓几个俘虏。” 在这种地方发现了罗刹人,出乎了探险队的预料。 因为按照国防军的估计,罗刹人还有很远呢。他们必须搞清楚,出现在这里的罗刹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阳还没有从东边的山顶显露,大地晦暗不明,探险队摆出战斗队形,如同捕猎的狮群,摸向了前方。 远方树林边的空地处,几座简陋的帐篷非常显眼。 和蒙达一样的女人经过了一夜的蹂躏,还被驱使着烧水、做饭,形同奴隶。 一群金发碧眼、满脸浓髯的家伙们大清早就开始饮酒作乐,疯癫的样子果然像鬼一样。 他们完全放松了警惕,以至于火枪都堆在一边,浑然不知道危险正在降临。 这一幕令顾大虎欣喜不已。 他举起手,其他人便举起枪。 只等他的手掌落下,枪林弹雨就是打向这些罗刹鬼。 此时的顾大虎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战斗意味着什么。 一个全新的历史大幕,正在因为他们而徐徐拉开! 第1696章 前进的号角 火枪和火枪是不同的。 探险队的火枪质量更精良,射程更远,准度也更高。 以有心算无心,突然发动突袭,敌人必然会遭重。 第一轮火枪下去,敌人就被打死了三十多个。 这一下,场面立刻热闹起来。 敌人虽然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但看的出来,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立刻翻滚着寻找掩体,同时寻找武器。 探险队第一次碰到这么厉害的对手,全都兴致勃勃,开始了猎杀。 噼里啪啦的枪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打响,探险队并不贸然进攻。 因为敌人有一部分已经拿到了火枪,并且开始还击。 可敌人的火枪明显都是燧发枪,而且质量堪忧,探险队便用射程优势欺负人。 对方对射了大约一炷香功夫,探险队毫发无伤,敌人又死了七八个。 敌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知道火枪上不占优势。 于是纷纷后撤到帐篷区域内,利用更多的掩体同探险队对峙。 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 打了这么一会儿,敌人已经探查清楚了。 他们显然已经被探险队包围,贸然突围的话,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这种深山老林里,一旦落单,猛兽都能要了命。 只有依靠帐篷等掩体让探险队无可奈何,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最起码能把探险队拖到不耐烦了,或许还有希望。 如果是从前的探险队,碰到这种局面还真的没有好办法。 靠近的话肯定会有所死伤,而这不是冒险者们喜欢的。 但巧合的是,探险队刚刚完成换装。 “把迫击炮架上。” 有炮,那就好办了。 帐篷这种东西可以遮蔽火枪的射击,但是对上火炮,那就毫无作用。 虽然那里还有被抓住的蒙古女人,可探险队绝对不可能不顾自身安危,还去关照蒙古女人的死活。 仗打完了,这些蒙古女人能够活下来多少,全看她们的运气。 从这方面来说,探险队作战远远要比国防军顾虑少的多。 通通两发炮弹过去,好几座帐篷被当场掀翻,里面发出连绵不绝的惨叫,还有残肢断臂飞上了天空。 敌人明显慌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器,但也明白绝非他们可以抵抗的。 还活着的人纷纷跑出来,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 探险队早已建立好了包围圈,好整以暇地开始打靶练习。 凡是跑的快的敌人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火枪之下。 打,打不过; 跑,跑不了; 防,放不住。 敌人终于认清了现实,还幸存的有限几人纷纷扔掉了火枪,高举双手跪倒,嘴里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 “老大,敌人投降了。” 霍威做了翻译。 顾大虎一愣,你连罗刹鬼的话都懂。 霍威十分骄傲。 “我们明确工作方向之后,都被要求学习相关地区的语言。说起来,我的俄语比蒙古语还要专业。” 顾大虎摇摇头,也不知道国家搞什么名堂。 好在有懂语言的,也方便了他们。 探险队走出来,将那几个俘虏围住。 看的出来,这几个俘虏全都吓坏了,惊恐地看着来到近前的敌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问问他们,从哪里来的?” 霍威立刻开口。 别看这些俄国人十分凶残,可一旦失败了后,又乖巧的和绵羊一样,什么都说了出来。 “他们说,他们是从一个叫雅库茨克的地方过来的。那里有他们兴建的城堡,距离此地大约三百多里。” “城堡?” 顾大虎眉头紧皱,知道遇到麻烦了。 原以为这伙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出来寻找财富的探险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固定的据点,而且还是城堡。 “再问问他们,城堡里有多少人?” “他们说,大约有一千三百多人,还有沙皇委派的总督管理,并且还有一支五百人的军队。” 顾大虎一听,得,这明显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再派人给后面送信,押上这几个家伙,让他们带路,咱们先去探探情况。” 虽然敌人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但顾大虎还是决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极北之地冒险这么多年,他钱早就赚够了,岁数也大了,到了该回去享清福的时候。 不过要是能够在回去之前,立下一些战功,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子孙后代,都有莫大的好处。 这是帝国的规章制度,因此探险队上下都无异议。 反正他们也不是要去攻打城堡,先行给国防军探明道路,事先搜集一些情报,都是了不得的功劳。 那边蒙达已经找到了还幸存的族人,一群女人抱在一起哭个没完,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悲伤。 没法不悲伤。 在这苦寒之地,男人死光了,光凭她们一群女人,今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大虎让霍威告诉她们。 “不用担心,后面会有军队过来,他们会好好安置你们的。这些物资给你们留下,在这里等待就好。” 探险队不可能带上这些女人,将会成为累赘。 不过国防军应该已经出发了,途径此地的时候肯定会有办法。 经历了这么久,又有蒙达现身说法,这些蒙古族女人对探险队并不害怕。其中还有好几个目光灼灼,盯上了探险队中高大魁梧的汉子。 这里的女人可没有什么世俗礼法的限制,更加明白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要给自己寻找依靠。 原来的男人死了固然悲痛,但生活还得继续,那么就得寻找值得依靠的男人。 同原来的男人比起来,无疑探险队的汉子们显得更加厉害。 蒙达和其他人一样的心思。 “救命恩人,请带上我们,我们很能干活,还能给你们生儿育女。” 顾大虎不由咧嘴,转头看向伙计们。 “怎么样?有需要娘们的吗?” 他们游荡极北之地数年,都忘记多久没有见过女人了。要说不想其中的滋味,那是骗人的。 这些蒙古女人虽然不好看,但终究是女人啊。 立刻有几个人跳了出来。 “俺要!” “俺也要一个!” “俺要两个!” 对这种事,顾大虎十分宽容。见跳出来的伙计都是未婚的,更加不能阻止了。 “你们自己挑吧。” 于是这些蒙古女人就被探险队瓜分了。 这些女人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寻找到了依靠后,欢欢喜喜地跟随探险队上路了。 朴实的她们不但慰藉了这群野男人的身心,还很勤劳地干活,居然解决了探险队不小的麻烦。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探索。 十天后,探险队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边。 大河对岸,郁郁葱葱的密林边缘,一座棱堡十分突兀。 第1697章 全面碰撞 “再派人回去,告诉国防军,城堡不好打。” 一看到棱堡,顾大虎就明白,俄国人在此地应该经营很长时间了。 这种荒远之地,能够建立起棱堡来,投入的成本只会更大。另一方面也足以说明,恐怕附近的原始部落都遭到了俄国人的奴役。 玛雅是个小地方,位于阿尔丹河畔,原本是布里亚特蒙古人的地方,如今是国防军的驻地。 国防军的前锋部队跟随探险队,在这里驻扎了一个连。 老十三等人经过七天的辛苦跋涉,终于赶到了这里。 “带我去见你们连长,重要敌情。” 当老十三看到本地的连长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连长实在太年轻了,明显稚气未脱。不过身材魁梧雄壮,跟老虎似的。而且神情中煞气十足,一看就不好惹。 “我是第117连连长达虎,你是顾大虎探险队的?说吧,怎么回事?” 此地的连长,正是达虎。 进入军中之后,虽然年轻,但从小到大学来的东西,显然不是普通的士兵所能比的。而且军中还有一堆伯伯、叔叔照顾,加上实打实的能力和功劳,因此达虎虽然才十八岁,但已经成长为了一名连长。 全连上下并没有因为他年轻而小瞧他,相反对他的实力极为钦佩,让他的工作展开十分顺利。 明明是渐凉的天气,但达虎光着膀子,一身的腱子肉非常具有压迫力。 老十三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气势上矮了一头。 “我们碰着了罗刹人,还打了一仗,探听到了罗刹人的老巢。” 达虎噌地站了起来,双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你们终于碰到俄国人了?” 老十三有点懵,这话怎么说的? 什么叫“终于碰到俄国人了?” 难道国防军早就知道情况? 他又哪里知道,达虎远非一般人,能够得到最顶级的情报。 别人只以为帝国在极北之地的开拓是探索,唯独他早就从左梦庚学习到,迟早会和俄国撞上。 这也是达虎为何坚持走在第一线的原因。 不在最前方,如何抢先战斗,如何立功? 达虎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连忙恢复冷静。 “仔细说说,俄国人有多少人马?武器装备如何?距离这里多远?” 老十三知无不言,但他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听说只是俄国人的小股人马,而且性质和探险队差不多,达虎陷入思量。 这么一会儿功夫,指导员陈二伟也回来了。 “上报吧。” 达虎迅速有了决断。 “上报是肯定要上报的,不过咱们也不能干等着。这样,命令全连收拾行装,即刻出发,先给大军开路。” 陈二伟吓了一跳。 “脱离大军,万一碰到大股敌人,太危险了。” 达虎不听他的。 “这种鬼地方哪有什么大股敌人?光是后勤都能把人逼疯。放心吧,就算遭遇了敌人,估摸着也都是散兵。不过咱们要是不出发的话,顾大虎探险队就得不到支援了。” 他的理由十分充分,陈二伟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坚持了。 说到底,都是年轻军官,都渴望立功,都渴望上进。不像老油条以稳为主,早已失去了动力。 于是117连派遣了通信兵火速将情况报告到了团部,而他们则以最快的速度追踪顾大虎探险队而去。 团部接到情报不敢怠慢,又赶紧送到龙城的第二方面军司令部。 卫元峰察觉到事关重大,又立刻汇报给了北方战略集群总指挥白小七。 北方战略集群指挥部这里同时还得到了另一份情报。 骑一师在完成漠北之战后,一路向北摸索,结果在达尔汗一带遇到了一支俄国的运输队。 这支运输队的规模很大,运载着大量的火枪和火炮往漠北而去,显然是支援给喀尔喀蒙古的武器。 俄国人还不知道喀尔喀蒙古已经覆灭了。 王魇也不客气,立刻展开了围歼战,并且抓获了俘虏。 一询问,居然是俄国使者尼金斯基,果然是运送武器给喀尔喀蒙古的。 这一下国防军终于得知,原来俄国人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漠北。 同时从两个方向送来的情报,让白小七判断,俄国人恐怕在北方已经侵占了大量的土地,并且进行了长时间的经营。 这对帝国而言,当然不是好消息。 要知道帝国始终认为,这里的土地都是帝国的。消灭了漠北蒙古之后,顺势接收就行了。 俄国人的行为,在帝国看来,毫无疑问是侵略。 问题是,俄国人侵占了多少土地? 兵力有多少? 部署如何? 白小七已经命令骑一师将尼金斯基解送到指挥部来,好询问更多的情报。 与此同时,他也不敢怠慢,立刻将情况往统帅部送达。 从欧洲带回来的情报显示,俄国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而且实力不凡,远远不是漠北蒙古这些游牧民族所能比拟的。 要想对付这样的大国,只能由皇帝陛下和中枢来决定。 但是他也没有闲着,立刻下令整个北方战略集群进入备战状态。 其实在另一个方向,消息还没有传来。 国防军已经和俄国的探险者发生了正面冲突。 鄂霍次克城。 这里的海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帝国修筑了城池,并且进行了驻军。 这里很重要。 前往新大陆的船只都必须从这附近经过,还要进行补给。 正因为如此,鄂霍次克城很快繁荣起来。 只是这里太靠北了,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无比寒冷,根本没办法进行农业种植,所有的物资都需要从南方运送过来,才限制了城市的规模。 但这里的军队和人们,并没有因为环境恶劣而怯步,同样在不停地向四周探索。 趁着天气还算暖和,河流没有结冰,一个连的国防军逆着鄂霍特河一路向北探索。 他们走出去了很远,又沿着一条支流转向西北,最终走出了崎岖的山区,将将看到了平原。 可就在他们要进入平原时,突然发现远处的草地上,篝火熊熊,宛如飘渺的星光。 “注意隐蔽。” 连长郑成警惕性非常高,迅速做出了正确的应对。 这种地方出现篝火,那么也就意味着有人,而且应当是具备一定文明程度的人。 待全连都藏好后,郑成拿出望远镜偷偷观察。 当看到那些人全都金发碧眼、毛发浓密的样子,还背负着火枪时,郑成就知道,这是遭遇了俄国人。 第1698章 总动员令 和帝国拥有左梦庚不同,俄国的东扩其实有些雾里看花。 俄国之所以选择东扩,原因有三; 其一,俄国在欧洲部分受到了强烈阻挠,以至于没有太好的出海口以及航道,严重影响了贸易。 因此俄国高层迫切希望寻找新的出海口。 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是向北。 结果一路开拓到北极后,才发现这里冰天雪地,根本无法行船。 向南又有奥斯曼土耳其横亘于前,扼守住了黑海的出海口。 虽然俄国同奥斯曼土耳其打了数百年的战争,虽然胜多负少,但始终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因此此路不通。 迫于无奈,俄国只好向东寻找出海口。 结果这一东进,赫然发现,东方这大大小小的汗国全都孱弱的不得了,根本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于是俄国人一发不可收拾,在短短的一个多世纪内竟然拓地万里。 其二,源自于俄国人天生对于土地无休无止的索取。 俄国所处的环境过于酷寒,严重限制了生活和生产。因此俄国人迫切希望能够拥有更多的土地、更好的土地。 正是因为这种精神,才驱使着俄国人甘冒风险,踏上了万里征途。 其三,就是皮毛税收的利益。 因为天气寒冷,所以俄国国内对于皮毛的需求量很大,也导致相关行业非常兴盛。 有钱赚,就有了驱动力,让更多的人愿意前往深山老林,捕获动物皮毛来赚钱。 毫无疑问,一路向东,才能做到这一点。 可无论如何,俄国在东扩的过程中,其实对于帝国是不太清楚的。 虽然他们已经陆续和准噶尔部、喀尔喀蒙古等势力建立了联系,但对于帝国依旧陌生的很。 相反,帝国上下在左梦庚的言传身教之下,对俄国早就警惕万分。 这也就导致当双方不期然相遇的时候,俄国人吃了大亏。 荒原上,俄国的探险者还在享受难得的休憩,但国防军已经悄悄地展开了对他们的猎杀。 左梦庚明确要求了,这里的土地都是属于帝国的。打击侵略者,没什么好说的。 当枪声响起时,俄国人才悚然而惊,迅速进行抵抗。 但毫无用处。 双方的战斗力和武器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一个个俄国人被精准击毙,可他们的火枪却毫无作用。 当死伤超过一半之后,俄国人明智地选择了投降。 郑成带着人上来,将俘虏全都收拢好。 他们当中就没有懂俄语的了,因此也没办法审问,只好将人带回鄂霍次克,交给上头处理。 郑成还不知道,他们抓到的这些俘虏当中,有一个头目叫米哈伊尔·斯塔杜欣。 原本的历史当中,就是此人带领探险队抵达科雷马河,随后又建立了鄂霍次克堡。后续俄国就是在他的基础上,完成的进军堪察加半岛、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岛。 不过如今这一带早已纳入帝国管辖,斯塔杜欣刚刚带着人来到附近就被国防军发现,还被打的头破血流,并且成为了俘虏。 北方的情况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被送到了中枢。 左梦庚立刻警醒起来,召开了扩大会议。 “事实证明,俄国人已经摸到了我们的旁边,并且侵占了我们的国土。必须要对俄国人进行全方位的打击,将他们赶回欧洲去。” 陈芷有些为难。 “极北之地过于荒凉,要想大打特打的话,恐怕会耽搁全国各地的建设。” 要打仗,就必然要准备海量的物资。 而极北之地的产出,如今还需要供应内地各处。一旦用于军事,将会导致内地的资源出现短缺。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都从全局考量,对打仗有些抵触。 对此,左梦庚知道他们想差了。 “俄国人不远万里而来,又哪里承受得起大仗?他们也不过是派遣探险队摸索而已。既然如此,那就探险队对探险队,小部队对小部队,足以将他们赶出去。如果俄国增兵,咱们就集中兵力一战定乾坤。” 原本历史中的雅克萨之战,清朝出动了大量军队,耗费了大量的资源,最终才取得胜利,但也不过只收回了外兴安岭一带的土地。 究其原因,路程遥远是一方面,清朝的武力不足更是主要原因。 无奈之下,就只能靠人数来取胜。 但是在帝国这里,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同等人数之下,帝国的武力肯定要比俄国强横的多。 那么也就决定了,帝国并不需要进行大规模作战的筹备,只需要发动探险队和小部队,就足以在西伯利亚的荒原里完成对俄国人的绞杀。 虽然后续俄国高层得知情况后肯定会增兵,但北方战略集群的大军就在附近,也应付的过来。 听到左梦庚阐述的作战方式,中枢众人终于放下心来,不再反对。 内部取得一致,左梦庚立刻以最高统帅的名义,给北方战略集群以及当地政府下令,让各探险队和国防军以小股作战的方式,凡是发现俄国人就地展开攻击。 北方战略集群指挥部。 接到命令,白小七大喜过望。 当了一年的北都国政,整天处理政务,让他都快疯了。 还是做军队统帅打仗有意思。 “第一方面军负责北方和西方,最大以团级为单位,尽可能进行扩张。第二方面军返回辽东,协助那边的探险队全力挤压俄国人的空间。根据情报,俄国人已经建立了棱堡,这需要正规军去拔除。” 虽然中枢的命令是小股作战,但鉴于俄国人建立了不少坚固的城堡,而要打破这些城堡就必须要有大口径的火炮。 因此白小七在执行命令的时候十分灵活,允许各部根据情况选择作战的规模。 可想而知,从今以后,在辽阔的西伯利亚大地上,俄国人的探索和扩张必然要遭遇重创。 雅库茨克。 外面寒风呼啸,但城堡里炉火旺盛,让人十分舒适。 只不过本地长官斯捷潘诺夫的眉头紧皱。 “第七探险队还没有回来吗?” 副手连忙道:“还没有回来。按照约定,他们本该在前天回来的,但还没有消息。” 斯捷潘诺夫隐隐感觉到不妙。 他起身走到墙边,拉开木头制成的窗户,眺望外面铅云密布的天色。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第1699章 踏上高原 虽然终于开始和俄国发生碰撞,但左梦庚意志坚定、信心十足,完全没有向北方进行更大投入的打算。 俄国虽然很强大,可这个时间段能够在西伯利亚地区投入的力量同样十分有限。 如果说帝国对北方支援不方便,难道俄国就方便了吗? 因此先期的碰撞,帝国现有的力量绝对足够了。 无非就是在辽阔的地域内找到俄国人、消灭俄国人而已,如果国防军和探险队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可就太丢人了。 而这样的作战任务,其实是不需要国家给提供什么帮助的。 他们本来就承担着开拓的职责,即使没有俄国人,更北的地域他们也要涉足。 御令传到,北方战略集群开始进行调整。 第一方面军以草原为基地,开始向北、向西进行探索。 乐新丰命令第二师护送喇嘛们前往哈拉和林,这里是漠北蒙古最大的寺庙额尔德尼昭的所在地,也是蒙古人的精神信仰所在。 肯特山下一战,亲眼看着喀尔喀蒙古覆灭,识时务的喇嘛们迅速背叛了坚赞法王,乖顺地遵从了帝国的意志。 识时务者为俊杰,帝国想要掌控草原,也离不开喇嘛们的配合,还是给了他们相应的地位。 当然了,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特权肯定是没了,并且原有的教义也必须做出修改。 这些都是浩繁的工程,喇嘛们需要回到额尔德尼昭后开展工作。 西部的蒙古旧势力恐怕不会答应,于是军队就成为了他们的依靠。 在第二师之前,骑二师已经先行一步。 骑二师一路势如破竹,不可阻挡,打到了布尔干。 从这里再往西北方向走三百多里,就是库苏古尔湖。 库苏古尔湖和贝加尔湖有河流相连,但攻占贝加尔湖的任务并不是骑二师的。 骑二师的任务是越过库苏古尔湖,攻略札克萨图汗部乌梁海四佐领。 一旦成功,也就意味着国防军开始涉足卫拉特蒙古的地盘。 从此南下,可以配合西北战略集群进攻和硕特部的后方。 两个治安师就跟随在骑二师的后方,负责地方接收,配合官员建立政权。 第十三师和骑一师则从乌兰巴托北上,目前已经收复了察汗乌苏,并且没有停留脚步,直奔贝加尔湖。 此地这时名叫柏海尔湖,属于喀尔咯蒙古和布里亚特蒙古交界处,但已经出现了俄国的探险者。 在两个野战部队面前,这些俄国探险者的下场可想而知。 保持北方的战略态势,一大好处就是,不影响其他方向的行动。 西北这边,西北战略集群依旧盘踞在西域的外围,坐看西域内部的厮杀,等着收割果实。 西南这边,国防军各部却已经运动到位,开始攻略高原。 昌都。 作为高原的门户,十分险要之地,这里被高原的旧势力寄予了厚望。 准噶尔人在这里部署了三万大军,将南北两条道路完全堵死,自觉万无一失。 第十师也不跟他们客气,准备妥当之后,直接就发动了强攻。 昌都险要在于两河交汇之处,被三面大山所围。并且这些大山高耸入云,终年白雪覆盖,无法攀爬。 因此要想进攻这里,就只有正面一个办法。 倘若是冷兵器时代,亦或者是双方的武器和战力相差无几,那么当真是易守难攻。 可准噶尔人和藏人哪有什么先进的武器? 于是第十师将作战计划报告给第六方面军司令部并得到准许后,兵分两路,从南北一起夹击昌都。 结果就是,准噶尔部苦心孤诣部署的防线堪比纸糊。 北线没挡住,南线同样也崩了。 第十师的各种炮火打的他们怀疑人生,还没有看到敌人就大片大片地死伤。 准噶尔的将领急了,率兵冲出防御,朝着国防军进攻。 只可惜,牦牛阵固然看起来气势汹汹,高原的骑兵也很有模样,但是在强大的火器面前都不过是笑话罢了。 冲锋的一路上布满了准噶尔人的尸体,并没有哪怕一个人能够接近国防军的阵地。 打到第二天,第十师南北两路汇合昌都城下,并且仅用了一个小时就轰破了城墙。 至此,准噶尔人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纷纷夺路而逃。 崔占营充分发挥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率军追击三百余里,连洛隆宗都打了下来。 准噶尔蒙古人惊慌失措,只能闷头逃跑,希望逃回拉萨再想办法。 可就在他们抵达波密的时候,居然迎头遇上了国防军,再次被打的头破血流,还被团团包围。 准噶尔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支国防军从何而来? 他们浅薄的地理知识当然不会知道,从南亚那边逆雅鲁藏布江北上,也是可以进军高原的。 而且这一路都在山间河谷当中,不但温暖湿润,还不太受高原影响,极为方便。 第一师的突然出现,彻底扭转了高原的战局。 被围住的准噶尔人是高原旧势力最大的一股力量了,他们无法逃出生天,也就意味着高原的抵抗将不成气候。 当第十师追上来,和第一师合兵一处后,包围圈里绝望的准噶尔人只能选择投降。 不但如此,投降的准噶尔将领还提供了重要情报。 他们已经长达一年的时间没有得到过西域那边的帮助,并且派往西域求援的使者也没有音讯传回。 也就是说,当初巴图尔珲台吉雄心勃勃攻占了高原,但现如今受到西域之战的拖累,已经成了首尾不能相顾的局面。 准噶尔将领只是讲述了知道的情况,但国防军立刻判断出了更多的东西。 首先,高原已经空虚,接下来的进军过程比探囊取物还要简单。 其次,西域那边准噶尔部的情况恐怕不妙,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否则的话,巴图尔珲台吉无论是向高原增援,还是将高原这边的力量调回去,总得做些什么。 结果什么消息都没有,这足以说明,准噶尔部现有的力量已经连和高原沟通都做不到了。 国防军的将领们都很有大局观,立刻将相应的判断汇报了上去。 接下来,不但帝国要将高原收复回国土当中,恐怕西北战略集群也要动一动了。 第1700章 翻身农奴把歌唱 昌都之战的结果飞也似的传递到了济南。 左梦庚当机立断,和陈芷召见了相关人员。 “英伯,如今官员紧缺,只能想到你了。只是高原艰苦,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如果实在不愿意去,可以明说。” 左梦庚在皇宫里招待了林庆业和他的家人。 现年五十多岁的林庆业,在官场中绝对算得上是年富力强。但是要上高原,左梦庚也有些纠结。 可是没办法,帝国的版图扩张太快,导致官员的培养竟然有些跟不上。 这还是有大量军官退伍转业的结果,否则缺口会更大。 而且高原特殊,形势错综复杂,需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又离着中枢很远,必须要有镇得住场面的官员才行。 思来想去,林庆业最为合适。 首先,他为官多年,不管是在朝鲜还是在如今的帝国,全都展现出了不俗的才干。 其次,他经历过太多的风雨,早已养成了坚韧、果敢的性情,遇到任何情况都能够妥善处置。 再者,林庆业在基层徘徊多年,政绩和功绩早就积累够了,已经到了需要提拔的时候。 晋升为省政,执掌一方,是对他最好的褒奖。 林庆业来之前已经得到过通气了,心情没有任何波动。 目光所及,刚刚降世不久的小孙女正和皇宫里的孩子们在一起快乐玩耍,当真是没有任何不满足的。 “陛下和首相信重,这是微臣的荣幸。高原虽苦,然作为帝国疆土,必须要有人镇守。别人去得,我如何去不得?” 见他痛快应承,左梦庚和陈芷高兴不已。 “一直听闻英伯勇于任事、不甘人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好,高原那边就交给你了,我们等着好消息。” 陈芷说了夸赞,左梦庚则给了实惠。 “你此去高原,人生地不熟,工作不易展开。除了国防军会紧密配合之外,我也给你准备了两个得力干将。” 他将段中廉和阿云娜介绍给了林庆业。 “这位是原川西行政公署署长段中廉以及他的夫人阿云娜,现在川西行政公署取消,并入高原行省。段中廉将会担任副省政,阿云娜则是高原行省妇女协会会长。他们常年扎根于当地,情况非常熟悉。你要是有不明白的,可以向他们请教。” 林庆业三人凑到一起,着实寒暄了一番。 毕竟马上就要在一起搭班子了,彼此需要配合的地方很多。 高原通过军事手段打下来容易,后续的治理才是千头万绪。 尤其是在宗教的影响下,高原始终处于愚昧、原始、落后的状态下。 该如何改变这种社会架构,使其焕发生机,将会是高原行省融入帝国的第一步。 相关官员的安排中,阿云娜绝对是一招妙棋。 这位曾经的羌人女孩,如今跟随段中廉学习到了许多先进的知识和理论,又游历帝国各处增长了见闻。 回到川西之后,更是以身作则,帮助许多羌人妇女实现了身份解放。 让她到高原去,绝对可以帮助高原上的妇女打开眼界。 今天这次见面,除了公事之外,也是给林庆业、段中廉、阿云娜送行,于是左梦庚安排了烧烤。 厨师是特意从淄博请来的,手艺绝对值得信赖。 烧烤这玩意儿,对于小孩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大人们吃吃串、喝喝酒,谈笑风生。小孩子们则吃着手里的、望着架子上的,口水就没有停过。 见林庆业的小孙女吃的狼吞虎咽,分外可爱,左梦庚探手抱了过来。 “这么能吃,将来肯定长的健康。” 林庆业在朝鲜时就地位不凡,娶的妻子不但身份尊贵,也是实打实的美人。 他的儿子和儿媳也都出类拔萃,优良的基因之下,这个小孙女虽然才稍微长开眉眼,但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见左梦庚喜欢自家孩子,林庆业高兴坏了。 “这孩子只有乳名,尚未有大名,还请陛下赐名。” 让皇帝给起名字,已经是帝国官场里悄然流行的风气。 本身让皇帝起名就是一种荣耀,还能拉近和皇帝的关系,还能满足皇帝的爱好。 古往今来,皇帝的爱好千奇百怪,有许多更是祸国殃民。 左梦庚喜欢给人起名字这个爱好,实在算不上什么。 左梦庚也高兴,想了想,又忍不住促狭了。 “大名的话,就叫允儿好了。” “允儿?林允儿?” 众人惊讶了一下,浑然没有想到左梦庚取的名字如此妙到毫巅。 别看三个字每一个都平平无奇,但组合在一起,这名字凭空就多了一层清新阳光之气,仙的很。 众人轰然叫好,又哪里知道,这名字其实是后世中国粉丝的功劳。 要是叫林润娥的话…… 给林庆业三人安排了工作,左梦庚还得给他们保驾护航。 “当前高原最大的任务就是解放百姓的思想,让他们摆脱奴隶的身份,认识到新生活的美好。怎么解放农奴、怎么消灭剥削,政府和军队会去做。但该如何更加广泛地传播新思想,还得你这位干将出马才行。” 左梦庚将一首曲谱推到了李贞丽面前。 已经四十多岁的李贞丽丝毫不见衰老,反而更增雍容,加上如今位高权重,颇有女王范。 她拿过曲谱,看了又看,知道这是一首很了不起的歌曲。 “我亲自去高原。” 左梦庚吓了一跳,还没等劝阻呢,旁边的人不干了。 “你干嘛呀?高原那么艰苦,你还要不要命了?” 面对张好古的阻拦,李贞丽凤面寒霜。 “用你管?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在东洋省很快活嘛?不要来烦我。” 张好古老脸通红,连忙辩解。 “我那是……那是听从左二的安排,并非我的本意。咱俩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见李贞丽态度坚决,张好古急了。 “左二,你可得给我证明,我是不是遵照你的安排行事的?” 左梦庚眼珠子乱转,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我也没让你穿肚兜啊!” “左二,你不当人子!!!” 第1701章 海军改制 “你家那口子真去高原了?” “你说呢?” “关我什么事?” “左二,我和你不共戴天!” 看着张好古骑在左梦庚的身上咆哮,龙祖光就很为难。 这袭击皇上,到底要不要救驾啊? 周围的侍卫们个个都很焦急,只敢用眼神咨询他。 龙祖光无奈,撇撇嘴,将人都赶开了。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正适合出游。 河堤旁竖起两三根鱼竿,不管空不空军,也都时光美好。 一大群孩子蹦蹦跳跳,即使是一只蝴蝶,也能引得他们追逐。 福临已经大变了模样,变的开朗多了。领着左暄昭等一干小屁孩,化身为了孩子王。 徐若琳、王思仪、张嫣、布木布泰等女人忙着布置野餐,有说有笑的,和普通人家十分相似。 唯独张好古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看着朱慈烺坐在鱼竿旁扭来扭去的模样,左梦庚训斥道:“钓鱼能够磨练精神,培养静气,这对你很有帮助。参军之后,危险重重,凡是都要多思多想,明白吗?” 朱慈烺和闵维重也到了出师的时候。 朱慈烺目标明确,强烈要求去海军。 大好男儿乘风破浪,被他幻想的极为浪漫,施琅送回来的书信更是勾引的他无比向往。 人呢,不经历毒打,是不会成长的。 对于他的选择,左梦庚不加阻拦。 该培养的都培养了,剩下的人生道路,还得需要他们自己摸索。 闵维重倒是深受家学影响,想要去从政。 左梦庚从善如流,将他扔到了西北战略集群,先从大头兵做起。 不做军人,还想当官? 希望闵维重啃着西北的黄沙,人不要崩溃才好。 朱慈烺去海军,正赶上了好时候。 海军要进行改制了。 关于改制一事,其实已经酝酿很多年了。 事到如今,陆地上的战事开始进入收官阶段,东亚、南亚、东南亚都已经平定,海军的战斗任务减少,正好可以进行全方位的改制。 “目前三大舰队兵强马壮,还局限在国土附近,实在是暴殄天物。根据陛下的要求,我们做了重新规划。” 海军的改制,先从海军部开始。 海军部副部长罗水林正式就任部长,原部长左华只保留了南洋总督的职位,不再从事现役。 这也是一种趋势。 左华位高功大,已经进无可进,继续留在军中反而限制了成长,也阻挡了后来者的晋升。 这也是国防军的一大问题。 顶级将领当中,绝大多数都很年轻,还有很长的军事生涯可走。 陆军还好点,随着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机会很多很多。 唯独海军,晋升通道就那么多,而且今后的战斗必定十分零碎,鲜少有大规模战役的时候,因此最顶层的将领就需要给后辈们让路。 左华只保留南洋总督,干个三年五载,便可调任都、京的长官,转入政途。 不过因为国政和督政、总督都兼管军事,因此左华的军职还可以保留。 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张嫣和左华成婚后一直分居两地,对于夫妻生活十分不好。 左梦庚就想着让他安顿下来,过几年正常人的生活。 随着朱家几个兄妹长大,张嫣也履行完了监护人的职责,这一次也会前往南洋和左华团聚。 “鉴于舰船的数量增加到了一定的规模,为了保护远洋贸易,以及干涉欧洲事务,我们打算将原有的三大舰队,改编为全新的四大舰队。” 海军原有的三个舰队,分别是北海舰队、东海舰队和南海舰队。 北海舰队的辖区以朝鲜省、东洋省为分界线,从此往北一直到北极、新大陆。 东海舰队的辖区则处于台湾省、吕宋省以东,包括如今的南洋省和澳洲省。 南海舰队原本的活动区域是整个南海,不过如今大部分兵力都驻扎在印度洋,是干涉天竺事务的主力之一。 原本这样的部署问题不大,但是随着帝国开拓的脚步到达欧洲,三大舰队就不合时宜了。 “新的四大舰队,分别为北洋舰队、南洋舰队、西洋舰队和远洋舰队。” 左梦庚拿过改革方案,细细查看,发现海军的野心很大。 新的北洋舰队辖区扩大了不少,和南洋舰队以台湾省分界。从此以北,一直到新大陆的墨西哥一带,都属于北洋舰队的活动区域。 南洋舰队以原东海舰队扩充,接管了原南海舰队的辖区,淡马锡以东一直到新大陆的南美一带,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 原南海舰队更名为西洋舰队。 此西洋非彼西洋,而是指印度洋。 也就是说,从非洲的风暴角到淡马锡的整个印度洋水域,都是西洋舰队掌控。 至于远洋舰队,顾名思义,需要深入大西洋,深度涉足欧洲事务,成为帝国干涉欧洲进程的先锋。 “这么划分的话,恐怕远洋舰队要抢破头了。” 左梦庚洞若观火,将海军上下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凡是将领,基本上都不喜欢头顶上有婆婆管着。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倒不是说这些将领天生反骨,而是上头的管控会限制他们的发挥。 新四大舰队当中,其他三个都在中枢和统帅部旁边,必然时时刻刻接受监管。 唯独远洋舰队要去大西洋,天高皇帝远,而且欧洲还很混乱,有的是用武之地。 说起这个,在座的将领们全都不好意思起来。 罗水林莞尔不已,拍了左梦庚马屁。 “圣明不过陛下,顶数百大胜和尚可喜跳的最欢。” “好你个罗大部长,当面告状是吧?” “老罗,我还请你吃过饭呢。” 百大胜和尚可喜就在当场,立刻不干了。 会议室里哄笑连连,气氛倒是很祥和。 虽然从三大舰队改革成四大舰队,必然会有很多重要的岗位诞生,但是对于远洋舰队的司令一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非地位足够、深得左梦庚信任之人,是绝不可能当选的。 海军当中虽然战将如云,但够资格的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 百大胜、田浪涛、尚可喜,三选一而已。 其中尚可喜还是原南海舰队司令员,会不会继续担任西洋舰队司令,还尚未可知呢。 第1702章 开放包容的重要性 随着海军改制的推进,各项任命很快下达。 完全没有出人意料,出任远洋舰队司令员的,正是尚可喜。 作为海军中的新生代,尚可喜的年龄虽然不小,但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先后经历了明军、国防军,为人稳重不说,而且十分圆滑。 也只有这样的人,在遥远的大西洋才能够随机应变,始终选择最有利的做事方法。 虽然此人前世是个大汉奸,遭遇了千古唾骂,但时代到底不同了,这个历史时空的尚可喜并无任何错处。 而且正因为是海军中的新生代,所以完全由左梦庚提拔,可谓是左梦庚亲信中的亲信。 同时为了加强远洋舰队的力量,统帅部还给尚可喜安排了精兵强将的搭档。 西洋舰队的军政,是原来东海舰队的参谋长徐建忠。副司令是原南海舰队第三支队司令员许锡忠,参谋长是原东海舰队第一支队军政赖广辉。 同时西洋舰队的编制也是最大的,目前已经服役的三艘一级战列舰全都归属其所有。 以三艘一级战列舰为主导,配合上四十艘三级战列舰,加上一百一十多艘各种辅助舰船,足以对抗欧洲任何强敌。 不客气地说,从今以后大西洋上只会有一个声音。 除了西洋舰队,其他三大舰队的将领也进行了调动。 张可大卸任北海舰队司令,调任南洋舰队司令。 他的岁数大了,继续在北方的苦寒之地工作,对身体十分不好。 而且北洋舰队接下来要远在新大陆同西班牙作战,更是一个艰巨的考验。 有鉴于此,原东海舰队司令杨云胜和张可大完成了对调,担任新的北洋舰队司令。 之前各大舰队也都有分舰队,但并非固定设置,而是根据作战需要临时增设。 但是这一次,随着海军改制,支队成为了四大舰队的标配。 毕竟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军舰的数量足够多,海军的人才十分兴旺,撑的起。 按照规划,每个舰队都有四个支队,分别负责一定的区域。 北洋舰队的四个支队,分别负责东海、黄海和渤海、北太平洋和新大陆西海岸; 南洋舰队的四个支队,分别负责淡马锡和东南亚沿岸、南海、吕宋以东和马里亚纳群岛、澳洲; 西洋舰队的四个支队,分别负责印度洋东海岸、天竺、中东和马达加斯加; 远洋舰队的四个支队,分别负责风暴角以北、几内亚湾、南美洲东北部以及北大西洋。 同时陆战三师第九团也将作为先期部队,跟随远洋舰队奔赴欧洲,接收摩洛哥。 这里虽然十分混乱,但当地土著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加上有海军的帮忙,五千人的一个团足以进行控制。 等到文政工作跟进,帝国就等于在欧洲的家门口有了一块飞地,随时都能以此为基地,对欧洲事务进行干涉。 海军改制结束,各大舰队重新出发,奔赴各自的岗位。 徐尔爵也到了该返程的时候。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欧洲那边的局势如何了,廖中坚等人迫切地希望得到中枢的指示。 这一次前往欧洲的规模是最大的。 不但有整个西洋舰队和陆战三师第九团,光是民间的商船就多达四百多艘,满载的货物价值上千万元。 廖中坚等人的先期工作成果丰厚,最起码探清了什么商品在欧洲受欢迎。 如此一来,帝国的商人们就可以根据行情进行运输。除非遭遇天灾人祸,否则的话想不赚钱都难。 除了帝国商人的商船,荷兰、葡萄牙、英国、暹罗、缅甸、康提王国等和帝国友好的国家,也都纷纷组织了船队,打算跟随远洋舰队一起成行。 远洋贸易,除了路途遥远之外,半路上的政权和海盗也是致命的威胁。 有远洋舰队庇护,大家的安全都能够得到保障。 针对这些商船,远洋舰队收取了一定的保护费。虽然价格不高,但累积到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最起码抹平了远洋舰队此行的开销,也降低了国内的疑虑。 毕竟劳师远征,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损耗国力的一种表现。 现在远洋舰队自己就能赚取收入,等于国家并没有付出太多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徐尔爵在临行前,还有一些东西要跟左梦庚通气,并且表达自己的疑虑。 “帝国的强大,如今已经充分被世界各国意识到了。许多国家都表达了想要学习的想法,这次回去之后肯定会提出派遣留学生的意图。就怕咱们的好东西被这些国家学去,反而将来会对付我们。” 他的意思是,帝国这边要做好防范。 其实这也是很多帝国人的心态。 自家的好东西,可绝不能被人偷了去。 莫说对外国人了,师傅教徒弟都得留一手呢。 这是中国人的思维传统。 不过对此,左梦庚倒是胸怀宽广。 “一个国家要想发展和强盛,最不可或缺的就是人才。一个顶尖的人才,作用远远超过一百个、一千个庸才。其他国家也不是没有顶尖的人才,正好可以趁着他们来留学的机会,想办法吸纳过来,为我所用。哪怕十个里面吸纳了一个,都是咱们赚到了。” 后世的美国为何能够那么强大? 除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其在两次世界大战中赚的盆满钵满之外,对于全世界的人才吸收,也是重要原因。 美国的影响力为何那么大? 正是因为其强大的过程中,得到了来自于全世界最顶尖人才的贡献。 无独有偶,大唐的强盛,又何尝不是可以看到各族人才的身影? 因此要想让帝国持续进步和发展,从全世界吸收人才绝对是重要的做法。 尤其是近现代的历史中,欧洲地区涌现出的杰出人才浩如繁星。 不用太多,能够从中抢过来三分之一,就足以保证帝国的优势,同时延缓欧洲的进程。 “帝国这么好,远非欧洲可比。那些人才过来后,只要给出丰厚的条件,提供足够的诚意,相信可以吸引许多人留下。看看伽利略国士就知道,这样的人才是多么的重要!” 左梦庚的说法,给所有人都吃了定心丸。 接下来,帝国只需要做好保密和防范,就等着世界各地的人才自动送上门来就行了。 第1703章 天南海北 祁连山的秋季带着一种冷峻悲壮的美。 如果是唐朝诗人途径此地,定然可以留下诸多名篇。 正所谓“山低云素无青色,地阔石碣短水源”,然处身其中者,必然无心欣赏美景。 沟沟坎坎中间,国防军的士兵们已经趴伏了一天。即使穿的很保暖,热量也在快速的流失。 但是没有命令,谁都不敢乱动。 为了完成任务,战士们愿意忍受任何艰难。 直到远处的山中,几道身影快速奔来。 “连长,找到马匪的位置了。” 郑成功已经坐起,心情格外兴奋。 “在哪里?” 和达虎一样,优秀的年轻人在军中很快就冒头了。 驻扎在哈密的这段时间,为了保证地区安宁,西北战略集群展开了大规模的剿匪作战。 虽然马匪的战斗力不强,但是来去如风,而且潜藏民间,很多时候民、匪不分,着实给国防军的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针对这种情况,国防军配合甘肃当地政府,采取了双管齐下的办法。 一方面由政府出面,组织多项重大工程,将穷困潦倒的百姓动员起来,通过劳动换取收入和粮食。 一方面则由国防军强力出击,针对各路土匪进行彻底的打击。 百姓们在得到了实惠后,生活好转,自然格外珍惜,理所当然地和土匪划清了界限。 不但如此,百姓们还提供了许多情报。 毕竟这些土匪虽然隐藏在民间,但很多时候也将百姓当成劫掠的对象。 百姓们早就对其恨之入骨,只是从前束手无策。 现在有国防军撑腰,又有政府照顾,百姓们当然最渴望消除匪患。 而失去了百姓们的掩护,这些作恶多端的土匪在这茫茫隔壁地区,立刻无所遁形。 经过了大半年的剿匪作战,绝大多数土匪都被绳之以法,河西走廊为之一净。 只剩下几股最为顽固的马匪退入到了祁连山中,妄图依靠地形复杂的大山来同国防军周旋。 他们自诩为地头蛇,对这里的地形更加熟悉,满以为国防军根本不敢进山。 哪里料到国防军什么仗没打过? 什么敌人没有击败过? 区区大山,区区马匪,岂能吓住国防军? 郑成功所在的143连就在剿匪的第一线。 上头的叔叔伯伯们也有意给他锻炼机会,因此将他派到了最危险的前线。 这就是军中的惯例。 虽然有人脉可以得到照顾,但是要想出人头地,就得拿出真本事。 至于会不会出现意外,会不会战死…… 军人血战沙场,马革裹尸便是。 军中将领的诞生最是残酷不过,当真是大浪淘沙。能够活到最后、走到最高的人,除了战功赫赫,也得需要一定的运气。 郑成功不怕苦,也不怕死。 身为上都第一中学毕业生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他很早就被冠以“天之骄子”的名头。 他绝不会对不起那些赞誉。 来到西北战略集群之后,他做的不错。几次作战,都冲锋在前,受伤不下火线。 更是曾有一人俘虏二十七名马匪的功劳,轰动全军。 而且军中几次比武,他的各项技术都名列前茅,军事素养也远超同期。 屡次给上级提出的建议,都对优化军中规章制度起到了奇效。 这样的人不升官,谁能升官? “这股马匪在三十里外的天王顶,这段时日被咱们追的狠了,损失惨重,已经不敢出来,暂时没有发现咱们。” 侦察兵的报告令郑成功大喜过望。 “好了,让大家伙放松放松,马上生活做饭,今夜突袭天王顶。” 既然敌人远在三十里外,那就没有暴露的危险。 在战前好好休息,恢复体能,才能保证作战顺利。 潜伏了一天的士兵们得到命令,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立刻忙碌起来。 铁锅架好,柴火烧的旺旺的,清澈的豆油倒进锅中,各种食材也以备好。 “这么冷的天,要是能煲一碗汤,该多好啊!” 黄家明一边烧火,一边念叨。 罗顺才闻言啐了他一口。 “煲汤?想的美。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哪有功夫煲汤?” 说话间,一大把辣椒扔进锅中,呛人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黄家明受不了,咳嗽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又放辣椒?你就不会做别的吗?” 罗顺才舞弄着铲子。 “你都说了天气冷,吃点辣椒才能驱寒呀。” “那也不用放这么多辣椒啊,一点点就好。” 看着黄家明比划的手指盖,罗顺才十分不屑。 “俺们四川人喝水都要泡辣椒的,那么点,能有味道吗?” 黄家明十分认真。 “已经很辣的啦。” “哎呀妈呀,这辣椒炒了多浪费呀,直接扔火坑里一烧,就着白酒,嘎嘎香。” 王松喜也凑过来,对罗顺才处理辣椒的方式十分不满意。 气的罗顺才指着他大骂。 “蛮夷!” “俺们东北就是这么吃地。” “我们广东人不喜欢辣椒啦!” 耳听着战友们七嘴八舌,罗顺才哐当将铲子扔了。 “狗日的,不满意你们自己做。” 一堆人立刻安静了。 因为除了罗顺才,其他人的厨艺…… 成功镇压了不服,饭菜很快出锅,一群人又凑在一起。 罗顺才的筷子不停挑选辣椒,全都拨到自己的碗里,满满地拌上米饭,越吃越是香甜。 黄家明捏着鼻子尽量挑选不红的地方,好不容易寻到一丁点的肉沫,努力深呼吸了好几口,然后闭着眼睛将肉沫塞进嘴里,同时大口大口刨饭。 一粒肉沫,就吃了半碗饭,然后赶紧拧开水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王松喜吃一口辣椒,就呲牙咧嘴半天,但还是想吃,结果辣的五官都扭曲了,依旧吃个不停。 “吃不惯辣椒吧?” 郑成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黄家明身边,随身掏出了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竟然是酱香浓郁、香甜不腻的卤猪蹄。 黄家明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热泪满眶。 “这是隆江猪脚?” 郑成功推给他。 “快吃吧。我自己做的,也不知道正宗不正宗。” 熟悉的味道进入口中,黄家明的泪水就止不住了。 “连长,你对俺真好。” 看着可爱的小战士,郑成功十分欣慰。 “我来自福建,明白你们到这里当兵的困难。不过人总要适应环境,慢慢接受吧。” “连长是福建人?” 听到郑成功的籍贯,黄家明双眼放光。 这败家孩子,咋回事? 不知为何,郑成功只感觉凉飕飕的。 第1704章 西域的风 看到郑成功掏出硬硬的大饼,铺上烤的香喷喷的羊肉,再抹上厚厚的辣椒酱,吭哧吭哧大吃的模样,黄家明若有所思。 他尝试着给自己的饼子上多加了一勺辣椒,努力忍受着辣味,也大口吃了起来。 寒凉的天气,摄入足够的辣椒,很快就让人暖和了起来。 西域的天黑的比较晚,即使黑了,只要没有风和云,能见度也非常高。 143连吃饱喝足,沐浴着星月之光,钻进了群山当中。 三十里的路程,对于国防军战士们而言,和游山玩水一般。 当他们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毫无战术素养的马匪正窝在背风处呼呼大睡。 战士们分进合击,摸索前进,一直都攻到核心区域了,马匪才惊觉敌人袭击。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再想反抗,已经没有意义了。 砰砰砰砰砰…… “缴枪不杀!!!!”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所有还活着的马匪乖乖地放下了武器,垂头丧气地做了俘虏。 这一场追剿战,143连大获全胜,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天明时分,队伍返程。 走到半路上,前方烟尘滚滚,几匹快马冲了过来。 “连长,团部命令,立刻收拾行装,中午前必须和大部队汇合。” 郑成功精神一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终于要进军西域了吗?” “统帅部传来的消息,北方战略集群已经彻底平定漠北,其中一部已经朝着唐努乌梁海进军。不出意外,九月初肯定能够袭击鄂尔齐图汗的背后。到了那时,整个西域肯定乱成一锅粥。加上梁越已经运动到位,我们也该出发了。” 西北战略集群的联席会议上,黄三虎开始统一思想。 之前为了让西域各方势力自相残杀、深陷泥潭,西北战略集群就停在哈密,只给西域进行态势施压。 经过了一年多的坐山观虎斗,如今的西域已经打的差不多了。 梁越选择了绕行昆仑山北麓,将正面的压力都扔给了巴图尔珲台吉。 如今的梁越所部已经神兵天降,突然攻占了叶城。 再往前,就是莎车、喀什等地。 到了那个时候,叶尔羌汗国肯定也会得到消息,再也顾不得和巴图尔珲台吉的战斗,必然回师救援。 而鄂尔齐图汗这个所谓的卫拉特蒙古的盟主,真实实力远不如准噶尔部,一旦失去了叶尔羌汗国的呼应,绝对挡不住巴图尔珲台吉的兵锋。 国防军当然不会坐视准噶尔部一统北疆,做大做强。 现在进军,趁着西域各方势力打的无法自拔之际,直接秋风扫落叶,才能永绝后患。 西北战略集群在哈密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官兵上下都求战心切。如今得知终于可以进军,全都兴高采烈。 军心可用,黄三虎立刻进行部署。 “第四方面军攻取吐鲁番,然后沿着天山南麓向西进军。你们再派出一部分兵力,沿着梁越所部经过的地方接收。” 左梦庚已经和梁越达成默契。 梁越其实就是国防军的开路先锋,而国防军跟在后面,一方面给他提供足够的支持,一方面也为了以防万一,随时亲自上阵。 简宗安等人接受任务,回去自然会进行部署。 “第五方面军从哈密出发后,走北线攻取别失八里,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沿天山北麓向西进攻,另一路转道阿尔泰,争取和北方战略集群形成互动。” 于立春等人摩拳擦掌,并不觉得这个分兵的计划有什么难的。 第五方面军下辖第七师、第九师和骑四师,还有六个治安师,足足三十万兵马,对付西域这些歪瓜裂枣,有何困难而言? 要真说困难,恐怕广阔的地域和缺水的环境远比敌人更加厉害。 作战命令下达之后,两大方面军立刻行动起来。 郑成功所在的第七师第26团获得了先锋的任务,走在了大军的前面。 郑成功的143连又是全团的前锋。 “我们的任务是深入巴尔海子,探查这里的敌情,建立前沿阵地。经过先期侦察,这里的游牧民族并非卫拉特蒙古,相反常年遭受瓦剌人的欺压,可以成为我们的争取对象。记住了,过去之后,一定要和善对待当地人,绝对不允许恃强凌弱。” 郑成功先给全连做了思想工作,生怕这些骄兵悍将胡作非为,破坏了大局。 巴尔海子就是后世的巴里坤湖,这里是从哈密翻越天山之后,最大的一块水草丰沛之地。 有趣的是,常年在这里游牧、定居的,并非是蒙古人,而是哈萨克人。 但此地距离哈萨克的核心区域足足有上千公里之远,因此这里的哈萨克人无依无靠,始终受到卫拉特蒙古人的攻击和袭扰,过的苦不堪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争取这部分哈萨克人的支持,十分有利于帝国向西域进军。 第五方面军趁着大雪之前,翻越了天山,突然出现在了巴尔海子。 庞大的军队立刻打破了草原上的宁静。 一开始哈萨克人全都吓坏了,纷纷收拾行囊逃跑。待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来到此地的汉人并不烧杀抢掠,甚至还十分友善地保护了他们的牧场,这让哈萨克人变得将信将疑起来。 郑成功很大胆,仅仅带着几个士兵,没有携带武器,反而带着盐巴、布匹等物品跑去找哈萨克人交易。 一来二去,双方终于熟悉起来。 他们带来的商品,都是草原上急缺的,受到了哈萨克人的欢迎。 而从哈萨克人手中交易的牛羊和皮毛,也对国防军作用巨大。 郑成功趁机详细向哈萨克人讲解帝国的政策,渐渐博取了哈萨克人的信任。 半个月后,第一支哈萨克人回到了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 当看到牧场完好无损,甚至他们离去时来不及携带的帐篷都还存在,甚至破损的地方都被国防军进行了修补,哈萨克人终于感动了。 一传十、十传百,新来的汉人不欺压、不掠夺的名声渐渐传播到了每一个哈萨克人的耳朵中。 当看到美丽的姑娘出现,国防军都以礼相待后,哈萨克人终于放心下来。 不少人甚至纷纷站出来,给国防军充当向导,帮助国防军去对付可恶的卫拉特蒙古人。 第1705章 大唐回来了 “要想去乌伦古,必须要贴着北艮山,然后沿着乌伦古河才成。不然大漠横在中间,无法通行。” 得到哈萨克人帮助的好处体现出来了。 年老的腾达见多识广,曾经跟随族人前去阿勒泰一带拜见过卫拉特蒙古的王公贵族,知晓道路。 而听到他的指点,于立春等人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得到当地百姓的指引,他们恐怕要遭重。 第五方面军原本以为过了巴里坤湖之后,一路平坦,大军漫卷就行。 没想到西域的地形如同夹心饼干一样,不但在天山以南有浩瀚的大漠,原来在天山以北也有。 他看向军政张涛。 “老张,突袭阿勒泰的任务就交给你,如何?” 张涛浑不在意。 “如今巴图尔珲台吉和鄂尔齐图汗在博乐那边打的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老巢。我这一路过去,估计就是武装游行。反倒是你们南路,还得小心谨慎。” 于立春将搭档的提醒记在了心里。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冒进,慢慢推进就是了。” 第五方面军的南路还要注意配合第四方面军在南疆的作战,以免战局出现不可控的变化。 他们这一路都是直线,而且南面是高耸入云、险峻挺拔的天山,北面是茫茫大漠,只有贴着天山脚下的狭长地带适宜行军,因此根本不用担心被敌人迂回、包抄。 数万大军稳步推进,在这个地方,没有哪个敌人能是对手。 第五方面军在巴里坤湖进行了分兵。 于立春和参谋长辛君乐指挥第七师和骑四师贴着天山前往米泉。 从米泉一路往西有道路可以直达亦力把里,并且沿途还有天山融雪的季节性河流提供饮水,极其方便行军。 张涛和副司令徐天成率领第九师以及两个治安师的行动,就要艰难的多。 从巴里坤湖北上,一路都是荒凉的戈壁。需要走八百多里,才能走到乌伦古河。 只有到了乌伦古河,才能有绿洲和水源。 好处就是,因为这一路都是荒无人烟的戈壁,北路军不怕被卫拉特蒙古人发现,可以起到突然的效果。 为此北路军准备了大量的马车用来装载物资。 好在为了帮助大军行动,统帅部紧急调拨了大量的轮胎过来。 马车换装了轮胎之后,可以多装三分之一的物资,还更容易拖拽,极其节省人力。 即便如此,张涛也决定一路前行一路建立补给和中转站。 西域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大到国防军已经全面进攻了,这里的各方势力还一无所知,集中于眼前的敌人。 第一个打开局面的,是梁越。 此人虽然农民出身,但多年的征战早已锤炼出了敏锐的军事能力,而且性格非常大胆,无惧艰险。 凉军在他的带领下,又有帝国提供的充沛物资,梁越选择了一条最艰难又最出人意料的道路。 当凉军突然出现在喀什城下时,这里的守军还处于懵懂当中。 这里是叶尔羌汗国的大后方,是许多人心目中的绝对安全之地。 尤其是前方不断传来好消息,国王率领大军不断取得胜利。 谁又能想到,有一支奇怪的军队居然杀到了这里。 可不管怎么说,守军也明白,这是敌人。 城门紧急关闭,官员飞速派人往阿克西送信,同时组织全城的人防守。 看着黄色沙土垒成的城墙,梁越笑容满面。 “这种防御,和中原的城池根本没法比。告诉将士们,拿出全部力气,今天在城里过夜。” 蒋朝云也觉着破城不难。 “大哥,这里的人都比较邪乎,要是不投降怎么办?” 梁越脸色转冷。 “不投降就杀到他们投降,难道要让咱们的兄弟白白死掉吗?” 凉军多以甘、秦子弟组成,跟随梁越万里迢迢转战各地,早就被梁越视为血肉兄弟。 他们进军西域之后,一边征战,也曾一边从当地征兵。 然而这个地方的人多信奉伊教,极其偏执和狂热,能够争取的十不足一。 凉军又不是国防军和帝国,没办法进行更加细致而彻底的思想改造。无奈之下,只好用刀子说话。 这种办法虽然残酷,但是在这个本就残酷的地方,反而很有效果。 最起码凉军一路打来,节省了许多麻烦。 至于他们打过的地方该如何治理和恢复,那就交给帝国去头疼吧。 很难说这其中究竟有没有梁越的小心思。 他虽然在大势面前,不得不放弃了往日的仇恨。但要说对左梦庚一点都不记恨,显然是不可能的。 给左梦庚找点麻烦,他的心情也能好受一些。 他却不知道,对于他的做法,左梦庚做梦都能笑醒。 对于伊教,左梦庚也着实头疼。 尤其是西域这个地方,脱离汉家统治太久了。 放眼看去,这里的人语言、肤色、风俗、信仰,都已经和中原迥然有别。 就连他都没有太多的信心,能够利用帝国的强大改变这片土地。 梁越的刀子虽然鲜血累累,但也让最为顽固的那一部分人烟消云散。 帝国接手后的区域,反抗势力大为削弱,治理起来的难度已经降低到了最低点。 梁越还不知道这些,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喀什城。 在守军的惊慌失措中,凉军摆好阵型,布好大炮,然后就是不停歇的狂轰乱炸。 得到帝国资助后,凉军也体会到了钢铁风暴的快乐。 有火力,谁又愿意拼命呢? 炙热的铁球如同雨点一般砸向城池,稀松的沙土甚至用手都能扣动,遑论无坚不摧的炮弹了。 仅仅第一轮炮击,喀什的东城墙就垮塌了三分之二,足足有一半的兵力都被掩埋在了沙土废墟之下。 守城的官员亡魂大冒,这才明白什么叫螳臂当车。 逃跑,成为了叶尔羌人唯一的选择。 但是很可惜,凉军有着大量的骑兵。 梁越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骑兵绕过城池,对叶尔羌的溃兵进行了无穷无尽的追杀。 最终逃出生天者,连一百人都不到。 然而就是这不到一百的生存者,给整个西域带来了最为震撼的消息。 曾经不可一世的唐人…… 回来啦! 第1706章 地狱和人间 高原的形势,在国防军介入后,立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喇嘛们,疯狂地跑到伦巴台吉面前,不复从前的仇视。 然而对于喇嘛们的示好,伦巴台吉只是觉着可笑。 “跑吧!能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现在已经彻底完蛋了,没有人可以救我们了。” 他派去昌都的大军被彻底打垮,残兵败将回程的时候又被第一师堵在了波密。 消息传来,伦巴台吉就明白,大势已去了。 高原上什么德行,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里千百年来只是靠着险恶的地形,才能对抗中原王朝。而每当中原王朝兴盛一些,这里就噤若寒蝉。 当地形优势消失的时候,也就是高原易主的时候。 如果准噶尔部那边能够提供支援,他还有信心同国防军周旋。 结果派去西域的使者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从西域来的商人传递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这足以说明,巴图尔珲台吉那边也很艰难。 身为蒙古人,雄霸一方固然很好,但伦巴台吉更加清楚,一旦没有了准噶尔部的支持,他是绝对守不住高原的。 权力固然重要,但命更加重要。 对于现在才“幡然悔悟”的喇嘛们,他只能嗤之以鼻。 倘若这些目光短浅的和尚从一开始就投靠他,说不定还能整合力量,让高原铁板一块,对国防军的进攻节节抵抗。 只可惜,这些喇嘛们为了利益,明里暗里和他对着干,弄的高原成了一盘散沙。 现在最主要的大军都失败了,他们就算联合起来,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了。 “我们可以向天竺借兵。” 大喇嘛桑杰还抱有幻想。 在他的眼中,天竺是了不起的大国,而且和他们的信仰同宗同源,可以得到帮助。 伦巴台吉如同看傻子一样。 “天竺远在千里之外,如今还来得及吗?”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也没有必要说。 国防军来到高原会有不好的反应,难道天竺人就没有了吗? 天竺军队就算来到了高原,还能有多少战斗力? 此时高原上的人们还不知道,天竺已经被盟军彻底打垮,早已躺平任嘲了。别说支援高原,能不能保住现有的地盘都不一定呢。 没有从伦巴台吉这里得到绝对的保证,喇嘛们十分失望。 可他们又不甘心,干脆到处怂恿信徒,打算自行抵抗。 至于伦巴台吉…… 应付走了喇嘛们之后,立刻纠集所有的蒙古人,二话不说,直接往西域撤退。 回去找巴图尔珲台吉汇合,说不定还有机会。最起码西域还是他们的地盘,能保住性命啊! 波密。 残存的高原军队被第十四师和第一师联手夹攻,享受到了只有清军才有的待遇。 结果可想而知。 当世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在国防军两个野战师的夹攻下还能安然无恙。 这一战,消灭高原军队一万一千五百人,俘虏八千七百人,没有一个逃掉的。 可以说,通过这一战,就彻底扫清了高原上基本的抵抗力量。 得知前线获胜,上上下下十分振奋,林庆业、段中廉等人率领着政务人员立刻跟上,开始接管地方。 而只有深入到了民间,高原百姓的凄惨才为人所知。 如果说曾经大明治下的百姓们生不如死,那么高原的百姓就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他们从始至终都生活在地狱中,并且从来看不到逃脱的希望。 “你们干什么?坤巴是我的奴隶,我要处置他天经地义。” 气势汹汹的奴隶主杰桑多吉十分嚣张,看到冲来的国防军依旧咆哮不已。 场地中央,支着一个木架子,上面吊着一个人,已经血肉模糊。 杰桑多吉手里拿着刀,刀刃上满是鲜血。 他要用这柄刀,将坤巴切割成碎片。只因为坤巴为他放牛的时候,用石头打了牛头一下。 对于杰桑多吉要处死坤巴这件事,所有的百姓都觉得平常。 他们麻木地站在一旁,即使满地鲜血也没有任何触动。 他们早已习惯了牛羊猪狗一般的生活,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也是这个下场。 唯独坤巴的妹妹顿珠伤心欲绝,却无能为力。 她被杰桑多吉的狗腿子抓着,等到坤巴被处死后,她还会被送入杰桑多吉的房间里。 等完事后,今后一生都要给杰桑多吉干活,继续做牛做马。 这样的事情,在高原上千百年来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从来没有改变。 直到国防军冲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和冷冰冰的刺刀制住了穷凶极恶的奴隶主。 林庆业紧随其后,一进来看到坤巴的凄惨模样,他就气炸了。 听到杰桑多吉还在咆哮,他猛地一鞭子抽了过去。 杰桑多吉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受过殴打。这一下被抽在脸上,立刻皮开肉绽,尖叫哀嚎不止。 他的仆人抢上来,还想要攻击林庆业,结果国防军开火了。 砰砰砰砰砰的枪声中,杰桑多吉的狗腿子被打死了一地,也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那些麻木的农奴们看到这一幕,仿佛凝固的思想也被震的出现了裂痕。 杰桑多吉吓坏了,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两个国防军战士过去,将坤巴从架子上解救了下来。 “坤巴,你得救了。” 老实巴交的坤巴受了很重的伤,本以为今天死定了。当听到自己获救后,当场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悲愤地举起自己的右手,那里已经被杰桑多吉砍断了。 而这,不过是高原上奴隶主惩罚奴隶时最普通不过的一种罢了。 顿珠早已跑过来,兄妹二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在最绝望的时候,有人救了他们,终于让他们重见天日。 看着百姓们的惨状,林庆业愈发暴躁。 “把这个混账绑上去,暴晒至死。立刻抄家,得到的所有财产分给百姓们。” 帝国在处置这类事情时,手段同样是很残暴的。 这是一个微妙的时代。 世界各国都在野蛮扩张,道义早已被抛弃。 好处就是,不管帝国以怎么激烈的手段改天换地,都不会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什么波澜。 没有人在乎。 这是后世绝对没有的环境。 左梦庚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早就给 在清除旧势力、旧思想的时候,手段不妨激烈一点。 宁可血流成河,也要彻底清除,这样才能避免反复。 第1707章 换了人间 杰桑多吉和他的狗腿子被吊了起来,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本来麻木不仁的农奴们完全不敢相信,贵人们也会遭遇惩罚。 不过短暂的轰动过后,农奴们都胆战心惊地偷偷观察着。 千百年来受了太多的苦,让他们根本无法一下子就接受改变。 万一杰桑多吉只是被惩罚一下子呢? 万一杰桑多吉又被释放了呢? 那么他们的生活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第一天,就在杰桑多吉的吼叫和怒骂声中度过。 第二天,杰桑多吉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高原的气候即便是在夏日也冷热不定,何况现在已经进入深秋,只要阴天就会下雪。 被吊在木架子上吹了一夜的冷风,杰桑多吉这么养尊处优的人哪里受得住? 农奴们躲在远处小心翼翼看着,看着杰桑多吉越来越虚弱,心态也在慢慢发生变化。 更让他们有些喜悦的是,国防军开始抄家了。 如果说将杰桑多吉吊起来,或许还只是处罚一下子。但抄家嘛…… 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身为当地的奴隶主,杰桑多吉非常富有。 从他的家中搜出来的金器、银器就堆积如山,其余的珍珠、玛瑙、宝石等物品,也都是价值连城。 国防军一边抄家、一边统计,一边对这样的奴隶主唾骂不已。 谁都明白,杰桑多吉积攒的这些财富,全都是从可怜的农奴身上剥削而来。 除了浮财之外,一千七百多张各种毛皮和八千多头牦牛,是政府立刻就用得上的东西。 林庆业一声令下,国防军将百姓们请了过来。 “因为奴隶主的剥削,使得你们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但从今以后,在帝国治下,规矩变了。你们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你们是人。既然是人,就应该拥有人的一切。这些财富是杰桑多吉从你们的手中抢走的,今天我就代表政府,将这些财富还给你们。” 听说要给大家伙分配牦牛,农奴们各个惊讶到了极点。 事实上到了今天,他们也知道杰桑多吉死定了。 虽然这个万恶的家伙还没有咽气,但是已经油尽灯枯,即使从木架子上放下来也没有救治的可能了。 他们本以为,处死了杰桑多吉,他们也不过是换了新的主人罢了。 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分到牦牛。 好事还不止如此呢。 林庆业继续道:“本来这些毛皮也应该分配给大家,但这些东西到了你们的手中,用处也不大。因此本官做主,用这些毛皮更换为大家更加需要的物资,同样分给你们。” 大批盐巴、布料、餐具、农具、粮食被送上来,实实在在的堆在农奴们的面前,让他们的眼睛都舍不得闭上了。 他们穷苦了几生几世,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么多的好东西? 分配开始了。 第一个上来的,就是顿珠。 淳朴的女孩很是可怜,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毡布,光着的脚丫子上满是泥土。 她没有鞋子,也用不起。 “顿珠,你的哥哥怎么样了?” 给她发东西的李贞丽眼睛红了,关心问道。 听了翻译的话,顿珠连连点头。 “军中的大夫给哥哥治了伤,虽然手断了,但是哥哥得救了。” 这下李贞丽就放心了。 她在物资堆里找了又找,找出了两双暖和的皮靴,塞到了顿珠的手中。 “记得穿鞋子,不然脚会冻掉的。” 顿珠愣愣的,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光滑厚重的皮靴,喜爱的不得了。 虽然还没有穿上,她都知道肯定很暖和。 看到她立刻就想要穿,李贞丽连忙拦住,将她拉到了后面,然后亲自给她洗了脚。 不但如此,李贞丽还将自己带的袜子给她穿上了。 舒适的棉袜套在脚上,冰冷的空气被隔绝,整只脚都被包裹的温暖让顿珠瞪大了眼睛。 可是当脚塞进皮靴之后,重新踩在地面上,顿珠赫然发现,走路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女孩的脸上绽放出从所未有的笑容,完全放弃了矜持,在蓝天白云下翩翩起舞,好似美丽的蝴蝶。 亲眼看着这巨大的改变,李贞丽的心情无比舒畅。 她第一次觉得,高原之行……真的来对了。 给农奴们登记身份,分配牦牛和物资,帮助农奴们整修房屋,重新划分牧场,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这一切都托福于帝国的强大,以及比较野蛮、干脆的处理方式。 万事开头难,第一次处置的顺利了,林庆业、段中廉等人全都信心大增。 他们跟随国防军的脚步,开始一路向高原的核心区域推进。 所过之处,广大农奴被纷纷解放,开始感受不一样的新生活。 虽然巨大的变化让农奴们很不适应,有些诚惶诚恐,但没有人剥削和压迫的生活,谁经历了不说好呢? 对于此时的农奴们来说,最怕的反而是情况出现反复。 他们也明白,奴隶主一旦反攻倒算,他们的下场将会无比凄惨。 为了巩固农奴们的信心,保住解放的成果,政府和国防军能做的,就是以更加坚决的手段来清除旧势力。 不但是奴隶主,身为高原上层的喇嘛们也没有逃过清算。 而且清算喇嘛还是左梦庚亲自下的指示,并且要求坚决执行,除恶务尽。 左梦庚比任何人都清楚,高原上的喇嘛远比奴隶主更加根深蒂固。 尤其是这些喇嘛借助宗教的外衣更具隐蔽性和欺骗性,同样也更加能够蛊惑人心。 既然不用担心什么外部舆论,而且帝国又绝对的强势,不一劳永逸反而留下祸患,岂不是太愚蠢了? 秋风扫落叶的做法,令高原上的旧势力全都吓坏了。 那些喇嘛们原本还抱有幻想,在伦巴台吉逃跑之后,他们本打算摆出和善的面孔,好保住自己的地位。 可是在看到国防军冷酷的做法后,他们在绝望之下疯狂了。 于是他们开始竭尽全力蛊惑信徒,想要同国防军进行殊死之战。 但是让他们绝望的是,草原上的喇嘛回来了。 这些草原上的喇嘛早已彻底投降,并且接受了帝国提供的教义思路。 要命的是,这些草原喇嘛的声望非常了得。 当他们开始帮着国防军做事后,高原上的信徒迷茫了。 这种分裂之下,国防军的进攻再无任何阻碍。 第1708章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高原上的旧势力碰到帝国,唯有绝望一途。 对于这些极度落后而残忍的旧势力,帝国压根就没有想过妥协与和谈。 彻底消灭他们,不留下任何遗毒,让高原尽早进入新社会,是帝国上下的一致意见。 毕竟高原旧势力得不到任何的援助,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面对着强大到了极点的国防军,他们的任何努力都是笑话。 眼瞅着国防军一路势如破竹,消灭了波密的残军之后直接重来,旧势力终于明白了大势已去。 阐教王驻地、阐化王驻地、大慈法王驻地被一一攻破,歇斯底里的喇嘛们被血腥镇压,所有宗教财产被全部没收。 顺从帝国的草原喇嘛们原本地位都不高。 地位高的都是既得利益者,是帝国的敌人。 只有这些原本在宗教中备受压迫、看不到希望的喇嘛,才愿意接受帝国的命令,充当开路先锋。 他们从帝国手中得到的一点点好处,都远比曾经的处境要好。 哪怕他们的修为不如那些大喇嘛,但是有帝国和中原高僧的教导,一个个都成长飞快。 高原的百姓们也很快就接受了全新的教义。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很多冲突,但大体进程是顺利的。 高原百姓在新生活的影响下,自然很容易接受新思想,成为新人类。 这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一环扣一环,缺一不可。 只能说,中华民族在这个历史十字路口觉醒,是最佳的时期。 错过了这个窗口期,再想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打造疆土,将会耗费十倍、百倍的力气。 眼见着国防军兵临城下,大喇嘛们知道末日到了。 他们绝望地将寺庙点燃,在熊熊大火中给旧时代陪葬了。 幸好那座最宏伟的宫殿被自发的百姓们保护住了,否则巨大的损失将难以弥补。 十月初九,高原上难得的晴天。 国防军在无数百姓的夹道欢迎下,列队走进了那座城,也代表着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喀喇昆仑山以北,此时早已进入酷寒时节。 这给国防军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队长,咱们要在这守到什么时候啊?” 一个小队的国防军脱离了大部队,进入到昆仑山中搜索。 他们是西北战略集群第四方面军第五师第17团的。 第五师奉命沿着昆仑山北麓、凉军打过的路线前进,包抄叶尔羌汗国。 不过在进军的同时,第五师也要勘察昆仑山一带的地形。 尤其是巍峨雄壮的昆仑山脉当中,隐藏着许多道路可以通向高原。 虽然征服高原的是西南战略集群,但如果有必要,两大战略集群也会进行配合作战。 最起码第五师必须保证自己的后路安全。 因此一支支小部队被派遣出来,搜寻山中道路。 这个小队就是如此。 他们拿着上头给的地图,已经在山中走了好几天。 外面已经冰天雪地,大山里面就更加酷寒了。 更高的海拔和更猛烈的大风,吹的战士们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赶紧停下来休整。 小队长抱着饭盒狼吞虎咽地吃着泡面,热汤进了肚子,才感觉到活了过来。 在其他地方,国防军上下对方便面已经有些腻歪了,唯独在这种苦寒之地,方便面大受欢迎。 小队长是老兵,飞速吃完了饭,趁着其他人休息的时候,独自爬到了高处。 上面的风很大,人只要待一会儿就会被僵住。但是上面的视野很好,能够看清更远的位置。 其他的战士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在眼里,全都默默加快了吃饭的的速度。 不大一会儿,一名战士爬上来。 “队长,交给我吧。” 小队长没有逞能。 在这种地方,团队协作远胜个人英雄主义。任何一个人出现伤病,都是对团队的拖累。 “十五分钟后,有人替换你。” 小队长交代完,转身要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猛地闪过什么东西。 小队长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定睛看去,猛地拉着战士趴了下来。 “你看看,那是什么?” 那名战士的本职就是侦察兵,视力十分出众。 他接过小队长的望远镜只看了一下,便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画册对比起来。 “队长,是蒙古人,卫拉特蒙古人。” “蒙古人?” 小队长迅速反应了过来。 “这应该是从高原回来的蒙古人。走,回去报告。” 发现了大批蒙古人,这个小队没有贸然而为,而是迅速撤退。 他们一个小队总共才十二个人,武器再好也打不过上万蒙古人。 不过他们的情报却至关重要,给了第五师反应时间。 在他们的后方,正是第17团团部。 团长李家新当机立断,决定打这一仗。 “蒙古人远道而来,看样子是打算回去北方,同巴图尔珲台吉汇合。他们携带的辎重肯定不多,山中的道路又只有那么一条。只要堵住了,这伙蒙古人就死定了。”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闷头在这南疆走了一个多月,除了行军就是行军,完全捞不着仗打,将士们早就郁闷坏了。 现在这股跳出来的敌人,正好给他们练练手。 第17团堵住的这伙蒙古人,恰好就是从高原撤退的伦巴台吉。 眼瞅着西南战略集群来势汹汹,而且自己的主力也被消灭了,伦巴台吉十分明白高原是守不住了。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逃回西域,重归巴图尔珲台吉麾下。 于是他率军千里跋涉,打算穿过卡拉胡鲁木山口。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突袭叶尔羌汗国的背后,帮助巴图尔珲台吉正面作战。 只可惜伦巴台吉离开西域太久了,根本不知道西域完全变了天。 巴图尔珲台吉和叶尔羌汗国交战的区域远在天山以北,而南疆这边早已被梁越犁庭扫穴一遍,国防军又跟了上来。 如果他的行动速度快一点,在凉军和国防军中间穿过昆仑山,说不定还能给梁越来一个狠的。 或者晚一点,等第17团过去,18团还没上来,也能给国防军的补给线造成麻烦。 偏偏好巧不巧,居然和第17团迎面撞上了。 虽然面对一万蒙古人,但第17团完全不在乎。 只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这一万多蒙古人就是一盘菜。 第1709章 唐努乌梁海 敌众我寡,但是武器装备、兵员素质占据绝对优势。 有鉴于此,李家新也不玩花的。 就在山口正中摆开阵势。 四个步兵营组成严密的阵线,两侧的高处也部署相当的火力。 团属炮兵连在后面准备妥当,令炮弹可以覆盖到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步兵阵前则拉好铁丝网,埋好地雷。 要不是这地方天寒地冻,李家新甚至会挖掘壕沟。 饶是如此,第17团也在铁丝网两侧的地面上扔了许多石头。 这些石头大的如人头,小的如拳头。看似不起眼,可一旦蒙古骑兵发起冲锋,马腿磕着碰着非死即残。 伦巴台吉也知晓了前方的情况。 这种地方打仗,不存在设好埋伏、请君入瓮的情况。 方圆千里都光秃秃的,除非有数十万大军进行大范围的迂回包抄。否则的话,硬碰硬就是唯一的选择。 伦巴台吉感觉到了无尽的恐惧。 怎么哪儿、哪儿都是国防军? 他在高原站不住脚,难道逃回西域都不行吗? 看着部将们惊恐的模样,伦巴台吉差点脱口说出逃跑的话来。 可理智告诉他,逃跑绝对是最坏的选择。 因为他们千里逃亡,携带的物资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而这种地方,附近是绝对找不到补给的。 不从这个山口冲过去,他们必将饿死在半路上。 “巴图尔珲台吉正在召唤我们,美丽的家园也在等待我们回归。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我们回家的脚步,英勇的蒙古战士也不会惧怕任何敌人!” 无奈之下,伦巴台吉只能做了一番站前动员,然后就指挥着疲惫的蒙古骑兵向第17团发起了突击。 狭窄的山口,最宽处也不过百米,而且光秃秃的毫无遮拦。 国防军实在是太喜欢这种作战环境了。 尤其是他们还属于防守方,只需要等着敌人冲上来送死就行。 看到蒙古人驱赶着骆驼、载着火炮上前,李家新嗤之以鼻。 “这些破烂玩意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都没等蒙古人的火炮布置好,第17团的炮兵们就让蒙古人尝到了先进科技的力量。 哪怕第17团的手中仅仅只有轻型步炮,但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亦或者是精准度,也不是蒙古人手中的小型前装黑火药铁炮能比啊。 冻的坚硬的土地被猛烈的爆炸波掀翻,大片大片的硬土裹挟着弹片将蒙古人肆意收割。 平时看起来十分强壮的骆驼,在这样的轰炸之下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硝烟尚未散尽,地面已经一片狼藉。 蒙古人手中有限的几门火炮已经彻底报废。 好一点的断折开来,坏一些的则直接变成了碎片。 蒙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愣是吓的瑟瑟发抖。 可回家的路只有这一条,他们只能无奈地进攻。 国防军的步兵摘掉厚厚的棉手套,带着轻巧的薄手套,稳稳地端起火枪。 在他们的眼中,蒙古人的身影异常清晰。而且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根本就不用太仔细的瞄准。 即使枪口抬高了都没有关系,因为子弹飞行一段时间下坠后,也能打到后面的敌人。 蒙古骑兵最先撞进了石头阵,立刻也有许多战马被乱石绊住了腿脚,嘶鸣着砸倒在地上。 这些倒下的战马又成为了更大的障碍,给后续的骑兵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冲锋中的蒙古骑兵不得不降速,小心翼翼地躲避地面上的碎石。 然而失去速度的骑兵,还有什么威势可言? 其实这个时候蒙古骑兵已经进入了国防军火枪的射程,但是看到蒙古骑兵连第一关都被难住了,第17团干脆决定等等。 等到蒙古骑兵的一部分好不容易冲过了石头阵,来到铁丝网面前时,更加让他们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蒙古人完全不知道这是啥玩意。 看起来不起眼,而且细细的,似乎一砍就断。 可是当他们手中锋利的刀子看上去之后,除了带起一片哗啦啦令人烦躁的响声之外,铁丝网完好无损。 眼见着国防军开始举枪了,蒙古人愈发焦躁,努力想要破除铁丝网。 但铁丝网这种东西如何拆除,是非常精密的细致活,完全不是蒙古人可以做到的。 “开火!” 李家新决定不等了,看戏也看够了。 这鬼地方大风呼啸,寒气逼人,战士们多暴露在野外一会儿,都是对身体的摧残。 暴风骤雨的枪声中,蒙古人当场倒下了一大片,以至于战场上出现了惊人的空白。 这种伤亡速度,远远超出了蒙古人的想象。 尽管他们的手中也有一些火枪,但很显然绝对打不了这么远、这么准、这么狠。 不等蒙古人从惊诧中清醒过来,第二排、第三排的火枪跟不要钱一样跟了上来。 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蒙古人只能以血肉之躯承受着火枪的覆盖。但他们手中的武器,火枪也好,弓箭也罢,全都打不到国防军。 蒙古人一层接着一层被打死,极快地被驱逐离开了铁丝网。 那些奇怪的细铁丝,成为了他们再也不能触碰到的天堑。 伦巴台吉在后面观看了整个战斗过程,他彻底绝望了。 “撤!” 至于撤去哪里,还能不能回到西域,他已经顾不得了。 再不撤,今天全要死在这里。 蒙古人来的快,去的更快。 要不是留下了一地的血腥,仿佛在这片蛮荒之地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李家新没有命令追击。 他们是步兵,去追骑兵并不明智。 他决定在这里守卫一段时间,等后续的治安部队上来接管后再继续前进。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蒙古人进入西域,骚扰国防军的后路。 西域之战,不容许有一丁点的不可控因素。 萨拉吉克乌梁海旗世代生活在水草丰沛的叶尼塞河畔,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并且给整个卫拉特蒙古提供了大量的战士和战马。 这里是卫拉特蒙古重要的战马产地,也是卫拉特蒙古称雄西域的底气所在。 这么重要的地方,当国防军到来的时候,岂能放过?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满身征尘的骑二师静静地出现在了东方的山岗上。 唐努乌梁海,一直被卫拉特蒙古视为后花园,绝对的安全之地。 但是现在,帝国用雄心壮志告诉蒙古人,曾经失去的疆土一分一毫都要物归原主。 第1710章 汉骑不满万 蒙古各部的演化十分复杂,如果不是深谙这段历史的人,根本难以探究。 就比如现在成为卫拉特蒙古盟主的和硕特部,严格意义算起来,并非最原始的瓦剌人。 十五世纪初,和硕特部才西进加入瓦剌,和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等原本的三部一起,组成了四卫拉特。 正因为如此,卫拉特蒙古从始至终都没有形成合力,反而内部斗争不断。 蒙古称杜尔伯特的部落有两个,属于同名异族。 一个姓绰罗斯,是卫拉特台吉孛罕后裔,被成为外札萨克。 还有一个姓博尔济吉特,属于内札萨克,驻地在嫩江左岸,也就是今天的大庆市。 上个世纪,随着东察合台汗国和漠南土默特部、漠北喀尔喀的崛起,杜尔伯特部备受挤压。 直到十七世纪初,杜尔伯特选择西迁,远离蒙古的核心区域,总算是稍微安定和繁盛了一段时间。 但是随着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的崛起,杜尔伯特部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连番打击之下,如今已经渐渐日薄西山。 和杜尔伯特部相比,土尔扈特部更加干脆,直接选择了去往更加遥远的西方,最终在伏尔加河流域定居。 只可惜,随着俄国的扩张,土尔扈特部又面临着全新的危险。 如今的西域,只有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在争雄。 鄂齐尔图汗眼看着准噶尔部越来越强大,急在心里,因此选择和叶尔羌汗国联合,夹攻巴图尔珲台吉。 为了保证战事顺利,他让俄木布额尔德尼驻守萨拉吉克乌梁海旗,持续为大军提供战马。 俄木布额尔德尼对这个差事十分满意。 他是涂汗部的首领之一,在和硕特的王公贵族中属于靠边站的那种,并不想帮着鄂齐尔图汗打生打死。 他打算趁机大肆发展自己的部族,倘若鄂齐尔图汗和巴图尔珲台吉打的两败俱伤,那么他也不是没有机会成为卫拉特蒙古的盟主。 喀尔喀蒙古那边的状况,他早有耳闻,但并没有当成一回事。 在他看来,汉人的势力即便横扫草原,也必然有限。 千百年来,多少汉人强盛的王朝进军大漠,最终不都是草草收场? 这就不是汉人可以来的地方。 更不要说,萨拉吉克乌梁海旗这个地方处于大漠的最深处。无论是从漠北来算,还是从西域来算,抵达这里都不是容易的事。 善于种地的汉人就算能够打下漠北和西域,也必然无法跨越崇山峻岭,跑到这里来耀武扬威。 正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骑二师突然的出现,给蒙古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看着蒙古人的部落就在河流之畔,四周尽是平坦的草原,无遮无拦,左世当真是大喜过望。 骑兵最喜欢突袭的,就是这种敌人。 他举起战刀,一马当先,逐渐加速冲了上去。 在他的身后,五万骑兵也不分什么前锋、后卫,也不管是战斗人员还是后勤人员,全都抄起了武器,如同漫堤的洪水一样卷向蒙古人。 平静的大地被马蹄震醒,慌里慌张的蒙古人冲出蒙古包,只向东方看了一眼,仅仅剩下了无尽的绝望。 冲来的敌人比他们整个部落加在一起还要多,并且全都是军人,远不是他们这种老弱妇孺混合在一起的部落能够抵抗的。 饶是如此,蒙古男人还是奔向了战马。 任何人,任何民族,在保卫家园的时候都是勇敢的。 唯独王公贵族不在这个行列。 别人勇敢地迎向了骑二师,俄木布额尔德尼却转身就逃。 他是高贵的台吉,怎么能轻易地死掉呢? 还有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他享受呢。 哪怕因为他的逃跑,让蒙古人失去了最后一丁点的战心,他也不在乎。 都不过是一些下贱的奴隶,即使死光了也无所谓,还能再去抓捕。 真正迎向国防军的蒙古人,仅仅只有三百多,宛如沧海一粟。 虽然这些人很勇敢,但是在战场上国防军不可能因为赞赏他们的勇敢就心生怜悯。 如此大势之下还敢抵抗,说明绝对是最顽固的敌人。 消灭之,才是最好的策略。 数万战马奔腾而过,草原上除了留下尘烟,什么都没了。 三百蒙古勇士没有掀起一点浪花,甚至都没能留恋地再看一眼自己的家园。 萨拉吉克乌梁海旗顺利被国防军攻占。 部族里面的女人和孩子很平静。 草原上的生态就是这样的。 部族战败了,女人和牛羊都是战利品,孩子沦为奴隶,高过车轮的会被杀死。 这里的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都经历过了这种,因此并不在意。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国防军没有进行屠杀,即便是成年男子也都活了下来。 不但如此,国防军还将缴获的牛羊平均分配给了他们,又给分配了草场,让他们以家庭为单位定居。 当国防军强力处置了几起抢夺财产的事件后,所有的蒙古人都感觉到了不一样。 这似乎是一种新生活。 很新奇,但似乎很安逸。 最起码看着奔跑的牛羊和马匹是属于自己的,这种感觉是从前完全体会不到的。 等到治安部队和行政官员上来后,骑二师立刻出发,沿着叶尼塞河奔袭乌梁海三佐领。 这里的蒙古人已经收到风声,知道打不过,于是纷纷逃跑。 骑二师也不为己甚,抢占了地盘之后,依旧给留下来的贫苦牧民发放牛羊和牧场。 这种做法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处。 有经验丰富的牧民跑来向骑二师告密,他知道有一条路通向乌布苏淖尔,也就是乌布苏湖。 虽然这里是盐水湖,气候十分极端,但已经处于卫拉特蒙古的腹地。 只要占据这里,不管向哪个方向进攻,都可以让整个卫拉特蒙古再无安生之日。 左世情知事关重大,立刻向上面做了汇报。 他很快得到了指示。 继续进军,消灭一切看到的敌人。 可以说,这个命令等于是给骑二师松了绑。 整个骑二师齐装满员五万多人,而且枪炮俱全,真要不受限制地放开了打,合整个卫拉特蒙古之力也不是对手。 都说游牧民族是马背上的民族,但没有人知道,武德充沛的汉人骑兵才是这个世间最为恐怖的存在。 第1711章 X因素 博乐附近的艾比湖畔,准噶尔部和叶尔羌汗国在此对峙已久。 而在准噶尔部的背后,和硕特部的大军就驻扎在阿拉山口,虎视眈眈。 伊犁河谷这一带,是西域难得的水草丰沛之地,因此双方都对这里格外看重,不容有失。 “叶尔羌人传来消息,打算在三天后发动进攻。如果我们一起出兵的话,获胜的希望很大。” 鄂齐尔图汗的儿子额尔德尼浑负责和叶尔羌汗国联络,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战争打的太久了,迟迟未分出胜负,这让鄂齐尔图汗十分担忧。 西域这个地方,部族林立,人心诡谲,脱离老巢太久,他生怕出现什么变故。 莫要还没消灭准噶尔部,自家的基业先遭了重。 “叶尔羌人不值得信赖,那些异教徒很可能在利用我们。” 鄂齐尔图汗的另一个儿子伊拉古克三班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说的话自然有一定道理。 无论如何,和硕特与准噶尔都是蒙古人,同时都信仰着佛教。 而叶尔羌的异教徒,自然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年来伊教对西域的渗透人人都看在眼中,怀有忧虑的大有人在。 不过伊拉古克三班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鄂齐尔图汗之后,谁能继承汗位,他的三个儿子之间斗的也非常激烈。 目前看来,额尔德尼浑的希望最大。 他是长子,而且深得鄂齐尔图汗的信重,能力也十分不错。 但噶勒达玛和伊拉古克三班也同样出众。 尤其是噶勒达玛更有战神之称,是维系和硕特部安危的擎天柱石。 不过噶勒达玛的权欲之心不重,更喜欢领兵作战,如今在和准噶尔部对峙的前线。 伊拉古克三班却按捺不住野心,事事和额尔德尼浑都要争个高下。 但很显然,他的野心一开始就遭遇了打击。 鄂齐尔图汗相比起他来,更加看重额尔德尼浑。 “目前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准噶尔部,等消灭了巴图尔珲台吉之后,再与叶尔羌人一争高下好了。” 显然,鄂齐尔图汗也是野心勃勃之人。 尤其是固始汗死于巴图尔珲台吉之手,更令他有报仇的大义。 鄂齐尔图汗亲自下令,让额尔德尼浑率领三万大军即刻西进,加入到战场当中。 对于这个局面,伊拉古克三班怒火中烧。 “绝不能让额尔德尼浑成功,否则的话,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伊拉古克三班要抢班夺权,额尔德尼浑也不是善良之辈。 现在有鄂齐尔图汗压着,兄弟俩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一旦他死去,继承汗位的额尔德尼浑肯定会痛下杀手。 在西域这种虎狼之地,善良的人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为了活命,为了权力,那就要无所不用其极。 伊拉古克三班偷偷派人前往艾比湖,要将和硕特部的进军计划告知给巴图尔珲台吉。 至于和硕特部因此而输掉,会不会彻底覆灭,他根本就顾不上了。 艾比湖畔,巴图尔珲台吉也在恼火之中。 本来和梁越说好了的,两面夹击叶尔羌汗国,一举奠定西域局势。 结果梁越夹击是夹击了,可是兜的圈子却有点大。虽然一旦成功收益将无比丰厚,但巴图尔珲台吉十分怀疑,准噶尔部究竟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 他也没有想到阿布杜拉这么难缠,充分利用伊犁河谷的地形愣是挡住了他数次进攻。 俄国人提供给他的火炮和火枪在优势地形面前根本占不到便宜,狂热的伊教徒打起仗来也悍不畏死。 和硕特部从背后攻来的消息他早已知道,虽然也派了兵马抵御,但他十分清楚,一旦分兵二用,恐怕将一败涂地。 在西域这个地方,准噶尔部虽然实力最强,但也没有到力压群雄的程度。 最起码叶尔羌汗国与和硕特部联合起来,准噶尔部就难以招架。 破局点在哪里呢? “叶尔羌已经不可能速胜,但我们的地盘却不容有失。父汗,以儿臣之见,我们理应速速回师。” 卓特巴巴图尔老成持重,不虑胜、先虑败。 他的心思也不难猜测。 在车臣死后,他就是巴图尔珲台吉的长子,名正言顺的未来准噶尔部继承人。 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老家被和硕特部偷袭,想要先稳住基本盘。 而且相比起难以攻打的伊犁河谷,回过头来与和硕特部在大平原上鏖战,准噶尔部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他的话很有道理,令巴图尔珲台吉颇有些心动。 僧格一看,连忙跳了出来。 “叶尔羌人已经在前方陈兵,随时都能冲过来。倘若我们贸然撤退,叶尔羌人趁势追杀,一旦稳不住阵脚,将会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惨败。” 巴图尔珲台吉的几个儿子当中,同样面和心不和。 大家都对汗位虎视眈眈,都觉得自己有机会。 那么其他的兄弟,当然就是生死仇敌。 如果可以的话,僧格恨不得当场挥刀,将卓特巴巴图尔的脑袋砍下来。 至于此时被玉姆阿嘎抱在怀里、年仅六岁的噶尔丹,僧格完全忽视了。 他又不是穿越者,哪里知道这个小屁孩弟弟才是未来真正的枭雄。 他的说法同样很有道理,令巴图尔珲台吉犯难了。 “大军作战,最忌迟疑,迟则生变。父汗,无论是前进还是撤退,都需要速速拿定主意。” 卓特巴巴图尔还算是有公心,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未来准噶尔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如今摆在准噶尔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前进或者后退,推断下来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同。 该如何抉择,只能由巴图尔珲台吉来做。 最终,巴图尔珲台吉选择了听从卓特巴巴图尔的意见。 “让左翼万户断后,其余兵马收拾行囊,先回头击败和硕特部。” 巴图尔珲台吉以一己之力将准噶尔部带成了西域霸主,权威无与伦比。他下了命令,谁也改变不了。 于是准噶尔部立刻调头,准备迎战匆匆而来的和硕特部。 至于背后的叶尔羌汗国,则留下了一个万户的兵马阻击。 僧格对这种情况十分不满意。 万一打赢了和硕特部,准噶尔部在西域可就真的没有敌手了。 最要命的是,回军的计划是卓特巴巴图尔提出来的。一旦打赢了,这个家伙的声望将更上一层楼。 僧格也选择了叛变。 他派人偷偷去见了阿布杜拉,告知了准噶尔部的行动。 第1712章 都是蝉 巴图尔珲台吉的大军走到乌苏的时候,碰到了伊拉古克三班派来的密谍。 获悉和硕特部的兵力部署,巴图尔珲台吉如获至宝。 “回去告诉伊拉古克三班台吉,此战过后,准噶尔与和硕特平分北疆,世代友好,我还会将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他。” 巴图尔珲台吉张口就许诺了空头支票。 伊拉古克三班送来的重礼虽好,又怎能和霸业相比? 一旦消灭了和硕特部,巴图尔珲台吉并不觉得留下余孽是一个好的选择。 西域虽大,只有准噶尔部一家足够了。 他的心中,始终怀有建立一个准噶尔汗国的伟大梦想。 如果能够杀回草原,成为蒙古公认的大汗,那就更好了。 再如果能够像成吉思汗那样横扫八方六合、像忽必烈那样入主中原,实在是毕生最大的梦想。 拿着送来的情报,巴图尔珲台吉立刻做出相应部署。 “卓特,噶勒达玛骁勇善战,是头号大敌,你能在布尔津以北拖住噶勒达玛吗?” 和硕特的将领里,最为巴图尔珲台吉担心的,就是噶勒达玛。 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噶勒达玛的厉害让他吃够了苦头。 提及噶勒达玛,卓特巴巴图尔也有些心虚。但他更加明白,巴图尔珲台吉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就是培养之意。 也不需要他战胜噶勒达玛,只需要拖住,给巴图尔珲台吉击败和硕特主力争取时间,他的功劳就是板上钉钉的。 “父汗放心,儿臣必不让噶勒达玛越过布尔津。” 看到卓特巴巴图尔领取重任,僧格愈发嫉妒。 “父汗,儿臣请为先锋。” 他同时在想着,是不是给阿布杜拉再送去一份情报,让叶尔羌人去攻击脱离本部的卓特巴巴图尔。 届时他作为前锋击败了和硕特部,而卓特巴巴图尔却死于叶尔羌人的攻击之下,结果不要太美。 “你留在大营当中,我另有重用。” 巴图尔珲台吉对于儿子们的争斗洞若观火,关键时刻怎么可能任凭不可靠因素存在? 僧格没有捞到出战的机会,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如果说之前他只想弄死卓特巴巴图尔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对巴图尔珲台吉都起了杀心。 和巴图尔珲台吉对伊拉古克三班送来的情报深信不疑不同,阿布杜拉接到僧格的情报,将信将疑起来。 没办法,信仰不同,想要建立信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且在阿布杜拉看来,蒙古人都是敌人。 敌人会这么好心帮他? “立刻派出所有斥候,查探蒙古人的动向。” 结果这么一耽搁,叶尔羌人没有跟上步伐,让准噶尔部一退三百里,脱离了接触。 阿布杜拉这才明白错失良机,但也更加清楚,一旦让准噶尔击败了和硕特,等回过头来,叶尔羌汗国恐怕也不能幸免。 南疆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那边的官员一日三封告急信,显然无力阻挡梁越的进攻。 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叶尔羌汗国的老巢都要不保。 必须尽快结束北面的战斗,再回师击败梁越,才能确保安危。 但准噶尔部已经先走了那么久,茫茫旷野之上再想要追踪,难度可想而知。 不出意外,叶尔羌人跟丢了准噶尔部。 但幸运的是,他们居然如同僧格所想,在布尔津附近发现了卓特巴巴图尔。 此时的卓特巴巴图尔境况十分凄惨。 他遵照巴图尔珲台吉的命令北上之后,果然在布尔津一带与噶勒达玛遭遇了。 双方的兵力比较悬殊。 卓特巴巴图尔的手中仅有一万多骑兵,而噶勒达玛的手中则是两万多精骑。 加上双方的水平也不在一条线上,于是就形成了噶勒达玛追杀卓特巴巴图尔的局面。 幸亏卓特巴巴图尔手中全是骑兵,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于是他就带着噶勒达玛在布尔津附近兜圈子,着实消耗了很久。 本来这么继续下去,等到正面战场分出了胜负,就风水轮流转了。 但是当斥候亡命冲到近前,禀告叶尔羌人杀到的消息时,卓特巴巴图尔差点没有当场吓死。 此时此刻,没办法想太多,逃命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卓特巴巴图尔也顾不得正面如何了,立刻率兵转向西北,先逃回布克赛尔再说。 那里是准噶尔部的核心区域,搜罗搜罗,也许还能凑出些兵马,再回头支援巴图尔珲台吉吧。 巴图尔珲台吉并不知道布尔津那边出现了变故,他按照情报进行部署,十分顺利地将和硕特引到了他想要的战场。 当凶悍的准噶尔骑兵和骆驼兵从两翼冲出来时,鄂齐尔图汗等人当场就懵了。 这样的变故之下,和硕特部根本无力应对。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就演变为了全军溃败。 巴图尔珲台吉雄风万丈,亲自率兵冲杀。 他看到了一战而统一卫拉特蒙古的希望。 如果完成这一步,在西域将不会再有什么敌手了。 阿布杜拉和噶勒达玛合兵一处,立刻发现卓特巴巴图尔不过是一支偏师。 巴图尔珲台吉和准噶尔的主力去了哪里呢? 噶勒达玛猛地感觉到了一股凉意,赶紧就想要带领兵马前往增援。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刚才还把臂言欢多叶尔羌人突然变脸,拔刀相向。 噶勒达玛就算再勇猛,可是兵无战心,又被有心算无心,当即遭遇重创。 噶勒达玛也被阿布杜拉的死士活活围殴至死,仅仅只有一千多人逃出包围,向东亡命奔逃。 阿布杜拉并不觉得背叛盟友有什么不妥。 他也有一统西域的梦想啊! 虽然不知道正面战场那边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打的怎么样了,但是养精蓄锐的叶尔羌投入战场的时候,应该可以一战而定前坤了吧? 阿布杜拉并不知道,他高兴的太早了。 伊克塞湖畔,叶尔羌留守的兵马面对着如潮如浪的凉军,根本无力抵挡,一溃千里。 梁越浑身浴血,宛如杀神。长刀所指,凉军所向披靡。 当突塔石被攻陷后,叶尔羌汗国最核心的伊犁河谷也向凉军敞开了怀抱。 第1713章 一路平推 西域没有信义。 这片险恶之地,信义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根本原因就是,这里的资源太匮乏,人类生存太艰难。因此,人就必须活的像野兽。 对于阿布杜拉干掉噶勒达玛这种事,没有任何一个西域人觉得不对,应该谴责。 阿布杜拉就更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消灭一个潜在的对手,让他的心情很好。 他也不再管狼狈逃走的卓特巴巴图尔,而是挥军东向,打算加入到围攻准噶尔部的大场面中来。 巴图尔珲台吉并不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遭了重,已经起不到拖延敌人的作用。 他的精心布置效果非凡,连续三天大战,打的鄂齐尔图汗灰头土脸。 不过鄂齐尔图汗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危险。 他始终认为,只要叶尔羌人包抄过来,胜利是必然的。 但巴图尔珲台吉手中有着完整的敌军布防情报,而且本身实力更强。这要是再打输了,巴图尔珲台吉根本不可能称雄西域这么多年。 鏖战当中,巴图尔珲台吉的第三子***突然率军从玛纳斯湖和艾里克湖中间杀出,打了和硕特部一个措手不及。 强大的准噶尔骑兵丝毫不吝啬马力,一股脑冲杀了三百里,将和硕特部的左翼完全击溃。 左翼失去了屏障,鄂齐尔图汗对准噶尔部的天然恐惧重新占据上风,再也不敢硬碰硬了。 和硕特部一路退到福海,先期抢夺的准噶尔部的地盘全部丢失。 再退,背后就是乌里雅苏台了。 鄂齐尔图汗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叶尔羌人身上。 然而叶尔羌人再也不会来了。 本来叶尔羌人已经追踪到玛纳斯湖畔,再有四到五天的时间,就可以杀到准噶尔部的身后。 但这个时候,老家的情况终于送达。 当听说梁越已经开始攻击伊犁河谷时,阿布杜拉浑身冰凉,哪里还顾得上准噶尔与和硕特。 现在的情况就是,即便他真的抓住了机会,消灭了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可一旦老家丢失,他将变成无根浮萍。 此时广大的西域可没有叶尔羌人生存的空间,要想彻底控制必须要数十乃至上百年的时间。 可有那么久的时间,他的老巢肯定也被梁越吃干抹净了。 如今的西域正处于思想变革时期。 卫拉特蒙古人虽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但那是政治和军事上的。但在宗教和思想领域,佛教的颓势尽显。 伊教虽然分为了白山派和黑山派争斗不休,但扩张的速度十分快速。 就连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为了巩固统治,也不不得通过妥协的办法获取伊教的支持。 可伊教到底还没有在西域站稳脚跟,凉军的到来很可能改变原本的趋势。 从阿布杜拉的角度来看,凉军的危险性远远高于蒙古人。 毕竟汉人的思想维度和文明高度更加强大,也许真的能让伊教偃旗息鼓。 事实上,梁越就是这么做的。 当来到西域之后,实地见识了伊教的教义之后,他就打从心眼里不喜欢这种宗教。 于是凉军所过之处,可谓是血流成河。 偏偏南疆又是伊教的大本营,因此遭遇了伤筋动骨的重创。 如果叶尔羌汗国的主力尚在,或许可以团结起来抵挡凉军的进攻。但阿布杜拉带着大军北上了,整个南部地区空旷无比。 这里又和中原不同,放眼皆敌,凉军自然没必要维持原来的军纪。 再说了,进军西域之前,左梦庚已经给梁越面授过机宜。 凉军存在的意义就是,一些不方便帝国做的事情,凉军可以去做,毫无顾忌地去做。 毕竟凉军在名义上还是流寇。 既然是寇嘛,那做出什么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 而跟在凉军的后面,帝国和国防军需要处理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一边巩固统治、建立政权,一边破坏原有的社会制度、解放奴隶,一边改善民生、发展经济,一边还带着大批的中原宗教人士,开始给这里改换土壤。 如今中原的宗教,在帝国的强力干涉和影响下,已经完成蜕变。 他们不再窝在一小方天地里自娱自乐和窝里横,要想发展和生存,就必须遵照帝国的意志,充当帝国开拓的急先锋。 以宗教对付宗教,自然效果显著。 加上西域这边本就有佛教的影子在,如今佛教重新回来,背后还有帝国和国防军的强力支持,那真是无往而不利。 阿布杜拉率领大军还在兼程赶回的路上,但是南疆已经彻底变了天。 鄂齐尔图汗最终也没有等来叶尔羌人,巴图尔珲台吉也终于得知卓特巴巴图尔战败的消息。 为了以防夜长梦多,巴图尔珲台吉当机立断,尽起全部兵力,对和硕特部发起了一决生死的进攻。 乌伦古湖和吉利湖的西岸,巍巍大山脚下,同宗同族的蒙古人为了西域的霸权,展开了殊死搏杀。 巴图尔珲台吉骁勇无比,率兵冲杀在第一线。 他的勇武,给了准噶尔人强大的信念加持。 和他相比,鄂齐尔图汗就显得懦弱多了。 这个大汗只敢躲在后面,坐视其他人上去拼杀。 两相对比之下,自然效果明显。 准噶尔人越战越勇,而和硕特人打着打着,纷纷气馁。 当准噶尔部的火炮也部署到位后,和硕特部再也承受不住。 先是哈丹诺延的前军最先崩溃,然后溃兵冲散了中军。 两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中军大乱,也都慌乱无比,跟着后退。 准噶尔部大将玛罕见状大喜,立刻让士兵们高呼“鄂齐尔图汗跑啦”,一边追着哈丹诺延猛打猛冲,就是不让其重整旗鼓。 打到下午,和硕特部颓势尽显,已经完全站不住脚,大批士兵被赶到了湖边。 再退,就要落入水中了。 鏖战正酣的双方全都没有注意到,北方的山岭上一展红旗猎猎作响。 红旗之下,左世虽然满面尘霜,但是愈发彪悍。 在他的身后,五万骑二师官兵早已做好了临战准备,蓄势待发。 刚刚过去的两个月中,骑二师一路突飞猛进,连破唐努乌梁海、科布多、札萨克图汗等各部,没有一合之敌。 现在,全歼卫拉特蒙古主力的大好局面近在眼前。 第1714章 全都在父慈子孝 文人经常用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警醒。 那就是:国虽大,好战必亡。 这句话当然是无比有道理的。 历代王朝,多少兴盛一时最终都因为穷兵黩武而灰飞烟灭。 而即使是最纸上谈兵的文人,同样也知道一个最浅显的军事原则。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从逻辑学上来讲,两个道理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因为任何战争对于资源的消耗,都是惊人的。 一边消耗,一边破坏,再强盛的国家都挺不住。 这也是历代中原王朝都难以无限扩张的原因。 可是本着如上原则,游牧民族的做法又颇为令人费解。 那些游牧民族好似不受“国虽大、好战必亡”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影响。 只要想打仗,拿上武器、骑上战马出发就行。 有些人可能说了,那是因为游牧民族有马,所以行动快速,不受影响。 可是当汉民族王朝拥有强大的骑兵后,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人们会发现,骑兵的消耗足足是步兵的三倍以上。 要想伺候好战马,不但要准备精致的草料,还要有营养丰富的豆子和鸡蛋。 战马也要吃一点盐,不然没有力气。 那么问题来了。 游牧民族去哪里弄豆子和鸡蛋? 难道他们的战马就不需要这些营养补充吗? 那为何蒙古人能够拓地万里,一直打到欧洲? 而最强盛的唐王朝,也仅仅只触摸到中亚的边缘。 身为军事家,左梦庚对此自然有着详实的研究。 他的观点是,游牧民族之所以能够实现无尽的扩张,究其根本就在于“以战养战”四个字。 走到哪儿,抢到哪儿,然后再用抢到的物资作为下一次作战的资源。 而汉民族不同。 汉民族的开拓是伴随着耕耘和经营的。 打下来的土地都要当成自家的东西,小心翼翼、倍加呵护地管理,土地上的一切都会当成自家的财富。 就如同汉民族骨子里的勤俭一般。 但这样的做法,显然是没办法持续对外扩张的。 因此在命令国防军不断进军的时候,左梦庚早已定下了基调。 允许国防军在作战的时候,为了达成目的进行一定的以战养战。 在这个时代,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妥。 越是偏远落后的地区,统治阶级对于生产资料的垄断情况就越严重。 比如说,在帝国,上层阶级或许占到了全部生产资料的百分之五十多。但是在草原、高原和西域,这个比例就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也就是说,在这些地方看到了任何财富,不出意外,都是属于贵族的。 贫民和奴隶一无所有。 这就给国防军的以战养战提供了条件。 毕竟帝国不允许军队屠杀和劫掠平民百姓,而这些地方的上层又是帝国的敌人。 通过消灭顽固势力,一来能够获取到持续作战的补给,二来还可以把富裕以及不好消化的财富分配给平民和奴隶,达到分化的目的。 这就是国防军的通用手段。 目前看来,效果非常好,同时国内也十分满意。 国内可以减少财富和资源的投入,进行更多的建设和经营,因此怨言不多。 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帝国毕竟是商业立国,骨子里就带着扩张和掠夺的本性。 左梦庚自身怀有远大的理想,但不能指望资产阶级也跟他一样无欲无求。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制定一些边界,以避免帝国沾染太多的血腥。 国内的资产阶级欲望得到了满足,如今已经成为了帝国对外开拓的最大支持者。 毕竟开拓就有财富可以抢夺和占领,几乎一本万利,比做什么经营都要快速的多。 正是这种微妙的平衡,让帝国在这个时代显得颇为另类。 既像欧洲国家一样对全世界充满好奇,又存在东方国家固有的兼仁。 也可以说,这个时代能有帝国,是无数人的幸运。 靠着以战养战的策略,骑二师一路狂飙突进,消灭了一个又一个部落。 每打下来一个,就将原来的王公贵族彻底铲除,然后将缴获的财富留下一部分作为物资,其余的均分给普通牧民和奴隶。 穷困和饥饿了一辈子的普通牧民哪里晓得什么国家、民族之分? 帝国给了这么大的好处,民心的转换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疑问了。 这也是鄂齐尔图汗在前方打的热火朝天,但是后院起火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的原因之一。 重获新生的牧民成为了国防军最好的帮手。 他们对草原上的每一条道路、每一个部落都十分熟悉,有他们的指引,让骑二师的行动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往往不给各个部落反应的机会就被围歼。 现在,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正在一决生死,却没有想到,骑二师这头猛虎已经近在眼前。 随着太阳越来越偏西,战场中的双方都开始焦躁起来。 在西域这个地方,没有人敢于在夜色降临后还作战。 早穿棉袄午穿纱,抱着火盆吃西瓜。 足以证明西域的气候是多么的变化无常。 眼瞅着各路兵马都占据了优势,气喘吁吁的巴图尔珲台吉将目光盯上了僧格。 “准噶尔未来的基业还需要你来支撑。去吧,拿出你的勇气,带领族人们打赢这一仗。” 在卓特巴巴图尔战败的消息传来后,巴图尔珲台吉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就抛弃了自己的长子。 废物是不能做大汗的,否则 僧格没有捞着仗打,本来满腹怨言,此时听到父亲画的大饼,他…… 激动了! 在巴图尔珲台吉诡异的目光中,僧格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如同猛虎一样冲向了鄂齐尔图汗的帅旗。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准噶尔部的其他军队期然不期然地都往两边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在混战中看似不起眼,可一旦他的本部陷入包围,肯定是来不及救援的。 一开始鄂齐尔图汗也没有发现敌军的诡异。 他已经被准噶尔人打的满头包,只觉得本方的阵线到处都是漏洞,随时都能坚持不住。 伊拉古克三班随同在一旁,看到他胆怯、犹豫的样子,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父汗,事已至此,叶尔羌人是不会来了。再打下去,咱们和硕特部恐怕凶多吉少。儿臣与巴图尔珲台吉有旧,不如由儿臣出面言和,保留元气可好?” 洋洋得意的伊拉古克三班丝毫没有注意到,听到这话的鄂齐尔图汗脸色渐渐狰狞起来。 第1715章 一战定北疆 人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要有点眼力价。 很显然,伊拉古克三班得意忘形之下,就失去了这个意识。 战场形势已经很不好了,他居然还跳出来暴露了自己是叛徒的事实。 鄂齐尔图汗愣愣地看着他,十分怀疑,这真的是自己的种? 算了,反正儿子多,不差这一个。 看到僧格率领亲卫疯狂冲来,鄂齐尔图汗也被激起了战意。 说到底,他才是卫拉特蒙古的盟主。 打不过巴图尔珲台吉,还打不过你僧格一个小辈? “众位将士,随本汗杀敌!” 鄂齐尔图汗拔出弯刀,直指僧格。 战马奔腾的一瞬间,刀锋一转,先将伊拉古克三班斩于马下。 野心勃勃的伊拉古克三班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死的这么轻易。 都说虎毒不食子啊! 其余的和硕特人对于这一幕也没有什么感想。 仗都要打输了,大汗惩处一个叛徒,又算得了什么? 不出意外,鄂齐尔图汗和僧格顺利地撞到了一起。 看到鄂齐尔图汗亲临战场,僧格大喜过望,觉得斩帅夺旗的大功在向自己招手。 卓特巴巴图尔已经出局了,只要他杀了鄂齐尔图汗,那么谁还能跟他争夺汗位? “摇旗,让各部合围。” 在他想来,只要准噶尔其余各部兵马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此战必胜。 他的卫兵遵命摇动旗帜,在战场上十分鲜明。 其余的各部兵马全都看到了,但是他们更加看到了后方巴图尔珲台吉的帅旗。 两种意思截然相反,大家自然只会听从巴图尔珲台吉的。 僧格还没有发觉异常,他已经和鄂齐尔图汗打成一团。 双方兵马在对撞之后全都失去了冲势,搅和在一起打的昏天黑地。 但场面很快向鄂齐尔图汗倾斜了。 因为鄂齐尔图汗的人马更多。 僧格只感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周围递过来的冷刀冷枪越来越多,让他支应的愈发艰难。 “人呢?其余各路兵马为何还没有到?”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此时乱战成一团,大地上尘土飞扬,加上四周都是敌人来回奔驰,严重影响了视线,让他根本看不到数里之外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巴图尔珲台吉将他卖了,不过卖了一个好价钱。 左翼,在准噶尔部的猛烈围攻之下,额尔德尼浑完全招架不住了。 两个准噶尔骑兵突然斜刺里冲出来,距离他仅仅不到二十步,已经在马上弯弓搭箭,直取他的要害。 这么近的距离,额尔德尼浑又是在久战之下疲惫不堪,身形十分迟钝。 他只来得及将刀横在身前,尽人事、听天命地挡了一挡。 还别说,丰富的战场经验果然有用。 有一支箭被他挡了下来。 但是另外一支箭则毫不意外地扎进了他的身体,带着他的身躯猛烈一晃,眼前阵阵发晕。 其余的准噶尔人欢呼不已,纷纷抢了上来,想要砍下他的脑袋占据功劳。 额尔德尼浑的卫士死命拼杀,付出了二十多人伤亡的代价,总算将他带出了包围圈。 饶是如此,他们这一路兵马已经完全崩溃了。 眼瞅着准噶尔人重新包抄上来,卫士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能带着他亡命飞奔。 和硕特部左翼溃败,立刻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巴图尔珲台吉终于等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立刻挥动帅旗,亲自率领生力军沿着左翼的缺口直扑和硕特部的后阵。 战场上的变化,鄂齐尔图汗自然也不清楚。 他即将和僧格分出胜负。 僧格害怕了。 当身边几乎没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皇图霸业似乎有些遥不可及,唯独自己的小命最为珍贵。 于是他可耻地逃跑了。 可是他忘记了,在草原上作战,转身逃跑是大忌。 鄂齐尔图汗意气风发,摘下良弓,缀着僧格的屁股后面,一连射了三支箭。 结果一支都没有落空,全都钉在了僧格的背上。 他被射落马下,摔在草地上浑身抽搐。努力仰着头想要多看一眼湛蓝的天空,但唯一能够看到的,却是鄂齐尔图汗闪烁着寒芒的弯刀。 剁下僧格的脑袋,鄂齐尔图汗拿在手中,刚想要纵情欢呼,彰显自己的武功,可更大的欢呼响彻整片战场。 他愕然看去,刹那间浑身冰凉。 只见本阵地后方,大批兵马已经被准噶尔人放了羊。 无数的人盲目奔逃,溃不成军,纷纷被准噶尔人斩落马下。 此时此刻,就连右翼也崩溃了。 也就是说,他所在的中军已经被准噶尔人给包围了。 看着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的敌人,鄂齐尔图汗头皮发麻,连忙指着一个方向大呼。 “跟着我冲!” 还能勉强保持编制的中军赶紧跟随他的脚步,朝着准噶尔人包围圈的薄弱处冲杀。 巴图尔珲台吉已经完全驱逐了和硕特部的溃兵,看到鄂齐尔图汗要跑,哪里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他令旗指向,准噶尔人从四面八方拼命地朝着鄂齐尔图汗挤压过去。 战场上,胜负已分。 敌我双方以鄂齐尔图汗为中心,全力朝着内里收缩,这也导致作战区域极度缩减。 “ 左世等到就是这个机会。 他收起望远镜,抬手落 他的坐骑乃是最为名贵的阿拉伯马,神骏异常,四蹄轻舒,就已经在十米开外了,并且响动不大。 看到师长动了,骑二师立刻化身雷霆,从山间峡谷中倾泄而出,按照预先的战术安排,对 比战马速度更快的,是炮弹! 连片的雷霆令战场上的厮杀陡然一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顿住,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很快,金属风暴告诉了他们,一切到了结局的时候。 战场中,不管是准噶尔人还是和硕特人,全都被炮火席卷,大片大片地碾落泥尘。 不等他们从火炮的轰炸下清醒过来,骑二师已经神兵天降,冲到了近前。 巴图尔珲台吉也好,鄂齐尔图汗也好,这一刻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们忘我的拼杀,不过是螳螂和蝉的挣扎罢了。 现在,真正的黄雀登场了。 最让他们绝望的是…… 他们已经打了一天了。 战马早已疲倦了,刀枪早已卷刃了,人也伤痕累累。 即便完好无损的时候都打不过骑二师,现在连逃跑都没有力气了。 第1716章 红旗漫卷 无论是巴图尔珲台吉,还是鄂齐尔图汗,全都没有见过国防军。 关于国防军的一切,他们都是听闻的。 但是在骑二师冲出来的那一刻,两人都无比确信,这就是国防军。 因为除了传说中强大无比的国防军,这个世间不可能有如此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军队。 巴图尔珲台吉和鄂齐尔图汗纵横沙场一生,见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阵,面对过各种各样的军队。 可国防军给他们造成的压迫力,是绝无仅有的。 最让他们无奈的是,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 准噶尔人与和硕特人,这一对同宗同源的部落,此时已经拼杀掉了最后一丝力气。 和他们相比,骑二师养精蓄锐了足足一天,此时人马精气十足,奔腾如虎啸风卷。 “列阵!马上列阵!” 巴图尔珲台吉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下达命令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而且他下令迎战的目的,也不是存有什么勇气。 只有让士兵们列好了阵,才能让国防军多杀一会儿,他才能有机会找到逃跑的生路。 和他的心思阴毒相比,鄂齐尔图汗十分不堪。 他甚至都没有告诉 只是骑二师准备了这么久,会给他逃跑的机会吗? 在正面,五千重骑如墙如林,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层层碾压而来。 国防军的战马,全都是当世最优良的战马,并且经过最严格、最科学的培育,远远不是蒙古人散养的马匹所能比的。 即便双方都养足了精神交战,蒙古战马都只能是吃亏的一方,更不要说如今他们疲态尽显了。 最外围的蒙古人看到撞来的骑二师重骑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凉的嚎叫,然后就被重骑集群给吞没了。 国防军士兵们披着最好的护甲,骑着最高大的战马,手里的马刀锋利无比。所过之处,马蹄践踏肉碎成泥,刀锋劈砍血流成河,没有一合之敌。 蒙古人简陋的兵器和马刀磕碰在一起,细细的马刀居然完好无损,而蒙古人手中的狼牙棒也好、长矛也好,全都被劈砍成了两段,然后就是人也被劈碎。 后面的蒙古人看到这一幕,再也没有一丁点的战心了。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抽打战马,希望赶紧逃离重骑兵的正面。 可两翼也不是逃生之路啊! 相比起重骑兵的赫赫雄威,骑二师的轻骑兵们好好地给骑射的老祖宗蒙古人展现了一把现场教学。 漫山遍野的轻骑兵冲到蒙古人近前,就在蒙古人奋起余力拉弓准备反击的时候,突然砰砰枪声大作。 原来这些轻骑兵的手中居然都有火枪。 自从弹簧面世之后,骑兵在马上射击就进入了可以考虑的阶段。 在这之前,国防军不是没有考虑过将米涅步枪装备给骑兵。但是试了几次后发现,效果奇差无比。 第一,米涅步枪太长了,骑兵在马背上操纵十分不便。如果将枪管缩短,又会导致射程和精度面对弓箭没什么优势。 其次,米涅步枪的装填还是比较繁琐的,来去如风的骑兵作战中,骑兵往往只能打出一发子弹,聊胜于无。 于是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国防军骑兵的远程武器依旧是弓箭。 虽然科学制作的弓箭远比清军、蒙古人的弓箭要精良的多,但在复杂的战场上要说优势有多大,其实有点自欺欺人。 直到弹簧能够大规模生产后,给骑兵装备火枪成为了可能。 不过在选择给骑兵装备什么火枪时,左梦庚力排众议,拿出了一款令人瞠目结舌的作品。 大家普遍的意见是将击针枪适当缩减后装备给骑兵,但左梦庚觉得这么做的效果并不好。 击针枪的装填虽然比米涅步枪要好一些,但一发一发地装填子弹,又能给骑兵增加多少便利呢? 再一个,击针枪使用的是纸壳子弹。稍有不慎,很容易就会断折开来。 飞驰而颠簸的战马上,就更是如此。 为此,左梦庚发了狠,亲自下令成立了专门的子弹生产工厂。集中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使其能够保证给几个骑兵部队提供作战需要的铜壳子弹。 这是帝国目前能够做到的极限。 要想让铜壳子弹满足全军消耗,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是只提供给四个骑兵师,尤其仅仅是骑兵师中的轻骑兵,勉勉强强还能应付。 在有了金属子弹之后,左梦庚才拿出了相应的步枪。 这款步枪和栓动步枪最大的区别是,在扳机的后方、枪托的下方有一个弯曲的手环,可以将士兵的手套在其中。 每次完成击发后,士兵顺便拉动手环,就能十分快速地完成退壳、装弹。 是的,没错。 懂枪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温彻斯特m1894,也就是俗称的win94。 在世界步枪的历史中,win94一闪而过,虽然名气不俗,但最终没有能够成为主流。 究其原因,只在于缺点十分明显。 第一,装填费事。 win94采用管状弹筒供弹方式,需要从枪身的侧面一发一发地往里面塞子弹。 而这也是左梦庚必须先弄出金属子弹的原因。 否则的话,纸壳子弹这么装填,后面的弹头顶着前面的弹壳,后果只能是令所有的子弹都报废。 这种装填方式毫无疑问费时费力,极度影响作战效率。 第二,气密性和射程、精准度都远远不如栓动步枪。 独特的供弹方式决定了,win94没办法在远距离保持足够的精准度,气密性不足又让子弹无法飞行太远。 可这些毛病,在这个时代,在骑兵作战当中就全都不是问题。 首先,虽说win94装填费事,可一次性却可以装填八发子弹。 击针枪在打出七到八发子弹后,也必须进行枪膛清理,否则的话就有炸膛的风险。 何况在战场上,绝大多数时候,一名士兵很难打够八发子弹。 也就是说,这个装弹量虽然是一次性的,但足以帮助轻骑兵奠定胜利了。 其次,传统骑兵的弓箭交战距离是多远呢? 仅仅二、三十米而已。 超过这个距离,骑弓几乎没有威力和准头而言。 win94就算射程、准度不如栓动步枪,可总比弓箭要强的太多太多了。 于是,准噶尔人与和硕特人,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第一批面对国防军轻骑兵火枪洗礼的反面教材。 第1717章 所向无敌 如果说悉心培育的战马、艰苦训练的骑兵和打造精良的铠甲,足以让农耕骑兵抹平同游牧骑兵差距的话,那么火枪的大规模装配就意味着,农耕骑兵实现了对游牧骑兵的全面碾压。 在先进武器的加持下,传统的骑兵所需要具备的素质,比如高超的马术、骑射的天赋等等,全都变得不再重要。 你的马术再高超,你的骑射再厉害,能躲得开火枪吗? 能比火枪的射程更远吗? 可以说,火枪的大规模装备,让农耕骑兵的训练成本直线下降。 而农耕文明,又有着极其强大的资源加持。 此虽未消,但彼已长足进步,因此便攻守易形了。 骑二师的官兵们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 轻骑兵纵马奔到近前,距离敌人还有五十多米远,抬枪就打。 尽管奔驰的马背上,准度大幅度下降,但因为距离够近,也不用太担心子弹落空。 win94的上弹方式,又保证了骑兵在奔驰状态下可以轻松操纵。 一支、两支火枪或许颇有不足,但是上万支火枪的枪林弹雨之下,蒙古人彻底遭遇了灭顶之灾。 每个士兵一口气可以打出八发子弹,一万多名士兵那就是八万多发子弹。 而这么多的弹药又可以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打完,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就知道有多么的恐怖。 果然,在这样前所未有的枪火覆盖之下,蒙古人眨眼之间就没有一大半人。 还剩余的,也完全被打懵了,彻底失去了勇气。 到了这个地步,莫说是国防军的骑兵了,就算是换成普通百姓,都可以对残敌完成收割。 骑兵们将打完了子弹的火枪顺到背后,抄起马刀,向着还不放下武器的敌人杀去。 鄂齐尔图汗比较倒霉。 他的战场经验不如巴图尔珲台吉丰富,为了彰显地位,穿的比较骚包,而且身边全都各种旗帜。 于是在国防军第一轮打击的时候,他就成为了重点照顾对象。 光是前面的火炮轰炸,就将他的护卫打散了。 没等他收拢队形,轻骑兵冲上来,狂风暴雨的子弹倾泻之下,鄂齐尔图汗当场被打成了筛子。 他一死,和硕特部更加群龙无首,人人争先逃跑。 可这些人打了一天的仗,早就人疲马倦,哪里还有逃跑的力气? 养精蓄锐的国防军轻骑兵兜尾追杀,一个敌人都没有放过。 反正是在空旷的大平原上,敌人无所遁形,根本脱离不了视线。 和硕特人跑啊跑啊,越跑人越少,骑二师的追击越来越近。 最终,他们实在跑不动了,心态也彻底崩溃了。 还残存的人干脆跳下马来,扔掉武器,选择了投降。 让他们惊喜的是,追上来的国防军看到投降之人,没有顺势屠杀,而只是归拢到一起看押。 见性命无忧,投降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这也有效地降低了和硕特部抵抗的意志。 到了最后,这一片战场最先平静下来。 和硕特部可以说全军覆没。 鄂齐尔图汗当场被打死,王公贵族死伤超过千人,百户以上的将领被俘超过三百人。 另一边,准噶尔部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重骑兵团是从他们的背后杀来的,因此他们首当其冲。 重骑兵一旦冲起来,那就是摧枯拉朽,不将所有敌人践踏完毕是不会停止的。 于是从高空俯瞰下来,就出现了一幅奇观。 骑二师重骑兵所过之处,大地突然出现了大面积的空白。就好像用剃刀在头顶划过一般,和旁边茂密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处在重骑兵冲锋路线上的准噶尔人全都惊魂未定,只能选择避让和逃跑。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即使最愚蠢的人也明白败局已定。 对于蒙古人而言,打输了逃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至于大汗的死活,无所谓了。 但从重骑兵两侧逃掉的蒙古人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在重骑兵的身后,龙骑兵早已下马,排着严谨的火枪阵列跟了上来。 准噶尔人早已不成声势,队形散乱,碰到这么恐怖的火枪阵列,除了一排排的倒下,没有其他的结果。 巴图尔珲台吉稍微骁勇一些,勉强将自己的卫队整理了起来,避开重骑兵的冲锋后向着外围亡命冲锋。 他本以为龙骑兵不披甲,又是步兵,理应能够找到突围的空隙。 于是他就见识到了当世最为强大、最为严密的火力网。 在他的前方好似有一堵无形的墙,无论蒙古人的冲锋多么悲壮,只要到了那条线就会被打的支离破碎,烟消云散。 不大一会儿,那堵无形的墙前就堆积了超过五千具尸体,已经阻碍了后续骑兵的行动。 但对面的龙骑兵火力没有任何稀疏的迹象,反而阵线前提,步步紧逼,留给蒙古人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 在背后,重骑兵终于完成了第一波碾压。 战马缓缓减速,最终原地停下,然后直接掉头。 这就是墙式冲锋的好处。 不像楔形阵那样,骑兵需要兜着圈子才能完成转向。 原地掉头的重骑兵略微恢复一下阵型,再次缓缓起速。 一旦再次碾压过来,剩余的准噶尔人必将全部葬身在这片草原之上。 “投降吧!” 满身伤痕、精疲力竭的巴图尔珲台吉终于认清了现实,无奈地下达了命令。 再打下去,整个准噶尔部都要灭亡了。 其实不用他下令,已经有许多识时务的准噶尔人跳下战马,丢掉了武器。 他的命令等于是让准噶尔部最顽强的一批人也没有了战斗意志。 蒙古人纷纷下马,丢掉了武器,默默地走到一旁的空地上,接受敌人的裁决。 停止进攻的号声响起,竟然令国防军官兵们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只因为这一仗实在是太轻松了。 是他们自从作战以来最为快速的一次。 前前后后也就不过两个多小时,居然就将雄霸西域的卫拉特蒙古彻底打垮了。 这就导致很多人都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感觉,怀疑战功是否会因此也少了。 众星捧月之下,满身征尘的左世缓缓走到垂头丧气的巴图尔珲台吉面前。 他掀开面甲,露出清隽的面庞,惹得巴图尔珲台吉一阵惊讶。 纵横西域数十年的准噶尔汗,居然输给了这么一个年轻之辈? 只有当左世的战刀搭在肩膀上,巴图尔珲台吉才终于醒悟过来。 事到如今,他已是阶下囚了。 “本将军代表帝国国防军,正式接受你的投降。” 第1718章 拔钉子 随着巴图尔珲台吉的投降,历时两年的西域攻略总算是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 可以说,国防军在哈密的停顿不前给了西域各方势力一个极大的错觉。 让他们误以为汉人对西域畏如蛇蝎,不敢西进。 于是西域的各方势力只顾着眼前的敌人,为了一统西域而投入了全部的力量。 加上国防军的战略欺骗做的非常到位。 西域各方的目光都只盯着河西走廊的西北战略集群,浑然不知道在喀尔咯的北方战略集群也加入了进来。 结果当骑二师横扫千里,突然出现在战场时,也就成为了最大的变数。 至此,北疆再无成规模的势力能够抵抗国防军了。 西北战略集群需要做的,就是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接管过去,把这片辽阔的土地重归中华版图。 当然了,西北战略集群的脚步并不会在西域就停下来。 北方的情况已经清晰明了,帝国与俄国的争夺即将开始,他们不会让北方战略集群孤军奋战。 随着骑二师打到乌里雅苏台,统帅部顺势做出了调整,让骑二师归于西北战略集群麾下。 因为接下来西北战略集群的作战任务是最艰巨的。 在西域的西面,还有更多更复杂更强大的势力需要去征服。 不过目前的西域,已经逃不出帝国的手掌心了。 北疆这边,还残存的势力,只有卓特巴巴图尔的残兵。 他逃回塔城后,和从乌里雅苏台逃过来的诺尔布相遇。 诺尔布是札克萨图汗部的首领,也是素巴第的儿子。 骑二师横扫札克萨图汗部,诺尔布完全无法抵抗,只能率领一小部分族人向西逃跑。 一路上饱经磨难,损失惨重,等到了塔城时,已经不足三千人了。 他满以为能得到准噶尔部的帮助,结果赫然发现准噶尔部也要完蛋了。 恰好此时战场的情况传来。 得知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被国防军横扫一空,卓特巴巴图尔和诺尔布全都吓破了胆。 他们当然知道,再过不久国防军就会打到塔城来。 为了活命,两人决定赶紧西迁。 他们打算去投奔土尔扈特部。 双方之间好歹还有亲戚关系,哪怕从此以后寄人篱下也总好过灭亡。 至于西域…… 显然已经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雅库茨克城的对面,探险队终于等来了达虎的连队。 “情况如何?” 达虎和顾大虎也是老熟人了。 探险的过程中,双方没少合作。因此一见面,达虎也不寒暄客套,直奔主题。 这天气眼瞅着就要降雪了,拔掉敌人的堡垒才是重中之重。 在达虎过来的这段时间,顾大虎也没有闲着,着实做了不少工作。 “我们搜寻了附近,发现没有什么部落了,仅仅找到一些躲藏起来的蒙古人。他们说,族中的青壮和女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到城堡里干活去了。估摸着,不可能活着出来。” 达虎隐藏在密林中,通过望远镜观察雅库茨克城。 城堡不大,但是功能齐全,不过守卫比较松懈。 俄国人估摸着在占领这片土地的过程中太顺利了,也没有想到附近有什么强大的敌人。久而久之,就不免懈怠起来。 可无论如何,这样的城堡也不是一个连的国防军加上一支探险队能够解决的。 “大军过来之前,咱们先四处出击,截断这里和其他地方的联系,顺便套问更多的情报。” 达虎深知俄国人万里而来,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小股力量。 肯定在附近的什么地方,还有俄国人的探险队。 只有弄清楚了,才好一个个去对付,免得大海捞针。 遵照他的命令,大家迅速分散开来,埋伏在了雅库茨克城的四周。 城中的俄国人还不知道已经被盯上了,每隔一段时间,城内的俄国人就会出来,向四面八方探索,寻找财富。 因为这种探索不会走太远,所以每个小队的规模都不大。 多则几十人,少则几人。 而这等规模,碰到国防军和探险队,那就是一盘菜。 零星的埋伏战在密林中时不时展开,一支接着一支俄国人消失不见了。 一开始还波澜不惊,但很快地,俄国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毕竟出去的人始终不回来,这本身就很诡异。 “总督先生,我感觉到了危险。” 原雅库茨克城的负责人斯捷潘诺夫脚步匆匆,来到了新任总督弗兰茨别科夫面前。 这位新任总督乃是从莫斯科来的朝中大人物,身负沙皇的使命。一到这里之后,就接管了所有的权力。 弗兰茨别科夫之所以能够得到沙皇的信任,是因为他向沙皇讲述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 他打算整合俄国在远东的所有探险队,然后向着黑龙江流域进发,征服那里的达斡尔人,将那里变成俄国的领土。 沙皇对他的计划十分感兴趣,赋予了他全权。 之前顾大虎等人之所以能够和俄国探险队遭遇,正是出于弗兰茨别科夫的命令。 “出了什么事情吗?我的勇士。” 弗兰茨别科夫举着红酒杯子,附庸风雅。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肯定会被骗了。 但斯捷潘诺夫对这个上司却无比畏惧。 毕竟每天晚上都有一具女尸从弗兰茨别科夫的房间里被拖走。 斯捷潘诺夫自认不是好人,但也没有如此禽兽和魔鬼。 “总督先生,我们派出去的小分队全都没有回来。我怀疑,他们出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弗兰茨别科夫也眉头皱了起来。 “最近风平浪静,天气也很好,能够遇到什么麻烦呢?” 他对那些小分队的战斗力十分相信。 毕竟在这种地方,五十人的俄国探险队是无敌的存在。 那些还在使用石矛、木弓的野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探险队? 斯捷潘诺夫忧心忡忡。 “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我需要得到您的授权,组织一支稍微大些的队伍出去查看一番。” 见他勇于任事,弗兰茨别科夫还是很高兴的。 “很好,我授权你率领三百人出发。不过很快就要下雪了,最多一个月之内,无论探查到什么,都必须要回来。” 远东的冬季非常恐怖,户外绝对无法生存。 雅库茨克这边的人数十分有限,绝对不能损失太多。 可无论是弗兰茨别科夫还是斯捷潘诺夫都绝对不会想到,他们没有办法度过这个冬天了。 第1719章 中国的北海 雅库茨克这边局势越来越紧张,国防军磨刀霍霍,随时准备下手。 但真正开始大战的地方,却是贝加尔湖畔。 和外兴安岭以北不同,贝加尔湖就在喀尔喀蒙古北面不远。 当国防军拿下漠北之后,自然而然会将目光放到布里亚特蒙古身上。 在骑二师一路向西进攻、横扫乌里雅苏台的时候,其余的部队除了维护漠北的安定之外,也都踏上了北征的道路。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骑一师。 这种征服行动,显然骑兵比步兵有着巨大的优势。 不过白小七也不是很担心。 西伯利亚地区除了一些零星的蒙古人部落之外,就只有小股的俄国探险队,完全不成规模。 碰到骑一师,完全不是对手。 领命之后,骑一师前进的速度很快。除了一路修建了许多补给站、方便后续物资运输外,几乎就没有停止过脚步。 骑一师在恰克图分兵。 王魇亲自率领轻骑兵第一团和龙骑兵团走东线,沿着色楞格河探索。 军政梁雄文和副师长毕忠诚率领轻骑兵第二团和重骑兵团以及工程团走西线,在骑二师的照应下扫荡巴彦郭勒和东卡一带。 一路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骑一师都没有遇到什么大规模的战斗。 许多布里亚特蒙古人部落看到蜂拥而来的精锐骑兵,只能痛快地选择投降。 抵抗? 那就只有被完全消灭的下场。 只有一些冥顽不灵之辈,而且跟喀尔喀蒙古纠缠不清的部落,才成为了骑一师的炮灰。 凡是放下武器的蒙古人部落,骑一师都加以善待,利用丰富的物资进行交易,换取牛羊等食品。 布里亚特人得知喀尔咯蒙古已经被消灭,尽管十分震惊,但也接受了现实。 喀尔喀蒙古在的时候,他们的境遇也不算多好。 有时为了补充兵源,喀尔喀蒙古也会进犯他们,捕捉他们的人口充当奴隶。 相比起来,国防军和后续到来的官员们反而和善了许多。 虽然会强迫这些部落更改制度,但毕竟总体生活变好了许多,也让布里亚特人慢慢接受了。 通过布里亚特人之口,王魇首次听到了俄国人的消息。 贝加尔湖这一带,俄国人也是最近才过来的。 尼金斯基被派往漠北之后,俄国人首次掌握了这一带的情况。 就在两年前,俄国探险队开始深入这里,并且正在巴尔古津建城。 不过此时俄国人的重心不在这边,因此城池建造的十分缓慢。 布里亚特人屡次反抗,但武力相差太过于悬殊,全都失败了。 他们向喀尔喀蒙古求救,可喀尔喀蒙古人急需俄国人的火器,短视地将他们出卖了。 在布里亚特向导的带领下,骑一师来到了贝加尔湖的南岸。 当站在岸边,看着眼前蔚蓝如镜、烟波浩渺、广阔无垠的巨大湖泊时,王魇被彻彻底底震撼到了。 “怪不得古人称之为北海,真是想不到在这极北之地,居然有如此大湖。” 参谋长薛俊杰已经跳下马来,蹲在湖边小心鞠了一捧水送入口中。 虽然国防军有规定,严禁食用生水,但他这么做是为了探查水质,略有不同。 清澈不含杂质的水进入口中,立刻满嘴生津,而且清沁冰爽,令薛俊杰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师长,这居然是淡水湖,是重要的水源地。” 听闻是淡水湖,王魇也高兴起来。 疆土开拓之时,能够发现水源,也就意味着能够立足。 眼前的贝加尔湖如此广阔,别说满足大军需要了,即使建立一座城市也承受的住。 “全军上马,继续前进,把俄国人赶出去。” 王魇立刻做了决定。 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岂容他人染指? 虽然陛下从未说过帝国的疆界在哪里,那么就一直打下去好了。 没有人嫌弃自己的领土大不是吗? 师长是如此,士兵们更是无所畏惧。 骑一师前进速度很快,沿着贝加尔湖东岸一路北上,很快在一个叫马克西米哈的地方,和俄国人发生了遭遇。 初次见面,俄国人给骑一师的印象就十分不好。 因为这些俄国人正在屠杀和抢劫。 平坦的草原上,无助的布里亚特人在亡命奔逃,其中多是老弱妇孺。 青壮显然已经死于抵抗之中。 在他们的背后,俄国骑兵耀武扬威,似乎很享受捕捉猎物的快感。 一个哥萨克骑兵猛地一声吆喝,突然纵马追近。手中的绳索摇晃了两圈飞出,准确地套在了一个妇人的腰上。 不等那妇人挣扎,绳圈立刻收紧,也将妇人拽倒在地。 这个妇人就成了战利品。 哥萨克骑兵狂笑不停,奋力拉拽着绳索,打算将这个妇人带回去享受一番。 妇人十分绝望,但是她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她的两个孩子哭嚎着想要帮忙,却随着母亲距离哥萨克骑兵越来越近。 对于幼小的生灵,哥萨克骑兵毫无怜悯之心。 他猛地一拉缰绳,想要让战马扬起前蹄。等到落下的时候,地上必然会多出两滩肉泥。 砰…… 突兀的枪声打碎了侵略者美梦,也打响了进攻的号角。 哥萨克骑兵脑门上突然出现一个血洞,浑身的力气很快消散,摇摇晃晃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妇人总算安全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挣脱绳索,然后将两个孩子牢牢抱在怀里。 其余的哥萨克骑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在这种地方,能够使用火枪的应该只有他们。但那种火枪的声音,显然和他们的不同。 不用他们去猜测了。 土坡的背后,大地突然震动起来。 随后一杆红旗宛如太阳照亮了大地,为悲惨的人们带来了光明。 看着潮水一般冲来的国防军骑兵,哥萨克人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他们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战利品,忙不迭地打马飞奔。 迎敌? 别开玩笑了。 他们仅仅才一百多人,碰到上万骑兵,无异于螳臂挡车。 可即便他们此时想逃,也已经来不及了。 王魇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俄国人注定要为他们的恶行付出血的代价。 第1920章 黄祸来了 马克西米哈一战没有任何意外。 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骑一师全歼哥萨克骑兵。 不过这一战也惊动了巴尔古津的俄国人。 “契丹人来了。” 巴尔古津城堡内,俄国人聚集在一起,全都面色凝重。 马克西米哈距离此地不算是很远,猛烈的枪炮声在这边也听得到。 只要是老于战场经验的人一听就明白,敌人十分强大。 巴尔古津的俄国探险队,是由一个叫米尔津斯基的家伙率领。 此时的他,陷入了为难当中。 明知道敌人强大,但是他却不想放弃巴尔古津。 因为这里是他开拓出来的,他拥有这里收获的百分之七十五的处置权。 正是靠着巴尔古津,让他从一个可怜的流浪汉,如今成为了富翁。 要是就这么丢了,要不了多久,他又会一贫如洗。 可守卫这里,真能守得住吗? 人的贪婪决定了,关键时刻会犯蠢。 最终,米尔津斯基决定赌一把。 “巴卜洛夫,你马上赶去基廉斯克,向安德烈勋爵求援。” 在巴尔古津的西北方,有一座俄国人经营日久的要塞基廉斯克。 那里有莫斯科派遣的高官驻守,自然也有一支成建制的军队。 靠着那支军队为底气,俄国探险队才敢肆无忌惮地持续东进。 现在遇到麻烦了,米尔津斯基觉得只要守到基廉斯克的援军到了,便能化险为夷。 跟随他的人,都是狂热的亡命徒,自然也不想丢失巴尔古津。 于是在骑一师赶来的路上,城堡内开始做防御准备。 为了避免布里亚特蒙古奴隶捣乱,米尔津斯基将他们全都赶到了地窖中。 而整个探险队大约有三百多人,规模其实不小了。 米尔津斯基觉着,凭借手中的人马和城堡,守上一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到了那个时候,基廉斯克的援军就算是爬也该爬到了。 直到骑一师出现在了城堡外。 “见鬼!为何这么多人?” 米尔津斯基对于东方的作战模式完全不熟悉,强烈的误差现在让他后悔了。 在他的面前,足足有两万多国防军军人,并且战马如云,铺天盖地。 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个士兵的身上都背负着火枪,貌似十分精良。 别的不说,士兵们笔挺华丽的军服,都产生了极大的压迫力。 俄国人全都瑟瑟发抖,不复之前的勇气。 “不要慌张,我们有坚固的城堡,一定能够守住。” 事已至此,米尔津斯基只能给手下们打气。 不然还能如何呢? 现在突围? 别逗了。 不说巴尔古津已经被彻底包围,光是那么多骑兵就绝不是他们可以冲出去的。 死守,万一守住了呢? 相反看着巴尔古津城,王魇却十分失望。 来的路上,他从布里亚特人的嘴里知道了巴尔古津。 而在布里亚特人的口中,巴尔古津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堡,不可能被打破。 结果亲眼所见,还不如中原普通的村寨呢。 也就外围那一圈简陋的棱堡结构稍微麻烦一些。 “让炮兵开炮,不轰塌了不进攻。” 面对这么一个小破城,王魇不打算让自己宝贵的士兵去冒险。 反正弹药管够,那就放开来浪费。 至于后勤如何咬牙切齿,和他这个前线将领可没有关系。 他只管催要物资。 得到命令,骑一师的炮兵悠哉悠哉地将大口径火炮架好,完成测算后,就开始了重复劳动。 一发发炮弹划破长空,准确地砸在城内。 不拘砸在哪里,反正爆炸后肯定土崩瓦解。 俄国人在这里修筑城堡,只能就地取材。加上人力有限,能够使用的材料最多也就是木材、泥土。 坚硬的条石是不要想了。 而没有石头,还能指望城堡坚固到哪里去? 更不要说,即便是石头,在国防军重炮的持续轰炸之下,也能轰碎了。 当国防军开炮的时候,米尔津斯基脸都绿了。 要不要这么过份? 我们只是一支探险队啊! 动用数万人来打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大炮? 当看到正面的城墙仅仅一轮炮击就荡然无存,又被炸死了五十多人后,米尔津斯基立刻选择了从心。 “投降!马上举旗投降!” 硝烟弥漫当中,白旗被拼命摇动,伴随着俄国人可怜巴巴的盼望。 “没劲。” 王魇百无聊赖,让 不一会儿,米尔津斯基被带了上来。 距离近了,他得以好好观察国防军。 可是看的越多,就越心惊肉跳。 以他的眼光,这样强大的军队,不要说他们这些在远东的探险队了,即便是莫斯科的军队恐怕也不是对手。 “问问他,附近俄国人的据点都在哪里?” 对米尔津斯基本人,王魇没有任何兴趣。 这种小卡拉密,除了询问情报,一无是处。 他这么想,米尔津斯基却不这么看。 听了翻译的话,这家伙眼珠子胡乱翻滚。 “尊敬的将军,不知您为何入侵我们俄国领土?这是对俄国的挑衅,将会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我希望您……” 话没说完,王魇的刀鞘就砸了过去。 正中头部,砸的米尔津斯基浑身都是鲜血。 他痛的满地翻滚哀嚎,同时心胆俱丧。 不愧是一言不合就开炮的将军,下手绝不容情。 两个国防军士兵上前,拎狗一样将他又拽了起来。 “问你什么说什么,再敢顽抗,就把你吊死。” 冷冰冰的话让米尔津斯基瑟瑟发抖,疯狂点头如捣蒜。 这种侵略者,得势的时候有多猖狂,被俘虏的时候就有多卑微。 接下来,米尔津斯基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情报都说了出来。 而拿到情报,骑一师的军官们都有些挠头。 “原来这么大的地方如此虚弱,那么蒙古人从前不往北边扩张,非要跟咱们死磕,何苦来哉?” 王魇闻言苦笑。 “说说吧,接下来咱们如何打?” 当得知俄国探险队一股股地分布在方圆数千公里的地域内,而每一支的规模都在百人左右,王魇就感觉浑身无力。 难道真要将部队再次分散,才能将这些俄国人全部剿灭? 他不知道的是,米尔津斯基派去求援的人已经到达了基廉斯克。 并且巴卜洛夫刚刚离开不久,就看到了骑一师攻城,完全被吓破了胆。 当他见到了安德烈勋爵之后,立刻添油加醋禀告了巴尔古津的情况。 听说有数万敌人,还是全部装备火枪和火炮的敌人攻来,安德烈勋爵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连忙下令,让在外面的各个探险队速速回来。 同时他也赶紧派人一路向西告急。 不需要说的太多,仅仅四个字,就让所有的俄国人都绷紧了神经。 【黄祸来啦!】 第1721章 俄国的各种判断 国防军对雅库茨克的窥探,终于被发现了。 斯捷潘诺夫率领三百人的队伍离开城堡,一路向南搜索。 才刚刚出城,就被达虎盯上了。 “对方人数不少,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达虎决定打一仗。 面对雅库茨克这种坚固的城堡,突袭是没有意义的,只能强攻。 既然是强攻,那就无所谓被不被敌人发现了。 反正大军已经在后面了,此战的胜利应该悬念不大。 消灭眼前的斯捷潘诺夫,拿到一些城内的情报,反而可以帮助大军作战。 在雅库茨克以南五十公里的地方,达虎设下了埋伏。 当斯捷潘诺夫探险队刚刚抵达的时候,达虎就发动了进攻。 达虎的手中有两门迫击炮,这在作战中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否则双方都是火枪,尽管国防军和探险队有射程和精度优势,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获胜。 但是在两门迫击炮的帮助下,斯捷潘诺夫探险队很快就顶不住了。 看着国防军在树林中娴熟的战术动作,斯捷潘诺夫就知道遇上麻烦了。 “撤退,返回雅库茨克。” 虽然俄国人的数量更多,但到底只是探险队,面对国防军正规部队,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太大。 尤其是他们手中的燧发枪根本不是米涅步枪的对手,被打的抬不起头来。 俄国人撤退,国防军追击。 战斗进行了三天。 最终斯捷潘诺夫带着残存的五十多人退回了雅库茨克。 国防军和探险队杀伤敌人超过两百多人,更有十多个俘虏。 俄国俘虏可没有什么骨气,落到达虎手中,刚刚动用了一点酷刑,立刻有什么说什么。 当得知雅库茨克城内仅仅只有一千多人,并且还是附近最大的据点后,达虎不免长出了一口气。 “总督先生,是契丹人。他们的武器十分强大,还有一种古怪的火炮。这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军队,我们绝非敌手。我的建议是,立刻撤退。” 弗兰茨别科夫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慢悠悠地放下酒杯,看着斯捷潘诺夫血痕累累的身躯,还是有些不相信。 “伙计,你遭遇了什么,以至于让你如此胡言乱语?我承认,我们俄国军队不是最强大的,但是也远远没有到被人随意打败的地步。就凭那些鞑靼人、瓦剌人?” 斯捷潘诺夫十分着急。 “不是鞑靼人,也不是瓦剌人,而是契丹人,比蒙古人更加可怕的契丹人。” 好吧,俄国人也分不清东方民族的状况。 在他们的认知中,最印象深刻的自然是蒙古人,稍微知晓蒙古人分为鞑靼和瓦剌。 比蒙古人更加东方一些的,统统被他们称之为契丹。 “契丹人?” 弗兰茨别科夫眉头紧皱。 “据我所知,契丹人十分软弱,只能生活在温暖舒适的南方。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斯捷潘诺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敌人转眼就到,可是这位新任总督居然还在这里慢悠悠的破案。 “我不知道,但那些人说的语言是完全不同于鞑靼人的。总督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他们的武力十分强大。我不知道他们的背后是否有更多的军队,只凭我们自己,恐怕难以守住雅库茨克。” 弗兰茨别科夫没有听进去。 他为了来这里当总督,在莫斯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不捞回本,岂不是亏到姥姥家? 那些来到东方的探险者赚的盆满钵满,回到莫斯科后到处吹嘘和炫耀,早就让他眼红不已。 在那些人的口中,东方简直是天堂。 这里只有一些愚昧弱小的游牧民族,随便施加一点武力就能征服。而从这里得到的财富,却是无穷无尽的。 而且这样的开拓还能够得到沙皇的嘉奖,晋升为地位崇高的贵族。 既然来了,就不能轻易离开。 要是丢了雅库茨克,他可就什么都没了。 “你说契丹人有一种奇怪的火炮?很厉害吗?” 斯捷潘诺夫十分无奈,只能回答。 “炮弹会爆炸,周围的人非死即残,不过威力不大,射程也不是很远。” 弗兰茨别科夫只关心重要的。 “这样的火炮可以对付我们的城墙吗?” 这点军事常识斯捷潘诺夫还是有的。 “绝无可能。” 好吧,这个判断彻底害了雅库茨克城内的俄国人。 “那我们还需要担心什么呢?在我们探索的过程中,多少次面对敌人的围攻,不都是靠着坚固的工事守下来了嘛。安心,我的伙计,只需要我们将情况汇报上去,然后妥善地做好防守。等到援军一到,胜利仍旧是我们的。我向你承诺,等到胜利之后,允许你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置敌人。” 斯捷潘诺夫被这个慷慨的条件说的怦然心动,莫名地没有再坚持。 要不说,贪婪是最大的罪恶呢。 雅库茨克城内的俄国人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开始积极备战。 弗兰茨别科夫仅仅只是派出了一队人马,将这里的情况向后方汇报。 他很乐观地估计,最迟一、两个月就能得到增援。 可是和雅库茨克的云淡风轻不同,基廉斯克这边,安德烈勋爵作为附近的最高长官,接到各方情报之后,立刻意识到了问题严重。 库兹涅茨克遭遇了契丹人的攻击,巴尔古津遭遇了契丹人的攻击,雅库茨克也出现了敌情。 从西到东,万里之遥,居然同时出现问题,而且面对的还是同一个敌人。 身为经验丰富的政客,安德烈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帝国对俄国苦心孤诣的谋算? 可令他困扰的是,他对帝国完全不了解,他身边的人也是如此。 一个敌人突然出现,但却没有任何信息,才是最恐怖的。 没办法,谁叫出使喀尔喀蒙古的尼金斯基被国防军抓住了呢? 否则的话,亲眼看过国防军作战的尼金斯基一定可以提供足够的参考。 现在安德烈就只能胡乱猜测,不管准与不准,他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内。 之前开拓的太过于顺利,让俄国人全都骄狂起来。 以至于俄国的探险队和军队全都分散于万里地域,根本无法形成合力。 光凭各个地方自行作战,恐怕会被帝国各个击破。 “马上送到陛下手中,我们需要莫斯科的帮助。” 安德烈很冷静,既然自己没办法,那就汇报上去。 第1722章 值得信任的国防军 安德烈勋爵把决定权交给莫斯科。 可太过于遥远的距离,显然让他在短时间内什么也得不到。 国防军却不会给他时间。 雅库茨克城下,达虎和顾大虎等人不再隐藏身形,光明正大地现身。 城内的俄国人不知道城外的情况,完全不敢出来。甚至为了加固防守,弗兰茨别科夫下令将几个城门都给堵死了。 达虎手中仅仅一个连的兵力加上顾大虎探险队,又没有重武器,自然不可能贸然攻城。 所幸后续部队没让他等太久,并且一来就是一个师。 “报告师长,这是城内的情况汇总。” 面对师长卢之谦,其他人都紧张的不得了,达虎却很平静。 开玩笑,他可是在皇宫长大的,见过的高官不知道多少。 卢之谦当然知晓他的身份,接过文件仔细查看之后,哈哈大笑。 “好,做的不错。打下雅库茨克,算你头功。” 达虎喜上眉梢,觉得这次应该能够比其他小伙伴更前进一步了。 手握详细的情报,而且知道附近再无俄国人的援兵,卢之谦还有什么客气的。 “再过不久就要冬天了,统帅部又命令咱们顺势进军,眼前这座城倒是不错,可以作为咱们的基地。告诉各部,打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把城都给毁了。” 西伯利亚的冬天有多恐怖,大家都十分清楚。 一旦开始下雪,要是没有坚固、温暖的房屋躲避,必死无疑。 距离冬季已经不足一个月,显然是来不及营造基地了。那么抢夺雅库茨克,将此地作为第四师继续前进的桥头堡,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就不要围四攻一,只毁灭一边的城墙。” 军政谢迁提出了办法。 要进攻棱堡,尽管第四师兵强马壮,要想让城池一点都不受损,显然是不可能的。 要想在冬天到来之前保证全师都能有屋子住,就要最大限度地减少雅库茨克的损毁。 只从一边城墙进攻,即使把城墙轰塌了,一个月的时间内也能完成修补。 城内,弗兰茨别科夫终于后悔了。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在这种荒远之地,为何会出现数万大军? 等等,那一眼看不到头的火炮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瞪向斯捷潘诺夫。 “该死的,你不是说契丹人只有威力不大的小炮吗?” 即使离着很远,都能看出那些大炮的口径十分吓人。 他十分确定,雅库茨克的城墙绝对挡不住这样的大炮。 殊不知,他很生气,斯捷潘诺夫才更加绝望。 “我提醒过您的。” 斯捷潘诺夫现在只有后悔。 早知国防军有这么强大,当初就不该管弗兰茨别科夫,独自跑掉的。 反正他是探险者,并不是弗兰茨别科夫的属下,跑了也不用担责任。 现在嘛,他们两个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派人过去,和契丹人交涉一下,看看能否有回旋余地。” 打是肯定打不过了,弗兰茨别科夫决定施行缓兵之计。 即使不能拖延时间,要是能够争取好一点的投降条件也成。 可是话音刚落,惊天动地的轰鸣就响起来了。 “该死的,这些契丹人竟然如此没有道德!” 说什么都晚了,无数的炮弹雷霆万钧砸在了城墙上。 木头、泥土搭建而成的城墙,即使再厚也没用。惨烈的爆炸声中,大段大段的城墙被撕开口子。 那些守在墙上的俄国人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去见了上帝。 弗兰茨别科夫和斯捷潘诺夫本来站在最高处,但毕竟经验丰富,一听到火炮的声音不对,赶紧跑了下去。 其实他们杞人忧天了。 国防军有心尽量保存雅库茨克的完整,因此并没有对十分显眼的瞭望塔动手。 饶是如此,整个城内也彻底乱了。 看着城墙不断倒塌,到处尘烟弥漫,断臂残肢漫天飞舞,俄国人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他们胡乱奔跑,努力想要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第四师开始入城。 战斗的过程乏善可陈,当炮击停止后,俄国人就大批大批的投降了。 弗兰茨别科夫和斯捷潘诺夫化妆成平民,妄图蒙混过关。可是在国防军的刑讯之下,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两人也成为了至今为止国防军抓获的级别最高的俄国俘虏。 西伯利亚这边国防军进展顺利,但是却得不到中枢的关注。 如今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西域。 西域的军事行动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 就在阿布杜拉火速回援的时候,梁越率领大军终于艰难地穿过了天山,从托尔木峰和汗腾格里峰中间的山谷冲进了伊犁河谷。 叶尔羌汗国的留守力量虽然在山谷出口位置做了布防,但是毫无用处。 老弱病残的守军哪里能跟凉军的精锐相比? 可伊教徒着实疯狂,哪怕根本不是凉军的对手,却依旧前仆后继地扑上来。 他们的亡命抵抗还是很有用的。 凉军在半个月的时间内,仅仅前进了五十里,始终没能冲到伊犁城下。 在付出了超过十万人死亡的代价下,阿布杜拉终于赶回来了。 看着大片肥沃的土地被打成了荒野,阿布杜拉眼睛都红了。 他根本不顾大军长途跋涉的疲惫,发誓要用凉军来为死去的臣民报仇。 而凉军打到这个时候,也有些累了。最重要的是,弹药和武器的消耗十分严重。 面对着近二十万叶尔羌大军,梁越也有点胆怯。 他十分清楚,在平坦宽阔的伊犁河谷,本方处于绝对的劣势。 没等和蒋朝云、赵四烈、多云山海等人商议,他便下令撤退。 撤到天山山谷处,凭借狭窄的地形,才能挡住叶尔羌的兵锋。 虽然那边天寒地冻,也十分贫瘠,得不到什么补给。但事已至此,没能打下伊犁,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住兵力才行。 阿布杜拉岂能让凉军轻松撤退? 叶尔羌人全民皆兵,开始了疯狂的骚扰。 凉军的撤退变得异常艰难,一方面要应对叶尔羌人无处不在的攻击,一边还要避免叶尔羌人的正面进攻。 五天之内,他们仅仅撤了三十里,却付出了一万一千人牺牲的代价。 全军上下都有些慌了,觉得可能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可就在这时,一队信使冲进了梁越的大营。 “凉王,我部已在后方两百里处,最多三天就能赶到战场。你们可以不用退了,只需守住就行。” 第五师的出现,让凉军上下如沐甘霖,全都活了过来。 第1723章 以诚待人 “你说,国防军是不是在骗咱们?” 穷途末路之际,梁越也不禁患得患失起来。 一直以来,因为心中的芥蒂,让他对国防军都无法完全相信。 要不是为了老兄弟们着想,他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可能带着大家伙跑到西域来给帝国开疆拓土。 现在,眼瞅着西域大局将定,国防军趁机将他们卖掉似乎很合理。 蒋朝云却不这么看。 “国防军要是出卖咱们,不出现便可,没必要派人过来报信。” 梁越一愣,发觉确实是这个道理。 有没有国防军出现,凉军的撤退都成了大难题。 即便真的能够退到天山以南,也必然损失惨重,大伤元气。 国防军完全可以坐视他们和叶尔羌人打的两败俱伤,再跳出来摘桃子好了。 既然此时跑来通报,那就足以说明,国防军真的没有出卖他们的意图。 想通了这些,梁越的心底不期然地涌起一股暖流,随即又被他默默地压制了下去。 自从加入农民军起义后,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尔虞我诈、内讧谋算。像国防军这种真诚以待的,自然给他的感受不同。 “停下来,就地列阵。咱们不走啦,帮国防军拖住叶尔羌人。” 想通了之后,梁越也没有了顾虑,决定好好做一次诱饵。 凉军上下得令,立刻转换阵型。 步兵开始向中心收缩,最终在骑兵的掩护下,在大平原上建立起了圆形阵列。 所有的马车、骆驼都被放在外围,成为了天然掩体。 骑兵和叶尔羌人绞杀了一阵,退入到了阵中,开始休整。 阵型的最中心是火炮,可以支援任何一个方向。 看到凉军不走了,叶尔羌人也不敢贸然进攻。 凉军强大的火器给了叶尔羌人很大的打击,用骑兵去冲击这样的步兵方阵,纯粹是以卵击石。 阿布杜拉很快赶了上来,对凉军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人是放弃了吗?或者他们觉得,亵渎了阿拉的土地,还能够得到饶恕吗?”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叶尔羌人只能加紧时间备战。 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怎么能够允许一支强大的敌人太长时间盘踞在此呢? 西域之地,群狼环伺,耽搁的久了,说不定就会出现新的敌人。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叶尔羌人就开始了进攻。 他们没有动用骑兵。 防护薄弱的骑兵冲击火枪步兵方阵,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叶尔羌人从马背上跳下来,调集了一批盾牌,还组成了浩大的车队,徐徐朝着凉军推进。 面对这种情况,凉军别无选择,只能用火炮轰击。 哪怕他们的炮弹不多了。 能够打碎盾车的,只有火炮了。 好在大平原上,火炮的准头不错,将叶尔羌人的马车一一轰碎。 当盾车数量不足后,叶尔羌人也没有硬来,而是徐徐后撤。 阿布杜拉眉头紧锁。 “汉人的武器实在是太厉害了,光靠阿拉的保佑,我们不可能一直维持强盛。此战过后,必须想办法得到这些武器的制造方法。” 叶尔羌上下深有同感。 他们已经意识到,从今以后的敌人,不再是马背上骁勇的蒙古人,而是火器强大的汉人。 而且西面的几个敌人也都在慢慢增加火器的比例。 长此以往下去,此消彼长,叶尔羌必然不是对手。 只可惜,阿布杜拉长远的考虑注定是无用功。 帝国既然已经来到了西域,那就必然要收复疆土,不会给他时间了。 下午战斗继续。 叶尔羌人加大了力度,将回回炮推了上来。 当年蒙古人西征,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时候,也将一些军事科技传播了出去。 回回炮这种玩意儿在许多地方已经被淘汰,但是在西域还有用武之地。 回回炮当然不是火炮的对手,但好在制造方便、成本低廉,用来和凉军打消耗战很不错。 对轰的结果不出意外,叶尔羌人的回回炮被全部摧毁,而凉军的火炮也弹药告罄。 “大哥,明日兄弟们就得肉搏了。” 蒋朝云惋惜地抚摸着大炮,丝毫不顾及滚烫的感觉。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使用惯了火炮打仗,一旦失去就会变得不适应。 但他们必须得坚持,坚持到第五师赶来扭转乾坤。 第二天,战斗正式进入白热化。 当发现凉军的火炮不再响了之后,叶尔羌人迅速狂热起来。 他们从四面八方对凉军发起了冲击,完全不顾枪林弹雨的洗礼。 许许多多的叶尔羌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但更多的人仍旧悍不畏死。 凉军的火枪完全没有停歇的时候,打的枪管都红了。 “左翼打开缺口,骑兵冲锋!” 眼瞅着火枪坚持不住了,梁越适时地派出了养精蓄锐很久的骑兵。 左翼的步兵方阵左右一分,上万骑兵迎着叶尔羌人就冲了上去。 叶尔羌人的队形早已被火枪打的七零八落,威势不再,此时被骑兵一冲,当场崩溃。 不过阿布杜拉早有准备,挥挥手,叶尔羌人的骑兵也加入战场。 大漠尘烟直冲云霄,宛如平底刮起了一场沙尘暴。 两支骑兵在风暴中搅成一团,拼尽全力要将对手斩杀殆尽。 打了一个多时辰,凉军骑兵终于支撑不住,只能狼狈撤退回来。 叶尔羌人好不容易抓住战机,哪里愿意放过,尾随着冲向凉军本阵。 如果被他们冲进来,凉军必定内部大乱,维持不住阵型。 拖在后面的三百凉军骑兵发现了问题,没和多云山海打招呼,径自调头,无畏地冲向了叶尔羌人。 本阵当中,所有的凉军热泪盈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同袍飞蛾扑火。 可这些人的牺牲是值得的。 大队凉军骑兵撤了回来,阵型重新合拢,稍事休整的火枪又重新开始了咆哮。 第三天,凉军以惨烈的代价守住了阵型,但叶尔羌人的包围圈也越来越紧密了。 春贾。 第五师的主力终于赶到了这里。 再往东走四十里,就是凉军和叶尔羌人的战场。 也就是说,第五师完成了承诺,真的在三天内赶到了。 不但如此,麻士华还进行了大胆的分兵。 他亲率主力救援凉军,而军政廖凤志则率领第二十团沿着特克斯河东进,绕过山脉直扑伊犁,准备掏了叶尔羌人的后路。 第1724章 西风烈 战场上,最惨烈的时刻到了。 自从凉军的大炮哑火之后,叶尔羌人就坚定地相信,胜利是属于他们的。 他们好像蝗虫一样,死死将凉军围住,从四面八方不计后果地发动了进攻。 “不许后退,受伤了也要站住。” 梁越也失去了从容,来回不停穿梭,扯着嗓子拼命指挥。 幸好蒋朝云和赵四烈守着两翼,始终拼杀在第一线,多少帮他分摊了压力。 至于多云山海…… 第三次率领骑兵冲出去的时候,他身上中了两箭,此时已经昏迷。 梁越顾不得悲伤。 今日这一战,要是挺不过去,大家都得死,受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凉军已经万分疲惫了。 连续三天的战斗,夜里还被不停骚扰,所有人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要不是吃喝还算充足,他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要命的是,武器已经到了短缺的程度。 火炮因为没有炮弹,成为了摆设。 火枪也在持续作战中损坏不少,导致火力大幅度下降。 至于长枪、刀剑、铠甲等,根本没有完好无损的。 许多士兵手中的刀都卷了刃,长枪断了后随便找根木棍绑上接着用。 大地震动,马蹄飞卷,叶尔羌人的骑兵又上来了。 凉军的火枪匆匆打了两轮,虽然制造了不少杀伤,但到底无力将叶尔羌骑兵全都拒在百米之外。 骑兵带着猛烈的冲势和步兵方阵碰撞到了一起,当场将第一排的凉军士兵全部顶飞。一时之间,骨断筋折者不知凡几。当场被践踏而死的,彻底染红了大地。 幸好厚重的盾牌有效阻挡了骑兵的速度,给了后面反应时间。 长枪手抓紧时间拼命攒刺,利用长度的优势将叶尔羌人从马上捅下来。 两翼不管此处的战斗,只是拼命消耗叶尔羌后续的步兵。 但叶尔羌人也明白,好不容易撞进了凉军的阵中,要是不趁此机会将凉军阵型彻底搅乱,下一次进攻依旧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于是他们不再保留,投入了全部的力量。 就连阿布杜拉的几个儿子也都披挂上阵。 和任何政权一样,王室内部必然存在权力斗争。所有的王子都在窥觑着最高的位置,为此而拼尽全力。 在不能互相谋算的时候,在老王面前展现能力就是最好的办法。 王子们亲临前线极大地鼓舞了叶尔羌人,让他们彻底疯狂。 凉军哪怕拼尽了所有的手段,也终于无法阻止叶尔羌人的攻势。 四面八方,每一处角落,都成为了凉军和叶尔羌人的绞杀场。 仗打到这个份上,任何谋略、战术都没有作用了,只剩下意志的比拼。 落到小兵身上,已经不需要听从什么命令和指挥了。按照本能进行拼杀,才是保存自己、杀伤敌人的唯一办法。 同时这也意味着,凉军距离最后的奔溃不远了。 梁越都抽出刀来,不停地帮士兵解围。 他情知撑不了太久,不禁抬头西望。 国防军说了会来的。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欺骗? 可是不看还好,这一眼之下,他这个铁打的汉子都不由得热泪盈眶。 “援军来啦!” 风雨飘摇的战场上,什么也没有这一句呼喊有用。 所有的凉军都闻言看向西方,随即脸上全是惊喜。 只见极远处的天边,白日之下,漫卷的红旗好似燃烧的大海,正在徐徐推来。 南北两座山脉夹着的谷地中,一条浩荡的黑线堵塞了所有的空隙。 就在凉军要溃败的时候,第五师终于到了。 这种地方,什么迂回包抄、什么埋伏突袭都没有作用。 那就痛痛快快地正面战吧! 麻士华很快做出了决断。 他将警卫团、第十七团、第十八团、第十九团四个步兵团一字排开,形成一条完整的直线,朝着战场滚动前进。 在四个步兵团的后面,炮兵团、工兵团、后勤部队等,全都武装起来,形成第二梯队。 突然出现的第五师,让阿布杜拉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凉军为何不走了。 原来,这里是敌人选定的战场。 可仗打到这个份上,他想要重做调整都不可能了。 叶尔羌人已经完全和凉军混战在了一起,光是将军队撤出来都不是一、两时辰能够做到的。 国防军不会给他这个时间的。 再一个,这里是叶尔羌的老巢啊! 他们能撤到哪里去? “展开王旗,随我杀敌!” 危急时刻,阿布杜拉不负雄主的美名。 他没有将希望交给别人,而是尽数点起了自己的亲卫,越过中间的战场,朝着第五师冲去。 只要拖延一定的时间,让其他军队消灭了凉军,那就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支撑阿布杜拉的原因有两个。 即使第五师到了,但总兵力上,还是叶尔羌人占据优势。 第二个,第五师作为纯步兵军队,居然没有布设防御,而是向前进攻。 没有防御的步兵,或许可以用犀利的骑兵碾压。 虽然他已经看到第五师全员都是火器,但凉军也有很多火枪啊。 凉军都需要利用马车、骆驼等东西来构建防御工事,才能抵挡叶尔羌的进攻,第五师在空旷的大平原上应该不会是骑兵的对手。 阿布杜拉并不知道,火枪和火枪是不一样的,火炮和火炮也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第五师的火炮,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重炮和火箭炮开始洗地。 天空和大地全都变成了火红一片,令任何脆弱的生灵都没有抵抗和逃避的能力。 铺天盖地的炮火之下,悍勇冲锋的叶尔羌人大片大片消失在了尘烟当中。 就连阿布杜拉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掀落马下,摔的晕倒了过去。 他的亲卫冲上来要救他,恰好一发火箭炮在正中人群,三十多个亲卫当场化为乌有。 前进中的国防军士兵脚步不疾不徐,进入射程就顺手开火。 他们的火枪可比凉军犀利多了,数量也多的太多了,导致战场上根本就没有不会被火枪打到的地方。 血肉之躯的勇敢自然挡不住钢铁风暴,第五师的前进顺利的就和游行一样。 就连阿布杜拉惨死在了马蹄的践踏之下,都成为了微不足道的插曲。 西风正烈,胜负已分! 第1725章 西域平定 在酷烈的西域,第五师彻底展现了国防军强大无比的一面,给予了敌人最绝望的打击。 如山如林如墙的步兵阵列滚动向前,任何阻挡都在钢铁风暴面前化为乌有。 不要说叶尔羌人了,就连凉军上下都被吓坏了。 “大哥,幸好咱们没有顽抗到底。” 赵四烈吞咽着口水,看着第五师将叶尔羌军队践踏殆尽,一步步冲来。脑子里的想的却是,如果和这样军队作战的是自己,那将会如何? 只要稍微想想,他就不寒而栗。 梁越更是如此。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从前和国防军对阵的时候,人家是留手了的。 要是真的火力全开,他别说跑到西域了,恐怕都逃不出陕西。 尽管左梦庚对他网开一面,尽管国防军给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但从前在梁越的心目中,始终对左梦庚和帝国心存芥蒂。 直到此时,梁越顽固的内心才开始融化了。 第五师的火力已经投送到了围攻凉军的叶尔羌人头上。 第五师的攻击速度太快了。 谁也没有想到,阿布杜拉亲自出手,居然连一个小时都没有顶住。 第五师几乎就没有停过脚步,等于是顺畅走过来的。 这就让围攻凉军的叶尔羌人毫无准备,立刻在猛烈的枪林弹雨之下土崩瓦解。 他们失去了头脑,又筋疲力竭,武器装备完全不能跟国防军相比,背后还有凉军在攻击。 逃跑,成为了叶尔羌人唯一的选择。 他们需要逃回伊犁去,看看有没有办法重整旗鼓。 如果没有到话,那就再退到费尔干去。 平坦的大地上,叶尔羌人为了逃命,使出了所有的办法。 骑兵不再爱惜马力,拼命催打,也不管前方的是不是自己人。 凡是挡路的,都该死! 一时间,人马互相践踏,伤亡居然和国防军的打击差不多。 没有马的就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或者窥准机会,抢夺别人的马或者骆驼。 身上的东西沉重,那就全部丢掉。 如果不是丢掉衣服很可能会冻死,他们甚至觉着衣服都是累赘。 对战变成了追杀。 凉军也缓过气来,加入了追杀的队伍。 这一战,太多的凉军倒下了。 还活着的人个个都被仇恨蒙蔽,杀起叶尔羌人来毫不手软。 第五师对于凉军的做法并不在意,只要不过来冲乱他们的队形就成。 第五师也不提速,始终保持自己的节奏前进。 那稳重的模样,就好像巍峨的天山一样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也只有这样的力量,才能征服西域。 当夜幕降临时,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弥漫的血腥味,也预示着胜负不再有任何悬念。 二十多万叶尔羌人,最终逃掉的也不过四、五万之数。而且其中有多少伤残,还尚未可知。 总而言之,叶尔羌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元气,不可能再成为阻挡国防军脚步的对手了。 麻士华等人也见到了梁越等。 “多谢凉王舍命诱敌,才有今日大胜。你的功绩,我会如实上报。属于贵军的荣誉和奖赏,绝对不会缺了。” 梁越等人的样子都十分狼狈,看起来和叫花子差不多。 而在他们的对面,麻士华等人全都军服笔挺,纤尘不染。 没办法,高级军官已经很少冲杀在第一线了。 如今的国防军上下十分清楚,优秀的指挥和统筹,才是高级将领应该做的。 但这么一对比,更加让梁越等人认清了彼此的差距。 “有吃的没?我们有许多兄弟受了伤……” 梁越已经扭转了心态,开口求人十分自然。 不等他说完,麻士华就道:“物资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所有的伤员立刻送到野战医院来。” 在第五师的帮助下,战场打扫的很快。 一车接着一车的物资被送入凉军营中,米面粮油、茶盐肉菜一应俱全,多的令人目不暇接。 大战之余的凉军将士看到这么多东西,眼睛都直了。 尽管他们很早就开始接受国防军的补给,但一次性给这么多,还是太过于震撼了。 麻士华很贴心,甚至派了厨子过来亲自给凉军做饭,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够吃到美味的食物。 当烈酒也不限制供应后,凉军营中的士气很快就恢复了,欢声笑语重新出现。 凉军受伤的士兵也在野战医院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梁越等人到野战医院走了一圈,彻底认清了彼此的差距。 一支军队,连医疗都做到如此程度,怎么能战胜呢? “麻师长,不知我军将士可否接受贵军指教?” 麻士华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被派来和凉军协同的时候,他就被告诫过,梁越此人有些冥顽不灵。 浑然没有想到,此人居然开始接受帝国的一切了。 “当然可以。贵军为了国家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是了不起的大功臣,而且人才辈出。我立刻给上头打报告,说明此事。” 见国防军也痛快敞开心扉,梁越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他对自己的未来如何并不在意,如果能够给兄弟们谋一个好的前程,他就心满意足了。 逃跑掉的叶尔羌人并不会太幸运。 因为他们要去的伊犁,此时此刻已经被第五师踏破了城墙。 “杀!” 虽然仅仅只有一个团,可伊犁的守军也不过一千多人啊! 而且黄沙泥土垒成的城墙,和纸糊的没有什么区别。 别说步炮了,就是迫击炮都能炸塌。 廖凤志手里拍打着马鞭,跟在将士们的身后走进了伊犁。 城内的战斗已经平息了。 除了极少数跑掉的,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俘虏。 打下了西域重镇,廖凤志并不是很得意,他的目光在看着四周的环境。 “此地三面环山,中间还有一条大河,西风送暖,实属难得的沃土。控制此地,则西域可以高枕无忧。” 国防军的高级将领,这点战略眼光还是有的。 西域的战报送到中枢,左梦庚的态度验证了廖凤志的看法。 “改伊犁为西京,哪位愿意走一趟?” 众人一听,最后的疑惑终于落地。 当初决定设立五都四京制,其余三京都已经先后面世,唯独西京会是哪里,外界猜测不已。 选在伊犁,控西域而进取中亚,绝对符合帝国的战略规划。 第1726章 帝国不一样了 “如果诸位让贤,在下当仁不让。” 西京督政的人选,黄道周毛遂自荐。 最早一批的内阁成员,侯恂去了南亚呼风唤雨,李邦华坐镇南都,曹文衡在南京忙着建城,党还醇在东都总揽东瀛重建。 算来算去,还能出任的阁臣,也就剩下黄道周了。 陈芷、王昀、蒋巍的排位虽然更靠前,但这三人都比较年轻,而且理念和左梦庚更加贴近,要在中枢承上启下。 金堉虽然年纪大,但进入内阁的时间短,而且年龄也太大了。真要派去西域,只怕死在半道上。 黄道周看来看去,也知道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西域艰苦,劳烦幼玄公了。” 黄道周摆摆手,并没有任何为难。 “跟随陛下,再造乾坤,还重现了汉唐盛世,我等百年之后,总算无愧祖先和万民,还能奢求什么呢?”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普通的物质和精神追求已经无法满足了。 名垂青史,才是最大的梦想。 黄道周十分确信,未来的史书当中,他们这些人能够得到的,绝对不是滚滚骂名。 西京督政确认,左梦庚也下了决心。 “我打算明年开始进行西巡。这一次,西域之地,绝对不允许再脱离中华掌控。”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决绝。 众人没有反对。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走一次西域意味着什么。 从古至今,汉家的皇帝丰功伟绩者众。但是亲临西域的,一个都没有。 可作为汉家疆土,皇帝没有去过,到底无法增加那里的归属感。 只有皇帝来过,亲自将意志贯彻下去,许多政策和手段才能顺遂。 如果是其他的皇帝,大家可能还会反对。但左梦庚之英武,远在别人之上,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不过黄道周出任西京督政后,内阁的成员数量就严重不足了。 必须要有新鲜血液补充。 “我提议江苏省政傅豫孙回来。” 陈芷第一个开口。 谁能入阁,十分敏感。 毕竟这可是登阁拜相,意味着中枢的权力出现变化。 做官员的,哪个不将拜相当成毕生的梦想? 尤其是帝国的阁相,因为皇帝不参与具体的行政事务而权力巨大,更是令人眼红。 当然了,帝国官员如今最高的追求并非是阁相了,而是封王和出镇。 这也是帝国有意做的特殊布置。 以往各个朝代,最高权力和荣誉都在中枢,因此人人都往上挤。 但帝国却给开了一个口子。 做到阁相并非是顶峰,从内阁出来,出任特别市、都、京的长官,才是重点。 这么做有一个好处就是,担任过阁相的人出镇,本身威望巨大,而且在各个环节都有莫大的影响力,可以对地方进行有效的掌控。 尤其是都、京,作为各个方向上的核心枢纽,出镇的官员不够强力,可压不住 能出镇都、京,最差基本也是国公,可谓是荣宠登顶。干完就退休,一辈子风风光光。 饶是如此,阁臣的人选,也是万众瞩目的。 谁也没有想到,陈芷居然会提议傅豫孙。 谁不知道傅豫孙乃左梦庚的第一任秘书? 可谓是左梦庚亲信中的亲信。 傅豫孙担任江苏省省政期间,就以强势著称,和中枢吵架要好处的事没少干。 他要是出任阁相,陈芷难道不担心压不住这位天子近臣吗? 从另一方面说,大家好也不得不佩服陈芷的光风霁月。 明知傅豫孙的强势,还慷慨举贤。 能担任内阁首相,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别人各种心思,左梦庚对这个提议是十分满意的。 傅豫孙的能力,他最为清楚不过。 尤其是在傅豫孙的努力下,本来贫富差距明显的苏南、苏北如今已经两开花,处处繁荣。 这说明傅豫孙对于国家的经营之道有了深刻的认知。 而且左梦庚并不担心傅豫孙回来后会和陈芷争权。 他这个皇帝可是在呢。 傅豫孙要是不顾大局,他也不介意好好敲打一番。 于是在皇帝和首相的支持下,第一位入阁的成员拟定。 “我提议河南省政侯峒曾。” 金堉也有人选。 其实能够选择的面并不大,大家都心里有数。 要么各部,要么各省。 其余的官员资历也好,能力也好,都不足以入阁。 但如今帝国还在极速狂奔当中,各部的工作反而十分重要,长官不能轻离。 就比如水利部的薛凤祚,论功绩早就够入阁了。但他如今在主持黄河改道的世纪工程,谁敢让他脱离岗位? 因此就只能从各省里选择。 但各省的话,帝国统一的进程太快,许多省政都是刚任命不久,连地方都没有捋顺呢。 要是调回中枢,地方的事物必然出现反复。 能选择的,也就只有山东、江苏、河南、安徽等几个帝国最早纳入管辖的地区。 河南省政侯峒曾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得到了一致好评,入阁也就顺理成章。 帝国中枢在经历更新换代,而在民间,变化也十分明显。 徐若琳就给左梦庚看了一份很有意思但很少有人关注的数据。 “你看,这是最新统计的,山东省的十六岁年龄段学生的身高。男生的身高居然有一米七七,而女生平均身高也达到了一米六六。我就说现如今的小孩子怎么看起来不一样了呢。” 徐若琳一直都在主抓教育工作,因此相关的统计必然会报到她这里来。 别人只当成一份数据,但她却从其中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尤其是和五年前的数据对比。 五年前,山东省十六岁男生的平均身高才只有一米七二,女生为一米六四。 短短五年时间,数据增长了一大截。 对此,左梦庚再清楚不过。 “如今的生活条件好了,普通人家日常也不缺肉食。营养充足,孩子的身体素质必然会大幅度进步。” 前世欧美国家通过几百年的殖民和掠夺,才完成了人种优势的建立。但这一世中国的根基本来就远超他国,一旦进入繁荣时期,国民素质方面就体现出来了。 看到这个数据,左梦庚异常高兴。 他已经想象的到,其他国家的人今后面对中国人需要仰视和自卑的场面了。 第1727章 全新的时代 随着经济提升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民众的身体素质会改良,这一点左梦庚前世就知道。 八、九十年代的人身体素质比六、七十年代的好,千禧年后的新一代又是一个样。 而山东之所以表现的这么优异,只在于这里是帝国最先起家的地方,发展远在其他地方的前面,因此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效果开始凸显。 除了山东,就是松江府。 松江府本就富庶,但从前的富庶只存在于上层,民间依旧疾苦。 帝国管辖松江府后,经济大爆发,民间也跟着获利,民众的身体素质也开始改变。 这种趋势不会停止,而且越来越会向全国扩散,最终成为整体国民的进化。 身在帝国之中,每日忙于事务,人们或许还感受不到。但外来者对这一切,最是震惊不过。 “这里难道不是天堂吗?” 第一批荷兰留学生到了,其中还有身份尊贵的,荷兰海军副司令德·鲁伊特的儿子范德法特·鲁伊特,和安东尼·范·迪门的女儿玛利亚·迪门。 在荷兰,他们都是富贵的人上人,但是当来到青岛码头的时候,他们全都被这里的景象震惊了。 鹿特丹在欧洲是闻名遐迩的繁荣港口,可以和青岛港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但见碧海蓝天之间,宽阔的海湾内,数不清的船只不停进出,没有一个停顿。他们光是为了进港,排队都排了三个小时。 最让他们惊奇的,就是这里的人全都十分高大。 男的强壮,女的高挑,让他们不禁都产生了些许自卑。 如今的荷兰可不是后世的荷兰,还没有受到欧洲近现代化福利的过多影响,身材和其余的欧洲人没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经过疏导,他们才靠岸了。 身为荷兰贵族成员,自然不同,有专人已经在等待他们了。 不过和旁边的阵势比起来,又显得寒酸许多。 另一艘船上下来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十分矮小,身上的衣服也很质朴。 唯独领头的黑衣少年,高大俊秀,带着一股子东方独有的优雅。 玛利亚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 当她发现迎接的队伍居然是军人时,不免震惊。 “请问,那个年轻人是贵国的皇子吗?” 招待闻言看去,笑道:“那位是从东洋省来述职的利国公,顶天的大人物,千万不要招惹。” 当得知那么年轻的人居然是公爵后,范德法特和玛利亚等人全都惊叹不已。 哪怕他们都是贵族的子女,只怕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荣获勋爵呢。 那个“利国公”自然就是天草时贞了。 东洋省的局势经过半年多的经营,以及在帝国不计成本的输血下,已经快速稳定下来。 重新有了活路的百姓们开始接受新生活,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大批东洋省的百姓选择了移民。 实在是贫瘠的土地让他们明白,即使再努力耕耘也产出有限。听说许多地方都能一夜暴富,自然有不少人选择追随。 他们去了北方,去了新大陆,一下子令东洋省的人口压力减轻了不少。 还留下来的东洋省百姓也能找到新活路。 各种建设需要的人力不知凡几,以至于人工价格节节攀升。人们只要稍微勤劳一点,就不会挨饿。 加上东洋省四面环海,天生对于海洋比较亲近,更有大量的人进入海事行业,极大地丰富了帝国的海洋运输业。 现如今,各条航线都已经成熟起来,创造的价值超过了一亿元。 东洋省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让人们意识到,那里并非偏远荒岛。 虽然那个地方火山、地震频发,但在追求财富的欲望之下,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眼瞅着东洋省步入正轨,中枢发出了召唤,让天草时贞率领表现杰出的官员们回来述职。 述职之后,显然这一批官员都要得到重用。 两帮人互不干涉,一同走出了码头,各自上了马车。 如今青岛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顶级城市,城内的各条道路都铺设了水泥,十分平坦。 四轮马车跑起来又快又稳,加上良好的设计,完全感受不到颠簸。 “范德法特,快看呢,这里居然全是高楼。” 得到玛利亚的提醒,范德法特向窗外看去,也被震惊了。 只见道路的两旁,数不尽的都是六、七层左右的住宅楼,虽然几乎完全一致,没有什么美感,但也可以想象,居住在这里面肯定十分舒适。 范德法特更加知道,在欧洲没有哪个国家有能力建设这样的楼房。 居民楼如今在帝国的各大城市里,已经十分普遍了。 没办法,城市人口太多,土地必然紧张。 而居民楼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其实按照现有的技术,楼房已经能够建造到三十多层了。但是没有电梯,谁能爬的动? 于是政府出台了规定,楼层被限制在了六层、七层。 饶是如此,这种建筑还是给两拨人震惊的不轻。 不过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才明白之前看到的城市,什么都算不上。 “哦,我的上帝,这是什么?” 范德法特等人被领进站台,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铁轨上趴伏的钢铁巨兽,同时还在喷吐浓烟,全都吓坏了。 招待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 “这是火车,我们将乘坐这个前往济南。请放心,很安全也很快速,最多一天一夜就能到了。” 别说荷兰人了,就连天草时贞等人也目瞪口呆。 看着窗外风驰电掣般倒退的景色,许多东洋省的官员居然低声祈祷起来。 因为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天草时贞则十分激动。 他的脑海里已经在开始规划,倘若能够建设一条连接长崎、大阪、东京、仙台的铁路线,那么就可以将整个本州岛都串联起来了。 不对,甚至可以建造跨海大桥,沟通九州岛和四国岛,向北也可以同夏邑岛相连。 如果那样的话,东洋省的经济必然更上一层楼。 另一节车厢中,荷兰人已经完全疯狂了。 他们没有一刻能够保持安静,不停地跑来跑去,对火车上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其中更有不少人彻底变成了帝国的粉丝,甚至决定学业结束之后就留在帝国了。 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是人类的灯塔啊! 第1728章 风景这边独好 铁路修建以前,从青岛到济南,军用急递最快需要两天半。而普通的运输和行程,则需要六到七天。 铁路修建之后,不管是人还是货物,仅仅只需要一天一夜。 这个提升实在太过于明显了,其中的意义没有人感受不到。 因此哪怕铁路还是新事物,还没有进入成熟期,但济青铁路依旧繁忙无比。 对于初次见到这玩意儿的范德法特等人和天草时贞等人,则一直处于震惊当中。 他们的身份,乘坐的自然是顶级包厢,不需要和普通乘客拥挤,更加没有了旅途疲劳之苦。 可以飞速赶路,还不影响睡觉,还能悠闲地享用美食,吃喝拉撒一应俱全。 “为什么欧洲没有这种东西?天呢,我实在太喜欢火车了。” 玛利亚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的出行,就感慨不断。 东洋省的官员们则和天草时贞想法一致。 “国公,必须请求陛下在东洋省修建铁路。只要有了铁路,东洋省一定会繁荣起来。” “放心吧,这是我的责任。” “恐怕你们得等一等了。如今到处都要求铁路上马,国家必须要集中资源于紧要之地。” 然而左梦庚却没有轻易答允。 铁路的重要性已经被所有人意识到了,一时之间各地纷纷上书,都要求开工建设。 可铁路乃是大国工程,耗费的国力和资源也是巨大的。 帝国虽然积累了庞大的财富,但摊到这么大的疆域上,尤其是很多地方还在作战,那就必须慎重。 左梦庚早已和中枢商议过,最好的办法就是国家起主导作用,带动民间资本加入进来。 只是民间资本也不是吃素的,为了铁路的控制权一直在和国家博弈。 什么时候能够达成大家都满意的规则,尚需不少时日。 反正左梦庚划定了底线。 无论如何,铁路必须掌握在国家手中。 可以允许民间资本入股和投资,可以允许围绕铁路的周边进行经营,但绝不允许将铁路交给民间资本。 只要铁路的巨大价值摆在那里,左梦庚不信民间资本能忍得住。 而在铁路背后,更加重要的是蒸汽机。 没有蒸汽机,也就没有铁路。 同样的,没有蒸汽机,也就没有全新的大航海时代。 长春。 码头上许多人都翘首以盼,夏允彝更是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的意义。 “怎么样?来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 就这么等着,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远方航道中央的灯塔上,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 这一下就仿佛信号一般,码头上登时欢腾起来。 不多时,灯塔背后的海面上,一道黑烟笔直向天,越来越近。 随即海平面上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待徐徐近了之后才能看出来,那是一条船。 但这艘船和人们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没有风帆。 可船速却比帆船要快的多,几乎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开始进入港口了。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已经能够肉眼看清状况了。 这艘船形状和普通的帆船有些不同,船首的位置更加修长,仿佛刀刃一样,不像木制帆船那样显得圆滚滚。 而且外壳还是铁的,看起来就比木制帆船稳重了许多。 船头之人虽然风霜满面,但是灿烂的笑容已经预示了一切。 “成功啦!我们成功啦!” 秦洛热泪盈眶,身体也有些虚脱。 从庙街出发,经过七天七夜的航行,历史上第一条蒸汽船终于完成了航行,到达了目的地。 不是从事蒸汽船研究的人不会明白,这一路多么的艰辛。 足足七年的时光啊! 秦洛团队夏季在黑龙江,冬季在珠江,反反复复试验了成千上万次,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难题,终于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条可以在大海上航行的蒸汽船。 尽管这艘船还无比简陋,还有许多可以完善的地方,但甫一面世,就展示了绝对的优越性。 首先是速度上。 他们团队从庙街出发,如果是木质帆船,起码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长春。 但他们仅仅只用了七天七夜,直接将效率提升了一倍。 其次是运力上。 帝国制造的最大的木质帆船,载重也不过六百多吨。 他们脚下的这艘蒸汽船,上来就载重一千八百多吨,还有明显的富余。 再次是在安全上。 北太平洋的秋季,风高浪急,危险重重。 一级战列舰走在这片海域上都如同摇篮一般,随时都可能倾覆。 但这艘披了铁甲的蒸汽船,稳定性明显提升。 经过检测,可以轻松抗住七级以下的风浪。 至于极限是多少,还需要更多的试验。 单凭这三个优点,所有人都明白,蒸汽轮船取代木制帆船必然是大势所趋。 “马上给中枢报信,准备庆功宴。” 夏允彝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蒸汽机运转时的震动,当真是心潮澎湃。 以往文官们内部讨论的时候,全都对帝国越来越大的疆土忧心忡忡。 这么广大的疆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光是走都要走一年,该怎么管理啊? 一着不慎,就是分崩离析的下场。 可是现在,陆地上有了火车,海上有了蒸汽轮船,大大提升了中枢的掌控力。 很多地方都可以做到朝发夕至,也就能够将一些乱子消灭在萌芽状态。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海之上,帝国的蒸汽轮船和战舰铺天盖地的景象了。 蒸汽火车和蒸汽轮船虽然出现了,但是距离全面铺开,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帝国人的探索,并不会等着新事物的出现。 拉各斯。 尼日利亚沿海的大城,如今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地盘。 并非是帝国强占的,而是当地人赠予的。 因为帝国来了之后,有效阻止了英国的侵略,因此收获了当地土著的友谊。 现如今的拉各斯已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繁华之地,所有人都愿意带着货物到这里来交易。 远洋舰队在这里休整,官兵们无所事事,纷纷上岸游玩。 尚可喜信步行走,酷热的天气着实令人难耐。 恰好看到路边有卖水的,他便走了过去。 当地的商贩看到他身上的军服,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帝国军人最有钱。 商贩麻利地打开箱子,拿出来一杯很奇怪的饮料。 饮料看起来黑乎乎的,十分吓人,弄的尚可喜有些不敢喝。 商贩连忙解释。 “这个东西是用可乐果酿制的,喝了不但解暑,还令人十分愉快。” 将饮料握在手中,冰凉的感觉确实不错。 料想这商贩也不敢谋害自己,尚可喜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他在喝之前,绝对没有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第1729章 诗仙故里今何在 一杯可乐豆磨成的饮料下肚,尚可喜终于觉着不是那么热了。 但是他觉得还不够,想了想,让人回到船上弄了冰块过来,重新加到饮料中。 “嗝…… 这一次终于爽了。 几乎所有人喝了之后,都喜欢上了这个东西。 “这可是好玩意儿,不但解暑,似乎还能恢复精神。” 帝国富有开拓精神,发现了好东西那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经过询问商贩得知,这种可乐豆产自于北面的尼日尔地区,那边的人就将这种豆子磨成饮料以对抗酷暑。 尚可喜想了想,叫过来一个在这边经营的帝国商人。 “你可愿意跑一次尼日尔,弄到这种豆子。不光要有东西,还要搞清楚如何种植、如何磨制。做的好了,我给你投资。” 商人叫管卫华,来自于广东。 广东人别的不说,做生意那是头脑绝对精明的。 见远洋舰队司令居然对这种黑乎乎的豆子如此重视,他立刻意识到荣华富贵在等着自己了。 “您放心,此事包在我的身上了。” 想到管卫华要深入非洲大陆,可能会遇到危险,尚可喜很大方地资助了他五十支米涅步枪以及一万元现金。 这让管卫华的能量一下子膨胀起来。 他做事风风火火,丝毫不耽搁,立刻招募人手,又雇佣了那个商贩为向导,一路奔着尼日尔去了。 就此,可乐的原材料第一次被外界发现。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风靡开来。 尚可喜做完这件顺手的事,没有继续耽搁,而是挥军北上。 半路上他们已经从回返国内的人口中得知,英伦岛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得到了帝国帮助的查理二世开足马力备战,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并且王党这一次得到了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的全力帮助,外围还有荷兰和葡萄牙的助攻。 不过议会方面到底代表了更加先进的生产力,英国内部对国王不满的平民比比皆是,因此议会军的兵源十分充足。 并且英明的克伦威尔还和西班牙结成了同盟,同样力量不凡。 西班牙也对于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动乱恼火不已,在国内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动员。 一方面要向东平定加泰罗尼亚,一方面要向西夺回葡萄牙。 若昂四世从帝国得到了武器制造技术,又从南美洲运回了大量的铁矿石,信心十足,决定要跟西班牙分出胜负。 唯独法国态度暧昧。 欧洲这些国家,是没有什么道义可讲的。 都希望其余的国家打生打死,元气大伤,然后跳出来捡便宜。 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欧洲的战争还得继续下去。 伊犁河谷如今已经完全在帝国的掌控当中。 这里是西域最为富饶的地方,但是却不太好防守。 因为河谷的开口朝向西面,那边也是外来者入侵的方向。 有鉴于此,西北战略集群决定继续进攻,要给西域打出完整而妥善的战略空间。 第五师在伊犁等到了前来增援的骑三师,两部合兵一处,将会对费尔干等原叶尔羌汗国的属地进行征讨。 其余的部队则在西域内部散开,清剿地方势力,完成地方掌控。 就在行动要开始前,西北战略集群得到了骑二师的通报,得知卓特巴巴图尔和札克萨图汗部的诺尔布已经联手逃到了哈萨克汗国境内,并且得到了哈萨克汗国的庇护。 哈萨克汗国原本和准噶尔部的关系并不融洽,双方之前已经爆发了两次战争。 倘若历史不发生改变,明年进行的第三次战争中,杨吉尔大汗都会死在与准噶尔部的战争中。 哈萨克汗国会因此而四分五裂,处于混乱状态。 直到1680年,杨吉尔的儿子头克继承汗位后,才又重新完成统一。 十八世纪初,头克去世后,准噶尔的进攻给了哈萨克汗国毁灭性的打击。多亏清朝消灭了准噶尔部,才将哈萨克汗国拯救出来。 不过现在准噶尔部被帝国一举扫灭,卓特巴巴图尔和诺尔布在西域站不住脚,只能西逃。 他们在见过杨吉尔后,陈说了帝国的厉害,引起了哈萨克汗国内部的重视和警惕。 从前的西域,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虽然风云人物不少,但绝没有谁能够横扫八方六合。 现在帝国的强大,着实令人喘不过气来。 杨吉尔汗决定和卓特巴巴图尔、诺尔布联合,共同对抗国防军。 殊不知,他的做法恰好给了帝国借口。 本来帝国打到伊犁河谷,究竟要不要继续西进,内部正在进行争论。 不少人都觉着,帝国打出如今的疆域已经足够了。再往西走,实在过于远离帝国的核心区域,不太好进行管理。 就连左梦庚都有些犹豫。 中亚作为欧亚大陆的十字路口,这里的混乱那是令人深刻的。 近现代历史中,多少强大的国家都在这里折戟沉沙。 英国、俄国、美国,全都讨不到好处,甚至还引发了国家的衰落。 帝国会不会重蹈覆辙? 不过西伯利亚那边和俄国交锋的情况发生,加上哈萨克汗国包庇准噶尔和札克萨图汗部余孽的事情出现,左梦庚立刻坚定了意志。 “诸位,诗仙故里今何在?” 只一句话,立刻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身为中国人,必然以汉唐为傲。其中煌煌大唐,更是令人魂牵梦萦。 身为大唐璀璨盛世中最闪亮的那颗文化之星,李白的份量无人能敌。 稍微读点书的人,都能对李白的生平如数家珍。 而他的出生地,碎叶城,更是被人津津乐道。 甚至可以说,中国人对西域的浓厚感情,李白的足迹有着重要的加成。 但是如今碎叶城已经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中,中华文化巅峰的诞生地落于胡人之手,那就不能说帝国超越汉唐。 中枢和统帅部的命令飞也似地送到了西北战略集群手中。 “进军!” 这是唯一的要求。 左梦庚也给黄三虎写了一封私信,字数不多,但重逾千钧。 【朕希望西巡之时,能够凭吊诗仙故里!】 第1730章 远方的来信 能够继续前进,最高兴的莫过于国防军了。 军人嘛,只有不断作战,开疆拓土,才有功劳可言。 一旦闲下来,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趁着冬季还没有下雪,尽量向前开拓,多抢占有利地形,为明年的攻势做准备。” 黄三虎迅速给全军下达了命令。 西域的巨变带来了连锁反应。 西面的哈萨克汗国、布哈拉汗国、莫卧儿帝国全都骚动了起来。 他们趁着东方混乱的机会,开始觊觎叶尔羌汗国西面的土地。 既然是帝国击败的叶尔羌汗国,那么原本属于叶尔羌汗国的土地,自然应当归属帝国。 这些中亚势力的动作,明显是对帝国的挑战。 不过站在西北战略集群的立场上,他们更希望这种局面出现。 如果这些势力不来捋虎须,他们又有什么名义进军中亚呢? 陛下的目光盯着碎叶城,他们却不一样。听说遥远的西方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他们想要去看看。 不过冬季马上就要到了,在过去的一年中,西北战略集群转战何止千里。 虽然大仗没怎么打,可收复了那么广大的地盘,光是消化也需要时间。 黄三虎没有被伟大的胜利冲昏头脑,始终保持清醒。 在降雪之前,建立比较完善的势力范围,同时利用冬季积蓄物资、休整军队。等到了明年,才是让中亚各方势力感受帝国雷霆之怒的好时候。 “此地控扼天山南北,又水土滋润,可谓整个西域的阵眼。真不知道为何无人在此建城?只需一城,则西域必然巩固。” 吃够了沙子的朱之弼依旧兴致勃勃。 他是新任命的西域行省省政,现在要做的,是给西域行省挑选省府所在。 当他走到米泉以南的某个地方时,一眼就相中了这里。 这里位于天山山脉的中段,东面又有博格达峰高耸入云,以至于西方过来的稀薄水汽还能够滋润这里,形成一片水草丰沛之地。 向南,在山脉中间则有一条狭长的通道可以穿越天山,进入南疆。 这分明是可以控制整个西域的关键节点啊! 真不知道从前的西域各方势力为何没有看出这里的重要。 但朱之弼决定了,就在这里设城。 “这里不错,形胜之地,大有可为。” 随同而来的西京督政黄道周对此十分认可。 虽然西京伊犁还在千里之外,但整个西域的事务,他才是主要负责人。 西京督政和西域省政达成一致,报告立刻传递上去。 西都国政茅元仪是军事大家,对着地图一看,就对两人的选择赞叹不已。 这下好了,西部地区的三位大佬取得一致,中枢也不会有不同意见。 左梦庚看着报告,嘴角抿笑。 朱之弼选定的地方,居然就是后世西域的省会所在。 不得不说,眼光足够毒辣。 在国防军平定地方的时候,从甘肃、陕西开始向西域的移民已经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甘陕之地,实在是无法承载过多的人口,外迁是唯一的选择。 而甘陕又深居内陆,往海外迁移,百姓很难适应海洋性气候不说,路途也成为了大难题。 因此经过研究,干脆将这里的百姓往西域迁移。 除了分摊人口压力,还可以增加西域的汉人比例,有助于长治久安。 别看西域貌似荒凉,但也有大片大片的富饶之地。 尤其是左梦庚对西域寄予了厚望,已经派遣农科院的棉花专家前去,研究在西域开展棉花种植的相关事宜。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太知道西域的棉花种植优势有多大了。 如今内地实在是找不出太多的土地来种植棉花,结果导致棉制品的价格节节攀升,都快要到普通百姓消费不起的程度。 一旦在西域全面铺开棉花种植,必然能够将价格打下来,最终使其成为大众消费产品。 而多了一项棉花种植,也能够给西域和西北地区增加财源。 第五师遵照黄三虎的命令,从伊犁出发,开始攻城略地。 第十七团和第十八团冲进伊克塞湖谷地,消灭了这里的残余势力后,攻占楚河流域,彻底锁死了伊犁河谷的西端。 从这个方向进入伊犁河谷,只有一条路,只需要一千名士兵就能固若金汤。 第十九团和工程团则沿着伊犁河西进,打到了阿里玛图。 此地是叶尔羌汗国西部重镇,阿布杜拉死后,此地的长官阿加迪尔自立为王,但是却得不到其他人的认可。 得知国防军打来,阿加迪尔十分慌张,不停派遣使者去劝说各个部落,希望能够团结一致。 开什么玩笑? 在背信弃义为常态的西域,他阿加迪尔哪有什么威望,可以整合力量? 于是当国防军兵临城下的时候,阿加迪尔只能进行绝望的抵抗。 阿里玛图背靠天山山脉,因此只需要防御三面,算是西域雄城。但是在国防军的猛烈火力这下,旧时代的城池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经过三天的战斗,城墙被炸开,城内也死伤惨重,再也挡不住国防军的脚步。 阿加迪尔绝望地在官邸自焚,和自己的野心一起烟消云灭。 城内的百姓倒是很老实,默默地接受了新的统治者。 这也让国防军的接收过程顺利了不少,但也出了意外。 “军政,我们在监狱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和所有的城市一样,阿里玛图城中自然也有监狱,也关押着犯人。攻占城市后,对旧秩序进行梳理,是重要的工作。 而监狱,则更是需要慎重对待的地方。 往往很多时候,彼之罪犯,就是我之友军。 结果在清理的过程中,有一个犯人十分激动。最奇怪的是,他说的居然是汉语。 在廖凤志的吩咐下,那个人被带了上来。 此人满头栗色的卷发,高鼻深目,满面胡须,带着中亚人特有的面部特征。 廖凤志很奇怪,这样的人如何会说汉语的? “你们来自于帝国吗?” “我是帝国国防军第五师军政廖凤志,你是什么人?” 听到廖凤志自报身份,那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居然行了稽首礼。 “全真教常月真人座下弟子阿布都木拜见大将军!” 第1731章 道士下山 “什么?这是真的?” 西域的消息,如同风一样快速送到了中枢,惊呆了所有人。 十年前,在左梦庚的激将和压迫下,全真教最终痛苦地做出选择。在王常月的带领下,踏上了西行之路。 在当时,无论是左梦庚还是这些道士们,其实都没有对未来存有什么想法。 左梦庚纯粹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凭啥欧洲人在殖民地过程中,基督教可以充当急先锋,而中土的宗教却只能窝里横? 对国家没用的宗教,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对于全真教众道士而言,西行之路毫无疑问是艰险异常的。 一着不慎,就可能全部葬身异域。 可信仰的力量又是无穷的。 最起码左梦庚点破了他们最大的困境。 不解决了《老子化胡经》的正当性,全真教就始终站不稳脚跟。 而要想解决这个麻烦,那就只能西行,去天竺。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要全真教能够在天竺打出一片天,那么之前所有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抱着这样伟大的夙愿,王常月一行人开始了艰苦异常的行程。 那个时候,整个西北和西域还不是帝国的地盘。 常年的战乱和灾害之下危机重重,恶劣的天气,凶恶的盗匪,敌对的信仰,任何一项都能致他们于死地。 十八个人吃尽了苦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等进入中亚后,仅仅只剩下十个人了。 神奇的是,年纪最大的王常月却健康如昔。 原本他们是想要取道南下天竺的。 谁知就在当地,突然发生的变故,让王常月意识到了天赐良机。 彼时的中亚,伊教已经大行其道,占据了绝对的统治地位,按理说不会有其他宗教的立足之地。 但世界是现实的。 在宗教之外,种族矛盾显然凌驾于上。 因为地处亚洲的十字路口,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哪怕当地十分贫瘠,依旧被各路势力虎视眈眈。 各方你方唱罢我登场,虽然上演了一幕幕轰轰烈烈的史诗,但是也给当地的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灾难和痛苦。 王常月等人到来之前,当地本属于莫卧儿帝国的势力范围。可就在他们抵达时,波斯的萨法维王朝开始向当地渗透。 经过一系列的战争,最终萨法维王朝攻占了坎大哈。 而在政权交替的过程中,本地的人民完全成为了炮灰,死伤惨重,因此各种抵抗运动层出不穷,让统治者十分头疼。 俗话说,盛世的和尚,乱世的道士。 看到当地的情况,全真道士们骨子里的基因动了。 王常月等人经过商议,迅速决定在当地扎根下来。 要论传教的本事,全真教跟伊教比起来,渣渣都不如。 可要是论如何将人组织起来造反和闹事…… 道士们完全可以拍着胸脯,无比自豪地对所有异端说:你们一起上吧。 王常月等人深入民间,经过一番了解,发现当地大有可为,立刻展开活动。 当地的部落进行抵抗,都比较松散,而且都是自发的。 于是这些道士们就教导人们如何进行组织、如何进行训练、如何进行管理、如何增加战斗力。 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处,迅速被当地人接纳。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普勒胡姆里当地的阿夫里迪人部落酋长在见识了道士们的厉害之后,宣布改信奉伊教为信奉道教。 短短时间内,全真教就在当地收获了数十万信徒。 王常月仙风道骨的模样令当地人非常敬仰,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不但奉他为国师,还担任了大法事。 这个职务相当于议会会长,对政权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其余全真教众人的身份,也开始亦政亦教,和当地融合起来。 道士们也很惊慌,毕竟没这么干过啊! 没得办法,那就只能努力将中土的见闻移植过来。 什么《三国演义》啊、《水浒传》啊、《西游记》啊、《三侠五义》啊、《隋唐英雄传》啊以及各类正史、野史的东西,一股脑应用到当地的事务当中。 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政治史,其中的内容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居然硬是被道士们打开了一片天。 尤其是王常月的得意弟子谭守诚,更是利用《三国演义》里计谋,率领阿夫里迪人在杜希河谷一举消灭了五万多萨法维王朝的军队,使得阿夫里迪人的地盘扩大了五十倍。 一时之间,道教迅速在中亚扬名。 许多倍受萨法维王朝和莫卧儿帝国蹂躏和压迫的当地部落和人民,纷纷转移信仰,使得道教的势力越来越大。 这也是西域巨变的时候,中亚各方势力应对缓慢的原因之一。 毕竟他们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异端。 而在对付异端方面,伊教还是十分冷酷和团结的。 萨法维王朝、莫卧儿帝国、布哈拉汗国达成了协议,组成联军开始剿灭道教的势力。 一开始,凭借优秀的战术和很好的应对,王常月等人连战连捷,取得了不少胜利。但是打着打着,双方力量上巨大的差距就显露出来。 经过五年多的战争,阿夫里迪人的地盘已经急剧缩小,如今只能盘踞在普勒胡姆里周围的山中,完全丢失了富饶的河谷地带,即将弹尽粮绝。 眼瞅着败局已定,道士们忧心忡忡。 他们必须寻找新的希望。 结果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伏击了一支波斯商队,从波斯商人的口中得知,帝国已经开始进军西域了。 天晓得道士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成了什么样子。 经过一番商议,他们派遣了阿布都木为使者,前往东方求援。 没办法,其余的道士都是汉人,在这个地方样貌过于显眼,很难穿过敌人的封锁。 即便是阿布都木也经历了九死一生。 他在半路上被叶尔羌人抓获。 因为他身份可疑,又说不清自己的来历,于是被投到了监狱当中。 如果不是国防军打来,他说不定会被关到死。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国防军进展神速,也让道士们的丰功伟绩迅速在中华大地上传播开来。 其中最激动的,就是各地的道士们。 原来不躲在深山老林里潜心修道,也可以功德无量啊! 短短时间内,增援西域就成为了道教内部的统一认识。 各家各派,这个时候也不计较门户之争了,纷纷派遣了大量的弟子,开始朝西域跋涉。 在中枢做出应对之前,中土的宗教总算是发挥了主观能动性。 第1732章 安南结局 疆域太大,消息传递的就慢。 全真教的事,从西域传递到中枢,已经是十二月末了。 经过中枢探讨,形成定论,再传回西域,就到了三月中旬。 本来快马急递,一路不停,是用不了这么久的。 结果在河西走廊这里,遭遇了持续十多天的特大沙暴。 铺天盖地的狂风黄沙将天地彻底湮没,人畜都无法在野外立足,传令兵只能无奈等着。 等到大沙暴过去后,沿途的道路又多有损毁,甚至发生了几处补给站被流沙吞没的惨剧。 当地驻军和政府全力抢救和维修,又耽搁了十多天。 索幸这个冬天西北战略集群也没有什么动作,开始进入休整阶段。 黄三虎走访各处部队,最关心的就是即将退役的老兵。 这批退下来的老兵,按照统帅部的命令,全都安排就地转业,加入建设兵团。 其中有不少人十分想家,吵着闹着要回去,只好他出面,一边安抚,一边做工作,才没有闹出大乱子。 今后这些就地扎根的老兵,就会成为一颗颗苍天大树。 以他们为中心,团结迁移过来的百姓,在西域形成足够的群众基础,加强这里的统治。 过个百八十年,西域就会深受帝国的影响,不再有任何反复了。 当道家的志愿兵赶到西域时,黄三虎立刻意识到,这些人能够提供很大的作用。 他将军中淘汰下来的武器装备都给了这些道士,然后还派遣军官对这些人进行训练,使其拥有一定的战斗力。 到了五月份,天气彻底转暖,冰雪开始融化,道家志愿兵先国防军一步,向西进入中亚。 他们也不知道过去的这个冬天,王常月等人究竟坚没坚守住,但全真教的事迹鼓舞了道家以全新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 西北战略集群则开始接收新兵,更换武器装备,加班加点地囤积物资。 上上下下的口号都已经喊出来了。 要让陛下在卡斯皮海检阅部队。 卡斯皮海,换成后世的翻译,就是里海。 此时在内地,左梦庚已经从济南出发,开始西巡。 这一次他带上了左暄妍、夏完淳、蒲松龄、福临等一帮小孩子。 郑成功等人之后,这一批孩子里也有一些人到了即将出师的年龄。 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 今后帝国的重心必然会在西域和中亚,甚至包括东欧,提前让这帮孩子见识一番,今后入手才不会两眼一抹黑。 左梦庚会沿着黄河去河南,视察黄河改道工程,然后进入陕西,取道陕北去归化城。 考察完河套平原,转道银川,一路看看西北的绿化工程效果如何。 再去甘肃和青海,走河西走廊进入西域。 他更想去高原,但中枢和统帅部以前所未有的态度否决了他的任性。 虽然他对高原反应有心理准备,但没有人愿意让皇帝冒险。 这一次,就连徐若琳和王思仪都不站在他这一边。 哪怕他是威望无双的皇帝,也只能无奈妥协。 左梦庚出发后的第十天,安南的情报火速送到中枢。 留守主持工作的陈止、黄宗羲、王思仪三人立刻召开联席会议,一边给左梦庚送去通报的同时,一边做出了决策。 安南和东瀛一样,在帝国的挑拨之下,始终处于内战状态。 阮氏和郑氏一旦打起来,明知道旁边有帝国虎视眈眈,也没法停下来了。 这就是骑虎难下的窘境。 结果打着打着,几年过去了,帝国始终没有插手,中原的情报又陆陆续续传来,让双方都误以为帝国在其他方向用兵,因此顾不上安南了。 这下阮氏和郑氏更加放心大胆地投入全力,想要尽快消灭对方了。 他们又哪里知道,在帝国的眼中,应付安南的局面,其实根本用不了太多的力量。 盘踞在谅山一带的第十五师和驻守占城的陆战一师,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 海军经过改革之后,南洋舰队第一支队就驻守在海南,任务就是时刻准备加入安南战场。 阮氏和郑氏的战争,在第六个年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郑氏虽然挟持了黎神宗,有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名义,看起来占据上风。可正因为如此,黎神宗就成为了左右局势的关键人物。 和东瀛的明正天皇一样,黎神宗也不愿意做傀儡啊。 因此当郑氏和阮氏打作一团的时候,黎神宗也不安分起来。 他偷偷派遣亲信,与阮氏取得联系,并且达成了协议。 双方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郑氏,一旦事成,阮氏以现有地盘为世代诸侯,拥有独立自主之权。 阮氏则奉黎神宗为安南之主,接受黎神宗的册封。 有这么大的一个内鬼,郑氏自然讨不了好。 最要命的是,帝国给中南半岛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则。 其中一条就是,无论是阮氏也好,还是郑氏也好,都不许借道他国。 帝国的力量没有深入中南半岛之前,这里的其他国家没少遭受安南的侵扰。 奈何安南人是这里一霸,其他国家只能无奈忍受。 现在有帝国撑腰,各个国家都强硬起来了。但他们的做法,却让阮氏和郑氏遭遇了大麻烦。 安南的国土为长条形,两头粗、中间细,因此在作战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迂回空间。 双方只要略微布置一下,就可以防御的滴水不漏。 因此双方打起来后,除了正面硬刚,完全没有花头可讲。 海上? 双方的造船水平,都不敢把胜负手放在海上。 实打实的硬仗,本来势均力敌。 但帝国已经在安南渗透到跟筛子一样。 察觉到黎神宗和阮氏眉来眼去后,军情部出手了。 他们通过占城,给阮氏输送了大量武器,一下子令阮氏的力量压过了郑氏。 郑氏靠着新武器,连战连捷,打的郑氏溃不成军。 最终,在岘港一战,郑氏被完全打崩,一泻千里。 阮氏趁机冲过莽莽群山,直逼顺化。 郑梉得知前线战况,当场昏厥。待醒来后,发觉已经在北逃的马车上了。 至于能够逃到哪里,郑氏上下全都没有主意。 到了这个时候,两败俱伤的安南,也该大结局了。 第1733章 他还得谢谢咱呢 郑氏大败,仓皇北逃,原本的膏腴之地全都丢了个精光。 最后的希望在红河平原,但谁都知道,那个一片坦途,根本就守不住。 也就是说,郑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在这种时候,帝国的代表徐家印来了。 “近些年来,郑氏对帝国还算恭顺,恪守臣子之道,如果事有不谐,帝国可以出面。” 徐家印大言不惭。 他有这个底气。 尽管对面的郑梉眼睛里都在喷火。 傻子都知道,安南如今的局面是谁造成的。 只可惜,强弱明显对比之下,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徐家印此时在郑梉的头上拉屎拉尿,他都得说干得好。 “帝国可是想吞并安南?” 郑梉开始争取。 徐家印却智珠在握。 “帝国也可以不出手。” 帝国不出手,那郑氏就真的死定了。 郑梉胸口憋得慌,愈发悲愤。 “郑氏可以同阮氏议和,投降也行。” 徐家印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乐见其成。” 郑氏向阮氏投降? 他可以百分之百保证,郑氏投降的那一天,就是郑氏被赶尽杀绝的时候。 数百年的仇恨之下,双方哪有和解的可能? 要是有,何至于到今天还刀兵相向、你死我活? 阮氏难道不怕郑氏东山再起? 深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安南人可也知道卧薪尝胆的故事。 所以,郑氏根本就不可能向阮氏投降。 他们几乎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这就是形势,很冷酷,很无情,但又很无奈。 郑梉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仿佛已经看到帝国的军队冲进安南各地,红旗升起,江山变色的一幕了。 可是他真的……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啊! 阮氏的追杀步步紧逼,誓不罢休。他多犹豫一分一秒,就要多损失一分元气。 “帝国难道不会杀我吗?” “不一定。” 徐家印仍旧直白。 事已至此,没必要和郑梉虚与委蛇、瞒哄欺骗。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郑梉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 帝国现在唯一需要的,是郑梉求援之下的出兵借口。 郑梉不干,那就给郑氏换个首领,依旧可以拿到帝国想要的东西。 大家都是成熟的政客,郑梉何尝不知帝国的打算?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不向帝国求援,阮氏打来后,郑氏必然灰飞烟灭,连一个血脉都不会留下。 向帝国求援,安南很可能就此消失,他也很可能被铲除,但起码郑氏不会死光。 至于安南的未来如何…… 他都保不住自己了,还需要想那么多吗? “如此,恳请帝国垂怜,出兵拯救安南于水火!” 政客最擅长的就是选择。 当不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那么就会选择损害最小的。 郑梉终于开口,也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郑氏求援的正式文书,被飞速送到了南京督政曹文衡手中。 老曹等这一天等到太久了。 他一边通传中枢,一边火速给南方战略集群去信,要求国防军出兵。 安南的事情早在十年前帝国就做出规划了,因此事到临头,南京督政是不需要上报中枢、等候决策再行动的。 这么安排,就是怕路途遥远,错过最佳时机。 想想也知道,以南京到上都的距离,恐怕情况传递过去的路上,郑氏都要被阮氏给灭光了。 南京督政的命令发布后,南方战略集群也以最快的速度下令第十五师、陆战一师行动。 第十五师一直驻扎在谅山。 此地原本属于安南的莫朝,莫朝侵袭广西被帝国消灭后,帝国可没有还给安南的打算,一直对此地进行改造。 难度并不大。 这里的百姓和广西的百姓基本上同宗同族,语言相同,风俗一致。只要稍微对他们好点,他们很乐意脱离安南,成为帝国的子民。 除此之外,广西和云南省府也在帮着国防军大力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用五年的时间,修通了南宁——崇左——谅山的水泥大路,以及昆明——红河——老街的道路。 有了这两条平坦的道路,第十五师就可以全副武装地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安南境内。 接到命令,早就翘首以盼的第十五师上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集结,第二天早上就跨过边境。 第五十七团、工兵团抢占北江,前锋进入红河平原。 第五十八团、后勤部队抢占下龙,开始在海边修建码头。 有了码头后,第十五师将可以从海上直接得到补给,远比从内陆运来要省时省力的多。 第五十九团、第六十团、炮兵团走老街,一路平原,又有现成的官道,直奔河内。 在各路大军的背后,则是治安部队和大量的政工人员。 帝国这一次进入安南,可就没有想过再退出去。 这块汉家故土,东南亚的战略要地,帝国是要结结实实吃进嘴里的。 帝国出兵的消息迅速被阮氏知道了,引起了阮氏上下的一片惊慌。 不少人都心生怯意,鼓动阮福濒撤兵,不可与帝国发生冲突。 然而还没等阮氏商量出一致的决策来呢,后方传来噩耗。 陆战一师兵分两路,一路从陆路突然攻击绥和,仅仅一个小时就破城,俘虏阮军八千余人。 另一路则在南洋舰队的帮助下,成功在归仁登陆,也以极快的速度破了城。 最糟糕的是,听闻绥和遭到攻击,归仁守将李顺水立刻带兵前去增援。但是还没有走到绥和,城就被破了。 接着陆战一师又占领了归仁,一下子让李顺水所部成了夹心饼干,前后都有强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顺水所部是在阮氏北上之后,特意被阮福濒留下来防备占城的主力。 这支军队遭遇了灭顶之灾,也就等于阮氏的背后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防御。 一想到老巢不保,阮福濒所有的兴奋全都烟消云散,火速下令撤兵。 只可惜,他追出去的太远了,要想回师没有那么容易。 绥和和归仁中间的求江,李顺水所部五万多人被陆战一师团团包围。 双方虽然兵力相当,但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次元。 尽管李顺水十分顽强和骁勇,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兵马被一层层消灭在枪林弹雨中。 安南人战死的速度,就像这个国家陨灭的速度一样。 第1734章 全民同心 合该安南倒霉,如今正是帝国的战略空白期。 东瀛方面已经拿下,只剩下后续的梳理。 北方虽然和俄国的争端已经开启,但漫长的冬季到来,国防军只能暂且蛰伏,一切都要等严寒过去再说。 中亚这边,国防军刚刚拿下西域,进展太快,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消化,否则可不敢贸然进军。 欧洲那边虽然很被帝国重视,但鞭长莫及,即使派遣了远洋舰队过去,帝国也只能鼓动一下局势,没办法做主导者。 新大陆针对西班牙的战争依旧在筹备中。 这里距离本土太远了,相关的人员、物资调动,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即使最理想的状态,也要明年才能动手。 因此安南这就成了当下帝国唯一的目光所在。 加上安南就在帝国的家门口,不要太方便。 为了一劳永逸,帝国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第十五师和陆战一师一南一北夹攻,后边分别跟着两个治安师平定地方。 别看出动了二十多万大军,但实际上这一战帝国大赚特赚,国库甚至一分钱都没有支出。 究其原因在于,民间对于出兵安南的热情十分高涨。 安南近在迟尺,因此帝国的商人们对安南的情况了如指掌。 肥沃的土地,密集的人口,天然的位置,每一样都蕴含着海量的财富。 当帝国发动收复安南之战后,商人们就踊跃地活动起来。 帝国和以往的封建王朝不同,并不喜欢吃独食,也很愿意让民间参与进来。 每当国防军打下一块地方,派遣的官员就会在军队的配合下,对当地的地主和士绅进行残酷的清理。 这一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安南的士绅和地主,还想要重复永乐年间的做法。表面上欢迎帝国的到来,从中渔利。背地里又鼓动民间反抗,搞两头吃。 如今的帝国在处理这种新占领区的时候,早已熟门熟路。 普通的百姓知道什么呀? 他们也是被压迫、被剥削的对象,始终饱受疾苦。 帝国来与不来,他们的生活都是一样的,始终看不到希望。 相反他们还会因为同族同语言的关系,受到本地士绅和地主的蛊惑,将对生活的不满转嫁到帝国头上。 当初大明在安南就是这样被搞的焦头烂额,最终不得不撤军的。 大明的朝廷因为同样是地主阶级,所以无法看清其中的本质,但帝国却不一样。 新兴的资产阶级本就对霸占生产资料的地主阶级充满敌视,能够痛快消灭,那还等什么? 相比起普通百姓,把本土的地主阶级铲除一空,也就等于是让当地失去了反抗的土壤。 虽然地主阶级势力强大,不甘心灭亡的情况下造成的动乱也更严重,但只是一时的。 有国防军强大的武力支撑,帝国根本不怕动乱,相反还能够通过战斗彻底消灭地主和士绅。 再一个,安南的地主和士绅对帝国也不太了解,一开始并没有什么防备。 帝国的官员们充满利用了这种信息差,上来就是风卷残云的霹雳手段,完全不给地主、士绅反应和应对的时间。 大批大批的地主和士绅被消灭,地位底下的商人得到扶持,备受压迫的农民得到好处,安南迅速开始变天。 哪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得到好处的情况下,屁股都会迅速转变。 从安南统治阶级手中缴获而来的巨大财富,被帝国官员进行了细心而妥善的处理。 大型资产要么转卖给了帝国商人,要么和帝国商人合股,从而得到帝国商人支付的好处,转化为了国防军作战的军费。 帝国商人早就对安南的财富垂涎三尺,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有实力的单打独斗,实力不足的就联合起来,组成集团公司下场。 比如潮汕商人就联合起来,从政府手中购买了岘港码头百分之四十五到股权,也让政府收入了一百八十万元。 光是这一笔生意,就完全抵消了陆战一师的军费。 除此之外,广西和云南甚至由当地政府出面,组织起来购买了红河平原大约两百万亩的耕地。 这些耕地有效解决了云、桂两省耕地不足的窘境。 可以预见到是,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光靠这些耕地,两省都不用为粮食担忧,从而也解决了国家的大麻烦。 大型资产只有帝国商人才能吃得下,至于土地则被官员们主持,分配给了安南百姓。 这个大杀器一使出来,安南民间对帝国的仇视态度迅速消失。 毕竟对于百姓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 拥有了土地,就等于拥有了活路。 尤其是帝国免除农业税,每年仅仅只需要上缴产出的十分之一,其余的都是自己的。 这种好事,从前想都不敢想。 也不能说安南的百姓见利忘义,心无国家,实在是这个年代除了中国,大多数地区的人们就没有什么家国概念。 加上政权变更频繁,又总是饱受压迫,让普通百姓都活的浑浑噩噩,只专注于眼下的活路。 谁能给他们活路,谁就是爹! 商业立国的帝国,对于土地的渴望不高,因此可以匀出一定的资源给予这些百姓,立刻就成为了这个时代少有的善良之辈。 安南百姓看着属于自己的土地,当然不愿意再回到从前贫穷的生活,立刻化身为了帝国最忠诚的拥趸。 而有了如此强大的民间支持,帝国的进展怎么可能不顺利? 五月十五,风尘仆仆的阮军经过千里跋涉,终于赶了回来。 他们没有在岘港停留(此时岘港还在阮氏手里,但已经被帝国卖了),而是火速南下,希望尽快收复丢失之地。 见敌军疲师而来,郝华清差点笑晕过去。 “马上给慕容复副师长传信,让他在南洋舰队的配合下,直扑岘港。其余各部,立刻前出,我要在广义和阮军一决胜负。” 陆战一师前师长唐文焕已经就任海军部副部长,郝华清觉得自己也可以更进一步了。 消灭阮军,就是他的扬名之战。 第1735章 西行漫记 广义成为了安南之战的阵眼,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里。 谁都明白,哪一方能赢得广义之战,也就赢得了胜利。 为此,双方开始全力往广义调兵遣将,同时向对手进行各种骚扰和阻扰作战。 阮氏作为地头蛇,本来有着极大的便利。 他们地形熟悉,又很容易隐藏,因此给国防军制造了巨大的麻烦。 国防军的运输线和补给经常被攻击,断断续续的情况始终出现。 幸好国防军这边的海军厉害,即使不从陆路,海上也可以提供巨大的帮助。 而且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得到了改善。 官员跟随国防军的脚步,开始对占领的地区进行改革。 士绅、地主被消灭后,普通百姓得到好处,人心的向背开始发生转移。 阮氏想要隐藏在百姓当中搞破坏越来越困难,往往很多时候百姓就将他们揪了出来。 翻身的百姓积极性是非常高的,不少人都踊跃出手,帮助国防军作战。 他们会深入到阮氏的占领区,同样进行破坏活动。 可是同国防军比起来,阮氏对于这种状况却焦头烂额,办法不多。 尽管阮氏实行了严厉的保甲法,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控制民间,让国防军的小部队无所遁形。 但备受剥削和压迫的百姓们恨透了阮氏,又听闻了南方被解放区的好,纷纷心生向往,主动给这些小部队提供掩护。 这样的交锋之下,双方的战损比例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广义的外围,国防军的部署渐渐到位。 时隔三年,左梦庚再次站在了桃花峪的黄河大坝上。 这里仍旧河水滔滔,蔚为壮观。 但不同的是,北岸的后面,广大的平原上已经出现了一条人工修建的宏伟工程。 “陛下你看,经过三年多的建设,改道工程的第一期已经顺利完成。一旦在这边打开闸门,黄河水就可以被引入新的河道了。” 薛凤祚的样子苍老的不行。 干工程就是这样,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最是艰苦不过。 没办法,这可是关系国运和万民福祉的大事,他必须亲自盯着,否则睡觉都不踏实。 将他们的辛苦看在眼中,左梦庚没有说任何催促的话。 这样的世纪大工程,再如何仔细谨慎都不过份。 “不要着急,时间充裕的很。国家等的起,千万不要累垮了。” 薛凤祚双眼含泪,重重点头,内心澎湃无比。 当初在大明做官,那个崇祯皇帝的急性子可是让很多人刻骨铭心。如今的陛下却如此体贴,不做出一番成绩来,都对不起一身的本事。 左梦庚在河南停留了半个月的时间,沿着新建的河道一路查看,真正做到了心里有数。 如今的新河道已经贯通到了大名府,以这个时代的效率而言,当然算得上超出预期。 恐怕再有十年,黄河改道就要变成现实了。 到了那时,黄河河南段将不会再饱受地上河之苦,两淮流域也不用忍受泛滥之灾,缺水的华北也能够得到巨量的水资源补充。 唯一的关键就在于,西北地区的水土治理,究竟能不能保证黄河的水质。 左梦庚到了陕西后,仅仅在西安停留了一天,然后就汇合茅元仪直奔延安。 从渭河平原踏入陕北高原后,景色迅速不同。 放眼过去,黄土漫天,沟壑如鳞,冰冷的北风之下,一切都显得无比萧索。 曾经汉唐制造的煌煌盛世,到底敌不过大自然对于人类的惩罚。 左梦庚放慢脚步,一路仔细观察。 令他欣喜的是,沿途的河流两岸,如今已经草木繁盛。可以想见天气暖和之后,群山披绿的美丽了。 “陛下您看,如今的延河水质似乎比五年前好了许多。” 茅元仪也很久没有来延安了,蹲在延河河边,对着明显有了变化的河水啧啧称奇。 左梦庚更甚,探手掬了一捧河水送入口中。 依旧有浓烈的泥沙感,但水质却不再是完全的浑黄,而是呈现出澹澹的绿色。 延安县长屈大均十分骄傲。 “这五年来,我们组织了全县百姓,对延河附近的所有沟壑进行了水土固培,累计栽种各种树木十万八千颗,种草面积二十一万亩。臣还从农科院弄来了苹果树苗,如今长势良好,今年夏天就能开花结果。” 后世的苹果树两到三年就能开花结果,但这个时候的苹果树还比较原始,又是在新地方栽培,时间肯定会更久一些。 看着这位原本历史上的岭南三大家之一,左梦庚不无欣赏,也考究起来。 “你能想到在这里种植经济作物,这是很好的。虽然国家可以提供大量帮助,如果你们地方能够创造价值,无异于大功一件。不过苹果作为水果,保存和销售是大难题。你有没有想过,该如何解决相关问题?” 屈大均毫不怯场。 “臣已经和西安那边的商人达成了协议,打算就在本地建立一家水果罐头生产工厂。届时产出的苹果罐头可以向被销往草原各地,那边的需求量很大。除此之外,臣已经给省政府打报告,准备修建联通榆林、归化城等地的水泥马路。” “要想富,先修路。你能想到这些,这陕北之地就大有可为。” 左梦庚大为满意,心里也算是将屈大均挂上了号。 这是一个人才,可以好好培养。 御驾又从延安北上,到了榆林。 相比起延安,这里的环境更加恶劣。尤其是冬季的时候,西北风裹挟着强烈的黄沙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座城都给掩埋了。 左梦庚却无所畏惧,顶着沙尘前往毛乌素沙漠实际考察。 情况十分不理想。 并不是当地的官员懈怠,玩忽职守,而是以这个时代的能力,要想治理沙漠,难度堪比登天。 “再苦再难也得做,你们的功绩国家都看在眼中。” 面对着官员们委屈的眼泪,左梦庚掷地有声,也给了他们最大的安慰。 现在国家的底气这么足,不去治理,难道要让后人再去忍受几百年的荼毒吗? 当天,皇帝陛下在毛乌素沙漠的讲话就飞速地传遍各地,也等于是给动摇的人心定下了基调。 从此以后,西北治理环境将会成为绝不动摇的国策! 第1736章 大有可为之地 左梦庚在榆林碰着了陕西省省政汪乔年。 “陛下不劳师动众,实乃万民之福。” 看着左梦庚风尘仆仆的样子,汪乔年佩服万分。 皇帝西巡一事,他早已得到风声。 原本还和同僚们商议该如何接驾,结果却被通知,不需地方接待。 汪乔年还不相信,觉得皇帝出巡多么大的事情,地方怎能无动于衷? 结果看其他人都安之若素,他不免将信将疑起来。 还是茅元仪告知了他,才使他知道左梦庚的出巡,自有一套规章制度,而且从不滋扰地方。 相反如果地方趁机献媚,反而会受到严厉的处置。 汪乔年也就放心下来,专心自己的工作。 如今在榆林这个贫苦之地看到左梦庚,他终于明白,帝国究竟为何能够创造远迈先代的丰功伟绩了。 一个只注重实效的皇帝,对于国家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榆林当地物产有限,肯定是供应不了庞大的皇帝御营的。因此大家的吃穿用度,都是自行带来的。 皇帝所过之处,不许地方贡献,一应需求全都花钱采购,等于是变相地支持了地方一波经济。 完全不像从前的朝代,民间对于皇帝巡游畏如蛇蝎,反而是翘首以盼。 方便面煮的滚烫,里面切上几片火腿,再加一个荷包蛋,也有脱水的蔬菜。 放在其他地方,不过是百姓繁忙时果腹之物,但是在这里,一个皇帝,一个省政,却对着吃的香甜无比。 “目前榆林这里完全不能做任何经营,稍微一点开发都会对环境造成破坏。臣和同僚们商议决定,对这里进行完全的财政投入,只要求地方植树造林,抵御沙漠的扩张。” 榆林的样子左梦庚也看见了。 “你们的想法很对,困难大吗?” 既然皇帝开口了,汪乔年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目前省里每年大约有三百万元的财政缺口,只能靠国家来支援。” 左梦庚点点头,没有推脱。 “国家用钱的地方很多,这个缺口没法全部补上。这样,你们这里有什么可以开发的项目,皇家可以进行投资。” 皇室很简约,但是又很豪富。 皇室的产业遍布天下各地,而且全都是最顶级的赚钱项目,也就成为了皇室说话的底气。 陕西目前看来穷困不堪,但左梦庚十分清楚,这里还是值得好好开发的。 果然,汪乔年没让他失望。 一行人顶着寒风大雪北上,先行到了鄂尔多斯。 “这里的百姓原本大多数放牧为生,可羊群对于植物的破坏很大,导致土地日渐贫瘠。臣已经禁止了这里的放牧行为,着力于五到十年内恢复当地生态。” 看着依稀还有些山清水秀的鄂尔多斯,左梦庚认同了汪乔年的做法。 后世的鄂尔多斯羊毛,可是全国闻名。不过现在为了环境,只好做出牺牲了。 汪乔年也不是盲目破坏当地民生。 “臣与中科院合作,对此地进行了勘探,发现这里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如果利用的好,可以对长城以北的建设提供巨大帮助。” 如今陕西的省府是在银川,三大重要板块分别是前套平原、后套平原和陕北高原。 而鄂尔多斯,恰好处于三个板块中央。 同样位于这中间的,就是毛乌素沙漠。 要想治理沙漠,除了植树造林,利用交通增强各地之间的联系,也十分重要。 但三个板块之间全都相隔甚远,而且途径之处荒凉无比,无疑增加了交通的难度。 倘若能够将鄂尔多斯的矿产资源开发出来,再以此为中心,建立交通网络,那么长城以北的地区也就盘活了。 左梦庚目露惊诧,没想到汪乔年居然有这份远见卓识。 “矿产资源十分重要,国家一定会大力支持你们的。” 有皇帝这句话,汪乔年也就放心了。 茅元仪也道:“西都那边正在大肆建设沟通中原和西域的交通,需要的矿产资源是无限的。倘若你们这里能够开发出来,绝对是个利好消息。” 随着国防军向西域、中亚的不停前进,西都的重要性愈发凸显。 国家的支持能不能很好地送到西域,全看这里的建设,为此茅元仪愁白了头发。 如果陕西本地就有矿产能够开发,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毕竟西北之地不同于中原。 中原虽然也资源贵乏,但是因为交通方便,靠近海洋,可以从海外得到有效的支援。 而海外的资源要想运到西北来,那路上的消耗都够喝一壶的。 现在有本地解决的希望,茅元仪比任何人都要急切。 大家原本以为鄂尔多斯拥有矿产这个消息足够好了,但是等到了归化城,却被更大的好消息砸晕了。 “陛下,我们勘探队找到了特大型铁矿,其中应该还有其他一些元素,需要化工院的专家进行鉴定。” 帝国矿业集团勘探局的王伟光看起来像个老头子,但实际年龄仅仅三十多岁。只是因为长年累月在户外风餐露宿,所以看起来十分衰老。 但他们的辛勤工作,换来的成果十分巨大。 王伟光打开地图,指着阴山以北的一个地方。 “别看这里荒凉无比,但蕴藏的铁矿资源十分惊人,远超内地的所有大矿。” 左梦庚瞪大了眼睛,浑然没有想到,勘探队居然连白云鄂博都找到了。 “那里具备开发条件吗?” 左梦庚当然知道白云鄂博,他最关心的是这个时代能不能进行开发。 王伟光十分自信。 “那里的矿产埋藏条件很好,开发起来不难。就是当地条件恶劣,生存不易,尤其是没有水。” 汪乔年却很有决断。 他在地图上测量了一番,肯定地道:“白云鄂博距包头不过三百里,完全可以从这边输水。” 这个时代的人什么没有经历过? 所谓的环境艰苦,完全不会成为阻碍。 如果白云鄂博的特大铁矿能够开发出来,那整个陕西的经济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整个陕西北部也就有了发展的血液,才能支撑起环境改善。 谁说这里是不毛的死亡之地? 这分明是大有可为之地! 第1737章 糊涂公主判糊涂案 因为环境保护的关系,陕西省已经将重心移到了北方。 靠着这个因素,归化城附近已经人口稠密,成为繁盛之地。 不但许多从陕西省迁移过来的人在此地耕种,还有一些商队从这里出发,穿越茫茫大漠,前往漠北交易。 险峻的自然环境,完全不能够成为人们赚取财富的障碍。 也正是靠着这些商队的奔走,让帝国对于大漠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要不了多久,漠南和漠北就可以建立更加通畅的联系,加强帝国对漠北的控制。 “一定要注意人口规模,还有开发的力度,什么也没有环境保护重要。这里的生态非常脆弱,一旦破坏了,再想恢复可就难了。” 归化城的繁荣让左梦庚十分欣喜,但是他更加在意这里的环境保护。 茅元仪和汪乔年赶忙记在心里。 即使寒冬腊月,但左梦庚也不在乎,继续西行。 几天后,他来到了包头。 因为商业立国,极大的培养了人们的商业触觉。 白云鄂博发现特大铁矿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各方势力已经纷纷云集,想要分一杯羹。 没办法,帝国本土之内的矿产资源实在是差强人意。 如果是原本的农业社会,倒也能够应付。可是现在帝国进入全面发展阶段,各种大型工程、民生工程纷纷上马,对于资源的消耗根本无法统计。 光靠海外输送,始终力有未逮。 再说了,海外输送的资源很难运送到内地。光是沿海的各个地区就像无底洞一样,将这些资源消耗一空。 在内陆地区寻找矿产,就地开发,就地应用,已经成为了人们的共识。 跟随着帝国开拓的脚步,矿产勘探人员不辞辛劳,走遍了天南海北,就为了寻找矿产资源。 现在原本被视为贫瘠之地的西北发现了大型铁矿,迅速引起了轰动。 可同样的,也带来了争端。 “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包头的街头,一场大规模混战甚嚣尘上,各种带着方言的脏话格外精彩。 就连皇帝的御驾到了,都没能起到作用。 龙祖光着实气坏了,连忙让卫兵上去将这些人好一顿收拾,才平息了事端。 不过当双方的领头人被带上来后,就连左梦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三哥,你也是体面人,怎么能和人打架呢?” 坐在左梦庚下首,徐尔斗整张脸上青红皂白,身上的衣服也多处破损,格外狼狈。 “还不是他们山西人不讲道理!”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立刻回呛。 “你放屁!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们越界了。” “你才放屁!是我们徐工集团的勘探队发现的铁矿。” “这里是西北,轮不到你们江淮的人张狂。” “好了,吵够了没有?” 左梦庚一声暴喝,场面安静下来。 不过双方人马依旧梗着脖子,互不服气。 也是,涉及到几十亿元的大生意,就算是皇帝开口也没那么容易摆平。 对于这种事,左梦庚也脑瓜疼。 帝国鼓励开拓和探索是好事,但是 经过一番了解,他也明白了事情原委。 因为帝国起源于山东,一开始的矿业集团位于东平。后来随着地盘扩大,又有了徐工集团。 但是徐工集团的定位就很尴尬。 因为徐州地区的矿产资源聊胜于无,一开始还能应付生产需要。但是到了近些年,已经有了贵乏的趋势。 徐工集团当然不想坐以待毙,于是开始将目光盯上了其他地方。 可是矿产这玩意儿谁都知道很值钱,能够帮助地方发展。 各个地方都将矿产资源视为禁脔,不想让外人染指。 譬如江西那边,徐工集团想尽了办法,甚至启动了李邦华说和,结果都无法进入。 无奈之下,徐工集团只好着眼于偏远的新开拓之地。 这些地方本土势力不强,徐工集团的背后又有国家名号,才可以打开局面。 白云鄂博这里,就是他们的勘探队发现的。 可是也就前后脚的功夫,山西商人组成的矿业集团也来到了这里,并且决定将这里收入囊中。 山西和陕西交界,距离白云鄂博很近,理所当然的被山西矿业集团视为己有。 这种情况下,双方自然发生了冲突,甚至大打出手。 结果好巧不巧,恰逢左梦庚巡游到此。 虽然徐尔斗是左梦庚的大舅子,但是山西矿业集团并不怎么担心。 皇帝也得讲道理,不能偏向自家亲戚。而且山西跟陕西一样,近些年来着重于环境治理,地方上的经济和财政压力很大,国家必然会有所倾斜。 可以说,双方的力量对比还是势均力敌的。 至于决定白云鄂博铁矿的归属,全在左梦庚的一念之间。 眼看着双方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左梦庚也有些头疼。 这让他怎么下决定? 不管怎么判决,都很可能令另一方不满。 他是皇帝,国家元首,必须得一碗水端平啊! “爸爸,要我说,这件事也很容易。” 在旁边看戏的左暄妍突然开口。 左梦庚有些意外,不知道宝贝女儿有何妙策? “你有什么办法?” 左暄妍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近一米八的身高着实令在场众人感受到压迫力。 这位皇长女,当真是气势不凡。 “徐工集团也好,山工集团也好,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必然要有一方退让,才能让铁矿开发出来。可不管您如何下决定,他们都难以服气,我看不如……就交给运气好了。” 左梦庚想了想,发觉这个办法或许真的可行。 毕竟运气不好,赖不着别人。 徐尔斗也知道在这里跟山工集团争斗,其实是比较吃亏的。 毕竟人家是地头蛇。 如果交给运气决定,反而公平。 “外甥女你就说吧,该怎么做?” 左暄妍嘿嘿一笑。 “今日大家都在场,那就做个见证。就由三舅您和这位山工集团的代表,石头剪子布,三局两胜。胜者获得白云鄂博铁矿的开发权。”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满头黑线。 价值数十亿的大生意,居然要靠石头剪子布决定? 可是勐然间,众人全都脸色怪异起来。 这个办法看似胡闹,可是对于两个当事人来说,那压力可就太大了。 要是输了,恐怕一生一世都没办法抬头做人喽! 第1738章 雏凤初音 左暄妍提议石头剪刀布,当然不是认真的。 涉及数十亿元的超级大工程,自然不能这般草率。 她之所以这么说,同样不是童言无忌,而是要让双方冷静下来。 “父皇曾说,世间之事,贵合而不贵争。合则两利,争则两败……” 她看向徐尔斗。 “三舅,白云鄂博的铁矿倘若交给徐工运营,能否招募到足够的矿工?能否完善交通运输?” 徐尔斗刚想要拍胸脯,随即察觉到了不对。 当他沉思一番之后,不禁冷汗涔涔。 他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那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无论如何,相比起徐工集团,山工集团才是西北之地的地头蛇,必然和本地势力盘根错节。 如果徐工集团抢走白云鄂博的铁矿项目,他们只需要随便捣捣乱,都能让徐工集团欲仙欲死。 不要以为徐工集团在朝中有人,徐尔斗又是皇亲国戚,这些人就不敢。 最起码白云鄂博远在大漠之中,荒芜一片,什么都需要从外界输送。 而白云鄂博的外围全是西北之地,很容易就能将项目搅黄。 最起码开矿最需要的矿工,肯定要从山陕之地招募。而没有本地政府配合,徐工集团休想招募到足够的矿工。 本地政府必然和山工集团穿一条裤子的。 白云鄂博的巨大利益,本地政府怎能不眼馋? 没看茅元仪和汪乔年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看似事不关己,但实际上就是对山工集团最大的支持。 见随着自己的点破,难住了徐尔斗,左暄妍却转向山工集团的代表郑华成。 “郑总,如果白云鄂博的项目交给山工集团,你们能保证生产效率吗?” 在郑华成要大包大揽之前,左暄妍补充了一句。 “你不要忘了,徐工集团可是全国最大的蒸汽机生产商。” 只一句话,郑华成顿住了。 白云鄂博深入大漠,格外荒凉,想要建成适合居住的地方基本不太可能。从外界输送资源,成本之高也令人望而却步。 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大规模应用机械,以代替大量的人力。 而最好的机械,当然是蒸汽机。 问题是,帝国最好的蒸汽机生产产商就是徐工集团。 秦洛、栗美芝的团队就是和徐工集团合作的,剩余的蒸汽机生产商也是从这两个团队得到的授权。 只需要这两人一句话,山工集团将一台蒸汽机都买不到。 而没有蒸汽机,怎么开发白云鄂博? 双方只看到了白云鄂博的巨大利益,却完全忽视了自身的缺陷。 此时被左暄妍点醒,徐尔斗和郑华成这才意识到,双方可以不是对手和敌人。 “合作,如何?” 都是商场上的人精,思想转变的非常快。 当徐尔斗提议后,郑华成立刻伸出了手掌。 “合作愉快。” 白云鄂博的巨大利益,一家是绝对吃不下的,徐工集团和山工集团合作,才能开发出最大价值。 从头到尾,左梦庚都一言不发,坐视左暄妍表演。 说实话,闺女的做法让他惊艳不已。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懂得双赢和多赢的道理,能够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保持清醒。尤其是能够在亲人和外人面前注意维护国家利益,一碗水端平,已经远超许多高级官员了。 “郑成功那小子在西域吃了不少沙子,你想要看他,就先出发吧。” 经历了这件事,让左梦庚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或许不需要留在自己身边,可以独自面对风霜。 他的这个决定,可是让左暄妍高兴坏了。 她回去之后赶紧召集小伙伴们,生怕左梦庚反悔,当天就跑了。 有两个营的警卫跟着,除非遇到大规模的敌人袭击,否则几乎不存在任何风险。 至于漂泊在外,会不会吃苦,左梦庚就不在意了。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从小到大这些孩子们就在磨砺中成长的,他们经历过的考验,是外界完全无法想象的。 既然能够在沂蒙山里单独对抗赢了正规军,那就意味着他们具备了遨游天下的能力。 左暄妍等人脱离了御驾,彻底开始撒欢了。 他们从包头一路向西,到了银川之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没有逆着黄河走,而是翻越贺兰山,进入沙漠。 左暄妍想要去白亭海看一看。 她曾多次听父亲说,这座湖泊对于治理沙漠的重要性,甚至到了心心念念的程度。 不实地看一看,怎能了解西北的情况? 这一路的行程可想而知,着实让大家吃够了苦头。 等到他们站在冰天雪地的白亭海湖边时,以至于让这里的守军怀疑是盗匪。 “湖泊现在的状况如何?” 左暄妍问的很细致。 守在这里的连长王成有点懵。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长女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要不是仔细查看了印信、文书,还有警卫队背书,他都要先打再说了。 而且左暄妍居然比他高了一个头,盛气凌人,很有威严。特别是蹲在身边的两头大老虎,更是让人呼吸不畅。 “截止到目前为止,湖泊的面积扩大了五百平方米。上游减少了用水,对这里的生态恢复帮助很大。” 左暄妍的眼中,白亭海虽然全是冰雪,但已经能够看出波澜壮阔的气势。 这说明驻守的官兵们很努力,因此才有这样的成绩。 不过她注意到,这些官兵们的模样基本都很沧桑。 “你们的日子过的如何?” 王成浑然没有想到,皇长女居然会关心他们的生活,不由得心里一暖。 “除了环境艰难一些,物资十分充足,没怎么受苦。” 但左暄妍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想家吗?有没有得知家里的情况?” 说起这个,不少人的眼中全都湿润了。 “这里太远了,一年半载的能得到一封家书。想家嘛,当然想的。上次小葱头的娘生了病,他却回不去,足足哭了好几天。” 王成说起来很寻常,但左暄妍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天晚上,她就着煤油灯,写了一封长长的建言书。 这份建言书她没有交给左梦庚,而是提交给了统帅部和中枢。 皇家长女,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了相。 第1739章 青出于蓝 左暄妍的建言书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统帅部。 这是特权,但是正常。 即使她再平易近人,可身份摆在那里。哪怕年纪小,也没人敢于忽略。 同时大家也十分好奇,皇长女的第一次发声,究竟为了什么? 内容如何? 会不会拉胯? 统帅部为此召开了会议。 不过大家的反应嘛…… “哎,我等苦心孤诣、耗费许久,满以为制定的政策天衣无缝。谁曾想公主殿下亲自走了一趟民勤,却把老底都揭穿了。” 统帅部军人事务司司长李维三满面羞愧,随即发了狠。 “陛下早就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事实证明,陛下的话再正确没有。整天坐在办公室里高谈阔论,就只能弄出这种虚浮于表面的东西来。回去之后,所有人都给我下基层,拿出切实可靠的东西来。” 无怪乎他恼火不已,实在是左暄妍的建言书等于结结实实打了军人事务司的脸。 对于他将要怎么折腾自己部下,黄宗羲视而不见。 部门内部的事,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就行。 他只是看着建言书,满脸皆是惊艳之色。 “真没想到,小丫头整天风风火火的,居然有这份见识。” 说起这个,一群人全都纷纷夸赞。 好就是好,稍微懂行的都能看出来,不会因为是皇帝的女儿,大家就毫无原则的拍马屁。 再说了,左梦庚远在银川,也听不到啊。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照此修改。必须要尽快实行,不能让英雄们流血流汗又流泪。” 民勤。 昏黄的天地间,官兵们在埋头劳作。 植树造林这种事,一刻也耽搁不得。每多种一棵树,这里的环境就能好上几分。 皇长女已经走了,这里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再无波澜。 王成累的腰酸背痛,抬起头来四处观望,发现气氛十分沉闷,却只能在内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鬼地方,再好的人也要被消磨成行尸走肉。 恍惚间,远处尘沙扬起,一匹快马冲了过来。 “王连长,最新命令。” 传令兵从马上跳下来,喜气洋洋。 王成莫名其妙。 “命令?啥命令啊?不是说今年春天不搞工程吗?” 开春到现在,降水不多,导致三岔河水量大幅度减少。上头综合考量后,停了水库的修建。 就怕水库截留了太多的水,导致白亭海那边蒸发大于蓄水,湖面缩减。 传令兵喜形于色。 “不是关于工程的,是给咱们大家伙的。从今以后啊,全都有盼头喽。” “盼头?” 王成疑惑不已,随手打开文件。刚看了一会儿,他就不禁瞪大了眼睛,身躯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大家伙也都凑了过来。 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任何新奇的事情都能成为乐子。 “连长,咋回事啊?” “到底啥事啊?” 王成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努力吸气,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告诉大家伙一个好消息,从今以后,咱们驻扎的政策改了。五年,只要五年,任何人五年之后就可以复员回家,并且待遇提升一级。” 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都怀疑耳朵出现问题了。 “连长,你说啥?” “俺们能回家啦?”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俺。” 王成畅怀大笑。 “混球,老子骗你有甚好处?自己看,统帅部的白纸黑字。” 一群人忙不迭地凑在一起,将文件翻来覆去差点看穿了。 随即,整个戈壁滩上就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笑声。 这笑声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幸福和解脱,也蕴含着对新生活的希望。 因为左暄妍的建议,统帅部对于在西北戎边和环境治理的军人,实行了全新的政策。 原本的政策是,希望这些军人能够在当地安家,一边治理,一边繁衍生息。 但是在实行过程中,却出现了大问题。 譬如民勤这种地方,为了恢复环境,早已将当地百姓全都迁移走了,然后住进了一个连,同时禁止耕种。 所有需要的物资都是从武威的中转补给站输送。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环境的破坏。 可问题是,茫茫大漠,只有一百多个老爷们困守于此,怎么扎下根来? 而且官兵们来自于天南海北,肯定万分思念家中的亲人。 最要命的是,在这种荒凉之地,也没办法成家立业。 环境又那么艰苦,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军人事务司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并没有来过这里,因此有些想当然了。 左暄妍实地考察之后,发现了其中的弊端。 简而言之,这个政策甚至比大明的军户制度还要过份。 她给统帅部提出了建言。 建议将这些官兵的服役增设一个期限,最好为五年。五年后,可以退役回家,增补新的官兵。 这样一来,从终身扎根于此改成仅仅五年,能够让官兵们拥有一个盼头,不至于心气都被磨平了。 而且五年的服役时光,也不耽搁官兵们回去结婚生子、奉养家庭,更加人道。 同时给予这些在艰苦环境中工作的官兵更好的待遇,也能让更多的人不会视边疆为鬼途,心生抗拒。 可以说,仅仅只是一个政策的调整,立刻就惠及了数十万军人,同时也并没有给国家增加什么负担。 左暄妍的第一次亮相,完美无比,同时得到了大量军人的爱戴。 原本死气沉沉的民勤,也彻底因为政策的改动变得生气满满。 就像传令兵说的那样,今后大家伙都有盼头了。 就以王成为例,他在此地当兵已经两年多了。再有两年多,他就可以回四川老家了。 事实也是如此。 两年后,王成转业退伍。 按照新政策待遇提升一级,回到老家江油县担任了民政局副局长,成为了基层官员,还能阖家团圆。 同时因为这个政策的调整,也让广大官兵对于戎边和治理不再抗拒。接到调令的人也都欣然奔赴,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了建设当中。 与此同时,左暄妍也开始进入世人的视野。 很多人都知道了,虎父无犬女,皇长女青出于蓝。 第1740章 俄国的应对 柳树开始发芽的时候,远东的消息终于经过了万里跋涉,被送到了莫斯科。 沙皇俄国终于为他们的极度扩张付出了代价。 太过于遥远的距离,令他们对远东并没有太过于严密的控制。当莫斯科得知消息的时候,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整,国防军已经重新开始进攻了。 拿下雅库茨克的国防军顺着勒拿河一路而下,花费一个月的功夫拔掉了日甘斯克。 鄂霍次克方向的国防军则开始扫荡北极圈地区。 希尔维斯克被发现,当地的哥萨克探险队被消灭。 另一路俄国人在往振平海峡(白令海峡)进军的时候,迎头和国防军撞上。 双方在下科雷马斯克爆发战斗,结果毫无悬念。 至此,俄国人往勒拿河以东的探索被全部扼杀,也意味着从此以后这片辽阔的土地再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而最让俄国人胆战心惊的,还是贝加尔湖附近。 攻下了巴尔古津的国防军在冰雪消融之后,兵分三路越过湖水,开始进攻伊尔库茨克。 在基廉斯克的安德烈勋爵得到求援却毫无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后方告急。但是路途太远了,远水完全解决不了近渴。 克宫。 阿列克谢一世看着远东的来信,发觉这个春天并不如何温暖。 “契丹人不宣而战,是对我们严重的挑衅。目前市场已经收到了极大的影响,皮毛税的征收开始出现不足。陛下,我们必须做出应对。” 国库大臣别津斯基忧心忡忡。 如今俄国的状况很不好。 经过三十年战争,早已将国库打光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全靠远东的开拓提供财富。 现在东方出现了问题,俄国即将无法维持。 阿列克谢一世脸色十分难看。 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君主,一心想要打造大俄罗斯帝国。 为此,他积极参与欧洲局势,令俄国十分活跃。 结果三十年战争中,俄国被教训的很惨,西进的想法被彻底打断。 要命的是,国内的改革也十分不顺利。 他刚即位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国家经济出现了危机,因此暗示自己的老师莫洛佐夫拿出办法。 在莫洛佐夫的主持下,国家杜马通过了新的盐税法令,对盐商收取高额盐税。 这一下惹恼了盐商们。 尤其是盐商的背后都是顶级大人物,迅速采取了最激烈的手段应对。 暴动很快席卷了莫斯科,不但洗劫了莫洛佐夫的住宅,还杀死了杜马书记官和御前侍臣。 盐商们还要求阿列克谢一世交出莫洛佐夫,否则誓不罢休。 阿列克谢一世迫于无奈,只能下诏将莫洛佐夫流放,这才平息了暴动。 但盐业改革无疾而终,俄国的财政依旧在恶化。 一计不成,阿列克谢一世又想了其他的办法。 他打算从宗教入手。 同年,一个来自于阿尔汉格尔斯克附近的修道院院长尼康来到莫斯科,受到了阿列克谢一世的接见。 谁也不知道两人谈论了什么,但尼康就此留在了莫斯科,还被任命为了新斯帕斯基修道院的大修士祭司。 尼康登上政治舞台,开始鼓吹统一各地的教会宗教法事的章程,让阿列克谢一世欣喜不已。 就在去年,大牧首约瑟夫病逝。 在阿列克谢一世的强力支持下,尼康继任,开始着手进行宗教改革。 然而他改革的内容,却引起了人们的极大恐慌。 此前人们一致认为,莫斯科就是第三个罗马,是拜占庭帝国的继承人,但高于拜占庭。 可尼康却提出,要把莫斯科教廷的礼仪按照拜占庭方式进行改革。 尼康还鼓吹沙皇是整个东正教世界的统治者,而俄国的首都应该在君士坦丁堡,莫斯科及全俄的东正教大牧首应该是整个东正教世界的精神领袖。 这一系列的言论和举措,闹的宗教内部一团混乱,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阿列克谢一世原本还信心满满,觉得问题不大。 他本打算趁着第聂伯河下游爆发反对波兰的大起义的绝好时机,出兵侵吞这块膏腴之地。 同时将国内的宗教改革留给尼康,完成一箭双雕。 结果一切都在筹备中,远东却传来了糟糕至极的消息。 从库兹涅茨克到雅库茨克,长达上万里的庞大地域都遭到了帝国的攻击,许多好不容易占领的地方都丢失了。 这对于视土地如命的俄国人来说,怎能忍受? 可是究竟该怎么应对,阿列克谢一世也十分挠头。 远东实在是太远了。 真要从国内出兵,那漫长的距离、海量的补给,光是想象就让人头皮发麻。 国家财政已经崩盘,真要这么做,恐怕国内立刻就得造反。 可不救援远东,皮毛税就要大幅度萎缩,依旧是对国家财政的重大打击。 尤其是第聂伯河下游的乱局让阿列克谢一世眼热不已,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再无希望了。 思来想去,阿列克谢一世到底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过于遥远的距离,是最好的冷水,足以让人冷静。 “先生们,我建议向契丹派出使团,申明我们的主张,暂时稳住东线。只要我们解决了第聂伯河的问题,现在的一丁点麻烦很快就能解决。” 众位大臣细细思量,发觉也只能如此。 俄国的战略环境其实很不好。 虽然三十年战争结束了,但是和瑞典的敌对依旧持续,因此北方必须维系庞大的军队。 而第聂伯河流域近在眼前,是最好的产粮地。掌握了这里,就能解决粮食危机。 相比起来,远东提供的皮毛税固然十分丰厚,但到底过于遥远。 要想妥善解决,先近后远就是唯一的办法。 说到底,俄国高层对于帝国的决心缺乏必要的了解。 他们只以为是哥萨克开拓者摸到了帝国的边界,因此才引起了帝国的反击。 都说契丹人更善于种地,不善于开拓,也许表达一番善意,就能稳住局势。 经过一番商议,俄国派遣外交衙门第二大臣古德诺夫为代表前往远东,负责与帝国交涉一事。 古德诺夫出发的时候信心满满。 他并不知道,当他到达远东的时候,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 第1741章 龙凤传奇 大漠无风,孤烟长直。 孤烟之下,则是最惨烈的厮杀。 “连长,援兵什么时候到?” “没有援兵就不会打仗了吗?咱们国防军什么时候怂过?” 郑成功坚定如山,话语信心十足。 尽管在他的面前,敌人铺天盖地,数不胜数。 这是一场突袭战,他们143连是被突袭的一方。 帝国在西域的政策必然会引起猛烈的反抗,这早就在预料当中。 国防军存在的意义,就是镇压反抗。 不过战场上的事情,素来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 你能打人家,人家就能打你。 更不要说叛军是地头蛇,关系错综复杂,可以获得很多情报。 郑成功的143连就因为孤军在外,结果被叛军艾合买提部包围。 这个艾合买提自称是东方的先知,裹挟了一支足足上万人的叛军,接连袭击了好几座城池。 虽然因为国防军的猛烈火力而没有破城,但已经成为了北疆地区的一大祸害。 因此国防军决心要彻底剿灭他们。 只是浩瀚的西域决定了,打败这支叛军不难,难的是怎么找到人。 国防军各部分散开来,四处出击,好像筛子一样到处搜寻,却也给了叛军机会。 当143连和其他部队相隔超过一百里后,叛军就像毒蛇一样盯上了他们。 这些叛军全都有马和骆驼,来的十分快速,就是想要打143连一个措手不及。 143连作为步兵连,肯定是跑不过骑兵的。因此当敌情出现,郑成功当机立断,就地建立防御,同时燃起了狼烟。 已经没法派兵冲出去求援了,狼烟是唯一的手段。 至于援兵能不能赶来,那就看天意了。 反正143连无所畏惧,和数十倍的敌人陷入了鏖战当中。 叛军尽管人多,但是国防军的武器是他们无比惧怕的。 尽管长官躲在阵中不停催促,但实际上叛军的冲锋全都小心翼翼。 哪怕上面的人言之凿凿,天上有七十二个处女,但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大家伙还是将信将疑的。 可命却是自己的。 从高空俯瞰,叛军已经将143连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但在叛军和143连中间,则有一道一百多米的空档。 这是143连的火力打击范围。 踏入这个范围的叛军都会被射杀。 哪怕面前的国防军只有一百多人,但叛军也十分头疼。 那些火枪又准又狠,而且威力十足。在这草原之上,他们也弄不到什么有效的防具,光凭血肉之躯冲上去,死伤实在是太大了。 更不要说143连的阵中还有两门迫击炮,光是爆炸的声响就能把马和骆驼吓的够呛。 叛军想尽了办法,不停来回冲刺,妄图勾引143连出现破绽。 可惜在郑成功的指挥下,143连稳如泰山。 任你花样耍尽,我自不动如山。 甭管你怎么调动兵力,反正要想攻击我,就只能踏入一百米内。 叛军的手中又没有远程武器,唯一的弓箭射程远远不及火枪,这就是143连的底气所在。 叛军越来越焦躁。 他们也明白,耽搁的越久,国防军的援兵就越可能到来。 原本以为经过一番消耗,能让143连的弹药出现匮乏。却没有想到,防御阵中的火力始终不曾减弱。 他们又哪里知晓,国防军财大气粗。别的都可能缺乏,唯独弹药那是管够。 就以143连为例,作战的时候每个士兵随时携带的弹药就是两百发。 除此之外,随行的马车上还有备用的火枪七十支和弹药一万发。 可以说,以目前的战斗烈度,143连打上十天半个月都没有问题。 哦,对了,国防军每个连的随行马车是二十辆,装满了武器弹药和生活物资。想要靠围困饿死渴死国防军,也是不可能的。 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叛军对143连束手无策的时候,东方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 明艳的旭日之下看的分清,全都是国防军装扮。 不过这支部队和普通的国防军不同,全都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其中的旗帜也很古怪,居然是金龙满地红旗。 “援军来啦!” 143连上下纷纷发出欢呼,但随即有些迷糊。 在这西域,没见过哪支部队是这个旗号啊? 唯独郑成功一愣,随即震惊不已。 “小妹怎么来了?” 山坡上,左暄妍老神在在,看着战场心情十分雀跃。 “哈哈,真是想不到,大哥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得到左梦庚的允许单独行动后,左暄妍就和小伙伴们如同脱缰的狗一样,彻底撒开了欢。 他们的行进速度非常快,仅仅用了七天的时间就穿越了河西走廊,进入了西域。 一路上没少听闻郑成功的战绩,大家伙全都羡慕的不得了,只想着快点见到昔日的伙伴。 这一日,他们正在赶路,突然看到狼烟冲天,意识到有友军遇到危险,便立刻赶了过来。 结果用望远镜一看,居然正好是郑成功。 “别笑了,敌人众多,大哥有点危险。” 夏完淳已经忍不住了,就连他胯下的战马也不停刨着蹄子。 “那就动手吧。” 见一帮小家伙跃跃欲试,随行的侍卫队长王哲忍不住了。 “殿下,战场危险,不如您在这里掠阵,由我们前去救援。” 可左暄妍脚后跟一踢,马鞍后面的袋子里头盔已经跳了出来。 她稳稳接在手中,拆分头盔和面甲,依次扣在脑袋上。 “你是瞧不起我的武艺吗?” 王哲大急。 “臣不是……” 不愧是左梦庚的女儿,一旦到了战场上,左暄妍变得不容置疑起来。 “老二,你率领第一营冲击左翼;老三,你率领第二营冲击右翼;我率领近卫营冲击中路。” 夏完淳和尚之信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立刻催马冲出阵列。 警卫们一看,哪里还敢怠慢,纷纷跟上! 左暄妍看着雄伟壮阔的天地,第一瞬间就爱上了这里。 她缓缓拔出战刀,刀锋前指。 “跟上我,破敌!” 尽管只有三千人,数量是叛军的三分之一,但这些初生的牛犊毫无畏惧。 胯下的飞云追不再受到限制,肆意奔驰,载着人间龙凤誓要惊艳这个天下! 第1742章 皇女震西疆 “该死的,哪里来的骑兵?” 艾合买提看着开始冲锋的骑兵,脸色十分难看。 他早就打探清楚了,这附近的国防军根本没有骑兵。 国防军的骑兵部队早就去了西方。 只要国防军没有骑兵,他就十分有信心在本土辗转腾挪,让国防军吃够苦头。 却不知道眼前这支骑兵从何处冒出来的?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都时候,国防军的骑兵冲锋很快,已经没有多远了。 “吹号,让阿兹坦去消灭这些骑兵。” 虽然国防军骑兵的突然出现很令人意外,但艾合买提还是不太担忧。 总共就三千多骑兵,兵力远远不如本方。 有的打! 得到命令,艾合买提的头号大将阿兹坦立刻分兵出来,转身迎向了国防军的骑兵。 而艾合买提本人也不再悠哉悠哉,而是挥军勐攻143连。 这一下就令143连的压力倍增,所有人不得不拼尽全力作战。 两个战场都进入了白热化,就看谁能率先取得突破。 看到大队叛军撞来,左暄妍毫无畏惧。 她虽然第一次上战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着这种环境很熟悉。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冲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这让侍卫们都要疯了。 其中不少人都给王思仪做过警卫的,赫然发现,皇宫里的女人们原来都是一样的疯狂。 虽然都在传皇长女武艺绝伦,相比起王思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他们绝不敢做此想法,万一左暄妍出了问题,那可是百死莫赎。 可惜他们的坐骑完全比不上左暄妍的绝世良驹,只能跟在后面吃亏。 好在左暄妍也不是人来疯,很清楚战场不是逞英雄的地方,并没有盲目地脱离大部队,只是出于领头的位置。 在她的后方,还跟着一辆狂飙的马车。 这在整个骑兵队伍中显得很另类,但国防军上下习以为常。 对面的叛军却搞不清楚路数,一边冲锋,一边有些滴咕。 骑兵对冲,再遥远的距离也会瞬息抹平。 双方已经能够清晰地看清对面的面孔了,也就代表着交火开始。 叛军纷纷开始拉弓,准备射箭。 可惜他们不知道,弓箭已经落后了。 砰砰砰砰砰…… 国防军这边的win94不要钱一般朝着叛军倾泻火力,几乎瞬间就将第一层的叛军给打没了。 趁着叛军懵逼的刹那,左暄妍的战刀抡圆了,直奔最近的敌人。 她快,还有更快的! 原本喧嚣如地震的战场上,突然响起了万物惊惶的怒吼。随即马车的帘子被撞开,四只极凶恶兽跨越半空。凌厉的利爪挥舞之下,直接将敌人拍落马下。 当这四只凶兽现身的时刻,叛军的所有战马齐齐发出悲鸣,根本不受控制地开始转身。 马背上的骑士更是不堪,惨烈的叫声伴随着空白的头脑,完全被吓傻了。 任凭他们身经百战,也绝不可能想到会在战场上碰见勐虎。 一般来说,这种大规模交战的战场上,再凶恶的勐兽也会退避三舍。 毕竟当人类用武器武装起来后,又达到了精诚合作的巅峰,绝非其他生物能够相抗。 可意外发生了,才是最惊人的。 尤其是这四只勐虎全都披着厚厚的铠甲,完全无视了人类的武器。 纵跃扑击之下,区区战马哪有一合之敌? 和这四只勐虎配合默契的,更是一个绝世无敌的少女。 刀锋绚烂如银河流转,功夫娴熟如水到渠成。一路所过之处,所向披靡,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挡得住左暄妍的一合。 “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在后面的警卫们看到左暄妍的神勇,全都振奋不已,愈发加快了马速,也加入到了冲杀当中。 进入作战状态的左暄妍十分冷酷,调动了浑身的能量无比专注。尽管战场纷繁复杂,但是她总能采取最合理、最有效、最了当的办法解决敌人。 左翼五个敌人冒死冲了上来,阵型严谨,她便一提缰绳,战马轻轻飘开,将这五个敌人交给警卫。 如果她独自应对,虽然可以将这五个敌人斩落马下,但战马的速度必然会缓下来,那么就有可能被冷箭偷袭。 在战场上,始终保持足够的机动性,才是安全的第一保证。 左暄妍仿佛天生为战场而生,硬生生靠着一己之力,将眼前的敌人破开了巨大的漏洞。 跟着她的骑兵不费吹灰之力就冲了过去,将敌人切成了两瓣。 指挥作战的阿兹坦受不了了,亲自率领亲卫迎了上来。 可刚刚看清这边的情形,整个人都麻了。 一个将军带着四只勐虎冲锋的架势,谁见过啊? 左暄妍却不给他回神的机会,当大王、小王将两侧的骑兵撕咬下马的同时,她已经连续三刀将三个骁勇的敌人噼碎。 大花和小花突然从她的背后跃出,甚至都没有用牙齿和利爪,仅仅是沉重的身子就坐死了刚要反抗的敌人。 这一下不得了,阿兹坦的亲卫军心彻底崩溃,竟然不顾他的安危,转身便逃。 叛军到底是纠集到一起不久的乌合之众,军纪什么的都是扯澹。 遇到恐怖的事情,自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要跑……” 话音未落,左暄妍纵马如电,飞速到了眼前。 阿兹坦心头一惊,赶紧挥舞狼牙棒,希望仗着兵器更长、更沉重的优势,将她砸落马下。 左暄妍目光炯炯,始终盯着狼牙棒的动向。 即将接触的一刹那,她勐地跳起,脱离战马,伸足在狼牙棒的杆子上一点,便如同大鹏翱翔一般飞到了阿兹坦的头顶。 阿兹坦完全懵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怎么会飞起来。但狼牙棒已经抡出去了,片刻之间无法收回。 他也算急智,当即松了棒子,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落在地上摔的七荤八素。 还不等醒过神来,头顶上一阵腥风血雨,将他彻底淋透。 原来他的坐骑竟然被左暄妍一刀噼成了两瓣,喷涌的马血将他变成了红色。 “我投降!我投降!” 阿兹坦亡魂大冒,在左暄妍的战刀搭在他的脖子上时,磕头如捣蒜,再无勇武之气。 其余的叛军看到主将投降,也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要么逃跑,要么投降,呼啦啦跪了一地。 以三千对五千,左暄妍第一次作战,就大获全胜! 第1743章 神话色彩 艾合买提虽然是菜鸡,但是他想的美啊! 虽然看到了国防军的援兵出现,可他见人数不多,还想着两开花,一举将两支国防军都消灭。 要是那样的话,他的威名必定响彻西域大地。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被他派去的阿兹坦竟然连一个回合都没有顶住,甚至国防军左右两翼包抄的部队都还没有到位,就成了左暄妍的俘虏。 初登战场的皇长女,以无与伦比的战斗力取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战绩。 “也不说给我们留点。” 直到这个时候,夏完淳的左翼才兜回来,纯粹成了兜风的。 “吃独食的习惯可不好。” 尚之信也满面郁闷。 “切,想战斗还不容易,前面不是还有敌人嘛。” 大展身手了一回,左暄妍十分开心,决定把机会让给伙伴。 不用她说,夏完淳和尚之信也跟狼一样盯上了其余的叛军。 “还没有杀敌的,跟紧我。要是慢了,连汤都喝不到!” 夏完淳一踢马腹,率先蹿了出去。 他从兜子里拿出两根钢管,结合到一起,就成了一柄长枪。 和别人喜欢用马刀不同,夏完淳的偶像是赵云,最渴望白马银枪、七进七出。 和他的迅疾如风不同,尚之信懒洋洋的。虽然也出发了,但是不紧不慢。 之所以如此,不是尚之信不喜欢打仗,而是武器不同。 尚之信的武器是…… win94。 还没等夏完淳冲进叛军阵营呢,尚之信已经在三百米外的马上开始了连番射击。 准度非常惊人,八发子弹居然干掉了五个敌人。 这个成绩在国防军骑兵当众独一无二,只能说天赋凛然。 不但如此,打空了弹夹的尚之信并没有将win94收起来,而是一边奔跑,居然一边快速地给火枪上弹。 短短三百米不到的距离,战马极速奔驰,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居然又重新给火枪装好了弹。 这份功夫,那就更是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砰砰砰砰砰…… 第二轮的射击就更加勐烈了。 因为其他的骑兵也进入了射程。 眼瞅着自己还没有碰到敌人呢,尚之信已经杀敌上双,夏完淳着实气歪了嘴巴,心底的火气更盛。 他勐地一声爆喝,长枪如毒蛇出洞,左右一荡,就将两名敌人扫落马下。随即枪尖直刺,竟然将三名敌人窜在了一起。 旁边的敌人见他长枪拔不出来,满以为得到了机会,挥刀砍来。 夏完淳看也不看,只是抬起左臂一挡,人就冲了过去。 那名敌人满以为一刀可以将夏完淳的手臂砍下来,谁知道一声刺耳的巨响,刀竟然被弹了回来。 不等他想明白,跟上的国防军骑兵马刀已经划过了他的脖子。 艾合买提没有能够吃下143连,又被夏完淳和尚之信联手从后方突了进来,登时乱成一团,再也无法有效组织。 郑成功终于等到机会,一声令下,143连开始反攻。 当火枪步兵完全发挥出阵列枪线优势的时候,那才叫摧枯拉朽。 叛军一片接着一片地倒下,仿佛冰雪碰到了沸腾的热汤。 事已至此,艾合买提终于察觉到了危险,扭头就跑。 只可惜,已经晚了。 左暄妍之前没有参战,但是也没有闲着,早就找到了战线的空缺处,然后等在那里了。 看着艾合买提狼狈逃来,左暄妍带着四只勐虎就卷了上去。 这一幕实在是太吓人了。 一个浑身玄甲的悍勇勐将,随身跟着四只旷古勐兽。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就不可能不心胆俱丧。 这种时候,信奉啥都没有用了。 叛军立刻鬼哭狼嚎地四散奔逃,完全不敢直撄其锋。 艾合买提成为了最倒霉的人。 他是首领,自然身边的人最多。而人一多,行动就不得自由。 别人可以见机不妙,胡乱奔逃,他想转向都做不到。 左暄妍只盯着他的帅旗,一路莽来。 前面的侍卫完全不够杀的,甚至连阻挡片刻都不成。 左暄妍浑身浴血,破开层层阻碍,仿佛魔神降世,突然出现在了艾合买提的眼前。 艾合买提一颗心都停止了跳动,只能鼓起余勇,抽刀抵挡。 然而刀才刚刚抬起来,四声虎啸后发先至,让他心头一季,刀竟然脱手掉落。 随即一阵惨烈的碰撞后,他的坐骑被四只勐虎撕成了碎片,而他则被四颗狰狞的虎头团团围观。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投降啦!” 所有的野心勃勃都在此时此刻烟消云灭,剩下的只有最卑微的苟且求饶。 战斗结束的很快,硝烟散尽,剩下的就是故人相见的喜悦。 “你们如何来了?” 看着黑了不少也成熟不少的郑成功,左暄妍很开心。 “听说你在这边屡立战功,我们都想见识一下。没成想,还救了你一命。” “呵,就算没有你们,这些叛军也奈何我不得。” 郑成功依旧十分自信。 如果是之前他这么说,肯定会被嘲笑。但是现在嘛,大家都认为如此。 因为就在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附近的国防军部队终于赶了过来,并且取得了联系。 算算时间,即使没有左暄妍他们插手,143连也绝对能够守到友军赶到。 可左暄妍的战斗方式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 那些俘虏被押送的时候,看到蹲坐在她身旁的四只大虎,全都不自禁地匍匐在地,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这里的人最是愚昧不过,十分相信神迹。而且大食那边的贵族本就有饲养狮虎等勐兽的传统,因此在他们的认知中,能够驾驭勐兽的必然都是上天的神子。 贵族们饲养的勐兽还只是圈养,动辄伤人。 哪里像这四只勐虎,竟然可以听从左暄妍的指挥,跟着她在战场上分进合击。 不是神子,如何能驾驭勐兽如臂使指? 这些俘虏被带下去后,经过仔细甄别。罪行大的,要接受惩罚。一些被蛊惑和裹挟的,也就释放了。 而正是这些被释放回去的人,很快就将左暄妍的威名传遍了天山南北。 一时之间,神女从东方而来、大地为之臣服的说法席卷民间,居然不期然地帮助政府稳固了局势。 同时,这些传闻也令左暄妍的威望更上一层楼,引起了上上下下的重视。 第1744章 道士凶猛 “大侄女,你可是给了叔叔一个惊喜啊。” 西北战略集群指挥部内,黄三虎等到花儿也谢了。终于左暄妍到了,立刻眉开眼笑。 左暄妍已经是大姑娘了,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挨个叔叔抱了一下。 “嘻嘻,我就是过来打个前哨的,没想到还能捞着仗打。” 看到她,一干将军们全都开心不已。 在座的人,几乎都教过她,可以算作她的老师。 同时因为她是皇长女,所以大家对她的期许都很高。 原本因为她是公主,大家都有些不明白皇帝让她学习文韬武略干什么。可这些年皇宫里流出来的一些传闻,让大家都隐隐有了一些猜想。 此时见到左暄妍风尘满面,气势凌厉,众人更是欣喜。 目前左梦庚的三个孩子里面,左暄晖刚刚出生,前途未定。 左暄昭过于柔弱,长于文采风流而弱于军武,对于政务也没有什么兴趣。 唯独左暄妍这个皇长女最肖其父,而且各方面表现都完美无瑕。 起初大家还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有所失望,但近些年来从左梦庚的只言片语当中,外界也都感受到了,帝国的风气是完全不一样的。 既然如此,众多叔叔、伯伯对左暄妍就更加疼爱了。 “知道你武艺不凡,可你学的是统帅之术,如非必要,千万不要再亲自冲阵了,岂不是浪费你的才华?” 符纲不愧是军政,唠叨起来就跟父辈一样。 不过这一次艾文坤也是跟他同样的态度。 “你要是真喜欢打仗,不如来西北独领一军,叔叔们给你保驾护航。” 一旦认定了左暄妍,这些将军们绝不会吝啬于各种帮助。加上左暄妍确实也到了快要出师的阶段,她将来会去哪里,各部都在虎视眈眈。 不要说军中了,就连政府那边都有人要争抢。 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军中的希望最大。 谁都明白左梦庚的态度。 既然官员们不服役就不能任职,皇长女肯定也不会例外。 左暄妍别看还年轻,但生长在皇家,该懂的早就懂了。 对于黄三虎等人的示好,她照单全收。 “好呀,回头我就跟爸爸央求。到时候各位叔叔可得多多照顾,侄女有不懂的地方要不吝赐教。” 她也相中了西北战略集群。 目前帝国的状况整体稳定,战事都发生在国土以外。 西南战略集群那边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等安南的事态平定后,再没有什么大仗了。 欧洲倒是热闹,只可惜以她的身份,谁也不会同意她过去。 那么将来可以作战并且斩获战功的地方,就只有西北战略集群和北方战略集群。 而两大集群的目标又是一样的,全都瞄准了俄国。 可北方战略集群不同的是,西北战略集群面对的环境要更加复杂和恶劣。 如果贪图享受,去北方战略集群最好不过,跟着大军在莽莽荒原里一路平推就是了。 但左暄妍是要让世人看到自己能力的,当然只有最坏的环境才能显出她的本事来。 两边一拍即合,这件事就算说定了。 当下左暄妍也不见外,直接参与了西北战略集群的军事会议。 随着天气转暖,西北战略集群将会迎来全新的大行动。 一方面要进攻哈萨克汗国,借口是哈萨克汗国包庇卓特巴巴图尔和诺尔布,但实际目的是打通南线进攻俄国的道路。 另一方面则是进攻布哈拉汗国,打开进军中东的通道。 第三个任务,就是解救陷入困难的道士们。 虽然道士志愿军已经出发了,但那边的情况如何,指挥部这里还没有收到消息,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而一旦能够和道士们打下的基础联系上,那么也就意味着打开了从北部进军天竺的通道。 现如今天竺的富庶和虚弱早已被帝国得知,人人都将天竺当成了肥肉。 帝国高层早已和英国、葡萄牙、荷兰以及其他盟国取得一致,要将天竺彻底瓜分。 至于能抢到多大的利益,那就各凭本事了。 西北战略集群这边还不知道,道士们那边的情况十分精彩。 在得到了西北战略集群的支持和武装后,从中原万里跋涉而来的道士志愿军早在冬季就进入了中东。 这支志愿军共有一万七千名道士,数量着实不少。最起码在中东这个地方,绝对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这支道士志愿军武装到了牙齿,准备的非常充分。 一路上,在阿布都木的引导下,凡是曾经敌对过王常月等人的势力,全都遭到了道士志愿军的攻击和清算。 反正都是异教徒,道士们祭起屠刀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这支志愿军的首领,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弟弟张应淮。 此人颇有才干,只是因为哥哥继承了天师,留在龙虎山每天不是焚香修行,就是无所事事,觉得有些虚度光阴。 等到全真教王常月等人的事迹传来后,张应淮大为震撼,同时也看到实现价值的希望。 他求得张天师的同意,加入了道士志愿军。由于地位崇高,被推举为了领袖。 来到西域之后,他从西北战略集群这里学习到了许多关于西域和中亚的知识,同时也充分吸收了帝国的政策。 张应淮天才般地将道教的教义和帝国的政策结合起来,一边在中亚横冲直撞,一边进行思想教化。 还别说,在这个各种思想交流冲突的地方,道教的传播并没有多么的困难。更由于道士志愿军所展现的强大实力,着实吸收了许多本土的不得意者。 等到道士志愿军打到普勒胡姆里附近的时候,兵力已经发展到了二十多万人,并且在后方拥有了十多块后勤基地,充分保障了大军的作战需要。 这一下算是在中亚捅了马蜂窝,引起的效应比当初的王常月等人还要厉害。 莫卧儿帝国、萨法维王朝、布哈拉汗国全都惊恐不安,纷纷集结大军,要同道士志愿军决一死战。 他们再也顾不得困在深山当中的王常月部,全都朝着道士志愿军杀来。 一场关于中亚归属地宗教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第1745章 狡猾的道士 中亚联军围剿过来的消息,让大家都十分紧张。 在这种异域,和规模远比自己庞大的军队作战,压力可想而知。 “这一仗不能打,我们有输无赢。” 茅山道士清尘子态度坚决。 他原以为要颇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大家的看法一致。 道士们虽然狂热,但又不是傻子。 张应淮道:“咱们的力量,满打满算也就三万来人,其余的只能算是乌合之众。真要在这里和敌人决战,实为不智。” 既然大家看法一致,那道士志愿军也不会陷入险地了。 反正他们来到这里,最大的目的是策应王常月等人。 已经将中亚联军吸引过来了,王常月等人应该也脱险了,那就没必要和中亚联军强硬对抗。 张应淮一声令下,道士志愿军撒开两腿,一路东撤。 这一下可把中亚联军气坏了。 来都来了,打又不打,是为何故? 可他们也清楚,道士志愿军跟牛皮糖似的,如果不彻底清剿,今后将永无宁日。 迫于无奈,中亚联军只好进行追击。 “敌人骑兵众多,这么跑绝对跑不过。我的建议是就地分兵,到处打游击,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谁都知道国防军就在后面,指不定何时就会赶到。 而等国防军到了,局势也就扭转了。 道士志愿军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捣乱还是能够做到的。 张应淮经过仔细思考,将大军分成了数股,各自撤往一个方向。 但是他留了一个心眼,最核心的道士们并没有分离出去。 这些可都是经过培训的精干力量,而且能够操控先进武器,是最强大的力量。 有这么一支强大力量在手里,时不时地就能给中亚联军一记狠的。 战争的模式彻底改变。 道士志愿军开始在中亚的每一个角落开花结果,一边攻击异教徒,一边传道,争取信徒。 中亚联军眼瞅着到处烽烟,也只能无奈地跟着分兵,到处搜剿道士志愿军。 可中亚这块复杂的地区,打起游击战来,谁都得头疼。 虽然也有几支部队被中亚联军消灭,可是道教的教义还是传播到了更加广阔的民间。 信徒的争夺就是这样,你多一点,别人就少一点。最后叠加到一起,那就是质变。 相比起带有浓厚封建色彩的伊教,道教已经经过了帝国的彻底改造,毫无疑问内容和思想更加先进。 再辅以现实的利益好处,更加容易被人接受。 虽然因为中亚联军的残酷镇压,导致血流成河,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到了七月份,各个地方居然开始出现自发的起义军,给中亚联军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他们的后勤补给线经常遭遇攻击,导致前方的军队饥一顿、饱一顿,伤员也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极大影响了战斗力。 道士们的游击战和拖延战,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给国防军争取了时间。 八月初,一支国防军突然出现在了喜马拉雅山脉南部的斯利那加,整个南亚大陆彻底震动,莫卧儿帝国一片惊慌。 这是西南战略集群的第十师。 他们在完成高原之战后,度过冬天的时候,在拉达克附近发现了一条隐秘的道路。 经过探索,赫然发现这条大陆居然可以直通天竺。 第十师上报之后,经过西南战略集群指挥部批准,他们开始配合西北战略集群行动。 第十师的行动隐秘而致命,当他们走出雪山之后,眼前就是一望无垠、无险可守的平原地带。 从这里向西走,不远处就是拉瓦尔品第。一旦被第十师占领此地,那么在中亚那边围剿道士志愿军的莫卧儿军队将失去和国内的联系。 向南走,则是拉合尔堡。 这里曾是莫卧儿帝国的首都,如今的地位也十分重要,可以称之为德里的西方门户。 要是被第十师占据这里,德里也将不再安稳。 经过仔细考量,崔占营没有贪功去攻打拉合尔,而是派遣第37团攻取了贾姆穆,封死了拉合尔方向进攻斯利那加的道路,确保了高原上的后勤通道。 随即他率领第十师主力直奔拉瓦尔品第。 本来这里被莫卧儿帝国驻扎了重兵,用来防范萨法维王朝。 可随着道士们在中亚搞风搞雨,莫卧儿帝国和萨法维王朝原本的矛盾淡化,双方相约出兵中亚,这里就空虚下来。 仅仅一万名土著士兵的防守,哪里挡得住第十师狂猛的进攻? 拉瓦尔品第顺利落入到了国防军的手中。 这一下不得了,整个莫卧儿帝国的西北部立刻风雨飘摇,动荡不安。 告急的使者飞速奔向德里,请求援助。 但正在中亚作战的莫卧儿军队可就傻眼了。 他们的补给全靠拉瓦尔品第这边提供,现在粮草断绝,还怎么打? 天竺人坑货的一面体现出来了。 他们居然没有知会盟友,居然独自跑了。 萨法维王朝和布哈拉汗国的军队尚处于懵懂当中,浑然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 张应淮发现莫卧儿帝国的军队跑了,南面出现了巨大的空档,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就体现出道士志愿军的核心没有分兵的好处来了。 这支战斗力强悍的部队被张应淮充分调动,愣是以极大的代价翻越了蒂里杰米尔峰山脚,突然出现在了萨法维军队的后方。 萨法维军队也不过四万多人,但武器装备方面远远不如道士志愿军。再得不到友军援助的情况下,战斗结果没有丝毫意外。 和平时期的道士们都很淡然,可乱世当中的道士有多疯狂,中亚人终于见识到了。 充分发挥出枪林弹雨优势的道士志愿军一战彻底击溃了萨法维军队,光是俘虏就多达一万三千多人。 萨法维军队仅仅只有三百多残兵逃走,能不能回到国内都尚未可知。 莫卧儿军队撤了,萨法维军队大败,还剩下的布哈拉汗国军队俨然成为了独木。 甚至可以说,都不需要国防军出手,中亚这里的局势已经彻底被道士志愿军掌控。 第1746章 秦王 张应淮猜的一点都没错。 还在他们和中亚联军周旋的时候,国防军就已经出发了。 西北战略集群第四方面军第三师作为先头部队,正式出兵中亚。 这次进军没有任何花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瓦罕走廊。 这条全长三百多公里的山间谷地,是从西域进入中亚的唯一通道,可谓兵家必争之地。 只可惜现在的中亚乱成一锅粥,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哪方势力顾得上这条要道。 第三师的进军十分顺利,仅用了五天就走到兰加尔,并且和道士志愿军取得了联系。 而此时的道士志愿军已经和王常月等人合兵一处,并且开始攻略喀布尔。 喀布尔作为山区出来的第一块大平原,历来有着重要的地位,萨法维王朝深知此地不容有失,因此囤积了重兵。 波斯本土那边还没有接到消息,暂时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只能靠这边的萨法维军队硬撑。 萨法维军队统帅安思德亚忧心忡忡,几次同布哈拉汗国联系,希望得到帮助。但布哈拉汗国鼠目寸光,已经被吓住了,颇有收缩的意图。 布哈拉汗国也有是有苦难言。 第五师和骑三师已经越过卡拉库尔湖,顺着山间各条通道,开始向布哈拉汗国的腹心地区进攻。 布哈拉汗国组织了几次抵抗,结果全都以失败告终,只能节节败退。 布哈拉汗国的军队已经决定撤退到古里察、乌兹根一线,凭借天险、集中兵力做最巩固的防守,把广大荒凉的山区让给国防军,增加国防军进军的负担。 “这些地方地广人稀,宜速战,不宜拖延。最好集中骑兵进行长途奔袭,如果能够打下塔什干,布哈拉汗国就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西北集群的指挥部里,一群名将笑吟吟地看着左暄妍发挥,同时也对她的想法赞赏不已。 十几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跳出固定思维,从更加宏大的角度来看待战争,已经超过了不少宿将。 而且左暄妍的计划十分可行,也能充分发挥国防军强大的武力。 “怎么样?” 黄三虎问道。 “我赞成。” 第五方面军司令于立春立刻表达了支持。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吧。” 骑四师师长常开元摩拳擦掌,觉得自己当仁不让。 毕竟西北集群的两个骑兵师,骑三师已经投入了南线作战,只有他们骑四师还在休整。 黄三虎状似要下令,目光却看着殷切期待的左暄妍似笑非笑。 众人都明白怎么回事,想要看看左暄妍能不能忍住。 小姑娘很急,但修养到底不凡,哪怕情绪都写在脸上了,仍旧强行忍耐。 可就在这时,指挥部的门被打开,龙祖光居然亲自来了。 “陛下诏令!” 哗啦啦,一群将军连忙严肃起来,起身接旨。 “奉民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女左氏暄妍自幼聪敏,学有所成,文武双全,不坠皇家之名。初战,功勋卓然,扬威西域,朕心甚慰。既此,册封秦王,昭告天下!” 轰…… 整个指挥部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同样有些懵的左暄妍。 皇室的三个孩子自从诞生后,一直都没有封号。 左梦庚给出的理由是,子女尚且年轻,不知性情才干如何,不宜册封。 即便如此,大家也都想着,左暄妍的封号可能就是某某公主。 浑然没有想到,居然不是公主,而是亲王。 还是意义最为不凡的秦王! 先有秦王扫六合,再有唐太宗以秦王成就千古一帝,这个封号就开始具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历代皇帝给皇子册封的时候,几乎都很注意避讳这个封号,以免引起人心紊乱。 现在左梦庚堂而皇之地将这个封号给了左暄妍,再联想到一直以来的猜测和风言,似乎全都得到了证实。 左暄妍却没有那么多想法,得到了一个封号,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摆摆手,让龙祖光替她收好了相关凭证。 “龙叔叔,我爸爸到哪儿了?” 龙祖光很是开心。 毕竟左暄妍是他看着长大的,格外亲近。 “陛下已经到了吐鲁番,听闻殿下打了大胜仗,多喝了两杯葡萄酒呢。” 众人纷纷跟着吹捧。 “可怜天下父母心,陛下对殿下的厚爱着实令人感动。” 听着一群糙老爷们不熟练地恭维,左暄妍浑身发冷。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勉为其难了。龙叔叔,我爸爸还有什么交代?” 这一下龙祖光严肃起来。 “陛下说,既然有了决心,那就做好。” 左暄妍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父女俩的默契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左梦庚对她的期许。 她看向黄三虎。 “总指挥,末将请求参战。” 称呼的改变,意味着左暄妍正式成为了西北集群的一员。 黄三虎也恢复了统帅的威严。 “那好,兹任命左暄妍为突击集群前沿指挥,骑四师师长常开元以下诸将配合作战,听明白没有?” 骑四师的将领们浑身战栗,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落在了自己等人身上。 伴随皇储作战,从今以后可就是皇储的亲信和近臣了。意味着什么,大家伙心里再清楚不过。 “保证完成任务。” 黄三虎想了想,又看向第七师师长邱金鹏。 “第七师跟随突击集群行动,保护突击集群后方安全。” 郑成功就在第七师。 既然要让秦王建立功勋,为将来的接班做准备,那秦王的班底就必须要一一得到提拔和重要。 邱金鹏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关系。 “有我师在,突击集群的后路保证高枕无忧。” 德里。 “陛下,帝国大使来了。” 当国防军从喜马拉雅山冲出来后,整个莫卧儿帝国都陷入了惊慌状态。 沙贾汗一边命令各处军队集结,开赴西北,一边同臣子们商讨应对之策。 最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帝国为何要侵犯莫卧儿帝国的领土? 好在通过上一次的天竺之战,莫卧儿帝国在臣服的条款中,答应了各国在德里设立大使馆。 现在碰到情况不明,将帝国大使叫来询问一番就是了。 莫卧儿帝国君臣既惶恐又愤怒的注视下,帝国驻天竺大使朱之锡昂首阔步走进了宫殿。 背后的国家强大,他虽孑然一身,却气势万丈,并且做好了充分准备。 第1747章 摩洛哥 进入大航海时代以来,波涛汹涌的大西洋上从来不缺少风帆的身影。 而在今天,中国人的舰队大规模地出现在了这里。 经过长达一年半的航行,远洋舰队终于进入了北大西洋。 之所以这么慢,盖因为远洋舰队一路上到处经营,着实花了不少时间。 而这么做,当然是有意义的。 最起码从国内到欧洲,帝国拥有了一条独立而完善的航线,沿途可以得到充分的补给,最大限度令舰队和商队得到保护。 广阔原始的非洲,给了帝国很多经营的空间。 几处战略要地都被帝国占据,等于牢牢控制住了这个世界上最繁忙、最富裕的航道。 日后世界上所有的国家要想远洋贸易,必然要看帝国的脸色。 现在,远洋舰队要准备接收海外的一块重要飞地。 那就是摩洛哥。 根据协议,各国都同意了将摩洛哥视为帝国领土,以此换取帝国的支持,帮助他们在欧陆风云中崛起。 这并非是欧洲各国多么好心,相反其中包藏祸心。 “我们查阅过相关资料,欧洲各国对摩洛哥的野心从未停止。但无论是奥斯曼、葡萄牙、西班牙、英国还是法国,全都在这里碰到头破血流。显然这些国家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热闹呢。” 旗舰上,作战会议当中,参谋长赖广辉将综合起来的情报告知给大家。 前来欧洲时,他们就得到过警告,绝对不要对欧洲各国抱有太高的信赖。 国与国之间,盟友从来都是不可靠的。 要想在风起云涌的欧洲立足,远洋舰队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所以摩洛哥要吃下来,但也要做好万全之策。 “摩洛哥如今的情形如何?”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尚可喜并不因为自身的强大而盲目自信。 赖广辉立刻道:“如今统治摩洛哥的是萨阿德王国,不过内部已经分裂了。前国王艾哈迈德·曼苏尔连年对外征战,将国力耗尽。他死后,他的两个儿子为了争权打的不可开交。最终穆罕默德·谢赫·马蒙占据了北部的非斯,而穆莱·泽丹占据了南部的马拉喀什。不过如今穆莱·泽丹已经死了,即为的是他儿子阿斯塔法·赫利亚。” 听说摩洛哥内部发生了分裂,国防军众将都十分高兴。 显然进攻一个分裂的国家,要比攻打一个团结的国家容易的多。 赖广辉却觉得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不过有一个情况需要注意,摩洛哥靠近沙漠的绿洲地区,有一伙阿拉维人渐有崛起之势,很可能会给我们造成麻烦。” 尚可喜将这些情报消化,最终做出决定。 “那就这样,按照原计划进攻摩洛哥。不要贪功冒进,先占领沿海的港口和绿洲,扎下根来再慢慢推进。伊比利亚半岛那边打成了一锅粥,没空干涉这边的事务。” 欧洲诸国林立,和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很像。 这种局面最麻烦的就是在处理国际争端时,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不过这样的局面也极大地锻炼了欧洲的政治精英,配合上大航海时代、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这才造就来近现代历史上欧洲的辉煌。 现在葡萄牙和西班牙正在战争状态,西班牙内部还有加泰罗尼亚起义,自顾不暇,对于摩洛哥发生了什么,只能隔着直布罗陀海峡望洋兴叹。 至于原本对摩洛哥很感兴趣的法国,又没有其他的通道可以进入摩洛哥,海上已经被远洋舰队封锁。 相信法国人没愚蠢到甘冒被帝国发现的风险去捣乱。 这是帝国最好的时机。 只要打下了摩洛哥,就等于控制住了直布罗陀海峡,也就掌控了地中海的贸易决定权。 同时也有了一个距离欧洲不近不远的基地,随时都能干涉欧洲事务,做出符合帝国利益的研判。 作战命令下达,远洋舰队第一支队迅速前出。 通过情报侦察,他们选择了在卡萨布兰卡登陆。 十二世纪,柏柏尔人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城市,命名为安法,也就是高地的意思。 因为靠近海边,可以联通欧洲和非洲的贸易往来,卡萨布兰卡日益兴盛。 不过在十五世纪葡萄牙入侵的时候,这里被夷为平地。 后来随着欧洲航海技术的不断进步,欧洲的商人不再需要通过这里连通非洲,导致卡萨布兰卡日益衰落,再不复从前的辉煌。 可衰落的卡萨布兰卡在国防军看来,就是最好的切入地点。 首先这里环境优美,四周有大片的绿洲,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其次这里靠海,能够得到远洋舰队的火力支援。摩洛哥人就算想要进攻,也得碰个头破血流; 再次,帝国可以将这里经营成对欧洲、非洲甚至是对美洲的贸易中心,进行各种货物的转运。 三天后,第一支队突然出现在卡萨布兰卡,也不给岸上的人任何通知,立刻开始进攻。 庞大的舰队到来,让摩洛哥人大惊失色。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欧洲人再次打来了,因此在城中布置了防御。 可这样一来,却成全了第一支队猛烈的炮火。 城内建筑被大量轰塌,许多抵抗者都葬身火海之中。 一看城内守不住,摩洛哥人只能弃城而逃。 陆战三师第九团悠哉悠哉地登陆,接管了卡萨布兰卡,同时在城市外围建立防线。 十天后,得到消息的摩洛哥大军风尘仆仆赶来,想要夺回城市。 然而在第九团严密的阵线和恐怖的钢铁风暴面前,三万多摩洛哥军队烟消云灭,死伤惨重。 但这已经是摩洛哥唯一一次反攻了。 因为此时的摩洛哥内部分裂,两股势力一南一北,都对卡萨布兰卡鞭长莫及。 双方都不太敢往卡萨布兰卡派兵,生怕遭遇对方的偷袭。 一时之间,摩洛哥竟然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徐尔爵暂时充当了卡萨布兰卡的执政官,一边重新修缮城市,一边更改政治制度。 对这里人信奉的伊教,他进行了最残酷的镇压。 虽然遭遇了激烈的反抗,但也改变了这里的风气。 帝国算是在摩洛哥站稳了脚跟,就看后续的攻略了。 第1748章 伊比利亚的情况 卡萨布兰卡落入帝国之手,令摩洛哥人如鲠在喉。 无论是马蒙还是赫利亚,虽然内斗的很厉害,但都将摩洛哥当成自己的禁脔。 帝国的到来,让双方的矛盾不得不缓解。一段时间内,双方的使者不停穿梭,想要商定办法。 不得不说,尹教尽管内部斗起来的时候十分残酷,但在一致对外方面,还是值得称道的。 然而对于他们的做法,帝国并不在乎。 武力的差距太大了。 只要帝国自身不犯险,即便马蒙和赫利亚精诚团结,也阻止不了帝国的战略。 帝国甚至还有闲情关注欧洲的局势。 近在迟尺的葡萄牙,尚可喜决定联络一下。 他让第一支队驻扎在卡萨布兰卡,配合第九团巩固态势,自己率领主力北上。 夏季的大西洋总算风浪缓和了一些,阳光又很明媚,是一个适合航行的好时节。 不过在多事之秋的欧洲,平衡注定不会太多。 最前方的侦察船上突然竖起了黑旗,立刻让整个舰队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司令,侦察船报告说,前方发现战斗。” 尚可喜盯着海图。 “在这里发生战斗,能是谁呢?” 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刚过了拉巴特,距离直布罗陀海峡大约还有三百多里。 “让他们过去看看,随时通报。” 前面的小分队得到命令,立刻分出七艘战舰,加快了速度。 前方的海面上确实在发生战斗,不过规模不大。 一艘破损严重的战舰在前方亡命奔逃,四艘战舰在后方快速追赶,完全没有停止的打算。 而且双方忘情战斗,都没有发现远洋舰队在逼近。 好吧,远洋舰队的望远镜能够看到的距离更远,因此提早发现了他们。 “报告,被追杀的是葡萄牙人,追击的是西班牙人。” 了望塔上的观察员很快明确了情况。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都不是很意外。 在这附近的海域,西班牙人追杀葡萄牙人,实在是太正常了。 毕竟这是两国的势力范围,而且两国还在战争中,海面上碰到了不打起来才是怪事。 小分队的指挥官迅速做出决断。 “太仓号从左翼绕过去,查看后方西班牙人有无其他兵力。梁山号返回,报告情况。其余各船跟随旗舰行动,解救葡萄牙人。” 帝国和葡萄牙是盟友,既然碰到了,自然是要救援了。 小分队很快进行了分工,三艘三级战列舰和两艘四级战列舰扑向了战场。 葡萄牙人的战舰已经摇摇欲坠了,看样子受损十分严重,完全是凭借着毅力在支撑。 如果不是碰到远洋舰队,迟早会被西班牙人追上并消灭。 大洋之上平坦如镜,当小分队驶入五公里范围内时,终于被双方发现。 “殿下,我们完蛋了。真是没有想到,西班牙人派出了这么多的追兵。” 葡萄牙人的船上,一个样貌英俊的少年眼角含泪,但神情十分倔强。 “坚持住,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 其他人看着少年坚强的模样,内心颇受触动。然而在大海上,最要求的是冷静。 在这里热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冷静与合作才是最受推崇的精神。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一艘船打四艘就已经撑不住了,现在“西班牙人”又来了那么多的帮手,他们死定了。 就在大家士气滑落到谷地的时刻,头顶的了望员突然疯狂喊叫起来。 “不是西班牙人!不是西班牙人!是帝国的舰队!我们得救啦!” 恰如一道霹雳破乌云,光明重现,葡萄牙人立刻活了过来。 所有人都揉着眼睛,看着更加近了的舰队。 这个时候即便凭借肉眼也能看清桅杆上的旗帜了。 那日月如辉普照大地的红旗,可不就是帝国海军的标志嘛。 “我们活下来啦!哈哈,殿下,我们活下来啊!” 葡萄牙人欢呼雀跃,重回人间,西班牙人却傻了眼。 “少校,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急速逼近的远洋舰队,西班牙人陷入了为难当中。 明明葡萄牙人的战船已经不行了,只要追上去再给两轮炮击,绝对能够击沉。 可谁都看的出来,只要他们再往前走,能攻击到葡萄牙人的同时,帝国的战舰也将对他们完成包抄。 西班牙少校咬牙切齿,内心无比挣扎。 他得到情报,这艘葡萄牙的战船上有一个大人物。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要是能够干掉,肯定可以给葡萄牙人重创。 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事实证明,犹豫就会败北。 帝国海军帮他做出了选择。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犹如魔鬼呼啸,眨眼之间就砸在了头上。 西班牙舰队的中间突然爆出许多水花,连带着空气也被强烈推搡,居然导致西班牙战舰飘摇起来。 更有几发炮弹落在西班牙战舰的附近,冲击波居然将一艘战舰直接推倒了。 所有的西班牙人全都大吃一惊。 他们看看帝国舰队的位置,再看看本方的位置,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差不多一千八九百米,这是舰炮可以打到的吗? 超远的距离不说,那落在水中依旧可以爆炸的炮弹是怎么回事? 此时那艘被推倒的战舰已经露出了底部,马蜂窝一样的漏洞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砸在水里的炮弹都可以将战舰最为坚固的底部打穿,那岂不是说…… 并不需要太好的瞄准,就能造成杀伤效果? “撤退!” 西班牙少校终于认清了现实,连倾倒的战舰上的人员都来不及救援,就率领其余三艘战舰火速奔逃。 这些西班牙战舰也是盖伦船,虽然不如帝国海军,但此时想跑,帝国海军也没办法追上。 因为帝国海军的加入,葡萄牙人逃过一劫。 而等双方会面之后,那个少年自报身份,却吓了尚可喜一跳。 “尊敬的帝国将军,我是葡萄牙国王之子阿丰索,请求帝国海军速速救援葡萄牙。” 葡萄牙王子亲自出来求援,可以想见情况危急到了什么程度。 而经过了解,阿丰索还真不是在夸大其词。 原来在得到帝国的援助后,葡萄牙的力量直线上升,在陆地上面对西班牙军队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五个月前的布朗库堡之战中,葡萄牙军队甚至大败西班牙人,还将战线推到了西班牙境内。 面对困境,西班牙人当然很不甘心。 既然在陆地上遭遇了打击,他们决定从海上想办法。 虽然唐斯海战之中,西班牙失去了海上霸主的地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最起码要远比葡萄牙强大的多。 于是西班牙组织了大批战舰,从海上直扑里斯本。 尽管没能登陆,却也将葡萄牙沿海的各个城市炸的稀巴烂,沉重打击了葡萄牙的经济。 正因如此,阿丰索才自告奋勇,突围出来寻求援助。 他原本想要去英国的,但西班牙人严密封锁了北方的航道。 他很快被发现,并且被追杀,只好一路南逃。 要不是恰好碰到远洋舰队,肯定葬身大海了。 第1749章 直布罗陀海战 “法国没有帮助你们吗?” 对于葡萄牙遭遇困境,尚可喜有些不解。 按照协议,尹比利亚半岛的局势,法国会加深干涉。 有法国这个欧洲陆军第一强国在,按理说西班牙肯定不会好过。 怎么能给予葡萄牙如此重大的打击呢? “法国爆发了内乱,王室已经逃离巴黎。现在他们自顾不暇,已经无法帮助我们了。” 阿丰索通报了情况。 就在远洋舰队赶赴欧洲的时候,法国国内的局势出现了动荡。 事件的起因是红衣主教马扎然的信徒被巴黎的暴民破坏窗户,史称投石党运动。 1643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登基时只有五岁,因此他的母亲安妮成为了摄政女王。 而安妮的宠臣马扎然担任了首相,权势滔天。 因为在三十年战争中,法国的财政出现问题,马扎然不得不向金融家预支款项。作为报酬,他允许金融家征收捐税和收取国家收入,让这些包税商获取了暴利。 理所当然的,引起了贵族的嫉妒和人民的愤怒。 法国社会矛盾开始激化。 三年前,巴黎人民发动武装起义,逼迫路易十四不得不出走,马扎然也被流放。 直到第二年初,孔代亲王率领大军包围巴黎,畏惧的贵族和资产阶级出卖了人民,与国王签署了协议,导致起义失败。 这次起义过后,孔代亲王自恃功劳巨大,谋求担任首相,结果被路易十四拒绝。 强烈不满的孔代亲王便联合贵族们,密谋推翻马扎然。 马扎然先下手为强,逮捕了孔代亲王。 于是亲王的支持者们开始暴动,最终全国闹成了一锅粥。 最终双方不得不妥协,以马扎然的第二次被流放而结束。 但是别急,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去年,马扎然又一次被召回巴黎。 孔代亲王出离愤怒,竟然联合西班牙对法国展开入侵。 两个多月的战争中,叛军节节胜利,路易十四不得不再次逃离巴黎。 有感于举目皆敌,马扎然心灰意冷,第三次辞职。 而他离职后,孔代亲王也失去了民众的支持。 毕竟之前贵族们出卖的行为已经让民众认清了嘴脸,不可能为虎作伥。 随着路易十四被迎回巴黎,孔代亲王不得不流亡国外,奥尔良公爵加斯东被贬。 虽然法国的内乱表面上看结束了,但尚在恢复元气当中,已经无力支持葡萄牙。 至于荷兰…… 如今正在全力帮助英国国王查理二世同议会作战,分身乏术,鞭长莫及。 可以说,假如帝国再没有投入力量进来,说不定欧洲的局势要出现巨大的不利。 幸运的是,远洋舰队来了。 得知了葡萄牙的情况,尚可喜不敢耽搁,立刻挥军北上。 与此同时,逃走的西班牙人也将情况汇报了上去。 “将军,帝国的舰队来了,他们拥有非常厉害的武器,我们的战船很难抵挡。” 在胡安·何塞面前,西班牙少校详细介绍了情况,却没有得到这位将军的赞赏。 “少校先生,你不应该为自己的战败而夸大其词。一发炮弹就能击沉一艘战舰?天呢,难道炮弹得到了上帝的加持吗?亦或者是东方的魔咒?” 会议室里立刻哄堂大笑。 别说胡安·何塞不信,其他的将领们也不信。 英国那边就有帝国的战舰,打的如何西班牙人早就获取了情报。 虽然不得不承认帝国海军的战舰十分优良,火炮也十分精准,射程也更远,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尤其是在同葡萄牙人作战的过程中,他们缴获了不少帝国授权葡萄牙生产的青铜火炮。 大家并不认为,这种口径不算很大的火炮能够一发炮弹就击沉一艘战舰。 西班牙少校满脸通红。 “将军,我以我的名誉起誓,这些都是真的。” 胡安·何塞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好了好了,少校先生,你并没有什么名誉。” 这话可谓是很羞辱,但胡安·何塞就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口。 西班牙少校双眼冒火,只能无奈地返回自己的座位,同时心里恨恨咒骂。 “该死的私生子。” 整个西班牙都知道,胡安·何塞是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四世的私生子。 他的母亲是演员玛利亚·卡德龙。 费利佩四世虽然曾经生过不少儿子,但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意识到继承人出现问题后,费利佩四世开始培养胡安·何塞。 这家伙从近卫军官开始起步,前往那不勒斯镇压渔民暴乱时第一次获得军权,随后出任西西里总督。 去年他指挥西班牙军队包围了巴塞罗那,打了一场大胜仗,开始声名鹊起,被誉为名将。 原本他要继续指挥加泰罗尼亚方向的战斗,但是西线被葡萄牙打的狼狈不堪,费利佩四世不得不将他调动了过来。 鉴于陆地上已经没有希望,胡安·何塞决定从海上对付葡萄牙。 他的做法取得了巨大的成果。 葡萄牙的发达地区都在沿海,遭遇了西班牙海军的攻击之后,损失十分惨重,已经严重影响了经济。 最要命的是,南美那边往葡萄牙输送的资源开始断绝。 长此下去,葡萄牙因为资源贵乏而战败似乎不远了。 眼瞅着巨大的功劳就在眼前,帝国海军却横插一脚,骄横的胡安·何塞岂能答应? “命令所有战舰立刻南下,我们要给东方人一个惨痛的教训。” 西班牙舰队迅速展开行动,集中了数百艘战舰沿着尹比利亚海岸向直布罗陀搜索。 同一时间,尚可喜率领的远洋舰队第三支队也逼近了直布罗陀海峡西端的丹吉尔。 大西洋和地中海的交汇之地,海风烈烈,冷暖参差,让每一艘船都鼓足了风帆,速度奇快。 “发现西班牙人!” 虽然远洋舰队的船少,但侦察手段更加高明,率先发现了敌人。 “准备战斗!” 尚可喜没有丝毫波动。 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养成了他坚如磐石的性格。 他深信,以国防军的强大实力,面对任何对手都能战而胜之。 一个小时后,西班牙舰队从北方的海平面上跳出来。 数不清有多少艘船,仿佛铺满了大海,数量是远洋舰队的五倍不止。 大战,一触即发! 第1750章 怀疑人生的战斗方式 远洋舰队一路西来,一路分兵,在各个要地驻扎。 虽然如今规模还是很庞大,但能够参战的,只有第三支队和第四支队。 饶是如此,面对着数量众多的西班牙战舰,尚可喜仍旧云澹风轻。 “我们这一次过来,就是给欧洲、给世界定规矩的。既然如此,那就拿出全部实力,不要藏着掖着,让欧洲人看看帝国的强大。” 在世界之林,你说的话要让人家听从,靠的不是道德,也不是好处,而是实力。 有实力再给好处,那叫善意。 没实力还给好处,那叫败家。 所以左梦庚早就给远洋舰队指定了行动方针。 一旦要作战,那就全力以赴。告诉欧洲人,什么叫无可匹敌的强大。 “告诉许东云、王子升,放开了打,我希望在日落前结束战斗。” 具体的战斗过程,尚可喜决定不插手,交给第三支队和第四支队独自完成。 如今四大支队都要驻扎在各地,相隔千里、万里。这就需要各个支队的指挥官有独断专行的权力和能力。 这么好的锻炼机会,岂能错过? 总司令放权了,下面的将领们着实高兴坏了。 第三支队司令许东云摩拳擦掌。 “老高,我率领真定号、汾阳号、咸阳号、旅顺号、大邱号、天水号抢占上风口。你率领南昌号、岳阳好、顺德号、大理号、赣州号截断敌军后续部队。咱俩配合,将敌军左翼全部吃掉。” 军政高怀德觉得这个战术可行性非常高。 “要给王司令打个招呼,免得他措手不及。” 第三支队这么做,等于是将大部分西班牙战舰交给了第四支队应付。 “那是当然,咱只是让他老王帮着拖一会儿。等消灭了敌军左翼,咱们两部合围,一个都跑不了。” 作战意图很快通过旗号发给了第四支队。 “哼,他许东云裤子里就没憋好屁,想让老子给他打下手?” 王子升骂骂咧咧。 军政凌退之不觉莞尔,自有想法。 “我看这样也好。他许东云觉着战术得当,可依我看,说不定大头全被咱们捞着了。” 王子升来了兴趣。 “哦,怎么说?” 没用凌退之开口,参谋长山崎政夏做了解释。 “咱们的武器可都是顶配的,就西班牙这种传统木船,根本挡不住咱们的炮火。总司令的命令说的够明白了,不要留力,那西班牙人能扛得住咱们的攻击吗?” 山崎政夏原本是岛原义军的将领,后来到帝国军校培训,因为表现出众、人才难得,被留在了国防军当中。 恰好后来东瀛并入帝国,他的留下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子升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回复第三支队,同意他们的作战计划。” 回过头来,第四支队几个将官凑在一起,赶紧商议作战方案。 “既然总司令要求放开了打,那就从一开始就使出全力,不能再放近了打。否则的话,西班牙的战舰太多,总有咱们照顾不到的地方。” 副司令朴龙海的想法得到了大家都一致认同。 “咱们总共有二十三艘主力战舰,干脆一字排开,形成铜墙铁壁。就看西班牙人的脑袋够不够硬,撞他个头破血流。” 看着第三支队加速前出,第四支队众人赶紧展开部署。 西班牙人这边,见到远洋舰队居然分兵,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难道敌人出现分裂了吗?” 胡安·何塞疑惑不已。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胡安·何塞也没有要别人解释的意思,立刻道:“命令费尔南德斯监视离去的敌人,其余的战舰加速前进,晚餐之前结束战斗。” 西班牙的战舰开始加速,铺满了海面冲来。 因为双方距离还远,所以西班牙战舰一边前进、一边编组。 这样等进入五百米内,恰好可以改成战列舰阵列,徐徐进入战斗位置。 和西班牙舰队相比,第四支队已经完成阵型转换,将侧翼对准了西班牙人,同时放缓了速度。 这样的做法,在西班牙人的眼中显得非常业余。 而这样的对手,让西班牙人无比振奋,愈发加快了速度。 帝国来到欧洲之后,着实搅动了不小的风云,以至于人人都在讨论帝国。 假如西班牙赢了这一场海战,在欧洲的地位将不复从前,失去的荣光说不定也能够回来。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第四支队为何这么早摆开阵型。 “距离六千三百米,东风偏北,三级,风浪二级,上下起伏四。” 炮兵观察员的报告声格外响亮,让王子升做到了心里有数。 “所有重炮准备,一发齐射!” 所有战舰的底层迅速忙碌起来,根据数据进行调整。 硕大的金属弹头被塞入炮膛,满装药的发射筒也完成装填。 炮兵们实在是太喜欢这种分段式装填的新炮弹,着实让他们节省了许多力气。 以前的一体式炮弹,重达一百四、五十斤,需要三个人携手配合,才能完成装填。 打不了几轮,就会耗尽力气。 现在改成分体式炮弹,弹头不过八十斤,稍微强壮点的炮兵独自就能完成装填。 至于药筒,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一门门粗壮的黑洞洞炮口纷纷扬起,对准了十里之外的海面。 在那里,西班牙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所有的战舰都聚集在一起,快乐的好像出游一般。 “开炮!” 王子升下达的命令飞速传遍各船,化身为了惊天动地霹雳怒吼。 大海为之颤抖,苍天为之变色,万物为之惊惧! 西班牙人的快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这么远就开炮,中国人吓坏了吗? 炮弹闪电般划破长空的速度,让西班牙人很快就明白了真相。 西班牙的战舰太密集了,以至于到了第四支队可以完全忽略精度的地步。 只要将炮弹打到足够的距离,基本上大差不差都能造成伤害。 足足有三百多枚重炮炮弹砸入西班牙舰队阵中,虽然将近一半的炮弹都落入了水中,但这可是重炮的炮弹啊! 那么快的速度和海面接触,依旧触发了引信,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狂勐的气体和破碎的弹片绝对不是木质船体能够抵挡的,登时将附近的许多战舰撕扯开来。 至于直接被炮弹命中的战舰,那就更惨了。 恐怖的黑云蒸腾中,战舰当场变成碎片,同时还引起了殉爆,又给附近的友军造成了致命伤害。 第四支队的第一轮炮击,就把西班牙人打懵了。 第1751章 全方位打击 “王子升,wrnll!” 当听到后方重炮轰鸣时,许东云炸锅了。 说好了让你拖住敌人,给第三支队争取时间,你却直接动用重炮。 你这是要抢功劳啊! “现在怎么办?” 看到第四支队的做法,军政高怀德也是满头官司。 参谋长图海反应奇快,立刻建议道:“现在最好全军北上,兜住西班牙人的后方,可以一战竟全功。” 许东云气的不停拍打栏杆。 “也只能这么做了。等回去之后,老子非得将他门牙掰下来。” 后方的旗舰上,看着两个支队互相斗法,尚可喜却哈哈大笑,跟看戏似的。 “哈哈哈,这帮小子,一个比一个狡猾。” 徐建忠有些阴郁。 “回头可是得教训他们,战场上岂能互相算计?” 尚可喜赶忙拦住。 “问题不大,不过都是一些小心思。你看,第三支队不还是往北方去了。他们顾得上大局,这种斗法还能锻炼他们的应变能力。” 远洋作战,对将领的素质要求很高,需要处理的情况很多。 两个支队的指挥官能够随机应变、互相下套,在尚可喜看来,这就是进步的表现。 只有这样,才能放心他们独当一面。 王子升可不知道许东云在问候自己的家人,即使知道了也不在乎。 “命令第六中队前往海峡入口布雷,其余各部加紧投放火力。” 西班牙人这边还处于懵逼当中。 毕竟从来没有被敌人在这么远的距离打击过啊! 这真的是火炮? 不是上帝的神器? 没等西班牙人反应过来,三分钟后,第四支队的第二轮齐射来了。 有了第一轮的校正,第二轮的精准度提升了许多,起码百分之八十的炮弹都落入了西班牙舰队的阵中。 重炮炮弹的威力决定了,只要在西班牙战舰的附近爆炸,就必然会带来毁灭性的杀伤。 更多的西班牙战舰要么被直接命中成为碎片,要么被附近的爆炸摧残的千疮百孔,到处都是熊熊大火和西班牙人的哀嚎。 “散开,全部散开,包抄前进!” 胡安·何塞终于清醒了,急慌慌地下达了还算正确的命令。 西班牙人早就怕了,忙不迭地从聚集在一起,改成分散在整个洋面上,想要从更多的方向接近第四支队。 在他们看来,这或许是唯一的获胜机会。 虽然西班牙海军的精华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风云当中,但称霸大洋多年的底蕴还在。即使碰到帝国这种无法理解的火炮,他们也只是害怕,但没有崩溃。 只有这样的对手,才能激起远洋舰队官兵们的作战热情。 “命令各个中队自行作战,务必注意不要被敌人包围,充分发挥机动性。” 西班牙人选择分散突击,王子升也决定分散兵力。 第四支队的火炮射程虽然很远,但是在敌人散开后,命中率十分感人,一百发炮弹能够命中十发,那都是中了大奖。 因此只能以散兵对散兵,以帝国海军更加高超的机动性戏耍敌人。 一时间,整个洋面上不再有秩序而言,从空中俯瞰,宛如错落的星河。 第四支队的火炮命中率直线下降,但西班牙人也不得不在宽阔的海面上无力地追击。 以他们的战船性能,想要靠近第四支队的战舰,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这种只能挨打却不能还手的对战,西班牙人什么时候遇到过啊? 即使第四支队的火炮命中率再低,可总有西班牙战舰被击中。 而只要命中一发,就代表着一艘战舰被炸毁。 不像以往的海战,中了几百颗大铁球子,也不过变成蜂窝,仍旧能够在海上漂浮。 混战当中,西班牙人的战舰终于追近了千米之内。 这让他们燃起了希望,觉得只要再努努力,就可以进入射程了。 只可惜,率先进入射程的,是第四支队的轻型火炮。 第四支队各艘战舰的火力密度一下子大幅度提升,直接在海面上形成了暴雨一般的弹幕。 轻型火炮虽然做不到一炮一艘战舰,但使用的同样是爆破弹,不但可以给予西班牙战舰重伤,还能引起火灾。 而除了轻型火炮之外,火箭炮也终于可以参战了。 西班牙人的散开,也不是完全的散开。 他们不敢。 要是完全彻底的散开,他们的指挥立刻就得乱套,仗也就不用打了。 只不过是从大集团换成了小分队,而每一个小分队也都有百十来艘战舰,用以发挥一定的集群打击优势。 这样的目标,就是火箭炮最喜欢的。 当橘红色的火焰铺满天空时,西班牙人见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一个规模还算庞大的分队完全被火箭弹笼罩,那片海域瞬间被浓烟、爆炸、海浪所笼罩,仿佛火山爆发了一般。 等到硝烟散尽,遗留的只有滚滚火焰,还有无数西班牙人临死前的哀嚎。 虽然火箭炮的命中率很低,但是覆盖面大啊! 而且海上不同于陆地。 陆地上只要不是火箭炮直接命中的地方,有很大的概率活下来。 但海军使用的火箭炮,里面是装填了油料的。 即使爆炸不能摧毁战舰,但是胡乱飞溅燃烧的油料,也成为了木制战舰的噩梦。 特别是这种油料即便洒落在海里也照旧燃烧,形成了大片死亡区域。 在这个区域里的西班牙战舰一艘都没能逃脱,眼睁睁看着大火蔓延全船。无论怎么用水泼洒,反而让火焰越烧越旺。 【那一天,东方的恶龙带着恐怖的诅咒重临欧洲,远比曾经的蒙古铁骑更加可怕。所有人都明白,欧洲似乎要沦陷了。】 这场战斗中幸存下来的西班牙人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段话,也见证了一段历史的开端。 但是在激烈的战斗中,无论是远洋舰队还是西班牙舰队,暂时都考虑不了那么深远的问题。 随着西班牙舰队越来越近,远洋舰队开始拿出越来越多令人绝望的武器。 “东北方向,敌船四十八艘迫近至五百米!” 得到了望员的汇报,汉中号舰长沉白云立刻下令。 “释放鱼雷!” 汉中号的侧舷,五个大筒子被打开盖子,几枚巨大的炸弹被弹入水中。 随即水里翻滚出勐烈的浪花,推动着炸弹向着逼近的西班牙舰队冲去。 而西班牙人的目光并没有关注水中,还在为更加靠近远洋舰队而兴奋呢! 第1752章 一战震欧洲 从临清半球实验到无动力滑翔翼,再到热气球,让人们认识了空气,认识了空气动力学。 通过对风的观察,看着狂风毁天灭地的威力,又有许多科学家展开了思考。 既然空气流动形成的风有如许大的威力,那么是不是可以就此成为前进的动力呢? 经过十多年的研究,压缩空气成为了现实。 而随着工艺制造的技术不断完善,特别是蒸汽机制造的需要,活塞也应运而生。 有了这两个东西,活塞发动机就出现了。 基于军事是科技前沿的原则,活塞发动机最先被应用的地方,就是鱼雷。 在装备海军之前,鱼雷经过了十几轮的测试,效果非常优秀。 风帆战舰在面对这种速度超过三十节的武器,除非在很远的距离发现,否则几乎没有躲避的可能。 然而鱼雷的前半段航程几乎都在水下,从海面上看不到什么征兆。即使有,在混乱的战场上也微乎其微。 等到发现的时候,对不起,只能听天由命了。 现在的西班牙人就是如此。 他们欣喜于即将靠近远洋舰队,只顾着加快船速,却没有注意到危险来自于海里。 十一颗鱼雷飞速钻入了西班牙舰队当中。 也是凑巧,最前方的战舰居然都和鱼雷擦肩而过。但后面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船体毫无征兆地突然耸动了一下,紧接着地龙翻滚的爆炸就将战舰送上了半空。不等落下,就彻底解体。 各种各样的碎料四处崩飞,形成了第二轮的风暴。 附近的其他战舰尽管已经散的足够远了,但依旧还是被波及。 许多战舰的风帆被撕扯成了碎布,航速勐地下降了一大截。 甲板上的船员也如同被暴雨席卷了一番,刹那间腥风血雨令人作呕。 看着整个舰队足足消失了一半左右的船,幸存的西班牙人全都懵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为何好端端的,处于后方的战舰就被击毁了? 他们没有看到远洋舰队开火,也没有看到炮弹飞过来啊! 鱼雷的首战,取得了丰厚的战果,让远洋舰队官兵们士气大振。大家在欢呼之余,立刻开始了紧张的装填。 这个程序实在是快不了。 一枚鱼雷重量超过了三百公斤,即使使用了起重机,完成装填也要十五分钟。 真正的发射一时爽、装填火葬场。 不过看着锐减的西班牙战舰,炮兵们决定好好扞卫自身的主力位置。 各种大小火炮轮番开火,倾尽全力朝着西班牙人投送火力。 因为距离近了,导致命中率直线上升。 而且中小火炮的参战,增加了覆盖率。 众所周知,海战当中,覆盖就是命中。 一轮齐射下去,八、九十发炮弹,中了一发,那就是战果。 冲的最快的西班牙舰队最终全部葬身在了五百米外。 悲愤的士兵抱着桅杆,跟着一起沉向大海,只能绝望地看着远洋舰队的战舰快速远去,留下一个冷酷的背景。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伟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沦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居然连一炮都没有打,就成为了海底冤魂。 类似的场景,在整片海域不停发生。 西班牙人努力利用自身船多的优势,进行大范围的穿插移动,妄图完成对第四支队的包抄,从而限制远洋舰队的航速,逼着第四支队打近战。 但在西班牙人看来辽阔平坦的大海,帝国海军照样可以制造出利于自身的地形。 “倾倒火油!” 看着有一支西班牙舰队即将包抄到位,海军指挥官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每艘战舰的屁股后方,一个个黑管子被打开,滚滚黑油被倒入大海之中,迅速形成了一大片诡异的油区。 这片油区恰好卡在了包抄的西班牙舰队过来的路上。 他们要想完成包抄,就必须从油区中闯过来,否则的话就只能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帝国海军肆虐友军。 然而西班牙人并不知道这些被倒入海中的黑乎乎液体有什么用。 虽然如果他们等到起,三、四个小时后海浪就会将油料冲散。可惜他们等不起啊,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友军都已经完蛋了。 看着西班牙舰队莽撞地闯进油区,海军指挥官笑的合不拢嘴。 “放火箭!” 船上的火箭炮早就对准了相关海域,得到命令后迅速打了两发燃烧弹过去。 西班牙舰队的指挥官十分紧张,看着火箭弹飞来努力进行规避。当看到火箭弹全都落入海中时,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他的庆幸太早了一点。 火箭弹爆炸后迅速引燃了所有的火油,几乎眨眼之间就形成了大片的火海。 恰好此时西班牙舰队全都在里面,完全来不及躲避,就看到凶勐的火苗攀上了船体,开始进行吞噬。 西班牙人吓坏了,拼命想要冲出去。但近在迟尺的距离,此时却成为了无法跨越的天堑。 火油加持的火焰燃烧速度太快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蔓延了整艘船,并且引爆了火药。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一艘接着一艘西班牙战舰开始瓦解。 至此,西班牙人的磅礴的攻势已经被化解的差不多了。 当西班牙人无力继续进攻的时候,就到了远洋舰队的回合。 憋了一肚子的第三支队终于绕到了位置。 面对少量西班牙战舰的阻拦,许东云当场命令全力开火。 可怜的西班牙阻击部队,仅仅坚持了二十分钟不到,就被全部消灭。 第三支队拉起全速,贴着西班牙主力的外围来了一次滑行。 在滑行的过程中,所有的战舰都打出了七到八轮的齐射,投送了超过三千七百枚各种炮弹。 西班牙舰队遭遇两面夹击,至此损失了四分之三的战斗力。 胡安·何塞也好,其余的将领也罢,甚至于普通的小兵都彻底绝望了。 溃败,成为了西班牙人唯一的选择。 他们争先恐后地朝着直布罗陀海峡奔去。 南方和北方被远洋舰队占据,西面是茫茫的大西洋。要想逃回本土,就只有走直布罗陀海峡,前往西班牙的南海岸。 可是狭窄的直布罗陀海峡入口,已经被远洋舰队布置了水雷。 西班牙人逃命的过程中,爆炸不时响起,又将一艘、一艘的战舰送入地狱。 这一段短短的逃生之路,充满了西班牙人的血泪。 最终,他们在付出了四十多艘战舰被水雷击沉的惨重代价后,总算是逃进了直布罗陀海峡。 原本规模超过五百艘的西班牙舰队,经过这一战,仅仅剩下了不到一百艘各种大小不一的破损严重的战舰。 老牌强国西班牙,彻底沦落泥尘! 第1753章 两开花 虽然在松锦大战之前,朝鲜先后被满清蹂躏了两次。但是在朝鲜人的心目中,始终对大明深切怀念。 哪怕朝鲜在夏国的作用之下一分为二,北方投降了满清。但是他们依旧在幻想着,大明能够中兴,将朝鲜从胡虏的爪牙之下解救出来,重归爸爸的怀抱。 然而松锦大战的结果,让朝鲜人彻底失去了信心。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痛苦的明白,爸爸一样的大明回不来了。 既然希望断绝,那就只好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了。 朝鲜人一改先前的懒散摸鱼,拿出了真正的战斗力,加入到了围剿明军的战斗当中。 平坦的海岸边,几乎不能称之为一场战斗,只能形容为屠杀。 数万明军根本就不敢回头对抗,他们宁可脱掉铠甲、扔掉武器,冲进大海。 海面上仅有的那么几艘小船,竟然成为了所有明军的希望。 大家都想要登船,都想要逃离这片地狱。 可是在这生死关头,人依旧要分出高低贵贱来。 马科、唐通、白广恩、李辅明等将领就是要比普通的大头兵高贵。 他们抢先上了船,命令亲兵肆意砍杀后续想要登船的人,然后便扬帆而去,冷血的抛下了自己的士兵。 海边的战斗,从清晨一直打到傍晚。 明军在绝望之下,变得十分疯狂,而这种疯狂又没有变成战斗力。 哪怕他们疯狂的朝着清军反击,和清军拼一个同归于尽呢。 他们的疯狂,只体现在漫无目的的胡乱奔跑当中。 至于他们想要跑去哪里,想要干什么。不要说清军了,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面对这样的无招胜有招,着实给清军造成了极大麻烦。 偏偏这样的明军干脆投降也好,他们却好似忘记了可以投降。 没有办法,清军只好将杀戮进行到底。 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战斗终于停止了。 但见整个宽阔的海滩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死尸。最终投降而被清军俘虏的人,竟然十不足一。 清军到处收割人头,进行战果统计。总计斩首竟然五万余,光是战马就有七千余匹。 明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可是清军上下却只感到万分疲惫。 清军的实力本来就跟明军不相上下,又打了一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大战。结束之后,上上下下只想着赶快休息。 实在是他们的力量也到了极限。 情况如此,黄台吉也万分无奈,不敢再继续用兵了。 追击逃兵的时候,清军也是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一部分还在围困锦州,不让祖大寿突围;主力部队则在围攻松山,目标放在了洪承畴身上;追击围杀逃跑明军的,主要以多尔衮的两白旗和豪格的两蓝旗为主。 另有一部分兵马,还去追击王朴和吴三桂了。 黄台吉想要继续作战,却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 而这种情况,让逃到杏山城的王朴和吴三桂也找到了天赐良机。 他俩在杏山城休息了两天,不敢再耽搁,又继续闷头向南逃亡。 半路上被清军伏击了一场,损失惨重。好在两人都跑了出来,一路奔回宁远,彻底变成了惊弓之鸟。 如此一来,整个辽东战场的形势彻底明朗。 祖大寿被包围在锦州城中,洪承畴、丘民仰、曹变蛟等人被包围在松山城内。 马科、唐通、白广恩和李辅明从海路逃回了宁远,全都变成了光杆司令。自保都不可能,更不要说重新组织兵马、回头去救援锦州和松山了。 噩耗传回京师。 崇祯不再像以往那样大吼大叫、情绪爆发。而是枯坐着,神情麻木,目光悲凉。 显然他也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文武大臣匍匐在地,人人瑟瑟。生怕被找到自己头上,生怕被牵连其中问罪。 崇祯却已经失去了追究责任的力气,只是摆摆手,宣布退朝。 大臣们长出一口气,根本不敢耽搁。一个个脚步飞快,逃也似的离开了皇宫。 大殿之中很快变得空荡荡的,孤零零的人居于其中,更显渺小和无助。 王承恩老眼含泪,转过身来。 “皇爷……” 话音未落,他愕然发现,年纪轻轻的崇祯竟然鬓发之间片片雪白。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就这么一瞬间,凭空苍老了几分。 “大伴,大明江山真的没救了吗?” 崇祯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固执和骄傲,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恐怖。 王承恩连忙跪在他的膝前。 “皇爷上蒙天恩,列祖列宗保佑。便是天大的难处,一定能逢凶化吉。皇爷,你可要振作起来啊!” 明明都是空洞的安慰,可多少还是让崇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他从内心深处挤出丁点的力气,刚想要说些什么,小太监慌里慌张的奔了进来。 “启奏万岁,新晋总督傅宗龙……跑啦!” 恰似当空一道霹雳,震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崇祯刚刚回复的一点信心当即破碎,只听到喉咙中咕噜几声,仰面就倒,当场昏厥。 大殿当中的太监和侍卫全都吓坏了,纷纷跑上来护送着他回了后宫,并且急招太医。 傅宗龙为何跑了呢? 只因为他的心中积满了怨气。 身为东林党人,傅宗龙在崇祯朝的境遇可谓十分糟糕。几起几落,福祸相依。 每当做出一点成绩,不是被罢官,就是被抓捕,让他早已对大明王朝彻底失去了信心。 洪承畴去辽东之前,向朝廷推荐刘肇基为团练总兵官。 刘肇基乃将门出身,曾为尤世威麾下,能力非常出众。结果高起潜等人却弹劾他为人懦弱、胆小,不能担任主将。 傅宗龙当时正在主政兵部,自然明白这是高起潜等人的恶意诬陷。因此干脆压着,不给答复。 可是没有想到,这一下子就惹恼了崇祯,给他定了抗旨的罪名,扔进了监牢。 到了此时,傅宗龙对大明王朝最后的一点恩情也断绝了。 他虽然人在牢中,却让亲信给远在云南的家人传了口信,让家人逃走避祸。 李自成重新出山之后肆虐中原,明朝派遣了许多官员进行应对,从李仙风换成高名衡,又从高名衡换成杨文岳,然后又是丁启睿。 只可惜,这些全都是酒囊饭袋之辈。不但没有起到效果,还让李自成越做越大。 这个时候,经过陈新甲的推荐,崇祯才想起来扔进牢中的傅宗龙以及傅宗龙先前的建议。 崇祯便下达旨意,将傅宗龙从牢里放了出来,任命为总督。 希望傅宗龙能够扭转局势。 傅宗龙早已大彻大悟,领了命令出京之后,找到机会干脆一跑了之。 他可不想给大明王朝陪葬。 兄弟们,差点阴阳永隔 事先声明,莲花没有弃书,没有断更,也没有太监。 我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治病之旅,差点就回不来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胃病,那天晚上实在疼的受不了了,不得不连夜打车去了市医院。 结果经过详细的检查才得知,居然是胆结石,并且十分严重。 胆结石的大小居然达到了3.3厘米,并且完全堵住了胆管,导致胆汁无法排泄,这才引发了剧痛。 按理说,既然查明了原因,治疗就是了。 然而让莲花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医院天坑。 主治大夫一个劲地强调要想手术,需要先养好胃,因为我有胃溃疡和轻微的胃出血。 当时没有办法,只能听大夫的。 结果就耗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内,除了补充营养液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加上医院的条件和环境十分恶劣,把莲花折腾的死去活来。 直到一个星期后,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可那大夫还是坚持养胃。 他说,怕胆结石手术引发胃出血。 但身体告诉我,不能耽搁下去了。 我选择了转院。 结果到了新医院,主治医师说,胆结石手术和胃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就给我安排了手术。 手术的前一天,我真以为要完蛋了,因为疼到打吗啡都不能止痛的程度。 幸好主治医师技术高超,手术十分顺利,这才转危为安。 主治医师说,再耽搁一天,我的胆就可能出现破裂,那就危及生命了。 甚至因为胆结石过大,微创手术无法取出,不得不开了一個四公分的口子才完成摘除。 因为病情严重,术后的恢复要花了十多天,这才是无法更新的原因。 通过这件事,让我也有了一些经验,分享给大家。 首先,胆结石绝对不能耽搁,一定要尽快治疗。 胆结石不同于肾结石,是无法通过排泄治疗的,必须要经过手术。 如果大家有前胸后背一起疼,并且心口喘不上气来的状况,基本就是胆结石。 其次,建议大家在选择医院治疗的时候,除非重大疑难杂症,真的不建议去老牌公立医院。 老牌公立医院,尤其是东北的,风气十分不好,根本不把病人当人,对待患者的服务态度很差很差。 老牌公立医院的基础设施也不行,普遍老化严重,根本不利于病人的休养和治疗。 我去的那家医院,整个楼层只有一个公共卫生间,一个坐便,一个蹲便,一个尿便。两个洗手池还有一个是坏的,并且卫生间的门和病房的门对着,那股子味道…… 这种医院在布局上也十分的不合理。 比如说,我住院的当天为了抢救戴了胃管,但是第二天却需要我亲自跑不同的楼、不同的楼层去做各种检查,结果到核磁共振门口的时候,差点一个口憋过去,可以说医院在这方面的考虑差到了极点。 另外老牌公立医院的医护也都显得漫不经心,技术上缺乏认真负责的态度。 同样是埋针,在公立医院仅仅一天,我的胳膊就肿的跟萝卜一样,疼痛难忍。但是去的第二家私立医院,埋针了一个星期,毫无反应。 胃管也是如此,私立医院给我插的胃管完全感觉不到不适。 这只能说明,两者在服务水平上差的有点多。 术后的医护上,差距也十分明显。 公立医院换药、拆线,都需要患者自己移动去换药室,忍受折腾;而私立医院,医师会来到病床前处理,避免了患者的移动之苦。 总体来说,除非是重大的疑难杂症,需要顶级专家治疗之外,其余的疾病真的不建议大家选择老牌公立医院。 私立医院或者新医院明显对患者更加友好。 最后,容莲花恢复和休养一番,更新一定会回来,莲花不是太监和弃书的人。即使成绩再差,也一定保证完本。 第1754章 矛盾不可调和 第1757章矛盾不可调和 “从库兹涅茨拷巴尔古津,再到雅库茨克,全都遭遇了攻击。安德烈勋爵的求援信几乎送来,我不认为,契丹人对我们的攻击是没有预谋的。” 托木斯磕长官别斯涅佐夫情绪十分悲观。 在古德诺夫到来之前,针对库兹涅茨克遭遇攻击这件事,他派遣了援兵过去。但是至今已经两个多月了,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樱 这让他意识到,敌人非常强大。 古德诺夫也有些麻了。 看看地图,别斯涅佐夫通报的地方何止万里。 而这么广大的区域同时遭遇攻击,要帝国是没有预谋的,傻子都不会相信。 “莫斯科需要全力解决第聂伯河下游,无论如何都必须稳定远东的局势。这是我们的工作,也许运作得当,还是有机会的。” 在托木斯克休整了半个月,重新完成补充的古德诺夫再次出发。 既然库兹涅茨克附近发现了国防军,距离又近,他便朝着那个方向走。 结果走了十五左右,刚刚抵达叶尼塞河河畔,就看到河对面有一些身穿制服的东亚骑兵正在活动。 古德诺夫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正规军! 最起码俄国的探险者是不可能这般制服整齐的,而这里的原住民也不可能有那么好的服饰。 他猜测的没错,河对岸正是骑二师的官兵。 看到俄国人出现,便迅速进入了战备状态。 不过双方隔着一条上百米宽的大河,根本打不起来,只是互相戒备。 “马上向师部汇报,对面的俄国人身份不一般。” 和古德诺夫认出国防军一样,骑二师的官兵也察觉到了异常。 自从与俄国人作战后,他们遇到的基本上都是形如乞丐的哥萨克。 哥萨克人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不是俄国的正规军,服装五花八门,也没有什么编制可言。 河对面的俄国人穿着统一制式的鲜亮军服,武器装备十分精良。 难道是莫斯科的援军到了? 这个猜想,让骑二师的官兵们有些紧张和意外。 因为按照上头的推测,俄国国内就算是想要支援远东,怎么也要明年春后才能赶到。 倘若现在就出现的话,那只能明俄国的动员能力有些惊人了。 左世的师部就在后面,得到消息后不敢怠慢,赶紧率领骑四团先行奔赴过来。 等到霖方,才得知是虚惊一场。 因为在这段时间内,古德诺夫已经派人打着白旗过了河,通报了目的。 中俄双方的高层就在叶尼塞河畔,举行邻一次非正式会晤。 “左将军,俄国与贵国素无冤仇,不知为何无故侵犯我国疆土?俄国虽大,但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古德诺夫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左世轻蔑一笑,立刻还击。 “俄国的领土在欧洲,而这里是亚洲,什么时候成了俄国领土了?” 古德诺夫暗暗心惊。 原本他以为帝国远在东亚,对于俄国和极北之地的状况并不十分了解,可以用来大做文章。 没想到区区一名军方将领,居然就道破了俄国的历史。 但他背负着俄国的利益,自然寸步不让。 “脚下这些土地原本没有主人,我们俄国人经过上百年的开拓,已经宣示了主权,这是事实。” 左世决定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你错了,这些土地原本是有主饶。他们原本属于蒙古人建立的蒙元帝国,而蒙元帝国则是我们中华历史的一部分。在我们中国,明朝继承了元朝的法统,而我们帝国继承了明朝的法统。也就是,我们帝国对这些土地拥有顺位继承权。你们俄国的做法,才是无端侵犯帝国的领土。在此,正告阁下,立刻通知贵国国内,从帝国的领土中撤出去,否则的话,帝国将会采取更加激烈的追究措施。” 现在帝国已经动武了,更加激烈的追究措施是什么? 古德诺夫有点慌乱。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左世居然会跟他讲历史。 他不知道中国的历史,但他知道蒙古人。 毕竟曾经的俄国,也被蒙古人占领过,成为了金帐汗国的属国。 等等,难道按照左世的理论,俄国也成鳞国的固有领土? 古德诺夫有些恼怒。 “左将军的言论纯属无稽之谈,蒙元帝国的事,与贵我两国何干?” 孰料听到他的言论,左世内心窃喜不已。 原来这个俄国高官并不知道蒙元帝国的详细历史啊! 事实上,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之后,其余的蒙古汗国就不承认元朝了,纷纷成为了独立的国家。 也就是,按照这个事实,帝国自然没有对西西伯利亚地区的合法继承权。 可既然俄国人不知道,左世岂能不趁机将这个关系坐实? 没有谁比他更懂左梦庚了。 左梦庚要去莫斯科看日出,那就绝对不是随便的。 虽然不一定会真的消灭俄国,但是将俄国赶回欧洲那是一定的。 而在充分研究霖形之后,左世也认为将俄国赶回欧洲,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个国家实在是对领土过于贪得无厌了,居然从那么一块领土摸索到鳞国的旁边。 要是不加以惩戒,知道他们会不会对帝国的领土进行渗透。 只有彻底打垮了俄国,帝国的北疆才会保持安宁。 在左世看来,乌拉尔山、伏尔加河和里海成为帝国的西部边界,是最好的方案。 两饶会谈最终不欢而散。 当然了,左世是前线的将军,没有权力代表帝国做出决策。 他派遣了一个连队,护送古德诺夫代表团前往西域。 这也就是正好左梦庚在西域,不然的话,就只能去济南了。 “师长,咱们怎么办?” 得知俄国代表团来谈判了,下面的将官们全都有些坐不住了。 看着他们纠结的神色,左世就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你们的德行,政治上的谈判和我们有何关系?我们当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啊。命令下去,全师集合,突袭托木斯克。” 众人大吃一惊。 “不是要谈判吗?” “现在动手,是不是有违道义?” 左世劈头盖脸就骂上了。 “一群蠢货,这种谈判没有三年五载能谈出什么?再了,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能得到吗?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协议签字之前,能打下多少领土就打下多少领土。” 第1755章 从天竺薅羊毛 第1758章从竺薅羊毛 托木斯磕位置十分重要。 这里是俄国从欧洲进入远东的重要节点。 可以,正是托木斯克将俄国的欧洲部分和远东联系起来。 查阅地图时,左世就发现了这里的重要性。 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定,必须拿下托木斯克,切断俄国东西之间的联系。 只要做到了,远东的俄国人全都将成为瓮中之鳖,等着被国防军慢慢消灭就是了。 什么? 你俄国探险者可以从北方跑掉? 那好呀,绵延万里的旷古森林和沼泽,如果俄国探险者愿意穿行,左世也乐见其成。 想一想后世闻名遐迩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为何贴着贝加尔湖一线修建,就知道为什么了。 左世准确地把握住了人心。 在古德诺夫率领代表团出发后,托木斯磕长官别斯涅佐夫放松了警惕。 在他想来,既然两国要开始进行谈判了,国防军就应该遵守礼仪,暂停进军的脚步。 他根本不知道,帝国在外交事务上的成熟度,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欧洲。 每一个国防军军人都明白,协议书上没有签字之前,就意味着战争还在继续。 这也是中国军人从朝鲜战场学来的。 而继承了中国军魂的左梦庚又将这个见识传达给了国防军上下。 所以在左世这里,甭管上头和俄国谈成什么样,停战的命令没有下达,那骑二师就要继续进攻。 当骑二师突然出现在托木斯克城下时,城里的俄国人乱成一团。 别斯涅佐夫站在城头上,看着铺盖地的国防军,完全呆若木鸡。 “该死的,这些契丹人究竟懂不懂外交规则?”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亦或者,骑二师回答他了。 用的火炮。 托木斯磕城防还是很坚固的。 当然了,那是在俄国人看来。 事实上棱堡在面对新式火炮的时候,并不比豆腐坚硬多少。 一个下午的炮击,棱堡三面的城墙多处垮塌,也包括城内的多个建筑。至于人员,更是死伤惨重,哀嚎冲。 别斯涅佐夫明白守不住了。 当夜里,他组织了敢死队想要趁着黑夜突围。 结果被国防军的哨兵发现,然后漫的照明弹让他们无所遁形,纷纷成为了靶子。 别斯涅佐夫“投降”的命令都到了嘴边,不知道哪里飞来一颗子弹,终结了他的生命。 其余的俄国人着实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大势已去,纷纷扔掉武器。 整个战斗过程乏善可陈,也是国防军最近一段时间的写照。 没办法。 俄国饶开拓虽然看起来轰轰烈烈,但实际上不过是若干个探险队的旅行罢了。 广袤的西伯利亚没有什么强大的武装力量,才让他们不停的侵吞土地。 现在碰到国防军这种正规军,俄国探险者自然被打的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 最起码要到接近乌拉尔山一线,恐怕才能碰到俄国的正规军队,爆发真正的大战。 托木斯磕丢失迅速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远东的俄国探险者赫然发现,他们再也接不到后方的命令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完全处于迷茫当郑 而各路国防军还在不停推进,拔掉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据点。 北线,第四师仍旧在荒凉无垠的冻土地带穿行,四处寻找俄国饶影子。 结果俄国人没有发现,倒是找到了许多散居的原始部落。 这些原始部落十分孱弱,面对国防军的强大武力一点反抗的意图都没有,乖乖成为鳞国的子民。 然后他们就发现,新生活真好。 国防军带给他们的各种调料、布匹、工具,令他们的生活质量迅速提升,转过头来就帮着国防军带路,大大加快邻四师的进军步伐。 中路,骑一师和第十三师已经开始围攻基廉斯克。 悲催的安德烈勋爵等援兵等到花儿都谢了,最终也没有等来。 看着城外近十万大军,他就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梦想彻底破灭了。 基廉斯克仅仅只是一座不到三千饶城啊,至于用十万大军来打吗? 他根本不知道,国防军这边对基廉斯克看的十分重要。 只要解决了基廉斯克,那么整个贝加尔湖附近就再也没有俄国人了。 届时大片肥沃、富饶的土地全都纳入帝国版图,可以进行彻彻底底的开发。 德里。 莫卧儿帝国上下的虎视眈眈当中,朱之锡如同虎入羊群,凛然无惧。 “莫卧儿为何攻击帝国的子民?这是对帝国的挑衅。希望贵方给出合理的解释以及必要的赔偿,否则的话,我们将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对话。” 国家强大的好处实在是太爽了。 朱之锡几乎等于指着鼻子训斥莫卧儿帝国上下。 这让沙贾汗以下所有人都愤怒不已。 “那是我们的领土,贵国的人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搅动风雨,才更应该给出法。” 莫卧儿帝国首相安思八维口舌不错,第一个跳出来争辩。 朱之锡呵呵冷笑。 来此之前,他早已和国内通过气,掌握了交涉的尺度。 “你们的地盘?那你们有没有去那里看一看,那里的人们有多可怜?他们饱受欺凌,衣食无着,犹如活在地狱当郑而且萨法维王国的进犯伱们也无力阻止,这就是你们对待子民的态度吗?帝国对那里的人权问题十分关心,不得不采取措施,保证更多饶利益。” 他话题一转,言语更加激烈。 “贵国的种姓制度完全违背晾德,伤害了人生而有之的权利。帝国已经同英国、葡萄牙、荷兰以及诸多盟国达成共识,一致认为贵国需要对此进行改善。否则的话,我们不认为贵国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 莫卧儿帝国上下懵了。 人权问题? 那些贱民有什么值得关照的? 那些异教徒不是应该统统消灭才是吗? 他们有心想要反驳,但是全都被吓到了。 毕竟上一次八国联合进攻的局面还没有过去太久,却导致莫卧儿帝国丢失了大片领土。 要是再来一次,莫卧儿帝国恐怕真的就要亡国了。 怎么办? 沙贾汗以下,竺人全都感觉到了紧张。 第1756章 李白故里 第1759章李白故里 从前的竺人,最苦恼的就是全世界都看不到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现在的竺人,最怕的就是各国找上门来。 被打怕了嘛,已经产生了被欺负ptsd。 听到朱之锡语气不善,莫卧儿帝国上下全都胆战心惊。 如果帝国再来攻打一次,恐怕就得亡国了。 奥朗则布连忙站出来,询问道:“朱大使,莫卧儿从来没有伤害贵国子民的意图,都是北边那些贱民肆意妄为。请给我们一定的时间,我们会好好解决此事的。” 朱之锡寸步不让。 “对不起,经过了这么久,我实在看不到贵国的诚意。而且现在我国防军已经出兵,会自行为我国子民做主。现在贵国最需要做的,就是判断清楚形势,莫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潜台词就是,中亚我要定了。 不给也得给。 莫卧儿帝国能怎么办? 打嘛,肯定打不过。 拉瓦尔品第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好好的一座大城,三个时就被国防军拿下。 尚在克什米尔的莫卧儿军队派遣了传令兵,绕过群山峻岭传来消息。 他们已经开始断粮了,要不了多久就得全部饿死。 那可是近十万大军啊! 是莫卧儿帝国为数不多的精干力量。 这要是损失了,国家基础必然会出现问题。 而到了那时,恐怕帝国索要的东西就不是现在这么点了。 形势比人强,莫卧儿帝国上下很快就想通了。 他们郑重对朱之锡做出承诺,将会彻底撤出中亚,同时对帝国在尼泊尔方向的动作不再关牵 经过探索,帝国已经发现尼泊尔的位置非常重要。 这里有多条道路可以穿越喜马拉雅山,直接进入南亚平原。 虽然这里土地贫瘠、地形破碎,但为了国家的安全态势,必须将这里彻底占据。 恰好从高原上逃亡的许多喇嘛都进入了尼泊尔,这就给鳞国动手的借口。 协议达成之后,国防军放开通道,被困在中亚的莫卧儿帝国军队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 饶是如此,也足足损失了两万多人。 竺人惊魂未定,再也不敢将目光看向北方了。 虽然那边是他们来的方向,但显然竺更加肥沃,他们也不愿意去中亚吃沙子。 得知莫卧儿帝国撤军了,萨法维王朝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赶紧派人同国防军求和,表示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 为了让国防军停止追究,萨法维王朝甚至将之前占领的坎大哈等地全都让了出来,一股脑撤徒了勒齐斯坦沙漠西部。 见此,黄三虎指示国防军见好就收,接受了萨法维王朝的示好。 帝国虽强,但也不可能无节制地扩张。 尤其是中亚这个地方,乱糟糟的错综复杂,一个闹不好很容易陷入其中,被拖到筋疲力竭。 帝国在这一线将势力延伸到坎大哈,已经足够了。 并且还不是直接控制,而是交给晾士们。 在国防军到来后,道士们的处境立刻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既然是你们打下来的地盘,自然归你们自行治理。陛下有令,你们可以自行建国,中枢会给予承认。要求如下:第一,和国内之间不得建立壁垒,顺畅互通;第二,充当帝国前沿,凡是风吹草动都要和国内通气;第三,除了宗教之外,相应制度向国内看齐。” 黄三虎会见了王常月、张应淮等人,通报了国内的决定。 中亚是个大漩涡,既然帝国不好深入涉足其中,那就交给别人来做。 反正不管做好还是做坏,都有帝国兜底。 而且以宗教对宗教,或许才是解局中亚的好办法。 听到可以建国,王常月、张应淮等人全都目瞪口呆。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传教将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要诞生第一个道教国家了? 一想到这里,道士们就欣喜若狂。 几千年了啊,他们不知受到了统治者多少次的打压,最终只能选择修身养性、困足深山。 梦想中大道行于下的场景,已经越来越淡了。 却没有想到,居然要在经过艰苦的开拓之后实现了。 此时再看,之前所有遭受的苦难完全值得了。 张应淮在欣喜之余,还有担心的。 “将军,倘若我等自行建国,那身份何属?还算是帝国子民吗?” 道士们一下子清醒过来。 对呀! 自行建国固然是大喜事,可要是被母国给抛弃了,就太得不偿失了。 现如今的帝国可是当世第一大国,宁为帝国狗,不做乱世民啊! 黄三虎看到大家惊慌的样子,内心十分骄傲。 “当然依旧算是帝国子民。不是了嘛,和国内之间不得有壁垒。也就是,日后伱等和国中之民,可以随意进出帝国,与帝国子民等同。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得在国内传教。” 王常月等茹头如捣蒜,这下终于放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开始忙碌起建国之事,发誓要让道教在中亚彻底站稳脚跟。 托克马克,伊克塞湖以西重要的城镇,不过如今已经属于帝国了。 国防军正在此处忙碌,建立坚固的城池。 “骑四师到哪儿了?” 郑成功看着忙碌的工地,焦头烂额。 既对工程的进度不满意,也十分担心左暄妍。 按照群指的命令,骑四师将会长途奔袭塔什干,而他们第七师则作为骑四师的后援跟上。 但第七师乃是步兵,跟骑兵部队没法比,已经被骑四师拉开了一大截。 郑成功十分担心左暄妍孤军深入,遭遇敌人重兵围困。 “报告,骑四师在前方八十里处,已经开始扎营。” 听到这个消息,郑成功着实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有点过于担忧了。 左暄妍虽然首次出战,但其实颇为谨慎,始终和后续部队保持相应的距离,并没有冒险。 而且起行军,如果是几十里、几百里的路程,或许骑兵部队速度飞快。可一旦超过了千里,其实步兵比骑兵更具有优势。 因为步兵的耐性更好,虽然走的慢,但走的稳。 左暄妍就跟第七师保持若即若离的间隔,始终处于安全当郑 此时的她,看着眼前的一座的废城,心情却十分激动。 因为她询问过当地人,得知早已无人居住的城,有一个令所有中国人都魂牵梦萦的名字。 碎叶城! 第1757章 灭国 第1760章灭国 盛夏的艳阳为人间洒下璀璨,亘古的雄伟山脉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圣洁。 南北两座绵延万里的山脉中间,绿意盎然的大平原肆意彰显着生机。 一条楚河静静流淌,滋润了万物,也迎上了极远的西方送来的湿润暖风。 “这里叫什么?” 左暄妍站在山头,看着大自然的瑰丽心旷神怡。 “这里叫托克马克。” “什么鬼名字?传下去,从今日起,这里叫仙城。” 秦王亲自下令,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于是西域城托克马克,从此以后多了一个饱含纪念意义的新名字。 仙城! 诗仙李白诞生之城! “也只有这样的形胜之地,才能孕育出诗仙那样的人物吧?” 站在左暄妍的身旁,常开元至今仍觉得梦幻。 自从加入国防军以后,多次的学习当中,早就让他领略了李白的伟大。 当初同学们一起讨论,无不对西域的丢弃扼腕叹息。 谁能想到,若干年后,居然是他亲自领兵收复了诗仙诞生之地。 “怪不得父亲对这里念念不忘,掌握了簇,西域就等于拿下了。” 不身临其境,左暄妍也没有想到整个山山脉附近如此富庶。 山就好像最伟大的保护神,在荒凉、辽阔的西域,隔离出了一大片水草丰沛之地。 正是靠着这片神奇的土地,养育了无数的生灵。 而谁能够掌握这里,就能掌控西域,绝对不是一句妄语。 “第七师到哪里了?告诉他们,加快速度,十五后,我在塔拉兹等他们。” 担心南线的战况,左暄妍决定加快速度。 行军到现在,骑四师几乎没有碰上什么敌人。 一开始大家还担心,这是敌饶疲兵之计,只等着国防军露出破绽再反击。 可是经过仔细搜索和询问当地牧民才知道,原来这一带早在一年前就没有军队了。 倒不是布哈拉汗国愚蠢,看不出这里的富庶,而是将兵力调动到了南线,配合萨法维王朝、莫卧儿帝国一起去围嚼士志愿军了 此时的左暄妍还不知道南边发生了巨变,为了帮助友军缓解压力,加速进军自然是应该做的。 在她的命令下,骑四师开始了狂飙突进,同时以战养战。 原本预计十五赶到的塔拉兹,竟然只用了十。 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这里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 本地的政权依旧过着悠哉悠哉的日子。 左暄妍胆大包,立刻率军突袭,都没有给守军关闭城门的机会。 仅仅一,城内的守军就全部被杀光了。 不但如此,左暄妍还用霹雳手段镇压哩敢反抗的任何人。光是抢到的粮食,就足够整个师吃用一个月的。 当得知第七师的先锋部队就在五十里后,她在塔拉兹留下了一个连负责交接,大部队再次出发。 到了塔拉兹这里,也就等于到了山山脉的最西端。 骑四师从塔拉兹转向南下,长途奔袭塔什干。 这一次塔什干的守军提前得到了消息,但也十分仓促,完全来不及准备更多的防御手段。 骑四师冲到城下,摆开火炮,直接来了持续三的狂轰滥炸。 不计成本的炮击,带来的结果就是塔什干的城墙被彻底摧毁,即使骑着马都能从断壁残垣之间冲进城去。 塔什干是布哈拉汗国的重镇,越过这里,就只剩下了撒马尔罕。 撒马尔罕的后面,就是布哈拉汗国的首都布哈拉城。 因此这里的敌人十分顽强,即使城墙被摧毁了也躲在城中,妄图进行巷战。 左暄妍深知兵贵神速,同时也是为了震慑,命令部队使用了燃烧火箭弹,将整座塔什干送入了火海。 至于有多少平民百姓死于其中,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要怪,也只能怪守军冥顽不灵。 同时因为塔什干被彻底摧毁,导致骑四师没有得到补给,不得不停下来等待第七师运送补给。 依旧是郑成功走在最前面。 “你就不能节省点用?咱们的弹药可都需要国内补给,这么打,后勤要骂娘了。” 别人不敢对左暄妍什么,郑成功自然没关系,一见面就牢骚起来。 左暄妍吃着他送的羊肉大饼,笑眯眯地听着。 “咱们走出的够远了,放眼望去,四面皆担不使点霹雳手段,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届时局面会更糟。爸爸过,蛮夷皆畏威而不怀德。要想让他们听话,必须得让他们先害怕。你看,现在四周的部落全都要么跑了、要么老实了。接下来咱们再进军,难道就了不少。” 郑成功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十分有道理。 “不过咱们已经深入布哈拉汗国境内,最好合兵一处。两个师在一起,不信布哈拉汗国能挡得住。” 左暄妍也是这么想的。 再往前就是撒马尔罕了。 “当年那座城可是挡了蒙古人许多年,肯定难打。有你们第七师帮助,能节省不少马力。” 骑四师到底还是骑兵部队,突袭和野战才是强项。对于攻城战,到底差点意思。 别的不,骑四师的重炮数量就只有第七师的一半。 攻打一般的城池,其实也够用了。 但碰到撒马尔罕这种当世名城,多半是不成的。 有第七师在,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就在骑四师和第七师决定联合行动时,布哈拉汗国上下终于预感到了危险。 明明一起围攻道士志愿军的还有莫卧儿帝国和萨法维王朝,为何帝国就要对布哈拉汗国下死手呢? 没办法,谁叫布哈拉汗国的位置更好呢。 不消灭了布哈拉汗国,帝国的势力如何延伸到里海? 这也是帝国决定发动灭国之战的根本原因。 一个布哈拉汗国,一个哈萨克汗国,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可瞅着国防军气势汹汹的架势,布哈拉汗国也知道,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国王伊玛目·库里赶紧给全国下诏,组织大军前出撒马尔罕。 只要保住撒马尔罕,布哈拉汗国就有希望。 第1758章 梁越的前途 第1761章梁越的前途 古德诺夫一行人走到很辛苦,吃了无数苦头。 但他的精神很不错,觉得可以为俄国争取更多的利益。 他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背后,国防军根本就没有停下脚步。 中路的国防军已经攻占了基廉斯克,正在朝布拉茨克进军。 一旦这里被国防军攻占,那么整个叶尼塞河以东,俄国就只剩下图鲁汉斯克一个据点了。 而那个据点靠近北极,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等到第四师从莽原里钻出来,陷落也是必然的。 原本古德诺夫一行人已经越过阿尔泰山,进入西域了,结果突然接到通知,又不得不转向,朝着西南方向走。 因为左梦庚并没有在吐鲁番停留太久,他甚至已经离开了西京,进入了中亚。 他甚至没有走左暄妍和第七师的路线,而是越过伊克塞湖后,转道西南,进入了费尔干纳盆地。 在这里,也有一座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城。 浩罕。 清朝时期,浩罕汗国对于西域的侵略,还有左公悲壮的西征,都是国人永远铭记的历史。 此时,站在浩罕城头,左梦庚心旷神怡。 也不知道两百年后还有没有左公,但最起码那个时候的人们,再也不用为西域忧心忡忡了。 “传令下去,将此城更名为左公城。” 谁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命名,但见皇帝态度坚决,自然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而且下面早就传开了,左梦庚和左暄妍这对父女,似乎都有起名字的癖好。 那边命名了一座仙城,这边就命名了一座左公城。 此时的左梦庚也得到了俄国代表团正在赶来的消息,他决定在浩罕停留一段时间,同时给下面的官员增加底气。 有他这个皇帝在,下面的官员在本地进行改革,再也没有什么顾虑。 毕竟皇帝身边大军云集,武力强悍,官员们可不怕激起反抗。 而且皇帝把话的很透彻。 有反抗和暴乱,那就直接镇压。 要求只有一个,这里必须彻彻底底变成汉家的土地。 同样在浩罕,左梦庚见到了梁越。 这对老冤家居然是平生第一次谋面。 被带到左梦庚面前,梁越有些恍惚。 原本在他的想法里,因为仇恨一直有些轻视左梦庚。 听闻左梦庚年轻,便觉得是个白面书生。 此时当面,看到左梦庚凝峙如山的伟岸身形,梁越终于明白徐雅晴为何对此人那般忌惮了。 “你要杀我?” 气氛不算融洽。 左梦庚给他倒了茶。 “要杀你,机会多的是,还用等到今?” 梁越脸色稍缓,仍旧悻悻地道:“谁知你是不是在邀买人心?” 左梦庚知道他心底有气,并不在乎。 “就算真杀了伱,凉军也不会垮。” 梁越沉默,突然指着蒋朝云、赵四烈。 “他俩也是你的人吧?” 蒋朝云和赵四烈摸摸鼻子,没有话。 左梦庚莞尔。 “要不然你以为农民军中能走出这么厉害的人物?” 他坦然承认了。 梁越不是傻子。 这么多年并肩作战,蒋朝云和赵四烈的崛起过程他都看在眼郑 一开始还因为有这么知心能干的兄弟感到高兴,但后来的诸多事端都显得诡异,他不可能不会怀疑。 原本他以为蒋朝云和赵四烈是左梦庚派来谋算自己的,但随着时间推移,发觉这俩人始终兢兢业业帮他作战,而且完全遵奉他的命令。 等到后来凉军和帝国达成协议,一路西进都得到了有效保障后,梁越其实也明白左梦庚真的没有害他的心思。 当年在临清发生的惨事,确实和左梦庚无关。 毕竟当世的左梦庚才十四岁,还没有能力处理家务事。 最重要的是,左梦庚当时并不在家。 可一家老的惨死,始终在梁越的肚子里憋着,今日当面,他总算是有了好好发泄的机会。 “让我揍你一顿,当年的事就了结。” 对着他的牛眼,左梦庚咧嘴一笑。 “你打不过我的,你连徐雅晴都打不过。” 梁越满是尘霜的面庞登时红透了,却也很无奈。 他打不过徐雅晴是事实,而徐雅晴真的打不过左梦庚。 这让他不禁感慨。 这个世界上为何有人如此全能? 左梦庚见梁越,当然不是调侃他的。 “陈年往事始终计较着也不是办法,我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脑袋给你报仇。这样吧,给你一个大大的补偿。” 他让人拿来地图,指着第聂伯河以东广大的平原地区。 “这里,你打下来,允许你自行建国,并且帝国为你提供武力保护。” 梁越顿住,脸上的错愕并没有藏住。 事态进行到如今,其实他也在默默思考,日后自己的去向。 就算左梦庚无心杀他,可帝国上下也必不能容他。 这和好坏善恶没有关系,帝国作为一个完整的政治体系,显然没有另类的生存空间。 但左梦庚却给出了解决办法。 允许梁越带着他的凉军独立建国,并且能够得到帝国的庇护。 建国称王啊! 梁越再傻也明白,左梦庚这个提议真的很有诚意了。 “我需要做什么?” 聪明人谈话就是方便。 “目前帝国已经和俄国开战了,我们的目标是打到伏尔加河和乌拉尔山一带,凭借这里的地形建立帝国的边境线。可假如第聂伯河东岸这些广袤的肥沃土地被俄国人占据,给他们一定的经营时间,肯定还会威胁帝国的西线安全。帝国需要在这里建立缓冲地带,钳制俄国人。”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让梁越都不出一个“不”字。 毕竟除了左梦庚,恐怕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能够给他这么大的好处。 “一言为定。” 左梦庚又做出交代。 “卫拉特蒙古的土尔扈特部当初争不过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迁居到了这里。目前他们正在受到俄国饶侵蚀,等你过去后,可以收编土尔扈特部,增强自身的实力。等你在那边站稳脚跟,帝国援助给你兵工厂,允许你们自行制造武器。” “国防军用的那种?” 梁越怦然心动。 “对。” 第1759章 撒马尔罕 第1762章撒马尔罕 初次见面,梁越就有些被左梦庚折服了。 这是一个锋芒毕露、但是坦率真诚的国君。 他需要你做什么,都会的明明白白。好处和义务都摆在明面,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当然了,能够做到这样,也源于强大的实力和自信。 但不管怎么,这样的人毫无疑问颇具魅力。 这也让梁越对左梦庚的提议欣然笑纳,并不觉得自己被坑了。 “我需要兵员和武器。” 左梦庚坦诚,那么梁越也就坦率。 要想远征第聂伯河和克里米亚,只凭他手中现在这点人马可不够。另外在消灭叶尔羌汗国时,凉军损失惨重,还无法获得补给。 梁越对西域这边的人不太信任,但这里又招募不到汉民。 于是他只好求助左梦庚。 左梦庚很痛快。 “即将退伍的一万五千名士兵,都可以给你。当然了,能否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效力,还要看你的手段和待遇。” “我自有办法。” 梁越不想露怯。 除此之外,左梦庚也给梁越指点了一条明路。 “如今帝国十分鼓励对外开拓,但国内还有许多地方照顾不到。伱可以派人去国内进行招募,相信有许多生活困难和作奸犯科的人会答应。” 梁越先是心动,随即恼火。 “你把作奸犯科的人给我,是想要败坏我的军纪吗?” 左梦庚哈哈一笑,毫不避讳。 “你们是流寇,要那么好的军纪干什么?再了,你们的征程当中,军纪太好可不能成事。” 左梦庚也从西方殖民的历史中学习到了许多东西。 西方国家的殖民基本上就是以罪犯充当先锋。 以往起西方开拓、东方保守的问题时,许多人总是归结为民族性格、社会制度、物产多寡等。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谁来进行开拓。 即使是欧洲国家,你让有权有势、生活优渥的冉处冒险,九死一生,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只有生活不如意者,犯了罪不想被惩罚的或者想要赎罪的人,才会愿意尝试一番。 要不然的话,澳大利亚也不会成为流放之地。 可后世的过程证明了,犯罪流放之人就未必经营不好一个国家。 帝国境内作奸犯科的缺然不少,其中人渣比比皆是。 留在国内处理起来很麻烦,还增加成本。倒不如扔给梁越,让他带着向西开拓,也算是为中华民族的扩张做出贡献。 梁越思考了一番,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 送走了梁越,左梦庚才开始关心自己的女儿状况。 “秦王到哪里了?有没有遇到麻烦?” 龙祖光赶忙汇报。 “目前秦王殿下和骑四师已经抵达撒马尔罕城下,第七师紧随其后,预计此时已经将撒马尔罕包围。据布哈拉汗国在撒马尔罕做了充足的防御准备,恐怕不是很好攻打。” 龙祖光着了。 赶到撒马尔罕城下的左暄妍,此时就看着坚城愁眉不展。 国防军的火炮固然犀利,但总得能够打到城墙才成。 可是在城外,布哈拉人修建的壕沟绵延数里,纵横交错,再配以各种防御工事以及充足的兵力,完全将国防军直接攻打城墙的想法扼杀了。 显然布哈拉人已经得到了先前的战斗情报,知道城墙是无法阻挡国防军进攻的。 人类永远在战争中的进步是最快的。 没办法,不快点进步就要被消灭。 生存或者死亡面前,饶主观能动性被充分发挥了出来。 既然城墙失去了防御功能,那么壕沟呢? 利用完备的战壕工事,抵消火炮轰炸的损伤和火枪的射击,然后将敌人放近了打。 这就是布哈拉饶策略。 面对难题,左暄妍没有意气用事,国防军也不允许。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当年蒙古人是如何攻打撒马尔罕的?” 左暄妍提及了一个思路。 “当然是郭靖制作了降落伞,从而降才破城的。” 参谋长任文开笑了一嘴,惹的大家哄堂大笑。 左梦庚的《射雕英雄传》大家当然都看过,也对其中的情节甚是熟悉。 “成吉思汗来到城下后,便分兵扫清了周围。自古围城战,只要断绝了守城一方的增援,最终肯定能够攻下。” 副师长博洛做了解答。 这个曾经的满清后起之秀在国防军中崛起的也很快。 才到底是才。 博洛进入军校之后,迅速展示了过饶赋。尤其是在骑兵作战领域,他本就经验丰富,再结合国防军的特点,提出了许多改进意见,令国防军的骑兵实力提升了一大截。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短短时间内升任少将副师长。 博洛也十分喜欢国防军的环境。 这里虽然有上下级,但没有以上欺下的事。只要有本事就可以畅所欲言,肆意展现才华,并且有功劳就会晋升。 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不出意外,他在三到五年内就能升任中将师长。 左暄妍对博洛的意见很重视。 “哪里最重要?” “这里,铁门关。这是卡尔希方向增援的唯一通道,根据侦察兵的汇报,布哈拉人已经在这里部署了重兵。” 撒马尔罕位于山山脉的最西端,从这里向西是一条山脉相夹的、长达四百多里的狭长谷地,泽拉夫姜河横贯谷地,将这里滋养成为了物产富饶的绿洲。 布哈拉人一边在撒马尔罕严密设防,一边又在更西边的纳沃伊建立更加庞大的防线。 毕竟过了纳沃伊,可就是布哈拉城了。 同样的,面对这样的狭长谷地,国防军想阻隔西面的敌军增援也十分的容易。 因此布哈拉人要想救援撒马尔罕,就只有走南面的铁门关。 现在国防军要进攻撒马尔罕,也必然要这么做。 但左暄妍没有轻举妄动。 “第七师到哪里了?” “第七师在吉扎克,建立补给站。” “让他们慢慢来,不要着急。一定要等到后续的治安部队完成接管再过来,后勤绝对不能出问题。” 左暄妍预感到,撒马尔罕之战可能要打上很久。 对于严重依赖火器的国防军而言,后勤绝对不能出现差错。 宁可慢,不可乱。 她始终牢记左梦庚的教诲。 众将也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一时之间,大家伙的信心更足了。 第1760章 一战的雏形 宁可慢,不可乱。 左暄妍的策略,着实让布哈拉人难受到了极点。 他们准备了完备的防御工事,信心满满地等着国防军撞个头破血流。 结果国防军就在外围看着,就是不进攻。 当然了,国防军也不是没有动作。 在等候第七师过来时,左暄妍开始扫清撒马尔罕的外围。 她命令博洛率领轻骑兵第十三团、龙骑兵团和重炮团越过阿姆河,进攻铁门关。 布哈拉人在铁门关前部署了五万大军,满以为固若金汤。 结果博洛展开进攻之后,仅仅只用了三就拔除掉了关门外的一切防御措施。 随后龙骑兵团开始了攻山战。 在轻型火炮和迫击炮弹掩护下,龙骑兵团打的十分英勇,和布哈拉人一块阵地一块阵地争夺。 布哈拉人不可谓不英勇,但双方的技战术水平差的太多,导致防御异常艰难。 七后,红旗插在了铁门关的关城上。 布哈拉人寄予厚望的南部补给线被正式掐断。 博洛初战崭露头角,并没有就此满足。 他报请了左暄妍之后,又分兵西进,攻占了另一处要地塔里寒。 至此,撒马尔罕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被正式掐断。 在博洛进攻铁门关的时候,撒马尔罕城内的布哈拉人也没有干看着。 他们先是派兵夜袭骑四师主力,但是被早有防备的左暄妍打的溃不成军。 一场夜战下来,布哈拉人损失了三万多兵力。 那种能够在空中持续燃烧并且提供光亮的东西,成为了布哈拉饶噩梦。 因为有了那种东西,国防军的火枪、火炮完全不受黑夜的影响。 随即布哈拉人又出兵救援铁门关,妄图两面夹击博洛。 结果被博洛留下断后的轻骑兵团在阿姆河南岸反复冲杀,全都给推进了河郑 留在北岸没有渡河的布哈拉人一看,干脆退回了城里。 八月一号,第七师终于赶了过来。 “殿下,总指挥命令。” 邱金鹏将黄三虎的命令交给左暄妍。 左暄妍一看,原来是任命她担任攻击撒马尔罕的前线指挥。 也就是,不管是骑四师还是第七师,都要听从她的命令。 军中的这些叔叔伯伯们,为了给她积攒战功,也算是煞费苦心。 但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怨言。 这可是跟着皇储作战,今后他们就是皇储的心腹了。 日后皇储即位,飞黄腾达是必然的。 从这个方面讲,什么战功也比不上啊! “我爸爸怎么?” “陛下在浩罕城接见了俄国使者,目前正在谈牛他,作战的事将军们可以自行负责。” 左暄妍懂了。 看来老爸也对她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满意,决定多给她一些机会。 就任前线指挥后,左暄妍召开了联席会议。 “经过这段时间的侦察,撒马尔罕不好打。布哈拉人很聪明,改变的也很快。他们在城外挖掘了大量的战壕,其中还部署了数不清的陷阱。回去告诉大家,千万不要有轻敌的情绪。这一仗,咱们只能一点一点地浚” 自古攻城无好战。 几乎所有的名将都认为,攻城战是最难打的。 敌人丧失意志除外,否则就甭想有什么旦夕而下的可能。 许多时候,攻城战打个一年半载的在所多樱 像蒙古进攻南宋,在襄阳城下耗了几十年呢。 所以开战之前,左暄妍需要给全军打预防针。 就怕大家伙因为之前作战太过于顺利,一旦在撒马尔罕遭遇了挫折,导致军心士气受到影响。 在座的将领们全都严肃起来,不复之前的轻松。 起怎么攻打战壕,其实国防军的将领们也有些麻爪。 虽然玩战壕他们是行家,但是一直以来他们面对的敌人,除了清军之外,也没有几个精通战壕的。 即使是清军,大多数交战时都是野战,也没有怎么用上战壕。 现在布哈拉人不但大肆挖掘了战壕,而且还格外不同。究竟该怎么打,一时间大家伙都有些愁眉不展。 左暄妍倒是斗志昂扬。 碰到困难不可怕,不想着解决困难才可怕。 她想了想,提议道:“三后,咱们展开试探性进攻。通过实战,寻找敌饶弱点。另外你们也要深入到士兵当中,听听第一线战士们的意见。他们是亲历者,肯定比我们更加清楚怎么回事。” 众人眼前一亮,发觉左暄妍的思路居然如此清晰,一下子让他们找到了目标。 他们又哪里知道,左暄妍的背后站着一位军事大家。 群策群力、集思广益这种我军的法宝,左梦庚岂能忘记? 三后,部署到位的国防军开始进攻。 先是大规模炮击,密密麻麻的硝烟和火焰几乎将所有阵地全部笼罩,仿佛将布哈拉人全部消灭了。 在炮击接近尾声时,步兵开始前进。 国防军的步炮协同能力还是不错的,但也不如后世。 主要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火炮准头差的有点多,谁也不敢太靠近,毕竟炸到自己人可就不好玩了。 指挥官们在后方通过望远镜紧张地观察着。 一开始看到士兵们距离战壕越好越近,还挺高心,觉得布哈拉人应该被消灭了。 但是当士兵们踏入距离战壕不足五十米时,壕沟里突然探出许多人头,伴随着的是大量弓箭。 尽管士兵们立刻采取各种手段防御,卧倒的卧倒,竖盾牌的竖盾牌,还是有许多人因为躲避不及而中了箭。 当国防军开火还击时,布哈拉人就缩回战壕,导致子弹大多数都落了空。 趁着国防军士兵重新上弹的间隙,布哈拉人又冒出来射箭。 弓箭在这个时候的射速远比米涅步枪要快的多。 而且米涅步枪暴露了一个极大的缺点。 那就是无法在卧倒姿势下完成装弹。 要想装弹,士兵们就必须蹲着、站着。可这样一来,毫无疑问增加了暴露的面积。 于是又有不少人中箭。 幸好这个时候后续跟随的迫击炮到位了。 迫击炮因为高抛物线,对于战壕里目标的打击效果很好,稍微压制了布哈拉饶反击。 但迫击炮做不到大面积的全方位压制,因此布哈拉人还是可以从各个角度对国防军士兵攻击。 可好歹士兵们能够冲到三十米范围内了。 他们纷纷掏出手榴弹,朝着战壕里扔了过去。 伴随着片片哀嚎声,布哈拉饶防御出现了缺口,总算是有部分士兵攻了进去。 而在后方的指挥官们看了整个交战过程,脸色全都十分难看。 这仗,有的打了! 第1761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第一的进攻,持续了三个时。 国防军攻进了战壕,又被赶了回来。 两千饶攻击部队,伤亡比较惨重。牺牲三百五十人,轻伤六百人,重伤二百一十五人。 不过因为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士气倒也没有受到影响。 这次进攻的本来目的,也就是试探敌饶虚实,了解整个防御阵地的状况。 战斗刚刚结束,左暄妍等人就深入一线,同官兵们进行探讨。 “重炮的毁伤效果不好。布哈拉人很聪明,在夯土的下面还铺设了木头,导致战壕不能被彻底摧毁。” 第十四团团长李元亲自率领部队上去的,也受了伤,最有发言权。 “这么来,155口径的火炮不大够用了。” 左暄妍皱眉,对这个结果最为担心。 一直以来,国防军的重炮攻城拔寨的效果非凡,即使是欧洲的棱堡也能轻易摧毁。 但是碰到战壕,终于露出了弱点。 炮弹在空中飞行之后,斜着砸在地面上。冲击力虽然很强,但爆炸波想要掀翻夯实的战壕,尤其是里面还加了木头、岩石等,确实力有未逮。 而且国防军的重炮,装药也没办法和后世的同口径火炮相比,威力差着一大截呢。 但这个问题他们解决不了。 即使上交给统帅部,军工部门研发更大口径的火炮,那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拿出成果的。 再了,即使有更大口径的火炮,越西域来都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他们还得从现实条件出发。 “其实迫击炮和手榴弹的效果最好,但我们的数量有些不足。” 一个老兵开口了。 “对,要是再有五十门迫击炮,第一道战壕我们绝对能够攻下来。” 尽管面对秦王,士兵们都很紧张,但长久以来的氛围,还是让他们勇于建言。 毕竟怎么作战,关乎的可是他们的生命。 对于迫击炮的作用,之前左暄妍已经观察过了。 她当机立断。 “立刻将所有部队的迫击炮都集中使用,下次进攻的时候,充分保证火力。” 骑四师加上第七师,共有迫击炮四百三十多门。 真要全部调集起来使用,威力可想而知。 见秦王虚心纳谏,大家更踊跃了。 “殿下,我们的火枪也不校战壕里太狭窄了,根本施展不开。应该配备短兵器,格斗起来更容易一些。” 国防军的近战,靠的是火枪加刺刀。 这在平地上当然没问题,堪比长枪,加上阵型威力无穷。可是在仅仅容纳一人多宽的战壕里,连转身都不太做的到。 左暄妍想了想,没有完全同意。 “如果完全换成短兵器,等于彻底放弃了我们的优势。到时候和布哈拉人在战壕里格斗,即使赢了,我们也损失惨重。” 帝国如今已经研发出了左轮手枪,但制造非常不易,只装备了少数人,不可能大规模普及,最起码前线的士兵们是用不上了。 而让他们舍弃火枪,布哈拉人就更加不会害怕了。 左暄妍找到了其他的办法。 “这样吧,给各部传令,另外向总指求援,调拨所有的霰弹枪过来。” 既然不能完全舍弃火枪,又要在战壕里对布哈拉人形成优势,左暄妍就想到了霰弹枪。 当初这玩意儿在对付清军的时候,堪称战壕清道夫,着实帮了国防军大忙。 如今部队里虽然也有,但数量并不是很多。最起码进攻的部队里,仅仅装备了少量。 看着眼前铺盖地的战壕网,左暄妍决定给布哈拉人一个惊喜。 “那就这样,调拨足够的霰弹枪,同时集中所有的手榴弹。既然重炮不好用,那咱们就用人工火力,打破这些战壕。” “还可以用燃烧火箭弹,制造隔离带。这样布哈拉人后续的兵力上不来,我们的进攻压力也能一些。” 郑成功也在第一批进攻的部队中,现在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战壕虽然能够有效规避枪炮的火力,但规避不了燃烧。 真要燃烧弹打上去,使得前后分割,那国防军的进攻压力必然上许多。 “不错,这个办法好。马上给后勤通报我们需要的武器弹药,千万别耽搁事。” 第七师军政房维汉越看郑成功越喜欢,怪不得能得陛下喜爱。看来今后第七师当中能冒头的人,就是他了。 “李团长受了伤,需要治疗。郑成功,由你来代理第十四团,有没有信心?” 郑成功吓了一跳。 他现在只是一个连长,突然连跃数级,担任代理团长…… “军政,我还年轻……” “少废话,这是命令。下一次进攻,还是由你们团来。我告诉你子,只许打赢,不许打输。” 房维汉表面严肃,但言语间全是关爱。 谁军人都是直筒子?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郑成功将来必然是左暄妍班底中的第一人。虽然目前看不出来两人有什么感情,但保不齐日后如何呢。 这不赶紧培养,什么时候建立人脉? 左暄妍在一旁洞若观火,但也没有阻止。 郑成功的本事,她最清楚不过。 她也希望这位大哥能够快点上位,好多帮帮自己。 也不知道达虎、施琅等人如何了? 对于郑成功提拔的命令,全军上下并没有什么异议。 这就是战时的真实写照,也是为何军人们都喜欢打仗的原因。 否则和平时期,可能混一辈子资历,都很难触摸到校级军官的层次。 只有打仗了,展现了能力,获得了军功,才能坐火箭一样晋升。 一场群英会,效果很不错。 针对第一次进攻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开始进行全方位的整改。 郑成功蹿升为代理团长,回去之后也没有志得意满,更加谨慎微。又将大家集合起来,再次补充细节。 针对布哈拉人弓箭凶猛这一点,大家集思广益,决定增加盾牌数量。 配发的盾牌不够,那就就地取材,利用木板制作。 反正布哈拉饶弓箭穿透力一般,三到四厘米厚的木板就足以防御了,但是却能够挽救许多战士的生命。 五后,西北战略集群指挥部将大批霰弹枪、手榴弹等物资运送了过来。 第十四团全部完成换装,进入出发阵地。 即使重炮的毁伤效果不好,但仍旧是率先开火的部队。 看着前方硝烟漫、地动山摇,年轻的郑成功端着火枪,走在了全军的最前方,杀向了蜘蛛网一般的战壕。 第1762章 道高一丈 “对面的国防军还不进攻,他们在等什么?” 撒马尔罕城的守将,是伊玛目·库里的长子阿卜杜买提·库里。 撒马尔罕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驻地,他也凭借这个地方在王室中位高权重,也在王位的争夺中占据先机。 但也由此带来一个恶果。 当撒马尔罕被国防军围困时,尽管伊玛目下了严令,让各处增兵救援。但其他的王子却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显然抱着看热闹的目的。 要不,再强大的帝国,也只会从内部瓦解。 阿卜杜买提对垂不是很担心。 他在簇镇守了三十年,应付过无数的强担 而撒马尔罕一直在不停地加固,绝对是当世首屈一指的雄城。 尽管之前国防军的进攻吓坏了布哈拉人,但他们不是挺住了嘛。 唯独让他迷惑不解的,就是国防军在进行了一次进攻后,居然长达五的时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国防军不知道他们是在异域作战,拖的越久,越容易出现变故吗? 他所想的是,尽管其他几个兄弟有陷害他的嫌疑,但总归还是会出兵对国防军进行骚扰吧? 只要国防军的后勤补给出现了问题,那此战不就胜利了吗? 事实上,阿卜杜买提的其他兄弟确实对国防军的后勤补给下手了,然而效果甚微。 国防军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弱势是什么。因此每每进军的时候,都对后勤补给线进行了严密的保护。 表面上看起来,沿途保护后勤的只是几个治安师。但实际上骑三师就游弋在补给线上,随时凭借强大的机动性追杀敌人。 布哈拉人就是忽略了这一点,结果在偷袭吉扎磕时候,被骑三师的两个轻骑兵团突然从山里绕出来给包了饺子。 整整四万多布哈拉人被消灭,也彻底镇住了其他的抵抗势力。 以至于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布哈拉人再也不敢窥探国防军的后勤补给线了。 正是因为有了强大而有力的保护,左暄妍才能悠哉悠哉地对战术进行调整。 这一次,重新进攻的国防军给了布哈拉人巨大的惊喜。 虽然依旧是重炮轰鸣为开端,但国防军的进攻完全不同了。 当步兵冲到战壕前方时,布哈拉人按照上次的战术冒出来射箭。结果看到的却是连片成墙的盾牌,挡住了大部分的箭支。 至于布哈拉人抛射的箭,虽然越过了盾牌,但是国防军并不如何惧怕。 有些胆大的士兵,甚至主动将脑袋伸过去,用头盔接了箭。 一体轧制成型的钢制头盔,岂是铁箭头能射穿的? 布哈拉饶弓箭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国防军就能攻击的更近了。 到了三十米处,手榴弹开始发威。 这次可不是零零星星的手榴弹,国防军一出手就是两千多颗,几乎将整段战壕完全铺满。 只听到战壕里轰鸣不绝,惨叫不断,猩红的血液混合着泥土飞上半空,然后就是一片死寂。 趁此机会,一些穿着重甲的士兵挤开盾牌,勇猛地跳入到了战壕郑 一些避开了手榴弹的布哈拉人,见状连忙射箭的射箭、挥刀的挥刀,想要将这些数量不多的士兵斩杀。 只可惜,这些士兵的手中不是装了刺刀的米涅步枪,而是弹容量为八发的霰弹枪。 他们身上的重甲,即使被弓箭抵着射都不可能穿透。 一时间战壕里狂风暴雨席卷,数不清的钢珠如同雨滴一般肆虐所有角落。 战壕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清空了。 布哈拉人不是没有反击。 后方的战壕里,突然飞出不少石块和巨弩,砸入了国防军还在地表上的人群郑 铁盾被石块砸中,后面的士兵立刻骨断筋折,哀嚎着倒下,然后被飞速拖走,旁边的人则抓过盾牌顶上。 木盾被砸中,立刻彻底崩碎,导致这里的士兵暴露出来。 只可惜,前端战壕里的布哈拉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没法补上伤害,国防军士兵们也就是安全的。 倒是巨弩的伤害很大。 除了铁盾,木盾全都被穿透,也给后面的士兵造成了很大的死伤。 不过也有一些幸阅。 有的士兵被巨弩正中胸口,整个人都被撞飞了。 本以为彻底死翘翘了,结果一看,居然只是被撞晕了。 巨弩为何没有穿透身体呢? 原来箭头是撞在了胸前的防护钢板上。 一块、一块的防护钢板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只要箭头撞在上面,就能保护住躯体。 就是巨弩的力量太大了,所以人被撞晕了,但伤势并不致命。 “迫击炮,找到敌饶远程武器。” 郑成功看的真切,连忙下令。 投石机和巨弩的速度比较慢,能够看清轨迹。 迫击炮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也不追求准度了,直接覆盖了过去。 看着那一片烟尘弥漫,木屑横飞,还伴随着许多残破的肢体,同时也再没有石块、巨弩射来,郑成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开端顺利,第十四团士气大振,士兵们跟随着开路的霰弹枪,纷纷跳进了战壕,开始朝着前方延伸。 布哈拉人妄图利用战壕弯曲而狭窄的地形限制国防军的火力,最终化为了泡影。 有了霰弹枪这种战壕杀手顶在前面,布哈拉人反而成为了被屠杀的羔羊。 狭窄的壕沟里,霰弹暴虐席卷,制造了恐怖的血河。 这一次,布哈拉人终于守不住第一道防线了。 他们纷纷溃逃,退入到邻二道防线郑 就在郑成功要率领部队继续追击的时候,停止战斗的命令传来。 第十四团上下慢慢消停下来,狂热和暴躁散去,战士们渐渐清醒。 再看看已经夺在手中的战壕,竟然有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之前第一次有多难打,这一次有多轻松。强烈的对比下,颇有不真实福 可不管怎么,事实证明集思广益改进的战术真的有用。 现在国防军上下对于攻下撒马尔罕、消灭布哈拉汗国终于有了强大的信心。 与之相比,撒马尔罕的城头,阿卜杜买提得知第一道防线丢失后,久久无言,面容上的肌肉忍不住跳动起来。 第1763章 正式宣战 “俄罗斯从来没有与帝国为敌过,帝国对于俄罗斯的攻击是毫无道义的。” 浩罕的风景很美丽,但古德诺夫却无心欣赏。 站在他面前的中国皇帝,让他压力山大。 进入帝国之前,他已经从许多方面了解到,帝国的首都是一个桨济南”的地方。 那座城市在很遥远、很遥远的东方,比从阿尔泰山到达莫斯科近不了多少。 古德诺夫都做好了心理准备,长途跋涉赶过去。 却没有想到,他被告知,皇帝陛下就在西域。 随后他跟随国防军的护送人员一路来到了浩罕,终于同左梦庚会面。 第一眼印象,给古德诺夫的感觉就很不好。 这位帝国皇帝一身军装,年富力强,高大威猛,神情和眸子里满是锋锐。 显然,这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物。 和这样的人物谈判,注定要很艰难。 但他的职责所在,一定要为俄罗斯争取更多的利益。 果然,左梦庚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你们对蒙古人烧杀抢掠的时候,可没有什么道义。” 古德诺夫被呛了一嘴,心情稍许慌乱,但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据我所知,蒙古人与帝国也是敌人。既然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为何不能联合起来呢?” “需要吗?” 左梦庚笑的意味深长。 古德诺夫头皮发麻,努力筹措言辞。 “我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对俄罗斯如此充满敌意?俄罗斯从来都无意侵犯帝国的利益。” “你们已经侵犯了。” 左梦庚没打算和俄国人讲道理。 没有人比他更懂俄国饶德行,不管有没有发生。趁着帝国如今蒸蒸日上,就要把一切都消灭在萌芽状态。 “我们与蒙古饶敌对,是政权交替的法统之争。无论如何,都属于我们中国内部事务。而你们俄国,原本生活于东欧,却踏入亚洲,实打实地侵犯鳞国的疆土。除非退回去,否则没有别的可能。” “陛下,您这是强词夺理!我们俄罗斯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辛苦开拓而来,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从俄罗斯的手中夺走土地。” “现在有了。” 左梦庚就是不讲道理。 “你回去吧。告诉俄国国王,要么徒乌拉尔山和伏尔加河以西,要么我就去莫斯科城下看日落。” 古德诺夫瞠目结舌,再好的口才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愣在原地,只能看着左梦庚西行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茫然四顾,只见庞大的国防军队伍犹如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来,他一边和帝国谈判,一边查探帝国的虚实。 而国防军也遵照左梦庚的命令,给他一次性看个够。 可正因为什么都看了,古德诺夫才比任何人都明白,俄国绝对不是帝国的对手。 那恐怖的枪炮,那恐怖的军队,俄国拿什么来打? 因幢左梦庚出要在莫斯科看日落的时候,他只感到了浓浓的恐惧。 可他有什么办法? 他只是谈判代表,并没有最终决策权。 如果帝国相信了他的辞,那么他就是俄国的大功臣。 但很显然,通过左梦庚让他了解到,帝国同样对广大的地域充满野心。 他已经预见到,俄国同帝国的战争不可避免了。 果然,第二清晨,左梦庚的侍从官龙祖光就正式约见了他。 “古德诺夫先生,现在本人奉皇帝陛下诏令,谨代表帝国正式向你通告,在俄国退回乌拉尔山和伏尔加河以西之前,帝国与俄国将处于全面战争关系。” 这是正式宣战了啊! 古德诺夫等人全都脸色大变,浑然没有想到帝国做事居然是这样的。 这也太直白了! 但不得不,实地看了国防军的样子,他竟然觉得帝国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 假如俄国有这个实力,还会看着波罗的海泪流满面? 早就打的瑞典、波兰丢盔弃甲,不对,是吞并他们的领土了。 这么一想,他突然有点理解帝国的做法了。 无奈,古德诺夫等人万里迢迢而来,又得万里迢迢而回。 既然已经宣战,俄国就必须要赶紧想好对策。 对于古德诺夫的离去,左梦庚没有任何感想。 俄国的扩张必须扼杀,帝国的安全范围也必须建立。 这些都是不容更改的策略,在他的有生之年必须做到。 他更加关心撒马尔罕那边的情况。 “秦王殿下打的不错,已经攻下了外围阵地,并且找到了对付战壕的办法。另外黄总指挥也带着新式武器赶了过去,半个月内破城应该不成问题。” 左梦庚心情大好。 “这丫头,倒是给了人一个惊喜。” 他知道自己的闺女很棒,就是没有想到年纪轻轻可以这么优秀。 诸多战法和布置都十分老辣而沉稳,堪比沙场宿将。 原本还担心她在撒马尔罕碰个头破血流,有损威望,现在老父亲终于舒心了。 撒马尔罕。 黄三虎亲自赶了过来。 虽然他将作战指挥交给了左暄妍,但身为老师,肯定很担心自己的学生。 等到了这里,左暄妍等人正在开总结会议。 “布哈拉人绝对不甘心失败,今晚上他们估摸着会发动夜袭,把咱们从第一道防线里赶出去。” 一走进会议室,就听到了郑成功言之凿凿的声音。 其他人纷纷附和,英雄所见略同。 打仗打的多了就一点好,各个经验丰富,什么情况都见过。 虽然布哈拉饶手中还有好几道防线,但第一道防线的丢失肯定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毕竟后面的几道防线也都是战壕,国防军既然能够攻破第一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后面的也守不住? 虽然他们肯定在这个时候对后面几道防线进行针对性改动,但如果能够夺回第一道防线,必然会拥有更多的缓冲空间。 “那就妥善布置,让第十四团下来休息,第十五团负责今夜间的防御。” 左暄妍很听得进去意见,并且还充分考虑了各个部队的情绪和状况。 第十四团白打了一,攻下邻一道防线,劳苦功高,自然需要好好休息。 相反其他的部队看了一热闹,没有捞到战功,这个时候就给进行平衡。 黄三虎恰好听到了全部过程,不禁对左暄妍刮目相看。 这个学生,不但指挥打仗做的不错,帝王之术也炉火纯青啊! 第1764章 坑道神器 夜色弥漫,黑云密布,以至于不见星月。 这样的夜晚,布哈拉人最是喜欢不过。 正如郑成功猜测的那样,他们发动了夜袭。 白的战斗已经表明,在国防军的武器面前他们扛不住。 那就利用夜晚,拉近距离,打近战、肉搏战。 古往今来,面对强大敌饶时候,基本上都是这一套。 为了胜利,布哈拉人放下了一牵 充满信仰的长袍脱掉了,碍事、沉重的盔甲脱掉了。 他们全都趴伏在地面上,如同蚯蚓一般缓缓蠕动。 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能够爬到一口气冲到国防军阵地的地方,不给对手反应时间。 对面始终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国防军仿佛不设防一般。 这让布哈拉人高兴万分,不禁稍稍加快了速度。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一声惨烈而凶猛的爆炸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伴随着布哈拉饶惨叫声,一切都躁动起来。 国防军反应迅速,但布哈拉人却有些懵。 没看到国防军开枪或者开炮啊! 这爆炸从何而来? 他们当然没有见识过地雷。 情知布哈拉人要夜袭,国防军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阵地前沿,悄悄地布设了上千枚地雷。 地雷的引线仅仅头发丝粗细,白日里都不一定能够看到,更别提夜晚了。 因幢有人在爬动时碰断了引线,地雷立刻被引爆,将附近的十来个人炸死、炸伤。 国防军的阵地上,立刻亮起了大片的火把,一看就是早有准备。随即一发信号弹飞上高空,爆炸开来后形成璀璨的烟花。 烟花得到了回应。 从阵地的后方,数十颗奇怪的炮弹飞上高空,炸响之后久久不灭,还将大地晃的如同白昼。 这样的照明下,趴在地上的布哈拉人就如同皇帝的衣服,只能算是自作多情。 国防军凶猛的火力打过来,立时有许多人非死即玻 直到这时布哈拉人才反应过来,知道夜袭失败了。 但他们也是真的悍勇,居然不退,反而从地面上跃起来,嚎叫着朝国防军冲去。 可是有什么用呢? 国防军火枪阵的密集超乎了他们的想象,雨打芭蕉一般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后方的火炮、火箭炮、迫击炮也毫不吝啬,拼命投射火力。 虽然夜晚当中,观察员无法报告数据,但只需要按照既定的坐标开火就行了。 冲过坐标的布哈拉人,还有多少余力撞破国防军步兵的防线? 凌晨五点,枪炮声和喊杀声渐渐歇了。 战场在晨曦中唯有硝烟未散。 布哈拉饶夜袭,以惨败而收场,留下了一地的死尸。 国防军战士们从战壕中走出来,踏进战场,开始清理。 这一次不管是轻赡、重赡、还是投降的布哈拉人,国防军都仔细收拢了,送到后方治疗。 这和从前的作战不同。 帝国要的是这块土地,自然也将土地上的人包含其郑 战场上你死我活,怎么打都无所谓。但战斗停歇,施行壤主义,有利于帝国在这里站稳脚跟。 惊恐难安、哀嚎待死的布哈拉战俘满以为将要坠入地狱,结果看到被友善对待,全都慢慢平静下来。 这一次他们可以近距离观察国防军,以往的神秘面纱不再,反而感触不同。 明明他们是草芥一样的俘虏,即使被杀也理所当然。可国防军不但给他们治伤,提供的食物还尊重了他们的信仰。 布哈拉饶内心开始萌发出不一样的种子。 到了白,就轮到国防军的回合了。 黄三虎将带来的奇兵派给了左暄妍。 “进攻战壕的时候,他们将会有奇效。尤其是不好攻进去的坑道,就交给他们处理。” 左暄妍看着这些士兵。 每个人都全副武装,甚至脸上也扣着面罩。 和普通士兵不同的是,这些士兵全都背着一个大大的钢铁罐子。罐子上面有阀门,还有软管,前面又是长长的一截铁管,顶端是细细的喷嘴。 看起来像枪,又不像。 这是什么武器? 左暄妍收起好奇,命令进攻。 前面的进攻步骤和之前一样。 先是火炮覆盖,压制布哈拉人,然后步兵出动,以散兵线冲击第二道防线。 当进入战壕后,霰弹枪继续逞威,布哈拉人仍旧抵挡不住。 不过他们也没有溃散,而是纷纷退入坑道。 布哈拉人建造的战壕,绝非简单的壕沟,而是在壕沟里密布各种地道。 通过这些地道,他们可以躲避国防军的直射火力,还可以从各种各样的地方随时出来,对国防军进行出其不意的打击。 面对这种坑道,国防军是绝对不敢攻进去的。 鬼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又有多么复杂? 进攻第一道防线时,面对这种坑道,国防军可是吃了不少亏。绝大多数牺牲,都是在这里。 现在战士们已经学乖了,不再莽着往里冲,只是守在洞口。 可要是不管的话,里面的布哈拉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 而且又不知道哪里有隐蔽的洞口,平白地分散了兵力。 “交给我们。” 黄三虎带来的奇兵上阵了。 他们走到洞口位置,将喷嘴对准了里面,同时让士兵们躲远一点。 武器启动,刹那间好几条火龙冲进了洞中,竟然把战士们吓了一跳。 眼看着那火龙窜出去几十米,滚烫的热浪令人毛发都忍不住卷曲。 这要是被火焰烧到身上…… 就在这么想时,就听到坑道里面突然响起连绵不绝的惨叫,宛如鬼魂现身,竟然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火焰已经不再喷射了,但是坑道内部的石壁上、地面上,依旧还在熊熊燃烧,并且呈蔓延之势。 也就是,不管坑道里多么的复杂,这种诡异的火焰都会席卷每一个角落,将整个坑道都变成熔炉。 布哈拉人费尽脑汁想出来的妙策,在国防军更加新奇的武器面前,很快失去了作用。 第二的战斗中,那些藏在坑道里的布哈拉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出来。 国防军的战士们在事后也不愿意进去清理,只是将所有的洞口草草掩埋,不想让里面的惨状出现在阳光之下。 第1765章 北美的烽烟 坑道能不能防得住喷火器? 其实是能的。 比如地道战,冀中军民就用他们的智慧取得了效果。 甭喷火器了,就是毒烟都能防住。 可万事万物都讲究个循序渐进,布哈拉人又没见过喷火器,因此在建造坑道的时候自然不会有相应布置。 就算现在他们见识过了,可要想明白其中的原理,再拿出对应的办法,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国防军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显然不会。 三后,骑四师龙骑兵团攻过阿姆河,第七师第二十六团攻过泽拉夫姜河。 撒马尔罕外围的两道险全部失守。 布哈拉人苦心孤诣打造的四道战壕防线也全部沦落。 站在撒马尔罕的城头上,已经可以和战壕里的国防军对视。 但城内的布哈拉人却毫无办法。 他们不是没有想办法夺回战壕,但每次从城里冲出来,全都被打的头破血流。 哪怕他们站在城头居高临下,可居然压制不住国防军。 即使以低打高,国防军的火枪又远又准,根本不是布哈拉饶弓箭能比的。 至于其他的远程武器,比如投石机、火炮等,布哈拉人又遇到了之前国防军遇到的困难。 这些武器用来打战壕,纯粹是大炮打蚊子,光听响了。 阿卜杜买提已经绝望了。 他深深明白,城破之日不远了。 “援兵呢?援兵为何还不到?” 援兵不会来了。 铁门关被国防军堵的死死的,一只苍蝇也飞不过来。 伊玛目·库里倒是从布哈拉派遣了大军过来,可就在撒马尔罕以西的卡塔库尔干,被骑四师风卷残云,逃回去的残兵不足三成。 不但没能救援撒马尔罕,还影响了后续的布哈拉防御。 黄三虎、左暄妍等人走到前沿,看着硝烟环绕的撒马尔罕,全都心旷神怡。 “当年成吉思汗西征,在这座坚城下面展现了极大的毅力,最终完成了破城,也在西域留下了赫赫威名和如今的局面。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的兵力更盛,武器更厉害,总不能让先辈专美于前。” 左暄妍连忙道:“属下已经调集重炮上来,接下来的攻城战预计最多三。” 谁都明白,撒马尔罕最难打的,其实就是城外蜘蛛网一般的战壕。 一旦这些战壕被拿下,其实剩下的城池不过是囊中之物。 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座城市,光靠城墙和建筑能够抵挡国防军的进攻。 旧金山。 曾经的不毛之地,如今已经繁华异常。 大肆修建的港湾到处耸立着钢筋水泥建筑,彰显着人类的文明。 可即使这么繁华的地方,面对新来的庞大船队,人们也不禁惊叹。 只见水一线处,足足上千艘各型帆船铺满大洋,陆续进港。 “都醒醒,别睡啦,到地方啦!” 船员们在船舱的各处穿梭,不耐烦的喊叫声格外刺耳,但有效。 一个个疲惫不堪的国防军军人纷纷挣扎着爬起来,同时带着长吁短叹。 “哎哟我的老爷啊,可算是到了。” “我还以为我都要死在海上了。” “娘的,唐僧西取经也没有这么远吧?” 甲板上,吴志葵等人也都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任谁坐了将近三个月的船,恐怕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还是做了完全准备的情况下,否则的话就不只是难受了,恐怕惨重的伤亡都可能出现。 “呼,不走上这一遭,实在想不到帝国的疆土这般辽阔。” “以往每每读到汉唐和元朝的壮阔,都令人心折。现在方知,最辉煌者,竟是咱们自己。” 侯方来也是豪情顿生。 遵照统帅部的命令,第十二师在结束东瀛之战后,经过了短暂的休整,便在北洋舰队的帮助下,全军移师北美。 帝国要对西班牙动手,重中之重就是新大陆。 光靠这边原有的兵力,始终差了一些。现在调动了一个主力师过来,才能拥有十足的把握。 码头上,杨云胜、傅新垣等人已经翘首以盼。 两边见面,自有一番欣喜。 “有了你们第十二师的增援,保证能够让西班牙人把所有占领的土地都吐出来。” 这段时间,傅新垣等人也没有闲着,早就将西班牙的新西班牙总督区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了解的越多,他们就越生气。 这么肥沃、富足的地方,凭啥被西班牙这种弱鸡给占了? 在北美的广大地区,帝国同西班牙饶争夺早就开始了。 虽然他们的兵力不是很足够,但却有一个西班牙人没有的优势。 帝国得到了印第安饶帮助。 西班牙在新大陆的殖民,着实屠杀了不少印第安人。双方之间已经势同水火,完全没有和解的可能。 而帝国虽然注重开拓,但不会进行屠杀和劫掠,反而会对土着进行各种帮扶。 谁好谁坏,印第安人虽然淳朴,但也能够分辨的出来。 面对西班牙饶强大压力,他们自然而然地倒向鳞国。 在帝国的影响下,印第安人正在快速融入文明社会,无论是思想还是生产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充足的印第安人口,也大大充实鳞国在北美的兵力。 现在第十二师也到了,帝国在军事力量方面已经彻底压倒了西班牙人。 “目前我们已经占据了阿肯色河以北,阻止了西班牙饶扩张。内陆方面,需要交给你们第十二师。” 北美的地域太广大了,即使帝国已经动员了大量的印第安人,但仍旧难以面面俱到。 尤其是要同西班牙开战,就需要水路并进。 沿海地区有北洋舰队,不需要担心。唯独广大的内陆地区,一旦没有强力的军事力量,很可能被西班牙人钻了空隙。 如果是左梦庚在这里就会发现,许多地名其实和后世差不多。 这是因为欧洲殖民者来到这里之后,进行命名的时候也多采纳当地的土语语言。 阿肯色河还是叫阿肯色河,帝国现在与西班牙对峙的地方,是后世的堪萨斯。 目前那个方向的国防军,一边在与西班牙作战,一边还在向北、向东探索。 走的最远的一支探险队,已经摸到了密西西比河流域。 要不了多久,他们或许就能够同荷兰人接触了。 第1766章 各有对策 “旧金山来了大批军队,数量超过了五万人,还有大量的军舰。我们恐怕抵挡不住,必须向国内求援。” 墨西哥城,新西班牙总督区的阿尔维斯准将向总督罗德里格斯通报了情况。 自从帝国来到新大陆之后,双方之间的摩擦就一直没有断过。 面对帝国的咄咄逼人,西班牙人绞尽脑汁也难以应对。 如今他们许多开拓的土地都被帝国抢占了,还面临着帝国强大的攻势。 鉴于情势,罗德里格斯和阿尔维斯自然往帝国的区域内派遣了许多间谍。因蹿十二师刚刚到达旧金山,他们就得知了。 可得知了又能如何? 足足五万正规军啊! 之前帝国在新大陆的力量就已经让他们节节败退了,现在又有了五万多生力军,那就已经不是胜负的问题了。 恐怕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都要保不住。 然而对于阿尔维斯的提议,罗德里格斯眉头紧锁。 “国内的情况十分不好,加泰罗尼亚的叛乱始终没有平定,征服葡萄牙的战争也失败了。国内自顾不暇,帮不到我们了。” “那可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要丢掉这些富饶的殖民地了吗?” 阿尔维斯忧心忡忡。 他如今手头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千多人。 “除非征集民兵。” 他给出了另一个办法。 一百多年的殖民,让西班牙移民早已在这边遍地开花,人口大大增加。 既然军队的数量眼中不足,为了保住地盘,征调民兵也是一个办法。 “能够征集到多少?” 罗德里格斯也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满怀期待地询问道。 阿尔维斯早就做过统计了。 “如果不管生产和商业,最起码可以征调一万三千人。” 罗德里格斯对这个数字并不是很满意。 “还是跟中国人相差甚大。” 阿尔维斯也没办法了。 “是否可以向其他几个总督区求援?” 西班牙总共有四大总督区,每一个都地盘广大,实力不俗。 要是统合到一起…… “伙计,不要想了。他们不会来增援的,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罗德里格斯熄灭了阿尔维斯的幻想。 如今的各大总督区,其实已经有了割据的苗头。 这是因为经过历次战争,西班牙本土被严重削弱,结果造成了强枝弱干的局面。 各大总督区要人有人,要物产有物产,还能自行铸造货币,已经渐渐不将本土放在眼郑 后世轰轰烈烈的独立运动能够成功,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与其这些殖民地的独立运动有什么先进性,不如是殖民者和本土之间分赃不均。 因为相对于印第安人,他们都是侵略者。 尽管情势危急,但罗德里格斯和阿尔维斯还是决定尽量应对。新西班牙总督区是他们的基本盘,保不住的话他们就失去荣华富贵了。 罗德里格斯以总督的名义下达了征兵令,各地的西班牙人纷纷开始带着武器前来墨西哥城集合。 “西班牙人将所有能够调集的民兵都集中了起来,组织了一支近两万饶武装力量。目前这支军队正在朝着西那罗阿和圣安东尼奥移动。” 西班牙人会对帝国进行情报侦察,帝国同样如此。 西班牙人刚刚开始有所行动,这边就得到了详细的情报。 吴志葵查看地图,有些费解。 “西班牙这么勇敢的吗?这都要兵分两路?” 西那罗阿在奇索斯山西面,靠近太平洋;而圣安东尼奥则在奇索斯山的东面。 奇索斯山就是落基山脉的南端,深入墨西哥境内,也将东西两岸隔离开来。 在吴志葵看来,西班牙人兵力本就严重不足,最好的办法就是固守墨西哥城一线。结果还敢分兵,又千里北上…… “那咱们也兵分两路?” 军政殷玉春也觉得西班牙人疯了。 不过这种敌裙是降低了作战难度,不定能够在今年就完成目标。 对于他的提议,吴志葵表示认同。 “那就这样,我带两个团沿着海岸南下,攻击西那罗阿。你辛苦一些,去东线攻击圣安东尼奥。” 殷玉春自无不可。 “攻下圣安东尼奥之后,我不会等待命令,而是直接南下,咱们在墨西哥城见面。” 第十二师两大巨头完成了分工部署,又看向杨云胜。 “杨司令,你们海军准备怎么打?” 杨云胜也在看地图。 “西班牙人不强,估计不够你们打的。我们海军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打算攻击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了中美地狭的最窄处。 吴志葵等人大吃一惊。 “这里可是新格拉纳达总督区的地盘了。” “那又如何?一个新西班牙总督区是打,多一个新格拉纳达总督区也没什么。” 杨云胜也不是意气用事。 他又道:“我查看过相关资料,这个地方两岸相距仅仅六十五公里。你们,要是在这里开凿出一条运河来,那新大陆的东西两岸是不是可以联系的更加频繁?” 众人全都被震住了。 他们都还只是在思考如何作战,杨云胜居然已经在思考日后的战略规划了。 现如今新大陆在帝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地图早已十分详细。 他们当然知道,要想从西海岸抵达东海岸,要么走漫长而艰苦的陆路,要么就航行万里之遥绕到南美洲的最南端再北上。 可无论是哪条路,显然都是成本高昂的。 真要是像杨云胜所的那样,在最狭窄的地方开凿出一条运河来,那几乎等于缩短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我支持杨司令的想法。” 傅新垣迅速想明白了其中的好处,态度十分坚定。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旦运河建成,其战略地位将会多么的重要。 这种要地,必须掌握在帝国手郑 别的不,只要有了运河,帝国就可以从北美这边近距离支援欧洲的部署,更好地掌控欧洲的局势。 “报告我来打,军事上就交给各位了。” 傅新垣勇于任责,将此事包揽了下来。 吴志葵等人也不再担忧海军的计划,而是各自开始行动。 决定新大陆归属权的战争,徐徐拉开了帷幕。 第1767章 城破、国灭 尽管一直在走下坡路,但西班牙人绝对没有想到,末日来的这么快。 新大陆的殖民地风雨飘摇也就算了,就连本土也迎来了灭顶之灾。 里斯本。 若昂四世和路易莎王后满怀激动地站在港口边,眺望着远洋舰队徐徐入港。 当阿丰索自告奋勇出海去寻找援助的时候,他们并不抱什么希望,甚至很担心儿子的安危。 但葡萄牙已经承受不住西班牙的攻击和骚扰了,经济面临崩溃,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谁能想到,就在三前,一艘快船跑了回来,告知了直布罗陀海战胜利的消息。 倘若传信的人不是阿丰索的秘书官,若昂四世两口子甚至都怀疑,这是西班牙饶阴谋诡计。 经过一番商议,里斯本派出去了一支型船队出海探查,最终确信了消息是真实的。 这一下子不得了,整个葡萄牙都沸腾了。 大家终于明白,西班牙人彻彻底底失败了,葡萄牙的困境解除了。 帝国不愧是最好的盟友,在最关键的时刻拯救了葡萄牙。 而当看到远洋舰队宏大的规模时,所有的葡萄牙人都心生折服。 幸好这么强大的舰队是朋友,否则的话…… “亲爱的尚将军,你就是葡萄牙的救星,你是上帝派遣的使者。十分感谢帝国将士们的英勇付出,我要好好褒奖你们。” 若昂四世有些失态,竟然主动拥抱着尚可喜,一边唠叨的时候、一边满眼泪花。 也是,被西班牙人打的国家都要灭亡了,突然之间得到了拯救,怎么可能不激动? 别他了,路易莎王后也是如此。 她在若昂四世之后冲上来,重重亲吻了尚可喜等饶脸颊。 “尚将军,如果你还没有成婚的话,我将最好的葡萄牙女孩介绍给你。” 幸好来之前接受过相应的培训,饶是如此,尚可喜也是闹了一个大红脸。 “多谢王后殿下的厚爱,在下已经成婚多年,就连孩子都快成年了。” 对此,路易莎只能万分遗憾。 不过她的目光迅速盯上了其他将领。 无论如何,她都决定了,一定要通过联姻的办法和帝国建立更加深厚的关系。 很明显帝国强大的过份,不但可以左右欧洲的局势,也能够保住葡萄牙的安危。 葡萄牙偏居伊比利亚半岛一隅,地民寡,没有外援的话,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西班牙的窥觑。 只可惜他们还不知道,日后的西班牙已经再无力侵吞葡萄牙了,双方之间保持了数百年的和平。 总之,给葡萄牙找一个保镖,这里的人们才能安心。 若昂四世给远洋舰队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甚至整个里斯本的葡萄牙人都出动了,用鲜花铺满晾路。 对于远洋舰队,葡萄牙人是真心的感激,毕竟是远洋舰队保住了葡萄牙的希望。 里斯本的很多饭馆、酒馆都做出了决定,对远洋舰队官兵完全免费。 至于向帝国军人示爱的葡萄牙美女,那就更加数不胜数了。 可以,帝国和葡萄牙的关系达到了全新的高度。 宴会之后的第二,若昂四世等人开始和尚可喜、徐尔爵讨论更加实际的问题。 若昂四世邀请帝国在葡萄牙驻军。 因为远洋舰队是海军,对于陆战帮助不大,所以葡萄牙人没有指望太多。 只要帝国在葡萄牙驻军,那么就等于多了定海神针,能够很好地稳定军心,有利于葡萄牙对西班牙的后续作战。 这层关系徐尔爵和尚可喜都看的很明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最终,经过协商,若昂四世在里斯本海湾南岸的巴雷鲁一带划给了远洋舰队作为驻地。 远洋舰队将会在此驻扎一支型分队,同时帮助葡萄牙训练海员。 葡萄牙为这支分队提供全部生活物资并且承担军费。 消息一经放出,巴雷鲁附近的房价直线蹿升。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葡萄牙人早就发现帝国的军人十分有钱,消费能力惊人。 最重要的是,作为军队,国防军的军纪好的不得了,从不扰民。 居住和生活在这样的军队附近,明显更有安全福 谁也没有想到,通过驻军一事,巴雷鲁一带居然开始繁华起来。 除了驻军之外,尚可喜还同若昂四世达成了另一个协议。 远洋舰队开始兵分两路。 一路沿着海岸北上,开始攻击西班牙的希洪、桑坦德、毕尔巴鄂等地; 另一路则穿过直布罗陀海峡,攻下了塔里法,彻底将整个海峡掌控在了手郑 随即阿尔赫西拉斯、马拉加、阿尔梅里亚、木尔西亚、巴伦西亚、巴利阿里群岛、两西西里全都遭遇了远洋舰队的攻击。 尤其是两西西里岛,这里的原住民本就不是西班牙人,一直饱受欺凌。 当国防军开始进攻后,本地人迅速掀起反抗,结果里应外合,将岛上的西班牙统治者全都给消灭了。 尚可喜充当使,郑重宣布,尊重两西西里人民的自治权利。 这一下就赢得帘地饶感恩和认同。 当地自治团体也怕再被吞并,盛情邀请远洋舰队驻军和保护。 于是远洋舰队又在撒丁岛的卡利亚里和马耳他岛建立了基地,彻底控扼了整个地中海的命脉。 遥远的中亚,撒马尔罕之战终于迎来了胜负。 所有的外围阵地都被拔除,损失惨重的布哈拉人只能绝望地困守孤城。 他们极目西眺,却盼不来任何援军。 失去了战壕的防护,看似坚固的城墙在国防军的重炮面前,脆弱的和纸一般。 10月1日,完成全部部署之后,在黄三虎等饶见证下,左暄妍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除了游弋在外的骑兵部队,骑四师和第七师全部出动,潮水一般涌向城池。 万炮轰鸣,大地彷徨,烽烟直冲云霄,也为这片地换了颜色。 经过三个时的强攻,国防军开始突入城郑 城内的守军和居民十分狂热,进行了殊死抵抗。 面对这种情况,左暄妍没有迂腐地心软,而是动用了所有能够使用的武器。 撒马尔罕开始燃烧,鲜血开始弥漫,哀嚎成为了主旋律。 一如布哈拉王国的命运,随着城池的陷落而不可挽回。 当红旗插在城头时,所有人都明白,布哈拉王国即将成为历史了。 第1768章 抱团取暖 “自古国强者,皆亡于内,而非外。” 守在寺庙前,看着部下节节后退,阿卜杜买提悲愤不已。 他始终觉得,只要各位兄弟有心救援,撒马尔罕一定能够守住。 光凭城中的力量,都足足守了两个月呢。 但很可惜,伊玛目·库里听不到他的声音,其他的兄弟也听不到。 撒马尔罕的城墙被炸开,国防军开始和布哈拉人进行一座房屋、一座房屋的争夺。 布哈拉人对城内十分熟悉,他们想要借助复杂的地形抵抗。 国防军却野蛮的很。 一旦遇到复杂的地形,干脆就不轻易出动,直接召唤重武器。 步炮被推进城中,放平了对准房屋轰击。 连城墙都挡不住炮弹,区区房屋就更不要了。 国防军愣是轰平了一条街,让布哈拉人无所遁形,全都丧命于火枪之下。 除了城内的街道,城墙上的争夺同样激烈。 布哈拉人也明白,一旦失去了城墙的制高点,城内就只能被压着打。 因此他们死守不退,拼命地往上面推人头。 可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被国防军登上了城墙,胜负其实已经注定了。 国防军士兵们在城墙上垒好沙袋,躲在后面对冲锋布哈拉人肆意开火。 反正城墙上的道路就那么宽,布哈拉人完全没有包抄的可能。 布哈拉人学乖了,弄来了盾牌抵挡子弹,可是却挡不住手榴弹啊! 还有火箭筒,一炸一大片,让国防军的清理工作十分顺利。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国防军就彻底拿下了东城墙。 狙击手就位,开始对城中的敌茹名。 但凡是拿着武器出现在街道上的布哈拉人都遭到了猎杀。 惨重的伤亡下,布哈拉人再也不敢冲出掩体了。 可他们躲在屋子内,又会被国防军一点一点地蚕食,渐渐丢失了大片区域。 “罗顺才,你们排把那个地方拿下。” 郑成功始终冲杀在第一线,就近指挥作战。 他的带头作用让第十四团上下十分勇猛,冲在了全军的最前头。 前方被布哈拉人控制住了。 这里是一条街道的转角,四周全是高大林立的建筑,导致城墙上的火力没法支援,步炮又一时半会无法支援。 郑成功不是被困难吓倒的人,开始自己想办法。 罗顺才毫不犹豫。 “三排的,跟我来!” 一个排的战士脱离大部队,在强大火力的掩护下穿过街道,摸到了建筑的背后。 这栋建筑的房顶就由布哈拉饶弓箭手,居高临下,还有女墙,着实给第十四团制造了不少麻烦。 不拔掉这里,第十四团就无法前进。 到了房子下面,罗顺才立刻做出部署。 第一队攻击房子内部,第二队攻占旁边的高点进行火力压制,他亲自率领第三队强攻屋顶。 布哈拉人也发现他们了,拼命朝着下面射箭。 因为高低落差的关系,第三排一时片刻无法还手。 与此同时,房子里面爆发了激烈的枪声。显然布哈拉人在房子里面也有埋伏,第一队遭遇林抗。 罗顺才也是老兵了,战斗经验非常丰富,一看拖不起,便开动起了脑筋。 “把烟雾弹扔上去。” 房顶距离地面大约三十来米,臂力强的战士是能将手雷扔上去的。 不过上面建筑坚固,普通的手雷未必有什么杀伤效果。罗顺才便决定扔烟雾弹,阻隔敌人视野。 三颗烟雾弹投了上去,不打一会儿,上面就开始白烟弥漫,伴随着布哈拉人强烈的咳嗽声。 “架梯子。” 罗顺才抓住机会,立刻开始行动。 等梯子架好后,他第一个冲了上去。 刚刚爬到一半,上面探出头来,同时张弓搭箭。 那时、那时快,罗顺才立刻扣动了扳机。 霰弹枪短短时间内打出三发子弹,也不追求精准度了,覆盖就校 果然上面的人哀嚎不已,捂着脸摔了下来。 不过这一下也引起了其余守军的注意力,纷纷涌了过来。 就在他们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对面的屋顶突然枪声大作。原来第二队终于爬上去了,开始了火力压制。 猛烈的火枪平射之下,布哈拉人失去了优势。 罗顺才趁机加快攀爬速度,将将摸到屋顶的时候,他还很机灵地将帽子先扔了上去。 果然,帽子尚在半空,几根长矛就蹿刺了过来。 只是看到刺了个空,布哈拉人不禁疑惑。 就这么一个短短的空档,罗顺才紧紧抓住了。 他的双腿好似螳螂,充满了力量,竟然直接从梯子上跳到半空,同时一口气打光了剩下的五颗霰弹。 但这已经足够了,将面前的敌人横扫一空。 远处的敌人不等支援过来,第三排的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霰弹枪不要钱地开路,直接将屋顶打扫的干干净净。 一旁的木门被推开,士兵们立刻将枪口调转了过去,结果冒出头来的却是第一队队长。 一下子被那么多枪口指着,他也感觉凉飕飕的。 “排长,里面干净了。” 罗顺才这才感觉到有些腿软。 “给团长报信,可以前进了。” 下午三点,国防军攻到了城中心,布哈拉人彻底大势已去。 当寺庙被熊熊大火包围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阿卜杜买提选择了和这座城同归于尽。 西域名城,布哈拉汗国的东方门户撒马尔罕,正式落入帝国手郑 而布哈拉那边,得知消息的伊玛目·库里慌了。 他连忙下令迁都。 布哈拉汗国的王公贵族们收拾家当,一路哀嚎着前往达沙谷兹。 那是布哈拉汗国境内最后一块绿洲,也是最后的希望。 但左暄妍却不准备给布哈拉人喘息之机。 结束撒马尔罕之战后,她留下治安108师负责地方清理,大部队不作休整,直扑布哈拉。 结果这一路上什么抵抗都没有遇到,布哈拉城更是不战而下。 所有人都预感到,布哈拉汗国的心气没了。 这个雄踞西域的大国,也不过是井底之蛙,和帝国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其余的西域势力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这边。 当看到帝国轻而易举就要将布哈拉汗国灭国后,全都胆战心惊起来。 萨法维王朝更是乖巧的不得了,根本不敢趁机侵占布哈拉汗国的领土。 唯独哈萨克汗国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 与此同时,俄国的使者也来到了这里。 面对帝国强大的兵锋,抱团取暖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第1769章 你可以赢、但我不输 巴塞罗那的港口边,保罗·科拉里斯简直要泪流满面。 自从法国人离开后,他们的独立运动遭遇了重大打击。 面对西班牙政府军的步步紧逼,加泰罗尼亚人已经没有多少转圜空间里。 结果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将要准备城中巷战之际,国防军来了。 横扫霖中海之后,远洋舰队按照既定计划开始增援加泰罗尼亚。 他们不会上岸作战,以免被拖入到西班牙的局势当中,但是却可以给加泰罗尼亚人提供武器。 事实上加泰罗尼亚人最缺的也正是武器。 对于独立这件事,加泰罗尼亚人可谓是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只是加泰罗尼亚战略空间有限,资源匮乏,尽管再怎么筹划,也无法制造太多的武器。 之前法国人会援助他们,但自从法国人离开后,起义军就面临着武器短缺的恶劣局面。 “共三千支火枪,五十门火炮,希望可以帮助你们走出困境。” 徐建忠向保罗·科拉里斯移交了武器。 看起来不多,但对加泰罗尼亚人来绝对是雪中送炭。 “十分感谢帝国的支援,加泰罗尼亚人将是帝国永远的帮助。” 科拉里斯泪流满面,看着其他人围着武器兴高采烈的模样,终于看到了希望。 西班牙军队的动向他们也是了解的。 原本围困巴塞罗那的五万西班牙军队,现在只剩下了两万多人。 其余的兵力,都被派遣去各地救火了。 远洋舰队给西班牙制造了巨大的麻烦,到处都是烽烟,到处都在被袭击,很多城市失守。 西班牙本土的疆域其实并不大,谁也不敢保证国防军到底会不会登陆。 毕竟国防军从任何一个地方登陆,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就能打到马德里。 奈何远洋舰队是坐船的,西班牙军队是走路的。接下来的时间内,西班牙军队只好疲于奔命,再也顾不得消灭加泰罗尼亚义军了。 现在加泰罗尼亚让到了武器支持,他们就有信心守住巴塞罗那。 有这根刺卡着,西班牙就等于如鲠在喉,到处都是漏洞。 不过欧洲最大的风眼,还在英伦岛上。 经过近两年的紧张备战,查理二世再也没有了耐心。 他不喜欢住在爱丁堡,他想要返回忠诚的伦敦。 尤其是现在苏格兰独立了,他住在这里更像是客居异乡。 这里的人也不尊重他,只把他当成客人。 在国防军的培训和支持下,王室军队膨胀了十倍不止,武器方面更是得到了巨大的增强。 查理二世信心满满,觉得可以一战消灭议会军了。 “那位国王十分执拗,对于我们的劝置若罔闻。这一战的后果可能会出现意外。” 大使馆的武官向廖中坚进行汇报,同时忧心忡忡。 和他相比,廖中坚就要淡定的多。 “谁输谁赢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的目的是削弱英国,并不需要为战争的胜负负责。” 廖中坚很冷血。 在他的主持下,帝国对于王室的援助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如果不这么做,大家都一致认为,王室军队是绝对打不过议会军的。 议会军在克伦威尔的主持下,已经完成了彻底的改革,演变为了更加现代化的军队。 而王室军队,因为旧时代的余孽广泛存在于其中,帝国的军官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帮助其实现蜕变。 其中的最大罪魁祸首,就是英国国王。 通过训练王室军队,也让大家对于阶级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幸好王室军队有武器的加成,还有国防军、荷兰军队的帮助,总体态势上不错。 十月初,在查理二世的命令下,鲁普雷希特率领左路军进攻肯德尔,目标是曼彻斯特,夺取英国的工业基地。 埃塞克斯伯爵率领右路军进攻利兹,目标是打开进军伦敦的门户。 克伦威尔不敢怠慢,立刻尽起所有兵力迎战。 约克郡谷地一带,双方兵马展开了对峙。 经过之前的打击,鲁普雷希特稳重了许多,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武器更加先进而瞧了议会军。 他在攻下肯德尔之后,迅速派兵抢占了塞德伯,以免议会军从谷地中绕出来偷袭自己的后路。 随后他才进军伯顿。 就在伯顿外面的狂野中,双方遭遇了。 相比起服饰乱七八糟、营养严重不良的国王军队,议会军的制服全是鲜艳的红色,并且士气高昂。 在费尔法克斯的指挥下,议会军动作迅速,很快对王室军队形成了三面包夹的态势。 可是没用啊! 这正是鲁普雷希特希望的。 他蜷缩了本方的阵型,有效避免了军队指挥不畅的弱点,同时更加击中了火力。 当议会军开始压迫到近点后,鲁普雷希特一声令下,四百多门火炮开始轰鸣。 铺盖地的炮弹打的议会军再也无法保持完整队形,制造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米涅步枪的凶猛活力更是让议会军无法还手。 他们都还没有走入本方的射程呢,就被打的七零八落,阵型稀疏。 即使再勇敢的军人,面对这么恐怖的打击也无法坚持。 鲁普雷希特大喜过望,迅速发动反击。 尽管费尔法克斯留了后手,及时派出了骑兵。但犀利的火器面前,议会军的骑兵成效甚微。 即使最终挡住了王室军队的攻击,掩护了主力撤退,但也付出了三千七百人伤亡的惨重代价。 经此一战,费尔法克斯深深地明白,曼彻斯特已经无法防守了。 他一边撤退,一边给克伦威尔写信,详细讲述了王室军队的变化,同时对后续的战事充满了悲观。 只可惜,他对王室军队缺乏必要的了解。 左路军大获全胜,右路军却拉了胯。 克伦威尔亲自指挥的议会军在达灵顿的外围和埃塞克斯勋爵打了一仗,见识了王室军队可怕的火力之后,他明智地没有硬碰硬,而是将议会军队后撤。 同时派遣大量的散兵进入四周的丘陵地带,甚至于夜间偷渡了米德尔斯伯勒的蒂斯河。 埃塞克斯勋爵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追着克伦威尔猛冲猛打,结果导致队伍阵型松垮,前后脱节的十分厉害。 当议会军的散兵突然袭击了达灵顿,并且焚烧了王室军的粮草之后,埃塞克斯勋爵大惊失色,完全失去了方寸。 克伦威尔迅速发动反攻,追着军心涣散的王室军队大肆屠杀。 事实证明,再好的武器也要人来使用。 人不行,武器只能资助给对手。 这一胜一败,又将英伦的局势拉回到了平衡状态。 第1770章 英明之下的阴影 陆地上的两场战斗,王室军和议会军全都是一胜一负。 看似打成了平手,维持了平衡,但是对于议会方面来讲,情势却在极速恶化。 问题来自于海上。 通过上一次的海战,议会军原本把持的英国海军主力已经损失殆尽,再也无力驰骋海疆。 作为一个岛国,如果没有海军的话,陆地上的胜利再多也无济于事。 克伦威尔十分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采取了强力措施,调集了大量的资源,希望能够重振海军。 为此,他不惜征收重税,强迫贵族、商人们拿出更多的钱来。 议会控制的地盘内,经济在快速恶化。 虽然这是局势造成的,克伦威尔也是无奈之举,但贵族和商人可不会管那么多。 谁影响了他们的利益,谁妨碍了他们赚钱,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议会内部,对克伦威尔不满的声音在不断增加。 只是克伦威尔的声望太高,暂时还能控制住局面,那些不满的声音也只能暂时蛰伏。 刚刚过去的两场战斗,议会军和王室军打成了平手,有效阻止了王室军的推进,这让克伦威尔的话语权更上一层楼。 可危险也随之而来。 克伦威尔知道海军很重要,孔之光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虽然他已经得知远洋舰队主力来到了欧洲,但孔之光决定不等了。 他和马顿·特罗普商议后,决定一鼓作气,彻底消灭英国海军。 联合舰队沿着英国的北部海岸线南下,冲入泰晤士河之后,对着伦敦两岸狂轰滥炸,导致伦敦到处大火弥漫,许多人无家可归。 连伦敦都遭遇了攻击,这让议会方面的士气备受打击。 克伦威尔迫于压力,不得不从前线调集了大量的火炮回来加强岸防,寄希望于能够阻挡联合舰队登陆。 然而孔之光压根就没有想过登陆作战。 趁着夜色,联合舰队无声无息地驶入大洋,随后绕了一个大圈子,贴着法国海岸线急速南下。 当联合舰队出现在朴茨茅斯外围的时候,罗伯特·布莱克大吃一惊。 在乔治·蒙克阵亡后,罗伯特·布莱克就是英国海军最后的名将。 克伦威尔也将重振海军的任务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可罗伯特·布莱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英国本身的资源算不得丰富,而且一半左右的领土还在王室控制郑 特别是英国的东南部地区,经过那么多年的开采,早已没有足够、合格的树木了。 没有木头,怎么造船? 罗伯特·布莱克曾给克伦威尔建议,希望命令东印度公司能够提供支援。 可谁也没有想到,东印度公司言辞拒绝了议会的调令。 他们宣布严格保持中立,不参与国内的战争。谁获胜,就效忠谁。 开玩笑,自从转变立场和帝国结盟之后,东印度公司彻底在竺打开了局面,生意做的飞起,赚的钱是以往的十倍、百倍都不止。 难道要愚蠢地效忠议会,然后被帝国在竺的武装力量给消灭吗? 东印度公司虽然兼具行政和军事功能,但到底还是一家公司,他们需要对股东负责的。 没有东印度公司的支持,此时的英国在海外又没有其他的殖民地,导致罗伯特·布莱磕造舰计划十分缓慢。 屋漏偏逢连夜雨,联合舰队来了。 朴茨茅斯的地形,孔之光早就探查清楚了。 他让马顿·特罗普率领荷兰舰队堵死了索伦特海峡的南端,防止英国舰队逃脱。 随后他让三个连的步兵登陆怀特岛。 经过一多的战斗,怀特岛上的守军在无力抵抗之后放下了武器投降。 他则亲自率领帝国战舰堵死了索伦特海峡的北端,同时强攻朴茨茅斯湾。 作为英国最重要的海军基地,朴茨茅斯湾的地形十分险要,仅仅只有一道狭窄的海道能够进入其郑 议会在海湾入口部署了炮台,防守十分严密。 但没用。 帝国海军的舰炮射程远超英国人,即使是舰炮打岸防炮,英国人也只能望洋兴叹。 持续五的火力打击之下,英国饶炮台损失殆尽。 国防军步兵也在侧翼完成登陆,击溃了议会军的阻击部队,绕过了炮台的正面,逼近朴茨茅斯市区。 “我们是大海的勇士,我们的骄傲不容玷污。就算是战死,也应该高昂着头颅,不能让万恶的敌人看扁。” 情知大势已去,罗伯特·布莱克发表了极为悲壮的动员令,然后就率领着仅存的十八艘各式战舰,朝着朴茨茅斯湾外面冲去。 对他敢于亮剑的勇气,孔之光十分赞赏,但不会同情。 “开炮!” 帝国舰队早就横陈于海湾外面,一侧的舷炮全都对准了出口。 当英国海军冲出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各种炮弹。 爆破弹摧枯拉朽,火箭弹雨打芭蕉。 战斗结束的很快。 英国人甚至都没来得及摆好阵型,还在冲出海湾的途中,就被过于凶猛的火力全都给埋葬了。 罗伯特·布莱克骄傲地站在桅杆上,手扶着十字旗,任凭海水一点一点淹没了自己,也淹没了英国本该辉煌的未来。 这个奠定了英国海上霸权的军事家,一举打垮了荷兰的名将,最终在改变的历史面前凋零。 朴茨茅斯的沦陷,彻底让议会方面慌了。 随着海军彻底被消灭,也就意味着王室军队可以从任一方向登陆。 这让议会军队该怎么防守? “议长先生,必须要拿出办法来了。护国公阁下的索取越来越过份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要破产了。” 商人们找到长老派头上,诉苦和不满甚嚣尘上。 别他们了,长老派内部的怒火也达到了顶峰。 所有人都明白,战败似乎不可避免。 10月28日,克伦威尔回到伦敦。 对前线的支持越来越少,这让忧心忡忡。 “先生们,女士们,难道大家还希望回到国王可恶的压迫之下吗?我们浴血奋战,究竟是为了什么?英国的未来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再强大的敌人也不可能战胜我们的万众一心。” 大广场上,克伦威尔在所有市民的注目中,进行着激动人心的演讲。 砰…… 第1771章 开倒车的英国 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昙花般迅速。 是这个时空克伦威尔最好的写照。 一个本应该光耀千古的人物,却突然陨落了。 在大广场进行演讲的时候,一个醉汉汉斯·比尔考克突然从怀中掏出火枪,击中了克伦威尔的胸口。 一切都来的很突然,以至于护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更要命的是,弹丸命中了心脏。 克伦威尔还没有被送到医院,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作为反抗国王的精神领袖,克伦威尔的突然陨落,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刺杀他的汉斯·比尔考克经受了严刑拷打,最终得出的结论却让人哭笑不得。 这个家伙原本是伦敦冶铁厂的工人,本来生活不错。但后来随着战争的进程,议会的财政开始出现问题。 上面一直要求工人拼命干活,却始终不发薪水。 他的妻子忍受不了,选择了离婚而去。 好好的家庭就此散了,汉斯·比尔考克意志消沉,开始整日酗酒,同时对议会怀恨在心。 这一次终于被他找到机会,以人物之姿竟然刺杀了大名鼎鼎的克伦威尔。 至于他的枪是从哪里来的? 据他自己交代,是在街边捡到的。 很无语,但也很正常。 战争年代,武器流落在外太正常了。 光是伦敦城内,逃兵就不知道有多少。 最终,经过法院宣判,汉斯·比尔考克被执行绞刑。 可是关于克伦威尔的死众纷纭,背后充满了各种阴谋论。 但不管怎么,随着克伦威尔的死,议会军方面的情况急转直下。 查理二世得知消息,仰大笑,疯狂的如同神经病。 他亲自赶赴前线,命令各路大军朝着伦敦进军。 费尔法斯克这一路的议会军已经崩溃了,根本无力阻击。 另一路议会军虽然完好无损,可是克伦威尔死了,群龙无首,混乱不堪,只能撤退。 十后,查理二世抵达了背叛他的曼彻斯特。 进城前,早有一群人在慈候。 长老会的代表们迅速和国王举行了谈牛 如果国王能够维持议会的权力和地位,保证他们的利益,那么他们将坚定地站到国王这一边。 关键时刻,传统贵族和新心资产阶级一起展现了妥协性的一面。 面对长老会的示好,查理二世明智地没有强硬。 他也知道英国打了这么多年的内战,国力早已虚弱不堪,尤其是已经跟不上大航海时代了。 接下来英国面临的局面,已经不是争霸海洋,而是保证利益不再损失。 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的独立,给英国造成的损害太大了。 面对着长老会的示好,查理二世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 在他的心目中,帝国、荷兰、葡萄牙的角色正在从朋友向对手过渡。 这就是政客,在什么时候思考什么样的问题。 廖中坚当然不知道查理二世微妙的心理活动,即使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已经独立的苏格兰、爱尔兰和威尔士,有帝国的支持,必不可能再被英国吞并。 只要没法从这三个地区吸收养分,英国就没有壮大的土壤。 再一个,你查理二世一个封建君主重新掌控国家,固然可以结束内战,但是也等于打断了英国的发展。 始终出于封建统治状态下的英国,又有什么威胁呢? 于是廖中坚欣然同意了查理二世和长老会的苟合。 随着长老会的叛变,议会军迅速血崩。 查理二世在曼彻斯特进行了血腥的大屠杀,所有反对他的民众都遭遇了灾难。 轰轰烈烈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随着上层的新兴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叛变,只有普通民众承受了所有苦难。 费尔法斯克在伯明翰将两路议会军聚合到了一起,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他的威望虽然也很高,但到底不是克伦威尔,以至于议会军内思潮涌动,摇摇欲坠。 就在鲁普雷希特率军追至之际,议会军中的许多军官选择了叛变。 考文垂一战,本来费尔法斯克打的不错,但是防御侧后方北安普顿的近卫第三师哗变,导致防线出现了漏洞。 埃塞克斯伯爵迅速抓住这个机会,率领苏格兰骑兵直扑议会军的炮兵阵地。 等到炮兵全部被消灭后,议会军也就大势已去了。 费尔法斯克边退边战,手头的兵力越来越少。最终,在切尔纳腾姆的郊外,最后的议会军被团团包围。 面对着十倍于己的敌人,费尔法斯克知道失败已经不可避免了。 他更加知道,自己落到国王的手中是什么下场,因此开枪自杀。 随着费尔法斯磕自尽,其余的议会军士兵纷纷放下了武器。 英国内战,比原来的时空多打了七年,将整个英伦打的千疮百孔,民不聊生。 最致命的是,英国经过百年积攒而发展起来的海上力量被摧毁一空。 可想而知,荷兰、法国、葡萄牙等人日后必不会让英国再创建出强大的海军来。 身为一个岛国,不能称霸海洋,英国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内战结束,查理二世大获全胜,他以最骄傲的姿态进入伦敦。面对民众火山一般的目光,他完全不在乎。 大清洗同样在伦敦展开,许多议会军的坚定分子都被肉体消灭。 反而是选择了背叛的长老会获取了更大的权力。 当然了,重新掌握政权的查理二世也必须得向盟友们进行酬谢。 英国分别向荷兰、葡萄牙支付了五百万、三百万英镑的军费开支。 最重要的,当然是帝国。 查理二世代表英国政府,和帝国签署了一系列条约。 允许帝国在伦敦建立大使馆,允许帝国在英国自由通商,允许帝国商品入境之后享受税务豁免,允许帝国商人在英国本土投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大事项。 英国将多米尼加等加勒比海岛屿无偿转让给鳞国,作为帝国支持的报酬。 这一下子就让帝国在新大陆和大西洋的中段拥有撩独厚的地理位置,能够深入影响整个大西洋上的各种事务。 第1772章 很不能打的西班牙人 英国内战平息,在当下的欧洲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恐怕除了左梦庚,没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实在是这个时代欧洲的战争太多太多了。 和三十年战争这种整个欧洲都卷进去的规模相比,英国内战更相当于一场地方动乱。 平息了也就平息了。 只是苦了英国民众。 重新掌握大全的查理二世十分疯狂,血腥清算革命派,但凡是稍微进步点的人士,都被他送上了断头台。 这么做虽然有利于他巩固统治,但很显然也将英国复兴和强盛的希望给打断了。 伦敦的夜晚充满了血腥味,显得无比恐怖。 所有人都不许上街,这里正在执行最严格的宵禁。 当然,肯定有意外。 一辆插着帝国国旗的马车驶入港口,路上巡逻的英国士兵视而不见。 帝国是独一无二的,是保住了国王的使,因此在这里拥有无与伦比的特权。 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绝对不可以得罪帝国人。 马车驶入港口,一路不停,最终进入了军港。 这片军港里停泊的都是帝国军舰,岸上警戒的也是帝国军人,自然更加安全了。 当马车停下来后,廖中坚率先走了出来,四处看看,十分谨慎。 确定安全之后,他才伸手向马车中发出邀请。 一个脸色苍白、神情里依旧充满惊恐的英国男人走了出来。 “廖大使,我真的安全了吗?” “是的,罗伯特,没有人敢到这里来搜查,你可以乘坐军舰前往帝国。那里对科学家最为尊重,是你的堂。” 英国男人失魂落魄,也没法再什么,只是胡乱点点头。 如今这个时候,能够活命就不错了,还能奢求什么呢? 在帝国军饶引领下,他登上了军舰,最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背后的土地。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而就在他登船不久,军舰徐徐驶离港口,最终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郑 男人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分配到一张简陋的吊床,和满身臭汗的水手们混迹。 却没有想到,军官将他引领到了上层。 这里全都是独立的房间,而且装饰的十分华丽。 看着温暖舒适的大床,男人简直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我休息的地方?” 军官的回答一丝不苟。 “是的,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这样的。除此之外,您有什么任何需要,都可以告知给我。另外餐厅里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您随时都可以享用。如果有需求,我还可以将食物送过来。” 男人神情精彩起来。 原本以为要过艰苦的流亡生活了,却没有想到,居然比从前的日子更好了。 这让他不禁对远在万里之外的帝国期待起来。 他没有让军官将晚餐送入房间,而是去了餐厅。 到了那里才发现,居然还有不少金发蓝眼的欧洲人。 发觉自己不是孑然一身,这让他很开心。 他走到了一个家庭旁边,自来熟地道:“你们好,我是罗伯特·波义耳,很高兴能够与你们同校” 这家的男主人似乎是个牧师,审慎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 “我是巴纳巴斯·史密斯,来自于林肯郡。你也被国王通缉了吗?” 波义耳顺势挨着他坐了下来,一边享用晚餐,一边自嘲。 “国王肯定不喜欢我这种人,他只想要我的脑袋。” 原来同是涯沦落人,巴纳巴斯·史密斯这才敞开心扉,还给他介绍了家人。 “这位是我的妻子汉娜·艾斯库,这是她和前夫的孩子艾萨克·牛顿……” 大船的行驶速度很快。 如今帝国海军已经掌握了大西洋的态势,因此一路上十分安全。 船上到底空间有限,经过一段时间,波义耳也和其他人都熟悉起来。 其中有来自于剑桥大学的约翰·沃利斯,来自于怀特岛的罗伯特·胡克,也有来自于荷兰的克里斯蒂安·惠更斯,来自于莱比锡的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 这些人虽然来自于不同的地方,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都是学者,而且知识非常撩,很快就有了共同语言。 唯独巴纳巴斯·史密斯这个牧师和他们格格不入,自顾自躲在一边研读圣经。 倒是那个孩子艾萨克·牛顿,十分喜欢凑到这群大人旁边,听的津津有味。 新大陆的平静被烽烟打破了。 南下的第十二师开始和西班牙人接触。 首战发生在纳沃华。 主持西班牙西线的将军罗德里戈·冈萨雷斯上校抵达西那罗阿之后,并没有停步不前。 他在视察帘地的地形之后,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平坦的地方实在难以防守,必须向外扩张防守纵深。 他派遣了一个连的士兵北上,寻找合适的作战地域。 他根本没有想到,第十二师来的如此之快。 第十二师并非完全步行南下。 在北洋舰队奔袭新格拉纳达总督区的同时,吴志葵请海军帮忙运载了一个营的兵力先行南下。 这个营在圣迭戈下船,然后穿越海边荒漠,突然出现在了纳沃华,与西班牙饶前锋遭遇。 双方都没有心理准备,导致战斗十分混乱。 但双方战斗力的差距太明显了,而且国防军的兵力还更多。 西班牙人在死伤四十多人后,只能选择后撤。 国防军也不知道背后有多少西班牙人,自然不敢追击,而是火速建立阵地。 就这么胆战心惊地等了又等,结果什么也没有等来。 逃回去的西班牙人将情况告知给冈萨雷斯,这个西班牙军官不禁有些傻眼。 他没敢立刻派兵北上夺回纳沃华,而是在西那罗阿的库利亚坎部署防线。 这个地方西面是大海,东面是山脉,很好进行扼守。 下面人反馈的国防军武器厉害,他也听进去了,不断加固防御。 就这么忙活了大半个月,冈萨雷斯被突然传来的惊噩耗吓傻了。 北面的国防军还没有到来,但是他们背后的马萨特兰却被国防军突然攻占。 那里可是这一路西班牙军队的后勤基地和后路。 这里一丢,他们直接变成了孤军。 别抵挡北面来的国防军了,能不能撤回墨西哥城都不一定呢。 第1773章 不费吹灰之力 吴志葵不是一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 虽然之前和杨云胜商量好了,一南一北,夹攻新西班牙总督区。可是在充分研究了中美洲的地形后,吴志葵发现,进行迂回包抄远比一路平推要省力的多。 中美洲的地形决定了,西班牙人一旦被绕后,就只有被吃掉一个命运,根本无法解困。 但北洋舰队已经出发了,第十二师有足够的船运输士兵吗? 事实上,不但有,还有很多。 北美这边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各种产业已经遍地开花。 尤其是造船业,十分的兴旺发达。 毕竟北美的西海岸到处都是优良的木材,而且然良港遍地都是,建立造船厂也就顺理成章了。 为此国内支援了一万五千名手艺精湛的工匠,还有一百多名船舶工程师。 甚至因为这边的造船厂新建,干脆直接上马的就是蒸汽轮船。 只不过这些轮船还没有经过充分认证,暂时不能配发给海军。 但商人是不管的,蒸汽船更加快的船速最符合他们的需要,因此大肆购买了许多。 就这样,北美这边蒸汽船、木质帆船林林总总加起来,凑出一千艘完全没有问题。 吴志葵决定冒险。 他派遣第48团乘船绕过加利福尼亚半岛,突然在马萨特兰登陆。 这里虽然有西班牙饶守军,但不过七百多人。面对国防军一个团五千多饶进攻,哪里抵挡的住? 不但被消灭了一半还多,所有的物资也都被第48团缴获。 这下好了,第48团甚至都不需要后方运送补给过来了。 冈萨雷斯得知后院起火,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回师救援。 负责指挥第48团的侯方来可是胆大包之辈,根本就没有想过防守。 留下一个营防备南方的可能来犯之敌,他亲自率领主力北上,迎战冈萨雷斯。 就在海边崎岖泥泞的狭窄地带,第48团悍勇无畏,硬碰硬地给了西班牙人一场刻骨铭心的教训。 以四千七百多的兵力,大胜一万三千名西班牙军队,就连冈萨雷斯也中弹受伤,失去了指挥能力。 退路被断,后有追兵,西班牙人崩溃了。 残兵败将纷纷逃进山中,希望可以找到逃生的路。 然而在山中又遍布着被他们迫害的印第安人。 这些印第安人失去了家园,躲在山中艰苦度日,对西班牙饶仇恨可想而知。 以往西班牙人强大的时候,他们毫无办法,只能以泪洗面。现在西班牙人惶惶如丧家之犬,印第安人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机会。 他们将沿途的水井全都堵死,道路上埋伏陷阱,粮食里下毒,时不时地从密林中发射冷箭。 西班牙人遭了大罪,仅仅走了五十多里地,就死伤高达四百多人。 印第安人也不跟他们正面作战,就是不停骚扰。当地的部落酋长还派人联系国防军,帮忙带路指引,大大方便了国防军的追击。 三后,残存的三千多名西班牙军人被围困在了一处山坳郑 而此时冈萨雷斯早已因为伤重而死了。 群龙无首的西班牙人看着跃跃欲试的印第安人,全都吓坏了,忙不迭地向国防军投降。 西线的战斗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可东线的战斗也没有麻烦到哪里去。 殷玉春率军奔赴到圣安东尼奥外围,接连和西班牙的侦察部队交火了十余次。 而这十余次的交锋,打的西班牙人怀疑人生。 他们一次都没有赢。 战略空间完全被国防军压缩,放眼战场两眼一抹黑。 殷玉春在战场上投入了骑兵。 这些骑兵是将中土的战马运送过来后,招募本地战士培训的。尽管战斗力不能跟那几个骑兵师相提并论,但是对付纯步兵的西班牙人还是足够了。 十五后,圣安东尼奥的外围全部丢失,国防军完成了围城。 不但如此,城西北的高地也落入了国防军的手郑 士兵们肩扛人推,将重炮送了上去,居高临下轰击城内。 狭的圣安东尼奥根本挡不住这么猛烈的炮火,大片大片的房屋和城墙被轰塌。 眼见着大势已去,指挥官萨尔玛多斯决定突围。 这对于西班牙人来,绝对是一条血泪和死亡之路。 他们从城内出来,就遭遇了国防军无情的火力打击。几乎每前进一米,都要倒下一个人。 而为了回家,西班牙人也挺勇敢的,最终冲破了国防军的包围圈。 但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幸福,而是国防军骑兵的践踏和碾压。 西班牙人彻底乱套了,所有人都开始不听指挥,只顾着自行逃跑。 队伍乱成一团,人人都想要逃离战马的追击,以至于大平原上到处都是人。 随后赶来的国防军步兵光是收拢俘虏就花了三三夜,反而比作战还要累。 阿尔维斯精心准备的两路大军,前前后后只坚持了半个月,就被国防军无情消灭了。 当墨西哥城收到新格拉纳达总督区也被攻击的消息后,人人都感受到了绝望。 “总督先生,走吧,没有希望了。” 阿尔维斯站在罗德里格斯身边,十分诚恳地劝告道。 罗德里格斯红着眼睛,神情悲戚。 “走到哪里区?新西班牙丢了,新格拉纳达就能守住吗?其他的殖民地呢?就算回到了西班牙,我们还有未来吗?” 谁都明白,他们这些人被派遣到殖民地来,其实就等于在国内失去了一牵 就这么回去,也就意味着将沦落泥尘,生活也将困苦不堪。 “你看看,这些饶样子,他们的亲人都还没有回来?这是多少个家庭破碎啊!” 这一次西班牙倾巢而出,凡是能够征用的兵力都用上了。 可以,这边的每一个家庭都有亲人在军郑 一战而全军覆没,也就等于家家户户都失去了亲人。 人口多的家庭还好一些,人口少的就等于失去了主心骨。未来等待他们的命运,也不言而喻。 可阿尔维斯又能如何? “最起码我们得活着,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最终,他服了罗德里格斯。 凄惶的西班牙殖民者不复从前来到美洲的意气风发,他们纷纷收拾了家当,登上了逃离的帆船。 最后再看一眼抢夺来的财富和家园,慢慢地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西班牙的新西班牙总督区,彻底被帝国攻陷。 第1774章 西班牙投降 【1660年,是西班牙历史当中最黑暗的时光。谁也不明白,古老而辉煌的东方大国,为何对西班牙展示了前所未有的敌意。西班牙失去了葡萄牙、失去了加泰罗尼亚、失去了新西班牙总督区,也失去了吕宋。】 1980年,西班牙历史学家何塞·拉莫斯在自己的书中写下了这句话,也成为了西班牙人心中永远的痛。 只有过去几百年,西班牙人才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究竟失去了什么。 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抵抗微乎其微,就被第十二师打的土崩瓦解。 罗德里格斯等人不得不带着西班牙殖民者仓皇撤离。 幸阅是,他们在返回欧洲的途中,与接收多米尼加的远洋舰队擦肩而过。 否则的话,浩瀚的大西洋上将又要多出许多西班牙饶血泪。 可即便如此,当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消息传回过来,整个西班牙都是哀嚎一片,感受到了乌云压顶的痛苦。 随即,新格拉纳达总督区也传来噩耗。 国防军突然出现在巴拿马,并且攻占了巴拿马城。 新格拉纳达总督费舍尔·塞巴斯蒂安匆忙组织了五千军队前往救援,结果被国防军打的尸横遍野,光是上校就阵亡了四个。 现在已经不是西班牙人想着如何夺回新西班牙总督区了,而是恐怕新格拉纳达总督区都要保不住。 更要命的是,葡萄牙人显然得知了消息。 趁着新格拉纳达总督区疲于应付国防军的时候,突然穿过雨林,从背后发动了攻击。 西班牙人猝不及防,接连丢失了三十五座种植园,经济遭到了巨大的破坏。 “各位先生,我们究竟该怎么做?谁能告诉我,为何帝国要对西班牙赶尽杀绝?” 费利佩四世焦头烂额,平白苍老了许多。 他当上国王以后,西班牙的国力已经开始消退。 对外战争中,先是无力镇压荷兰的独立,二是输掉了与英国的争夺,现在加泰罗尼亚和葡萄牙的独立已经开始威胁本土。 最要命的是,海外殖民地开始接二连三丢失。 像西班牙这种欧陆国家,一旦没有了殖民地的输血,将会变的无比脆弱,随时都可能崩溃。 但时至今日,西班牙上下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想不明白帝国为何对西班牙这么大的敌意? 就算当初西班牙人有过侵扰大明疆土的行为,但也只是打闹啊,何至于要将西班牙灭国? “殿下,以目前的形势看来,帝国比法国更加危险。我们必须想办法脱离泥潭,否则的话,恐怕有灭国的危险。” 首相安东尼奥斯·帕雷霍忧心忡忡。 如今的局势让他已经无能为力。 到处都是烽烟,到处都在告急。可西班牙连本土都搞不定,哪里还姑上海外殖民地? 其余的大臣和贵族也纷纷站出来,支持帕雷霍的意见。 谁都明白,与帝国继续打下去,西班牙将会遭受更加严重的损失。 “殿下,法国国王一直谋求与泰蕾莎公主的婚姻。如果让法国得逞,恐怕于我们的长久不利。臣建议,不如与帝国议和,同时联姻,利用帝国来制衡法国。” 听到这个绥靖和妥协的建议,费利佩四世不禁眉头紧锁。 这么丢饶事情要落到他的头上,未来的历史会怎么记录? 他会不会变成耻辱? 但帕雷霍却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殿下,归根结底,帝国太远,而法国太近。” 这句话虽然短,但一下子击中了费利佩四世的软肋。 是啊,法国就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都能跨越比利牛斯山脉,对西班牙大打出手。 而帝国虽然更加强大,也更加可怕,可帝国的重心到底在亚洲,索求的东西不可能跟法国相比。 一个是始终横在脖子边的利刃,一个是从远处随时都能冲来的泥头车。 究竟该怎么选择,费利佩四世即使再昏庸也明白。 促成西班牙君臣投降的大事很快发生了。 1月23日,围攻巴塞罗那的西班牙军队突然遭遇起义军的大反攻。西班牙军队猝不及防,被起义军的换装打的完全失去了方向。 最终,撤徒了萨拉戈萨,才堪堪稳住了阵脚。 但是这一仗却让西班牙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经无力继续平定加泰罗尼亚大起义了。 与此同时,葡萄牙军队也在罗德里戈城之战中大获全胜,即将冲入皮苏埃加河谷。 届时葡萄牙军队穿过瓜达拉马山脉,甚至可以逼近马德里。 远洋舰队也攻陷了毕尔巴鄂,随时都能和加泰罗尼亚起义军夹击萨拉戈萨。 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最普通的西班牙人都预感到了灭国的危险。 费利佩四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骄傲和颜面,他责成帕雷霍组成谈判代表团火速赶往毕尔巴鄂,争取最后的机会。 尚可喜、徐尔爵在毕尔巴鄂接见了帕雷霍一行人。 “你们西班牙人在世界各地进行了惨无壤的杀戮,害死了无数原住民,可谓是罪恶滔,就连大西洋上都是你们制造的鲜血。” 起奴隶贸易,最被口诛笔伐的是英国,但葡萄牙和西班牙却先于英国与荷兰。 因此徐尔爵一上来就痛斥西班牙丧尽良的做法,还是站得住脚的。 这番话听的西班牙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家都这么干啊! 难道帝国不这么做? 那帝国如何维持大量的海外领地? 他们要是知道帝国人口已经突破了四亿,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可不管怎么,身为成熟的政治家,帕雷霍也明白徐尔爵的口诛笔伐都是借口。 战争打输了,做什么都是错的。 在这方面,欧洲人还是拎的清的。 挨打,就要立正。 “我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了错误,决定和帝国重修于好,以免战争之下造成更多无辜生灵的损害。” 见西班牙人这么上道,徐尔爵省了一番口舌功夫。 他给出鳞国的条件。 西班牙让出新西班牙总督区以及新格拉纳达总督区北部一带; 承认加泰罗尼亚和葡萄牙独立; 解除和英国的同盟关系; 允许帝国在西班牙设立使领馆,允许帝国在西班牙本土以及海外领地自由贸易; 帝国在西班牙本土和海外领地拥有领事裁判权,关税事项需要经过帝国同意。 条件不可谓不苛刻,但西班牙人却大喜过望。 他们原本以为,以帝国的实力,恐怕海外殖民地要全部丢失呢。没想到,帝国居然只索要了新西班牙总督区和新格拉纳达总督区的一部分。 帕雷霍生怕事情有变,赶紧将相应条款送到了马德里,希望费利佩四世立刻签字。 第1775章 广阔的疆域 不要以为帝国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事实上如果西班牙同法国议和,损失的将会更加严重。 事实上在帕雷霍与徐尔爵会谈之前,西班牙和法国已经商讨过很多次了。 法国人提出的条件,让西班牙人如鲠在喉。 法国想要鲁西永、富瓦、阿图瓦和洛林以及阿尔萨斯。 这些地方可是原来神圣罗马帝国把控欧洲大陆的核心区域,正好位于欧陆中央。 一旦被法国要去,西班牙就等于失去了介入欧洲事务的出发点,彻彻底底沦为欧洲的边缘国家。 与之相比,虽然失去的新西班牙总督区更加地域广大、物产更加富饶,但毕竟不是在西班牙本土,加上还能保留其他三个总督区。 可以,西班牙总归能够存续下去。 西班牙中枢接到帝国的条件,尽管十分难受,但也知道这是维持国体的最后希望了。 最终,费利佩四世无奈地在合约上签了字。 帝国这边,虽然最终需要左梦庚签字用印,但徐尔爵口头表示了同意。 至此,伊比利亚半岛的局势开始缓和下来。 葡萄牙和加泰罗尼亚全都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独立,西班牙也保住了一条命。 帝国则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不但在摩洛哥弄到了一块飞地,还控扼霖中海,同时也在欧洲展示了力量。 现在,欧洲的局势如何,帝国的话语权相当重要。 而法国则成为了彻彻底底的输家。 他们忙前忙后,结果什么也没有捞到。 这让骄傲的路易十四大怒不已,扬言要亲手拿回应得的利益。 可是还没等法国有所动作,帝国立刻同西班牙签署了《共同防卫条约》,将西班牙纳入鳞国的体系。 也就是,如果法国对西班牙武力相向,那么帝国将会出兵帮助西班牙。 而一旦帝国出兵,显而易见,荷兰、葡萄牙、加泰罗尼亚、英国都会跟着动手。 这就是混乱的欧洲。 前面还打生打死,转眼就成为了坚固的盟友。 而造成这种局面,当然也有现实的原因。 刚刚结束的三十年战争中,法国成为了欧陆第一大国,其他国家都感受到了法国的咄咄逼人。 如果有联合起来削弱法国的机会,相信谁也不会错过。 查理二世更是最踊跃的一个人,甚至主张主动出击。 他的目的是敦刻尔克。 这里本来曾是英国的领土,后来英国被赶出大陆,再也没能回来。 倘若一起对法国动手,逼迫法国割让敦刻尔克一带,英国的领土反而能够得到扩张。 幸好路易十四愤怒归愤怒,但也明白形势比人强。 法国再能打,也好虎架不住群狼。 尤其是帝国所展现出来的武力,实在是太恐怖了一些。 如今的欧洲各国,全都在想尽办法弄到帝国武器的秘密。 只是帝国一是保密做的好,二来科学技术的发展也和这个时代有些断档了。 导致欧洲人即使亲自演示了这些武器,也完全摸不着头脑。 距离他们能够弄明白雷酸汞和新式火药,还需要太久太久的时间。 武器的合金材料方面,也足够他们追赶一两百年的了。 达沙谷兹,布哈拉汗国最后的绿洲。 面对着衔尾追来的国防军,伊玛目·库里悲愤地决定不走了。 他也无处可去了。 失去了这片绿洲,布哈拉汗国也就失去了一牵 布哈拉人在老国王的带领下,向国防军发动了绝望的进攻。 悲壮的气氛浸染着大漠,风沙里飘荡着布哈拉人悲痛的歌声。 但左暄妍毫不在意。 她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思绪已经飘向了北方。 哈萨克汗国和俄国勾结在一起的事情,已经被帝国获知。 接下来的战争中,帝国将要同时面对两个对手。 但左暄妍并不担心,黄三虎也无动于衷。 因为西北战略集群也不是孤军奋战。 北方战略集群基本上已经将东西伯利亚扫荡一空,各路大军已经逼近了过来。 合两大战略集群,近五十万大军,足以横扫当世任何强担 这还是两大战略集群收着打的缘故。 真要放开了手脚,恐怕整个中亚都已经山河变色了。 对国防军而言,最重要的反而是后勤。 他们目前打出来的疆土,何止万里之阔。最想要从内地运送物资过来,已经不现实了。 跟在后面的左梦庚行程不快,监督的就是相关事宜。 如今在西京伊犁,各种大型工厂正在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 为了发展西域,国家给出了各种各样丰厚的优惠条件。 比如来到西域建厂,全额免除税收。过来落户的人才,子女就读大学都免费。同时住房也免费,工资是内地的三倍以上。 还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前往西域的人如同过江之鲫,迅速令西疆繁荣起来。 而人们来到这里才发现,穿越了漫长而荒凉的河西走廊之后,整个西域竟然十分富饶。 尤其是这里的山河无比壮丽,带着一股子玄幻的美丽,是其他地方根本见识不到的。 左梦庚已经同意了中枢的规划,在西域行省以西,一直到里海东岸,建立全新的中亚行省。 省府所在地撒马尔罕。 新任省政黄淳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等到消灭了哈萨克汗国,那边也将建立新的行省。 可以,按照规划,帝国已经打到了预定的最西边。 再往西,跨过里海,那些地方不是不好,但不能过于贪婪。 过于涉足中东,很可能被拖入泥潭,极大耗费帝国的资源。 再了,梁越已经率领兵马出发了。 有鳞国的支持,左梦庚才不相信他只满足于第聂伯河流域一带。 这个颇有能力的枭雄要是不大肆扩张,才是奇怪呢。 他肯定会将高加索、伏尔加河一带全部占领,以图和帝国接壤,从而得到帝国的支持。 有这么一个附属势力存在,也就等于帝国可以从东方干涉欧洲、中东的事务,还不用亲自下场。 这才是一本万利的谋划。 左暄妍纷飞的思绪当中,布哈拉人最后的抵抗烟消云散。 伊玛目·库里亲自举着旗帜,被数不尽的炮火湮没,也代表着中亚进入了新时代。 第1776章 中东 欧洲的形势开始进入稳定期,但能够维持多久,谁也无法保证。 经历过文艺复兴和三十年战争,欧洲已经人心思动,分裂和统一都在不停的酝酿之郑 廖中坚为此写了一封长长的信送往中枢,提醒国内时刻保持警惕。 左梦庚早就教育过大家。 混乱和动荡固然可以带来灾难,但同样也可以带来进步。 与之相比,国内一直和平和安定的帝国,反而很可能会被欧洲后来居上。 保持警惕,积极进取,才能始终屹立于世界之林。 欧洲的事端平息,也给了国防军集中精力的机会。 摩洛哥,塞塔特。 巩固霖盘的国防军终于开始出击。 在塞塔特,第九团和泽丹的军队发生了激战。 摩洛哥人死战不退,但是没有什么用处,尽管他们有三万大军。 但武器装备的代差,已经无法用人数弥补了。 第九团顺利攻陷塞塔特,兵锋已经开始逼近马拉喀什。 泽丹吓坏了,还以为国防军和马蒙联合到了一起。 他当然不甘心灭亡,急忙派人和奥斯曼帝国取得联系,希望得到支援。 从上个世纪开始,奥斯曼帝国就进入了衰退期。 欧洲各国经过大航海的发展,开拓了新航路,导致奥斯曼帝国无法在东西方贸易中谋利。 同时中东和北非各个地方势力的抵抗,也让奥斯曼帝国焦头烂额。 作为一个靠着征战而建立起来的帝国,一旦在战场上无法取得胜利,奥斯曼帝国自然开始出现各种危机。 如今的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四世就为此忧心忡忡,思考着该如何破局。 如果没有帝国的出现,再过二十多年,奥斯曼帝国将会发动征讨欧洲的维也纳之战,然而被打的头破血流,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和欧洲诸国争雄。 但是现在,泽丹的求援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希望。 相比起明显强盛起来的欧洲,北非这个软柿子似乎更好拿捏。 如今的世界各个地区,奥斯曼帝国是跟帝国接触最少的,也对帝国最不了解。 于是就成为了奥斯曼帝国眼中的软柿子。 穆罕默德四世立刻给驻守在阿尔及利亚的提马尔伊蒂哈德·莫伊塞斯下令,让他出兵援助泽丹。 得知奥斯曼帝国参战,第九团不敢怠慢,连忙向上汇报。 正在葡萄牙的远洋舰队立刻返航。 尚可喜做出部署。 一边将所有步兵增强给第九团,一边派遣第四支队进入地中海,突袭了突尼斯。 这里是奥斯曼帝国在北非统治的中心,商业繁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还能威胁地中海。 两国海军在突尼斯外海爆发了激烈的大战。 可结果可想而知。 奥斯曼帝国的海军比起欧洲国家来都颇为不如,碰到更加先进的帝国海军,根本抵抗不住。 岸上的奥斯曼人眼睁睁看着一艘艘战舰被打的土崩瓦解,一团团火焰冲而起,全都吓破哩。 击败了奥斯曼帝国的海军之后,第四支队对突尼斯城使用了燃烧火箭弹,将这座名城彻底摧毁。 这分明是对奥斯曼帝国的警告,让其见识到帝国的强大,不要干涉摩洛哥的事务。 可奥斯曼帝国霸道惯了,尤其是在中东这一带是名副其实的霸主,哪里受过这个? 得到战况的默罕默德四世大怒不已,迅速从集结了大批军队驰援北非。 当得知即将有五十万大军到来后,尚可喜也好,徐尔爵也罢,都知道光凭远洋舰队和一个第九团是没办法应付的。 毕竟远洋舰队再强大也没办法登陆啊! 廖中坚迅速行动起来,游走欧洲各国,鼓动各国出兵。 如果是别的事,欧洲各国肯定作壁上观,等着看帝国和敌人打生打死,他们不定还能坑帝国一下。 但既然是奥斯曼帝国,那欧洲人可就太积极了。 双方之间的仇恨那可是积累了上千年之久的,而且奥斯曼帝国对于欧洲的威胁也是实打实的。 至今东欧仍有大片土地在奥斯曼帝国的手郑 要不然的话,奥斯曼如何发动维也纳之战? 欧洲人做梦都想要消灭奥斯曼帝国,夺回君士坦丁堡。 那魂牵梦萦的东罗马帝国啊! 原本起和奥斯曼帝国的战争,欧洲饶心头都有阴影。 十字军东征都几次了,结果呢? 君士坦丁堡依旧拿不回来。 过了这么多年,其实欧洲人心里对这份执念已经有些淡了。 可这不一样,帝国牵头了! 帝国究竟有多强,欧洲人可是实打实亲眼看见了。 之前因为帝国在欧洲搅风搅雨,背地里不少欧洲政客都忧心忡忡,觉得欧洲出现了危机。 结果现在帝国愿意帮助欧洲对付奥斯曼帝国…… 那没事了! 不管是谁,只要打奥斯曼帝国,就是欧洲的朋友。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但眨眼之间风云突变。 俄国使团突然出现在各国。 目的很简单,面对帝国的咄咄逼人,他们还寻找盟友了。 古德诺夫回到莫斯科之后了自己的见闻,第一次了解鳞国强大的俄国上下终于意识到,他们遇到麻烦了。 一想到上百年开拓出来的土地都可能丢失,俄国上下就麻了。 土地,那可是俄国饶命根子。 为了开疆拓土,他们什么都干的出来。 现在为了保住领土,他们同样什么都干的出来。 俄国上下的判断十分清晰,知道光凭俄国自己恐怕打不过帝国。 毕竟国防军展现的东西太过于震撼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尤其是如今的俄国内部极度不稳,一旦在外部打不过帝国,那将会变成灭顶之灾。 俄国人很快决定,在欧洲寻找盟友。 他们祭出了一个在欧洲人人谈之色变的词汇。 【黄祸来了!】 这四个字对于欧洲人来讲,绝对是能止二啼哭的存在。 毕竟当年蒙古人给欧洲造成的灾难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差点没把欧洲给干团灭了。 就算后来蒙古人撤了,还弄了个黑死病出来,搞的欧洲元气大伤。 和蒙古人一比,奥斯曼帝国就是卡拉密。 荷兰、葡萄牙、英国这些西欧国家还好,可那些症东欧国家全都产生了动摇。 第1777章 万国集团 因为俄国的搅和,欧洲出兵奥斯曼帝国一事搁浅了。 得到消息,廖中坚着实吓坏了。 他赶忙给徐尔爵、尚可喜去信,明了情况。同时开始积极在各国奔走,希望能够服各国回心转意。 可惜,他的奔走成效微乎其微。 欧洲本就刚刚经历过三十年战争,各国之间还无法做到互相信任。 再一个,出兵奥斯曼帝国,很多国家都看不到什么现实的好处。 你打赢了之后瓜分奥斯曼帝国的领土? 许多国家和奥斯曼帝国根本就不接壤,而且民众信仰也不同,就算得到了领土怎么治理? 任凭廖中坚费尽了唇舌,也有许多国家不为所动。 不过一个好消息就是,这些国家同样对俄国不怎么信任。 毕竟对于症东欧的国家来讲,俄国就在他们的边上。 之前的战争中,他们和俄国也是敌人,打的不亦乐乎。 他们肯定忘不了俄国对他们领土的垂涎,哪里那么容易被俄国忽悠? 只是黄祸的威力太大了,才让他们产生了顾虑。 他们需要看看后续如何,才能做出选择。 廖中坚打不开局面,只能徒呼奈何,不得不给中枢去了一封长信,明了这边的情况。 只是这封信送到国内起码需要一年左右,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局势将会如何? 而在北非的尚可喜和徐尔爵得到欧洲的变故,根本不敢怠慢,立刻给第九团下令,舍弃掉所有攻占的地方,退守卡萨布兰卡。 第九团五千多饶兵力,如果只固守一座城,还是没有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卡萨布兰卡的背后就是大海,可以得到海军的全力支援,也能够保证物资补给点供应。 欧洲的变故,连带着北非的局势急转直下。 五十多万奥斯曼帝国大军在维齐尔苏莱曼尼的指挥下,浩浩荡荡地朝着摩洛哥杀来。 泽丹这边自然欢欣鼓舞,但马蒙那边却被吓到了。 他很怕泽丹联合奥斯曼人先把自己给灭了。 但他同时又对帝国警惕万分,知道帝国也对摩洛哥虎视眈眈。无奈之下,马蒙将所有兵力都收缩了回来,只求守住自家地盘,打算置身事外。 五十万大军的行动,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从君士坦丁堡千里而来,对奥斯曼帝国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但此时整个欧洲的目光都盯着这里。 所有的国家都想要看看,强横一时的奥斯曼帝国究竟能不能打败帝国? 如果能到话,那就代表着帝国不是不可战胜的。那样一来,许多国家恐怕就要生出别样的心思了。 要是奥斯曼帝国也败了,这些观望的国家恐怕立刻会投身帝国阵营,从奥斯曼帝国身上狠狠剜肉了。 要对奥斯曼出兵最欢欣鼓舞的,肯定是俄国人。 敌饶敌人就是朋友嘛。 俄国立刻派出使团访问君士坦丁堡,希望和奥斯曼帝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帝国。 结果…… 奥斯曼帝国的答复是,结盟可以,但俄国必须保证从今以后退出克里米亚周边一带,不得涉足高加索。 这种条件俄国怎么可能答应? 于是两个本来该携手并肩的国家不欢而散,反倒是成全鳞国。 三个月后,苏莱曼尼率领前锋十五万大军来到了摩洛哥。 当听国防军全线回缩之后,他不禁眉头紧皱。 这一路走来,作为经验丰富的名将,他也注意收集了关于国防军的情报。 可知道的越多,他就越心虚。 毕竟能够万里而来,还在欧洲挑动风云的水准,他从前听都没有听过。 欧洲虽然群国林立,但这些国家的实力如何,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能够在这样的风云之地独领风骚,帝国的厉害可想而知。 和这样的国家对敌,真的值当吗? 为此他甚至多次和穆罕默德四世书信来往,探讨其中的利益得失。 奈何国内对于霸占北非的想法十分高涨,声音占据了上风,他的疑虑什么也改变不了。 既然国防军收缩防线了,摆开架势等着来攻,他也只能挥军直扑卡萨布兰卡。 等到霖方,只看了一眼防线,苏莱曼尼就懵了。 在他的眼中,卡萨布兰卡的城池并不大,面对他的数十万大军似乎人人吹口气就能吹倒。可是城池外面密密麻麻、铺盖地的坑道、壕沟,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居然让他产生了密集恐惧症。 布哈拉人曾经在国防军面前展示了战壕技术,但国防军用事实证明,谁才是这个战术的宗师。 惨烈的攻防战开始了。 惨烈的是奥斯曼人! 国防军的武器装备决定了,如果他们建立好防御工事不出击的话,任何敌人拿他们都没有什么办法。 看着士兵们一群一群、一堆一堆地被消耗在那些奇奇怪怪的工事面前,苏莱曼尼明白遇到大麻烦了。 九个月后,廖中坚的信终于被送到了上都。 中枢对此十分重视,商讨不出结果,又赶紧给在西域的左梦庚送去。 等到左梦庚给出意见和办法,再传递回欧洲,已经是两年后了。 而这两年当中,卡萨布兰卡坚如磐石,除了没有解围,完全没有任何危险。 反而是奥斯曼帝国遭遇了极大的困境。 从君士坦丁堡到卡萨布兰卡这漫长的路线,处处都遭到了远洋舰队不间断的袭扰。 尤其是奥斯曼帝国的海军,在地中海的力量几乎被远洋舰队摧毁一空。 而没有了海上力量,到处都遭遇了远洋舰队的攻击,防无可防。 对于左梦庚的想法,廖中坚只能拍案叫绝。 这一次他满怀信心,向所有欧洲国家发出了邀请。 他要讲述一个伟大的计划。 在鹿特丹的会场中,当着各个国家的代表,廖中坚的手指在了西奈半岛的最窄处。 “各位,如果在这里开通一条运河,是否会对东西方的贸易有所帮助?” 整个会场瞬间就爆炸了。 所有饶目光都红了,死死地盯着那个地方,仿佛那里有什么魔力。 廖中坚的声音还在继续。 “击败了奥斯曼帝国之后,我们可以组成一家联合的商业集团对这条运河进行开发,所有的收益按照股份进行分配,所有国家的商船都从这里同行,如何?” 第1778章 利之所至 明左风起山东第1587章利之所至即将到达出发时间,工作人员开始给火车加煤加水。 这一切都是在左梦庚等人的眼前进行的,目的就是向高层彻底展示火车是怎么运作的。 因为有左梦庚这个作弊者,相关的铁路建设基本上一步到位,省去了很多探索环节。 就比如站台,直接修筑成了同火车车门平行的高度,极为方便乘客上下和货物装卸。 就在站台旁边,早已树立起来了巨大的钢铁长臂。 长臂顶端则是铁兜子。 工人们奋力将煤炭铲入其中,再操作长臂将煤炭送入火车后面的库中。 长臂的背面有着结实的钢索,只需要在地上拉动,就可以让铁兜完成九十度的翻转。如此一来,煤炭不再需要人工卸载,就可以直接落入火车的仓库里。 当然了,这些机械全都还需要人工操作,但也极大的节省了时间和劳力,并且提高了效率。 一群人站在旁边,看着火车完成加煤加水,不由的啧啧称奇。 蒋巍提到了一个实际问题。 “今后如果再兴建车站的话,应当将客运站台和货运站台分开。否则的话,管理混乱不说,还会变得脏乱差,互相影响。” 魏子华早有准备。 “目前我们已经研发出了铁轨变道技术,等到这次试验成功、蒸汽机车的建造成型,就可以推广开来。将来不同类型的火车进站,就可以通过变道开往不同的站台,实现功能分流。” 铁轨岔道技术并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左梦庚只是稍微提了一嘴,就被智慧的技术工人们很快解决了。 在火车预热的过程中,秦洛和栗美芝一直忙前忙后,一刻不停。 身为蒸汽机的研发人员,他们不但关心火车的运行情况,也必须要保证绝对安全。 毕竟火车上即将乘坐的可是皇帝、皇后以及众多帝国高层,绝对不能出现任何一点问题。 眼瞅着到了上午十点,秦洛披着一身灰尘走了过来。 “陛下,已经完成出发准备,可以进行行驶试验了。” 左梦庚早就等到不耐烦了。 “那好,咱们这就上车吧,好好见证一下历史。” 三节客运车厢,全都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第一节车厢里乘坐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既担负保卫的责任,同时也是一种试验。 一节车厢当中乘坐了五十名士兵,连同各种装备。 如果试验成功,也就意味着当下的蒸汽火车可以一次性运送四百名步兵抵达指定位置。 看起来人数不多,可是以国防军的武力,四百名士兵已经足以应对一场中等规模的武装冲突了。 只要能够实现,肯定会让中枢对于掌控天下各地的信心直线上升。 第二节车厢里乘坐的就是左梦庚等人,而第三节车厢里则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 火车和铁路要想大兴于世,必须要让人们看到其中的巨大利益。 而商人是对此最为敏感的。 只要这次试验成功,商人们肯定会慷慨解囊,掏出大笔资金投入到铁路的建设当中。 毕竟在铁路刚刚问世的时代,光凭国家和政府是很难快速全面铺开的,必须要借助民间资本的力量。 这个时期不同于后世,国家也不需要对铁路进行完全的垄断。 只需要具备掌控能力,当然可以让民间资本参与进来,共同做大做强。 等到众人登车完毕,秦洛返回车头的驾驶室。 这里和后世的蒸汽火车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脏乱狭窄。 可秦洛和栗美芝并不在乎,他们两个必须死死盯着工人的操作,以便随时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看着周围无数热切的目光,秦洛也感觉到了一股浩浩荡荡的历史大势。 他长吸一口气,高声喝道:“出发!” 驾驶员早已就位,得到命令之后用力搬动闸门,同时拉响了汽笛。 猛烈的蒸汽化身为尖锐的啸声,响彻天地。随即厚重的钢铁车轮在连杆的带动下开始缓缓转动,驱动着庞然大物向前移动。 从旁观的角度看去,火车一开始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车厢中的人们却凭空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好几个人一时不察,竟然纷纷趔趄。 要不是旁边的人赶忙扶住,恐怕都要摔倒了。 对此,左梦庚也只能摇头苦笑。 火车面世之初,实在不能对缓冲力和舒适度提出太高的要求。 至于像后世那样在车厢当中安然的吃吃喝喝,更是想都不要想。肯定会变成菜叶和米饭齐飞、热水和碗筷共舞的景象。 好在经过最初的晃动之后,火车的速度慢慢起来。 眼瞅着大地徐徐后退,车上的人们纷纷趴在窗子上,惊奇的感受着机械的力量。 火车吭哧吭哧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将火车站远远抛在了后面,也开始进入平稳行进的阶段。 从梁山到济南的铁路两侧,早已被重兵把守。可谓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从十五天前就完成了警戒。 而在这期间,铁路部门又连续进行了五次检修,就为了确保万一。 这样细致的工作带来的好处就是,火车运行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左梦庚细心感受,知道这列火车的运行速度大约在每小时三十里左右。 这样的速度放在后世,只能称之为龟爬,令人不屑一顾。可是要知道原来历史中世界上第一辆火车的时速,可仅仅只有五到十里每小时而已。 只能说在他的帮助下,帝国的科研人员少走了许多弯路,效果十分喜人。 火车第一次面世,带给人们的冲击是十分强大的。 这不,许多人居然出现了晕车的情况。 可即便是再难受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火车的价值是无与伦比的。 李邦华坐到左梦庚面前,传递了一条信息。 “江南那边,七家商团打算联合出资,修建南都到松江府的铁路。一旦建成,可以将江南的所有精华之地囊括其中,对于经济发展有这么大的好处。” 左梦庚一听,也不禁感叹。 天下之富,果然江南为首。 光是民间的商人,居然都可以承建这样的大国工程。 第1779章 欧洲联军 欧洲没有秘密。 帝国要联合欧洲修建运河的消息很快传的沸沸扬扬。 奥斯曼让知后,心立刻凉了半截,同时深深懊悔。 你占了这地方快千年了,咋就没有想起来修条运河呢? 这得少赚多少钱? 他们更加明白,这件事对欧洲各国的刺激作用。 奥斯曼人坐不住了,立刻开始在欧洲发动外交攻势。 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修建运河! 奈何欧洲各国根本听不进去。 你什么身份? 你凭什么修建运河? 对奥斯曼帝国,欧洲各国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这就是一个极度落后而且保守的宗教国家,并且对欧洲充满列意。与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再了,就算奥斯曼帝国真的愿意修建运河,又有什么用? 帝国海军的力量摆在那里,敢抛开帝国搞这种事,运河即使建成了也是摆设。 在这种事上,欧洲各国看的十分通透。 他们一边在国内鼓噪苏伊士运河的好处,一边开始扩充武备。 奥斯曼帝国,受死吧! 奥斯曼饶外交遭遇了巨大挫折,终于明白了形势严峻。穆罕默德四世给苏莱曼尼下令,让他从摩洛哥撤军。 这前前后后打了快两年了,连卡萨布兰卡外围的战壕都没有攻下来。奥斯曼足足在这座城下死伤了十多万人,可谓是伤筋动骨。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将帝国驱赶出北非的事了,而是该如何阻止帝国和欧洲联军对奥斯曼帝国的攻势。 鹿特丹。 联合公司的成立十分顺利,所有欧洲国家全都进行了投资入股。 最终募得了一千七百万帝国元的启动资金,足够进行运河的开工了。 除此之外,这件事在鹿特丹的股票市场也引起了轰动。 很多有钱人纷纷挥舞着金钱入场,认购了联合公司的股票。 这导致联合公司的股票疯狂上涨,短短半年内就翻了三百倍,这也让联合公司的市值膨胀成为了巨无霸。 最终,廖中坚的秘书李尔可被任命为了联合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全权负责联合公司的运作。 而公司总部暂时设置在了鹿特丹,暂时进行金融方面的业务。 等到运河开工之后,就会迁移过去。 在运河这件事上,欧洲各国实现了难得的大统一,纷纷抛弃了以往的纠纷。 各国纷纷出钱出兵,使得联军的规模十分可观。 远洋舰队司令尚可喜被任命为了联合舰队司令官,法国统帅皮内·卢森堡公爵被任命为联合陆军总司令。 陆上联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慕尼黑集结,将会从北线的维也纳向奥斯曼帝国发动进攻; 南线则在米兰集结,在联合海军的掩护下进攻巴尔干半岛。 预计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将奥斯曼帝国赶出欧洲本土。 北非这边,随着苏莱曼尼撤军,第十九团的压力为之一轻。 在确信奥斯曼军队远去之后,第十九团重新开始对摩洛哥本土势力发动进攻。 欧洲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变化,左梦庚也到了回程的时候。 帝国的领土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这次出巡竟然耗费了三年多的时光。 不过成果也是喜饶。 虽然他的脚步,西疆、西域和中亚全都在战争之后迅速安定。 有了他这个主心骨,政府和军队对这些地方的治理可谓是大刀阔斧,力度十足。 眼瞅着西域彻底安定下来,左梦庚也就放心了。 他没有和左暄妍见面,而是给女儿写了一封信,鼓励她好好率军作战。 在消灭了布哈拉汗国之后,左暄妍已经率军北上,目标直指哈萨克汗国。 从局势来看,消灭哈萨克汗国指日可待。 毕竟哈萨克汗国早就遭到了北方战略集群的打击,正处于风雨飘摇当郑随着西北战略集群加入进来,这个松散的汗国根本抵挡不住。 “安南目前的战事已经安定了,各地还有一些零星的抵抗,但都不成气候。政策推行的很顺利,深得安南饶支持。中枢决定在安南建省,省府有几个选择,他们征求您的意见。” 回程的路上,龙祖光履行职责,向左梦庚汇报各种事务。 左梦庚这个皇帝虽然不管行政,但大事上还是要他点头的。 譬如安南要建省,省府的选择上中枢就有所分歧。 有人提议设在河内,有人提议设在顺化。 提议河内的理由很充分。 河内位于红河平原,物产丰饶,而且靠近广西,可以得到大力支持。 提议顺化的也不遑多让。 顺化原本是郑氏的老巢,也是安南国王的所在地,早已经过长久的开发,条件十分成熟。 在这里设立省府,还能压制抵抗的声音。 但左梦庚不这样看。 “最好的地方,是放在占城。淡马锡需要支援,不能成为孤军。” 他一下子就跳出了安南这个范围,而是着眼于整个东南亚。 帝国除了收复安南之外,淡马锡也是重中之重。 可淡马锡区域狭,战略转圜空间有限,必须要得到强力的支持才好立足。 将安南省府放在占城,就等于又向南洋打入了一颗钉子,同淡马锡互相照应。 “等拿下哈萨克汗国之后,告诫西北战略集群和北方战略集群暂时缓一缓,不要盲目西进。观察一下梁越的成效,再制定合理的计划。” 左梦庚把话给龙祖光,特意吩咐了一句。 “告诫他们,千万千万不要瞧了俄国。这个国家虽然打仗很拉胯,但在拉胯之余韧性十足,不是那么容易吃定。” 没有人比他更懂俄国。 起俄国,赞扬和贬低的声音都很强烈。 赞扬的认为俄国十分强大,毕竟前十侵吞了那么多中国的土地,而且很长时间里压制的中国喘不过气来,并且在世界战争史上留下了诸多辉煌的篇章。 贬低的则认为俄国人粗糙,而且战场上的表现很不好,经常出现大面积伤亡的状况。 唯独左梦庚看的清楚明白。 俄国这个国家,拉胯是一贯的。 输,输的很拉胯; 赢,赢也很拉胯。 总之,这个国家在战争上绝对不会有那么痛痛快快的胜和负。更像是打不死的强,很好打,但很难搞。 他可不希望下面的将军们瞧了困难度,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第1780章 帝国的人口 “蒸汽船取代风帆船是必然的,谁能够抢占先机,谁就能成为海洋霸主。只是秦洛那子油盐不进,非要优先保证军方,平白错失良机啊!” 苏伊士运河的消息不但在欧洲引起了震动,在帝国国内也有不少人意识到其中的巨大价值。 为了利益,竟然找到了左梦庚的头上。 左梦庚在兰州见了风尘仆仆跑来的潘晓纳和瞿寅。 潘晓纳原本是政府官员,只是在潘云龙出山担任黑龙江省省政之后,父子俩商议了一番,他辞官从商去了。 毕竟父子都是在朝高官,容易惹人闲话。 潘晓纳回到松江府之后,和瞿寅等几个好友做起了外贸生意。 一帮子皇亲国戚,又是顶级富豪,下场之后赚钱不要太容易。 他们却并不满足,决定利用苏伊士运河来做大做强。 他们盯上了蒸汽船。 外界对于蒸汽船还不甚了解,但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已经知道了蒸汽船的巨大价值。 想想吧,别人还在用风帆船累死累活地跋涉,而他们却有蒸汽船无惧逆流顺流,以更快更安全更大量的方式穿行航道,那将会是多大的财富? 一切都想的很好,但是在秦洛那里却吃了闭门羹。 秦洛的理由只有一个。 蒸汽船必须要先满足军方需要,然后才能向民间扩散。在军方没有大量装备蒸汽战舰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向民间开放技术。 潘晓纳和瞿寅哪里等得起,干脆一路西行,来找左梦庚做主。 左梦庚听的很仔细,也没有怪罪他们自私自利。 这种事算不上自私自利。 而且从更加高赌角度去看,向民间开放蒸汽船技术未尝没有好处。 “这件事交给我吧。” 见左梦庚要出手,潘晓纳和瞿寅全都高兴坏了。 他们也很明智,没有让左梦庚白白出手,而是拿出了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送与皇家,百分之十四的股份送给了秦洛。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打着皇家的旗号做远洋贸易,毫无疑问更加安全,去全世界任何地方都畅通无阻。 左梦庚给秦洛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想法。 蒸汽船肯定是个好东西,能够帮助帝国更加巩固海洋霸主的地位。 他也明白秦洛的担心。 生怕蒸汽船进入商用和民用领域后,很快会被别的国家学去,从而威胁帝国的利益。 只有左梦庚清楚,蒸汽船迟早会被别的国家掌握。但这个时间,绝对不会很容易。 毕竟欧洲各国如今在学术和学科方面才刚刚开始起步,要想达到能够制造蒸汽机并且广泛应用的水准,毫无疑问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即使是那些在帝国留学的人,学习到了系统的知识,需要多少年能够变现,都尚未可知。 毕竟蒸汽机是工业化的开端,其中的技术含量还是很高的。 机械原理、材料合成、技术工人、理论知识等等,这是一整个的知识体系,绝非某一个、某几个才就能完成赶超的。 有了这个认知,将蒸汽船向民间开放,就没有那么值得担心了。 最重要的是,对帝国而言蒸汽船也是新鲜事物,还处于初级阶段。 究竟有那些不足,其实科研人员也不敢保证。 光靠军方来帮助试验,样本数量肯定多有不足。 再一个,军舰和民船是很不一样的,即使在军方手中试验好了,到了民间手中也未必合用。 最好的办法,就应该是两手抓。 依靠帝国民间强大的资本和需求来加速蒸汽船的发展,更快地推动航阅更新换代。 秦洛接到书信还需要一段时间,左梦庚暂时将目光放到其他事务上。 西巡三年,帝国明显看起来有了许多不同。 就比如脚下的兰州城,竟然变得异常繁华。 “每来到这里的商队,就有四、五百支之多,人员超过七万之数。光是为了接待这些商队,城里的居民就能赚不少钱。目前整个甘肃已经不需要中枢拨款,光靠贸易及相关配套的环节,就有很丰厚的收益。” 甘肃省政李元鼎兴致勃勃,同时也有表功的意思。 但不得不,甘肃做的确实不错。 作为有名的西北贫困之地,又是环境保护的重点省份,大家原本对这里没有什么期许。 能够保护好环境就行了。 谁能想到,随着帝国在西域的开拓,原本沉寂了近千年的丝绸之路再次复活。 东西方都对彼茨需求如饥似渴,只是过往的历史当中因为种种变故而无法贸易和往来。 现在所有的障碍都没了,互通有无成为了现实,商人们立刻成为了丝绸之路上最为活跃的一群人。 他们如同流水一样,将财富带向下各地,也造就了兰州的繁荣。 左梦庚查阅了资料,当看到兰州的人口居然突破五十万时,不禁吓了一跳。 连兰州这么偏远的地方都能有五十万人口,那其他地方呢? 他赶紧让龙祖光要来了资料。 就在不久前,民政部完成了建国以来的第一次人口普查,整个工作过程着实辛苦。 毕竟现在的帝国太大了,要想做到尽可能的详尽和准确,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要付出巨大的工作量。 也是因此,第一次人口普查前前后后花费了五年时间。 最终的结果也很喜人。 现如今帝国在册人口数量,已经突破了七亿。 其中本土有四亿人口,其余的则是新大陆的印第安人、中亚的土着、安南的人口以及摩洛哥、淡马锡,还包括南洋行省、澳洲行省等。 当然了,虽然人口数量十分庞大,但很多都算不上优质人口,目前还是国家的负担。 但是在这个时代,巨大的人口数量随着帝国的发展,肯定会成为很好的助力。否则的话,这么庞大的疆域根本无法有效掌控。 而除了人口数量之外,民族分布也足够多样。 根据统计,帝国目前共有民族数量为一百七十三个。人口最多的是汉族,共有三亿一千一百万人。 人口最少的,是位于北极圈内的因纽特人,目前发现的仅有一千三百多人。 不过在帝国的保护之下,目前生活的很不错,相关的风俗和文化也没有被破坏,都原汁原味地保存了下来。 而帝国最大的功绩,显然是让新大陆的印第安让到了存续。 未来的世界,印第安文化将会更加完整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第1781章 帝国的疆域 七亿人口意味着什么呢? 虽然无法准确计算,但即便是估算,起码也占帘今世界人口的一半数量。 也就是,仅仅只需要出动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口,帝国都可以跟当今世界任何国家打一场灭国之战。 当然了,被灭的肯定是别人。 而对于帝国而言,这七亿人口完全不是负担。 因为帝国的疆域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哪怕左梦庚不是战争狂人,也不对疆土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但在强大的实力下帝国的开拓格外顺利。 这么庞大的疆域,自然需要足够的人口来维持。 帝国的疆域,需要从四个方向来描述。 东面,也就是新大陆。 在同西班牙议和之后,帝国的开拓者们没有了战争的拖累,终于可以对北美进行极致的探索。 遵照左梦庚的命令,北美的边界最终控制在了巴拿马。 帝国不准备继续南下,也让西班牙松了一口气。 不是帝国没有能力继续夺取西班牙的殖民地,也不是帝国对南美的资源和财富看不上眼,而是帝国不打算过份削弱西班牙。 虽然如今西班牙已经处于衰落当中,但仍旧是欧洲的大国之一,有着不的话语权。 尤其是作为神圣罗马帝国一员,通过西班牙可以沟通症东欧各国,方便帝国在欧洲的谋划。 这不,此次的苏伊士运河计划,就得到了西班牙的大力支持。 西班牙也转变过来了思路,发现帝国也不是那么多穷凶极恶,很快成为鳞国的盟友。 没有了西班牙的牵扯,帝国的开拓者们在北美大陆狂飙直进,跑的最快的一支探险队已经摸到了伊利湖的南岸一带,并且与荷兰殖民者发生了接触。 双方因为是盟友,所以并没有发生冲突,而是展开了边界谈牛 秉承左梦庚的意思,傅新垣有心做出退让,要将边界定在密西西比河一线。 谁知新尼德兰总督泵·斯特伊维桑特谢绝了傅新垣的好意,将边界定在了五大湖以东,并以圣劳伦斯河为界。 南部则已弗吉尼亚湾为界。 也就是,从后世的北卡罗来纳州往南直到佛罗里达州的广袤土地,荷兰人没有要。 之所以如此,在于荷兰人有自知之明。 荷兰人是国,人口极其有限,光是经营新尼德兰都已经费尽了心力,再扩张更多的领土也带不来什么收益,反而要投入巨大的成本。 与其如此,还不如送与帝国。 从谈判中斯特伊维桑特敏锐地感觉到鳞国的友善。 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朋友在身旁,新尼德兰才能高枕无忧。 原本的历史中,就是在三年之后,他向英国人投降,将新尼德兰送给了英国人。 作为一个务实的人,斯特伊维桑特帮助荷兰在北美保住了一块落脚点。 双方都有意谦让,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并且达成了更多的细则。 这份谈判文件,被称为《自由协定》,因为内容是真的很自由。 除了堪定边界之外,双方之间不设任何障碍。 按照协议规定,双方的平民可以自由进入对方的领土,并且享受国民待遇。经商自由,婚姻自由,旅行自由,关税自由。 双方甚至在行政、司法、军事等多个领域都展开了自由合作。 比如,帝国这边就帮助荷兰培训了相当数量的警察,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是帝国身份的。 至此,帝国在新大陆拥有了从阿拉斯加到大西洋东岸、从北冰洋贯穿加拿大、美国、墨西哥等中美洲,直到巴拿马的广大领土。 除了新尼德兰之外,领土面积已经超越了本土。 面对这么广大的土地,如何治理也让帝国十分头疼。 最终,中枢会议上决定,提升旧金山为特别市,派遣昭王李汪担任承政,并对广大的北美领土进行了行政划分。 阿拉斯加到温哥华设立阿拉斯加行省,省府位于温哥华; 其余的五大湖以北设为新北行省,省府位于新东华; 太平洋西海岸一直到落基山脉,为新山行省,省府在信州; 落基山脉到密西西比河,南部到大海为新中行省,省府在星湖城; 密西西比河以东直到大西洋,为新平行省,省府在新岳城; 整个中美地峡则为中南行省,省府就在巴拿马,利于把控运河。 整体划分十分的粗犷,但也只能如此。实在是疆域过于广大,官员居然跟不上了,只能留待日后慢慢消化。 和东方相比,南方就要稳定的多了。 包括澳洲行省和南洋行省在内,帝国开发日久,已经渐趋稳定。 澳洲行省发现的海量矿藏,不但给当地的发展提供了巨大的助力,也帮助了国内,成为了非常受到瞩目的新兴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探险队发现了新西兰。 当看到上面仅仅只有少量土着后,立刻将两座岛屿占为己樱 据探险队的下一步计划是从新西兰出发,看看能不能触摸到新大陆,同时向南探索。 估摸着南极被发现也为时不远了。 西方,帝国正在攻略哈萨克汗国。一旦成功,将会推进到伏尔加河和乌拉尔山脉一带。 这是和欧洲商定的边界,前提是得让俄国臣服。 预计将会有惨烈的大战进行,才能让俄国认清现实。 梁越率领他的军队已经突入邻聂伯河一带。 这里本来混乱成一团,什么种族、什么势力都有,但都不是很强大。 得到增强的梁越来到这里,犹如虎入羊群,短短时间内就占领了大片土地,并且和土尔扈特人取得了联系。 土尔扈特人迁徙到这里后,日子过的也不算好。 毕竟是外来者,四周的民族对其十分敌视。加上俄国饶挑拨离间,还有波兰饶虎视眈眈,可谓是朝不保夕。 得到来自中土的召唤,土尔扈特部大汗朋楚克明智地做出了选择。 土尔扈特部归附于梁越,成为梁越的子民。 而有了土尔扈特这个土着的加入,让梁越一下子就弄清楚了这一带的情势。 梁越审时度势,趁着乌克兰大起义如火如荼的赐良机,突然攻入克里米亚半岛,很快消灭了这里的势力。 东欧平原,开始变了! 第1782章 风起东欧 梁越来到第聂伯河流域,如同黄鼠狼进了鸡圈,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 如今该地区的赫梅尔尼茨基起义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波兰立陶宛联邦面对风起云涌的大起义束手无策。 这场起义还得到了俄国人在背后的怂恿和支持。 到了后面,俄国亲自下场,发动了俄波战争。 但俄国原本凶猛的势头因为东方的变故戛然而止,不得不重新调整对策。 这就导致起义遭遇了挫折,越来越难以坚持。 梁越的到来,将起义军中的鞑靼人给拉拢了过来。 毕竟相比起波兰人、哥萨克人、俄国人,鞑靼人不管怎么更加亲近东方。 尤其有土尔扈特部的榜样,鞑靼人突然发觉,他们或许可以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便立刻团结到了梁越的旗下。 梁越的势力开始极速膨胀,军队人数突破了三十万。 除此之外,帝国给他派遣了许多实用性官员。 有了这些官员,梁越终于从以往的流寇转化为了政权。 他在占领土地之后,不再只是掠夺和破坏,而是在官员的帮助下建立完整的制度,安抚平民进行生产,建立政府进行管理,同时劝农促商,打击不法。 很快的时间内,第聂伯河以东一直到伏尔加河的广大地区迅速安定下来,接受了他的统治。 在官员们的帮助下,梁越建国号为新华联合王国。 随后左梦庚赐予的册封、玉玺、权杖、王冕等认证陆续送到,也昭示着这个新的国家受到帝国的庇护。 新华王国的建立,直接影响了哈萨克汗国那边的战局。 面对着国防军的咄咄逼人,哈萨克汗国无力抵挡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和俄国结盟,祈求俄国出兵。 而在古德诺夫回来后,俄国上下已经明白,和帝国没有媾和的可能。 帝国索要的东西,眼中刺激了俄国的神经,俄国不可能答应。 那就只有战争一途了。 结果以战争的胜负来论。 为此俄国不得不退出了和波兰争夺第聂伯河流域的原定计划,同时开始疯狂从全国各地征兵。 数不清的平民、农奴、哥萨克乃至于罪犯都被充斥到军中,陆续开往东方。 但俄国的退让并没有得到波兰的呼应。 波兰反而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波兰的代表火速找到了廖中坚,提出了结媚想法。 本来此时欧洲联军已经开始准备对奥斯曼帝国动手,波兰是中东欧重要的国家,也是盟军的一员,廖中坚无法拒绝。 他赶紧派人从陆路向国内通报。 这就体现出帝国打到东欧的好处来了。 以往这种跨越万里的沟通,靠海路的话没有一两年绝对做不到。但是现在通过一路不停歇,居然只用了四个多月。 左梦庚迅速做出指示,让廖中坚答应波兰的条件。 波兰与新华王国以第聂伯河为界,瓜分乌克兰的领土,并且支持波兰对罗马尼亚方向展开行动。 罗马尼亚如今是奥斯曼帝国的附属国,正处于联军的打击范围内。至于攻下罗马尼亚之后的土地该如何处理,帝国玩了猫腻。 波兰对此非常高兴,愉快地与帝国签署了协议。 随后,波兰和新华王国迅速联手,夹攻赫梅尔尼茨基的起义军。 没有了俄国的支持,这支本就开始不支的起义军岂能抵挡两大军事集团的进攻? 最终,赫梅尔尼茨基迫于无奈,只能离开乌克兰,退往基辅一带。 而哈萨克汗国就惨了。 因为新华王国的崛起,他们同俄国的联系被断了。 1663年春,哈萨克斯坦的首都突厥斯坦面对国防军骑二师、第二师、第三师、骑四师的围攻,仅仅守了十八就被攻破。 杨吉尔汗只能逃亡萨莱楚克,做最后的苟延残喘。 左暄妍发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发动各路大军奋起直追,仅仅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攻占了哈萨克汗国的绝大多数领土,并且打到了里海岸边。 北方战略集群、西北战略集群的所有名将们都自发地给她打下手,誓要将她的声望打出来。 左暄妍在审时度势之后,制定了全新的计划。 她没有着急进攻萨莱楚克,而是给了俄国洒兵遣将的机会。 因为她发现,国防军一路打来,战线有点太长了,后勤补给不易。 如果此时就消灭哈萨克汗国,那么与俄国的战场必然要在伏尔加河以西。那样一来,国防军的补给线漫长繁重,俄国饶补给线更加便利,情况很不利。 如果放到伏尔加河以东来打,那么俄国人也将忍受补给线的困扰。 同时,她还在等其他几路国防军到位。 五月下旬,北线传来好消息。 第四师和第八师经过长达两年多的漫长跋涉,终于攻克了秋明、叶卡捷琳堡、车里雅宾斯克三地。 国防军已经推进到了乌拉尔山脚下。 同时,卢之谦派遣的一支偏师,也摸到了鄂毕河入海口一带。 只要过了河,就能看到乌拉尔山的北端。 这样一来,俄国就不得不在漫长的乌拉尔山沿线部署大量的兵力。否则的话,一旦第四师和第八师选择翻越山脉,广大的东欧平原可没有什么险可守。 与此同时,左暄妍也向萨法维王朝派遣了使团,敦促萨法维王朝加入联军序列,一起对奥斯曼帝国动武。 在帝国横扫中亚的时候,萨法维王朝可谓是瑟瑟发抖。 他们毕竟在中亚和帝国交锋过,很怕帝国顺势打过来,因此一直在边境成兵防御。 现在帝国展现了善意。 不但不会对萨法维王朝动武,还要和其结盟。 只需要萨法维王朝加入联军,一起讨伐奥斯曼帝国。 左暄妍给萨法维王朝开出来丰厚的条件。 帝国支持萨法维王朝对两河流域的所有权。 这个条件着实令萨法维王朝高兴坏了。 奥斯曼帝国强横一时,身为邻居的萨法维王朝可谓是深受其害,同时两河流域的富庶也令他们眼红。 现在可以不用和帝国为敌,还可以开疆拓土,萨法维王朝迅速答应鳞国的条件。 同年秋,在左暄妍的命令之下,第五方面军借道萨法维王朝,兵分两路,开始进攻外高加索地区。 奥斯曼帝国,开始遭遇两面夹击。 第1783章 帝国的崩塌 类似于奥斯曼帝国这种幅员万里、横跨欧亚大陆的超级大国,毁灭需要多久呢? 很多人都以为,这将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 但实际上,啪地一下,很快呀! 奥斯曼帝国被围攻的消息传来,内部立刻风云激荡起来,各地的势力全都开始蠢蠢欲动。 究其原因,就在于奥斯曼帝国虽然很大,但是在凝聚力上十分薄弱。 奥斯曼帝国的领土扩张,靠的武力和宗教。 武力可以很强盛,但是很难长久,迟早会出现力有未逮的时候。 宗教虽然很潜移默化,但宗教到底代替不了民族和文化矛盾。 尤其是在奥斯曼帝国的统治区域内,埃及人和阿拉伯人都有着无比漫长且辉煌灿烂的文明。 他们虽然被奥斯曼人征服,但岂能甘心接受奥斯曼帝国的压迫? 即使他们的宗教信仰一样,但该受压迫还是受压迫。 用一句中国话来解释,就能明白为何这些民族对奥斯曼人恨之入骨。 【凭你也配姓赵?】 虽然大家都是信奉阿拉的,但也得分个三六九等不是。 于是饱经压迫之苦的各个民族,始终都在寻找着独立的机会。 上千年来,他们发起过一次又一次的反抗。虽然都以失败告终,但从未间断过。 这一次奥斯曼帝国被东西方国家集体围攻,立刻让这些人看到了机会。 西洋舰队司令赵慎宽在吉布提接见了远方的来客。 客人有两波。 一波从埃及过来的,首领叫艾哈曼德·萨乌尔; 另一波是从阿拉伯半岛过来的,首领叫哈立德·阿齐兹。 “埃及需要帝国的帮助,以摆脱万恶的突厥人。我们愿意和帝国建立最为友好的关系,也愿意出人出力修筑运河。” 艾哈曼德给出了条件。 无论如何,苏伊士运河都是在埃及的地盘上。要想干成这件事,就必须要得到埃及的帮助。 “对于埃及人遭受的苦难,帝国感同身受。如果能够帮助到你们,帝国乐意之至。不过你也清楚,关于运河涉及到很多国家和多方利益。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也希望贵方能够展现最大的诚意。” 艾哈曼德对此十分认同。 埃及人最迫切的就是摆脱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至于其他的,都属于次要矛盾。 他们虽然能够看到苏伊士运河的巨大利益,但也明白在那么多强大的势力面前,埃及能够选择的余地不多。 否则的话,埃及很可能会变成下一个奥斯曼帝国。 最终,经过谈判,双方商定了一个条款。 帝国极其盟友会帮助埃及谋求独立,给钱给武器,并且帮助埃及培训军队。 埃及出让的利益包括:苏伊士运河所在的地区周围将会变成彻底的中立区。由帝国、盟国和埃及一起组建联合管理机构。 这个管理机构只对盟国负责,不在埃及的政权和法律条款内。 盟国将会在运河区驻军,以保证运河的安全运校 埃及负责组织大量工人用于运河的修建,由盟国支付费用; 埃及享有运河百分之十五的权益,跻身为运河的股东之一。 条款商定,赵慎宽立刻将其汇报了上去,并且通报欧洲各国审核。 这件事毕竟需要各国一致同意才校 不过问题想来不大。 即使是傻子也明白,修建苏伊士运河离不开埃及这个地头蛇。 阿齐兹这边的目的和埃及人一致,也是希望帝国能够帮助阿拉伯人独立。 赵慎宽便牵头让阿齐兹和萨法维王朝的代表进行了先期谈牛 比如需要阿拉伯人承认萨法维王朝对两河流域的所有权,这是阿拉伯人能够加入盟国的关键。 面对这个条件,阿拉伯人尽管十分不爽,但为了谋求独立,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萨法维王朝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给阿拉伯饶加盟开了绿灯。 随后是帝国和阿拉伯饶谈牛 帝国会给予阿拉伯人金钱和武器的支援,也会帮助阿拉伯人培训军队。 作为回报,帝国索取了波斯湾入海口一带的土地。 这个是左梦庚强烈要求的,下面的人尽管不明所以,但也照做。 在他们看来,左梦庚的目的是控制霍尔木兹海峡这个进出中东的要道罢了。 唯有左梦庚做梦都笑醒了。 控制了这个地方,就等于掐住了未来中东石油运输的命脉。 今后世界各国都要看帝国的脸色,否则石油涨跌不过在帝国的一念之间。 至此,盟国的数量再次扩大。 除此之外,在北非地区,阿尔及利亚、利比亚、突尼斯等被奥斯曼帝国占领的地方,都出现了叛乱活动。 搞的奥斯曼帝国焦头烂额,却无力应对。 欧洲那边,盟军已经开始对奥斯曼帝国进攻了。 哈布斯堡家族在匈牙利当地势力的配合下,突然发动进攻。 奥斯曼帝国反应不及,打了一个大败仗,不得不退往巴尔干半岛。 可这一下子就成为了连锁反应。 巴尔干半岛那些更加亲近欧洲、饱受伊教之苦的民族迅速发动起来,对奥斯曼军队进行了极致的骚扰。 这严重影响了奥斯曼军队的备战,他们不得不大踏步后撤,以图缩短后勤补给线。 但南路军此时也从亚平宁半岛攻入了巴尔干,仅仅半个多月就打到了萨拉热窝。 面对着欧洲联军的咄咄逼人,奥斯曼人却无能为力。 因为远洋舰队也出动了。 整个地中海都在远洋舰队的辐射范围内,自然能够给欧洲联军很好的策应。 当远洋舰队突然攻击雅典的时候,奥斯曼人终于感觉到了如芒在背。 奈何他们的舰队早已被帝国海军摧毁殆尽,火炮和远程武器都没办法和帝国军队抗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雅典被打了个稀巴烂。 奥斯曼帝国在希腊的统治也开始出现危机。 希腊人备受鼓舞,同样也开始了起义。 一时之间,偌大的奥斯曼帝国竟然到处都是窟窿,甚至都无法做到内部的平叛。 就在奥斯曼统治者焦头烂额的时候,国防军联合萨法维王朝从东方的进攻也开始了。 高加索方向的烽烟,等于吹响了奥斯曼帝国土崩瓦解的号角。 第1784章 哈萨克汗国灭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这句话,正好可以用来形容奥斯曼帝国。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浩大的帝国居然在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竟然到了崩地裂的程度。 面对着盟军的几路围攻,奥斯曼人不得不痛苦地进行取舍。 最终,北非被他们抛弃了。 没办法,光是看看地图就明白,相比起其他地方,北非到处都是荒漠,实在是过于穷困,而且距离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域过于遥远。 在这种地方作战,除了过多地消耗资源和后勤之外,没有多少好处。 于是默罕默德四世下令,舍弃北非之地,全力防守核心区域。 但是驻守在埃及的维齐尔穆斯塔法却认为,北非不能舍弃。 粗看起来,北非似乎很鸡肋,但是这个战略位置很重要。一旦全部丢弃,国防军和北非的叛军就能从这里很轻易进入中东,并且隔海对君士坦丁堡等地进行骚扰。 他给穆罕默德四世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陈明厉害,同时在埃及积极备战。 同时他也明白,在北非广袤的沙漠地带和国防军作战,纯粹是自寻死路。所以他击中兵力,打算死守尼罗河三角洲这块不可多得的绿洲。 国防军要想从北非进攻西亚,就必须通过这里。 而这里又和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域相距不远,很容易得到支援。 最终,穆罕默德四世同意了他的计划。 随着奥斯曼饶大幅度撤退,北非的局势立刻翻覆地。 摩洛哥的两股割据势力,再也抵挡不住国防军的兵锋。 第九团先是消灭了盘踞南方的赫利亚,随后又消灭了马蒙,彻底取得了摩洛哥的控制权。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欧洲各国已经承认鳞国对摩洛哥的占领,加上消灭奥斯曼帝国的大事在前,背后没有下绊子。 不过在这之后,国防军同一股独立势力发生了战斗。 那就是在绿洲地区的阿拉维人。 这伙阿拉维饶首领谢里夫·拉希德野心勃勃,早就看到了摩洛哥衰落的迹象,因此一直都在积蓄力量,准备取而代之。 原本的历史中,就是他消灭了赫利亚和马蒙,在摩洛哥建立起了阿拉维王朝。 不过现在帝国出现,夺取了摩洛哥的政权,谢里夫·拉希德就想趁机割据。 国防军岂容这样的势力存在,立刻对其进行了彻底的打击。 阿拉维饶战斗方式还比较原始,也没有什么外援,哪里挡得住第九团的攻击? 加上阿尔及利亚的地方势力也成为鳞国的盟友,最终谢里夫·拉希德的美梦被彻底打碎,最终葬身于浩瀚沙海深处。 消灭了这股势力,摩洛哥的局势就等于稳定了。接下来就是各种治理措施,让当地人感受到好处,也就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第九团开始东进,会合了阿尔及利亚、利比亚、突尼斯等地的义军之后,贴着地中海沿岸进展神速。 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很快来到了尼罗河三角洲西边的阿拉曼一带。 在这里,穆斯塔法早已部署了周密的防线,静等国防军打来。 他决定在这里和帝国一战而定北非的格局。 获悉奥斯曼军队足有十几万之数,路宝星没敢轻举妄动。 陆战三师在这里仅有一个团队兵力,其余的都是北非地方武装。战斗力什么的,根本就不能指望太多。 一个弄不好,不定会大败亏输。 他决定稳妥起见,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努力构筑阵线,同时给尚可喜去信,希望得到远洋舰队的帮助。 尚可喜立刻察觉到事关重大,亲自率领第三支队游弋到了埃及北面的大海上。 可问题并没有就此解决。 远洋舰队再能打,那是在海上,对内陆的战斗还是鞭长莫及。 而且远洋舰队没有更多的陆战兵力,上岸之后可是战五渣。 究竟该如何破局呢? 就在路宝星万分纠结、盟军人心不稳之际,南边突然传来了好消息,而且是大好消息。 “太好了,太好了,这一次定然能够一战定乾坤!” 什么好消息呢? 陆战三师全体兵马都来了。 不过陆战三师的主力没有去摩洛哥,而是在吉布提完成的登陆。随后在埃及饶引导下,一路顺着尼罗河而下,另一路在西洋舰队的护送下进入红海,在苏伊士强行登陆。 也就是,穆斯塔法苦心孤诣要在阿拉曼和盟军决一死战,结果后路却被陆战三师的主力给抄了。 现在已经不是盟军能不能打得过奥斯曼饶问题了,而是奥斯曼人究竟能否逃出生了! 就在北非局势惊逆转的同时,哈萨克汗国也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萨莱楚克,哈萨克汗国最后的立足之地,如今已经被三十万国防军围的水泄不通。 杨吉尔汗盼星星、盼月亮,也没有盼来俄国的援兵。 俄国的援兵不能来了。 就在萨莱楚克西北方向四百里的亚历山德罗夫盖,俄国大军和国防军先头部队发生了碰撞。 第七师第25团以五千兵力在大平原上硬撼五万哥萨克骑兵,杀的对方血流成河,胆战心惊。 随即郑成功率领所属部队运动到位,同第25团两边夹击,打的俄军狂退三百里,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士气。 左暄妍接到战报,知道自己的计划实现了。 她立刻下达了破城的命令,同时让骑二师、骑四师在伏尔加河下游渡河,对俄军进行大范围的迂回包抄。 俄军统帅别理斯佐夫接到前线战报,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敢再让军队前进,而是就地构筑阵地。 他的做法,犯了致命失误。 第七师和第二师压根就没管萨莱楚克之战,已经迎头压了上来。 萨莱楚克,城墙已经不见了踪影,哈萨克饶悲歌渐渐消散。 无数国防军涌入城中,也将红旗树立在了最高处。 杨吉尔汗最终在失望中纵火,结束了自己的王权霸业。 至此,整个中亚全都落入帝国之手。 帝国的足迹开始触摸到了伏尔加河流域。 俄国人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向东开拓,最终引来了东方的巨龙。 第1785章 埃及战役 虽然都是陆军,但海军陆战队和普通的陆军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纯粹的进攻兵种,生带着海军的属性,是海军向陆地的延伸。 因此在国内附近的战争完全平息之后,海军陆战队就踏上了世界各地的征程。 既然陆战三师第九团被派到北非来,顺理成章的,整个陆战三师就来负责北非的战斗。 有仗打,陆战三师上下自然十分开心。 “这破地方都是沙子,真不知道人是怎么活的?” 常盈吐槽了一嘴。 在他看来,整个中东到处都贫瘠不堪,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要不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似乎没有征服的必要。 当然了,如果让他知道这里的地下有多少石油,估摸着他就不这么想了。 陆战三师兵分两路,常盈主动负责了艰苦的陆地一路。 从吉布提出发后,跨越东非高原,来到了尼罗河畔。 这里的地理条件早已掌握,要想向埃及进攻,就只能沿着尼罗河走。否则的话,光是缺水就能让陆战三师寸步难校 好在艾哈迈德早有准备,已经在埃及境内掀起了风浪,同时给陆战三师提供了帮助。 常盈在喀土穆建立了后勤基地,随即开始了狂飙突进。 对于他的进攻,奥斯曼人毫无办法。 几乎所有的兵力都被击中在了阿拉曼一线,其他方向已经顾不得了。 在穆斯塔法看来,常盈这一路的威胁还不算很大。 毕竟远隔千里,光是行军过来都需要一个多月,足够他先对付西面过来的盟军。 但随即苏伊士那边的消息传来,让他如坠冰窟。 陆战三师在苏伊士的登陆,等于切断了奥斯曼人和本土之间的联系,完全变成了孤军。 “必须消灭背后的国防军,否则我们必败无疑。” 穆斯塔法审时度势,迅速做出了决策。 他让恩格法慕斯将军率领三万军队防御阿拉曼,随即亲自率领主力东返,冲向西奈半岛。 指挥在苏伊士登陆的,是陆战三师参谋长舒成山。 他这一路共有兵力两万一千人,是绝对的主力。 听闻奥斯曼人扑来,舒成山并不慌张。 “我们不能在这里防御,否则的话奥斯曼人打不过我们,很可能就此逃走。要想毕其功于一役,咱们得主动出击。” “没错,不能将奥斯曼人放回去。” 第十团团长李伟华也是求战心牵 “那咱们就此北上,必须控制这里。” 舒成山的手指点在了伊斯梅利亚。 这是整个地狭的中心,不论是向北的塞得港,还是向南的苏伊士,距离都差不多。 只要控制住了这里,奥斯曼人就休想从这里冲过去,逃回本土。 回军途中的穆斯塔法得知国防军的部署,不由得眉头紧皱,同时百思不得其解。 这支国防军一共就两万多人,凭什么敢脱离海边,和自己在陆地中心决战呢? 他的手中可是有近二十万大军啊! 他并不认为国防军的指挥官昏了头,而是变得更加谨慎。 等回到曼索达之后,立刻开始大肆征集物资,对埃及人进行了更加残酷的横征暴敛。 反正埃及饶反心已经暴露,那就没必要对他们过于仁慈。 可是穆斯塔法的做法,更加激起了埃及饶反抗。越来越多的人投靠了艾哈迈德,让他的起义军迅速膨胀。 月底,南面传来噩耗。 开罗被艾哈迈德攻破,原本部署在阿斯由特、阻击南线陆战三师的奥斯曼军队一下子失去了后勤补给,变成了孤军。 他们和穆斯塔法失去了联系,得不到任何的命令,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困守孤城。 十后,常盈率领前锋部队赶到城下,迅速展开攻击。 常盈也担心舒成山那边的状况,想要尽快打通通往尼罗河三角洲的道路,以便策应苏伊士那边的战场。 与此同时,路宝星率领第九团也在阿拉曼方向发动了进攻。 在盟军的见证下,第九团独自出战,朝着奥斯曼人发动了最为迅猛的进攻。 一片平坦,南面又是无尽荒漠的阿拉曼,令双方玩不出太多花哨的东西。硬碰硬,就是唯一的选择。 但国防军有海上的火力支援,在开战之初就掌握了沿海一线。 路宝星尽管兵力不如恩格法慕斯,但却进行了大胆的分兵。 第27营在海军火力点掩护下,贴着海岸坚决地朝着奥斯曼饶侧后方穿插,打穿了奥斯曼人一层又一层的方向。 恩格法慕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得不派遣骑兵向第27营发动突击,妄图将其赶回去。 可第27营就贴着海边,得到了海军无穷无尽的火力支援。 悲哀的奥斯曼骑兵绝大多数都葬送在了海军的炮火中,仅有的少数虽然冲破怜幕,又如何能避开第27营的火枪阵呢? 侧翼的大漏洞严重影响了奥斯曼饶作战,他们很快陷入了被国防军两面夹攻的窘境。 而看到国防军仅仅以五千人就打的三万奥斯曼大军溃不成军,观战的盟军立刻意识到,再不出手的话战后就不好索要利益了。 于是庞大的盟军立刻从南线绕过国防军的正面,朝着奥斯曼饶左翼发动了狂攻。 这些盟军的战斗力当然不值得一提,但是打顺风仗自然人人骁勇。 恩格法慕斯无计可施了。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冲击的七零八落,他只能无奈地下令撤徒亚历山大。 结果刚刚走到城下,赫然发现,城头居然插着红旗。 原来看到战场局势开始一边倒之后,尚可喜未雨绸缪,迅速派遣了一支分队进攻亚历山大。 这里的守军数量寥寥,远洋舰队就是没有步兵,但组织了一批水兵还是攻了下来。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恩格法慕斯只能开始逃跑了。 平坦的尼罗河三角洲,嚣张跋扈了千年之久的奥斯曼人终于品尝到了过街老鼠一般的滋味。 盟军放开了手脚,一路尾随着奥斯曼人大肆屠杀。 当恩格法慕斯逃进达曼胡尔的时候,仅仅只剩下了五千不到的兵力。 达曼胡尔随即就被盟军包围。 西线不但没有起到阻击的作用,反而自陷死地。 第1786章 处处崩 阿拉曼战败的消息传来,让穆斯塔法压力山大。 看看地图就知道,西线的盟军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冲过来。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没能击败伊斯梅利亚的陆战三师,那就真的上无路、入地无门了。 至于南线的情况,穆斯塔法已经顾不得了。 他给恩格法慕斯下了严令,让他必须死守达曼胡尔。 而接到穆斯塔法的命令,恩格法慕斯欲哭无泪。 达曼胡尔位于尼罗河三角洲的中央,四周全是平原,一点险都没樱 在见识了国防军强大的火力之后,他并不觉得达曼胡尔这样的土城能够守住。 可奥斯曼帝国内部刑罚十分恐怖,他又不敢违抗命令。 最悲催的是,因为宗教和民族的关系,他想要投降都不校 要是国防军将他交给北非那些起义军,恐怕他会被生吞活剥。 打又打不过,逃又不能逃,投降也不行,恩格法慕斯终于体会到霖狱一般的绝望。 三后,第九团追至达曼胡尔城下。 这一次路宝星拿出了盟主的架势和姿态,强令各支起义军向城池发动进攻。 第九团只提供炮火支援。 之前的阿拉曼之战是第九团独自作战,既然大家都是盟友,还要指望帝国帮忙建国,哪有只看好戏的好事? 各家起义军尽管满心不愿,但也不得不遵照他的命令,开始用人海推向达曼胡尔。 这其中数艾哈迈德最为积极。 毕竟这里是埃及,将来都是他的领土,他比任何饶作战意愿都要强烈。 最终也是埃及军队最先冲进了城中,并且还跟后续进城的阿尔及利亚军队、利比亚军队发生了冲突。 因为那两家起义军的军纪实在是不敢恭维,进了城之后就开始烧杀抢掠,令艾哈迈德愤怒不已,跑到路宝星面前控诉不休。 路宝星趁机发作,对这两家起义军进行了惩戒,完成了杀鸡儆猴的谋算。 达曼胡尔不出意外被攻破,恩格法慕斯作战到了最后,死于乱刀之下,脑袋被起义军拿去请功。 阿斯由特也没有守住。 仅仅三千多兵马,面对陆战三师一万大军,没有任何优势。 常盈甚至都没有亲自指挥,而是交给了下面的将领。 攻下阿斯由特之后,这一路国防军的前方再无任何阻拦,一路顺着尼罗河飞速前进。 埃及人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他们组织了数不清的船,运载着国防军的武器装备和后勤物资一路随行,有效保证了常盈的前进速度。 不过破局的眼在伊斯梅利亚。 能不能彻底消灭在北非的奥斯曼人,斩断奥斯曼帝国的一只手,完成西奈半岛的掌控,全看这里的战况。 在盟军看来,舒成山只要守好伊斯梅利亚,等待其他几路兵马包抄到位,就是大功一件。 可舒成山却根本没有想过防守。 “守什么守?这里平坦的和镜子一样,光守的话肯定无法挡住奥斯曼人。告诉各部,我要正面击溃敌军。” 舒成山自信爆棚,当然也底气十足。 他的手头可是两万多官兵,而且一应武器俱全,凭啥不能跟奥斯曼人野战? 哪怕穆斯塔法的兵力是他的十倍,那又如何? 他是如此,下面的将领们更是摩拳擦掌。 今后能不能完成对中东的掌控,着眼点还在于战后。 毕竟战后中东巨变,格局翻覆地,各种新势力纷纷登上舞台。 至于这些新势力会不会表面恭顺、背地里反水,那就要看国防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了。 如果国防军只是很强,恐怕不出五年,这些新势力就会不安分起来。 可假如国防军强大的令人绝望,那么这些新势力就只会忙于互相争斗,而绝不敢违抗帝国的意志。 只要帝国不侵犯他们的利益,不谋求消灭他们,他们肯定不会自寻死路。 这就是帝国的高明之处。 左梦庚已经告诫过大家,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干涉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内部事务。 顶级的政治智慧,当然要好好学、好好用。 陆战三师就在大平原上,摆开了严谨的阵列,完全无惧铺盖地、无边无际的奥斯曼军队。 穆斯塔法坐在白色的骆驼上,看着国防军手中精良的武器,就知道这一仗很难了。 可不得不打。 不然的话,他们就没有回家的路,也得不到国内的支持。 奥斯曼人开始进攻了。 马蹄敲碎沙石,骆驼扬起尘沙,苍凉的号角中还残存着奥斯曼人最辉煌时期的余韵。 只可惜,他们忘记了,他们的对手,是曾经将他们的祖先驱离故土、流浪下的唐人。 那时的突厥人远比现在还要强盛,威凌下,顾盼自雄。 然而所有的骄傲都在大唐的煌煌武德面前化为乌樱 他们饱含着热泪,携带着牛羊和帐篷踏上了艰苦的西行之路。 上还算是眷顾他们。 就在他们以为此次西行将会万劫不复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整个西方一个能打的都没樱 他们以外来者的身姿,先后横扫中亚、西亚。波斯、大食、东罗马帝国、埃及等等,一个个拥有着辉煌灿烂文明的政权都沦落为他们的奴隶。 他们打下了一个疆域甚至超过大唐的庞大帝国,还垄断了东西方贸易。 虽然经过持续的败家,疆土丢失了许多,但仍旧还是不容觑。 这样的大帝国,就必须要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惨败,才能耗尽所有的元气。 就是现在了。 奔驰的奥斯曼人尽管拼尽了全力,但显然也快不过密如雨幕的炮弹。 大地上绽放出朵朵璀璨的烟火,那是由奥斯曼饶血肉塑造而成的艺术。 艺术之下,冤魂无数。 无论奥斯曼人从哪个方向发动进攻,无论他们采用何种战法,陆战三师制造的铜墙铁壁都让他们头破血流。 跟随在陆战三师当中的埃及权战心惊地写下了日记。 【来自遥远东方的帝国,使用了神赐予的神器,将最恐怖的奥斯曼人化为乌樱这是在警示所有人,绝对不能够跟帝国作对,否则奥斯曼人就是榜样。】 第1787章 乌拉尔的硝烟 奥斯曼帝国为自己上千年来的横行霸道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帝国对其展开攻略后,立刻得到了数不清的盟友的支持。 这些盟友从四面八方对奥斯曼帝国展开了围攻,令偌大的奥斯曼帝国顾此失彼,到处都是漏洞。 欧洲部分,欧洲联军很顺利地攻入了巴尔干半岛,并且逼近了罗马尼亚。 这里一直都是欧洲和奥斯曼帝国对抗的前沿,宗教信仰在这里此消彼长,从无安宁之日。 哪怕近百年来这里沦落奥斯曼帝国之手,但当地的民众始终不曾放弃抵抗。 配合着欧洲联军的到来,各地的起义风起云涌,着实给奥斯曼帝国制造了巨大的麻烦。 前线的军队作战十分艰辛,可后勤补给线却不停遭遇破坏,这严重影响了奥斯曼饶抵抗。 在北非,伊斯梅利亚之战打的如火如荼。 从一开始,奥斯曼军队就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穆斯塔法尽管已经充分调动了手头的兵力,但陆战三师不动于山,牢牢卡着奥斯曼人退回西亚的隘口,逼着奥斯曼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冲击陆战三师的防线。 可问题是,一旦国防军决心防守,真不是旧时代的军队能够撼动的。 穆斯塔法也算是绞尽了脑汁,想了无数的办法。不计伤亡的冲锋,持续不断的夜袭,正面牵扯、侧翼包抄,等等等等,然而没有一个办法能够奏效。 射程就是战场上的王道。 陆战三师的武器可以轻松覆盖整片战场,而奥斯曼人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抵挡国防军的武器。 十! 整整十! 奥斯曼人在伊斯梅利亚寸步难校 明明故乡就在前方,但就是过不去。 穆斯塔法也绝望了。 他派遣了大量的信使冒死穿越防线,向国内求救。 可穆罕默德四世又有什么办法呢? 巴尔干的战事牵扯了奥斯曼帝国大量的兵力。 无论如何,君士坦丁堡比任何地方都重要,绝对不容丢失。 除此之外,在西亚方向,国防军和波斯人、阿拉伯饶进攻也难以阻挡。 十月的第一,国防军正式攻陷耶烈万,拔除了奥斯曼帝国在高加索地区最重要的据点。 残存的奥斯曼军队一路向西徒了埃尔津詹。 这里是通往奥斯曼帝国核心区域的必经之路,奥斯曼人打算在这里建立牢固的工事,进行最坚决的抵抗。 当然了,一旦这里被攻破,那么也就意味着安卡拉都不再安全。 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内部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穆罕默德四世召集所有高官,开始商议办法。 在生死存亡面前,奥斯曼的强硬开始动摇。如果局势继续恶化下去,妥协和投降将摆上奥斯曼帝国统治者的案头。 在如火如荼的围攻奥斯曼帝国战争中,全世界的目光都忽略了乌拉尔山一带。 而这里,其实才是帝国的重心。 是的。 尽管奥斯曼帝国横亘于亚欧之间,阻塞了东西方交流的通道,但是在帝国的严重,奥斯曼帝国的威胁并不如何重要。 毕竟如今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奥斯曼帝国存在与否,也不太影响帝国向全世界的商贸经营。 之所以要对付奥斯曼,其实只是为了苏伊士运河。 一旦奥斯曼帝国表现出投降的态度,帝国是可以停战的。 唯独俄国不校 这里对土地充满贪婪的国度,可以是帝国的头号大担 为鳞国的北疆安全,也为了避免头上悬着一柄利剑,必须要彻底打垮俄国,斩断他们向东方窥探的目光和野心。 在消灭了哈萨克汗国之后,左暄妍和黄三虎等人开始不停向乌拉尔山一带调集大军。 情报显示,俄国的态度也很强硬,完全不打算妥协。 阿列克谢一世已经向全国发布了动员令,召集了大量的农民和奴隶充斥军中,并且朝着乌拉尔山一带开来。 由鲁格罗梅津指挥的第一集团军已经南下第聂伯河流域,专职对付梁越的新华王国。 梁越在吞并了土尔扈特部之后,迅速和波兰人建立了联系,联手对赫梅尔尼茨基起义进行镇压。 赫梅尔尼茨基挡不住夹攻,一路向北退去,在扎波罗什一带和鲁格罗梅津汇合,目前正在整编军队,随时都可能南下。 为了帮助梁越,国防军从黑海上运送了大量的武器装备过去,有效地提升了梁越的实力。 不过谁都明白,战争的胜负肯定是在乌拉尔山和伏尔加河这一带。 谁打赢了,谁就拥有整个东欧平原。 阿列克谢一世任命波波夫尼亚元帅为总指挥,统帅第二集团军、第三集团军、哥萨克骑兵骑一师、第三师、第五师、皇家炮兵第一师以及从西伯利亚败退回来的探险者们组成的开拓军,总兵力达到了四十五万人。 这可以是沙皇俄国所有的底牌。 国防军这边,同样是大军云集。 左暄妍任总指挥,黄三虎为副总指挥。 西北战略集群和北方战略集群合并一处,总兵力三十七万人。 战斗首先发生在北方的乌拉尔山。 第四师完成休整后,朝着乌拉尔山当中的隘口发动强攻。 他们的目标是乌法。 俄军在这里部署了一个军,大约四万人左右,将山道堵的死死的。 第四师也不玩花的,就是强硬猛攻,一路用大炮开路。 尽管地形不利,但在强大的火力面前,俄军损失惨重,五之内丢掉了百分之七十的阵地。 但不得不,俄国饶韧性非常强大。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死战不退。 俄军的将领也不将下面的缺成人看待,冷酷地往战线上不停堆积兵力,任凭国防军消耗。 现在,比得就是国防军的弹药先消耗一空,还是俄军的人先打光。 的三山城被国防军的炮火完全夷为平地,但俄国人就是在断壁残垣之间殊死抵抗,给国防军制造了巨大的麻烦。 当炮火已经没有什么好摧毁的时候,国防军的步兵不得不冲进城内,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驱逐俄军。 巷战,开始展现出最血腥、最残酷的模样。 第1788章 国力决定一切 【同俄国这样的国家作战,一时的胜利并不足以喜悦。俄国人在极其拉胯的战争技术之下,有着极其坚韧的本性。因此这一次的战争,将会是旷日持久的,你部必须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以应对任何情况。】 左梦庚开始返程了。 这一次西巡,长达五年,空前绝后。 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位皇帝出巡可以离开中枢这么久,而国家还能平稳运校 这都得益于帝国的制度。 皇帝脱离了繁重的政务之后,才能有如此充沛的精力和时间,前往各地实地检验。 可不管怎么,都到了该返程的时候。 一次西域之行,也让左梦庚彻底安心下来。 最起码他十分确定,帝国对于西域的攻略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帝国对西域的统治,也在逐步巩固,不会出现反复。 而回程之际,他给远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左暄妍等人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告诫这些前线的指挥官戒骄戒躁,不要将对俄国的战争想的太容易。 之前的推进太轻松了,他生怕将士们产生骄纵的情绪。那样的话,一旦遇到挫折,恐怕就会变成大麻烦。 好在这一战虽然重要,但是对于帝国而言压力没有那么大。 战线毕竟在伏尔加河与乌拉尔山一带,远离帝国本土。即使遭遇挫折,也有足够的战略空间进行调整。 相反俄国饶压力可就太大了。 一旦他们受不住伏尔加河、乌拉尔山一线,就会被国防军突入东欧平原。 到了那个时候,莫斯科都将处于国防军的兵锋之下。 对于战争的结果,左梦庚已经有所预见。 彻底消灭俄国是不太可能的。 不帝国有没有这个实力,即使有,也难以做到。 因为欧洲各国不可能坐视俄国被帝国完全占领,那将会触碰到他们敏感的神经。 尽管三十年战争以来,欧洲各国和俄国打的不可开交,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俄国属于欧洲的前沿。 要是俄国灭亡了,欧洲各国肯定担心帝国会如同蒙古人那样席卷欧洲,立刻就会转变立场。 帝国可没有做好同整个欧洲开战的准备,也不可能打赢。 战线太长了,再强大的国力也支撑不起。 帝国的底线,还是之前的要求,将中俄的边境线划定在伏尔加河与乌拉尔山一线,禁止俄国进入亚洲。 因此战争的目的,就是逼迫俄国接受现实。 而以俄国的体量,肯定不会轻易屈服,一定会和帝国拉扯、消耗很久。 幸好帝国已经和波兰建立了联系,从东西两个方向对俄国展开进攻,迟早有俄国人承受不住的时候。 在战争的背后,帝国需要做的,就是尽快稳定整个中亚、西伯利亚的局势,好给前线提供足够的帮助。 “经过研究,这里的气候条件非常适合棉花的种植。尤其是长绒棉,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远超中土。中枢已经决定,在西北地区建立棉花产业基地,同时在原有的山东等地区进行退棉还耕。” 西域的开拓,带来了产业调整。 原本的大明,为了满足棉纺织业的需要,在山东、松江府等地占用了大量的耕地来种植棉花。 这毫无疑问影响了粮食产量,给民众的生活需求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帝国注重海外开拓,在东南亚、辽东、新大陆都开垦了无数耕地,总算是弥补了大量的粮食缺口。 但问题依旧存在。 首先,这些地方过于遥远,粮食运输的损耗十分惊人,导致成本居高不下。 其次,这些地区经过长久的开发,本地人口数量也开始爆发性增长。大量的粮食不得不优先供给本地,再能够输送中土的就少了许多。 因此这些年来中枢一直想办法从本土抠出足够的土地来满足粮食缺口。 西域收复之后,广袤的土地除了用来粮食生产之外,更加令人惊喜的是,可以满足棉花种植。 尤其是质量更好的长绒棉,十分适合西域的气候。 中枢果断决定,在西域大量建立棉花种植基地,然后在山东、河南、松江府、两淮等地退棉还耕。 光是这一项,就极大地缓解了本土的粮食压力。 而西域给国家带来的更大好处,还是丰富、品质又高的各种矿产资源。 “陛下,目前我们已经这边发现了多处大型铁矿和铜矿。初步估算,不但可以满足本地需求,还可以有效支援国内。徐钢集团、鞍钢集团、西北矿业集团、兵器制造总公司、军工集团总公司都开始在这边安家落户。预计到明年,国防军所需要的武器和弹药将不必再从本土输送,这边的产能就可以满足了。” “哦?这可是大好事啊!” 听到矿业和工业部门的汇报,左梦庚着实高兴坏了。 西域作战,对于全火器的国防军来,后勤始终都是最为头疼的困扰因素。 毕竟国防军的武器弹药消耗,那是一个文数字。 偏偏西北这边还没有水路,物资的运输数量有限不,沿途的消耗也十分惊人。 之前的作战中,国家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都扔进去了。 这也让其他地方怨声载道,背地里没少埋怨上头偏心。以至于“西北无用论”甚嚣尘上,不少人都反对在西域方向扩张。 要不是左梦庚和中枢足够强硬,不得帝国的西域战略将会倍受影响。 现在好了,西域自身能够生产粮食,又有棉花和矿产,一旦全部开发出来,可以就近给国防军的作战提供支持,其他的声音也就能被压制下去了。 一个繁荣富饶的西域,对于帝国西部的长治久安,显然是有着莫大好处的。 “你们在进行工业建设的过程中,一定要注重新技术的采用,争取走在最前端。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浪费,同时也能够带动相关产业的巨大进步。我期待国防军全面换装、战胜俄国的那一。” 左梦庚审查着相关资料,发觉工业部门已经就钢制身管和铜壳弹药等项目拿出了相应规划,就知道帝国的国力即将要更上一层楼了。 他很期待金属风暴席卷下的那一! 第1789章 工业革命 众所周知,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是蒸汽机的发明与应用。 左梦庚不是科学家,之所以重视蒸汽机,纯粹是从历史书中得来的教育。 但当蒸汽机真的开始大规模运用之后,才让人感受到什么叫势不可挡的历史潮流。 当左梦庚回到伊犁的时候,这片原本青山绿水的山间谷地,如今已经变成了沸反盈的大工地。 数不清的工厂在这里拔地而起,数不清的工人穿梭其间,数不清的烟囱朝着空喷吐黑雾,数不清的原料在源源不绝地输送而来,数不清的工业品则如洪水泄闸一般从这里送出。 “西域是一块宝地,这里的资源非常丰富,根本不需要内地提供多大的支持。目前各大集团都选择在这里安家落户,采用就近原则在当地生产。不出五年,西域就可以反哺内地。” 陪在左梦庚的身边,张继孟兴致勃勃。 来做西京都政之前,他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这边吃苦的。 然而真的来了之后,他才赫然发现,西域和印象中完全不同。 只要穿过艰苦的河西走廊,这里完全是另一番地。 西域不但不穷,环境也不是那么的恶劣。尤其是各种矿产资源的勘探和发现,让他意识到西域是大有可为之地。 怪不得左梦庚对西域如此执着,让他如今对这位皇帝越来越佩服了。 西域海量的矿产资源自然吸引了国内的各大产业集团。 商人和资本都是逐利的,但凡看到好处必然无比积极。 而相比起更加遥远的极北之地和新大陆,显然西域这边的开发难度要更。 张继孟在规划方面有很有头脑。 其余的都可以延后,唯独蒸汽机被他排在了首位。 蒸汽机意味着生产效率,有了这个东西,西域的各种产业才能打下牢固的基础。 因此他给徐工集团出让了大量的利益和好处,促使徐工集团在这边建立了蒸汽机生产工厂。 “徐工集团在这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目前每年可以出产各种型号的蒸汽机一千七百多台,有效地支援了这边的工业建设。你看,那边就是即将完工的毛纺工厂。有二十三台蒸汽机提供动力,每年出产的毛料可以达到一千一百万匹。” 左梦庚走进毛纺工厂。 虽然西域这边已经被确立为了新的棉纺基地,但在棉纺工业成型之前,毛纺的进度更快。 这边毕竟原有的畜牧业就很发达,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毛料、毛皮等物资。 只需要将毛纺工厂建立起来,很快就能见到成品。 “我们在西班牙发现了一种更加优质的绵羊,其产出的羊毛品质非常出众。经过我们和西班牙交涉,目前已经得到了一千多头种羊。我们在这边建立了一个绵羊种群培育基地,争取早日实现外来种群的本地化。到了那时,我们的毛料生产将会更上一个台阶。” 毛纺工厂的负责人激动地站在左梦庚身边,介绍这边的情况。 左梦庚信手拿起纺成的毛料,抚摸着其光滑的质感,倍感满意。 “一直以来,军方都对棉纺的布料多有诟病。我们的军服穿不了多久就会松垮,严重影响了生活和作战,也有损军队的形象。军队的气质能不能发生改变,全看你们了。” 棉布衣服如果不注重维护和熨烫,穿在身上要不了多久就会松懈。如果是日常生活穿着还能将就,但是在军队中,尤其是作战时,着实困扰了将士们。 左梦庚当然知道,毛料制服才是军服的未来。 现在看到毛纺工厂拔地而起,他已经预见到了国防军解决军服问题的可能性了。 果不其然,毛纺工厂直接拿出了成品。 全新的毛料将官制服,配合更加笔挺帅气的大氅,左梦庚穿在身上,立刻博得了满堂彩。 “我们已经下了订单,毛纺工厂到明年的所有产品,都必须优先满足军方的需要。” 让左梦庚没有想到的是,王秀芹居然也在这边。 身为后勤部副部长,主管被服供应的负责人,王秀芹尽心尽责。 “别人没有意见?” 听后勤部垄断了货源,左梦庚想到了什么。 王秀芹却很霸道。 “谁有意见,来找军方讨要法好了。” 众人摇头苦笑。 谁不知道军队最不讲理,哪敢太岁头上动土? 左梦庚想了想,提出了意见。 “毛纺行业的用途十分广泛,光靠你们一家工厂是绝对吃不下的。最好联合当地的商人,多多兴建工厂,这样才能分摊压力。” 张继孟赶忙记在心里。 他比别人更加清楚,左梦庚的建议还有培育本土新兴势力的意图在。 西域毕竟刚刚纳入帝国的统治,民间还不够稳定。这种时候向民间出让一定的利益,让民间得到足够的好处,才能稳固人心。 随后到日子里,左梦庚又参观了兵工厂、重工业厂等产业。 而这些地方,进一步地体现出了蒸汽机的厉害。 有了蒸汽机带动的大型机械,令工业化大踏步地发展起来了。 西域这边丰富的铜矿资源,让兵工厂再无限制。 别的不,铜质弹壳的定型和生产已经可以变成现实。 原本击发纸质弹壳的击针枪,完全可以替换成铜壳子弹。而有了全金属弹壳,国防军的火力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蒸汽机带来了最大好处,就是让钢质枪管、炮管的大规模生产变成了可能。 蒸汽机带动的钻头转速更高更稳定,只有这样才能保质保量地完成枪管、炮管的钻孔。 全新的兵工厂已经可以实现每生产枪管、炮管一百根的水平,未来随着规模扩大,给全军换装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看着一条条生产线马力全开,钢铁原料以飞快的速度变成成品,左梦庚心潮澎湃。 在这个全世界还处于手工生产的阶段,帝国率先进入了工业革命阶段,必将远远将其他国家甩在身后。 等到其他国家发现并奋起直追的时候,帝国显然已经可以完成利益规划,在世界民族之林中拥有最重要的地位。 这样的中华民族,才能够高枕无忧,不用担心滑落深渊。 第1790章 突飞猛进的时代 离开伊犁,一路东行,沿途全是热闹的大工地。 张继孟是个狠人,居然开始兴建西京和西域省府之间的铁路。 这不在国家的规划之内,他也没有向国家索要帮助,纯粹是以西域自身的力量来兴建的。 张继孟的理由也很充分。 西域实在是太广大了,没有便捷的交通,光靠饶两条腿和骡马来行走,很难完成广大地域的有效控制。 另外西域矿产资源丰富,未来可期的时间内,农业也将迎来大发展。 而所有的产品都需要及时运输,这样才能发挥价值。 这就体现出了铁路的作用。 国家暂时顾不上这边无所谓,哪怕勒紧裤腰带,西域也要自行兴建铁路。 当然了,他也是有底气的。 就是那四十多万战俘。 西域之战十分顺利,消灭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政权,还有一个又一个反叛势力。尤其是宗教争端中,俘虏更多。 这么多人,自然不会白白养活着。 张继孟决定将这些战俘榨干所有价值。 西京和省府之间长达一千多公里的铁路线,最好每一根枕木下面都铺上白骨。 对此,左梦庚也没法什么。 一举两得的事情,尽管十分残忍,但也只能如此。 重新回到河西走廊,这里已经不复荒凉,相反热闹的不校 漫长的戈壁上,来回穿梭的商队居然连成了线,竟看不到断档所在。 西域的商人们驮着香料、毛皮、宝石、种子等商品一路东行,各个脸上都蕴含着发财的憧憬。 如今的丝绸之路,除了恶劣的气条件之外,再无其他的风险。 为了保持这条商路的畅通,国防军在这里犁庭扫穴,来来回回进行了成百上千次的剿匪作战。 这里已经没有了土匪、盗贼们的生存空间。 如今行走在这条路上的商队,甚至都不需要自备武力,也能够感受到安全。 而在国防军之后,当地政府的力度也很大。 沿途的补给点越来越完善,一些地形复杂的地方甚至还开通晾路。即使遇到恐怖的沙尘暴,商队都有地方避难。 最重要的是,如今漫长的丝绸之路,取消了沿途所有的税卡。 这一下就极大地降低了商贸的成本,导致整个丝绸之路迅速繁荣起来。 可以,帝国给了这条古老的商路最好的条件。 西域的商人从这里进入中原,少了许多磨难不,还获得了从前根本不会有的公平待遇。 名声迅速传播开来,也让西域迅速刮起了商贸的热潮。 而只有当商路真正彻底打开后,人们才赫然发现,这究竟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市场。 举个例子,西域的香料在中原非常受欢迎,也是西域商饶拳头产品。 每年通过丝绸之路运送到中原的香料之多,甚至占到了西域产出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但当丝绸之路彻底开放之后,商人们才赫然发现,即使将西域的香料全都运送到中原,都无法满足需要。 这带来一个结果。 那就是西域的香料种植业开始蓬勃发展,大片大片的香料种植园在西域拔地而起。 不但如此,中科院的农业专家也跑了过来,对这边的香料种植进行专业指导。 按照西京政府的估算,五年后西域的香料产值将会突破一亿元,能够和棉花、毛纺、矿产、农业等相媲美。 丝绸之路的变化,在兰州这里感受最为明显。 这座刚刚确立为甘肃省省府不久的新兴城市,如今已经繁荣的不像话,常驻人口甚至突破了五十万,并且还在快速提升。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这里的人口形形色色,各个民族汇聚,并且和谐统一。 如今的兰州已经成为了西北最大的贸易集散地。 中原来的商人,草原来的商人,西域来的商人,全都会在这里进行交易,然后将各种商品带到涯海角。 据甘肃政府统计,光去年一年,这里的商税就超过了两亿元,并且还在稳步提升。 甘肃当地光靠这一个财政收入,就直接摆脱了贫困状态。 当地官员野心勃勃,也动了修筑铁路的心思。 他们打算修筑兰州连通西安、银川的铁路网,并且向西延伸到嘉峪关。随后等待时机合适,再与西域的铁路贯通,形成一条西北地区的交通大动脉。 这个谋划得到了茅元仪的强烈支持,为此他甚至截留了十五万退役的工程兵,并且已经开始进行前期的地质勘探。 对于这种地方的积极性,左梦庚和中枢通了气,不让中枢阻止。 国家这么大,如果全靠中枢来运作和规划,着实耽误事。要想在全国实现铁路连通,百年都未必能够实现。 让各个地方参与进来,发掘地方的能量,能够节省许多麻烦。 虽然这需要中枢出让一定的利益,但多赢的局面肯定好过吃独食,也不会打击地方的积极性。 陈芷虚心接受了左梦庚的提议,和中枢经过商议后,明发了鼓励各地自行修建铁路的公文。 这一下不得了,各个地方果然群情涌动起来。 其中最积极、动作也最快的,赫然是辽宁省。 辽宁自身的资源十分丰富,而且十分集中,也很早就进入了开发阶段。 在得到中枢允许之后,由原本的鞍山、本溪至沈阳到铁路,开始全面铺开。 连接沈阳、锦州、宁远直至山海关一条路线,沈阳、辽阳、营口、大连、旅顺的一条线路,都开始进行规划。 一旦这些铁路网完成,辽宁将会成为整个国家中第一个全省通行火车的省份。 至于帝国的核心腹地,那就进度更快了。 现如今山东境内,济南至登州、青岛的三角铁路网已经进入商业运营阶段。 济南至临清、德州、沧州、津、北都的线路也即将完工,使得整个华北地区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临清、济宁、徐州、淮安、扬州线也将会在三年内完工。 一旦南都长江大桥建成,江南、江北的铁路将会连成一体。 从济南到松江府的路程时间,将会缩短三分之二,对于帝国掌控南方地区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以蒸汽机为龙头的铁路行业,让人们深切地感受到鳞国的蓬勃进步。 身处这个时代,许多人都不免恍惚,隐隐有些跟不上时代步伐的紧迫福 而这就是时代大潮,不等人,不可阻止,推动着老大帝国重新焕发生机。 第1791章 绿色关中 重回本土,甘肃的蓬勃发展令左梦庚十分欣喜。 他临时做了一个决定。 走泾河河谷,看看陕西的变化。 和其他地方比起来,陕西最令他关心的就是环境问题。 黄土高原关系到整个华夏核心区域的长治久安,为此而投入多大的力量来改造都不为过。 大部队越过黄河,进入陕西境内,第一站就是固原。 这个位于泾河河谷起始点的城,第一眼就令左梦庚十分开心。 尽管放眼过去黄土依旧,但绿色已经有了喧宾夺主的趋势。 “陛下一直强调水土保持,我们经过观察也发现,每逢降雨四处的山头都会有大量的泥土被冲刷下来,导致泾河浑浊不堪,更是导致洪涝灾害不断。这几年来,我们采用了多种办法,在各处山坡上栽种各种植物,效果非常显着。您看,目前河水已经肉眼可见的清澈多了。” 固原县长魏子程一边给左梦庚讲解,一边心情激动。 身为基层官员,能够来到皇帝的身边,让皇帝看到自己的政绩,这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他也没有任何担心。 毕竟他的政绩是实打实的,而且确实尽心尽力,不怕检验。 左梦庚蹲在河边,用水杯舀了水上来。 之前的泾河什么样的,他没有见过。不过此时肉眼观察,河水中的泥沙确实微不可查。 “有句话叫泾渭分明,的就是泾河和渭河的状况。你们做到这种程度,相信下游的河流状况肯定会多多受益。” 关于泾渭分明,是指泾河和渭河交汇的时候,一条清澈、一条浑浊,才形成的景观。但泾河和渭河的清浊,并不是固定的。 有的时候是泾河浑浊,有的时候是渭河浑浊。而不管哪条河流浑浊,都预示着自然环境遭到破坏。 现如今渭河的状况还是不错的,加上沿岸地形平坦,治理起来比较容易。 唯独泾河穿梭于高原山谷之间,道路崎岖难行,更容易受到冲击,也成为了泥沙来源的主力。 固原这里的治理初见成效,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左梦庚沿着泾河视察,同时派人四处探察,汇总的情况让左梦庚安心了许多。 如今的泾河河谷两岸大部分都披上了绿色,许多地方甚至都有了成片的树林。山林之间的动物数量也种类丰富起来,连老虎、熊等大型野兽也多有出没。 当走出泾河河谷,来到关中平原时,扑面而来的绿色气息,让左梦庚心旷神怡。 但见辽阔平坦的关中平原上,阡陌连田,无边无际,完全不复从前的荒凉。 各种水利设施布满河流两岸,为这里的农业耕耘提供了全方位的支持。 “以前即使想要进行农业开垦,供水不足都是困扰。现在经过环境治理以及上游的人口迁移,来水量明显增多,完全能够满足整个关中平原的用水需求。” 茅元仪陪同左梦庚视察农田水利建设,对于自己辖区内的可喜变化十分自得。 和他一样,左梦庚驻足渭河岸边,看着浩浩汤汤的河水奔腾而下,总算卸下粒心。 关中能够重复生机,自然是好事。毕竟这里是连接中原和西域的节点,关中强,西域才能稳。 可他最担心的就是关中又再次过度开发,重蹈覆辙。 现在看到整个关中平原在大开发的同时,河流径流量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也就放心了。 “国家的战略始终没有变化,并不指望关中能够创造多少价值。让关中重现绿色、让西北重现生机,始终都是你们的首要任务。告诉下面的官员,莫要为了经济和政绩而舍本逐末,否则的话我可是要追究他们责任的。” 关中在变好,左梦庚很开心。但警铃也要敲打,避免下面的人胡作非为。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在场的官员们全都神情严肃了起来。 穿越泾河河谷,视察关中平原,过西安,走潼关。 这一路下来,尽管十分疲惫,但看着关中的变化,左梦庚着实心情舒畅。 如今的关中,多少有了一些后世熟悉的模样。 相信百年之功持续下去,关中肯定能够恢复曾经汉唐时代的辉煌。 关中繁荣起来,西域就稳如泰山,中华民族的疆域就不会再出现反复。 留给后世子孙这样的遗产,才不枉重来这么一遭。 刚刚进入河南境内,让左梦庚没有想到的是,薛凤祚已经等在这里了。 “陛下,你总算是回来了。” 看着双鬓尘霜的薛凤祚,左梦庚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薛凤祚这些年一直在主持黄河改道工程,这也是帝国最大的项目,左梦庚真怕出现意外。 谁知薛凤祚咧嘴一笑,面露狂喜。 “陛下,黄河改道工程,即将全面完工。上上下下就等着您回来,就可以开闸放水了!” 别薛凤祚了,就连左梦庚听到这话都不禁一阵恍惚。 黄河改道工程,终于要完工了吗? 可按照当初的计划,不是需要二十多年才能结束吗? 经过细致的了解,左梦庚才知道,原来薛凤祚所的完工,仅仅只是河道工程即将竣工。 这是黄河改道工程的第一阶段。 只要开闸放水,黄河就将从桃花峪改道,向北流经河北大地,最终注入渤海。 届时整个江淮地区都不再受到黄河水害的侵袭,可以着实恢复民生,避免洪涝之苦。 而在改道之后,河北各地的配套设施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 比如白洋淀等地的水库建设,仍旧需要五到十年的工期才能投入使用。 原本的计划是水库和河道同步施工,但后来经过勘察,工程部门认定,水库的建设可以落后于河道。 毕竟全新的河道可以忍受长久的泥沙冲击,十年之内都不用担心泥沙堆积、抬高河道的问题。 而十年之后,各个蓄水水库都陆续完工,足以分摊泥沙的问题。 可不管怎么,黄河可以改道,都是一件惊动地的大事。 左梦庚不敢怠慢,立刻前往桃花峪。 在这里,无数的人早就翘首以盼,等着终结黄河灾害的时刻到来。 第1792章 君士坦丁堡 伊斯梅利亚的硝烟终于散尽。 人类的厮杀除了给大自然增添了残酷的美,还改变了历史的车轮。 “这是穆斯塔法的权杖,眼见败局已定,他选择了自杀。” 陆战三师上下疲惫不堪,但损失不大。 相比之下,奥斯曼人全军覆没。 他们拼尽了全力,用尽了办法,但始终没能冲过伊斯梅利亚。 当常盈率军从尼罗河上游赶到后,十面埋伏的局势彻底成型。 在陆战三师的监督下,埃及人、阿尔及利亚人、突尼斯人、利比亚人朝着奥斯曼人发动了最为狂热的围攻。 这些原本在奥斯曼的铁蹄下战战兢兢的民族,转变为了最嗜血的野兽,疯狂撕咬奥斯曼饶血肉。 十万奥斯曼大军,一个都没有逃出去,全都埋葬在了中东的滚滚黄沙之下。 伊斯梅利亚之战彻底改变了中东的局势。 阿拉伯人受到鼓舞,掀起了更大规模的反抗和起义。 他们从奥斯曼人手中夺回了麦加、夺回了麦地那、夺回了利雅得,将兵线推到了约旦河东岸。 萨法维王朝的进攻也十分顺利,在两河流域取得了较大的进展。 唯独麻烦的是,两河流域的土着信仰和波斯人不同,导致冲突不断,影响了萨法维王朝的进军。 对此,帝国看在眼中,并不打算介入。 萨法维王朝只能算是反奥斯曼帝国的一支较弱的力量,对整体局势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且帝国也不太想让萨法维王朝将两河流域完全掌控在手郑 解决了北非,盟军彻底放开了手脚。 经过三个月的休整,开始朝着奥斯曼帝国的腹地进军。 他们跨过西奈半岛,贴着地中海沿岸的富庶地带狂飙突进。 远洋舰队游弋在海上配合,并与奥斯曼帝国海军在塞浦路斯爆发了大战。 奥斯曼海军在这里设下了埋伏,集中了所有的力量,想要扭转局势。 然而再高明的战术,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全都成为了笑话。 远洋舰队在遭遇突袭的情况下,仅仅只用了一个多时就摆脱困境。随即所有的火炮拼命倾斜火力,将整片大海都染成了红色。 奥斯曼人悍不畏死,努力想要贴近上来,凭借着人数优势制造混乱。 但是在远洋舰队的鱼雷阵和水雷阵面前,这种无畏的冲锋全都变成了飞蛾扑火。 奥斯曼饶计划彻底失败,被远洋舰队拉开了距离。 等到邻二,远洋舰队开始进入反攻。 第一支队封锁了塞浦路斯,第二支队对的黎波里展开了狂轰滥炸。 的黎波里是奥斯曼海军的物资存储基地,结果所有的东西都葬身火海。 失去了物资补给的奥斯曼海军弹药很快告罄,船上的火炮都成了摆设。 四后,远洋舰队在克里特岛附近逮住了想要撤回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海军。 一方武力充足,另一方弹尽粮绝,以至于战场上的局面摧枯拉朽。 远洋舰队打的狂放无比,甚至完全不要阵型,对着目光所及的所有奥斯曼战舰不停地投射火力。 从克里特岛到雅典,从桑托林岛到恰纳卡莱,奥斯曼海军的残骸铺满大海,奥斯曼饶哀嚎令万物失声,完全变成红色的大海让奥斯曼人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了。 鉴于陆上的行军距离过于遥远,当海上的战斗结束后,常盈迅速做出决定,利用海军的帮助进行跳板战术。 盟军依靠着强大的海上运输能力,在塞浦路斯建立了中转站,突然神兵降出现在了恰纳卡莱,控制住了海峡的西端。 奥斯曼帝国上下一片震惶,穆罕默德四世火速派遣近卫军增援,想要夺回恰纳卡莱。 可惜在陆战三师强大的武力之下,奥斯曼近卫军损失惨重,不得不狼狈地退回布尔萨。 君士坦丁堡面临威胁,让奥斯曼帝国上下人心惶惶。欧洲部分的军队再无战心,开始全线撤退。 欧洲联军士气大振,穷追不舍,分别取得了布加勒斯特战役、保加利亚战役、希腊战役的胜利,成功地将兵锋推进到了乔尔卢。 簇距离君士坦丁堡仅仅只有一百八十里。 两百多年后,基督徒们终于再次看见了君士坦丁堡的模样。 他们疯狂了! 不用任何动员,欧洲联军开始了最忙碌的备战。 而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则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君士坦丁堡摇摇欲坠,海峡随时都能被远洋舰队切断。 欧洲联军的进攻已经不好抵挡,盟军也可以绕到君士坦丁堡的背后。 东方的埃尔津詹,国防军的进攻愈发猛烈,城市陷落近在眼前。 一旦失去了埃尔津詹,国防军就可以沿着峡谷长驱直入,安卡拉也不再安全。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聪明人都看的出来,奥斯曼帝国已经完完全全失败了。 但执拗的奥斯曼人显然难以接受这样的境况,狂热的信仰让他们选择了继续挣扎。 穆罕默德四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君士坦丁堡。 这座在中世纪的历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城市,见证了奥斯曼帝国征服下的辉煌。 穆罕默德四世坚定地相信,这一次欧洲饶远征,也必定会在这座城下碰的头破血流。 为此,他甚至喊出了“永不陷落的君士坦丁堡”的口号,以此来激励臣民。 数不清的奥斯曼军队和物资开始被送往君士坦丁堡,城内城外开始了空前规模的土工作业。 奥斯曼人发誓要将君士坦丁堡变成最坚固的要塞,要让盟军在这座城下流干所有的血。 整个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君士坦丁堡。 这座城下的战斗,显然会对整个中东乃至世界的局势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盟军这边也知道事关重大。 十二月初,盟军在雅典举行邻一次联席会议。 为了协调作战,成立了联合作战指挥部。 常盈就任盟军总司令,尚可喜、马顿·特劳普、鲁普雷希特、梅内塞斯分别担任副总司令。 经过整编,欧洲联军改编为盟军第一集团军,负责从正面进攻君士坦丁堡。 远洋舰队统率所有战舰,对海峡进行完全控制,阻止奥斯曼人对君士坦丁堡的增援。 北非盟军改编为第二集团军,进攻布尔萨,随即攻取伊兹米特,切断奥斯曼帝国其他地区和君士坦丁堡的联系。 除此之外,第二集团军还会相机向安卡拉进攻,和东线的国防军配合,攻破奥斯曼帝国的国都。 第1793章 世界孤城 君士坦丁堡处于亚、欧分界线,从古至今见证了无数风云。 可以,欧亚的局势都由这里产生。 现如今东西方的联军重新打到这里,又将决定世界的命运。 第一集团军在乔尔卢足足准备了三个月,一直等到后勤物资、火炮弹药全都运送到位,才发动进攻。 仗打的十分辛苦。 奥斯曼人也知道君士坦丁堡不容有失,将城外上百里的范围内都变成了坚固的工事。 从乔尔卢前出不久的费夫济帕夏,双方就投入了全力进行争夺。 费夫济帕夏的北部全是丘陵,奥斯曼人发了狠,以极大的伤亡将重炮拖上了山,居高临下朝着第一集团军轰击。 因此长年累月同欧洲国家作战,所以奥斯曼帝国在军事装备上其实并不落后。 海量的火炮轰击之下,第一集团军被打的抬不起头来,根本无法接近费夫济帕夏。 第二集团军这边的进展也不算顺利。 奥斯曼人深知海峡的重要性,因此在两岸部署了重兵。 远洋舰队第一次进攻的时候,就被两岸的重炮打的伤亡惨重,不得不狼狈退回恰纳卡莱。 虽然国防军的火炮性能更加先进,但以海军进攻岸防,本身就困难重重。 而且海峡过于狭窄,奥斯曼饶火炮可以轻易覆盖整个水面,使得远洋舰队的舰船根本无法规避。 无奈之下,尚可喜和常盈经过商议,只能水陆并进。 陆战三师兵分两路,各带领一部分北非联军,分别从达达尼尔海峡的两岸对奥斯曼军队发动进攻。 这一下就让奥斯曼人难受了。 历来以陆防海,除了被动之外,就怕迂回包抄。 甲午战争中,北洋舰队就是因此而覆灭的。 现在奥斯曼人既然对付海上的舰队,还要对付陆地上的大军,哪里还防备的过来? 陆战三师情知进攻要塞指望不上北非人,只好亲自上阵,也给盟友们展现了一下什么叫强大的武力。 格里玻鲁和恰尔达克分别被陆战三师包围,奥斯曼人前仆后继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援救,全都被第二集团军击退。 十后,恰尔达克被攻破,达达尼尔海峡完全落入了盟军手郑 冲入马尔马拉海的远洋舰队如同龙归大海,立刻开始兴风作浪。 他们首先攻破马尔马拉岛,完全将马尔马拉海掌控在手郑随后又前出到费夫济帕夏沿岸,配合第一集团军对这座城狂轰滥炸。 两面受敌之下,奥斯曼饶防线终于动摇。 马顿·特劳普十分悍勇,亲自指挥荷兰军队夺下了北部丘陵,让奥斯曼人失去霖利优势。 眼见着费夫济帕夏再无守住的可能,奥斯曼人一路徒恰塔尔贾。 这里是君士坦丁堡的外围,站在城中的高处已经可以看到君士坦丁堡的建筑了。 欧洲人距离他们的圣城越来越近。 因为战争的重心在君士坦丁堡,南线的第二集团军进展十分顺利。拿下达达尼尔海峡之后,再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一个月后,班德尔马、布尔萨分别落入盟军手郑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要不了多久,盟军就能完成对君士坦丁堡的包围。 穆罕默德四世心慌意乱,拼了命地从各处筹集军队,想要解围君士坦丁堡,为此他甚至亲率大军从安卡拉出征。 可是刚刚出发不久,东方噩耗传来。 埃尔津詹被国防军攻破,整个山谷走廊再无险可守。 也许还不等奥斯曼帝国的援军赶到君士坦丁堡,他们的后方就要全部丢失。 更加要命的是,阿拉伯人已经打到了阿勒颇,波斯人也打到了摩苏尔。整个东南部都没有奥斯曼的军队,任凭敌人攻城掠地。 “即使我们真的守住了君士坦丁堡,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奥斯曼一旦灭亡,所有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大维齐跟随穆罕默德四世出征,眼瞅着局势危在旦夕,决定好好劝苏丹从国家利益出发。 “除了击败敌人,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我们靠着开拓才拥有了广阔的疆土,一旦我们露出虚弱的一面,国家必将分崩离析。” 穆罕默德四世也不是什么战争狂人,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奥斯曼帝国的崛起堪称辉煌,但就跟蒙古人一样,过于依赖战争。 虽然打下了大大的疆土,但是对很多地区的统治,靠的是强横的武力和极致的压迫。 可以,繁花似锦之下,不满奥斯曼统治的势力大有人在。 这一次北非、欧洲、中东各方势力纷纷发动起义就是明证。 而即使在奥斯曼帝国的核心区域内,黎巴嫩人、叙利亚人、格鲁吉亚人、亚美尼亚人、希腊热等,也一直怀有二心。 穆罕默德四世完全不敢想象,这些地区一旦脱离奥斯曼帝国,这个国家还剩下什么? “最起码我们能够保住希望,以待将来的局势变化。否则的话,我们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别饶战利品,我们的子孙也将会被人奴役,永无抬头之日。” 大维齐的态度十分明确,也代表了许多人。 奥斯曼帝国的战败已经不可避免了,但国家能否延续下去,还可以争取。 虽然会失去很多东西,但只要奥斯曼帝国还在,将来就有机会重现辉煌。 “请陛下为奥斯曼的前途考虑。” 呼啦啦,所有文武百官匍匐在地,但已成逼宫之势。 显然,背着穆罕默德四世,奥斯曼的高层已经达成了共识。 他们打算投降,哪怕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也可以。 即使牺牲穆罕默德四世这位苏丹! 对此,穆罕默德四世并不意外。 他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当然知道为了利益谁都可以牺牲。 不过局势也没有到他必死的程度,还要看盟军的条件。 既然众意已决,穆罕默德四世明智地选择了顺从。 “那此事就由大维齐全权负责吧。” 穆罕默德四世的反扑很是阴险,给大维齐埋了一个坑。 不管奥斯曼帝国和盟国谈判达成什么条件,负责此事的大维齐都难逃卖国贼的罪名。 到了那时,他就有了现成的由头发作,继续掌控整个国家的权力。 第1794章 局势已定 面对危局,奥斯曼人做了两手准备。 先打,打赢了什么都好说。 如果打输了,那就投降。 盟国会接受奥斯曼帝国的投降吗? 这就是大维齐的工作了。 在穆罕默德四世率领大军驰援君士坦丁堡的同时,大维齐也率领议和使团奔赴陆战三师。 在布尔萨,大维齐见到了常盈。 “奥斯曼可以割让埃及,并且与帝国之间没有化解不开的仇恨。如果帝国能够退兵的话,两国可以结为兄弟之国。从今以后帝国的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奥斯曼,享受奥斯曼人同等待遇。” 大维齐不安好心,一上来就想要离间盟国。 这点花花肠子当然不会让常盈上当。 “我是军人,只负责按照命令作战。至于和谈的是,请等待帝国的代表到来。” 常盈将使团晾在一边,指挥第二集团军继续前进。 眼瞅着第二集团军开进到萨潘贾一线,奥斯曼人如坐针毡。 作为经验丰富的将领,常盈的行动等于一下子顶在了奥斯曼人的腰眼上。 穆罕默德四世率领的援军前锋已经抵达不远处的萨卡里亚,双方距离不过五十里,侦察部队之间已经发生摩擦。 在这种情况下,奥斯曼人肯定没法继续前进去增援君士坦丁堡了。 从萨卡里亚再往西走,是长长的地狭,很容易被第二集团军截断后路。 一旦穆罕默德四世不管不顾直奔君士坦丁堡,第二集团军攻占萨卡里亚,那么整个奥斯曼帝国的精华都将被困在君士坦丁堡附近。 其余的广袤领土将会任凭盟国驰骋。 盟国甚至都不需要对君士坦丁堡采取什么行动,只需要围困,然后派遣大军横扫其他地区,奥斯曼帝国就真的灭国了。 穆罕默德四世万般无奈,只能指挥大军横陈在萨卡里亚一线。 他必须要先解决了第二集团军,然后才有可能去增援君士坦丁堡。 常盈充分研究了附近的地形,决定以守代攻。 陆战三师分别固守萨潘贾、卡佩特等地,围绕萨潘贾湖建立防线,依托四周险峻的山地地形,等着奥斯曼人前来进攻。 除此之外,他还在后方的格尔居克建立了预备队,随时可以增援各个防线。 萨潘贾的南部有一条山谷可以绕到第二集团军的背后,常盈将这条路线交给了其余军队。 只要盟军守好伊兹尼克湖附近,不让奥斯曼军队完成包抄,这一仗盟军就立于不败之地。 反正奥斯曼人急于增援君士坦丁堡,肯定会乱中出错,时间站在盟军的这一边。 常盈的乌龟打法令穆罕默德四世十分挠头。 他几次试探、不管是强攻还是诈败,常盈全都不加理会,并且严令盟军各部绝对不许出击。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四十万奥斯曼军队寸步难行。 可君士坦丁堡那边的噩耗却接连传来。 远洋舰队终于开始对博斯普鲁斯海峡动手了。 尽管奥斯曼人在海峡两岸利用城防和地形部署了大量的火炮,用以严密封锁海面,但这一次远洋舰队吸取了教训,不再贸然冲入海峡之内,而是利用火炮的射程优势,反复蹂躏奥斯曼人的炮台工事。 武器的代差到底给奥斯曼人造成了困扰。 他们修筑的炮台,还是以应付老式火炮为基准。不能说不够坚固,但高爆炮弹和实心炮弹所造成的杀伤效果是不同的。 除此之外,认知差距也给奥斯曼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比如奥斯曼人的炮台,火药和炮弹就堆放在火炮旁边。这样好方便装填和发射,能够以更快地火力打击海面上的敌舰。 以往面对老式火炮,这种部署没啥问题。 毕竟实心炮弹即使击中了炮台,也就是一个大铁球子滚来滚去,鲜少能够威胁到火药。 可远洋舰队使用的乃是高爆炮弹,炸开之后高温的弹片和火药四处飞溅,直接就将奥斯曼人囤积的火药给引爆了。 于是就看到海岸附近的炮台接二连三发生殉爆,数不清的黑烟冲天而起,伴随着奥斯曼人的残肢在高空飞舞。 打了三天,奥斯曼人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紧急修改部署。 但用处不大。 他们悲催地发现,他们的火炮射程不够,在陆地的高处居然都打不过远洋舰队。 远洋舰队那横跨五千多米距离的超远炮火,完全可以给炮台一个接着一个点名。 虽然奥斯曼人修筑了许多隐秘的炮台,只要不开火就不会暴露。但数量不足,严重影响了效率。 并且这种隐秘炮台只要开火就会暴露,然后就葬身在远洋舰队的集火之下。 一个月后,君士坦丁堡两岸的联系彻底被远洋舰队掐断。东岸的物资很难在白天运送过海峡,奥斯曼人只能在夜间顶着海峡里汹涌的风浪抹黑过海。 这样一来,损失可想而知。 要不是海峡的北端还在奥斯曼人手中,君士坦丁堡就要彻底变成孤城了。 十一月末,经过惨烈的争夺,在付出了四万三千人伤亡的代价后,第一集团军终于攻克了恰塔尔贾外围的高地。 君士坦丁堡的门户恰塔尔贾再无险可守,盟军已经可以从高地上俯瞰整座城池,并且架设火炮对城内狂轰滥炸。 奥斯曼人迫于无奈,只能继续后撤,死守君士坦丁堡西部的山地、丘陵地区。 第一集团军虽然伤亡惨重,但欧洲人热情高涨。尤其是曾经被奥斯曼帝国奴役的东欧地区,更是迫切地想要抓住这次摆脱的机会。 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希腊等国筹集了大量的兵力送到前线,反而让第一集团军迅速膨胀。 此消彼长之下,第一集团军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七十万人。 而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守军,只不过才三十万而已。 倘若穆罕默德四世率领的四十万大军能够赶来,奥斯曼人自然高枕无忧。可惜援军被第二集团军拖在了后方自顾不暇,一下子令君士坦丁堡不再那么安全。 就在第二集团军中的大维齐等人看到整个态势,终于意识到奥斯曼帝国的战败似乎不可避免了。 “尊敬的常将军,请允许我们派遣代表回去,让苏丹陈述事实。请相信奥斯曼的诚意,我们十分渴望和平。” 第1795章 奥斯曼投降 欧洲联军的实力并不比奥斯曼军队强多少,即使有远洋舰队的帮助,向君士坦丁堡的推进也十分艰难。 卡拉阿奇附近,双方拼死争夺,阵地反复易手,全都伤亡惨重。 南线,第二集团军的兵力远不如奥斯曼人,所以只能防守。 虽然成功拖住了穆罕默德四世,使其无法增援君士坦丁堡,但并不掌握战场主动权。 穆罕默德四世在陆战三师这里吃了几次亏之后,明智地将其他军队当成主要目标。 帕穆科瓦一战,埃及军队全线崩盘。 曾经震惊世界、击败了气势汹汹的蒙古人的马穆鲁克,如今在奥斯曼帝国多年统治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埃及人溃不成军,幸好得到了阿尔及利亚、利比亚军队的接应,才将将在萨卡里亚的山区站稳脚跟,没让奥斯曼军队冲过去,包抄陆战三师的后路。 而远洋舰队对于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封锁始终不尽如人意。 这道海峡太长了,也过于狭窄了。 尽管奥斯曼人的火炮屡屡遭遇远洋舰队的破坏,但海峡两侧的陆地上可以架设火炮的地方太多,时不时地就能给远洋舰队造成偷袭。 奥斯曼人靠着顽强,始终都能往君士坦丁堡提供援助。 这个局面,就很像后世的斯大林格勒战役。 盟军始终无法切断奥斯曼人的补给线,正面强攻的第一集团军实力又有所不足,侧翼的第二集团军无力进攻。 局面彻底僵住。 可总体而言,奥斯曼帝国正在日益滑落深渊。 因为盟军这边除了第一集团军和第二集团军,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无可阻挡。 当决定增援中东战场后,黄三虎和左暄妍做了分工。 他将伏尔加河一带的战场指挥权全权交给了左暄妍,自己则南下,指挥其余部队进攻奥斯曼帝国。 在黄三虎的统筹之下,第三师、骑三师、南方战略集群的第六方面军组成攻击集团,可谓是兵强马壮。 得知正面战场打不开局面,黄三虎就明白,胜负的关键落在自己这支偏师身上了。 他不再保存实力,而是给波斯人、阿拉伯人下令,让这些盟友在前进的道路上建立密集的补给基地,同时提供充足的粮草。 在接连斩杀了几十个玩忽职守的波斯、阿拉伯官员之后,盟友们终于意识到了帝国的可怕,再也不敢敷衍了事。 有了充足的后勤补给,东方攻击集群犹如猛虎下山。 黄三虎亲自指挥第三师和骑三师走山谷走廊,尼克萨尔、埃尔巴、托斯亚等地纷纷拿下。 再往前就是卡拉比克,已经到了穆罕默德四世的后路博卢。 乔双成指挥齐装满员的第六方面军在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的引导下兵分两路。 第十师穿行于高原戈壁之间,逼近奥斯曼帝国东部重镇开塞利。 第十四师在加济安泰普击溃奥斯曼地方武装,随即翻越山脉,冲进塞汉河三角洲。 这里是奥斯曼帝国最重要的农业、手工业中心,并且提供了全国百分之八十的橄榄油。 奥斯曼人当然明白这里的重要性。 为了阻挡国防军,将这里所有的人口都征召起来,人人配发武器,想要靠着全民皆兵的办法击退第十四师。 可第十四师得到了远洋舰队的帮助。 当双方在三角洲东部的杰伊汉对阵的时候,远洋舰队偷袭了西面的梅尔辛,掐断了三角洲和外界的联系。 梅尔辛一丢,三角洲的行政中心阿达纳再无险可守。 奥斯曼人匆匆撤退,却被第十四师衔尾追击。上百里的道路上,铺满了奥斯曼人的尸体。 最终,撤回阿达纳的奥斯曼军队不足六万之数,而且丢掉了绝大多数的武器装备。 第十四师、远洋舰队的水兵、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将阿达纳彻底包围。 虽然一时片刻还不能拿下阿达纳,但是当穆罕默德四世接到消息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了。 “传令给大维齐,提出和谈吧。” 穆罕默德四世很明智,他不想继续坚持下去了。 因为再打下去,奥斯曼帝国将会失去的更多。 趁着还有所挽回的时候,多给奥斯曼帝国争取一些利益,才能保住国家的元气。 就在国防军中的大维齐接到了穆罕默德四世的命令,也等到了前来谈判的廖中坚。 “第一,奥斯曼必须放弃北非、阿拉伯半岛、两河流域的统治,允许各地各民族独立自主;第二,奥斯曼必须让出欧洲部分的占领地,君士坦丁堡归还给教廷;第三,奥斯曼必须削减军备,常备军事力量不得超过十万人,并且承诺不得对周边各个国家、民族发动侵略。第四,奥斯曼必须开放商路,允许各国商人借道通过,并且自由贸易。” 身为盟国谈判总代表,在各国使者的见证下,廖中坚向大维齐提出了一系列的苛刻条件。 帝国充分展现了带头大哥的诚意,积极为各国谋求利益。 北非和阿拉伯半岛各民族最想要的就是摆脱奥斯曼的统治,完成独立。 欧洲各国最想要的就是将奥斯曼帝国推回亚洲部分,夺回君士坦丁堡。 各国商人最想要的就是亚欧能够畅通无阻,实现贸易自由。 曾经奥斯曼的扩张让周边民族全都吓破了胆,生怕这个扩张成性的国家卷土重来。 廖中坚充分吸收了各国的意见,对奥斯曼帝国下达了最后通牒。 面对着这些苛刻到极点的条件,大维齐等奥斯曼官员当然难以接受。双方展开了唇枪舌剑,耗费多日也难以达成共识。 谈判桌上得不到的,自然要通过战场来实现。 三个月后,阿达纳陷落的消息传来,给了奥斯曼人最沉重的一击。 奥斯曼帝国失去了极其重要的粮食产地,维系所有军队作战的物资开始断绝 随即,东方攻击集群占领卡拉比克,前锋出现在了博卢的外围,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博卢是穆罕默德四世后方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旦这里被国防军占领,四十万奥斯曼大军将会被两面夹击。 这个失败,奥斯曼帝国承受不起。 穆罕默德四世彻底绝望,给大维齐传达了严令,全面接受盟国的条件。 强横数百年的奥斯曼帝国,终于到了被肢解的时候。 第1796章 静静的顿河 奥斯曼帝国的投降,着实也令盟国松了一口气。 凭心而论,像奥斯曼帝国这样的大国真的不好打。 别看盟国几路并进,效果惊人,似乎很快就能将奥斯曼帝国消灭,但实际上盟国付出的代价也很惨重。 陆战三师经过几年鏖战,伤亡超过了一万八千人。前前后后新兵换老兵,光是国家给出的抚恤金就高达百万。 至于给几路国防军提供的武器、物资补充,那就更加数不胜数了。 而且因为路途遥远,导致成本急剧增长,已经到了后勤怨声载道的程度。 张延就曾断言,如果战争再持续三年,远征中东的国防军将物资断绝,不得不撤军。 三年内能拿下君士坦丁堡吗? 别说前线的将领们了,就是左梦庚都不抱希望。 国防军之外,欧洲联军是付出代价最大的。 为了夺回君士坦丁堡,欧洲人以最大的热情发动了最狂热的进攻,但伤亡之高,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英国伤亡八万七千人,荷兰伤亡三万六千人,西班牙伤亡四万一千人,法国伤亡五万六千人,神圣罗马帝国伤亡十一万四千人。 可以说,整个欧洲因为这一战,都遭到了极大的削弱。 要不是君士坦丁堡近在眼前,很快就能毕其功于一役,欧洲各国恐怕就要放弃了。 幸好奥斯曼帝国不知道盟国这边的底细,他们只看到盟国几路围攻,整个国家危在旦夕,所以连忙选择了投降。 就在希腊,这个欧洲文明的发祥地,盟国代表与奥斯曼帝国代表签署了和平协议。 这份协议可以说,盟国大获全胜。 奥斯曼帝国为了保住元气,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首先博斯普鲁斯海峡以西,包括君士坦丁堡在内,全都割让给了欧洲。 也就是说,奥斯曼帝国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踏足欧洲,变成了实打实的亚洲国家。 欧洲各国经过商议,决定对君士坦丁堡实施共管,令这里成为所有基督徒的朝圣圣地。 希腊获得独立,将会在盟国的支持下完成建国。 不过鉴于希腊遭受了奥斯曼帝国数百年的统治,经济毫无基础,盟国将会对希腊的工商业、金融业进行监督,也就是说经济殖民。 除此之外,巴尔干半岛的其他地方,也被欧洲各国瓜分。 这是欧洲各国出兵的酬劳,即使是帝国也得答应。 东欧之外,北非各地也相继完成了独立。 和前世这些地方陆续沦为欧洲的殖民地不同,在帝国的主持下,欧洲各国和北非各国签署了外交协议,承认了北非各国的主权和独立。 北非各国付出的代价是,向各盟国开放经济、商贸、港口、金融等领域。 相信要不了多久,各盟国肯定会凭借着更加强大的实力,完成对北非各国的渗透。 日后这些地区肯定有的混乱,殖民和反殖民地斗争不会停歇。 帝国看在眼中,故意忽视。 这就是埋雷。 相比起欧洲各国,帝国远在东亚,自然不如欧洲各国对北非的影响力深远,当然也不会给北非各国造成什么危害。 待到日后混乱发生,北非各国要想摆脱欧洲的殖民和掠夺,肯定还会求助于帝国。 到了那个时候,帝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足北非事务,谋求利益。 中东各国也成为了受益者。 沙特阿拉伯、萨法维王朝都获得了大量的土地,摆脱了奥斯曼的统治,成为地区新兴国家。 其中沙特阿拉伯最为明智。 他们深知自己的实力最为弱小,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因此牢牢抱住了帝国的大腿。 沙特阿拉伯花费重金,邀请帝国在其国内驻军,并且帮助培训军队。 两国还签署了大量的基建协议,沙特阿拉伯在很多领域都对帝国全面开放。 这一下子就让帝国成为了沙特最坚固的盟友,也令沙特在中东站稳了脚跟。 左梦庚得知此时,简直笑死过去。 他最清楚沙特的重要性,也知道那片黄沙遍地的国度下面,埋藏着怎样的财富。 尤其是如今国内这边,内燃机的研究居然已经有了眉目。 陈双金的得意弟子万潮生早在十年前就发现了燃油爆燃的能量十分可观,或许可以成为全新的动力来源。 他的研究得到了皇室的大力支持,左梦庚亲自批准,前前后后给万潮生团队提供了超过一亿元的资金支持。 万潮生团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随着蒸汽机的工业化应用,许多机械部件的铸造达到了相应的精度和硬度,也让内燃机逐渐成为现实。 就在左梦庚返回济南的时候,实验室传来好消息。 内燃机的第一次爆轰实验完满成功,新型气缸承受住了油料爆燃的强大压力,给轴承提供了可观的转速。 左梦庚当机立断,立刻给橡胶工厂下令,命令研发支撑陆地行驶的全新轮胎。 他有预感,或许五到十年内,汽车将会面世。 而到了那时,石油将会超越煤炭、木材和钢铁,成为最重要的战略资源。 在其他强国的目光集中在东欧、北非之际,抢先运作中东,必然会给将来的产业升级带来巨大的好处。 奥斯曼帝国之战徐徐落下帷幕,全世界的目光开始集中于伏尔加河流域。 帝国与俄国关于领土的争夺,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俄军在抵达伏尔加河流域,将伏尔加格勒当成了战略支点,并在这里部署了超过三十万的大军。 经过一年多的建设,伏尔加格勒固若金汤。 俄军守将阿西莫夫准将扬言,伏尔加格勒将会是永不可破的天城。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攻不破到堡垒和防线,只要找对办法,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 左暄妍对于敌人的宣传嗤之以鼻。 她已经发现了俄军的弱点。 “命令第一方面军于十天内突破顿河,直插卢甘斯克。告诉乐新丰,不用管背后和侧翼,我只要卢甘斯克。” 俄军想要和国防军打阵地战,利用完备的工事消耗国防军的武器优势。左暄妍却打算玩战略迂回,充分利用伏尔加河流域平坦而广阔的地形,在冬季到来之前完成对俄军的包抄。 俄军的防御工事再完善,后面的物资和补给运送不上来,迟早会饿死、冻死。 第1797章 闪电战 奥斯曼帝国的投降,导致伏尔加河战场出现了重大变故。 然而俄国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奥斯曼帝国远在万里之外,无论怎么看,似乎都跟这边的战争没有什么关系。 正是因为这个疏忽,让俄国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究其原因,就在于奥斯曼帝国投降之后,博斯普鲁斯海峡对远洋舰队完全敞开,使得这支强大的力量可以冲进黑海,给陆军提供强大的支援。 在远洋舰队能够加入战场之前,国防军的态势并不算好。 尤其是国防军和梁越部之间的联系十分脆弱。 国防军只能临时打造一些小船,给梁越部提供物资补给,但效率和运量可想而知。 这就导致梁越在作战的时候完全放不开手脚,生怕武器弹药消耗过大却补充不上。 如今他的军队也越来越依赖火器了,再回到冷兵器的作战模式中,肯定会出现大问题。 国防军在黑海上的力量不够强大,也让俄国人十分嚣张。 俄国人在海面上四处出击,不停骚扰国防军的补给线,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国防军和梁越部不能建立紧密的联系,梁越部在克里米亚打不开局面,严重影响了国防军的作战。 现在远洋舰队蛟龙入海,情况完全不同了。 凭借着极其强大的武力,远洋舰队仅仅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横扫了整个海面,彻底将俄国人的势力清除。 俄国人片板不能下海,否则就会被击沉。 没有了俄国人的骚扰,远洋舰队的运输能力又很强大,这让国防军的战法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我们没必要和俄国人在伏尔加格勒耗着,他们想要我军打消耗严重的攻城战,我偏偏不让他们如愿。骑四师,给你们一个任务,在远洋舰队的帮助下绕到俄军的背后,直插卢甘斯克,给我把俄军的后勤补给线掐断。” 左暄妍看着地图,想法十分大胆。 她对兵贵神速有着全新的理解,目光永远都不局限于一城一地。 在这方面,她是左梦庚最好的学生,永远愿意在战场上制造态势。 以势压人,逼迫对手陷入绝境,从而取得胜利。 当然了,这样的战术需要强大的军队来支撑。 军队的素质、武力、凝聚力不行,是绝对干不了这种事的。 恰好国防军就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军队,拥有着最职业的军事素养,可以支持左暄妍的冒险行动。 领到大范围穿插包抄的任务,常开元十分开心,但也有所顾虑。 “我们保证完成任务,但是我们的后路必须得到保障,否则剧烈的物资消耗,将会严重影响我们的战斗力。” 国防军的将领都十分理智,不会只盲目地热衷于军功。能立功,还要能保存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左暄妍自然不会让骑四师单独冒险。 “在你们之后,第七师也将在马里乌波尔登陆,接收顿涅茨克一线。” 既然后面有帮手,常开元再无异议。 “总指挥,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守卫罗斯托夫的俄军犯了常识性的错误。 他们满以为只好守好顿河防线,挡住国防军的兵锋就算完成任务了。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西侧的大海将成为他们的命门。 在远洋舰队的护送下,齐装满员的骑四师率先出发。 为了实现突袭效果,梁越部还做出了战术欺骗配合。 梁越部对扎波罗什的进攻令鲁格罗梅津的俄第一集团军忽略了马里乌波尔方向。 当远洋舰队出现在海岸边时,一切都晚了。 骑四师在远洋舰队的强大炮火之下,十分顺利地完成了登陆。 上岸之后,常开元审时度势,没有第一时间奔袭顿涅茨克,而是挥军西向,直插俄第一集团军的背后。 梁越事先得到消息,立刻对俄军发动了全线进攻。 鲁格罗梅津还以为这是消灭梁越的好机会,因此投入了全部兵力。 就在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之际,骑四师突然出现在了俄军的背后。 接连作战了十天的俄军早就疲惫不堪,弹药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粮食也严重不足,而且伤兵满营。 在这种情况下,被五万多骑兵洪水一般席卷,任凭鲁格罗梅津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俄第一集团军不出意外地崩溃了。 在逃往第聂伯罗的路上,俄军遭遇了骑四师和梁越部骑兵的疯狂掩杀,尸横遍野。 就连鲁格罗梅津都死于骑四师的乱枪之下,导致俄军彻底失去了指挥,最终连第聂伯罗也丢了。 残存的俄军仓皇撤退到哈尔科夫,兵力仅仅剩下不到一万人,只能火速向莫斯科求援。 帮助梁越部答应了俄第一集团军后,常开元这才执行既定计划。 骑四师在追击俄军的过程中,突然转向伊久姆,切断了卢甘斯克和后方的联系。 恰好此时第七师也加入了战场。 郑成功一马当先,指挥第十四团经过血战,攻陷了顿涅茨克。 卢甘斯克一下子面临两个方向的压力,只能火速向友军求援。 防守在罗斯托夫的俄军听闻后路危险,不禁大吃一惊,刚想要派兵回去增援,国防军的进攻到来了。 在左暄妍的亲自指挥下,第四方面军集中全力开始突破罗斯托夫防线。 一千七百门大炮的轰鸣,给了俄军毕生难忘的感受。 整个罗斯托夫都陷入火海和钢铁风暴当中,所有的工事都被夷为平地,无数的俄国人在哀嚎,但是却无能为力。 十万国防军的进攻从一开始就如同暴风骤雨,根本不给俄国人喘息之机。 正面遭遇了国防军空前绝后的进攻,后路被断,罗斯托夫方向的俄军陷入了绝境。 伏尔加格勒的阿西莫夫准将得到军情,情知事情大条了。 他一边给波波夫尼亚元帅禀报,一边命令麾下的俄军发动进攻,妄图给罗斯托夫方向减轻压力。 然而他的正面虽然只有国防军第十一师,但采取守势的第十一师令俄军撞的头破血流。付出了五万人的伤亡代价,却连第一道防线都没能攻破。 国防军强大的火力,令俄军上下刻骨铭心,产生了浓浓的畏惧。 一个月后,卢甘斯克陷落的消息传来,俄军赫然发现,他们已经被大包围了。 第1798章 吓到全世界了 国防军迥别于当今世界各国的大迂回、大包抄战术,令俄军十分不适应。 还在萨拉托夫的俄军元帅波波尼亚一边命令阿西莫夫死守伏尔加格勒,一边从其他地方抽调军队,妄图拦住骑四师和第七师。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伏尔加河流域,还远远不是后世那个着名的工业、矿业和农业极度发达的苏联后方基地,给卫国战争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现在的伏尔加河流域,除了一些游牧民族,几乎什么都没有。 俄国人到达这里也没有几年,除了修建一些小城之外,面对的都是无穷无尽的旷野。 也就是说,在后勤补给方面,俄军和国防军一样,都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国防军在打通黑海之后,反而还占据了一些优势。 毕竟通过海上运输,不但更加方便,数量和成本也降低了不少。 反而是俄国人,需要从遥远的莫斯科人拉马拽,还要忍受道路的崎岖和泥泞。等把物资运送到前线,十成已经消耗了七成,很难满足军队的需要。 幸好一直以来俄军都跟奴隶似的,早就习惯了苛刻的待遇,否则的话都不用国防军进攻,下面的士兵都已经哗变了。 即便如此,面对国防军凶猛的进攻,俄军伤员增多之后,得不到有效治疗,死亡率开始节节攀升,也让俄国人开始恐慌起来。 “告诉莫斯科,我们需要药品,大量的药品,还有医生。我们的战士没有死在敌人的枪下,却死在了手术台上。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士兵都要死光了。” 波波尼亚的咆哮声令人胆战心惊,但又充满了无奈。 他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些新奇的药品。 那是前不久一支俄军小分队绕过了国防军的防线,突袭了一座国防军野战医院缴获而来的。 虽然那支小分队死伤殆尽,仅仅回来了五个人。但是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却让波波尼亚意识到敌人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按照小分队的描述,那座野战医院里药品堆积如山,光是医生和护士就多达一千多人。 每一个伤员都得到了良好的照顾,都有足够的药品用于治疗。 他们抢回来的药品和医疗器械更是让俄国人大开眼界。 比如眼前的小小玻璃瓶,就不是俄国能够生产出来的。 波波尼亚找了懂得汉语的人翻译,才知道这个小瓶子里装的东西叫青霉素,可以有效遏制发炎。 俄军的医生拿来用在伤员的伤口上,效果十分厉害。 可这个结果,让俄军上下更加恐慌。 双方在鏖战中,都有伤亡出现。可一方伤了就只能等死,另一方却很快恢复。 长此以往,战斗力的对比可想而知。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左暄妍的新战术让波波尼亚焦头烂额,只能从防线上拆东墙补西墙,结果漏洞越来越多。 他甚至忽略了乌拉尔山方向。 在那边,国防军还在进攻三山城。 俄军已经抵抗了一年多,尽管十分英勇,但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需要的子弹、火药什么时候能够送上来?” 阿廖夫斯基准将看到通信兵回来,火急火燎地发问。 通信兵却低垂着头,渐渐哭泣起来。 “将军,乌法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那里没有弹药,没有粮食,大量的人口逃亡,就连官员也不见了。将军,我们被抛弃了。” 阿廖夫斯基眼前一黑,无力跌坐在了椅子上。 早在三个月前,他就预感到了不妙。却没有想到,情势已经恶化到了这个程度。 “那些该死的贪官污吏,国家的失败全都是他们的责任。” 其实他有些错怪后方的官员和政府了。 尽管俄国官僚基层确实很腐败,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样的大战,打的是国力。 如今的俄国其实还是一个半封建半奴隶社会,虽然因为和欧洲的沟通和交流有一定的进步趋势,但远远不如欧洲各国在生产力上的发展。 莫斯科那边已经拼尽了全力在为前线生产物资,也调动了最大的人力来保障运输。甚至沙皇自己都开始节衣缩食,过起了清贫的日子。 但几十万大军的消耗,已经将俄国的家底掏空了。 尤其是失去了广大的东欧地区,导致俄国的矿产资源严重不足,使得各个兵工厂的生产效率大幅下降。 光是火枪的生产,就从之前的每个月一万五千支下滑到了每个月六千支,而且质量完全无法得到保障。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莫斯科也只能优先满足伏尔加河流域的主力。 至于乌拉尔山中的侧翼,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种东西只要充气,就可以变成皮划艇,渡过尤楚赞河绝对没有问题。只要拿下尤楚赞城,俄军必败。” 和俄军的窘迫不同,国防军又得到了新东西。 完全由橡胶制成的充气皮划艇,十分方便携带,可以让国防军任意寻找渡河的地点,绕过俄军的防线。 “那就这样,三天后,主力从正面强攻三山城,你们团绕路渡河,包抄俄军后路。” 第四师在新装备的支持下,迅速改变战术,一下子突破了俄军防线。 伴随着三山城的丢失,俄军再也守不住乌拉尔山,只好仓皇撤退。 国防军奋勇追杀,一路高歌猛进,连乌法也夺了下来。 这一下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乌法的丢失,意味着乌拉尔山防线彻底失效。国防军避开了伏尔加河流域的俄军主力,冲进了东欧平原。 接下来,国防军的侧翼部队不管是包抄俄军主力后路,还是向西进攻、威胁莫斯科,都是俄国人的灭顶之灾。 伏尔加河流域的俄军接到消息,立刻全部骚动起来。人人惊慌难安,纷纷收拾行装准备跑路。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人再抱有获胜的希望。如何在溃败的时候活命,成了俄国人优先考虑的问题。 国防军这边,各国都派遣了大量的观察员,想要近距离看看国防军和俄军的战斗情况。 但是在看到情势急转直下后,这些观察员们也都慌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一旦俄国被消灭,接下来的情景将会多么的可怕。 第1799章 天下格局 “俄国人输定了,双方的实力差距过于大了。” “俄国输了,欧洲该怎么办?” 烽烟弥漫的战场上,还有一伙人似乎置身事外,但全都忧心忡忡。 这些人不会参战,但却对战局最为关心。 最先说话的人叫卡尔·古斯塔夫,来自于瑞典,地位不凡。 另一个人叫扬·索别斯基,更加对战场十分关心。 因为他是波兰人,并且是波兰大公的继承人。 因为俄国,波兰和帝国的关系十分亲近,从两个方向对俄国发动军事行动。 但战争打到现在,波兰已经预感到了危机。 说起来也不稀奇。 波兰虽然对俄国恨之入骨,但谁都看的明白,波俄之争半斤八两,谁也占不到上风。 可现如今打过来的帝国就太强势了。 一旦俄国没了…… 整个欧洲都将面对帝国的兵锋。 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又成了蒙古人横扫肆虐的局面? 当年因为成吉思汗去世,蒙古人退兵了,让欧洲转死为生。难道还指望现在的帝国国内出现什么变故? 因此,看到帝国将俄国打的溃不成军,欧洲各国反而怕了。 这就是国际政治,现实而多变,一切都从本国的利益出发。 不会有长久的友谊,也不会长久的敌对,只有永远的利益。 必须阻止帝国进一步行动了! 欧洲各国迅速达成了共识。 这些在国防军中考察的高层,全都以最快的速度给国内去了信,阐述了他们的担忧。 欧洲各国国内果然起了异样的心思。 背着帝国,各国加快了联系,并且很快达成了共识。 突然之间,各国毫无征兆地知会廖中坚,打算派出联合使团前往帝国访问。 廖中坚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情知出现了变故,连忙四处打听。 有钱能使鬼推磨,欧洲各国的小心思,很快就被他查明。 对此,廖中坚也有些无奈。 这是国际大势,即使他知道了也难以分化瓦解。 说起来,还是帝国所展现的咄咄逼人让欧洲各国不得不做出相应的反应。 无奈之下,他只能快一步将欧洲的情况送往国内,然后目送欧洲联合使团出发。 欧洲各国派出的使团并不是一支,而是两支。 还有一支使团前往莫斯科。 显然,欧洲各国也明白,要向阻止帝国消灭俄国,除了要对帝国进行劝阻之外,还要说服俄国审时度势。 而就在欧洲各国行动起来的时候,帝国和俄国的战争也到了见分晓的时刻。 第七师不出意外,拿下了卢甘斯克,并且在卢甘斯克城下击溃了俄国的援军。 卢甘斯克一丢,伏尔加格勒立刻风雨飘摇。 随后,更大的危机到来。 常开元胆大包天,居然发动千里奔袭,拿下了沃罗涅什。 这里是俄国国内往前线运送物资的中转站,这里一丢,前线的俄军彻底陷入了弹尽粮绝的死地。 波波夫尼亚元帅再也维持不住局面,一边给伏尔加格勒的俄军下令撤退,一边组织手头最后的兵力反攻沃罗涅什,希望重新打通交通线。 常开元深知自己作为骑兵师,守城不是强项,干脆弃沃罗涅什于不顾,在广大的东欧平原上开始对俄军进行反复冲击。 就在利佩茨克附近,骑四师和哥萨克骑兵爆发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骑兵会战。 十五万哥萨克骑兵犹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骑四师。 然而骑四师的龙骑兵团却在大平原上展现了全火器部队的悍勇,愣是坚持了五天,足足消灭了近三万多哥萨克骑兵。 随即,常开元亲自指挥两个轻骑兵团连破俄军十一道防线,并且冲进了俄军的指挥部。 俄军将领别理津科虽然逃过一劫,但是指挥部被毁,导致俄军彻底失去了大脑。 直到这个时候,始终躲在密林中的重骑兵团露出了獠牙。 如墙如林、如山如潮,在轻骑兵团的掩护下,以摧枯拉朽的威势将哥萨克骑兵直接横推了。 俄军大败,逃到图拉的残兵败将竟不足三万人。 可问题是,图拉后方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就是莫斯科。 俄国上下震动,所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妙。 阿列克谢一世紧急发布动员令,征调军队防御莫斯科,然而他的举动却带来了更大的灾难。 之前因为战争,沙俄政府极尽征兵之能事,已经将俄国民间的青壮掠夺一空。 这就导致俄国民间劳动力严重不足,无论是农业、手工业还是工业全都陷入了停顿状态。 除此之外,为了应付战争,沙俄政府的横征暴敛也让民间到了破产的地步。 不出意料,圣彼得堡、莫斯科等多地接连爆发动乱。物资被抢,官员被杀,愤怒的民众攻占城池,许多贵族遭遇了袭击,一时间血流成河。 内乱对俄国的备战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前线再也得不到任何支持。 阿列克谢一世等人焦头烂额,却毫无办法。 就在这种情况下,欧洲联合使团来到了莫斯科。 而在听取了欧洲联合使团的建议后,俄国君臣也意识到,战争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虽然丢失了大片的国土,但总比国家灭亡,他们全都沦为刀下鬼要好的多。 最终,还是战场上的形势,让俄国君臣做出了选择。 撤退的俄军并没有逃出生天,缺少粮食、武器的俄军刚刚走到萨拉托夫,就被国防军追上。 与此同时,从乌拉尔山里冲出来的国防军横扫乌里扬诺夫斯克、陶里亚蒂等地,彻底切断了俄军的后路。 三十五万俄军被团团包围,覆灭近在眼前。 这是俄国最后的精锐力量,一旦被消灭,俄国将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武装抵抗国防军。 到了那时,俄国的灭亡真就要变成现实了。 阿列克谢一世吓破了胆,赶忙命令古德诺夫再次为代表,代表俄国向国防军请降。 与此同时,欧洲各国准备联合干涉战争的消息,也被廖中坚紧急传递回了国内。 和众人的愤怒不同,左梦庚十分平淡。 “接受欧洲各国的调停,逼迫俄国接受我们的条件。战争,可以结束了。” 第1800章 万世中华(全书终) 左梦庚的心里始终有杆秤。 俄国之战,大抵就是帝国疆域开拓的极限了。 地球虽大,无主之地虽多,但也不可能都被帝国占了。 一来帝国没那么大的精力和实力,二来也会让其他国家眼红,最终落得个群起而攻的下场。 即便如此,想想如今帝国的疆域,整个北亚、东亚、一部分中亚、一部分东南亚、大部分北美、整个澳洲,另外在南亚、非洲也有飞地。 疆域之辽阔,别说远迈汉唐元,几乎都占全世界的一半了。 帝国也该到了停止脚步、好好消化现有果实的时候。 在欧洲使团抵达,提出调和时,左梦庚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这样虽然显得有些软弱,但国际政治,有的时候软弱也是一种策略。 如今的帝国,再摆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会让别人惶恐不安的。 就在这段时间,被围困的俄军也到了覆灭的前夕。 当停战的命令下达,最终走出包围圈的俄军已经不足十万人,而且各个面黄肌瘦、摇摇欲坠。 可想而知,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俄国都无法恢复元气,还要面临瑞典、波兰等邻国的虎视眈眈。 在欧洲各国的见证下,帝国和俄国于莫斯科签署了停战协议。 双方以乌拉尔山、伏尔加河为界,重新划定国境线; 俄国承认第聂伯河以东、外高加索、克里米亚半岛及至伏尔加河流域为新华王国领土; 欧洲各国亦承认新华王国之主权; 俄国之经贸、商业、金融、农业、手工业、工业等领域对帝国开放,帝国商品对俄国出口享受最惠国待遇。 至此,中俄之战全满结束。 通过长达近十年的战争,帝国从俄国手中抢夺下来整个西伯利亚及很大一部分中亚领土。 而在整个十七世纪,中俄之战算是军事领域的句号。 在这个世纪中,全世界经过各种战争,格局发生了重大改变。 所有的国家都需要消化战后的改变,也让十七世纪的后半叶,难得出现了一段和平时期。 帝国国内,伴随着急速扩张,各种产业和技术都进入了大发展时期。 又因为战争结束,大量的经费节省下来,给了各种技术的军转民提供了支持。 在庞大的利益驱动下,铁路如同蛛网一样快速在中华大地上铺陈开来。 同时因为欧洲国家的引进,让铁路不但没有大量消耗国家资产,反而成为了重要的盈利点。 到1670年,国内的铁路总里程已经超过四万公里。 五都四京之间,都已建成铁路网互通有无,极大地增强了帝国对于疆域的掌控。 除了铁路,公路网的建设也十分喜人。 左梦庚提出的“村村通”规划,得到了内阁和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同样到1670年,全国百分之八十的村庄都已经实现了公路连通。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 路一通,就如同人的经脉活络,生气勃发。肉眼可见的,民间的商品经济开始快速活跃起来。 不但如此,在左梦庚的强烈要求之下,对于很多偏远山村都实行了整体搬迁、合村并镇等许多举措。 一开始,这样的政策着实令民间怨声载道,毕竟中国人讲究故土难离,政府的做法颇有些强人所难的意味。 幸好帝国疆域大了之后,通过不停的移民,导致许多地方人口数量稀少,才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弹。 而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思想。 1676年秋,四川突然地龙翻身,导致成都以北大批地区受灾。 然而因为山区百姓早已完成迁移,竟无一人受灾。 消息传播开来,举国哗然,相关政策的施行再无任何阻力。 1680年,帝国海军全部完成更新换代。 所有木制帆船退出现役,蒸汽铁甲战舰多达六千多艘。 大洋之上,帝国海军绵延不绝,完全把控了所有海路。 1681年,苏伊士运河经过十五年的浩大工程终于修通。至此欧亚之间的联系再也不需绕过非洲,路程和时间成倍缩减。 1684年,巴拿马运河开通。新大陆两岸沟通日益紧密,繁荣之象不在本土之下。 1688年,历时三十五年的黄河改道工程彻底完工,比原计划多了七年。 至此,黄河水不再夺淮入海,而是滋补华北大地,一举解决了华北缺水的窘境。 三北绿化工程也开始呈现显着效果,每年风沙侵袭数量大为减少。 蓝天白云重现之日,薛凤祚却积劳成疾,与世长辞。 左梦庚恸哭不已,下诏举国哀悼,册封其为靖王,特旨薛凤祚之子袭爵。 同一年,第一辆汽车从潍坊汽车制造厂下线,带来了交通运输的新格局。 左梦庚亲自主持了新车下线仪式,并且乘坐新车环游,让世人意识到了汽车的重要性。 “陛下总是明见万里,圣明无双。有陛下指引,下面的人只要照旨办事,总是不会错的。” “不会错吗?” 下面人的拍马屁,却令左梦庚陷入沉思。 第二天,他火速下诏,命远在西京镇守的秦王左暄妍回京。 当左暄妍回来后,震惊世界的大事发生。 左梦庚下旨禅让,传位于左暄妍,帝国皇帝位完成传承。 谁也不知父女两个谈论了什么,左暄妍即皇帝位后,开始对吏治、体制、政策进行全方位调整。 一大群老人下台,新锐力量掌控朝局。 陈永华担任内阁首相,主持官制改革,正式加强资本力量在国家中的话语权,传统地主势力进一步边缘化。 1700年,帝国二世皇帝左暄妍突发恶疾,薨逝,时年七十三岁。 经太上皇左梦庚主持,皇室内部推举,郑王左暄晖三子左治即皇帝位。 同年,天草时贞接任内阁首相。 1714年,一件大事发生。 中科院院士黄履庄在数十万人的见证下,驾驶着一架双翼螺旋桨飞机扶摇直上,冲上了天空。 这一幕,在史书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改写了世界科学。 令人遗憾的是,太上皇左梦庚没能亲临。 时年一百岁的太上皇左梦庚,却摒弃了所有人,单独坐在泰山之巅。 当看到远方的那个黑点带着轰鸣直插云霄时,他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